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掌中物》 第1章 始于恶意 镇北侯府庭院幽深,窗前月明。 一尊玉质博山炉,端放在贵妃榻相配的梨花木小几上,袅袅香雾从玉山中缥缈而出,被窗隙溜入的一缕清风带往内室。 香雾绕过屏风,透过一重叠一重如云如雾的轻纱帐,飘向房间最深处的拔步床。 拔步床廊庑里的寝灯,发出橘色的暖光,在金丝银绣的帷帐上映出两道模模糊糊的影子。 凌乱的身影,低沉的喘息声,呢喃的情话,帷帐四合也掩不住情热旖旎。 许是为了情趣,除了照明用的寝灯,重工繁复的拔步床头,左右各嵌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帷账之内,夜明珠冷冷的光源照在枕上女子的面容上,显得整个人疏离又清冷。 “阿婵,阿婵,你理理我罢。” 上方的男子抽出空来压低胸膛说道。说话的气息温热而急促,性感的声线中带着浓浓的恳求。 香雾缭绕,她细细听去,终于从中听出一丝不稳。 女子长臂攀上对面人的肩膀,将他拉向自己,在男子愣住的间隙印上他的嘴唇,又贴向他的耳边,用清冷的声音说道: “月承,快些结束吧。” 再撩人的话语不及她唤一声他的名字。 姬月承脸上的诧异,最终变为狂喜,狂乱的吻接连落下。 “阿婵,你终于理我了,你原谅我了对不对?” 成婚三年,仅仅是女子的一次主动,就让他无比意乱情迷。 “阿婵,阿婵...” “我爱你...” “你是我永世珍藏的珍宝...”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不对?” “生生世世,白头偕老...” 情话因动作而碎开,情志因回应而疯狂,拔步床外空悬的银帐钩与流苏不断摇曳。 片刻后,一声突兀的坠地声响起,将一切归于沉寂。 帐内的气息潮湿浓稠,丝丝缕缕的香雾若有似无。 魏婵冷冷地垂眸,玉山般的身躯倒在她的半边肩膀上,再无动静。 即使在死后,他弯曲如海藻的发丝仍然张牙舞爪,如同细密的渔网,将她密密笼住,惹得她止不住的心生厌恶,为什么连死了还要困住她!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 她仰面躺在枕上,呼出一口恶气。 今夜,她燃起了一块不寻常的香块,名为春帐暖。它不是寻常的助情香,而是杀人的利器。 吸入过量的香气后,若是起了情志,兴奋过度就会引发心悸,立刻要了中毒之人的命。若是无情无欲,则无毒无害。 姬月承本就对她用情过甚,她再稍稍主动一些,果然令他毒发身亡。 是你逼我的。 魏婵如欣赏战利品般,拨开身上之人稠密的发丝,勾着那缕秀发挂到他犹泛着粉的耳后,修长的手指反手划过他玉琢般的侧脸,薄汗融化了脂粉,有些黏腻沾染在指尖。 外敷的暗色脂粉,是为了掩盖他过于柔美明艳的容貌,填补他容貌上缺失的阳刚男子之气。 魏婵的手掌扫过他的双目,那双总是偏执望向她的眼睛合上了,他眼尾泛红,表情愉悦,骤然到来的死亡大约没带来过多的苦痛。 坊间皆道,镇北侯姬月承御下五郡二十三县,年少有为却情有独钟,与夫人鹣鲽情深,天生一对。 魏婵却道,那不过是个再可笑不过的笑话! 她武收北域,文治郡县,以女子之身建立卓越功勋,本该是翱翔天际的鹰隼。 姬月承却想要将她驯养为一个人的金丝雀。 他枉顾魏婵的意志,强行娶她为妻,从此将她锁进镇北侯府内最深处的“藏珠院”。 “阿婵,你是我永生的珍宝,我们生生世世不分离。” 姬月承不知道,他每次附耳吐露的爱语都让她几欲作呕! 为了成全他的浓重爱意,偏偏要把她一辈子困死在几道高墙之内,哪有这样的道理?!姬月承的爱有多浓烈,魏婵的恨就有多深! 因为姬月承那扭曲又独占的爱,提拔她的伯乐老镇北侯说“纵使在家宅之内,定不会埋没了你的才能。我儿不懂事,委屈你辅佐他,我就算死也放心了。” 而就连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也因此背离她!他们说“无论官场、沙场,女子哪能一直呆下去,难得世子爱惜你,这才是你的好前程。” 魏婵吵过,闹过,打过,拼命过,最后在姬月承一句句不断收紧的“可是我爱你”中感到失望、绝望。 既然挣不脱解不开,那就一了百了吧。 她特意为姬月承设计了最不体面的一种死法。为了积攒够“春帐暖”的材料,她用了整整半年,还要强迫自己软化面对他时的姿态,一切皆是为了此刻。 死于床榻,没有人会去深究这其中的因果,反倒会认为是镇北侯贪图享乐,咎由自取。 只等天亮后,她就可以如愿以偿,作为“无意间害死夫君”的寡妇自请下堂,离开折磨了她三年之久的囚笼! 魏婵收回描摹他面容的手指,抬了抬嘴角,双手按在姬月承的肩膀上,打算将他从身上推下去。 他的肌肤还温热,按在他肩头的指腹突然感到皮下的肌肉传来一丝颤动! 她分明看到,那近在咫尺,鸦羽一般的睫毛动了动,眼皮几次颤动后慢慢掀起...... 魏婵神色一凝,双手迅速收拢在他的脖颈处,长指成爪,打算再送走他一次! 手指慢慢收紧,她能感受到他青色的血管汩汩震动。 就在这时,姬月承的眼睛似睁非睁,隔着眼底湿润的雾气看向她,声音嘶哑地叫了声: “婵...姐姐?” 即将收紧的手指,被这声陌生的称呼叫停。 音色未变,对面之人的语调和语气却完全不同于惯常,是带着气音,尾调微扬,更加软糯,类似撒娇一样的叫法。 因着寝灯光亮的刺激,近在眼前的深棕色瞳孔收缩,眼角泛出的点点湿润,更衬得他的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的,有明显的迷茫氤氲在其中。 他的眼睛在注意到两人过密的距离,以及彼此裸露的身躯后一瞬间睁大。 “婵姐姐!”他似吓到一般提高了音调,满脸燥红。 “我们...你...你怎么在我的床上?!我们还没有成亲,这不合规矩!” 他满手抓住床内侧的锦被,遮住自己白中泛粉,柔韧有致的肌肤,兔子般敏捷的一个腾挪缩到了床脚。 “不,不对...”他低头看着攥在手里的锦被,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不是我的床,婵姐姐,你把我带到哪儿来了?!” 魏婵坐起身,手肘点在身后拔步床的靠枕上,清冷的目光审视地看向角落里的“姬月承”。 刚才在她伸手掐住他脖子的刹那,有一段奇怪的记忆涌入脑海中。 无数的光怪陆离的碎片快速掠过,零星几个被抓住的场景中,有他穿着奇怪服饰揽镜自照的画面,画面中倒映着的,是姬月承不扮威严时的柔美样貌。 这里只有她们两人,那记忆场景毫无以为来自于对方。 乡野故事中,魏婵也曾听说过一些借尸还魂的鬼怪异事,却没成想,此事会发生在她身边。 真巧,他有着和姬月承一样的脸,同样的名字。 而他的生活中似乎有一个跟自己长得也很像的人,他称呼对方为“婵姐姐”。 他所生活的世界,与当前的世界截然不同,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方盒子在街上跑,每个人还都在手中拿着一只奇奇怪怪的薄片在看。 更重要的是,在那个世界里,女子为尊,是维持社会生产的支柱力量。 女娶男随,成亲后的男子会称呼妻子为妻主。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对方晕倒之前正在看的一本书的封面上:《夫郎嗲如金丝雀,霸道妻主狠狠宠》,倒是个有意思的书名。 那段记忆因为对方意识清醒后突然拉开距离而戛然而止,但也足以让魏婵了解到面前之人的真正来历。 这个来自女尊异域的灵魂,在她那死人夫君的身体中借尸还魂。 几乎是瞬间,她有了一个比杀死对方更好的主意。 镇北侯府那些功勋也好,权势也好,明明少不得她的功劳,又为什么不能是她的呢? “婵姐姐?婵姐姐?” 这个未来女尊世界的姬月承口中说着不合规矩,动作表现得那么惊恐,偏偏在自己不理会他后,又忍不住裹住被子凑过来。 他的眼神湿润又清澈,望向自己的时候是那么的无害又依赖。 魏婵食指不经意抖了一下。 同样一张脸,换了个人,换了副神情,怎么就变得那么诱人了呢? 魏婵用修长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想到他记忆中的那本书名,暧昧地说道: “你忘了?我们早就成了亲,我是你的妻主,你,是我最爱的金丝雀。” “怎...怎么可能,我完全没有印象!” 姬月承因她的调戏而慌乱,他眼神乱瞟,面庞娇羞,连移动中从被子里露出的圆润肩头,都染上了醉人的嫣红色。 “婵姐姐,你不要戏弄我了...”他委屈巴巴地说道,贝齿轻轻咬住下唇丰润的唇肉。 [你这么说,我会当真的...] “不用当真,因为就是真的,”魏婵更进一步,拇指贴着他的嘴唇扫过,按开他洁白的牙齿,“别咬,会伤到自己。” 两人都没有发现,魏婵回答了一句姬月承没有说出口的话。 姬月承还在震惊于他的婵姐姐居然对自己如此亲昵时,魏婵不容拒绝地向他倾身,相贴的唇上传来一点更柔软的触感。 只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他就如被置于蒸笼中的大闸蟹一般,全身爆红。 “乖,今天先睡吧。” 啊啊啊啊,婵姐姐亲了我! 他兀自捧着脸不可置信地含羞着,连身上的锦被滑了下去也没意识到。 身侧的细纱帐被撩起,魏婵拢好衣衫穿鞋下了床,她从衣架子上撤下外袍披在身上,向外间走去。 “婵姐姐?” 刚反应过来的姬月承拉开帐子,向外探头疑惑地叫她。 “这是个完全不同的时代,你初来乍到,还需要些时间适应,我去其他房间休息。” 远离了帐内的寝灯,魏婵所站立的地方只有隔着窗纸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身材修长,肃身而立,语调清冷不复暧昧。 引导比欺骗更高明。 她所要做的事需徐徐图之,现在该给这个初来乍到的灵魂一点自处的空间。 “哦。” 姬月承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只是本能地听从“婵姐姐”的指挥。 他乖乖地缩回脑袋,隔着影影绰绰的纱帐,看着魏婵走出内室,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 外间先是传来窗户开合的声音,又有金属制品微微碰撞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的香气渐渐散去。 魏婵熄灭了燃着“春帐暖”香炉,又打开窗子散气。 从衣柜中取出一套明早要穿的衣服,走出房门,来到了隔壁的房间。 “藏珠院”是一个三进庭院,正院里光朝向明间的卧房有三套。从前的姬月承公务繁忙时,为了不打搅她,便会在隔壁的房间办公和休息。 她没想到,自己也有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 终于开文啦,谢谢来捧场的读者宝宝们[让我康康] 记忆窥探释义: 姬月承(女尊版)的记忆在跨越时空传送到这个时代的“姬月承”身体内的时候,因为魏和姬两人的距离过密,所以传输过来的记忆无意间共享了一部分,在姬身体离开后共享就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始于恶意 第2章 要掌控他 第二天清晨,来自女尊世界2200年的姬月承,在古香古色的雕花拔步床上醒来,盯着床顶上叫不出名字的精美雕花纹路发着呆。 两颗明珠般水润的眼眸下,隐隐透出一小片青色。 他昨晚思来想去一整夜,终于接受了“我穿越到了古代”这个诡异的事实。他平时也爱看些稀奇古怪的小说或剧集,从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否则该怎么解释,自己只是摔了一跤就天旋地转换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婵姐姐也说“这是个完全不同的时代”。 最最重要的是,他和婵姐姐之间的关系居然突然亲密到那种程度!那是他只敢在梦中幻想的场景...... 精美的拔步床外金银纱帐如烟如雾,拢起一块格外有安全感的小天地。姬月承揪着锦被边边,羞涩地回忆起昨晚的一幕幕。 想起昨晚两人同处一床,婵姐姐甚至还亲了自己一口,他就忍不住脸泛春色。 更让他震惊的是魏婵那句“我们早就成了亲,我是你的妻主,你是我最爱的金丝雀。” 啊啊啊啊啊啊!! 妻主!最爱的!金丝雀! 姬月承把锦被拉高过头,害羞地躲在被子下激动尖叫,双脚激动着像在瑜伽垫上做空中蹬车,险些没把锦被踹烂。 所以说在这里,我和婵姐姐已经是妻夫了吗?太超过啦! 昨天夜里魏婵走了之后,他偷偷下了床,把拔步床上的寝灯灯盏提出来当作照明物,在乌漆嘛黑的房间里找到了张铜镜。 镜子带了一点铜器天然的本色,但仍然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照出这个身体的样貌。 虽然皮肤比他本人要黑一点,眉毛也更粗,但毫无疑问,里面映照的是他自己的五官! 所以婵姐姐那些话都是对我说的! 突然来到陌生之地的无措,被他本人和婵姐姐成亲了这件事冲没了。姬月承想着那个一触即离的吻,一整晚辗转难眠。 原来人真的可以幸福成这个样子... 想想自己原来和魏婵之间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他顿时觉得穿越也未必是件坏事。 至少,那些总是围绕着婵姐姐的莺莺燕燕可以不足为惧了,婵姐姐可是亲口承认是我的妻主! 不过,为什么婵姐姐会说我们早就成亲了呢?而且在离开时说我是初来乍到? 陶醉之余,姬月承尚有两分理智在线,拉开锦被露出被捂得发红的脸蛋,给大脑的CPU散散热。 难道说她穿越的时间比我更早?然后将同样样貌的“我”娶进门,等着我哪一天也穿越过来吗? 啊啊啊啊啊啊,婵姐姐也太霸道了! 我本人都还没答应过求亲呢...今天碰到婵姐姐的时候,再问一问吧。 姬月承摸着发烫的脸颊想到。 --- 房间外,侍女翠竹端着盛满水,搭着毛巾的铜盆,犹豫要不要敲门。 已经到了主子们晨起的时间,但是房门里面时不时传来的尖锐叫声和脚踢在床榻上的声音,让她进退两难。 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夫人从不贪床,对侯爷也不冷不热的,怎么今天,突然变了性子呢? 翠竹十七八的年纪,对于人事已有所认知,她还当屋里面姬月承激动的声响,是夫妻两人在行敦伦。 “吱呀——”一道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魂游天外的翠竹吓得险些打翻了水盆。 她手忙脚乱地重新保持好平衡,就见夫人从隔壁的房间推门走出来。 欸? 夫人,不是和侯爷一起在卧房吗? 翠竹左看一眼面前的房门,右看一眼站在隔壁房门前的夫人,搞不清楚状况。 “把水给我吧。”魏婵反手关上隔壁房间的门,对翠竹说道。 在翠竹来之前,魏婵已经将自己收拾好,头上自梳着最简单的发髻,除了一节木簪,再无其它饰品。 亭亭站着,不似尊贵的侯府夫人,倒像个游走天下的潇洒名士。 “夫人,对不起!翠竹刚刚听着里面有动静,以为......所以不敢惊扰主子!没成想耽误了您起身!” 翠竹大惊失色,一个退步弯腰赔罪,头低得简直要扎进水盆里,那恐惧得模样仿佛下一秒魏婵就要吃了她似的。 翠竹这么害怕是有缘由的。 她才来藏珠院一个来月,但早就在周围下人们的口中得知,夫人是侯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冲撞了夫人,侯爷绝不会轻饶! 在她之前的丫鬟,好像是叫映月,就是不知做了什么不得夫人喜欢的事,直接被人从府里赶了出去! 好端端的侯府呆不下去了,月钱也没了,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让她带,只半边脸上带着红彤彤个大巴掌印子,眼睛里含着多少泪珠儿,当真凄惨! 侯府的月钱给的多,吃得又饱又好,平日里夫人的事情也少,清清闲闲的,她可不想像那个映月一样丢了这天大的好差事。 “......” 看她这诚惶诚恐的样子,魏婵便知她想歪了。 “跟你没关系,是我起得早,把水给我就退下吧。” “啊?您不生气吗?” 翠竹抬起头,两个双丫髻一晃一晃,带着股小孩子没长大的懵懂可爱。 “怎么?你非要得一顿责备才满意?”魏婵无奈笑道,从小丫鬟手里接过铜盆,“告诉你摘星姐姐,今天将侯爷的朝食一并取回藏珠院。” “噢噢!我知道啦!不不不,是翠竹,翠竹这就去跟摘星姐姐说。” 小丫鬟刚入府不久,还有些口癖没改过来。 她的本名自然不叫翠竹,不过入了侯府的府门,随你原本什么好的坏的名字,都得弃了。 就像魏婵。在侯府里,她不叫魏婵,叫“夫人”。 魏婵站在原地,看着还带着几分乡野气的小丫鬟,心绪一下子飘得有些远。 “婵姐姐?是你吗?” 隔着房门,姬月承那熟悉的音色陌生的音调,将魏婵的心思叫了回来。 也是,姬月承睡眠浅,方才她与翠竹聊了好几句,定然是将他吵醒了。 “是我,丫鬟送来了水,我给你端进去。” 倘若是原来的姬月承,绝不可能想到,有一天魏婵会亲自为他端水,受到这般待遇,定然迫不及待打开门。 但是,此姬月承已经换了个魂魄,所以他接下来的举措,完全出乎魏婵的意料。 “不行!” 他被吓到一样否决道,声调高得几近破音。 “婵姐姐,我现在......不便见人,你把水放在门口吧,我自己拿。” “也好。” 魏婵没有咄咄逼人,她回想起对方记忆中的女尊世界,还有昨夜他娇羞的表情,和什么“不合规矩”的说辞,猜测他可能是顾虑女男有别。 既然有利用对方的打算,当然少不得要顺着他的意思来。 如姬月承要求的将铜盆放在门边后,魏婵敲了敲门。 “水放在门边上了,你稍等一下,我帮你把衣服带过来。” 藏珠院的主卧说是两个人的卧室,实际房间里属于真正姬月承的衣服一件也没有,她不能忍受他的衣服与自己的并列,所以对方的衣服,实际都放在她昨晚睡的隔壁房间里。 “衣柜里有很多呀,”门内传来软糯疑惑的声音,随即他像是想歪了什么,黏黏糊糊地开口道,“古代的衣服是有些繁杂,不过我会想办法自己穿上的!婵姐姐你不用担心。” 魏婵思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她大概能猜出来,对方以为自己提出帮他带衣服,是想帮他穿衣服。 至于柜子里的,那都是原本的姬月承,按照自己的喜好让裁缝每季帮她定制的,不要钱一样用上了各种金银丝线,珍珠刺绣,极尽奢华。 魏婵从不穿那些华丽的束缚,她实际会穿的衣服,放在最下面的藤箱子里,剪裁简单,方便行动。 原来在未来的女尊世界,女男服饰的归属定义也不同。所以她待会儿,会看到一个穿着襦裙,或者外披着薄纱的姬月承? 想起换了芯的姬月承昨夜一脸羞涩喊她“婵姐姐”的样子,似乎并不违和? 她当然不可能任由他穿着女式衣衫见人,从而引发别人怀疑,但只要不被别人看见就是可以的吧。她还真有些好奇...... “婵姐姐?你走了吗?”门里又有声音传来,打破遐想。 “我还在。”魏婵努力平稳声线回道。 “可以帮我拿些吃的吗?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什么都没有吃......”姬月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朝食已经安排人去取,待会儿就在隔壁房间用餐。你收拾好后来找我。”魏婵温和地与他说道,实则眼底一丝柔情也无。 昨夜她一遍遍在脑中回想,从异世还魂的姬月承那里窥探到的记忆碎片。 若当真存在那样的世界,她将何等自由与肆意,必能尽情实现自己的抱负。 甚至于做了个颠三倒四,胡乱一团的梦境。 她与姬月承不知怎的又成了亲,只不过被捆在花轿里动弹不得的变成了姬月承,和大白鹅拜堂的人变成了她。 一晃到了婚房,姬月承一团羞涩地坐在自己腿上,道:“求妻主垂怜”...... 早上睁开眼,越发觉得梦境荒唐。 而后才又想起,真正的姬月承已经死了。 现在的姬月承,若是当真成了她的傀儡,梦中的场景难保不会成真...... 思绪好似长了翅膀,越联想越离谱。 她自行去小后院取了水,冰凉凉的水往脸上一泼,脑袋也清醒了过来。 这个姬月承,必须由她掌控住。他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印象要由她来亲自灌输。 “哦,好!” 姬月承当然对他“婵姐姐”的心思一无所知,他也不知在高兴什么,那饿扁的声音又欢悦了起来。 “等我准备好了,就去找婵姐姐!” --- 房门内,姬月承对着镜子细致地一点点去掉脸上的脂粉,露出银月般漂亮的嫩白肌肤,又熟练地从梳妆台上,找出一个类似镊子的器具,修整粗粗的眉毛。 他可不能让蝉姐姐看到他顶着一张不修边幅的脸。 他昨晚还道,这个身体的主人皮肤比他黑,今天拿水一洗才知道,那是原身擦了暗色的脂粉。 “果然还是柔和一些的弯眉适合我。昨天,婵姐姐离我那么近,一定看到原来那丑丑的粗眉了!我得好好打扮才好去见婵姐姐。” 他自言自语道,一边暗自红了脸颊。 虽然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穿越,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又有点恐惧。但只要一想到婵姐姐也在,他就什么也不怕了! 第3章 美丽的他 对于什么样的妆更适合自己,姬月承早就了如指掌。 房间里这个雕花的木质梳妆台上应有尽有,尽管有些器具和他生活的时代不同,但是妆造的原理是相同的,他在此事上又很有研究精神,因此仔细观察一下,就理解了各种物品的作用,用着倒也顺手。 造型精美的铜镜清晰度比想象得更高,光滑的镜面锃亮,投照出一个肤白貌美,眉眼如黛的丽人影。 镜中美人眨着桃花眼,看向手里的一笺红纸,目光中写着犹豫。 “算了,这个颜色太鲜艳,妆容宁少不多,要是有裸色的唇纸就完美了。”姬月承遗憾地放下红唇纸,熟练地拿起木梳,在脑后梳了个高马尾。 “很好!有妆又不明显,婵姐姐强直女属性,应该看不出我化了妆。” 他满意地打量了几眼镜中的自己,转身拉开金丝楠木打造的衣柜柜门。 “接下来,再搭配一套合适的衣裳吧。” 他伸手划过里面一排排剪裁高级,造型轻盈,比奢侈品高定款都更舍得下重工的衣衫,有些犹豫。 “也不知道婵姐姐,会喜欢哪一款。” 指尖挑起某件华服上连名字就叫不出来的配件,他直觉穿脱步骤会非常繁琐。 “要不还是简单一点的吧。如果还要劳烦婵姐姐来帮忙,就不好了...” --- 清晨朗朗,藏珠院的侍女摘星,拎着一提紫檀木嵌螺钿食匣,走进镇北候府的后厨院子。 院子里摆着几个高大的食材架子,其上的框子里晾着一些豆子、腊肉,另有半扇羊肉挂在阴凉下,廊下敞着门的房间里放着一筐筐新送来的各色蔬菜。 绕过食材架子,走进后厨房间内,几个厨娘在总厨的带领下,洗、切、炒、炖...热火朝天地准备全府上下所有人的餐食。 尽管工作量繁重,调度有条不紊。 看到摘星来了,不待她开口,总厨朱大娘立马中气十足地喊道: “藏珠院到了,快快快把朝食端上来,新到的酥酪也拿一份,夫人最爱吃!” 随即几个打扮利索的厨房丫头各端来一人份的汤食、肉食、菜肴、面点,再加上一份酥酪。 几个人排着队走过,五六个精致的餐碟、餐盅被整整齐齐、稳稳当当放入了食匣的第一层。 “朱大娘。”眼看着连盖子都被体贴地合上,摘星才赶忙道,“侯爷今天在藏珠院吃饭,劳烦把侯爷的餐食也一并放进来。” 整个厨房丁零当啷的忙碌声一下子停了下来,只剩下烧火丫头呼呼拉动风箱的声音。 对于这一刻大家的反应,摘星心有同感,天知道她在听到翠竹的传话时有多惊讶。 三年来夫人对侯爷的态度,说不假辞色都算是好的,动刀动枪也不是没有过,否则藏珠院何至于有着全府最森严的守卫? 明里是防着两个主子伤了彼此,暗里是侯爷担心哪一天夫人逃了出去,一去不回。 不过,昨天是夫人主动把侯爷请到藏珠院的,或许金石所至,夫人终于看懂了侯爷的情谊吧。 若果真如此,侯爷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别愣着了!菜要糊了!”总厨朱凤娥大吼一声,唤回一屋子人的神。 “听见摘星说的了,把侯爷的朝食也放进去!快快快,行动起来,再一刻钟,换班的侍卫就要来吃饭了!” 嘈杂的切菜做饭声又盈满房间,刚才那几名厨房丫头又一连串在食匣第二层放上几碟类型相同,菜色不同的食物。 侯爷、老夫人、夫人三位主子的餐食,是根据每个人口味定制,每天又有不同的菜色替换。 摘星小心地双手提起比往常重了一倍的食匣,才从后厨房里走出去,就迎面看到老夫人身边服侍的嬷嬷,领着个提食匣的年轻侍女走过来。 她连忙让到路旁唤道:“秀云嬷嬷。” 秀云嬷嬷点点头道:“夫人的朝食是正经事,不必让我,快去吧。” “欸。” 待摘星走后,年轻侍女在秀云嬷嬷身后嘀咕道: “奇怪,看着摘星姐今天食匣子拿得那么费力呢?夫人一个人能吃多少。” “不干你的事少管,做好自己份内事是正经。”秀云嬷嬷冷脸告诫道。 --- 藏珠院是个三进的院子,外院是摘星、翠竹,以及其他仆从居住的地方,二进则是颇为宽敞,规划了景致的院子,三进是主人们休憩的内院。 姬月承洗漱换衣的时间比预想要久。魏婵等得无聊,从院子里的柳树上折下一截,挥舞两下。 而后来到更宽敞的二进院里,寻了一块空地,站定起势,挥手劈刺,动作轻盈有力,把随手折下的一支嫩柳挥舞得如剑如枪。 昨夜之后,她如新生,当要慢慢将自己的习惯拾回来。 不多时,取完餐食的摘星回来了。 藏珠院的大门敞开着,魏婵隔着院子之间的垂花门远远看到她在大门外,提着食匣颇有些费力地往这边走。 她于是收势结束了晨练,将折柳放在院中石桌上,阔步向她走去。 “夫人,请留步。” 衣摆因突然的止步而向后摆动,魏婵离外院的大门尚有一米的距离,门外左右站出两名守卫,把出口挡得严严实实。 他们是负责守卫藏珠院的侍卫,平时就守在院外,任何人出入都会接受到他们的注目礼。 而魏婵这个夫人,则是唯一一个不被允许出入的人。 魏婵冷冷地看着两个守卫,压抑住又一次被激起的愤怒。每当她以为自己能够正常生活的时候,无处不在的桎梏就会像现在一样突然窜出来提醒她: 你只不过是被圈养的一只可怜的鸟儿。 现在,真正的罪魁祸首已经被她杀死,她犯不着和几个小兵计较。 这点儿功夫,摘星走到了门外,她站在两个守卫身后喊道: “你们挡什么挡?看到我提着食匣子来了,也不知道过来帮帮忙,有没有眼力劲儿?!敢冒犯夫人,小心我告诉你们乌统领!” 两个守卫相互对视一眼,立马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 刚才隔着一道院子,他们就听到里面呼啸的剑招声,还以为夫人又打算往外逃。 墙外其他守卫连忙把这两人拉走,对着魏婵鞠躬道歉: “夫人见谅,是他们俩不懂事。” 魏婵没有理会,向摘星伸手道:“给我吧。” “夫人,还是让我提进去吧。”摘星道,抽出左手甩了甩,“两份朝食分量不轻。” “不用。”魏婵简短地拒绝,轻松地单手拎着食匣的木提手。 待走到内外院交接的垂花门时,她转身对摘星说道:“把垂花门的门锁上吧。这两天没有我和侯爷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跨过此门。有事或要送东西,先在门外递消息。” “是,夫人。” 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摘星应了一声,没有多问,听话地走到门外,左拉一下右拉一下,把两扇半圆的门板合了起来。 对于魏婵来说,只要还被禁锢一天,那么无论门开着或是关上,没有任何区别。关起门来,反倒更便于让她独占“姬月承换了芯子”这个秘密。 但侯府事情繁重,不可能一直把姬月承困在院子里。 她要抓紧时机,在姬月承必须出去前,让他向她交付完全的信任。 --- 回到内院的房间,魏婵把从食匣中取出的餐食摆满外间的圆桌,并摆上两幅餐具。 “咚……咚……”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是因为太过小声且隔着门板,而显得模糊的声音: “婵姐姐,我来了。” 第一次尝试古代服饰的姬月承紧张又期待地站在门外,他的心怦怦跳着,听到门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些古代的衣裳太难驯服了,他花了半个多时辰才选好穿上,对镜照了又照,还稍微发挥巧思改良了些许。 也不知道婵姐姐看到这样的他,会是什么表情。 会觉得他好看吗? 隔着两人的房门被打开,绕是做过心理准备,魏婵仍是被面前人熟悉的五官、陌生的装扮和气质震惊到了。 姬月承与魏婵的身高相仿,他穿上那些为她所制的衣服,竟显得相得益彰。初相见时,肤白润泽如玉,望向她的双目含情,莹莹若朗星。 似是被魏婵毫无忌惮的目光所摄,他略带羞涩地垂首,高高垂下的马尾辫后,露出一段白鹤般优雅的后颈。 更偏他容貌秀美,仪态卓然,垂感十足的衫裙搭配着挺拔玉立的身段,不显得扭捏,只让人赞叹其姿其态,卓然如风中秀立的春竹。 相同的皮囊,不同的灵魂,带给人的观感竟如此不同。 魏婵恍然想起真正的姬月承十六七岁跟在她身后的样子,那时候的他不会用威严掩饰真正的自己,少年肆意,也曾有过这样的模样罢。 不过就算那时候,他也从不会露出这般柔软的神情。 原来的姬月承只会梗着脖子问她:“是不是只有比你强,你才会看到我?” 她那时把他当做老侯爷丢过来的麻烦精,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随意敷衍道:“我不跟小孩子计较。” “婵姐姐?风吹得我有点冷。” 带着明显委屈的语气唤回魏婵的思绪,只见姬月承隔着阔大的衣袖,抬手在右胳膊上滑了两下。 他选了一套天青色的秋衫,样式比起那些金银绣的简约不少,就是有些单薄。 魏婵提了提嘴角,为姬月承打开剩下的半边门:“进来吧,朝食刚布置好。” 同样一句话,可以有不同的意思。 姬月承(女尊芯):也不知道婵姐姐会喜欢(我穿)哪一款。 姬月承(原芯):也不知道阿婵会喜欢(穿)哪一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美丽的他 第4章 吻与欺骗 姬月承有点想哭。 方才,他本以为婵姐姐不说话,是对精心打扮后的他看到入迷,可是等他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她时,却发现她分明是在走神! 我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 人就站在婵姐姐跟前,她却两眼空空。 那晚她明明都亲过我了! 手捏着调羹在碗里转来转去,他满心委屈,一桌子丰盛的早餐摆在面前,食欲却一丝也无。 “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 食物是按照原来姬月承的胃口做的,口味也会因灵魂的转换而发生变化吗?古代直女魏婵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味道很好。”姬月承乖乖地摇摇头,浅尝了一口调羹里的汤,“我想放凉一点再喝。” “那就好。” 魏婵从小家教食不言寝不语,她打算等吃完饭再慢慢引导对方。 可就当她以为没事了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一句满是委屈的倾诉: [花了半个小时化的裸妆,搭配的衣服,还以为婵姐姐会夸一句好看,结果婵姐姐根本就没有在意...呜呜呜,好想哭。] 对话中内容感到意外,魏婵转头诧异地看向身旁坐着的人。 姬月承还保持刚才的姿势,心不在焉地拿着调羹往嘴里灌,调羹里空空的,也不知道他吃的是什么。 重点是,他根本没有开口。 再仔细想想那声音不像从旁边发出,倒似有人直接在她脑中说话。 魏婵拿过一碗酥酪放在姬月承的手边,若无其事试探道:“试试这个,原料很新鲜,厨师的手艺也好。你刚刚吹了风,喝点正好驱寒。” 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姬月承双手捧起碗盅,笑眯眯地说道:“谢谢婵姐姐!” 与此同时,一道愉悦的声音在魏婵脑中响起: [好开心!婵姐姐主动关心我!] 整个过程中,魏婵一直自然地看着姬月承,她很确定,姬月承在说完“谢谢婵姐姐”后,就再也没有张过嘴。 所以,唯一的解释是,那句话是他心底在说的话。 会跟他刚替换了原本姬月承的魂魄时,自己窥探到了他的记忆有关吗?借尸还魂这种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点事也算不上更奇特。 而且这突然出现的心音正合她意。她不用费心观察和揣测,就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掌控他这件事,或许比她想得还要容易。 姬月承放下碗盅,刚喝完酥酪的嘴唇分外水润,他见魏婵望着自己,疑惑地伸手在脸上摸了摸。 “是我脸上沾到什么东西了吗?” [婵姐姐一直盯着我看,让人好害羞的。] “没有。”魏婵伸出修长的手指,指背在姬月承的脸上留恋,似有若无地划过他的嘴唇,刻意地调戏他道,“只是看你吃得香甜,觉得格外可爱罢了。” 白玉般的面庞肉眼可见地变成粉色,魏婵满意地收回了手指。 “婵姐姐!你欺负人!” 姬月承嗲嗔道,双手捧住红云遍布的脸颊,试图掩盖自己害羞的证据。 魏婵眼神一暗,因为他与原本的姬月承全然不同的羞涩模样,而心生异样,甚至有些被诱惑到...... 凳脚发出吱啦一声刺耳的响声。 是魏婵站起身来,迎着姬月承抬头看向她的懵懂眼神,手指化掌按在他白皙的后颈上,一点点施力,从后托起他的后脑,让他不得不顺着力道昂起头。 她如猎豹锁定猎物般,俯身狠狠地吻了下去。 锐利的双眼肆无忌惮地装下他的讶异、害羞、退缩、赧然,以及发现无法逃离后的困窘。 她要掠夺这个人的一切。让他永远臣服于她。 空气在贴近的两人之间变得稀薄,湿润唇舌在姬月承的领土肆虐,将他的思绪搅得七零八落。 “唔...唔...婵......” 相离的间隙中,他发出短促的碎音,还未成调,就又被魏婵堵了回去。 姬月承试图挣脱,但因为站与坐的高度差他整个人被完全压制住,伸出胳膊想要推搡,被魏婵伸手抓住把两个胳膊反剪在身后。 就算是原本的姬月承,在体术上也比不过曾经拿下无数胜仗的魏婵,更何况是现在的他呢? [婵姐姐,我不要!] 完整而清晰的心音传来,带着一点哭腔,让魏婵瞬间清醒。 她放开制住姬月承的手,分开彼此交融的唇舌,看着面前的他湿喘连连,目露水光,脸色绯红的样子,还有些意犹未尽。 然而下个瞬间,终于从结束的亲吻中缓过神来的姬月承,受伤地看着她,眼睛里的水光越积越多。 “我们才刚见面,话还没说几句,你就欺负我!” 他颤抖着,用手背捂住自己的嘴巴。 刚才那股火热、粘稠又令人难以喘息的感觉令他害怕。 深吻与一触即分的轻吻不同,昨夜的吻让姬月承慌乱的心受到安抚,今天突如其来的掠夺一样的深吻让他感觉很陌生。 他是喜欢婵姐姐不假,但也不能任由她欺辱自己。 她都还没有向自己表白过! 虽然穿越到了这里后,他好像已经嫁给了婵姐姐,但那不一样! 先婚后爱也要讲究循序渐进吧。 一上来就要求他接受这么高强度的接触,他真的做不到... 他又忍不住想道。 婵姐姐能够这么熟练地亲吻我,是因为已经和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什么...什么都做过了是吗? 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好端端说着话就要亲他! 而且昨天自己穿越过来的时候,也是在床榻上,婵姐姐和他都衣衫不整...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脑补的就是事实,越想越真,越想越伤心,很快,眼泪就在眼眶中决堤,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不住滑落。 “你不喜欢?” 除了那句[我不要!]外,魏婵没有听到姬月承任何一句心音,而他的记忆中,明明是喜欢那个“婵姐姐的。”,所以她只好亲口询问答案。 “婵姐姐,你这个大骗子!” 姬月承伸出拳头,乱拳捶到魏婵的腰际,那力道对于魏婵来说宛如瘙痒。 “明明我才是月承,你怎么能在我还没来的时候,就跟‘假的我’做那些亲密的事情呢?!” 魏婵听到这番哭诉,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他真的深信不疑地把自己当成他那个“婵姐姐”了。 “我不知道,”魏婵搂住姬月承,把他贴向自己腰腹,又在他后背上拍拍安抚道,说出专为他所设计的话语:“我什么都都不记得,从小到大,只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有一天,我梦到一个奇怪的世界,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原本的姬月承,只记得你在梦里就像现在这样叫着我‘婵姐姐’。梦醒了,我就又回到了这里。” 方才还在挣扎的姬月承,待听到她这句话,哪里还顾得上生气,连忙出声宽慰她道:“婵姐姐别担心,一定是因为你与我穿越方式不一样,慢慢的,你以前的记忆会苏醒的!” 他攥着魏婵腰间的衣料,在她怀里仰起头,被打湿的睫毛下两枚桃花眼变得红彤彤的。 魏婵摸了摸他的脸颊。 “后来,我偶然发现镇北候世子居然有着和你一样的容貌。但是在我询问时他却一无所知。我便如你一样,以为他是转魂时记忆受损。” “那个梦里的许多东西我都已经忘记了,唯有你的脸,是如此的真实。所以,我就与他成亲了。” 讲述的声音中带着怅然,而姬月承骤然听到婵姐姐娶了别人,心如同被人揪起一般生痛。又因为,婵姐姐亲口承认成亲是因为记得他,而感到甜蜜。 这是命运为她们所牵的红线!否则为何他与婵姐姐会先后经历穿越,并且自己还成为了婵姐姐记忆中唯一鲜明的存在! 魏婵低头看着,姬月承神情的变化十分的明显,她沿着早就编造好的思路,向下说道: “直到昨晚你突然出现,唤了我一声‘婵姐姐’。我才道原来自己一直认错了人,你是在那一刻才刚刚来到这里。” 她话音刚落,姬月承就双手抓紧她的后腰,把自己整个人埋进她的怀里。 “婵姐姐对不起...你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个世界待了这么久,连记忆都丢失了,我居然还埋怨你!” 姬月承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哭腔,不用看魏婵也知道,自己的衣服上一定沾上了他不少的眼泪。 哭吧,哭吧。 就这样把我当成你的婵姐姐,依赖我,信任我吧。 魏婵话音不变,接着粉饰自己方才失控的行为。 “所以,刚刚看到你的表情,和我记忆中的你一无二致,我才情不自禁...” 她顿了顿,让语气带上懊恼,“总之是我不对。若是你讨厌,我不会再做这种事情。” “也没有,很讨厌...”姬月承羞答答地开口,“就是感觉怪怪的。” 魏婵扶住姬月承的下巴,轻柔地使他抬起头面向自己。 “所以,我以后还可以这样吻你,对吗?” 感受到魏婵话中的宠溺与包容,姬月承忽然又变得大胆起来。 “不能像今天这样突然亲过来!”他傲娇地宣布,“要先征求我的同意!” 魏婵有意逗他,手指在他下巴上轻扫:“那我现在能接着吻你吗?” 这句话一出来,把姬月承又吓了一跳,他兔子一样逃避地低下头。 “不行!今天的份额已经超标了!要到明天才可以!” 露在外面的耳朵已经红透了,就算他低着头,也掩盖不了自己的心事。 [婵姐姐,我真的好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在魏婵脑中响起。她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摸了摸怀里毛茸茸的脑袋。 喜欢与爱,她早已从原本的姬月承口中听到不知多少遍。如果他真如所说的那样爱他,又怎会将她变成一头困兽? 希望你,未来不要变得像他一样。 否则,你的下场不会比他更好。 第5章 听她的话 朝食的后半程,姬月承吃得提心吊胆。 和婵姐姐将误会解开后,被忽略掉的空腹感变得不可忽视,再加上桌上的餐食颇有些新奇,他登时食欲大开。 但有之前被魏婵“无端端”扣着脖子强吻的先例,他生怕动作明显引起注意,再被抓去亲,因此采取了先囤后吃的策略。 先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将食物夹入碗中,然后再闷头一起吃掉,像只警惕感超绝,疯狂囤货的小仓鼠。 余光看到他的动作,魏婵不禁觉得好笑。她一向吃饭迅速,将手上的空碗筷叠在一起后,起身打算离开餐桌。 警惕中的姬月承,瞬间捕捉到她的动作,装作若无其事地缩起身体,恨不得将存在感化为乌有。 “好好吃罢,不会再作弄你了。”魏婵轻笑出声,“我去帮你拿一套日常能穿的衣服。” “这件不可以吗?”听闻此语,姬月承抬头疑惑地说道。 紧接着,他伸开左臂,审视地看了看宽大的水袖,几根葱白样的手指尖从袖口露出来。 [不好看吗?果然不应该图方便,选这件样式轻便的衣衫...] 心音完完全全把他的失落暴露,但魏婵没有多做解释,也无意安慰他。 这里与他所来的未来世界不同。在这个世界里,他身上的女式衫裙,所代表的束缚岂是三言两语所能说清的? 带上一个“女”字,便要受到这世间数不清的不公与攻讦。 否则她也不至于沦落到镇北候府的后宅。 进了此院,想要再出去,又花费了多少女子一生的期盼。 她已足够幸运,不过蹉跎三年,就亲手终结了为她编造牢笼的人。 --- 魏婵走入这套房的卧房,打开原本的镇北侯姬月承的衣柜,从中选出一套与他身上衣衫类似的天青色的男式服饰,并取了件轻便的玉冠。 半个小时后,换上男式新衣的姬月承,乖乖地坐在梳妆台前,抬眼偷看铜镜中为他挽发束冠的魏婵,粉色泡泡不住地往外冒。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拿着梳子,在鸦青色的发间若隐若现,那股轻柔的力道,沿着发根梳到发梢一点点梳到了他的心底。 [婵姐姐好温柔呀,好喜欢。] 对于姬月承心音中时不时冒出的“喜欢”,魏婵已经可以做到熟视无睹。她将梳通了的发束向上叠起,拿起桌上的玉冠,手法熟练地戴到姬月承的头上。 男式的发髻是她自己梳惯了的,给现在的姬月承梳,也一样轻松娴熟。 “好了。” 双手放开姬月承的头发,往下搭落在他的肩膀上,魏婵在其身后压低身体,自他左脸侧望向铜镜。 锐利的眼神如虎豹狩猎般盯住镜中的他,偏偏从背后看宛如一个将姬月承整个人拢入怀中。 “月承,记住我刚才告诉你的事情。这里与我们的世界不同,你现在的身份是镇北侯,统御属国治下的五郡二十三县,一举一动都事关重大。你如果被他们识破非同小可。” “所以,要好好听我的话。” “知道了,婵姐姐。” 姬月承这才从束发的旖旎回归现实。他轻轻应了一句,想起方才魏婵所告知的这个世界的信息,心情十分复杂。 怎么偏偏是和婵姐姐穿越到了“源帝开盛世”之前的[前古代王朝时期]了呢? 只有源帝之前的[前古代时期],才会愚昧地将女子的生产力困在后宅。 而且战乱多,民生艰,生产方式落后,思想文化粗鄙,不断陷入各阶层之间矛盾激化的死循环。 可惜,他除了对标志性大事件“源帝开盛世”还有印象外,对其他历史知识都了解的不多。 所以甚至无法判断,具体穿越到了[前古代王朝时期]的哪个阶段。 婵姐姐穿越的时候年纪小,所以记忆丢失不记得,而自己是真的历史没学好,什么都不知道! 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无法提供给婵姐姐,还得让她担心自己。 [我可真没用!就不能更有用一点吗?] 听到姬月承自责的心音,魏婵目光发冷:一个要强的姬月承可不是她所需要的。 她没有贸然说话,而是先行思考“心音”的存在。 铜镜昭昭,她看的分明。姬月承方才出神了许久,不可能单单想了一句话,但是她听到的就这一句。 也就是说,“心音”只会透露出姬月承零星一点的想法,聊胜于无罢了。 好在他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好懂得很。 “别不开心了。”魏婵拍拍手下的双肩,引导着垂头想着什么的姬月承抬头看镜。 “看,镜子里面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呀?” 单纯的姬月承傻傻地左看右看,没看出有任何特别的地方,除了他跟婵姐姐现在离得非常近... “怎么没有,”单手拂过姬月承泛红的脸庞,魏婵在他耳边低语道,“不是有个漂亮极了的美人在里面吗?” “婵姐姐你!你又欺负我!” 姬月承羞愤说道,被她热息吹过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魏婵还待与他调笑两句,院外忽有扣门声传来。 “!” 如突然受惊的兔子般,姬月承紧张地握住魏婵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担忧又害怕地看向她。 “应当是有紧急的公务送来了。” 魏婵说道,大拇指摩挲了几下姬月承虎口处的肌肤安抚他。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外面看看。”说完魏婵跨步向外走去。 “婵姐姐。”姬月承在她身后唤了一声,弱弱地说道,“别让其他人进来。” 他可对原来的什么镇北侯一无所知,要是露馅了怎么办?! 魏婵勾起嘴角:“放心,一切有我。” --- 府里所有人都知道,镇北候若是进了藏珠院,所有事都要往后靠,除非是推不得的重要公务。 管家陶阳氏有事前来通禀,也只得站在藏珠院大门外翘首以盼,委托院里的大侍女摘星对内通禀。 在他身旁的两侧,是早就见怪不怪的侍卫们,以及同样在门外候着的小厮武安。 就算主子不在跟前,小厮也得时刻待在侯爷容易找到的地方,方便接受召唤。 二进垂花门的拱门被打开,管家陶阳氏连忙望去,却见代他敲门的侍女摘星转身指向他,向门里人说着什么。 侯爷为何不直接走出来?他疑惑地左右探头,终于看到了站在摘星身后的人影。 是夫人!他吓得连忙用袖子向前遮去,垂首向侧退后两步。 若是被侯爷知道他探头直视夫人的面容,恐怕少不了一顿斥责。 不一会儿,有脚步声在面前响起,有女声笑道: “管家为何行此大礼。” 陶阳氏听出是摘星的声音,放下袖子,直起腰来,紧张问道: “你这小丫头,莫要取笑。正事要紧,可是将消息递给侯爷了?” “夫人已经说去了,且等着吧。” “侯国相还在前院候着呢。”他犹不放心地说道,“你不是藏珠院里的侍女吗?为何不直接进院里向侯爷禀告呢?” 摘星闻言横了陶阳氏一眼,哼笑一声。 “您可放心,我就照您的原话禀告夫人的。再说了,侯爷在藏珠院里的时候,谁敢多催?管家您是想害我呢。” --- 房间内,姬月承一听需要作为镇北侯接见臣下,整个人都呈现出极度的抗拒姿态。 “婵姐姐,我不行的。”他背对铜镜坐着,紧紧攥着魏婵的衣袖,边说边摇头。 “侯国相亲自来,必然是有要事汇报,你若执意不去,恐怕会耽误属国内的大事。”魏婵伸手在他脸上摸摸,“你若是怕,我让人将遮挡的珠帘拉上,你不必与他对视。” 与魏婵的肢体接触,以及不用与人对视的做法,缓解了他的部分焦虑,不过他仍担忧道:“可我又不是真正的镇北侯,就算他们说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也听不懂。” “不必担心,”魏婵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大事难事我会处理。” “你只管坐着听我安排就好。” “真的吗?”他欣喜地说道,环抱住站在面前的魏婵,“婵姐姐最好了!” 魏婵垂头看了看埋在她怀里的姬月承,笑道:“现在不怕了?” “有婵姐姐在,我什么都不怕!婵姐姐就是我的大救星!” “嗯,月承也是我的救星。”魏婵意有所指地说道。她没想到,从藏珠院出去的机会来的这么快。 而这句话听在姬月承的耳朵里,就是婵姐姐一个人在这个落后的[前古代时期]太孤独了,而自己的到来,让她不再感到孤单。 [婵姐姐,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在心底偷偷说道,丝毫没发现这句承诺已经被魏婵听了去。 怕?她什么都不怕。 现在的姬月承当真是很天真呢。 目光扫过姬月承嘴角的笑容,魏婵说道:“不过现在,我们要先来训练训练你的表情。” 就算是傀儡,也要戴上最合适的面具才能震慑住别人。没关系,她会把他捏成自己需要的样子的。 魏婵修长的手指如同抚弄名贵的玉器般,从姬月承白嫩的下巴上划过,他在梳妆台前正襟危坐,双手握拳规规整整地放在膝盖上,低垂着头,不敢和镜中的魏婵对视。 “头抬起来,不然我怎么教?” 清冷的女声,惊得姬月承抖了一抖,而后他乖乖地抬起头来,向刚才魏婵与他束发时一样看向镜子,只不过此时的氛围又有不同。 盖因他知道魏婵的目光此时完全集中到了他的脸上,一寸一寸地审视。 设定补充: 侯国相:侯国属地的丞相,帮助镇北侯处理所分封的属国事务,也称“侯相”,平时会以“姓 侯相”的方式称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听她的话 第6章 出藏珠院 [姬月承啊姬月承,你不要想太多!婵姐姐是为了帮你不在别人面前露馅!] 他默默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深呼吸一口气,才慢慢抬起头来,鸦羽般长且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 对着镜子,他看到里面照映出来的魏婵冷着面,专注地用目光一寸一寸检查他的表情,如同在审视她的专属... 这个认知让姬月承浑身战栗。 “不要动。” 魏婵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没有情绪,偏偏又无意间撩拨到了姬月承的少男心。 砰砰,砰砰,砰砰,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嘴巴不要张开。”食指点了点他的上唇,润泽的嘴巴立刻紧紧抿住。 “嘴角不要带笑,”拇指划过他不自觉翘起的嘴角,“一点向上的弧度也不要有。” “眼神不要这么软。睫毛不要一直颤。” 魏婵要求道,不过这一次,无论姬月承怎么改都不对。 看着姬月承抬头委屈地看着她,魏婵无声叹息:这看上去也太好欺负了。跟原来那个逆我者亡,偏执又易怒的姬月承根本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 她略微思索了一下,问道:“你平时有什么厌恶的东西吗?” “厌恶的东西?” “对。一看到,就觉得既烦心又恶心的东西。” “毛毛虫...算吗?”姬月承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向魏婵请示。 一瞬间,魏婵的表情有些凝固。 “毛毛虫真的很可怕!”生怕她不信一样,姬月承手舞足蹈地解释,“我一看到它就觉得浑身刺痒,哪里都不顺心。” “行吧,毛毛虫也行。”虽然对象令人意外,但是对他带来的感受还可以,魏婵勉强接受道。 “想象一下,在你一米开外的树干上,趴着一条...毛毛虫,但是你又不能动,只能用眼神震慑它,让它不敢靠近你。” 魏婵努力用语言描述与毛毛虫战斗的场景,怎么想怎么怪异,于是在自己的脑补中把“毛毛虫”自动替换成“虎大虫”。 毛茸茸,又很长一条,谁说老虎不算是毛毛虫的一种? 而在姬月承的想象里,他确实在与一只货真价实的黄绿色毛毛虫对视,警惕与防御机制立刻响应,眼神立马变得不同,仿佛身上所有无形的刺都竖了起来。 “对,就是这样。记住,只要你眼神一松,它就会向你飞扑过来。” 此话一出,姬月承“凶狠”的眼神立马破功,他疑惑地问道:“毛毛虫还会飞扑吗?” 魏婵:...... 经过约一刻钟的训练,姬月承终于拿出来令魏婵满意的表情管理。 “镇北侯的随身小厮武安,大概也会在院外等着,你不用理会,他自会跟上。” “小厮?是原来那个人身边认识的人吗?他会不会认出来?”姬月承有几分忐忑。 “无事,他不敢触镇北侯的霉头。后头另给他寻个差事从你身边调走即可。” “嗯!”既然婵姐姐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 “出院子时,如果有人要拦我,你就用这幅表情看着他,不必说话。” “噢...”这句回答有点不情愿。 [是要用眼神吓退他们吗?我现在的面相好凶啊,一直做这个表情,眉间会不会长“川”字纹啊?] “没人看你的时候可以放松放松。”听到姬月承心音的魏婵补充说道。 “好嘞。”姬月承点了点头,似乎高兴了那么一点。 --- 出藏珠院的时候,姬月承果然看到一个与他年龄相近的年轻侍从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后,跟在了他身后。 看着小厮武安不声不响地什么也没说,紧绷着的姬月承稍稍舒了一口气。转头想向婵姐姐邀功成功度过一关,却发现身侧不知何时空了出来。 “月承,我也一道去。” 身后有魏婵温柔唤他的声音,姬月承连忙就要回头,又忽想起她的叮嘱,在转身瞬间装出看虫子般的嫌恶表情,并精准投放在拦住了魏婵的守卫身上。 恪尽职守的守卫门对视一眼,在镇北侯杀人般的眼神下呐呐退了回去。 魏婵又侧头对院外的一众侍卫说道:“告诉你们乌统领,侯爷有令,藏珠院以后恢复正常守卫,不必再严加看管。” 众守卫又望向镇北侯,见他不言不语,竟然默认了夫人所说的话,心中大为震惊。 这还是那个下令“严防死守,不许夫人踏出藏珠院一步”的镇北侯吗? 不管他们心里想得是什么,此时能留给他们的选择只有一个。 “是。” 十几个人面面相觑几个对视后齐齐应道,留下与其他院落一致的两名守卫守着,其他人一溜撤走了。 他们走得极快,大约是向自己头儿汇报去了。 封锁已解,魏婵轻甩衣摆,跨过门槛,走出藏珠院。时隔许久再次呼吸到院外的空气,内心是前所未有的畅意与舒朗。 这是她反抗了三年,谋划了许久才终于创造出的机会。 就在昨日,她还认定能够走出去的唯一方式,就是去参加姬月承的葬礼。 没想到阴差阳错,因为一个误入的异域灵魂,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在她面前展开。 回想着那个灵魂记忆中的未来世界,她暗下决心:无论前路为何,是否荆棘遍地,她都将义无反顾。 藏珠院门外,“面带威严的镇远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盯得剩下的两个守卫是不安又惶恐。 他们不知道,姬月承宽大的衣袖下,紧张得连攥着的拳头都在发抖。 魏婵知道他外强中干,恐怕再多一分钟就要撑不住了。于是走上前来,隔着衣袖扣住了他颤抖的手腕。 “走了。” 下属心中喜怒不定的镇北侯,就这样被魏婵轻松牵起,走出了好远。 小厮武安识趣地远远缀在两人身后,生怕打扰了夫人和侯爷难得的好氛围,当然,更怕自己藏在怀里的一点酒气被人闻见。 --- “齐侯相,您请。” 热茶续了又续,侯相齐克广在前堂等候许久后,才见陶阳氏前来请他,道是侯爷已准备好会面。 镇北侯府仿照皇宫规制,是“前朝后寝”的布局,每月五次的日常朝会,以及议事等,都会在候府正殿的银安厅进行。 因此,侯相齐克广对府内的布局早已聊熟于心,根本用不上陶阳氏引路。加之他虽五十有四,但身姿挺拔,步履轻便,没两步就走到了引路人陶阳氏的前头。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捧文书的侍从。 距离银安厅几米远,陶阳氏紧赶慢赶,才在齐侯相前赶到,站在廊下向内通报。 “侯爷,齐侯相到了。” “请侯相进来吧。” 银安厅大门敞开着,从里传出一道沉稳疏离,又有些莫名耳熟的女声。 此声并非银安厅惯常的传话侍从,齐侯相一时犹疑看向陶阳氏,却见后者将头低得几乎要埋进腰里。 一道声音而已,他内心疑惑,但也面上不显,抬手正了正衣冠,举步徐徐迈入厅内。 银安厅内里空间宽敞,光线充足,梁柱间悬挂于印着绣着麒麟暗纹的深蓝色锦缎帷幔,显得庄重威严。 转出门廊,齐侯相在厅内缓步向前,发现今日的大厅与往日有所不同。 镇北侯的议事位和臣下站立的区域之间,由上垂下一道细密的珠帘。米粒大小的白玉串珠密集成串,如千万缕丝绦,把其后的空间遮挡得模糊不清,隐约可见帘后并列坐着两个人。 那里理应只有镇北侯一人的位置,另一个人又是谁呢?莫不是他那不争气的自家妹妹,镇北侯府的老夫人? 不待齐侯相细细辨别,从里传来镇北侯姬月承的声音。 “正值麦假,许久未见,舅舅居家可安好?” 一声“舅舅”恰切入齐侯相的心肋处,且音色不带威严,倒如外甥年少时般亲昵,令他心神大动。 “感念侯爷关怀,臣下一切安好。”齐侯相美髯颤动,拱手作礼道。 他原是姬月承母亲的家中长兄,自幼看着姬月承长大,舅甥二人关系密切。 直到三年前,他因反对姬月承强娶魏门女子而被其嫌恶,此后一度只谈公事,不论亲私,让他这个舅舅伤了好些心。 此时姬月承主动关怀示好,叫他如何不触动。 魏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要说谁最有可能看出姬月承的破绽,除了其母之外,便是此时面前的这位齐侯相齐克广。 那便攻之以亲情,乱他心神,令他无心过多分辨。 帘幕后,主副两个座位挨得极近,姬月承不安地坐在主位上,求助地看着旁边的魏婵,无声张口道:婵姐姐,接下来我该说什么? 魏婵用眼神安抚他,不慌不忙地向帘外道: “来人,与齐侯相看座。” 这一次,齐克广听出来这女声是谁了。 正是令他和姬月承舅甥二人生了嫌隙的红颜祸水,那个不安于室,又是打仗又是当官的魏门女子! 她一个嫁入侯府的后宅妇人,怎也来到了银安厅? 设定补充: 麦假:麦黍成熟时节的官方假期,时长约半个月,大约在农历6月份。中央的皇帝,属国的王侯,以及各位官僚臣子都会过麦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出藏珠院 第7章 垂帘议事 齐侯相一直将魏婵视为引发他与镇北侯姬月承之间嫌隙的罪魁祸首,但此时姬月承刚与他示好,他也不便多发作,便顺着话中台阶而下,坐在了侍从新搬来的椅子上。 这期间,魏婵在帘幕后又教了姬月承一句: “舅舅今日来访是有何事?我近日精神不济,担心耽误舅舅所说的要事,婵姐...阿婵又素有治事经验,便让她陪我一起来了,还请舅舅见谅。” 他的声音比之真正的镇北侯姬月承要软一些,因此倒是与“精神不济”的描述对上了。 “可请了府医诊看?”齐侯相身体前倾,关切地问道。 “多谢侯相关切,不过侯爷身体不爽利,会议时间太长恐怕伤身,还请您先将事情禀上吧。”魏婵代为回话。 她说的有理,齐侯相再不满也只好先按下不提,转入本次汇报的正事上。八月算民,如今恰是属地征收赋税的时期,他所说的事情正与此有关。 银安厅的侍者接过齐侯相仆从所携带的文书,撩开珠帘一点,入内呈给镇北侯夫妇二人。 “这是今年属国内的赋税收缴记录,”齐侯相说道,“其中,定襄、抚远两郡新垦荒地一千余顷,因此征收的数量较去年有所上涨。” 他汇报时的语调高亢,显然是先报喜再报忧,将这事当喜事来报。 然而,对这两郡的土地情况了如指掌的魏婵却不这么觉得。 一千余顷?也就是说单个郡增加的土地数量,才区区几百顷。以她当时任抚远郡郡守时的安排推算,这三年间仅抚远一郡,每年就能增加少说三千顷的新垦农田。 她记得,在她被迫卸任之后,后任的郡守应当是齐侯相的人。 魏婵眉头微皱,面上的不善肉眼可见,姬月承悄悄推推她的胳膊肘,张口无声询问:有什么不对吗? 魏婵暗示性地摇摇头,亲自回应道:“此两郡新并入属国不久,能有增量是好事,幸得齐侯相推荐的郡守得当。不过,此事何至于劳烦齐侯相亲自走一趟?可是赋税上有其他不妥?” 她话说完,台下没有一丝回应,显是齐侯相不屑于回答她这个“后宅女流”。 知他迂腐固执,魏婵对此早有安排,她一瞥旁边的姬月承,他立马听话地跟着垫了一句:“是啊舅舅,是有哪里不妥吗?” 说完,他还临场发挥,加上了两声咳嗽,希望引发对方的孺慕之情,有话快说。 听到姬月承的发问,齐侯相才堪堪开口: “禀镇北侯,是关于涿郡。今年各郡呈上的记录中,广阳、信都两郡大抵与去年齐平,定襄、抚远两郡有增量,粮食也即将运来广阳郡。” “唯有涿郡,至今连记录文书都还没呈上,今早臣下收到涿郡郡守的官信一封,说是这段时间遭了旱,粮食不易收,恳请宽限些时日。” “此事重大,我不敢贸定,便想着与您汇报商议。”他说着,命人将涿郡郡守的官信呈送了上来。 侍者将信件放在木盘中,低着头呈给姬月承,姬月承拿起信件,转手递给了魏婵。 信上写得模糊,说是从夏天开始旱了一个多月了,除此之外只洋洋洒洒一大片一大片求情表忠心的话,大概意思是,就算肝脑涂地,也一定把赋税都收上来。 至于多少地遭了灾,是否需要赈灾,上面一概没写,面前的齐侯相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或者以他的角度,收税是大事,至于灾情如何,下属没提那就是不重要。 魏婵猜测,齐侯相特意加急来汇报一趟,一是给姬月承表忠心,毕竟舅甥二人的关系不似之前那么亲密,两是为他定下的决定披上一层“上裁”的外衣,以免有人说他越俎代庖,影响名声。 可惜凭借这信息了了的信件,属实是没有什么可决策的空间。 如果遭灾是真事,那么就算上位者不宽容,该收不上来的赋税还是收不上来,左不过是宽限多久的问题。 她想了想,既如此,不如表面上卖齐侯相一个好,于是附在姬月承的耳边,教他说道: “舅舅多年为政,经验丰富,依舅舅之见,应当宽限多久为好?” 姬月承强撑着说完,赶紧揉着脸往旁边躲开。两人密语时魏婵贴得近,又压低了声音,带着气音的话语扫过,他整个后颈酥酥麻麻的... “镇北侯谬赞。” 齐侯相不知道帘子后面发生生了什么。他听到外甥又赞又抬,心情不错地抚了抚胡子,说道:“以臣下之见,放宽半个月未为不可。” 才半个月,旱灾能不能结束都不好说。 魏婵并不认可他的提议,不过她今日才出藏珠院,若贸然插手太多政事,恐怕适得其反。 倒不如先同意齐克广的提议。若是旱情严重,半个月后赋税还是收不上来,再提其他。 于是,在她的指示下,姬月承又赞了齐侯相一句“治事严明”,并同意了他说的将涿郡的税收时限放宽半个月。 得到了镇北侯政务上的认可,又获得了外甥关系上的缓和。齐侯相齐克广心情愉悦地走出来银安厅,一时把对魏门女的不满放到了脑后。 不过想到刚刚那几声咳嗽,他作为舅舅的慈爱之心又泛了上来,暗道自己妹妹对外甥的照顾失职。 她只这一个独子,怎么这般不上心?更何况,承儿贵为侯爷,一身关系属国大事,何等重要? 待他回府后,少不得要让夫人去内庭走一趟,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银安厅,珠帘后,齐侯相心里的好大外甥儿,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刺激的冒险,仍有些后怕,需要他的婵姐姐来定定心。 小偷一样左右查看,确认侍者和小厮武安都没在跟前,姬月承像是煮熟的面条一样,塌下肩膀,拍拍自己的胸口,小声跟魏婵诉说方才的惊心动魄。 “婵姐姐,刚刚真的好可怕。那个人一进来就盯着珠帘看,我心跳都加速了,好怕他察觉到什么。” 魏婵对姬月承的表现很满意。能够顺利将齐克广忽悠过去,那么面对其他人就更没有问题了。 她称赞道,“你表现得好极了,尤其是那几声咳嗽,好似当真病了一般。” 姬月承侧着身,手肘立在两人之间的小几上,用双手握拳拄着下巴,望着对魏婵的眼里满是崇拜:“那也是婵姐姐教得好!” 与此同时,他的一道心音传入魏婵脑中。 [婵姐姐谈正事时候的声音,好有dom感!完全是妈妈级别!刚刚我心脏跳得好大声,婵姐姐应该没听到罢……] “是吗?”魏婵眼神落在他脸上,“那你心跳加速到底是被他吓得,还是因为我教得太好了?” “婵姐姐!人家明明在说正事!” 姬月承嘴硬地撇过头去,脸上的红云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而她只不过是顺着他的心音在询问。 当木感?魏婵没听懂,不过心脏乱跳这个反应她懂。姬月承又对着她春心荡漾了。 可惜,她现在有正事,没时间与他逗乐。 姬月承尊贵为侯爷,享有五郡之大的属国封地供奉,辖制五郡之事。此时真正的镇北侯已死,她需查探清楚后续的公务事宜。 “那就说回正事,刚才的表情还记得吗?我得叫武安进来问话,还得要你装一装。” “婵姐姐放心,完全没有问题!” 姬月承闻言立马抬头挺胸,在脑袋里疯狂幻想前面有个可恶的毛毛虫,小脸一严肃起来,果真完美再现了魏婵教给他的表情。 “可再怠懒些,背不用挺直,闭目养神一会儿吧。” 魏婵抚上他挺直的脊背按了按,感受到手下的人如被风骤然吹动的叶片般抖了一下。 她状作未觉,手指捏在他的后颈与肩上,软化着他因两人的接触而僵硬的身躯。 “现在要装作刚刚经历了长时间的朝会,精力不济的样子。怎么轻松怎么来,懂了么?” 若用现代的方式描述,魏婵的声音属于女中音,柔和时温暖有力,严肃时清冷淡漠。有了方才谈论政事时的理性锋利,更显得此时与姬月承说话时的柔和。 “嗯。”在她的教导下,姬月承单手支颐靠在椅背上,眼睛也听话地闭了起来,很好地呈现出了魏婵想要的状态。 姬月承此时闭着眼睛,听觉比之前更加集中。魏婵的手已经从他的背上离开,然而她的声音接替着,如一支天鹅绒轻轻抚在他的心上。 好在没人胆敢如魏婵那样凑近到镇北侯一身之距,当然看不到他从容休憩的状态下,如蝶翼般轻轻抖动的睫毛。 “就是这样。待会儿我说完第一句话,你便接上一声‘都依夫人所言’,声音压低些,可明白了?” “明白……” 魏婵见他表情没错,隔着珠帘和空旷的银安厅提声唤到:“武安,可在?” “小的在。”小厮武安连忙从银安厅厚重的深蓝色帷幔外转进来。 “近前说话。” “是。”武安心里咯噔一下,紧紧掩了掩衣襟才往前走来,生怕怀里藏着的一小瓶酒溢出气味来。 巳时:上午9~11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垂帘议事 第8章 绿袖添香 武安迈着快碎步走入银安厅,站在珠帘外,垂头应道:“侯爷、夫人,您有什么事吩咐?” 魏婵说道:“侯爷今日乏了,你且将日程册子拿来与我看看,重要的事情我自会禀告侯爷,若是无关紧要的,便一并推掉。” 姬月承闭着眼紧张地等待着,听到魏婵话音落下,他赶忙将魏婵教与他的话说了出来。 “都依夫人所言。”所幸刚刚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此时才没有把称呼说错。 从前镇北侯是主公,魏婵是属臣;现在姬月承是丈夫,魏婵是夫人。主公与丈夫可以窥探属臣与夫人的一切,相反则不可以,除非上位者允许。 珠帘的遮挡若隐若现,武安余光大概能看到侯爷倚坐着,有些劳累的样子。直到听到他的命令,武安才应了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两个手掌大的一本日程册子,躬身向前,双手呈上。 “禀夫人,侯爷近期并无公务要事,因此册子上记录的都是麦假前的诸事安排。”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没听到珠帘内侯爷制止的声音,才接着说道:“正值麦假,侯爷特意将事情提前安排了,不想杂务影响了与您的相处时间。” 珠帘后,魏婵未置一词,她翻开册子,上面以日程为分,列着镇北侯姬月承的每日事宜,确如武安所说,近期无公务遗留。 从前魏婵在老侯爷手下做臣子时,对于“侯爷”的公务多有了解,朝会五日一休,朝会于每天上午巳时举行,如有要事,下午会与属臣再行私密会议。 如今这个册子补全了姬月承作为侯爷的公务外,生活的一面,上面很多事项都能与她记忆中的事情相关联。 某月某日,会见天子使臣,使臣奉天子命,送来宫中贡品的云锦一匹,夜明珠两对。侯爷会见使臣后,召见了府中裁缝、工匠数人。 某月某日,出藏珠院后,侯爷外出狩猎散心,猎得黑狼一只,梅花鹿两只,野兔五只。当晚亲去后厨,料理鹿肉、兔肉,为奉慈院、藏珠院添菜。 用云锦制作的华美衣衫,仍在藏珠院主屋的衣柜中悬挂着,保持着最初被送来时的样子。 夜明珠其中的一对,镶嵌在了拔步床的床头,柔泽的亮光,帮她将镇北侯姬月承死去的那一刻印照在眼底。 至于鹿肉、兔肉,她记得也不过是三天前,后厨在夕食时送来了两盘烤得漆黑的肉,她尝了一口,入口如嚼焦炭,便再没动筷。 她的目光冷冷划过一页页诸多与她相关的事情,心中未起一丝波澜,反倒是另外一个发现令她疑惑。 “这册子上可有遗漏?为何没有与老夫人请安的记录。” “这……”小厮武安为难地看向镇北侯的方向,见对方对这个问题也没有任何反应,只好隐晦地说道。 “夫人明鉴,册子上一并事宜,都是按照侯爷的日程写的,不曾有遗漏。” 魏婵了然。他这意思就是镇北侯姬月承日程里,并没有“向老夫人请安”这一项。 也不知他们母子二人之间是有了什么嫌隙,竟连每日的请安都免了。至少在她还未被强娶,当姬月承还是世子的时候,他与齐夫人之间融洽的母子情,曾令她无比羡慕。 不过这事算不上什么重要事,魏婵也没有多大兴趣深究。 她合上册子递回给武安,又指了指齐侯相刚才留下的文书,“把这些文书送到翰墨轩去,侯爷待会儿要细细审阅。” 小厮武安依然是先隔着帘子看了姬月承一眼,见他没有制止,才听从魏婵所言,搬起文书先行往翰墨轩而去。 银安厅珠帘后,魏婵“叫醒”了姬月承:“走吧,带你换个地方休息。” --- 翰墨轩是镇北侯日常处理政务的院落,朝南的主屋分为内外两间,外间是宽敞的书房,绕到内间有寝间可供休憩。主屋两侧的东西厢房则供院内的仆从使用。 把文书放在案台上后,武安低着头从书房退了出去,顺便把门也带上。 “让门外的侍卫也一并下去吧。”魏婵张口吩咐道。 小厮武安闻言一愣,双手保持着要关门的姿势,看向“镇北侯”。 姬月承摆出“威严”的表情,也不说话,定定看着向他请示的侍从。 “是...是...小的明白了。” 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总之他迅速关好了门,把门外守着的两名侍卫都叫走了。 没有外人在场,姬月承终于摘下了“镇北侯凶恶面具”。他赶紧揉了揉脸上的肌肉,生怕眉间生出细小的纹路来。 “随便坐,再往里有隔间,若是累了可进去休息。” 魏婵安排了姬月承两句,随后绕过屏风,毫无顾虑地坐上书房案台后的雕花大椅,那个属于镇北侯的位子上。 她先是找出了信封两枚,几页空白纸张,用镇纸压好,又摆出砚台拿出墨条,开始研磨。一整套流程行云流水,仿佛这本就是她的书房。 姬月承好奇地环顾四周,这里对于他这个异时代的人来说,仿佛一个实景的博物馆。更何况此间是属于一个拥有实权的诸侯,因此无论是布局、装潢,或是用来装饰的随意一个小摆件,都极尽奢华。 不过这些都比不过一个认真工作的魏婵,对他的吸引力。 他抿了抿嘴唇,为了避免打扰魏婵而特意放轻了脚步,慢慢慢慢踱步蹭到了她的旁边。 “婵姐姐。”他把手掌遮在嘴边,很轻很轻地喊了一声,仿佛小声说话就不算打扰了一样。 “何事?”魏婵手上忙着,随意应了声。 “我可以帮你磨墨吗?” 拿着墨条打圈研磨的魏婵,手腕一顿。 虽然知道壳子里换了芯子,但是从姬月承的嘴里听到“帮她磨墨”的信息,仍让她觉得违和。 见她不说话,微微蹙眉,姬月承还当他婵姐姐担心他做不好,于是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我保证好好磨,不会影响婵姐姐写字的,就让我帮帮忙吧~” “那你来试试,小心些,莫污了衣袖。”魏婵把住右手的衣袖,将墨条递了过去。 早就听闻男子最爱“红袖添香”,她倒要看看“绿袖添香”是否也一样动人。 “放心吧,我不会出错的!”姬月承信誓旦旦。 他没有说的是,自己在原来世界的时候,是跟着书法大师一对一学过的,因为父亲认为,书法是一个高质量贵男必备的素养。因为这套说法太过古典,所以他一直对自己会书法这件事羞于启齿。 不过,穿越到了[前古代王朝时期]的他,现在只想说,父亲是明智的!否则他现在怎么有机会借着这手靠近婵姐姐呢。 姬月承一边撩着袖子研墨,一边不忘偷看他的婵姐姐。 专注的眼神,因思考微蹙的眉,严肃绷紧的唇,还有笔走龙蛇时,因握笔而显得愈发明显的手部骨节和细细的青筋,每一处都帅得让姬月承想要蒙头尖叫。 认真工作的女人最帅。这句话是真理! 好想变成桌子上铺开的那页纸张...这样,婵姐姐就可以用同样的眼神看我了。 这时,魏婵刚好一页写满,修长的手指掀起纸页一脚将其挪开。因为自行代入了那页纸,姬月承看着看着,突然就联想到了奇怪的地方,研磨的手速都变得更快了,墨条与砚台摩擦的吱吱声频率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 [啊啊啊,你在想什么呀姬月承?!让婵姐姐知道了,肯定觉得你是个不正经的男孩子!!] 因为他的情绪太过强烈,以至于这句话以心音的方式传递给了旁边的魏婵。 听到“不正经的男孩子”几个字,魏婵笔下一顿,在洁白的纸页上留下一个硕大的墨点。 尖锐的研磨声戛然而止,姬月承这才意识到自己磨得速度太快,声音太大了。 “婵姐姐对不起!都怪我举止太粗鲁打扰到你了。”姬月承无比内疚地说道。 “无事。”魏婵清了清嗓子,把被姬月承心音带偏的思绪拉回来,将污了的纸页掀到一旁,“这张刚开始写,另起一张就好。” 有了前车之鉴,显微镜男孩姬月承再不敢放纵自己的幻想,极小心地控制着手下力道。 窗外秋风飒飒,窗内美人添墨。提笔蘸墨的间隙,魏婵沿着墨香看去,为眼中之景所摄。当真品出几分酸腐文人口中“红袖添香”的乐趣来。 他素立书案旁,站姿优雅,宽袖移动间墨香飘逸,柔韧的腰身被腰封收束,柔美的面容被暖色的阳光勾勒,静谧如兰,娉婷如鹤。 与她所见过的其他男子自是不同。 她该再教教他如何像真正的姬月承一样,摆出大马金刀、不可一世的姿态来,免得被人看出破绽来。 可若是将那人的仪态,挪到他的身上,岂非是对此美的破坏与亵渎? 魏婵这才恍然发觉,她从心底里不愿他在外表与举止上变得更像“镇北侯”,哪怕一个更加逼真的傀儡,会让她之后的行事更为方便。 也罢,便是纵着他如此又如何?不过是一些细微的差别,她总归能掩饰的过去。 ---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魏婵就写好了两封信。她收笔审视刚写完的这页,姬月承则提着第一封信的纸页,帮她晾干上面的墨迹。 “你不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吗?” 看着姬月承小心翼翼提起她刚写好的纸页,放在晾晒墨迹的架子上,魏婵刻意问道。 就算对他的纯真秉性有所了解,也无法免除魏婵对“姬月承”这个存在的警惕。 “我已经看了呀。” “噢?那你有什么想法?这信可是要顶着‘镇北侯’的名义发出去。” “婵姐姐,你写得字可真好看!这就是‘前古代时期’的书法吗?笔画好复杂呀,和我们以前用的字迹都不太一样呢。有些字我都不太认识。” “姐姐可以教教我吗?” 装作不会书法的样子应该不会太难吧。姬月承偷偷摸摸地想道。 魏婵想过他可能会有的好几种反应,独独没想到他的回答会如此令人意外,以至于使她有一瞬间的思绪空白。 “我很好学的,不会耽误很多时间的。”姬月承抬眸楚楚看向沉默不语的魏婵,柔柔说道。 “现下要以眼前事为主。”魏婵不动声色地回过神来,不软不硬地避开了他的请求。 “好吧,正事要紧。”面前的人,声音随着脑袋一块低了下去,很是失落的样子。 在他低头的瞬间,魏婵的目光探究地落在他身上:你当真对我如此信任?还是说像我一样,在演? 第9章 藏匿的至宝 但凡面前这个姬月承对她要做的事情,有那么一丁点的好奇,魏婵都不至于怀疑他。 迂回怀疑,不如直接试探,何况她还有他的心音这个特别的辨别渠道。 魏婵提着笔,不经意问道:“不好奇我写信要做什么吗?” 姬月承心虚地移开眼睛,他刚刚还特意装作不懂这个朝代的字体,现在如果坦白自己已经看全了那封信的内容岂不是自掘坟墓? 不过好像好奇才比较符合常理... “啊哈哈哈,是呢。”姬月承尴尬地笑了两声,放下墨条摸摸后脑勺说道,“婵姐姐你写信是要干什么呀?跟刚才咱们见过的那个齐侯相所说的事情有关吗?” 呜呜呜他再也不要说谎了,怎么就撒了一个小小谎,就要不断去用新的谎话去圆,婵姐姐,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如果知道心音的存在,姬月承一定想要让自己此时的剖白能够被魏婵完全接收到。 好在老天不算亏待他,把他一部分的心里话透露给了魏婵。 [可是真的很想...被婵姐姐圈在怀里,手叠着手写书法...如果能够实现,那我将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男孩!] 魏婵听得几欲掉笔。 她在怀疑他撒谎是另有私心,结果他想的竟然是这些?这还是先前连亲密一些的吻都受不住的姬月承吗? 不过这样一遭,倒是暂时消除了她对他的疑虑。 “嗯。”魏婵轻咳两声,顺着姬月承表面上的提问稍微解释了一下。如今她有心夺了权势,但所插手的事情少不了“镇北侯”的参与,早晚要告知于他。 “齐侯相递上来的那封信里话说的模糊,灾情等一概不明。若是旱灾过重,还需提前准备。” “因此今天这信,一封是写予【寒雁部】首领的,命她查探一番涿郡以及邻郡的旱灾情况。” “另一封是写予我以前的部下,若是灾中有变,少不得提前调配人手。” “我就知道婵姐姐很厉害!”姬月承虽看的懂信,但信中人物、事情等一概不明,听了魏婵这番话才知道她暗中的考量,当即化身星星眼迷弟。 “就算是到了‘前古代时期’,婵姐姐也会是最最有谋略的古人!” 招架不住他这一番过火的吹捧,魏婵扶额道,“你再大点声,恐怕退出去的侍卫都要当我要对你不利了。” 这不是无稽之谈,以前她就曾在这个书房里挟持过“那个姬月承”。所以她让侍卫也一并离开时,小厮武安才会眼神微妙。 姬月承立马双掌交叠按在嘴巴上,表明自己会乖乖收声。 镇北侯的名义不是那么好冒充的,除了相同的笔迹之外,需得加盖镇北侯的印信以证身份,然而印信的位置只有原本的姬月承知道。 魏婵目光在书房内扫了一眼,书房的面积不小,且里面还有休憩的内间,少不得要寻找一番。 “发信需要镇北侯的印章,你同我一起找找。印章你可知道是何物?” “知道的婵姐姐!”姬月承用力地点点头。 “我去那边找!”姬月承自告奋勇地指着更幽深的内间,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要开始一场寻宝游戏,“婵姐姐,我们来比一比,谁更快找到好不好?先找到的那个人可以向对方提一个要求。” [重要的宝贝当然要藏在更私密的内间啦,我这次赢定啦!等我先找到了,就提出请婵姐姐手把手带着我练字...] “噢?你似乎很有信心的样子。”魏婵听着他的心音挑了挑眉。 “那是当然!”姬月承带着点小骄傲的表情说道,密室逃脱类的VR游戏他可是玩过不少,哪些地方最适合藏宝他随手都能数出来五六个。 “既如此,就依你吧。” 得到魏婵的应允,姬月承眼睛都亮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像短跑运动员那样摆出预备姿势,而后目光炯炯严肃地说道: “婵姐姐注意了噢,比赛正式开始!”话毕,他一阵风般绕过屏风,跑进了内间。 小孩子一样。魏婵看着屏风后模糊的身影摇摇头。 姬月承所负责的区域虽叫内间,但实际空间并不小,不过因为有屏风、帘幕等重重遮挡,因此显得更有层次一些。 姬月承沿着动线在房间内走了一圈,排出各种金碧辉煌的干扰项,最终筛选出三个嫌疑地点:衣柜、雕花床榻、墙上悬挂的一组画作后方。 姬月承先是检查了衣柜的前后,还搬来了凳子检查了顶部,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打开柜门查看内部。很遗憾,它单纯是一间衣柜,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任何收获。 随后是雕花床榻,锦被和枕头毫无疑问被掀开挪走,床头的夜明珠也被当做机关按了好几回,却毫无动静。而后,姬月承他甚至还矮下身看了床底及床板的下方,还是没有发现。 最后,他站在房屋中央,像个侦探一样单手摸着光洁的下巴,看着那四张占据了半面墙的挂画。 衣柜里没有、床榻上和下也没有,那么就只有这里了! 他没有看画的内容,而是关注着被挂画挡住的墙壁。自信慢慢地走上前,掀起挂画...... 外间,魏婵将书架扫了两遍后,在一本大部头的儒术典籍后方发现了一个带着锁的空间。又在整个房间寻了一圈,在书案上的一个铜质烛台的底座下找到了钥匙。 印信虽然重要,但是镇北侯府的守卫森严,倒也不至于藏得很深,且日常经常会用,所以会放在随手能拿到的地方。这就是魏婵的寻找思路。 打开锁子,取出代表镇北侯身份的玉虎印信后,魏婵将按过红泥的印信加盖在了两封信件的末尾,又折叠起来装入信封,只待出去的时候交予侍从寄出去。 此间事了,魏婵抬眼望向内间。 里面刚开始还丁零当啷有翻动物品的声响,怎的现在一丝动静也没有了? 此番输了“比赛”,也不知姬月承会是个什么反应。魏婵笑了笑,迈步向内间走去。 “可是寻到了宝贝?”从屏风转进里间,魏婵笑着说道,她一手背在身后,掌心里是装入一方锦盒的印章。 却见姬月承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个开了盖子的漆木盒发呆,身后的锦被凌乱,显是他为了寻物造成的。 “你怎么了?”意识到情况不对,魏婵将印章收起,走到他面前。 姬月承闻声抬头看向她,表情有些不太对劲,眼睛里似乎汪着一包泪,却又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婵姐姐,这是那个人的遗物吗?” --- 约一盏茶的时间前。 姬月承信心满满地掀开了挂画,把头贴到墙壁上,用手指敲敲以防有隐蔽的空间。果不其然,他在第三幅画的后面发现了一个暗格。 他满心欢喜寻找开关,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放了一个做工极其精细的漆盒,一看就是放了非常贵重的物品。 他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捧出来,墨黑的漆色如绸缎般光滑柔亮,盒体上的装饰简约:最上方的盖子上点了一点圆形的银色,在墨色的漆面映衬下,宛如暗夜的一轮明月。 再看向侧面的大片区域,画风同样克制,用几笔金色勾勒出一段树的枝干与叶片,在叶片掩映下有一片耀着彩辉的拇指大的亮点,细看后发现,是螺钿镶嵌成的一只蝉。 有月,有蝉。 以为自己先一步找到宝贝的姬月承慢慢冷静下来。他忽然有种预感,漆盒里面装着的并非镇北侯的印章,而是与婵姐姐相关的东西。 要打开看看吗? 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印章而已。 没关系,我只看看,如果不是会立马合上它。 他退回到床榻上,双手按在漆盒盖子的两侧向上施力。盖子逐渐被掀开,他的心因为紧张而砰砰直跳,感觉自己好似要窥探另一个人的内心。 盒子打开了,空荡荡的不过三件物品:一页信纸、一副木簪、一只墨玉雕的蝉。 这么简单的东西,却藏得那么深。盒中物品很轻,姬月承却觉得膝头仿佛承载了逾千斤的情谊。 回到此刻,原本轻松舒缓的氛围消失了,魏婵拿起一侧的盖子,合上漆盒,面无表情地说道:“年月已久的旧物罢了,扔了也无不可。” “不!不要扔!”姬月承情绪激烈地说道,双手抱紧漆盒,似乎害怕魏婵真把这盒东西扔掉。 “婵姐姐,我可以留下这个盒子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魏婵睨了他一眼,平淡地留下一句话,走出房间。 “现在你才是姬月承。” 婵姐姐,不高兴了吗?姬月承望着魏婵的背影捏紧了膝上的盒子。 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打开这个盒子,或者再退一步,不该看那页信。如果没有打开,就不会知道,在他之前的姬月承,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居然对婵姐姐抱有与自己相同的情感。 如果不知道就好了,他可以当做从来没有那个人的存在。可现在盒子被打开了,那个人与婵姐姐的过往明晃晃地摊开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无法视而不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藏匿的至宝 第10章 酒后恶语 魏婵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还保留着那封被退回的信,连她不知何时遗落的蝉玉也被他藏了起来,至于木簪,她根本不记得那东西的存在。 她无心沉溺于过去之事,然而那些因此虚度的时光,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往,她尚且无法完全剥离。 烦心事绕在心头,再怎样也不该耽误正事。 厢房离得不远,一般高声传唤一声,候着的仆从便能听到。不过魏婵此时心中不愉,想要到门外透透气,便拿上两封信自走出门,走向西面的厢房,打算安排老朱送出去。 魏婵有习武的功底,脚步声轻,走到廊下时里面的人也没有察觉,而她却隐隐能听到里面的插科打诨。 “来来来,再喝点儿。这可是早上外面人刚孝敬我的好酒!我藏在身上一天了都没舍得喝!” 小厮武安的声音从里传出来,“尤其是你老朱,哥几个都喝了就你不喝,是个什么道理?” “武爷,可不敢这么喝。主子们还在院里,喝了酒可是要误事的。”这句应该是来自翰墨轩的院内仆从老朱。 “是啊,你待会儿还要跟着主子回去,尝一口得了,可不能多喝。”这句是翰墨轩的资深侍卫老张。 “多几口少几口有什么区别?酒量比眼皮子还浅。”武安不满地说道,“你们不喝,我喝!” 若说平时,武安虽贪酒,但也不曾在随侍时偷喝过。不过他原以为今天侯爷会在藏珠院待一整天,不需要他随侍,所以才接了别人送来的好酒。 结果偏偏侯爷和夫人一起出了藏珠院,他怀里揣着一瓶好酒,提心吊胆随侍了一天,心里大起大落,再加上闻了一路酒味,此时闲下来,就想喝点酒松快松快。 酒是开口器,不管醉不醉,黄汤一下肚,好的坏的有的没的,就都从嘴里边跑出来了。 “欸,也不知道侯爷怎么想的,怎么偏就喜欢一个不爱搭理自己的主儿呢?”武安放下酒杯,从老朱的桌子上捡了一粒花生吃。 “你这话从何说起?我看夫人和侯爷关系挺好的啊。”一个年轻侍卫疑惑地说道。 “你是新来的吧?这都是表面!”武安笑了两下,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就在一年前,就在书房里,也不知道两个主子闹了什么矛盾,夫人直接就把侯爷双手反折,狠狠押在桌子上!当时可把我吓得要死!你说他们的关系有多好?” “我敢打包票。别看夫人现在安安静静的,一会儿两人不定闹成什么样儿呢!” “啊?夫人这么生猛的吗?不过那不正说明两个人如胶似漆吗?连在书房都......诶吆!张哥,你打我头干嘛?” “打得就是你这死脑子,里面装的什么鬼东西?是押送的的‘押’!”侍卫老张说道。 “欸别打他呀,”武安劝说道,“毕竟这任谁也想不到,区区一个女人,任她是夫人也好,曾经的将军、郡守也好,居然敢骑到千金之躯的侯爷脑袋上拉屎拉尿?!” “侯爷可真是大人有大量,这气度一般人可做不到。”年轻侍卫由衷说道。 “小李你别跟他学,私下妄议主子学不得。”老张教导着年轻的侍卫,顺便也理中客地劝导了武安几句,“武安,武爷,你可少喝点吧,再说就过头了。” “这怎么就过了呢?我还有更过的话没说呢。”武安嘴里越发没边,“就夫人那个臭脾气,也就仗着侯爷宠她。若是换到普通人家中,不打死个几回都算她命大的!” 他话音刚落,“哐当”一声巨响,厢房的两扇门猛得被人踹开,打在旁边的墙板上险要碎裂!被门扇带起的风直扑到屋内,罡风如刀,刀刀醒酒,几人惊惧地看向门外。 魏婵冷面肃立,朗朗天光从她身后照来,给她周身描了一道凌然的白光,细小的灰尘飞粒因刚才踢门的动作而震荡着,快速在空气中飞舞,更衬得她如同天神般不可冒犯。 “夫夫夫人?!” 侍卫老张坐在最外侧,反应也最快,他当即扑通一声跪下去喊道:“夫人恕罪!” 其他几人如梦初醒,连滚带爬跪作一地,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几只酒杯连带倒下,淡黄的酒液流了一桌,滴滴答答从桌角淌下。 侍卫老张但见刚才魏婵踹出来的那一脚,便知她脚力了得,又看她冷静站着也不发火,便猜测她定然已将几人的谈话听去许多。他脑筋快速转动,想着自己、老朱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酒也几乎没沾,小李年轻不懂事,说的话也不打紧。 只武安那小子嘴上没把门,一连串不知说了多少不该说的话。举了他,自己几人当能脱身。 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行动力是很强的。侍卫张哥眼神一闪,暴起擒住跌坐在地,抖如筛糠的武安,义正言辞正告道: “夫人!我等听从您的命令在此等候,此人却心思不良偏偏拿出瓶酒来劝我们喝,自己喝完还口吐狂言,请您明鉴!” 武安没来得及辩白,就被他拿起桌上的破抹布塞到了嘴里,武安一个小厮哪里拼得过侍卫的体术,被压在地上左扭右扭吱吱吱呜呜呜急得要升天。 “呜呜呜呜呜呜呜(你不讲义气!)” 被他呜呜呜得烦了,老张一个巴掌种到他后脑勺,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心道: 你这祸事精,若非你酒后胡言,我等何至于受你牵连!你坑害兄弟在先,我举你脱罪在后,任谁说去我也有理! 魏婵将侍卫老张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她什么也没说,目光冷冷地从纠缠的两人身上划过,看向跪在边角的院内仆从老朱。 “侯爷有两封官信要发,老朱,你走一趟驿所。” 她声音平缓,毫无暴怒的痕迹,但在场几人,除了新来的年轻侍卫,都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平淡的语气反倒让人惶惶。 “是!夫人,是!我现在就去!” 老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衣袖摸去额头上的虚汗,向着魏婵连应几声,声声带着劫后余生的惊喜。 剩下几人,见老朱逃也似地领了信件往外跑,心里颇不是滋味。虽知道他本分老实,没乱喝酒、没乱说话,也不禁忿忿不平: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偏就他没事? “张回陆。” “小的在...在。”侍卫老张乍听到自己的名字,有种冰冻住的僵直感,他一个普通的侍卫,平时与夫人也没有什么交集,怎就被记住了名字?待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应道,“夫人您吩咐。” “以镇北侯府的规矩,武安该当何罪?” 魏婵轻飘飘一句话,看似把话语权给到了张回路,实则是顺着他的意,给他递了一把刀,用这把刀剔干净了让她不顺眼的存在,他便可逃脱这一遭。 反正也是把武安舍出来了,那就不如舍到底!侍卫老张心一横,铿锵说道: “启禀夫人,武安罪有三,一是妄议侯爷、辱骂夫人,理应从重处罚,杖四十;二是当值时饮酒,理应罚俸两个月;三是当值时劝饮他人,理应罚俸三个月!”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夫人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啦!)”在听到“从重处罚杖四十”的时候,武安吓得脸煞白,像只蛆一样在张回陆手下狂扭挣扎。 “一一而论也是麻烦,三罪合并,交给管家陶阳氏,杖责之后调去府外看庄子去吧。”魏婵清朗的声音,轻易盖住了小厮武安的“呜呜呜低音炮”。 侍卫老张闻言喜不自禁,明白魏婵这是抹去了他的罪责,让他代执行押送武安的职责。 “是!小的这就扭送他去见管家,不让他污了夫人的眼!”他说完站起身,一手攥着武安的两个手腕,就把他从地上薅了起来。 对于扭送侯爷小厮这件事,侍卫老张没什么心理负担,他都听在藏珠院当值的同事说过了,藏珠院一个侍女,只因为穿了件和夫人颜色相近的衣服,当晚就让侯爷赶出去了。 就算武安是侯爷的小厮又如何?还能在侯爷心里越过夫人去?要是让夫人告到侯爷面前,杀了他都有可能! 武安哪能甘心俯首认罚?镇北侯唯一的贴身小厮,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活计!凭这个身份在外走,小官小吏见了他得低头,大官豪门也少不得给他塞银子,就为他能在镇北侯面前说上好话。 丢了这份差事,他还怎么狐假虎威,借机敛财?哪儿还有人上赶着给他送好酒?所以老张一边把他往外拽,他一边拼命挣扎,怎么也不肯罢休。 老张是侍卫,比书童出身的武安力气大,他挣扎了老半天,也没挣脱开被辖制住的手,倒是舌头灵活,两三下把嘴里的破抹布吐了出来。 “夫人,夫人恕罪!小的愿领杖责,罚俸半年,不!罚俸一年,求您饶了我吧!掌烂我的嘴也行!求您千万别把我赶出侯府,我十四岁起就跟在侯爷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说到“侯爷”,他好像突然找到了主心骨,扯开嗓子冲着书房高喊道:“侯爷!饶命啊!看在过去我服侍您十来年的份上,请您给个恩典,让夫人饶了我罢!小的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得罪了魏婵,偏向侯爷求恩典。在他心里理所应当地认为:侯爷比夫人尊贵;丈夫做得了妻子的主;冒犯了女人,该向她的丈夫求饶。 只可惜,这个姬月承可做不了魏婵的主。 而企图做主的那个,已经被她杀死了。 “求侯爷做什么?”魏婵闲闲两步走到武安面前,俯身掐住他泪涕横流的两颊,压低声音冷冷道。 “你得罪的人,是我。” 魏婵的手是杀过人的,虎口卡在面前人的下半张脸上往下一拽,只听咔得一声,就将武安的下巴生生卸了下来。 场外无责任小剧场: 深夜,小黑屋内传来阵阵呜咽,姬月承躲在魏婵身后:婵姐姐,小黑屋有鬼... 魏婵面色不变,哐当一声踹开门。只见月光朗照,一枚卑微码字工窝在炕上,流泪码字ing!!场面何等凄惨!!! 某卑微码字工:婵姐!!(扑通一声滚下炕来,抱住在场最强大腿)球安慰球互动呜呜呜,俺不要单机码字哇!!(疯狂在地上打滚,眼泪打湿大腿裤脚。) 魏婵:(抖抖裤脚,低头看虫子的眼神)噤声。没有评论如何?没有收藏又如何?真正的强者从不寄心外物。好好码字,三年之后,自有你的好果子吃。 某卑微打字工:三......年?不要哇!!![爆哭] 臣妾做不到哇!!!在单机小黑屋的每一天,臣妾都是数着键帽度过的,68个、84个、87个、99个、108个!!独独臣妾的,要3乘以365个!(数键帽数到神经错乱)天理何在啊啊啊[爆哭] 姬月承:(动了恻隐之心,试图安慰)你别哭了,不管多久,我想你也一定能等到你想要的(含羞看向身旁伟岸的婵姐) 某卑微码字工:(突然黑化)有crush了不起啊?(姬月承害怕地躲进婵姐怀里)呜哈哈哈哈!俺不要三年!俺现在就要吃果子!!!(转向屏幕,大眼凑近屏幕,噼里叭啦电流涌动,次元壁出现丝丝裂痕)一定有读者宝宝在看对不对?俺不是一个人自嗨对不对?(说着说着眼神逐渐清澈,试图大眼卖萌)球读者宝宝们疼疼俺,留个脚印吧,这个码字工很好rua的!![爆哭](企图卖惨把人留下......) ——镜头拉远 姬月承:(捏着小手帕同情流泪)她好可怜…还在对着白墙自言自语...... 魏婵:(摸摸姬月承的头)乖,以后不要与这种人一起玩,制杖容易传染。 姬月承:(低头脸红)知道啦婵姐姐~~ 两人相携走远,远处的呜咽声渐渐不闻,小黑屋的传说再次被封存,某码字工将持续不憋气,直到收藏、评论多得需要用车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酒后恶语 第11章 心之所向 魏婵动作干脆利落,只听“咔叭”一声响,武安的整个下巴就被卸了下来,极其有效地实现缄默效果。 武安双手被老张制住无法行动,他似乎无法理解当前的状况,瞪大双眼,龇牙咧嘴,抻着脖子从喉头发出不成语调的、无意义的声响。 “安静些。”魏婵睨视着他,声音似冬日的铁器般冰冷,“再乱说话,你会成为真正的哑巴。” 恐惧的战栗席卷了全身,武安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出。卸掉了下巴还能再安回去,去了庄子好歹还算是侯府的人,若是真成了哑巴,他可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一点酒液醉不到人,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侍卫老张也被骇在当场。什么告不告侯爷的,得罪了夫人,她自己当场就把仇报了!当真是个虎婆娘! “送下去吧,别污了侯爷的眼。”魏婵向老张吩咐道,对武安下了“最后判决”。 “是!”侍卫老张可不敢久待了,生怕自己也挨上这么一遭,连忙拾起那块掉在地上沾了灰的破抹布,复塞进武安的嘴里。 年轻侍卫小李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老张踹了他一脚,暗示他帮着一起把武安拖出了翰墨轩,莫在此找不快活。 几人一走,整个翰墨轩彻底清静下来。 武安方才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半天的姬月承,这时才姗姗来迟跨出书房的门槛。 翰墨轩空寂一片,魏婵一个人站在廊下,面容中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神情,给人一种疏离又陌生的感觉。 姬月承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来到了魏婵的身边,手也攥紧了她的衣袖,生怕她离自己而去一样:“婵姐姐,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你看上去好像很不高兴。 “不是什么大事,正巧撞到武安疏忽职守,借机把他调走了。”魏婵没有过多解释,就这样轻巧地一揭而过,“回屋去吧。” 要说她在听到那些话后有多生气,其实也不然。更多是为了惩戒武安而借机发挥罢了。 武安张口所说的那些话,这三年里她不知从周围人的口中听过多少,远的有齐克广一类的属国重臣、“婆家”亲戚,近的有亲手抚养她长大的外祖父母。 他们出身比武安高,因此说得文雅点,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道理”,其实剥开来看,每一句的恶毒程度,和武安所说的浑话没有本质区别。 句句都要叫她听话!低头!温驯! “镇北侯爱重你,不想你抛头露面在外风霜雨雪,这是体贴,是爱重!” “珍惜眼前人,莫负有情郎。如他这般情深义重的人世间罕见,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我与你外祖母还能害你不成?” “你一个女子,从武也好,为官也罢,都不是长久之计,嫁入侯府,把镇北侯服侍地服服体贴的,想要怎样高的权势不都顺手拈来?” “郡守又如何?当初是老侯爷仁慈,许你用军功相抵,藏匿身份去当这个郡守,难道你要为了一个郡守之位,一辈子抛弃女子的身份吗?” “出嫁从夫,为臣从君。你作为妻子,不顾丈夫脸面;作为臣下,冒犯主公威严,于公于私都为理所不容!” 魏婵倒想问问,究竟是谁定的理?又是给谁定的理? 为何在她被强按头时,道理就好似完全不存在,偏偏她反抗时,人人又都能说上几句,这理就又成了金科玉律。时灵时不灵,对人不对事,既如此,她还守着这世间的道理作甚?! 往事已矣,如今蒙在头顶上的阴影散去,她会抓住每个时机去施展、竭取,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 关于旱灾的下一步行动,需要等消息回来之后再确认,她当务之急是获取更多的信息,弥补自己被困在府中,音信闭塞的这几年时光。 衣袖一挥,她转身走回书房,丝毫没有关注身旁注视着她的姬月承。 “那……”姬月承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被转身就走的魏婵带着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在地。落入姬月承的眼中,便是“婵姐姐”面如冰霜地从他面前掠过,仿佛视他为无物。 自他穿越以来,魏婵的心思无不系于他身,他不知多受宠若惊,又患得患失。以至于当下,魏婵不过小小忽视了他一下,他的思绪顷刻就乱了。他不知道武安一事的详情,就靠着自己已有的信息胡思乱想起来。 婵姐姐方才从房间中走出来,此时我出来了,她又回了房间,定然是还在因为匣子的事情生气。都怪我......不知分寸地提出要保留那个人的遗物。 就算当初婵姐姐是因为我才和他结亲,但婵姐姐与他相处日久,我一时穿越代替了他的存在,婵姐姐失去了一个......朋友,难免伤感。 我已经霸占了原来那个人在婵姐姐身边的位置,难道还要在意婵姐姐与他的过去吗?这又让婵姐姐如何自处? 姬月承认定那些“遗物”唤起了他婵姐姐对“那个人”的情意,虽然心有酸楚,还是说服自己不能让婵姐姐为难。 如此自我心理建设了许久,才又鼓起勇气走进了书房。 --- 高及屋顶的书架上摆了数不清的典籍书册,魏婵打开左下角的一扇封起来的柜门,从中抱出半米高的一摞书册。 这些册子中,记载着镇北侯属国内,每一个郡每一个县的官员任免情况、山河地理信息,以及数年的赋税缴纳情况。 除此之外,柜子中还有一个暗格,放了一些开过封的信件,在信封右下角上印着一只“雁型”的印章,是来自【寒雁部】的情报资料。 镇北侯府的【寒雁部】不止活跃在属国内,还有触角伸向天子和其他诸侯治下的区域。想必这些旧信中,会有很多宝贵的情报。 “ch...” 想要说些什么缓解气氛的姬月承,看到魏婵如此忙碌,生生将话咽了下去,他蹑手蹑脚地寻了一把椅子坐下。 或许再等等吧,不要打搅了婵姐姐。 在原来的时空时就是这样。当事务繁忙,婵姐姐加班到深夜时,他会在隔壁的房间装作也在加班的样子,隔着一道墙壁陪着她...只可惜,后来婵姐姐从他世姨的公司离开,他就再也没那么容易见到她了。 她们如今又在一处了,而且两人还结了亲......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扣门声,藏珠院的侍女摘星隔着门询问,侯爷和夫人在何处午食。 俯首书案的魏婵抬起头来,见姬月承正站在房中间,像个狐獴一样看看她又看看门,无措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当他是害怕别人识破身份所以不敢开门,魏婵朗声对外回道:“就将饭菜传到此处吧。”手上的旧信正看到要紧处,她话毕就又低头忙起来。 为姬月承掩盖身份是表,借此机会掌控镇北侯府的势力是里。要掌控命运,就必须要成为掌握最终权势的人。 她想要的,都会一步一步想办法得到。 这天里余下的时间,都被魏婵花在公务的准备上。直到天色变暗,摘星打着灯笼来接人,魏婵才暂时从脱离了如小山一般的书页。 而姬月承,则惦记了一整天“婵姐姐”与那个人之间的事情,心中郁郁。临回藏珠院的时候,到底割舍不下,把那个装着“遗物”的漆盒也带了回去。 --- 日有所想,梦必呈之。思虑过重的姬月承躺在拔步床上,昏昏迷迷间进了一个怪异的梦境。 那是一片连绵的草原,灿烂的晚霞笼住了半边天空,在草原唯一的树下,有两道彼此接触、有来有回的身影。 他想要看清那两人到底是谁,于是视角如他心意瞬间拉近,一切变得清晰起来。 魏婵一身戎装,带着笑意与某个只看得到背影的人相互喂招。她武艺高超,一掌向对面人的面门而去,见他躲闪不过便临时变了方向,目标改为他头顶的玉冠。 玉冠应声而裂,那人浓密且黑亮的长发如瀑垂下,在草原的风中飘扬。 下一秒,场景转换到一个熟悉的房间里,那个人坐在铜镜前,婵姐姐就站在他的身后,亲手为他挽发。 “在外巡防,玉冠这样易碎又贵重的饰物不方便,不如戴上这只木簪。”说着,婵姐姐就将一支和漆盒中一模一样的木簪,簪进了男子的发里。 那场景如此眼熟,正如早上婵姐姐在为他装扮。 不可以!婵姐姐都已经娶了我了,怎么可以为别的男子束发呢?他内心充满委屈,拼命向前走近看清铜镜里那个人的真实面目。 画面如他所愿的拉近,明晃晃的铜镜里映出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他也是姬月承! 拔步床的帷帐抖了抖,是姬月承从梦中惊醒坐起。他平了平急促的呼吸,转头将目光落在放在枕边的漆盒上,猛得拉高锦被,将其整个盖上。 都是因为那封信,他才会做这种无头无尾的梦! 那是一封求爱信。那个人将他与婵姐姐初相识的事情写了进去,又被他杂糅进了自己梦里。 所以梦里的景象根本不是事实!姬月承向自己强调。婵姐姐在打碎了对方的玉冠后,只是随手折了个树枝削去外皮后以示替代,根本没有亲手为他挽发! 可是任凭他将梦中所有的不合理之处挑出,看到那副相同面容时所产生的心慌却迟迟无法平息。 撩起轻柔的纱帐,他看向屋内记时的漏壶,时间指向亥时的中央,他记得“亥时”对应着的是现代的24点。 轻柔的帷帐打开又落下,姬月承趿着还不适应的古代长靴,穿着不得体的古代寝衣,敲响了仍亮着烛光的隔壁的门。 魏婵的心之所向,与姬月承(无论那一个)的是不一样的,他们两人在发现这点后,对此的不同反应与应对,决定了魏婵与其关系的发展可能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心之所向 第12章 自投罗网 姬月承因梦而生出一股急切,只着中衣就跑到了院中。一只栖在树上的寒鸦被开门声惊扰,呱呱叫了两声,振翅从院中飞过。 因魏婵不爱人服侍,故藏珠院没有留仆从守夜的规矩,内院一向清静。 隔壁房间的灯光是整个院中唯一的光源,橘色烛光从里面照映出来,窗纸上印着一个拿着书页阅读的身影。 那身影让姬月承既安心又心疼。 安心于婵姐姐好好地待在自己的旁边,那个梦做不得真;心疼于这么晚了,她仍不曾歇息,[前古代时期]缺乏各种科技网络,婵姐姐拿着书页定然是像白天时一样,在忙公务。 手指垂在身侧蜷起又松开,姬月承顺从本心,走上前扣响了隔壁的房门。 屋内的魏婵仍在挑灯夜读,手里还拿着从书房带回来的册子。 院外的灯光不及屋内明亮,所以看不到门外的人影,乍听到脚步声与敲门声她以为是藏珠院的侍女有事来找。 “深夜何事?” “婵姐姐,是我。”姬月承的声音本就小,隔着门板更是轻到难以听清,好在魏婵听觉敏锐才不至于错过。 要掌控镇北侯府的势力,这个异域之魂是关键。今日忙着公务,倒是冷落了他,他此时前来,自己少不得要安抚一番。 魏婵放下手上的书册,起身披了件外衣为姬月承打开了门。 “怎么穿这样就来了?”魏婵皱眉说道,目光扫过姬月承单薄的中衣,随即让出路,让他先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被关严,也将秋夜的寒凉挡在门外。关了门的魏婵一转身就被人抱住,一头鸦发抵在她的颈窝,头顶翘起来的零星几簇头发划过下巴和侧脸。 她条件反射想要推开怀中人,又瞬间想到,此身躯中已不再是原本那个人。于是在理智的指挥下,魏婵将双臂收拢在面前人的背上,声线调整到温润模式:“这么晚了没睡,是床睡不惯?” 毛蓬蓬的脑袋在她颈窝处摇了摇,闷声道:“婵姐姐,过了24点,不,是过了亥时了,你今天还没有问我。” “问你什么?”魏婵莫名其妙地反问道。 “婵姐姐当真不记得了吗?” 姬月承慢慢抬起头来望向她,双眸在跃动的烛光照耀下,显得更加润泽,里面似乎含着一汪春水。 看着魏婵似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但他本人又实在说不出口,于是便紧张地闭上眼,暗示地微微仰着头等待。 就在这时,姬月承的心音带着一点点委屈和小小的怨言在魏婵的脑海中响了。 [这样做,婵姐姐应该能懂吧。婵姐姐说过想吻我的,现在已经是明天了,怎么自己先忘了?] 主动合上视野,让自己陷入黑暗的姬月承,似乎听到了极轻极轻的一声笑,而后清冽的气息袭了上来,唇上如愿传来柔软又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他闭着眼睛不敢动,双唇紧闭,感受着魏婵的唇齿在他丰润的唇肉上肆虐,或压或咬。 “张嘴。” 清冷的声音近在咫尺,略带命令感的语气令姬月承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冷的话,抱紧我。” 缠绵又湿热的鼻息在他脸色流连,还没等姬月承的双臂收紧,她的舌已不依不饶地侵入。 “唔......哈......”装不下的檀口,溢出点点碎音,唇舌相缠的水泽声在空寂的夜晚回荡。他不似上次那般抵抗,顺从着外部势力的力道,有意放纵自己沉溺在魏婵的掌控中。 唇齿失陷,意志沉沦,黑暗之中姬月承想起无数与婵姐姐有关的时光碎片。说是共度,其实那只不过是他单方面追随她的步伐。 从学校到职场,婵姐姐永远那么光彩夺目,宛如天生的王者,周围永远围着许多优秀的爱慕者,而她一颗心系于事业,谢绝了所有的表白。与她的那些爱慕者相比,他除了家世与容貌外,一无所长。所以他只敢偷偷的暗恋,生怕被她察觉,被她远离,连一个世姨家的弟弟都做不成。 如今,他是何其幸运!一次穿越,让他获得了通往婵姐姐内心的唯一入场券。他知道自己很卑鄙,能够成为婵姐姐的夫郎,不过靠着婵姐姐不稳定的记忆,甚至她们之间,还曾经存在过一个“这个世界的姬月承”。但是哪又怎样?就算是偷来的幸福他也不要放手! 想到此处,姬月承一反羞涩的本性,被追逐的小舌颤颤巍巍地试探、回应、交缠,他火热地回吻着魏婵,哪怕细碎的呻吟已无力压制,脸色因为缺氧而泛出粉色,眼泪颤抖着从紧闭的眼角溢出,仍不肯缴械投降。 魏婵将他的一切反应收入眼底,在亲吻的间隙,她甚至还伸手揩去了姬月承眼角滑落的生理泪水。 脸上温柔的触感,让陷入热吻的姬月承回过神来,他缓缓睁开蒙着水雾般的眼,还没来得及捕捉到对面人的目光,视野就被她用手掌轻柔地盖住。 “专心些。”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狂乱地掠夺,直至他软了腰,肿了唇,甚至在无意间,将魏婵随意披在肩上的外衣攥了下来,此吻才算终了。 遮住了视线的手掌移开后,他的双眸尚且迷离,檀口微张喘息着,似乎还未缓过神来。 魏婵最后在他唇上啄吻一下,笑问:“今日的份额,可够了?” 醒过神来的姬月承顶着两颊红云,一头低下去,扎在魏婵的颈窝里。 “够了……”他声如蚊蝇道,在魏婵的视角中,他整个人都变成了粉红色。 修长的手指从姬月承身后的如瀑长发中划过,魏婵安抚着吻后羞涩的他,思考着这不同寻常的行为背后的原因。以之前的行为判断,他脸皮颇薄,就算内心戏再多,在现实中对于亲吻这种程度的亲密应该并不熟悉,今夜会有此举动非常反常。 要试探,就要下猛药。嘴角勾起一道弧度,魏婵调笑道:“今晚如此主动,可是一个人睡不着,想要邀请我去隔壁?” “月承没有...”姬月承脸红耳热否认道。他心思单纯,能够做到上门求吻已经用光了所有勇气,自然是没有什么“邀请”的意味。二十三年来,别说谈恋爱了,他连手都没让异性碰过。他再想不到,遇到心心念念的婵姐姐,自己的行为会如此出格。 “我来,是想让婵姐姐早点休息。”姬月承硬着头臂撒谎道。 [父亲知道了一定会责备我不够矜持吧,仅仅因为梦到婵姐姐与那个人在一起的画面,就心酸地睡不着,一心想见婵姐姐……] 与其所说截然不同的心音让魏婵心中一沉。梦到那个人的画面?那会是梦,还是曾经那具身体中残留的记忆? “原来如此。”她有一搭没一搭抚着姬月承的秀发,眼神晦暗,顺着他表面上的回答说道:“若是我早些歇下了,此时你不就扑了空?” “就算扑了空,也比看着婵姐姐如此劳累的好。白天在书房时就是了,婵姐姐你连午饭和晚饭都吃得匆忙。” 热吻之后的氛围还在,姬月承靠在魏婵颈侧嗲声道,“以前在公司时,婵姐姐就是这样,一进入工作状态就废寝忘食,我好多次看到你忙到连饭也顾不上吃。” “以前的我没有立场劝说;可如今,”姬月承停顿了下,声音中透着开心与羞涩,“婵姐姐你亲自选了我作夫郎,我...我才敢大胆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魏婵听着姬月承甜蜜诉说他在原本时空中与之相伴的真正的“婵姐姐”。 “可惜,过往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她用很遗憾的声音怅然说道,“你会对我感到失望吗?” “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不,我是说,能和婵姐姐在另一个时空再次相遇,已经很幸福了。”姬月承昂头抬眸道。 “忘记了过往也没有关系,婵姐姐,我想和你创造出新的回忆。” 与他真诚的祈愿所不同,他的心音充满了乞求。 [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请您让这个奇迹永远持续下去吧。让婵姐姐永远不要回忆起现代,那样她就不会发现,我只不过是众多暗恋她的人中的其中一个。] 魏婵的手掌按在他的背上轻轻施力,他便又落入她的怀中。这个姿势,使他没办法看到魏婵的表情。 呵,原来还是个小骗子。难怪这么容易就信了她的说辞,轻易入了局。 凭他一声声“婵姐姐”叫得甜蜜,她还以为他与他的婵姐姐是多亲密的关系。而事实是,正因为他希望她所说的都是真的,“婵姐姐”当真成为了他的妻主,才会那么快接受她。若是有一天他,如果他知道了她与那个姬月承的过去,发现了她的有意欺瞒,又会有怎样的举动呢? 虽然现在他全身心依赖着她,但人心难测。既然决定了留在侯府夺取权势,她必须时刻警惕、提防,不容许一丁点隐患的出现。除了心音的披露,她需要一个真正的,可以时刻监视他的“间谍”。 “好。就让我们重新开始。”魏婵用最温柔不过的声音说道。“今晚先休息,明天带你上街看看。” “真的吗?婵姐姐和我两个人一起吗?”姬月承惊喜地在她怀中抬起头。 “嗯,当然,不让侍从们跟着,就我们两个人。” 知道他经不起撩拨,魏婵用手掌贴着他的后背,沿着单薄的中衣一寸寸向上攀,最终停在格外突出的蝴蝶骨上,用拇指爱惜地摩挲,“不光是出去玩,还要再为你物色个新的小厮。有了新小厮,你若是想我了,可以派他来敲门。天一天天凉起来,穿成这样出门可是要感冒的。” “嗯,都听婵姐姐的。不过……”姬月承颤抖地说道,背上的手指存在感太强,薄薄的衣服宛如无物,他脸红耳热,生怕魏婵做出更“过分”的举动,“不过明天要出门,我现在得回屋休息了。” “回去吧,好好睡。”魏婵温柔地说道,大发慈悲地停下在他背后作乱的手,看着他撤出自己的怀抱,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