《找皇帝借子失败后》 第1章 假孕 第一章 颐真一生撒谎无数,但假孕欺君这样的大事,也是头一回干。 直到验诊的年轻太医告辞离开,她心脏仍跳得飞快,就连脖颈都像是被人掐住似的,几乎不能平稳地呼吸。 但面上她什么情绪都不敢表露出来,毕竟章太后派来的大太监安四海还在旁边立着。 颐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安四海躬在榻前不远处,他面白体胖,看着像尊见谁都笑的弥勒佛。 颐真却被他看得手脚冰凉,她伸手抚住胸口,无声舒出一口气,而后手掌慢慢往下,停在了平坦的小腹之上。 她半垂着视线,安静地感受那里的温度,仿佛肚子里真的有个孩子似的,表情也不自觉变得恬淡祥和。 安四海无声地端详着颐真的表情,好半晌才收回视线,捋着拂尘上前两步,恭敬道:“前头事多,太妃娘娘且在宫中安心修养,奴婢还要去回禀太后。” 颐真的一颗心却扑通一声落回了原处,只因他那声“太妃娘娘”。 天顺帝驾崩不过半日,颐真不敢露出笑容,她从怀中摸出帕子,装模作样地擦眼泪,不算柔软的布料蹭在脆弱的眼角,竟真落下几滴泪来。 颐真半倚着软枕,泪眼婆娑道:“妾身让娘娘操心了。” 纵是安四海已在后宫浸淫多年,所见美女无数,但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确是最美的一个。 如春日桃花,盛夏新荷,饱满、娇艳,且不失鲜妍俏丽。 此时她只穿着一身麻布孝衣,就已足够夺目,那双如水般潋滟的桃花眼更是点睛之笔,只消那么盈盈一眼,就让人生出无边的保护欲。 也难怪大行皇帝当初不顾父夺子媳的骂名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看她这么一哭,连他都要生出怜惜之意了。 大约上天也是偏爱美人的,后宫那么多嫔妃都被一根白绫勒死在奉恩殿了,偏她能在关键时刻诊出喜脉,再不必去走那黄泉路,一切都是命。 安四海默默感慨了两句,而后道:“娘娘保重贵体。先前伺候您的那些人都被带到掖庭宫了,待奴婢回过太后,便让他们回来伺候,这会儿您有事就使唤小路子他们。” 颐真柔声致谢,甚至还想起身相送。安四海一迭声告罪,“不可不可,太妃娘娘怀着大行皇帝的遗腹子,可莫要折煞奴婢了。” 戏演过头就没人看了。颐真本就只想表现一下自己的谨小慎微,闻言也并未坚持,只再度道谢,而后目送他离开。 等安四海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颐真将他留下的两个小太监打发到廊下守着,内室彻底安静下来,颐真才算松了口气。 应当是暂时糊弄过去了。 该高兴,抑或庆幸,颐真却莫名眼眶发酸,使劲眨眼才没有落下眼泪。 颐真颤抖着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仍旧光滑完好,她却只碰了一下就收回了手,动作之快仿佛有毒蛇在颈间盘踞。 只差一点,她就要被勒死在天顺帝灵前了。 今晨卯时,天顺帝猝崩于太极殿,丧钟阵阵,传遍了整座行宫。 颐真心里没有一点难过,只有惊讶,以及不断蔓延的,隐秘的庆幸。 她原是许给天顺帝第四子,齐王李舒昀的继妃,婚期就定在今年年末,谁知年初宫宴上,竟被天顺帝意外看上了眼。 颐真今年十七,而天顺帝比她大了足足三十六岁,与她外祖父年岁相当,她如何情愿? 被强纳入宫的这三个月来,颐真无一刻不想着逃离,可天顺帝看她看得紧,未给她半点可乘之机。 直到今晨驾崩。 颐真想,这是她的机会来了。 就算日后只能入皇庙或是去守陵,也算是有希望,总比待在天顺帝身边生不如死的好。 谁料紧跟着便有一道遗诏宣谕—— 天顺帝竟让后宫无嗣的女人尽数给自己陪葬。颐真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听完旨,颐真跌跪在地上险些爬不起来。 很快就有来送众妃上路的粗壮太监,各个凶神恶煞,手段粗蛮。而往常金尊玉贵的娘娘们却像是被驱赶的牛羊,在地上连滚带爬再不见半点体面。 女人的尖叫与哀嚎将丧钟声都堪堪压了过去。 颐真被那声音惊醒,慢慢回神,眼看也有人要来推她去奉恩殿赴死,颐真如坠噩梦,恐惧、绝望等情绪在心中炸开,但更多更多的是不甘心。 她才十七岁,她不想死。 她要活,她想活! 假装有孕,是颐真彼时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她幼时是在甘州外祖家长大的,外祖父行商,还开过医馆和药铺。 她那时常在铺子里玩,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还记得有一年医馆来了位未婚的小娘子,坐馆大夫竟给人家诊出喜脉,好险没惹出事端。 后又请了位从医多年的老前辈复诊,才弄清缘由——原是那小娘子本身就十分体健,又误食了补气血的药,致使血流加速,诊出滑脉。 颐真也因此知道,脉象是可以作假的。 因不想侍寝,颐真入宫后就常常装病,寝殿最不缺补血健气的药材,恰她又略读过几本医书,于是趁更换孝衣时,泡水服了药。 后随众来到奉恩殿,颐真特意当着众多哭灵女眷的面表演了一番孕吐,借此将事情闹大,果然招来了章太后,请来了太医。 只是虽一时瞒过了太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日后如何,还是该细细筹谋。 颐真正琢磨着,忽听殿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个高个太监掀帘走了进来,颐真记性很好,一眼就认出他也是太后身边伺候的人。 在他身后跟着六个宫女,四个太监。十个人一进来就朝颐真所在的方向齐齐跪下问安,“参见娘娘。” 即便他们都低着头,颐真也能一眼认出春溪,那是从甘州就跟着她的贴身婢女。 颐真心下又轻松了些,看来太后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 想来也是,天顺帝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死得其实有些突然,太子生母早丧,又年少,登基后的一应事务都离不得太后掌局。在这种时候,太后又怎会把她放在眼里。 高个太监将人送到之后并未多留,看他脚步匆匆,约莫是太后那边还有差事。 十个宫人还在堂下跪着,虽大部分人都是颐真不认得的,但这种时候,她也没心思一一了解,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让他们都歇着去了。 春溪自觉留下,一关上门就立刻扑跪上前,“娘子……” 自十岁外祖父去世后,便只剩春溪与她相依为命,颐真看她苍白的小脸淌满了泪水,伸手将人拉到床边坐下,开口也带着浓重的哭腔,“好春溪,看见你我踏实多了。” 主仆俩抱在一块更克制不住情绪了,泪珠子断了线似的落个没完,被褥都被洇湿了一大片。 春溪一边哭一边给颐真擦眼泪,“娘子,快别哭了,您现在怀着大行皇帝的遗腹子,可不能哭……” 然而她话未说完就被按住了手。 颐真贴在她耳边,轻声坦言,“春溪,我没怀孕。” 幸亏手里没握着东西,否则怕是要摔个七零八碎,春溪被这话吓到,眼睛骤然瞪大,说话都打哆嗦,“娘子,您,您说什么……?” 颐真没再重复,只紧紧握着她的手。 春溪打小跟着颐真,知道她向来胆大有主意,却也没想到她胆大成这样。 “娘子,这可是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 怕被人听到,春溪将声音压得极低。 颐真擦干眼泪,情绪也在慢慢平静,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她当然也害怕,但一切都比不上继续活着的诱惑。 “若非如此,我已经死了。” 她声音极轻,神色却坚定,眸中的光比床边的烛火更亮。 春溪被她的眼神震住,但仍有些犹豫。 “可是……” 她并非不相信颐真,只是担心她,“这毕竟不是小事,娘子一个人在宫里无依无靠,要不要找个机会往府里传个信,至少知会孟大人一声?” 春溪说的孟大人是孟淮。孟淮名义上是颐真的叔父,实际是她的亲生父亲。 颐真冷声反问:“我为何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难道不是孟家人一手造成的?” 早年孟家落难,全家被流放甘州,孟淮在那儿遇到了颐真的娘亲陆之荷,后入赘陆家,与她生下了一儿一女。 后来孟家所涉案子得以平反,全家被召回京城,孟淮不愿被人知道自己在甘州的过往,抛妻弃子回到京城,另娶了忠信侯府的长女为妻。 颐真是在两年前被接回孟家的。 那时母亲和外祖父都已经去世多年,弟弟也不知所踪,她独自被寄养在舅舅家。孟家人刚来的时候,她也曾以为是孟淮捡回了良心,想要补偿她这个女儿。 可回到孟家才明白,她不过是枚棋子,用来替孟家笼络权贵。 孟淮利用她,却又不敢得罪忠信侯府,将颐真接回来后就塞到了自己已故兄长的名下,对外宣称是兄长流落在外的女儿。 再后来,颐真就被强行送进了宫。 颐真心里恨极了孟淮。 先前在等待太医来诊脉时,颐真心里甚至在想:就算假孕之事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让整个孟家给自己陪葬,她也不算白死一回。 春溪听出颐真语气里的嘲讽,霎时沉默下来,她也知道自己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她看着自家娘子苍白的脸色,心想这上天真是半点不公平,她家娘子这么努力地活着,却一路走得如此艰难。 不过无论如何,她都要和自家娘子站在一起的。 春溪问:“娘子接下来又什么打算?” 颐真还未想好,只沉默摇头。 春溪却已有了主意,她贴在颐真耳边,悄声道:“娘子,何不去找齐王殿下?” “齐王?”颐真先是一愣,而后苦笑说,“他虽是个王爷,但今年已经就藩,日后能不能回京还是两说,又何谈帮我?” 春溪却道:“娘子待在后宫还不知道,外头已然变天了。” 颐真忙问:“怎么回事?” 先帝驾崩,后妃陪葬,各宫的宫人都暂时送到了掖庭宫。那里人多口杂,春溪这一天听到了不少宫外的消息。 她告诉颐真:“今晨陛下驾崩之后,太子在灵前恸哭不止,后竟也吐血跟着去了,另一头,齐王却快马加鞭回了京,还是由肃北王世子亲自护送回来的……” 后面的话不必多说,颐真已然明白。只是这其中变故实在太大,她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在她的过往印象里,齐王一向是宽和有余,魄力不足,也因此明明是长子,却始终不得器重,两次立太子都跳过了他。 先前天顺帝看中了颐真,不过小小一番暗示,齐王便立刻同孟家退了婚,并火速迎娶了荥阳伯之女,婚后没多久又自请就藩去了。 颐真实在未料到他今日竟有夺位的胆子,还将肃北王府的世子都拢到了麾下。 那肃北王府赵家乃大魏异姓藩王,自太宗朝便镇守西北边镇,握有十五万雄兵。颐真的家乡甘州府就是其辖州之一。 世子赵峋又是天顺帝的亲外甥,其生母惠宁公主早逝,赵峋便一直养在京中,由天顺帝亲自抚育。 既有皇帝宠信,又有王爵兵权傍身,这样的身份,赵峋自然是皇子们争相笼络讨好的对象。但他平素却极为低调,与一众权贵都保持距离,平日也甚少露面。 至少颐真来京两年,从未在任何宴上见过赵峋。 齐王能拉拢到他,难道从前的温和懦弱都是装的? 原有的一点小心思立时散了个一干二净,颐真道:“纵齐王日后会荣登大宝,可他心思如此深沉,还是不招惹为妙。” 她向来不喜欢和太聪明的男人打交道,尤其是上位者。 她会没有安全感。 颐真想,相较于费心费力地依附齐王,还不如寻个没名没姓的男人借种生子,日后去父留子,从此便可高枕无忧地当她的太妃娘娘。 开文啦! 阅前提示: 本文算是双c,男主身心双洁,但女主嫁过人,和老皇帝有过一定程度的亲密行为,接受不了的可以到此为止啦。 另外女主的道德很有瑕疵,男主也不是什么好人,对主角道德要求比较高的也谨慎阅读哦。 (男主和皇帝没有血缘关系,具体不剧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假孕 第2章 借子 第二章 幸好青山行宫只是皇家避暑的行宫,比不得上京紫阳宫那样重重把守,规矩森严。暗地里想找个男人应当还是能找到的。 可眼下这情形,总不会在行宫再待太久。等届时回了紫阳宫,又该如何是好? 颐真为此辗转半夜,不料第二日就有人专门递来了出路。 如昨日春溪所说,太子薨,齐王李舒昀作为大行皇帝的长子,继承皇位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更遑论他身后还有个手握重兵的赵峋,朝中百官是无一不从,就连太后也不敢再说什么。 李舒昀昨晚便在灵前即了位,只是正式的登基大典还要回京举办。今日一早,新帝便带着文武百官尽数回了上京,后宫余下的妃嫔女眷也一概随行。 ——唯独剩下了颐真。 按圣旨上的官话来说,是太后和陛下仁善,担心孟太妃怀有龙嗣禁不住车马颠簸,特许她留在行宫养胎。 但颐真心里清楚,这个决定未必没有防她的意思。 毕竟她曾是要嫁给李舒昀的女人。 前朝要防她败坏新君名声,后宫要防她勾引自己夫君,最后不约而同将她“流放”在行宫。 殊不知这正好方便了颐真行事。 颐真暗自窃喜,但面上没有流露分毫,甚至还故意表现得不太情愿,起身接旨时,眼角眉梢都透着哀怨。 传旨太监根本不敢抬头,宣完将圣旨交给颐真,又道:“大行皇帝丧仪未尽,按规矩,各宫娘娘每日都该到奉恩殿哭灵,但行宫人少,娘娘又怀着身子,因此太后娘娘特意下了恩旨,让娘娘在寝殿内单辟得一间灵堂,每日在寝殿跪灵便是。” 颐真垂首谢恩,“妾身感念太后、陛下恩德。” 该传达的都已经传达了,那太监也没有多留,接了春溪塞过去的荷包便俯身告退了。 眼看他的背影愈走愈远,颐真立在阶下,唇角克制地勾出一个清浅的弧度。 车到山前必有路,古人诚不欺我。 用过早膳,底下人准时送来安胎药,春溪接过之后就想把人打发出去。 颐真却拦住了她,当着送药宫女的面将那一碗苦药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把碗放回去,“下去吧。” 春溪被她的动作吓得一滞,等人退下后,立刻看向颐真,”娘子怎么真的把药喝了?可别伤了身。” “一碗补气血的药而已,不碍事。”颐真拿帕子擦了擦嘴,“若是每次都倒掉,难保不会被人察觉。” 寝殿里的人她还不敢完全信任。 春溪既钦佩自家娘子这时候还能考虑得如此周全,又在心里替她着急,“咱们宫里的人倒是好瞒,只怕太医不好瞒。” “是啊……”颐真也有些犹疑,“太医三日一看诊,这滑脉哪能维持那么久,总不能每次都吃药,怕是真会吃出问题来。” 春溪觑着她的表情,“娘子可有主意了……” 颐真拧眉思索片刻,吩咐道:“你叫人去打听打听,昨日给我诊脉的太医叫什么,现下还在不在行宫。” 她眼下势单力薄,的确需要一个帮手。 翌日。 颐真天没亮就爬起来哭灵,用过早膳才过卯正,离太医过来请脉还有一段时间。 春溪劝她去内室补一补眠,颐真却摇了摇头。 她走到屏风后重新换了一套见客的衣裳,春溪半蹲在地上要给她系压裙的玉环,颐真低头看了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吩咐:“不戴这个了,你去把我收在匣子里的那枚镂空兰花佩拿来,系那个。” 春溪想了一瞬,神色颇有些讶然,“娘子,那可是齐……” 颐真当然知道,她用眼神打断春溪的话,慢条斯理道:“今时不同往日,齐王既已登基,我不攀这高枝,借一借光总行罢?” 不多时,外间传来通传声,“娘娘,贺太医来请脉了。” 颐真正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看书,闻声将手中的医书放下,坐正身子,“请他进来。” 门口的竹帘被掀开,贺礼一个人背着医箱走进来,朝上位的颐真行礼:“参见太妃娘娘。” 颐真温声叫人起来,脑子里却想着昨日春溪打听来的消息—— 这位贺礼贺太医不过二十出头,年少考入太医署学医,年初才业成授官。但大约是因为太年轻,又出身微寒,贺礼在上京的太医署待了不到两个月,就被挤到了行宫,日常多是照看那些早已失宠的宫妃。 昨日安四海急匆匆去宣太医,从上京跟来的太医都不愿掺和,这才轮到他来把脉。 也难怪从前没见过他。 贺礼自是不知颐真心里在想什么,他起身将医箱放到一旁的小桌上,然后便要拿出脉枕和丝帕给颐真诊脉。 “娘娘请伸出右手。” 距上次服药已过去两天,滑脉早已不见,太医轻轻一探就能察觉不对,颐真却很是淡定地将手递了过去。 但春溪很担心,纵然早已知晓自家娘子的打算,还是紧张得不停搅弄手里的帕子。 贺礼不知内情,如往日一般伸手诊脉,但很快就变了脸色。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诊断,他收回手在袖口使劲搓了搓,复又伸手去摸颐真的脉象。 颐真不动声色地问:“贺太医,如何?” 殿内凉爽宜人,贺礼的鬓角却爬满了冷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颐真只当没发觉他的神色变化,开口仍是那副充满期待的语气,“贺太医,我腹中的孩子没事吧?” 贺礼自是知晓滑脉不等同于怀孕,但前日他看诊时已详细问询过孟太妃的身体变化,孕吐、多眠、闭经皆有,的确是怀孕之相,且脉象十分稳固,怎么今日滑脉会消失得如此干净? “臣……”贺礼犹疑半天,问道,“臣斗胆想问,娘娘最近可有哪里不适?吃过什么药?” “我并无不适,只用了几副补药。”颐真刻意沉思半晌,然后示意春溪将她早就准备好的几样药材拿来。 贺礼接过一看,脸色霎时白了,整个人如木头一般僵在原地,仿佛刚被雷劈过。 川穹、桂枝、生姜……皆是行气血的辛温药材,可若是原本就身体康健的人吃了这药丸,必然会导致血流加速,进而影响脉象。 难道她的滑脉是药物所致?可那又怎么会有孕吐、多眠、闭经的现象? 贺礼既茫然又惶恐,下意识抬头去看颐真,正对上她睇来的视线。 贺礼刚入太医署那阵,正是这位太妃娘娘被先帝看中,倍加荣宠之时,当时已有传言纷纷,同僚闲暇之余也曾大胆议论过宫里的娘娘,而说到孟贤妃,最常提到的就是她的美貌。 甚至有人说她是狐狸变的,眼睛会勾人,男人看一眼就会被勾去魂魄,正因此天顺帝才会为她神魂颠倒。 但此时贺礼看着她的眼睛,却觉不出勾人,只觉得她眼底的神情分外平静,如深海一般,教人莫名生出畏惧之心,仿佛随时都会卷起漩涡,将人吞噬得尸骨无存。 颐真与他对视半晌,竟笑了。 “贺太医,怎么不回我的话?” 她的语调温和平缓,贺礼听了却浑身发寒,因为他几乎已经能确定,她早知那些药的效用。 她是故意的,那天是,今天也是。 贺礼满心愤怒,想要质问,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颐真也根本不在意他在想什么,从那日贺礼替她诊出喜脉开始,就已经被迫上了她的船,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只能留在船上,除非他想自己找死。 假孕是欺君大罪,给妃子错诊出喜脉,当然也是死罪。 她不喜欢兜圈子,干脆直接将事情挑破,“此事你知我知,若是将错就错,你我皆可活,你甚至能借此立功升官,可若是被人捅出去,我尚且有活命之计,贺太医,你却是必死无疑。该如何选,贺太医心里应当有数罢?” 颐真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把玩着刚刚系到腰间的青玉佩。 贺礼跪在地上,视线所及正能看清玉佩上镂空雕刻的兰草纹样,这样的玉佩一般都是男子赠予心爱女子的。 孟太妃这枚,是先帝赏赐,还是……已经登基的齐王所赠? 贺礼不敢再想,沉默地思索良久,终是认命道:“臣……明白了,日后但凭娘娘驱使。” “贺太医果然是个聪明人。”颐真对他识时务的态度很满意,轻挑眉梢,也没再绕弯子,直白开口,“我现在就要你为我做两件事。第一,替我瞒下此事。” “是。” “第二,我要你替我配一味药。” 贺礼下意识以为她是想配遮掩脉象的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劝道:“娘娘,那些药材虽无毒,但身体康健的人吃了,怕是……”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都有你在了,我还吃那药做什么?” 颐真看着他,语出惊人道:“我要的,是催情.药。” 自从生出借种生子的念头,颐真便一刻未停地在心里计划此事。 第一步当然是找个顺眼的男人。 找到之后呢? 又有几个男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睡太妃娘娘? 就算他敢,万一哪天喝醉了酒出去乱说怎么办。 她又不能将人关起来,她寝殿伺候的人可不算少,万一有人泄密,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能把人杀了,毕竟是要借子,一次怀不上,下个月还要接着用。 因此最简单也最保险的方法,就是骗一个男人来睡。 先隐瞒身份与之接近,待彼此熟络之后,直接下药和他发生关系,能省去中间不少麻烦。 ——她已连个中细节步骤都考虑好了。 也算是万事俱备,只差一个男人。 一个顺眼的男人。 “猎物”下一章出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借子 第3章 乐工 第三章 虽计划去父留子,但颐真也不是愿意委屈自己的人,这“父”的人选必要好好挑选一番,不说俊美过人,起码也要貌端体健,否则她怎么下得去手。 太医署,行宫北苑,这两个地方是行宫最容易找到男人的地方。 北苑是皇家日常狩猎游赏之处,守备侍卫众多,相较来说,太医署的太医则多是体弱多病的文士,颐真几乎不用犹豫,就确定了自己的目标是哪。 而且她的寝殿也离北苑更近些,只隔了一道宫墙。 有了下一步的计划,当晚颐真总算睡了个好觉,难得一整夜都没做噩梦。 第二天,她照例早起,先到小佛堂给先帝哭灵,用过早膳后,又抽空召见了阖宫宫人。 她现在犯的是欺君罔上的死罪,不能有太多人知道,但也不能没有人。至少只有一个春溪是肯定不够的。 她这两天也在无声观察这些宫人,其中有两个年轻宫女干活利落,性子也伶俐,她有心笼络重用,但也没有表现得太明显,毕竟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她吩咐春溪将事先准备好的碎银赏赐尽数分发下去,又说了几句安抚、勉励的话,这才回房梳洗。 国丧时期不许佩戴耳环、项饰,头上也不能簪金银。颐真换了一身宫女服饰,然后从首饰匣子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两支样式陈旧、素净的乌木簪,挽住长发,与春溪一道往北边的启祥门去了。 穿过启祥门,就是北苑。 北苑虽大,但天顺帝驾崩前一天,颐真还随圣驾去过北苑,她的记忆力又一向很好,此行可谓是信心满满。 可一进园子就傻了眼,因在丧期,北苑里颜色鲜艳的花树全被砍了,新的还没有来得及栽种,原本布局精巧、雅致的园子已瞧不见,入目尽是些秃木桩子。 颐真没走多远就有些辨不清方向,园子里空旷,供贵人休憩的亭台楼阁又建得稀疏,想找个宫人问路都找不见。 走了两刻来钟还没看到人,颐真便想原路返回,可视线转了一圈,才发现这周围的几个月门都长一个样,她一直竟有些拿不准自己刚刚是从哪穿过来的。 正在此时,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乐声。 颐真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先帝丧期谁敢演乐。但往前走了几步,乐声愈发清晰。 那声音苍凉、浑厚。 颐真眸光微闪,竟是胡笳! 胡笳源自西北边塞,在上京可不常见,没想到这北苑竟有人会吹。 颐真颇有些惊喜。 春溪也听到了,可她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四周荒凉无人的,忽然听到乐声实在诡异,她被吓得紧紧贴住颐真的手臂,“娘子……” “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娘子,你记得唤我雁娘,我唤你春娘。” 雁娘是颐真的小字,外祖父取的,京中并没人这么叫她,连孟淮也不知道这名字。 颐真先纠正了春溪的称呼,然后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直接朝着那乐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春溪伸手想拦,“……雁娘,别去呀!” 颐真朝她笑了笑,“怕什么?好容易遇到一个人,我只是想去问一问路。” 乐声是从西边传来的,那面有一道被芭蕉林掩映的灰瓦白砖的月亮门,穿过月门,是一幢二层小楼,绕过小楼,眼前骤然开阔,竟出现了一片不算大的人工湖。 乐声就是从湖对面传来的。 颐真抬眼望去,只见湖水清透,湖边堆有假山怪石,远处栽着高大的青桐树,青翠宽大的叶片交织成荫,盛夏的阳光斜照下去,时有微风拂过,洒下一片流动的,斑驳的碎金树影。 就在那片树影下,一个身着素服,高大挺拔的男人临湖而立。 隔着半泓湖水,颐真看不清男人的脸,却因他周边的景致和熟悉的胡笳声,对他生出了几分好奇。 正在这个时候,对面的男人也似有所觉,抬头看了过来。 此人的相貌实在很对得起他的身材。高眉深目,棱角分明,这其实是很有冲击力的长相,却不显冷傲严肃,只因他眼角眉梢都挂着柔和的弧度,配上他身上那件寡白的袍子,好似一块触手生温的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颐真亦不例外。 颐真看着他的脸,眼底闪过惊艳之色,一时竟有些怔忪。 春溪也看得有些眼直,贴着颐真和她咬耳朵:“娘子,这人长得真好看,我看别说齐王了,就是江郎君也没他俊。” 颐真嗔她一眼,却没反驳她的话。 春溪看她表情,趁热打铁,又道:“娘子不是正计划寻个男人吗,这不就踏破铁鞋无觅处了。” 颐真今日就是为此而来的,当然也生了这个念头。 不说容貌,就看此人的身高体魄,就知道他是个精满气足的。这怀孕毕竟不是女子单方面的事,找个健壮的男人,或许能够一击即中,少折腾些日子。 颐真有心想要与之寒暄两句,不说让人一步上钩,至少也探听探听身份,拉近一下关系。 可再看过去,对面却没人了。 四周空寂,一时只能听到风卷枝叶的簌簌摇晃声。 颐真一愣,朝四周张望了一圈,没看到半个人影。 却听背后传来脚步声,她立刻回头,方才还在湖对岸的男人已近在咫尺,“小娘子是在寻我吗?” 颐真忙退后两步,矮身行礼,自我介绍道:“奴婢二人本是在蒲芳园侍候的,因主子们都不在,闲暇偷跑来北苑想赏一赏景,未料此处林多路杂,在这附近打了半天转了,见湖对岸有人,便想问个路……” “若是鲁莽之下惊扰了贵人,还望恕罪。” 假身份是颐真早就想好的,蒲芳园是行宫中宫女最多的地方,买通两个拿到腰牌很是简单,且因为人数众多,彼此并不都认识,真去查问也很难被拆穿。 外祖父去世后的这些年,颐真四处寄人篱下,最会的就是装弱扮怜,此时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微微垂下,像一只误闯丛林的小兔,端得是无辜又可怜。 赵峋看着她,语气极为温和地开了口:“小娘子客气了,在下不过是一介乐工,算不得什么贵人。” “乐工?” 颐真表情有些愣怔,这回却不是装的,她是真的惊讶。 “先时太宗好雅乐,曾仿旧朝之例设立梨园,初在上京的紫阳宫,后在行宫也建了一处。但近些年梨园逐渐荒废,先帝更是直接将其归到了太常寺,只在行宫剩了几个人,日常负责抄录古乐谱,谱些曲子。” 竟是乐工? 颐真惊讶过后,又生出窃喜。 乐工好,乐工一般都是贫贱出身,比那些侍卫好拿捏多了。 颐真始终没忘了自己的目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最后视线又回到了赵峋手里握着的胡笳上,想找个话题与他寒暄几句。 赵峋注意到她的视线,把掌心的胡笳摊给她看,“小娘子喜欢?” 颐真摇了摇头,露出点恰到好处的好奇,“只是以前从未见过,觉得新奇。” 赵峋颇有耐心地解释,“这是胡笳,西北边塞的乐器,中原不常见。” 颐真顺势问道:“郎君是西北人么?” 小娘子的声音娇娇柔柔,殊不知这话正戳赵峋的忌讳。 赵峋虽是肃北王府的世子,根在西北,但因惠宁长公主的关系,和父亲早已反目成仇。京中只要对他熟悉些的都知道,西北这两个字,就是他的逆鳞,轻易是碰不得的。 赵峋听她大剌剌提起,便知她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也对,他还在京郊的消息,除了李舒昀之外,应当并无旁人知晓。 而李舒昀那性子说好听了叫宽和谨慎,实际就是胆小怕事。 他的皇位是踩着父亲和弟弟的血抢来的,本就坐着心虚,即位当天,若不是赵峋撑着他,只怕他就垮在灵堂上了。 因此赵峋不在京城的事,李舒昀只会尽力遮掩,绝不会告诉旁人。 当然,李舒昀自己也不会派人来试探他,尤其是女人。 若有心拉拢,也只会挑选门第相当的贵女联姻,无需叫人私下勾引。 所以眼前这小娘子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赵峋眼中藏着几分不动声色的打量—— 小娘子身形窈窕纤细,容貌娇艳欲滴,尤其是那双眼睛,若浸了凌凌湖水的桃花瓣,清澈,明媚,只看着你,就无端像在勾引。 就凭她这张脸,赵峋也很难不怀疑她的身份和目的。 不过他面上并未表现出来,神色如常地回答了她的问题:“祖籍在那边,后父母亡故,便入京讨生活了。” 家不在京城,又父母亡故。 如此无依无靠的身份,岂不是更好拿捏? 颐真心里满意,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今天毕竟是初见,说得太多怕惹人怀疑,还是循序渐进得好。 于是她很快又将话题扯回了原点,“眼看快到正午了,再不回去,只怕总管要发现了。不知郎君可否给我们指个路,我们从哪能回去。” 男人很有君子风度,“北苑的路又窄又杂,我将你们送到北苑门口罢。” 颐真当然不会同他客气,“如此,就多谢郎君了。” 赵峋收起胡笳,“不必谢,只望娘子别将今天的事说出去就好。” 回去路上,赵峋这个指路的走在前面,颐真和春溪跟在他身后两三步,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上没有再说一句话。 两刻钟后,赵峋顺利将她们送到了北苑的大门前,颐真也没有再说什么,客气道谢之后,便拉着春溪走了。 赵峋立在门口,直等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了之后,才转身又回了北苑。 回到湖边,他的贴身护卫陈俭已在树下的阴影里等他,见他回来,立刻上前禀报:“郎君,有人跟着去了,那两个小娘子的确是进了蒲芳园,腰牌和身份也能对得上,应该没什么可疑。” 赵峋未置可否。 陈俭觑着他的神色,问:“郎君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先前那两个小娘子和赵峋说话的时候,陈俭就在斜后方的青桐树上藏着,看了个全程。这会儿见了赵峋的表情,他立刻将那两个小娘子的表情、动作全都回想了一遍,却仍是没发现什么不对。 赵峋摇了摇头,脑子里想的却是他还在湖对岸的时候,那两个女人看向他的眼神。 ——惊讶、好奇,带着挑选打量的意味。 赵峋从来都是上位者,便是偶尔处于低位,也是他故意相让,以谋更多。 他还从未被人用那样的视线注视过,仿佛他不是个人,而是集市上供人采买的货物。 他自然不悦,却又莫名生出一丝隐秘的好奇—— 他想知道,她们到底是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乐工 第4章 接近 第四章 行宫的主子走得只剩颐真一个,太医署的太医自然也就闲下来了。 贺礼自那日从颐真处回来,便始终没有休息过,紧赶慢赶地把她要的东西制了出来,等三日后再去请脉的时候,将三小包碾碎的药粉呈了上去。 “这一包药粉约有二钱,娘娘可将其混入日常驱蚊的草药中,一并缝入荷包,需要时,直接将荷包整个扔进香炉之中,三五息间便能起效用。” 颐真示意春溪接过收好,“贺太医如此尽心,待本宫生下先皇遗腹子之后,必不会亏待你的。” 说这话的时候,颐真的语气不可谓不温柔真诚,贺礼听了却脊背生凉。 对于假孕欺君这样的灭门死罪,这位孟太妃脸上居然没有半点的心虚怯惧,反将瞎话说得这样坦然。 想来她而今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她这样胆大又狠绝的性子。 不过他面上不敢表露分毫,只恭敬垂首谢恩。 颐真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她不在乎。 旁人的心思又与她何干,她只想达成自己的目的。 贺礼离开之后,已近午时。 春溪去小厨房看今天的午膳了,颐真从柜子里翻出了装荷包的木匣,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图案简素的可以日常佩着。 正在这时,竹帘被人撩开,有人走了进来,是这两日刚被颐真叫进到内间伺候的绣桦。 颐真的“借子”计划已在步步进行。 眼下人选有了,催.情.药也有了,差的就是一个日后成事的地点。 她当然不可能将人带到自己的寝宫,更不能离得太近,以防被熟悉她的人发现。 思来想去,遇到那乐工的梨园倒成了最合适的地方,地偏人少,轻易不会被人发现。 但那到底不是颐真熟悉的地方,具体如何还是要进一步探查。 春溪那日已经在他面前露过面了,不适合再去,颐真便派了脸生的绣桦去。 当然,颐真并未将她具体的打算告诉绣桦,只是故意当着她的面,多看了几眼墙角摆着的琴。 国丧禁私下演乐,琴不能弹,却能看看古籍乐谱打发时间。 北苑的梨园现如今正是存放乐谱的地方。 绣桦是个聪明人,这几日闲了便去梨园转一转,已经将路记得差不多了。 她虽不懂画画,但绣工利落,将路线绣在了几方帕子上,拼起来便是梨园的地图。 颐真接过那几方帕子扫了一眼,整整齐齐叠好摞到一旁,没说什么夸赞的话,只温声问她:“绣功这么好,想必手也是巧的,会梳头吗?” 绣桦先是一愣,而后立刻点头。 “我跟前就春溪一个,实在忙不过来,明日起便由你来替我梳妆罢。”说着,颐真又侧身指了指梳妆台,“还有我的那些首饰,以后也都交由你保管了。” 绣桦先前虽也在内间伺候,但做的多是杂活,如今颐真要她负责梳妆,便是要提拔的意思。 绣桦立时谢恩,“谢娘娘赏识。” 颐真又赏了她一个翡翠镯子,便让她出去了。 用过午膳,颐真去歇午觉。 她本没有歇午觉的习惯的,只是碍于“身孕”,不得不装模作样,只是她眼虽闭着,脑中却没有半刻歇息,一直在盘算她的“借子”大计。 绣桦是个细致的人,虽说颐真只让她去探查梨园的路线和地形,但她还附带着回禀了那里乐工们的动向。 同那人说的一样,梨园现在剩的人并不多,不过十来个,每日基本都待在东边的按乐阁里誊抄乐谱。 颐真并未去特意探查那个乐工的情况,一是无人可用,二也是怕打草惊蛇。 今日阳光正好,颐真决定先去按乐阁碰碰运气。 躺了半个时辰,她起身梳妆,换了一身宫女的衣裳,便要同春溪出门。想了想,又叫人包了一包小厨房剩下的点心。 快到北苑时,颐真让春溪去别的地方转转,她自己一个人进去。 春溪担心她的安全,有些犹豫,颐真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颐真自入宫以来,身形愈发清瘦,怎么看都是个娇柔无依的弱女子,但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总是那么坚定。 “是,奴婢明白了。”春溪虽担心,但还是点头应了。 颐真走进梨园,先去的按乐阁。 夏日炎热,按乐阁门户大敞,离老远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颐真远远地看着,不光是为了找人,也是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但很可惜,十几个乐工要么干瘦要么虚胖,好容易有两个不胖不瘦的,可那年纪、样貌都实在是不尽如人意。 看着都倒胃口。 男人还是得找俊的。 颐真想着,却发现自己真正要找的人并不在其中。于是她又去了两人初次相遇的湖边,果然见他一个人在湖边坐着。 上次见他就是一个人,今天又是。看来此人并不合群,很好,这更方便她日后行事。 颐真想着,主动走上前打招呼,“郎君!” 男人闻声看过来,看到是谁之后,脸上表情颇有些意外,“小娘子,是你?” 颐真朝他笑笑,“郎君上回帮了我,我想谢你,可我身份低微,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会做些糕点,今日特意给郎君带来了些,只望郎君不要嫌弃。”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献宝似的递到赵峋跟前,不显谄媚,但满眼都是期待。 赵峋自然不会吃她带来的吃食,正要拒绝,偏头看到她那双明媚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到嘴边的话忽然有些哽住。 颐真已经打开了手中的油纸包,一层层剥开,露出了里面的栗子糕。 这糕点是用栗子干混着玉米粉蒸制的,里面还兑了桂花蜜和牛乳,纸包一层层打开,清甜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赵峋看了一眼,没被那糕点吸引,反瞧见了女子指尖和虎口覆着的一层薄茧。 赵峋初见此女时,只觉得她容貌过于艳丽,不像个宫女,可见她这双手,倒的确像是干粗活的了。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但还是道:“小娘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确不喜甜食。” 颐真并不意外他的拒绝,毕竟两人这才第二次见面,送吃食的确唐突。可她面上却故意作出一副失望的表情,甚至还伸手拈了一块递到人眼前,“不甜的,很香。” 赵峋看她一眼,觉得她在逗猫。 他压下不悦,再次拒绝,“实在是刚用过午膳,并不饿,只能辜负小娘子的手艺了。” 不吃就不吃罢。 反正她也只想和人拉近关系,糕点什么的都是借口。 只是这糕点虽是剩的,扔了也怪可惜的。颐真左右看了看,干脆送进了自己嘴里。 赵峋看着她的动作,眉心再度蹙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自昨日见到此女开始,她的举动便一直在出乎他的意料。 说她是想有意接近自己罢,但看她这满心都是吃的样子,又不太像。 赵峋没有暴露身份的打算,但也没耐心再猜下去了,于是他主动递上机会,“正好今日无事,不如我带小娘子在这梨园逛逛如何?” 颐真自然答应。 两人边逛边聊,颐真始终注意着分寸,没有探听太多,但这一圈逛下来,对身边的男人也多了几分了解。 此人名叫赵山,今年二十四岁,祖籍在西北灵州,后来父母亡故,入京投奔亲戚,后被选入梨园当乐工。 颐真知道了他的名字,便改口叫他赵大哥。 她指着前面的二层小楼,好奇问:“赵大哥,那是哪?” 男人对她这个称呼似乎不太习惯,但也没纠正,只是回答的时候稍有些迟钝,“……这原是藏书楼,但梨园人越来越少,这里也就渐渐荒废了。” 藏书楼? 颐真心中微动,问:“我能进去看看么?” 赵峋点头,“自然。” 这藏书楼的确已经很久没人来了,进去之后扑面就是一股陈旧的灰尘味道,颐真跟着赵峋上到二楼,还能听到木楼梯吱呀吱呀的声音。 幸而里面还算干净,应当是有人定期来打扫,墙角的八仙桌上还摆着灯烛和香炉。 颐真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对这儿还算满意。 赵峋打开窗透气,转身见颐真站在书架上,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上面的书册。 “小娘子也对这些感兴趣?” 颐真没回答这问题,只转头看向他,故作不满,“我叫你赵大哥,你却唤我小娘子,可见是嫌弃我。” 赵峋没想到她会说这话,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颐真看他这表情,扑哧一笑,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叫雁娘,郎君直接唤我名字便是。” 赵峋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 “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么?”颐真时刻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我本就不是什么小娘子,名字也没什么金贵的。” 可男人还是叫不出口,支吾半晌,借口去点灯,直接背过身去了。 颐真也没再说话,仗着他看不见,倚在书架上光明正大地欣赏他的背影。 男人是高瘦的身材,但并不单薄,宽肩窄背,细腰长腿。 可能是天热,也可能怕脏了袖口,总之他不知何时还把两边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了两截浅麦色的,结实的小臂。 而且颐真发现他的衣服似乎不太合身,日常穿着不显,但每当有抬手这样的动作时,浅色的衣裳就会紧绷住身体,让人能轻易看到他腰背间劲瘦的肌肉轮廓。 健壮但不夸张,这是颐真最喜欢的身材。 颐真有些心动。 她虽然已经是个寡妇了,但其实她还没睡过男人。 先帝好色这件事是从年轻时候就开始的,后宫美人从没断过,几十年皇帝当下来,再旺盛的精/血也要被榨干了。 颐真是今年年初才进宫的,那时先帝早已雄风不振,就算脱光了压到颐真身上,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先帝当然不会自取其辱,夜里留宿也不过是折磨颐真一个人罢了。 颐真当年既入宫,就没想着能保留处子之身。在她心中,什么清白、名声,都不如命重要。 但能不和糟老头子行男女之事,她无疑也是庆幸的。 先帝向来不会在颐真面前袒露身体,只有一次他沐浴时,颐真给他送衣服,曾无意中看到过老皇帝的身体。 脊背佝偻,肌体干瘦,**的皮肉苍白而松弛,仿若十年没浇过水的老藤,干枯老旧,教人看了就想吐。 可颐真什么表情都不敢露出来,甚至在老皇帝摸她脸时,眼底还要露出欣喜、仰慕的笑。 其实她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可她不敢,也不能。 她不想为了一个将死的老头搭上自己的命。 所以只能忍。 如今,老皇帝死了,她成了太妃,再没人管她了。 颐真看着眼前男人健硕的身躯,真想上手摸一摸触感。 一定是温热但坚硬的。 颐真想:就算不为了要孩子,只为了自己,也要与这乐工度一夜**,尝尝男人的滋味。 第5章 赏赐 第五章 赵峋当然是故意背过身去的。 他心中始终对这貌美的小娘子抱有怀疑,却也想不通她是何目的,干脆主动露出破绽,看她会不会趁自己背身的时候做点什么。 甚至他还将两边的袖子都挽了起来,露出两条光秃秃的胳膊,只为表明自己的无害。 但身后的人什么都没做,听不到脚步声,也没再开口说话,只有一道灼人的目光直勾勾睇来。 那目光不算露骨,但也让人不自在。 赵峋很快点燃了灯,又装作很忙地将桌上摆着的笔墨纸砚和香炉全都翻弄了一遍,身后的视线好像仍没有挪开。 她到底在看什么? 一个背影有什么好看的。 忍了又忍,赵峋终有些按捺不住地回头,却见那小娘子的视线根本没放在他身上,而是黏在了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副侍女抚琴图上。 赵峋微微一滞。 所以,她刚刚其实是在看画? 颐真当然没有看画,而是在思索接下来的计划。 她的时间不多,没耐心等男人对她情根深种,再水到渠成地**一度。 所以她才会让贺礼准备催情/药,但这药什么时候用,也是个问题。 不能耗得太久,也不能毫无铺垫。 否则就算第一次成功了,第二次也难再得手。 还是得让这男人对她生出点心思来才行。 说白了就是要勾引他。 对此,颐真还算有经验。 外祖父去世后,颐真就住到了舅舅陆之随家,舅舅、舅母各有心思,见她美貌,一个想把她送给自己的上峰,一个想把她留给自己的儿子。 为逃脱二人控制,十五岁那年,颐真主动给自己找了个未婚夫——甘州别驾家的三公子,江明宣。 别驾并非高官,江明宣本身的天赋才学也不是最出挑的,尤其他上头还有一文一武两个兄长,都是年少出名,更把他衬得像个没本事的小白脸,在甘州城,一向少有人注意他。 但在一次宴会上,颐真不小心落水,江明宣是在场唯一一个没往她胸口看的男人。 颐真不求夫君将来封候拜相,穿金戴银,但希望他是个性子善良温和的人,能和她平淡、安稳地度过余生。 颐真对江明宣很满意。为了与他定亲,也费了不少心思。 她无父母兄弟可以依仗,只能靠自己来投其所好。 江明宣是个读书读得有些死板的人,日常行、立、坐、卧都严格恪守君子准则,洁身自好,酒色不沾,唯一的喜好就是读书。 但颐真其实没读过几天书。甘州地处边关,尚武风气重,且因孟淮的缘故,她外祖父极其厌恶读书人,所以也不喜颐真读书,只怕把好好的小孙女养成第二个孟淮。 为了能和江明宣有话可聊,颐真那段日子可谓是头悬梁锥刺股,不知道的以为是她要考状元,整日闷在房间不是练字就是看书,夜里做梦都在背诗,就连衣橱里都堆满了江明宣爱看的游记。 后来江明宣母亲的生辰宴上,两人恰好坐得近,期间不知谁说了句什么,颐真轻声细语地接了一句诗,立刻便吸引了江明宣的注意。 后来两人时常在一起谈文论画,有时颐真也会故意说错,只等他温温柔柔地纠正。 如此不到半年,江家的聘礼就送到了陆之随家。若非后来孟淮来横插一杠子,她没准已经和江明宣成婚了。 颐真忽有些遗憾,也有些怅然。 但她也没有伤感太久,毕竟江明宣已是过去的事,日后的好日子还需她主动争取,现在不就是只差一步之遥了么。 这样想着,颐真又生出几分自信来。 这世上的任何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她当初能让江明宣非她不娶,今天还不能勾住区区一个乐工么? 何况,她这次并不需要男人娶她。 - 两人没在藏书阁待太久。 离开前,赵峋还问她,是不是有想看的书,他可以帮她找。 颐真却摇了摇头,坦诚道:“赵大哥不必麻烦了,我其实不认得几个字,看不懂的。”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男人一时有些愣怔。 颐真微微垂下头,小声道:“只是小时候上过几天学,后来就被送进宫当宫女了……” 说着,她故意顿了一下,然后仰起头,和他对视,“但我喜欢看书,若再有机会,赵大哥能教我识字吗?” 想要博得男人的注意,与他拉近关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示弱、装可怜。 颐真一向美而自知,极擅此道,那双如春水般潋滟的双瞳仿佛永远都是含娇带怯的,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生出探寻之心。 当初对江明宣差不多也是这个招数。 果然,男人只犹豫了一瞬,便点头答应了。 - 颐真离开北苑后,没直接回寝殿,而是先去蒲芳园绕了一圈,确定身份遮掩得还算严谨,这才从园子角门离开,去到了不远处的一处水榭。 那是她和春溪事先约好的地方,走进去春溪果然已经在里面等了,手边还放了一件低调宽大的披风。 为了遮掩身上的宫女衣裳,颐真从寝宫出来时是披着披风的,只是没走多远就脱了,这会儿要回去,还得重新披上。 幸亏现在是丧期,嫔妃也不许带首饰,否则更麻烦。 面对着春溪,颐真没掩饰自己的情绪,轻轻叹了口气。 春溪正给她整理裙角,见此问道:“娘子的计划如何了?” 颐真还算自信,但也没把话说死,“看着不是个死心眼的,应是好接近的,至少没有江明宣当初那么冷淡。” 春溪听了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回到寝殿,颐真本想回房歇一会儿,一进宫门却见阖宫的宫人都在庭院里站着,而堂前阶上,立着一个手持拂尘的瘦个太监。 隔着半个庭院,颐真便觉得他眼熟,仿佛从哪见过,直到那太监听到动静看过来,小跑到颐真跟前来磕头行礼时,颐真才恍然记起他是谁—— 许忠。 从前在李舒昀跟前伺候的人。 她刚被赐婚给李舒昀时,许忠曾替李舒昀到孟府送过几回东西。 那他今日来…… 颐真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原是许公公,许久未见,险些认不得了。” 许忠躬着腰,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娘娘竟还记得奴婢,实在是奴婢的福分了。”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颐真现在身份不同,也不好与他寒暄太多,于是干脆直白问道:“今日公公来,可是陛下有旨意?” 许忠道:“娘娘怀胎辛苦,俗话说长兄如父,陛下时刻惦记着娘娘……和您腹中的皇子,行宫偏僻又阴冷,陛下特意派奴婢来给您送些东西,以保娘娘能安心养胎。” 这明明是一番冠冕堂皇的奉承话,可不知为何,经许忠那又尖又细的嗓音说出来,莫名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颐真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见廊下堆着七八个黄花梨箱子,另外还有几匹用棉布裹着的绸缎。 颐真顿了顿,当即便要跪下谢赏,可膝盖才刚要弯,就被许忠拦住了。 “来前陛下特意叮嘱过了,说娘娘向来体弱,身子娇贵着呢,陛下特许您不必行跪礼。” 此话一出,就连春溪都觉出不对劲来了,当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颐真。 颐真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她很快敛住,神色如常地叹了一句,“陛下实在是个性情纯孝的人,妾身深受皇恩,得怀皇嗣,日后替先帝念经的时候,也会替陛下祈福的。” 许忠闻言脸色一僵,春溪见此悄悄扯了扯颐真的袖子。 颐真却浑然未觉似的,对许忠道:“本宫今日有些乏了,就不陪公公叙话了。” 她吩咐春溪,“许公公当差辛苦,又难得来行宫一趟,春溪,你叫人沏些好茶给他们喝。” 说完,她也不等许忠的回话,直接便进了内殿,绣桦本来站在一旁,见此很有眼力见地跟上去扶她。 春溪请许忠到西配殿喝茶,许忠忙摆手道:“还得回去复命呢,实在是不敢歇,多谢姑娘了。” 春溪也没再劝,只是亲自将人送出门,又塞过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公公辛苦了。” 许忠脸上的殷勤堆得都要溢出来,“姑娘客气了。” 其实许忠作为御前的大太监,根本没必要对春溪这般态度,可他偏这么客气,弄得春溪也有些不自在。 好容易将人送走,春溪回到正殿,却见绣桦等人都被打发到了外头侯着,内间只有颐真一个人。 她坐在墙边的美人榻上,身旁摆着许忠等人刚送来的几匹缎子。 春溪原以为颐真是在看那几匹布料,走近才发现,上面竟还摊着一封信。 春溪有些惊讶,也有些犹豫,“娘子,这是齐……” 颐真有些头疼地点了点头。 这封信是夹在绸缎里一并送来的,虽无落款,但除了李舒昀,又能是谁。 信很长,洋洋洒洒四五页纸,颐真只看了开头几个字就看不下去了—— 李舒昀竟在信中唤她珍娘。 颐真看到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人当初还有婚约的时候,李舒昀都没有这样叫过她,如今两人成了名义上的庶母和儿子,他竟丝毫不顾礼法地唤她闺名,还刻意把“率真”的“真”改成了“珍珠”的“珍”。 颐真根本不必看信,也知道他怀的是什么心思。 她揉着眉心吩咐,“叫人拿个火盆进来罢。” 春溪对颐真是何其了解,只听她的语气便知道她对此事的态度。 可春溪觉得,这是好事。 在春溪心里,她家小娘子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容色艳丽,又那般年轻,实在不该在这幽辟的行宫苦耗年华。那个乐工虽然长得俊,却也配不上她。 还是皇帝陛下好,身份尊贵就不说了,而今连两人间伦理束缚都能不顾,可见是旧情未了,一片真心。 更重要的是,跟了陛下,那是做正经的娘娘。再不必像今日那般偷偷摸摸,为了一个乐工自降身份。 春溪实在不解,忍了又忍,还是把这番话说了出来。 颐真听了并未生气,只反问道:“不说别的,只说我如今的身份,又怀着先帝的遗腹子,如何能入今上的后宫?” 春溪没觉得这事难办,那齐王都当皇帝了,她家小娘子的身份,还不是他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嘛。 何况…… 春溪低头看向颐真平坦的小腹,欲言又止。 颐真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提醒:“春溪,你别忘了,假孕可是欺君之罪,你想让我同他坦白么?” “可……”春溪不明白,“可是,陛下知道真相后,不该高兴么?又怎么会追究……” “或许他不会追究。”颐真平静地说,“但一定会对我失去信任。” 春溪一怔。 颐真道:“而今他眼中的我,是和他一起被先帝强行拆散的另一只苦命鸳鸯,因此他对我只有珍爱和怜惜。” “可若他知道了真相,他一定会被我的大胆行径吓到,对我的印象也会彻底改观,或许一时包容,那以后呢?” “春溪,你别忘了,他现在也是君。” 听到这话,春溪彻底沉默下来。 一个依附夫君,却又不被夫君信任的妻子,会是什么下场? 甚至都不是妻子,颐真再入李舒昀的后宫,只能做妾室。 春溪替自家娘子难过,偏头看到那沓厚厚的信,又有些担心,“可是娘子,您若执意不肯,陛下会不会更生气,恼羞成怒?” 颐真没怎么犹豫地摇了摇头,显然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 如春溪所说,李舒昀现下已经是皇帝了,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若真喜欢她,直接给她改个身份接进宫去就是,何必这般大费周章地又送东西又写信。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还不能这么做。 他这皇位得的不算正当,且夺位突然。前朝不见得多稳,后宫的章太后想来也有很多不满。 先太子年幼,当时若是他登基,现下掌权的必是太后。 可李舒昀都快三十岁了,怎么也轮不到太后再来分权。 这等前朝后宫两方夹击的情况,李舒昀估计应付得很吃力,根本腾不出手来解决她的事。 也因此给了颐真一段圆谎的时间。 但无论如何,这时间不会太久,她还是得快点怀孕才成。 看来徐徐图之是不行了。 颐真轻叹一声,问春溪:“贺礼今天送来的药,都装好了吗?” 第6章 图色 第六章 另一边,赵峋也同样收到了李舒昀送来的东西。 当然,东西不是送到行宫,而是送到了行宫外的慈云寺,赵峋现就住在这儿。 当时他对李舒昀说的理由是,先帝是在行宫驾崩的,他想留在这儿为先帝祈福守丧。 世人皆知,当年惠宁长公主去世后没多久,赵峋就被接到了京城,由天顺帝亲自抚育长大,二人情分亲如父子。 赵峋想为天顺帝守丧祈福,既是礼数,也是孝心。李舒昀便是心中不愿,也不会反对。 毕竟他只知道小太子是被赵峋毒死的,却不知天顺帝的死因。 赵峋从行宫回到慈云寺时,东西已经搬到库房了,一共是两箱,皆是吃穿上的常用物。 “来送东西的是御前的许忠,他原是要等您回来的,但属下和他说,世子是在前头的经堂抄经,每次都要抄满七遍的《盂兰盆经》,至晚方归。许忠还有别的差事,眼看时辰不早,便没再等了。” 回话的是封励,和陈俭一样,都是赵峋的护卫。 赵峋对他是如何应付那群太监的事并不在意,他走到桌前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口冷水,然后问:“只送了东西来?” 封励先是点头,而后又忽然想起什么,回道:“是只送了东西,但不只给您送了。” “别人?”赵峋想到封励刚说许忠还有别的差事,挑了下眉,“还有谁在这儿?” “孟太妃。”封励道。 赵峋闻言微微一愣,顺着“孟”这个姓氏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位孟太妃是谁。 “是孟淮的那个侄女……” 封励点头。 赵峋却仍有些不解,“我记得她应当没入宫多久罢,难道没陪葬么?” 封励回答:“因为孟太妃怀了身孕。” 怀孕…… 赵峋本来在喝水,听到这话险些一口气喷出来,好在他控制力强,将含着的那口水生吞了下去,呛得直咳嗽。 好半晌他才停止咳嗽,只是面上的表情依旧精彩。 老皇帝是个纯种的色胚,早早在女人堆里榨干了精/血,这些年也没少吃药,早就补空了身子,哪还有本事让女子受孕。 宫里可都有十来年没有过新生儿了,孟氏又怎么可能会怀孕。 赵峋觉得荒唐,也有些奇怪,“就算李舒昀不知道他爹已经绝嗣,难道真蠢成这样,连这话都信了?” “信不信并不重要。”封励意味深长地指了指京都的方向,“郎君忘了,章太后去年给今上指的那桩婚,本来是这位孟太妃。” 赵峋志在天下,对于这些情情爱爱的小事并不怎么关注,听到这话才恍然记起,又想到封励方才说,李舒昀还派人去给孟氏送了东西,当即也就明白李舒昀的心思。 “倒是我低估了他,原还是个痴情种。” 说这话时,赵峋丝毫未掩饰自己的轻蔑,“这才登基没几天,朝臣都没压服,不想着正事,反倒来讨好一个女人。” 他忽有些好奇,“假孕的招数也是他替孟氏想出来的?” 这话封励没能答上来,他日常虽多在外行走,替赵峋注意着京中的变故,可这后宫妇人生儿育女的事,实在不在他的视线之内。 封励犹疑着答不上来,甚至想着要不要去仔细查一查这其中的因果。 幸而赵峋只是随口一问,实际根本没把那位孟太妃放在心上。 他很快转了话题去问京中的情形,封励重新恢复了自信,将这几日京中发生的大事与他尽数讲了一遍。 等两人谈完话,天色已沉,夕阳西下,在空落落的禅房投下一片金红的余晖。 眼看已是晚膳的时辰了,封励忙问:“郎君想吃些什么?我这就叫人去做。” 赵峋之所以住在慈云寺,就是不想太高调,以防变成众人的靶子。 慈云寺地处京郊,离着京城不远不近,天气也不冷不热,实在是个避暑休憩的好地方。惟有一点不好,就是此处毕竟是寺庙,膳食过于简素,若平日想吃什么,还得进城去买。 幸而赵峋的口腹之欲不盛,日常就吃寺庙里的素食就够了,很少会有其他想吃的东西。 但不知怎么,此时他忽然想到白日那个小宫女递到跟前的那一包糕点,看着就甜香软糯,栗子香气浓郁勾人。 于是他问:“有栗子糕么?” 其实封励刚才也只是例行公事般的一问,反正赵峋每天的回答都一样,没想到他家主子今天还真说了个不一样的。 还是栗子。 若是说些山珍野味也就罢了,现在进城去买也还能找到,可栗子糕这样精致的吃食,封励还真不知道去哪找。 现下可不是吃栗子的时节。 他抓了抓头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幸而陈俭在这时走了进来。 “郎君,那名叫雁娘的宫女又往梨园去了。” - 颐真不是个犹豫的性子,凡事有了计划,便会很快付诸行动。 反正她也没什么时间再去和赵山拉近关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今晚就是了。 用过晚膳后,颐真趁着天色渐沉,院里也没什么人,换上衣服配好荷包,在春溪的掩护下,从寝殿悄悄溜了出来。 行宫依山傍水,夜里还是有些凉意的,颐真一手裹紧披风,一手提着一只没点亮的羊角灯,直往梨园奔去。 她先去了湖边,没见到人,又去了两人白日刚去过的藏书楼,可门是锁着的,颐真推了半晌也没推开。 人不在? 颐真有些疑惑,但想到现在正是用晚膳的时辰,或许人在用膳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她又往回走,想去乐工们常待的按乐阁瞧瞧,谁知刚穿过一道月门,便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看到了那道已算得上熟悉的身影。 但颐真仍怕认错人,顿在月门前,试探般地唤了一声,“赵大哥……” 男人回头,那张脸在昏黄的暮色下显得更加惊艳俊美。 颐真深吸一口气,扔了手里的羊角灯,直接疾步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她的动作很快,又很突然,以至于赵峋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整个人被她的冲劲撞得后退了半步。 少女趁此钻入他的怀中,两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腹,柔软的身子贴在他坚硬的胸膛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只剩两层柔软的布料。 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似的,赵峋先是有些发懵,等反应过来立刻抬手要把人拎走。 颐真感受到了男人的抗拒,适时抬起头,脸上已经不知何时淌满了泪珠。 赵峋手上动作一顿,竟从心底生出几分不知所措来。 他虽然已经二十二岁了,但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女人贴得这么近。 几年前,天顺帝曾有意给他指婚,赵峋无心情爱,更不想让身边多一个监视或累赘,所以几次相看都设计搞砸了。 后来江南屡有叛乱,天顺帝皇位都要坐不稳了,几个儿子也逐渐长大,自是不会再提给赵峋指婚的事。 但其实赵峋自己也不是没有欲/望,只是相比女人,他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女郎的眼泪让他有一瞬间的愣怔。 无论做什么事,赵峋都向来游刃有余,但女子的眼泪让他很陌生,让他感到了局面的失控。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他甚至想过要不要直接杀了她。 权衡之后又觉得没必要。 此女如此貌美,平日不可能无人在意,赵峋并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出半点动静。 反正他也不是真的乐工,今日分别,日后再不会见面,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 这样想着,赵峋又迅速恢复如常,他温和有礼地开口,“小娘子,怎么哭了?” 颐真没有回答,只是抓着他的衣服哭个不停。 女子的眼泪向来值钱,何况眼前这个又这么美。 她哭得伤心,但并不狼狈,娇娇柔柔的,一眨眼的功夫便能从眼里滚出一大串泪珠来,斑斑点点,粘在睫毛上,洒在脸颊上,好像被欺负狠了的小动物。 赵峋移开目光,“我带你去藏书楼坐坐罢,那儿没人。” 颐真求之不得,立刻点头,“谢谢赵大哥……” “小娘子客气了。” 赵峋始终表现得很冷静,言语间的疏离也未减半分,仿佛怀里趴着的不是一个梨花带雨的小娘子,而真的只是一只猫。 颐真感觉到男人有力的手臂将自己推开,然后先一步朝着藏书阁的方向走了过去。 颐真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感觉就是庆幸。 她先前还以为他是个比江明宣知情趣的男人,没想到竟又是根木头。 幸亏她没打算再继续勾引他了,否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到目的。 她现在可没有多少时间再去耗着。 颐真轻拨了拨腰间的香囊,心下愈发坚定。 两人很快来到了藏书楼的二楼,赵峋先去墙边把桌上的灯都点上,然后又要开窗透气,却被拦住。 “别开,”颐真握着他的手臂,满脸都写着害怕,“别开窗,好不好?” 赵峋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看她这瑟瑟可怜的模样,倒真像是被人欺负了。 但猜测归猜测,他对旁人的经历并无任何探究的**。 他拨开女郎几乎又要贴过来的娇软身躯,近乎冷漠地开口,“小娘子,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小娘子自重。” 说实话,颐真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态度,眼里的委屈也变得真情实感了些。 她一向很懂得利用自己的美貌,因此也不再说话,只睁着那双桃花眼看他,直把人看得目光再次躲闪开,才带着哭腔说:“赵大哥,只有你能帮我了。” 但赵峋仍旧不为所动。 其实从方才女子贴过来的第一刻,他就意识到了女子的目的。 既不知他身份,那就不会是图财或是图权,又这般故意亲近,惟有图色。 看来此女是在深宫待得太久,想男人了。 赵峋没兴趣再陪她装模作样的演戏,甚至没再说让她自重的话,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他才刚走出去几步,女子便又扑了过来,这次她用的力道比方才大得多,赵峋背对着她,被她抱得脚步一顿。 三番两次的纠缠让他最后一点耐心也消散了,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微抬起,他彻底动了杀心。 就在这时,墙角的烛火无端闪了一闪,伴随着一阵噼啪声响,仿若有什么东西刚被点燃。 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在封闭的屋子里迅速蔓延。 不知怎的,赵峋忽然觉得有些热。 此时的处男赵峋害怕极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图色 第7章 中衣 第七章 方才趁赵峋转身的功夫,颐真点燃了荷包里的草药。 果然如贺礼所说,此药见效极快,这藏书楼又是封闭的,药草燃成无形的烟缕,又轻飘飘地散开,将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完全拢罩其中。 颐真深吸一口气,感觉着身体的变化,一股奇异的燥热将她完全包裹,颐真闭上眼,将侧脸贴在男人宽阔的后背上。 她掐出自己最娇弱,最惹人怜惜的声音,颤着嗓子祈求,“赵大哥,我害怕,你别走好不好……” 就算再没经过男女之事,赵峋也觉出不对了。 想要抬起的手臂不知何时已变得虚软无力,灼烫的热流在心脉间流走,逐渐将四肢百骸都填满。 他被迫生出了一股陌生的欲/望,让他似乎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 赵峋极其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 他心知肚明自己是中了春/药,只是没想到这看似娇弱的小女郎居然这么大胆,这么豁得出去。 赵峋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疏忽,更后悔方才没在她贴上来的时候,就直接拧断她的脖子。 而此时在药力的控制下,他的手腕虚浮无力,只怕连只猫都掐不死,他惟有调整呼吸,试图平息体内的燥欲之气。 但他忘了,自己身后还贴着一个窈窕娇美的女郎,一身的娇软馨香,让人恍然以为自己是误入了一片盛放的花丛。 赵峋闭上眼,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药。 他该克制,可在感觉到身后不怎么老实的罪魁祸首时,又忍不住想:这既是她想要的,他又何必委屈自己? 就算他真要了她,事后再杀了她就是。 总归吃亏的不会是他。 然而他这念头刚起,竟感觉到身后环抱的力度似乎松了些。 又过了几息,她甚至直接将手松开了。 明明药力渐深,赵峋都感觉到了体内升腾的燥热,身后的人却好像突然冷静下来了。 ——颐真是看到了男人颈间露出的一截中衣。 中衣藏在外裳里面,日常只会露出一截领缘,因是国丧,衣裳上一律不许刺绣,露出来的便只有一圈白色,每个人都一样,远远看过去,根本瞧不出什么特别。 颐真当然没事也不会注意一个男人的衣领。 但是现在,两人已经近得贴在了一起,颐真一抬头便能看到那截雪白,这才发现,那一圈看似平平无奇的领缘,根本不是她想当然以为的麻布,而是时下最流行的吴纱。 刚入夏的时候,天顺帝曾赏过颐真一匹,薄如蝉翼,光滑如镜,触手温凉,据说一匹可抵万钱。 而且赵山的这件里衣不仅仅是吴纱那么简单,边缘锁边的针脚亦是平整细密,整齐划一,近看甚至泛着细光,一看就是用纯银搓成的银线勾出来的。 用吴纱做中衣,用银线勾边,这样的衣裳便是寻常的贵族都不一定能穿得起,更遑论一个乐工? 刹那间,颐真心中如有一道惊雷炸开,指尖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般,她几乎是瞬间就松开抱着男人的手。 这个赵山根本不是什么乐工! 颐真两手缓缓垂下,身上时不时还有热潮涌过,胸前起伏不定。但在这一刻,震惊压过了本能的欲/望,她只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极为荒唐。 他不是乐工,那是谁?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要说自己是梨园的乐工? 每一个问题都没有答案。 惟有一点能确定的是,此人的出身定然不凡。 穿得这么好,没准还是什么皇亲国戚,若两人今日真发生点什么,岂不是相当于自寻死路。 虽然颐真有去父留子的打算,可一个出身尊贵的郎君,和一个毫无依仗的乐工,其中的难度和隐患可是全然不同。 想到这一点,就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将颐真的满腔心思瞬间浇得精光。 这个人绝不能碰,颐真想。 可也不知是不是她这一次用的药量太大,还是这药的药劲本就这么猛,颐真此时明明脑子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身体却根本不受控制地想往男人身上贴。 不行…… 颐真试图把自己从男人背上撕下来,可手脚都是软的,就连呼出的气也带着明显的燥热,眼看两人距离再度贴近,她扯了扯领口,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扑了上去。 正好赵峋在此时转过了身,颐真正跌进他的怀里。 于是两人就这样再度抱在了一块。 这番折腾下来,两个人的衣裳早已没有方才那么规整了,衣带松散,领口半解,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尤其是颐真。 她的身体其实并不算娇弱,但到底比不上自幼习武的赵峋,脸颊两侧早已泛起了不正常的红,就连领前裸/露出来的那一片白皙,也像擦了胭脂似的。 赵峋极力想要将人推开,可稍一偏头,正好看到女郎白皙皮/肉上浮起的绯色云霞。 在这时候,人的意志单薄得连张纸都不如,又如何抵挡体内不断升腾的本能欲/望。 他能克制着自己不去真的做什么,却无法控制视线的挪动。 这时候,女郎白皙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张干净的画布,恍若有风吹过,将那团红霞吹散,变成了一片秾丽的雾,将更多的白皙染成红色。 在那一片红色中,赵峋又忽然发现其中还藏着一颗漆黑的小痣,如一滴黑墨滴到了柔软鲜艳的锦缎之上。 并不难看,但清晰得有些突兀。 赵峋直勾勾地盯了半晌,再也忍耐不住一般,伸手想要把那一滴遗墨蹭掉。 他虽是个养尊处优的王府世子,但因从小习武的缘故,掌心尽是些磨出来的茧子。 便是指腹也并不柔软,粗粝得如打磨得不精细的砂纸一般,挨到女郎娇软的皮/肉上,不算轻柔的捻动。 雪白在翻滚,可他仍没能把那一粒小痣抹去,反倒留下了一道更深的红痕,将那枚小痣衬得更加刺眼。 赵峋的意志在这片极致靡丽的艳色中逐渐沉沦。 但拜男人方才那毫不温柔的动作所赐,颐真反而是越发的清醒。 趁着药性还没完全占据脑海,趁着男人还有最后一点认知。 颐真抬手拔下发间的木簪,然后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自己的手臂。 和寻常的木簪不同,颐真的这支簪子是特制的,簪尾尖而锐,几如钢针一般锋利,只要用的力够大,就能轻易捅穿皮/肉。 在簪子尾尖直插下去的那一瞬间,鲜血便立刻从伤口汩汩涌了出来。 痛意在飞快蔓延,颐真像是被人扔进了冰窖,这盛夏的天气,她竟生生疼出一身的冷汗。 但这疼痛也让人清醒。 难以控制的**如潮水般骤然消褪,颐真如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在男人震惊的目光中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只是她身子还没缓过来,双腿虚弱无力,后退的时候竟然没站稳,直接摔到了地上。 颐真本能之下只记得护住受伤的手臂,后腰和手肘却是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隔着衣服还被地板蹭掉了一层皮,疼得她双眸通红,瞬间蓄满了眼泪。 赵峋下意识就要去扶,手才刚伸出去,就见跌坐在地上的女郎避之不及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人的下意识动作是演不出来的。 赵峋的手停在半空,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 这些年,赵峋也称得上是阅人无数。 聪明的,虚伪的,狡诈的,阴险的…… 只要是人就必有所求,因此无论是什么人,只要知道对方想要什么,赵峋便能与人顺利相交,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眼前这小小女郎,他一时还真有些看不懂了。 他起先以为,她是被困深宫,寂寞难耐,才会这般渴求男色,甚至下药来求欢。 可方才明明距离二人破除防线只差半步了,她竟生生将他推开,甚至为保清白不惜自伤。 她下手是那么狠,半条胳膊都被染红了,现下二人离着这么远,赵峋都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这也是做不了假的。 所以,她到底是想要什么? 赵峋百思不得其解,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仍旧坐在地上的女郎,干脆直接把话问了出来,“小娘子,方才投怀送抱的是你,现下又是何意?”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颐真总觉得男人同自己说话的语气好像有些变了。 可此时她无暇去细究,她的首要目标还是要消除男人的戒心,安全度过这一夜。 反正他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更不可能一直待在梨园,此时很快便能翻篇。 颐真捂着伤口拼命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没有投怀送抱!” 这也是颐真提前想好的说辞。 两个人拢共才见过两次,并不算熟,若真就稀里糊涂地睡到一块,男人难免要怀疑她是别有用心。 如此,日后再想借种可就没那么顺利了。 当然现在看来,两人是没有下次了,但还是得打消男人的疑心才行。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糊涂,把一切都推到别人身上,佯装自己也是受害者就是了。 颐真想,就算男人方才还有些怀疑,但现在看她宁可自伤也要远离他,应当也打消戒心了罢。 赵峋的确是被这一幕冲击到了。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看似如菟丝子般娇弱柔软、惹人怜惜,可当你真正走近去看,却发现她的根是韧的,生出的枝蔓也带着刺。 轻易是碰不得的。 在这一刻,他竟真有些怀疑自己方才的猜测了。 又是赵峋见世面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中衣 第8章 狼狈 第八章 赵峋说话间,颐真已经退到了墙角。 那枚簪子已经拔出来了,但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可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她的面上毫无血色,却仍是那副对男人避如蛇蝎的模样。 药效还在发作,赵峋也很难在这时候再去冷静思考。 他闭了闭眼,哑声道:“我不会碰你。” 说完,他便要转身离开。 藏书楼的二层设有一道单独的门,但平时并不会上锁。赵峋这会儿伸手去推,却没能推开,他又加大了一点力道,门板晃了晃,能听到门外有锁链碰撞的声响。 也不知这道门是何时被人锁住的,赵峋方才全部心思都被体内的欲/望扯走了,完全没注意外头的动静。 他转头往墙角看,却见那女郎不知何时已经疼晕了过去,歪在墙边,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赵峋无声地冷笑一声。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懒得再去探究这门是怎么被锁上的。 赵峋找了个离她最远的位置席地而坐。 他其实并不太担心,陈俭在任何时候都不会离他太远,等发现不对后,就会上来的。 思及此,赵峋也不再去想别的,只专心抵抗体内的始终未停的热浪,同时等陈俭过来。 谁知等了又等,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连陈俭的影子都没看见。 体内的药效似乎在逐渐减弱,赵峋实在没耐心再等下去了,他走到门边,直接一脚踹到了门板最薄弱的地方。 这藏书楼本就是荒废多年,门板自然也是有些年头了,看着就十分陈旧。 方才平静的半晌,赵峋的力气已经恢复了大半,很快暴力将门拆除,然后踩着门板,直接离开了藏书阁。 木质的楼梯被踩得吱呀作响。 等他彻底走远,空寂的楼里再听不见半点脚步声后,墙边晕着的颐真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这门当然是她提前吩咐春溪来锁的,为的就是不被人打扰。她当时还特意告诉春溪,让她把门锁上之后就先回去,等天亮了再来“捉奸”,以证明她真的是无辜的,那药也是被人陷害的。 可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现在赵山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剩她一个人在藏书楼。中了催情/药,衣衫不整,手上还有伤,连站都站不起来。 颐真苦笑,她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她用没受伤的那半边胳膊撑起身子,然后用簪子划开裙摆,撕了两片干净的布条,勒在伤处暂时止血。 做完这些,颐真基本已经耗干了最后一点力气,她往后靠了靠,倚住冰凉的墙面,渐渐阖住了眼睛。 意识逐渐模糊,这次她是真的晕过去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颐真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周围没有人,房里也没有点灯。 怎么天还是黑的,那她这是在哪? 颐真挣扎着坐起身,先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是完好无损的,然后便借着窗口透进来的那一点月光,仔细地观察周围。 她虽然不知道这是哪,但看房间里的陈设布局,就知道这还是在宫里。 而且她发现自己手臂上的伤已经重新处理过了,上了药,还包了纱布。 是谁救了她? “有人吗……” 嗓子里像是有火烧过,颐真捂着嗓子,哑声开口。 “娘子,您醒了!” “春溪?” 听到熟悉的声音,颐真重重松了口气,“我们……这是在哪?” “还在北苑呢。”春溪走到床前,把手里端着的冷水递了过去,“娘子这样子,我实在不敢带你回宫,便暂时找了个空置的宫殿,咱们就在这儿歇一夜罢。” 颐真接过那一杯冷水,咕咚咕咚地一口气都喝干了,干哑的喉咙得到了缓解,身体里的燥热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颐真喝完把杯子搁到床头的柜子上,然后看着漆黑的窗外,问道:“春溪,怎么天还是黑的,现这是什么时辰了?” “娘子还说呢,你可要把我吓死了!”春溪语气嗔怪。 颐真原本对她说的是,让她锁了藏书楼二层的门就先回宫,然后等天亮了再来。 可知道颐真要做什么后,春溪又哪里能放心的下,因此锁门之后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楼下等着。 藏书楼二楼的窗户是关着的,轻薄的窗纸上正好能透出屋内的影子。 起先春溪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的亲密样子,还以为是事成了,不料没过多久,就听到楼上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春溪心里一直担心颐真的安危,当即便要冲进去,又怕坏了颐真的好事,正犹豫不决的时候,便看到那乐工一个人从藏书楼里走了出来。 春溪离得不算近,看不见男人具体的表情,但只见他气冲冲的背影,也能瞧出他的气不顺。 等他走远后,春溪再不敢犹豫,立时就跑上二楼,然后一眼就看到了晕倒在地的颐真。 “原来如此……” 不知是不是那药效还没彻底过去,颐真总觉得有些头疼,她抬手想揉了揉眉心,不小心牵扯到手臂上的伤,疼得她轻嘶了一声。 春溪去点灯了,只是不确定这北苑有没有护卫巡夜,也不敢弄得太亮,就点了一盏放到床边的柜子上。 她放好灯,听到颐真的呼痛声,忙问:“娘子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没事。”颐真问,“我这伤是你给我包扎的么?” “是。”春溪说,“但也只是止了血,明天回宫之后,还是让贺太医来给娘子看一下,可别落了疤。” “明天再说。” 颐真撑着身子往里侧挪了挪,让出大半个床铺,示意春溪也躺过来。 春溪很小就被买进了陆家,她和颐真年龄相仿,从小到大,两人没少这么贴到一张床上睡。 但这会儿春溪怕压到颐真的手臂上的伤,一时有些犹豫。 颐真直接拉她坐下,然后翻身躺好,看着床顶的帐子,忽地想起一桩旧事。 “春溪,你还记不记得,我十岁那年的生日,不知道发什么疯,偏要拉着你去山上跑马,结果咱们两个一起从马背上摔下来,大热的天儿,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腿上、背上长得全是疹子。” 春溪也记起来了,面对着颐真躺下,“也不知是哪个大夫,同老爷说,伤筋动骨要吃鱼肉,于是后厨整整炖了一个月的鱼汤。” 颐真打小长在边塞,最讨厌吃水里的东西,总觉得做出来也是一股子腥味。 偏那段日子后厨天天做鱼,颐真不知偷偷倒掉多少,后来被外祖父发现,每顿都亲自盯着她喝汤,喝到最后,颐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鱼腥味浸透了。 而今七、八年过去,再提起此事,颐真还要皱鼻子。 春溪想笑,笑着笑着又有些难过。 两人提起的这件事是发生在颐真十岁生日,颐真生日在盛夏,没过多久,最疼她的外祖父就去世了。 那时,天气还没入秋。 颐真自然也想到了,侧过身子,无声地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泪。 屋里黑,春溪瞧不见颐真的眼泪,却能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 她想到颐真手上的伤,凑近了些,低声问:“娘子,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伤……” 颐真没有拐弯抹角,“那个人,不是乐工。” 要不是颐真提前捂住了春溪的嘴,她简直能从床上跳起来,“什,什么?!” 颐真把她的发现,以及藏书楼里发生的事大致同春溪讲了一遍,只是隐去了个中细节。 春溪早已听得目瞪口呆,愣了好半天才问:“那……那接下来,娘子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出师未捷身先死,颐真也难免挫败,她叹了口气,“反正不能是他,大不了换一个男人好了。” 春溪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情愿,沉默半晌,又道:“就算娘子不想去求助齐……求助陛下,也不一定非要找别的男人啊。” “反正现在也有贺太医帮咱们圆谎,先这么瞒上两个月,到时候再寻个机会假装流产,难道不行吗?” 颐真没立刻回答。 因为她心里其实也有些动摇。 但她很快又坚定了信念,“若想在这深宫长久地站稳脚跟,还是需要一个孩子。” 因着天顺帝那道陪葬的遗诏,现在后宫的太妃全都膝下有子,颐真本就是其中年纪最轻,资历也最浅的一个,若再流了产,她怕是真要在这行宫住一辈子了。 更重要的是,她现下年纪轻轻做了寡妇,又不能改嫁,再没个孩子作伴,这余生还有什么趣味。 春溪知道自家娘子的性子,一旦生出什么念头,是很难劝她改变主意的。 春溪心里既无奈,又心疼,她吹熄了床头的灯,说:“好,我听娘子的,只是娘子这次可得小心点,千万别再伤着自己了。 “放心罢。” 颐真同她保证,“这次也是我太心急了,下次一定会特别谨慎的。” 春溪还是担心,“那个赵山到底是什么人?昨晚那一遭,他会不会发觉娘子的意图,会不会对娘子不利?” “他又不知我是谁,就算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颐真先回答了后一个问题,至于前面那个问题,她也不知道答案,只能凭借先前的几次相处胡猜。 “听说以前有朝代皇帝驾崩,会专门遣人去皇陵守孝,而且派去的都是世家子弟,然后那些人家舍不得自家的子弟去受苦,就随便编个重病,然后换个身份让他们暂且远离京城。” “他没准就是来避难的。” “又或者是犯了什么事,被贬至梨园。” “也可能他其实就是热爱音律,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初次见他,他就是在吹胡笳。国丧期间冒着获罪的风险都要演乐,可见他有多爱好音律……” 反正也都是凭空揣测,颐真越说思维越发散。 说到最后,她有些颓丧地叹口气,“可惜我们被困在行宫,没有得用的人,估计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的身份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不管那人是谁,他平白冒充乐工骗人就是不对。 颐真心中气恼,全然忘记其实她自己才是先骗人的那个。 她甚是恶毒地诅咒道:“这个骗子,最好让他下楼梯的时候摔断了腿,摔花了脸,看他下次还会不会再出来招摇撞骗!” 慈云寺。 陈俭扶着赵峋往他住的禅房走,封励一直守在院子里,见赵峋走路好像有些一瘸一拐的,吓了一跳,当即冲过去问道:“这,这是怎么了?郎君怎么受伤了?” 即便是夏天,山里的风也是凉的。赵峋从行宫回到慈云寺,吹了一路的风,身上的药劲已经被吹灭了大半,欲/望基本消退,只是手脚还有些虚软无力。 天黑无灯,北苑又多是些未铲净的秃树桩子,方才走出藏书楼不远,赵峋也不知是绊到了哪,竟扑倒在地,狠狠摔了一跤。 这一跤跌得实在是够狠,隔着衣服都摔破了膝盖。 但疼痛还只是其次,丢面子才是最让赵峋恼火的。 虽然当时并无人看见,但赵峋还是有些恼羞成怒。 他自己都不记得,他有多久没这么狼狈过了。 这些年,他几乎做任何事都是游刃有余。 没想到今日会栽在一个小女子手上。 赵峋看着自己沾了泥土的袍子,极力压抑住满腔怒火,平静地说:“在行宫遇到了刺客,他们人多,所以弄得狼狈了些。” “刺客?!” 封励不疑有他,忙道:“郎君可有受伤?” 这话问的是赵峋,看的却是陈俭。 陈俭和他虽然都是赵峋的护卫,但陈俭的功夫更好,日常都是他跟着赵峋出门,当然也要负责保护赵峋的安全。 陈俭接收到封励递来的目光,本想说什么,可又感觉到身前的赵峋似乎也偏头看了他一眼,当即心神一凛,把话咽了回去。 “都是我没能护住郎君。” 他说着又朝赵峋跪下,伏地请罪,“是属下失职,甘领罪责。” 赵峋什么都没说,只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吩咐封励,“叫人去烧水,我要沐浴。” “……是。” 眼见自家郎君的态度不对,封励也不敢再问别的,飞快应声跑了。 很快赵峋也离开,只剩陈俭一个人跪在冰凉的台阶上。 没有赵峋的命令,他当然不敢随便起身,只是心里为自己长叹默哀。 他的确是不离赵峋左右,在藏书楼的时候,也没走远,就在楼下守着。 虽然先前没有查出什么异常,但是对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漂亮小娘子,陈俭始终心怀警惕。 因此在两人上楼之后,陈俭一直在楼下观察着二楼的动静。 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在窗纸上,看到自家郎君和那小娘子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侧影。 那一刻,陈俭的震惊根本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他几乎以为自己是眼花了,看错了。 可那两道影子就始终那么抱着,亲密得仿佛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于是震惊过后,陈俭也只能是接受了。 毕竟他家郎君已经二十二岁,早已及冠,已经是大人了,换在寻常人家,这样年纪的郎君恐怕连儿子都有了。 可他家郎君一直无心情爱,身边别说是妻妾了,甚至连个暖床的丫头都没有。 郎君毕竟也是男人,也有**,而那小娘子又的确是个少见的美人,郎君一时把持不住也是可能的。 这样想着,陈俭甚至还特意走远了些,生怕听到郎君情/动时的反应,事后被灭口。 谁能想到,郎君竟是中了那小娘子的奸计! 陈俭这会儿在台阶上跪着,心里是又自责,又后怕。 真不知那小娘子是什么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用这样龌龊的法子算计他家郎君。 屋内,赵峋站在浴桶里,也在思索同样的问题。 可这药效实在太足,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感觉体内的**似乎又有复苏的趋势。 赵峋没碰封励送来的热水,而是先拎起一桶冷水,兜头浇在了自己身上。 山里的水比一般的水更冷上几分,浇在身上如针扎一般,赵峋被冻得手脚发麻,但也能感觉到那股子刁钻的热浪在逐渐消退。 他趁热打铁,又接连浇了两桶,直等欲/望彻底平息之后,才仰头靠在了浴桶边缘。 自有记忆以来,他还从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刻。 赵峋搭在桶壁上的手缓缓攥住,因为过于用力,手背上淡青色的青筋暴起,如盘旋的青蛇。 赵峋想,无论那胆大包天的小娘子是谁,她都必须得死。 某人破防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狼狈 第9章 三七 第九章 第二天回到寝宫,春溪第一时间就叫人去传太医了,说是娘娘身子不好,小腹坠痛。 宫人一听这话,吓得一溜烟就跑到了太医署,没两刻钟就把贺礼拽了过来。 贺礼自然知道孟太妃是不会腹痛的,只以为是这又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借口,未料进到内室后,竟见孟太妃白嫩的手臂上竟平白多了一道伤。 不算长,半寸都不到,但是很深,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包扎不利落的缘故,上面还有药粉的残渣,伤口倒是不流血了,可是边缘处又黄又白,看着颇为瘆人。 贺礼是大夫,不是没见过重伤,可是这样的伤口出现在一截白皙如莲藕的手臂上,实在有些突兀。 贺礼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娘娘这是怎么伤的?” 颐真当然不会说实话,敷衍道:“不小心撞的。” 一旁的春溪可就显得忧心多了,“贺太医,娘娘这伤会不会留疤呀?” 贺礼一边替颐真清洗伤口,一边回春溪的话,“姑娘放心罢,臣会竭尽全力不让娘娘留下疤痕的。” “那就好那就好。”春溪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又想到颐真体内未尽的情药。 她想问问贺礼颐真中了药之后什么都没做,会不会对身体有影响,可又实在不好意思问出口。 颐真见她那副踌躇不决的模样,一下便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其实颐真也有些担心,顿了顿,委婉道:“处理了这伤,一会儿还得劳烦贺太医再给本宫开些清热祛毒的凉茶。” 贺礼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很快上了药,将伤处重新包好。贺礼又替颐真把过脉,隐晦提醒道:“娘娘身子康健,只是有些失血过多,这几日还是得补一补身子,暂时先不要做别的了。” 颐真自然明白他话中所指,笑了笑,应道:“多谢贺太医的提醒。” 春溪一听颐真需要补身体,立刻道:“那还请贺太医给我们娘娘留个方子。” “这个自然。”贺礼说着,又有些疑虑,“只是行宫到底比不上紫阳宫,一应滋补的药材估计没有那么齐全,只怕要委屈娘娘了。” 春溪却道:“那没事,昨个儿陛下给我们娘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其中有好些补身体的名贵药材。” 春溪语气平常,只是在陈述一件事情,贺礼听了却心下一震。 当时他之所以会听从孟太妃的话,最大的忌惮无疑还是她和当今陛下的关系。 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是有退路的,那个退路就是当今陛下,但他别无选择。 不过当时他也是抱有怀疑的,毕竟两人如今是新帝与庶母的关系,中间隔着纲常伦理。 可他没想到,陛下才初登基,就迫不及待地来给远在行宫的孟太妃送东西了。 看来这二人的确是藕断丝连。 贺礼心里长叹一口气,不知是为前路渺茫的悲叹,还是为当初选对了答案而庆幸。 他又看了一眼颐真手臂上的伤口,心内情绪十分复杂。 春溪方才的话就是颐真事先教的,她当然知道贺礼在想什么。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等贺礼写完方子,便叫他退下了。 春溪亲自将人送出去,又把药方交给绣桦,让她去小厨房盯着熬药,然后才回到内室。 颐真坐在墙边的榻上,正盯着眼前的清屏风发呆,手里还捧着一杯水。 那水还是贺礼来之前倒的,这半天过去,早就凉透了。 春溪走过去想把水杯给她拿走,结果颐真回过神之后,竟然直接仰脖喝了。 春溪只能无奈地收回了手,问她:“娘子是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颐真撇撇嘴,“还能想什么?” 物色新的人选罢了。 春溪一听这话,立刻凑上前,一脸的神神秘秘,“娘子,我倒有个好人选。” 自从知道了颐真的计划之后,春溪就发现自己越来越有做老鸨的潜质了,幸亏宫里没有男人,否则她估计日日都要盯着人看。 颐真纵使心下烦恼,却也被她这表情逗笑了,忍俊不禁地弯了弯眼睛,问她:“什么人选?” 榻上小桌放着一瓶治外伤的药膏,是贺礼刚刚留下的。 春溪没说话,但是指了指那药膏,几乎已是明示。 颐真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回忆起贺礼的样貌。 但半晌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贺礼长得的确清俊,可是…… 在见过完美匹配自己喜好的赵山之后,她忽然有点对别人下不去手了。 颐真养伤的这几日一直在寝宫休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了天顺帝的“三七”,这是个大日子,按例要新帝亲到寺庙祭拜,还要请大和尚整日诵经。 以往诵经的地点都是选在京中的法华寺,但今年并未遵循旧例。 或许是因为天顺帝在青山行宫驾崩的缘故,今年祭拜诵经的地点竟然选在了慈云寺。 慈云寺离行宫不远,为先帝诵经也是后妃的职责和本分,因此在行宫的颐真也收到了旨意。 此事完全在颐真的意料之外。 虽然只是祭拜,但能暂且离开深宫,出门透口气也是好的。 但颐真接到圣旨后,半点也开心不起来。 按规矩,“三七”那日,皇帝必须要亲临祭拜。 她这么快就要见到李舒昀了么? 此时的颐真还不知道,见到李舒昀很正常,见到另一个人才是活见鬼。(过渡一章,字数比较少,另外以后更新时间改为晚上十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三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