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兄长好友后》 第1章 第 1 章 春二月,上京城,孟府。 今年暖得早,刚入二月,府里众人已经褪下裘袄,换上春衣。 花园假山旁的亭子里,崔新棠和孟珝刚说完话。 细风吹动花枝簌簌作响,混着花园另一头少女欢快的笑声,断断续续落在耳中。 日头暖洋洋照在身上,照得人昏昏欲睡。孟珝随口问:“户部这几日不忙?” 崔新棠视线瞥向花园另一头,整个人慵懒地往后一靠,长臂搭在亭子的围栏上。 他睨孟珝一眼,一双凤眸要笑不笑得,“你说呢?” 开春是户部最忙的时候,又恰逢去岁年底长公主开始推行新政,涉及田地赋税,户部首当其冲。 崔新棠忙得脚不沾地,今日衙门休沐才偷得一日清闲,又不愿待在沉闷的崔府,便来孟府寻孟珝说话。 孟府人口简单,孟大人外放丰州,将次子孟峥一并带去,府中主子只孟夫人带着孟珝兄妹。 两年前孟珝成婚,府里主子才多了一个。 主子关系简单,府里便少了许多糟心事,主子宽容,连孟府的下人都比旁人家更从容。 于崔新棠来说,在孟府倒比在崔府更自在,也难得能放松下来。 他这样说,孟珝了然一笑,“户部眼下不太平,你多注意些。” 说完又正色问:“你在翰林院待得好好得,怎忽然就调去户部?” 二人同岁,两年前一起考中进士,崔新棠更是出息,考中探花后入了翰林院。 只是半年前,不知何故突然从翰林院调入户部。 二人自幼一起读书,是熟稔的好友,崔新棠倒未想瞒他。 他刚要开口,少女的声音突然近了,伴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假山另一边传来。 崔新棠的视线顺着少女的声音落在假山那边,出神片刻,他想了想,未答孟珝这话,反而问:“圆圆可许了人家?” 圆圆是孟府独女孟元晓的乳名。 孟珝道:“小妹才刚及笄,倒是不急。不过母亲最近也在为此事忧心,虽然不急着出嫁,但也该相看婆家了。” “只是小妹性子跳脱,仍是个孩子模样,你也知道。日后嫁到旁人家,这样的性子少不得要受人磋磨,母亲如何舍得?” 说完却见崔新棠心不在焉地看着假山那边,不知在想着什么。 孟珝愣了愣,突然心念微动。 他看着崔新棠,道:“你年纪不小,也该娶亲了。” 崔新棠收回视线,扬了扬眉,“嗯?” 孟珝笑道:“你早晚要娶妻,娶谁不是娶,上京城的贵女若论长相,还真无人比得上小妹。若小妹嫁给你,凭你我的关系,母亲也不必担心小妹嫁过去会吃苦头。” 说完见崔新棠笑而不语,孟珝当即摆摆手,兀自又道:“还是算了。” “为何算了?”崔新棠却问。 “我不能坑了小妹,也不能坑你。你是崔家嫡长孙,将来你的妻子要能撑起府上门面,小妹的性子,如何堪此重任?”孟珝道。 “倒是你二叔家那个,我瞧着也不错。脾性不差,又在国子监读书,来年会试说不定能考中进士,年纪也与小妹更相配。” “……”崔新棠道:“我二弟还是算了,我二婶不是个好相与的。” “不过,我怎就不行了?”他哼笑问,“不是你说的,我娶谁不是娶,何不娶个知根知底的,也能省去许多麻烦。你说的那些,日后自有其他法子应对。” 他这样说,孟珝不由惊讶,“你此话当真?” “嗯,”崔新棠面上没什么表情,“我近来频繁被母亲催着相看女郎,躲都无处躲,索性如了她的意,我也能得个清静。” 说话间,少女的嬉笑声愈发近了,很快少女清亮的声音从假山那边传来,“大哥可在亭子里?” 小厮道:“回小姐,大公子正在亭子里同崔大公子谈事,可要小的替您禀报?” 少女似是有些惊讶,声音带着惊喜,“棠哥哥也在?” “是。” 亭子里,孟珝盯着崔新棠看了片刻,突然笑了笑,不等小厮过来禀报,扬声先道:“无妨,过来吧!” “大哥!”少女唤了一声,很快提着裙摆绕过假山跑过来。 进来瞧见崔新棠,先甜甜地唤了一句“棠哥哥”,又跑到孟珝身边,缠着他问:“大哥,你答应送我的话本,都好几日了,还没给我呢!” 孟珝看一眼对面的崔新棠,笑道:“我倒是帮你寻了,却弄不到。倒是你棠哥哥有些门路,你与其闹我,不如去求你棠哥哥。” 孟元晓眼睛一亮,当即绕过石桌跑到崔新棠面前,扯住他的衣袖,“棠哥哥,你许久不过来,我都想你啦!” “嗯,”崔新棠面上浮上笑意,难得有了些耐心,“近来衙门里太忙,抽不出时间过来。” “我明白的,”孟元晓倒不在意这个,她迫不及待道:“就是上京城最近大热的话本,一册难求的那个,棠哥哥你能不能帮我弄一册来?” “不对,要两册!” 崔新棠垂眸看一眼被她扯住的衣袖,扬了扬眉。 孟元晓晃了晃他的衣袖,央道:“棠哥哥,求你了,我已经在明月她们那里夸下海口,说肯定能弄到。要是弄不到,她们定会取笑我的!” 她一张漂亮的小脸满是殷切,圆圆的杏眸扑闪扑闪,崔新棠忍不住想逗逗她。 他问:“我要是帮你弄到了,圆圆要如何谢我?” 孟元晓眨眨眼,她就知道,棠哥哥还是那样小气,每次她从他身上讨到好处,他总要寻着法地找补回来。 不过还是在小姐妹们面前的面子更重要,她眼珠子转了转,刚要开口,孟珝先开口了。 “你要是帮圆圆弄到,不用她谢,我来谢你。” 说完,对孟元晓道:“好了,我替你棠哥哥应下了。” 孟元晓正开心着,便听他又道:“我与你棠哥哥还有话说,功课写完没?等会儿我要检查。” 孟元晓一张漂亮的小脸登时垮了下来,她下意识看向崔新棠,崔新棠却只笑看着她,又看一眼孟珝,意思不言而明。 孟珝在,他不能替她写功课。 孟元晓撇撇嘴,哼,不帮就不帮吧。 不过她还不忘拍马屁,“我就知道棠哥哥最好了,再过几日我就要同明月她们出去玩了,棠哥哥快些哦!” 说完,带着婢女红芍一溜烟似的跑了。 身后的亭子里,等到自家小妹的身影不见了,孟珝才收回视线,看着好友,狐疑道:“我怎么瞧着,你好像早就图谋不轨?” 崔新棠顿了顿,看他一眼,淡声道:“没有。” 两日后,崔新棠果真将话本寻了来。他未亲自过来,只让孟珝帮忙带给孟元晓。 孟元晓喜出望外,次日一早便给几个小姐妹下了帖子,邀她们来玩。 等人都到了,她当众将两册话本掏出来,得意道:“喏,我果然没有骗你们吧?两册呢!” 在场的小姐妹都是没有的,瞧见案上的话本,大家登时羡慕起来,围着话本一阵叽叽喳喳。 孟元晓被人追捧着,腰杆挺得笔直,面上得意遮掩不住。 她指着话本上面的字,“瞧,还有榆下书生的亲笔签名呢,这可是外面买不到的!” 小姐妹们又是一阵艳羡,也有人嫉妒了,说了几句酸溜溜的话。 孟元晓心下得意,也不同她计较,将其中一册话本往几个小姐妹面前一递,“我可不是小气的人,这本借你们几个看。” 小姐妹们自然乐意,争着抢着要先看,孟元晓又拿过另一册话本,手臂一伸递到张明月面前。 “明月,这本送你。” 她下巴快要扬到房顶上了,张明月明晃晃地翻了个白眼,“我才不稀罕,你自己拿着看吧!” 孟元晓也不恼,将话本又收回来,心道你不稀罕,我还舍不得送你呢! 因为这两册话本,孟元晓今日在小姐妹间很是出了一次风头。 昨日太高兴,话本她还未来得及看,等到将小姐妹们送走,她便躲在房中看起话本来。 看得废寝忘食,晚上偷摸着在寝帐里点了灯,熬夜继续看话本。 翌日自然起迟了,她被红芍唤醒时,已是日上三竿。 孟元晓仍困着,翻了个身又要睡,红芍忙将她晃醒,“小姐,崔家夫人来了,夫人请您过去见礼呢!” 孟元晓揉着眼睛坐起来,人还有些迷糊,“哪个崔夫人?” “还能是哪个崔夫人?自然是崔大公子的母亲呀!”红芍道,“崔夫人来了有一会儿了,小姐您再不过去,可要失礼了。” 孟元晓清醒了些,却忍不住惊讶。 棠哥哥虽常来他们孟府,但这只是棠哥哥与她大哥的私交,崔府与孟府来往不多,崔夫人怎亲自过来了? 不过既然人来了,她作为小辈总是要去见礼的,况且话本的事,她还未谢过棠哥哥呢。 孟元晓麻溜从床上爬起来,梳洗过便往母亲冯氏的院子里去。 到时冯氏正在厅里同吴氏说话,瞧见她进来,冯氏笑着道:“快过来,见过你崔伯母。” 孟元晓甜笑着唤了一声“崔伯母”,吴氏笑着向她伸出手,“圆圆过来伯母这边坐。” 圆圆是孟元晓的乳名,除了家中长辈,也只有棠哥哥和张明月会这样唤她。 崔伯母竟也唤她“圆圆”。 孟元晓并不纠结这个,棠哥哥的母亲,自然可以亲近些。 她乖巧地过去在崔夫人脚边坐下,仰头开心道:“崔伯母,棠哥哥送我的那两册话本,我的朋友们都可羡慕了呢!” 吴氏笑着问:“是吗?” 孟元晓开心地点点头,一双晶亮的杏眸弯了弯,“是的呢,她们都没有,就只有我有。崔伯母,劳烦您帮我同棠哥哥道声谢。” 吴氏却道:“既然是你棠哥哥帮了你,那你改日自己寻个时间,亲自向他道谢便是。” 孟元晓想了想,“也好,那等见到棠哥哥,我亲自向他道谢。” 吴氏又问过她几句,便继续同冯氏说话。 孟元晓在一旁听得有些枯燥,正有些无趣时,猝不及防得,腹中“咕噜咕噜”唱了起来。 她未用早膳,方才不觉得,此刻才觉得有些饿了。 冯氏和吴氏也听到了,两人止了话头,朝她看来。 孟元晓窘迫至极,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冯氏笑着嗔她,“又贪睡了是不是?” 孟元晓讪讪,撒着娇道:“母亲,昨日我同明月她们玩累了,今日才起迟了。” 冯氏笑着同吴氏道:“我这小女被她两个哥哥宠坏了,如今还没个定性,让崔夫人见笑了。” 吴氏笑着道:“小姑娘家家的,就是要活泼些才好。” 二人又说笑几句,冯氏道:“罢了,去吧,让人瞧瞧厨房里还有些什么吃的。” 孟元晓如蒙大赦,当即起身,辞别过两位长辈,开心地从冯氏房中出来,去寻嫂嫂说话去了。 开文啦! 短篇,全文19万字左右。 全文存稿,V前随榜,V后日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崔夫人过来的事,孟元晓并未放在心上。 几日后,冯氏亲自来了一趟她的小院。 孟元晓窝在母亲怀里撒了会娇,冯氏问:“圆圆觉得你棠哥哥如何?” 孟元晓手里摆弄着一组银质的巧环,想也不想道:“棠哥哥当然好,每次离京都会帮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在我心里,棠哥哥同我大哥是一样的。” 她手里的巧环同别人的都不一样,也是崔新棠前几日不知从哪里弄来,送她玩的。 说完见母亲一直盯着她瞧,孟元晓不解问:“母亲,怎么了?” 冯氏看着自家小女,叹了口气,犹豫片刻才问:“那你可愿嫁给你棠哥哥?” 孟元晓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懵了懵,有些委屈道:“母亲您不疼我了吗?” 怎突然就要将她嫁出去? 再说了,她一直将棠哥哥当作哥哥,母亲怎会这样问? 冯氏无奈,“这是哪里的话?母亲最疼的不就是你?” 她轻叹一声,软声道:“你早晚要嫁人,母亲可不得给你挑一个好夫婿?我也想多留你几年,可你棠哥哥那般人才,若不赶紧定下,只怕明日就被其他家女郎相中抢去了。” “抢去就抢去呗,我又不想嫁,”孟元晓脸忍不住红了,小声道:“我只想陪在母亲身边。” 冯氏嗔她一眼,“又说傻话了。” “本来就是啊,”孟元晓振振有词,“明月还大我半岁呢,不也还没定亲?” “那可不是,”冯氏却道,“年后张府便与陆府走动频繁,听说两家都有意,想给明月和陆府的二郎结亲。” 孟元晓闻言不由愣住。 陆二郎…… 她心跳漏了几拍,半晌才开口,语气略微有些发颤。 “母亲,明月要与陆二郎定亲?” 冯氏点点头,见她面色有些古怪,问:“明月没同你提起过?” 孟元晓不说话,冯氏道:“两家都有意,想来也快了,再要不了多久便能定下。” 孟元晓胸腔里闷得厉害,鼻子一酸,眼眶忍不住红了。 冯氏一惊,“怎么了这是?” 孟元晓抿着唇,不说话。 她自幼便同张明月一起玩,偏偏两人又喜欢互相争强较量。冯氏只道自家闺女是因为明月先自己定亲,不高兴了,也未多想。 她略一思量,索性继续拿陆二郎激一激自家闺女。 “陆家二郎学问出名得好,在国子监名列前茅,来年极可能考中进士,到时明月便是进士娘子。” “明月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放眼上京城,还有哪个未娶亲的郎君,能比得过陆二郎?” “怎就没有了?”孟元晓果然不高兴了,“棠哥哥不也是进士?还是探花郎呢!” 冯氏但笑不语,孟元晓说完才有些后悔了。 她有些讪讪,半晌才闷声问:“母亲,明月果真要和陆二郎结亲?” “母亲还能骗你不成?”冯氏笃定道。 孟元晓眼眶更红了。 冯氏总算察觉不对,忍不住慌了,“儿啊,这是怎么了?” 说完拉住孟元晓的手,“罢了,你若不愿,母亲拒了崔家便是,总归还能寻到比你棠哥哥更好的。” 孟元晓却更委屈了,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这可把冯氏吓坏了,捧着自家闺女的脸,帮她把眼泪擦干净,“母亲就随口一问,怎就委屈上了?” 孟元晓吸了吸鼻子,“棠哥哥他……” 她迟疑着,冯氏却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你棠哥哥是中意你的,你崔伯母托人递话来,问咱们府上的意思。” 孟元晓抿着唇,声音低到几不可闻,“母亲若觉得棠哥哥好,那我嫁给棠哥哥就是。” 冯氏更愣了,“翻脸怎比翻书还快?这事使不得性子,母亲也不能替你做主,你需得仔细想好了。不喜欢他,咱们就不嫁他。” 孟元晓垂着眸子,脸微微红了,半晌才忸怩道,“没有不喜欢,反正嫁谁都一样,别人还不如棠哥哥。” 冯氏盯着她,“果真愿意?” 孟元晓有些恼了,“母亲,不是您也说,上京城再寻不出比棠哥哥更好的人吗?” 她脸颊一片绯红,冯氏心里便有底了。 她笑着戳了戳自家闺女的额头,“就会闹腾你母亲我。罢了,母亲知道了,这几日你不许胡闹,过几日,崔府也该来人了。” 冯氏离开后,孟元晓瞧见榻上的话本,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其实在央大哥帮她寻话本前,她先请陆二郎帮她寻了。 那日她红着脸闯到陆二郎面前,请他帮她寻话本,又特意强调她已经同小姐妹们保证,一定能弄到话本。 甚至她故意放出大话,就是为了寻个借口去见陆二郎,也是为了让他不能拒绝她。 陆二郎果然没有拒绝她,却也没有提及他要同明月结亲的事。 若早知道他同明月要结亲,她才不会不顾矜持,主动去找他呢! 孟元晓委屈又懊恼,红着眼眶将话本丢到角落,再不想看了。 接下来,她一连几日将自己关在房中,就连每日给母亲请安都找了托词未去。 冯氏心里纳闷,头一两日只当她是害羞,后来才察觉不对。 这日冯氏无事,正要去闺女院里瞧瞧,恰好赖嬷嬷进来,手里捏着一张帖子,“夫人,张府的帖子,张小姐约小姐明日游湖。” 冯氏便又坐了回去,摆摆手道:“给圆圆送去吧。” 果然,不过一刻多钟,孟元晓便跑了来,央她允许她明日出去玩。 冯氏盯着自家闺女仔细瞧了瞧,见她面色红润,几日不见竟还胖了些,这才放下心来。 她好笑问:“这几日净躲在房中偷吃了?” 孟元晓闻言,下意识用手捏了捏自己脸颊上的肉。 头两日她心里难受,躲在房中忍不住吃了些甜食。她要吃,又没有人拦她,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等到不那么难受了,又怕那日被母亲瞧出心思,便躲在房中纠结着,忍不住又吃了一些。 竟果真吃胖了些。 孟元晓正懊恼着,冯氏道:“想去便去,只是如今你要定亲了,同人在一处玩,言语上更要多加注意,莫要被人捉住错处,可记住了?” “我知道了。” 翌日一早,孟元晓开心地出门赴约。 天气渐暖,明月约她游湖,一同来的有七八个小娘子,都是上京城的贵女。 大家坐在花船里,小声说着半月后长公主生辰宴的事。 半月后是长公主三十五岁生辰,在长公主府设宴,邀请上京城的勋贵家眷赴宴。 今日过来的小娘子,家中大都有四品官职以上的长辈,家中都收到帖子,届时会随长辈一同赴宴。 先帝驾崩一年有余,新帝年幼病弱,由长公主临朝,暂代朝政。 因着这个关系,今日大家谈论起来也都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讳莫如深。 毕竟长公主以女子之身摄政,本就有违伦常。 更何况长公主近来在推行的新政,她们或多或少也听来一些,不愿说错话,给家中徒惹祸端。 长公主的长子荣郡王年纪已满十八岁,说是生辰宴,其实是为荣郡王相看贵女设的宴席。 其他去赴宴的夫人们,也可借此机会为自家郎君相看。 旁的事情,小娘子们不敢讨论,只叽叽喳喳说着到时各自表演什么才艺。 孟元晓好奇地听着,正犯愁自己没有拿得出手的技艺,不知到时该如何蒙混过关时,便有人点到她了。 “元晓,你到时准备表演什么?” “是啊,大家都说,你为何不说?难道是怕说出来被人抢了先,到时抢你风头?” 孟元晓尚未开口,便有人先道:“也就我们犯愁,元晓哪会犯愁?去年长公主府的仲秋宴上,元晓不就凭一幅画大出风头?”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谁都听得出来,是在挤兑她。 孟元晓不爱读书,但她画功的确了得,在上京城的贵女间都出了名的。 长公主的生辰宴虽是为荣郡王相看贵女,但在场无人不知,其实长公主早已有儿媳人选,不过借此机会让两个年轻人见上一面,再在宴会上让准儿媳出个风头。 长公主相中的贵女最擅长的便是作画,到时孟元晓若果真在作画上抢了人风头,只怕要把长公主得罪了。 孟元晓又不傻,怎会不知其中要害? 可人家这话面上也寻不出错处,她忍不住有些恼了,还未想好如何回怼过去,张明月先不依了。 “圆圆选什么与你何干?无论选什么,都能将你比下去就是了。你是在家被姊妹欺负了,又不敢回嘴,出来拿圆圆当软柿子捏?” “你在家里可敢这么横?要我说,你先别管别人,先顾好自己,别到时又被你那庶妹抢了风头。” 方才开口的贵女虽是家中嫡女,但外祖家没落了,所以在家中并不受宠,反倒是姨娘生的几个儿女更得父亲喜爱。 母女两个在家中没少受气,又被张明月毫不留情地奚落一番,登时红了眼眶,险些被气哭。 张明月却丝毫不给她留脸面,“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她啧道:“整日就知道哭,难怪被你庶妹压几头!” 游过湖,张明月不愿同她们继续玩,喊了孟元晓去张府。 上了马车,张明月抬手就在孟元晓额上点了点,恨铁不成钢道:“你怎就那么怂?先前用在我身上的本事呢?” 孟元晓拍开她的手,哼哼道:“即便你不开口,我也知道怼她的!” 张明月嗤笑道:“就凭你那张笨嘴?” 孟元晓翻了个白眼,心道我的嘴巴可不笨,明明是你的嘴巴太凶了而已。 除了明月,她同别人斗嘴,还从没输过呢! 也不对,对上棠哥哥,她可不就吃过好几次亏? 突然想到崔新棠,孟元晓脸忍不住有些红了。 第3章 第 3 章 到了张府,便有管事迎上来禀事。 禀报的是亲戚府上贺礼的事,孟元晓不懂这些,但张明月不慌不乱,很快作出决断。 管事笑呵呵应下,依言下去办事了。 等到进到房中,瞧见榻上摞着的账簿,孟元晓更是惊讶,“明月,你开始管家了?” “跟着我母亲学一些,”张明月随口道,“反正迟早都要学,早些学会总没有坏处。” 这般说着,二人净了手,脱掉鞋子上了榻,孟元晓一眼瞧见榻上的话本。 正是那日棠哥哥给她寻来的话本,只是封面上没有“榆下书生”的亲笔签名。 她好奇地摸过话本翻了翻,“明月你从哪里得来的话本?这话本可难得了呢!” 可不是难得?她大哥都没能帮她弄到。 “陆二郎送的。”张明月道。 孟元晓翻着话本的手一顿。 明明她已经不怎么在意了的,可听到明月的话,心还是像被人猛地揪了一下。 她紧紧抿着唇瓣,半晌才闷声问:“他何时送你的话本?” “就是去你家的前两日,所以那日你要送我话本,我没要。” 所以陆二郎其实弄到话本了,却没有送她,而是送给明月了。 可这本就是人之常情,他都要与明月定亲了,本就该送给明月的。 手里的话本突然就有些烫手,孟元晓沉默下来,鼻腔里一阵酸涩。 张明月奇怪地看她一眼,“也就只比你早两日,我又没有拿出来抢你风头,至于不高兴吗?要是你没弄到话本,我还想着把这本送你的。” “哦。” 张明月睨她一眼,懒得理她了。 既然陆二郎要与明月定亲,孟元晓便不会对他再有什么想法。 等到心里没那么难受了,她放下话本问:“明月,听说你要同陆二郎定亲了是吗?” 张明月斟茶的手一顿,竟难得红了脸。 “你从哪里听来的?那不过是我母亲与陆夫人一厢情愿罢了,陆二郎已经有心上人。” “是谁?”孟元晓下意识问。 问完才察觉失言,她的语气太过急切了些。 好在明月并未多想,只摇头道:“不知道,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 “哦。”孟元晓讪讪。 她随即想到一事,“我母亲已经知道了,其他府上肯定也有听说,陆二郎既然不愿意,为何还要让陆夫人与张府走动?” 张明月脸上有些不自然,她垂着眸子,可孟元晓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 是了,明月从不吃亏的性子,怎会容许陆二郎这样占她便宜? 除非…… 孟元晓心砰砰跳了跳,蓦地想起一些事。 她们同陆二郎一起玩过几次,先前她的注意力都在陆二郎身上,未留意明月。 如今回想起来,明月性子豪爽,对谁都是大咧咧的模样,但对陆二郎是有些不一样的。 她正惊骇时,张明月“嘭”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圆圆,我要找陆二郎问清楚。” 孟元晓愣了愣:“啊?” 张明月神色认真,“你陪我一起。” 孟元晓吞了吞口水,“我,我去不好吧……” 张明月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好圆圆,你不去,只我自己去,别人看到定会多想。他若果真有心上人,日后我们就都不理他了。” 孟元晓:“……” 张明月像是早就打定主意了,不容孟元晓拒绝,过了晌,直接拉着她杀到国子监门外。 到时恰好刚到下学的时辰,她们二人躲在稍远处的梧桐树后等着,遣了小厮去堵陆二郎。 只是还未堵到陆二郎,却先瞧见从国子监出来的崔新棠。 孟元晓刚从梧桐树后探出脑袋,恰好就撞上崔新棠看过来的视线。 从那日在孟府花园见过之后,孟元晓再未见过他,乍然瞧见他,她不由惊讶。 崔新棠瞧见她,面上也闪过诧异。他很快收回视线,同身旁的人继续说着话。 原本瞧见他,孟元晓该是十分高兴的,今日却忍不住地心虚。 眼看着崔新棠同人说完话,抬脚就要过来,她心下一阵紧张,“明月,我今日的功课还没有写完,先回家了哈!” 说完,不待明月拉住她,便逃也般往孟府的马车跑去。 她脚下步子飞快,却不及崔新棠长腿阔步。 未及走到马车旁,赶车的小厮便笑嘻嘻朝她身后作揖:“见过崔大公子!” 这下孟元晓却是躲不得了,她步子刚放缓了些,身后便伸来一只大手,捏住她颈后衣领,将她捉住。 “跑什么?” 孟元晓讪讪转过身,挤出一个甜笑:“棠哥哥,好巧呀!” 在崔新棠面前从来没有顾忌的人,今日脸却忍不住红了。 崔新棠顿了顿,松开她的衣领。 “来这里做什么?” 孟元晓支支吾吾不知如何答,硬着头皮道:“棠哥哥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便也来做什么。” 崔新棠转身往后看了看,恰好看到陆二郎从国子监大门出来。 更巧的是,陆二郎瞧见了他们,也正在朝他们看过来。 崔新棠转回身看着孟元晓,扬了扬眉,“我是来找人的,圆圆也是?” “不是!”孟元晓当即摇头。 崔新棠盯着她看了片刻,倒是没有说什么。 “走吧。”他道。 孟元晓跟在他身后闷头走到马车旁,却不料崔新棠竟也在孟府的马车旁停下了。 “棠哥哥你的马车呢?” “没跟来,”崔新棠看她一眼,抬脚上了马车,“搭你的车。” 上了马车,孟元晓正有些不自在时,崔新棠突然问:“孟府换了厨娘?” 孟元晓懵了懵,“没有,怎么了?” 崔新棠笑了笑:“瞧你这几日吃得不错。” 孟元晓:“……” 她有些恼了,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又在腰间捏了捏。 肉是多了一点,但腰还是很细的。 她哼哼道:“也没有胖很多,也就胖了一点点。” 崔新棠顺着她的话,视线落在她腰间。 先前更多是将她当妹妹看待,只觉得她太纤瘦了些,所以在一处时,只想让她多吃些,见到好吃的,也会顺手买来送她。 今日才留意到,她腰肢着实纤细,盈盈一握,他两只手环握住绰绰有余。 乍然想到此处,脑中便难以自制地闪过一些别的画面。 崔新棠难得也生了几分不自在,他喉咙紧了紧,不着痕迹地从孟元晓腰间移开视线。 喉咙一阵干渴,顺手斟了一盏茶,海饮下。 孟元晓捏着腰间的软肉,兀自懊恼了会儿,暗自下定决心接下来要少吃些,抬头便见崔新棠耳尖红了。 她险些以为自己瞧错了,眨眨眼刚要开口,不妨崔新棠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崔新棠生得好看,此刻一双深邃的凤眸似笑非笑看着她,他自己脸上没什么,倒是孟元晓的脸一下子更红了。 崔新棠看在眼中,转而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卷起的画轴,递给她。 孟元晓红着脸接过来,拆开画轴瞧见上面的画,一眼便认出,这是她最喜欢的书画大师的亲笔画作。 她一双杏眸登时亮了起来,“棠哥哥你怎样弄到的?” 那个大师早已经隐居避世,许久未有书画问世了。 崔新棠抬手给她斟了一盏茶,只道:“前几日离京一趟,偶然得了机会,去拜访了一次。” 他说得轻松,可孟元晓知道,那个大师轻易难寻得踪迹,棠哥哥能见到人,定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她盯着手里的画卷,爱不释手,仔细欣赏一番,才小小翼翼收起来。 崔新棠道:“原本想让孟珝拿给你的,今日遇见了,便给你。” 孟元晓弯了弯眼睛,“谢谢棠哥哥。” 崔新棠看着她,要笑不笑得,突然问:“方才是去见陆二郎的?” 孟元晓刚抿了一口茶,闻言险些被呛住。 她慌忙护好一旁的画轴,一连咳嗽几声才缓了些许,“不是……” 崔新棠坐在她对面,一双长腿交叠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没有开口。 孟元晓便知道瞒不过他。 先前她和明月同陆二郎几人一起玩时,便被崔新棠撞见过两次,那两次他瞧见她,便将她喊走了。 原本孟元晓觉得自己对陆二郎那点心思藏得很隐秘,眼下却不敢确定了。 她尴尬又有些窘迫,手指揪着衣襟,小声道:“我是陪明月来的。” 说完她心忍不住提起,却听崔新棠“嗯”了一声。 孟元晓一双漂亮的杏眸闪了闪,一颗心倏地落回肚子里。 她还以为棠哥哥不会相信呢! 崔新棠将手中茶水饮尽,放下茶盏,出声吩咐小厮停车。 孟元晓惊讶,“棠哥哥你不跟我一起回孟府吗?” 崔新棠刚要起身,闻言笑着看向她。 孟元晓一张俏脸皱了皱,“棠哥哥,先生布置的功课我还没有写,可是先生明日便要检查了。” 崔新棠:“……” 孟元晓扯住他的衣袖,软声央他:“棠哥哥,你跟我一起回去,帮我写功课嘛!或者,你帮我向先生求求情,再宽限我几天。” 崔新棠:“先生可不会听我的。” 孟元晓险些哭了,先生这几日不在,却布置了一堆功课,她只顾着玩,功课半点没写。 前边红芍同小厮坐在一处,插嘴道:“小姐,崔大公子先前能随意出入孟府,如今可不能了。” 他先前出入孟府,是寻孟珝。可如今他们二人在议亲,若他仍时常出入孟府,少不得要传出流言来。 孟元晓一下子明白过来红芍这话的意思。 她脸上一阵烫热,慌忙松开崔新棠的衣袖。 “棠哥哥,你,你去忙吧。” 崔新棠又看她一眼,才起身下了马车。 孟元晓正闷闷不乐,车窗的帘子却被从外面撩开。 崔新棠站在马车外,轻叹一口气问:“功课还差哪些?” 孟元晓登时眉开眼笑,扑到窗边,叽里呱啦将先生布置的功课告诉他。 崔新棠无奈道:“明日我让人给你送来。” 孟元晓喜出望外,想也不想,半个身子探出马车外,抱住崔新棠,“吧唧”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我就知道,棠哥哥最好了!”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第4章 第 4 章 转眼到了长公主的生辰宴,今日来赴宴的不只有女眷,还有各府中尚未娶妻的郎君们。 女眷们在后院,郎君们则在前面由驸马和荣郡王接待。 孟元晓都想好了,生辰宴上她与明月合奏一曲,明月弹琴,她吹笛子。 明月熟通音律,有明月帮衬着,她就算吹得跑调,也总能被明月拉回来,不至于出丑。 这般想着,宴席上等别的贵女陆续展示过才艺,孟元晓才瞅了个不引人注意的时机,拉着明月一起奏了一曲。 一曲完毕她松了口气,连忙跑回母亲身边,俏皮地冲母亲吐了吐舌头。 本想着这就是过了,接下来就是吃吃玩玩,却不料长公主竟注意到了她。 长公主相中的女郎果然凭一副画技惊四座,孟元晓兴冲冲地凑上去瞧热闹,长公主却点了她的名字,问:“你便是孟大人的长女?” 孟元晓并不妄自菲薄,她知道自己模样出众,可今日来赴宴的贵女都精心打扮过,她并没有太引人注意,况且去岁的仲秋宴上,长公主也并未留意到她。 总不能是因为她的曲子吹得太难听了吧?好歹她也练习了好几日呢! 上京城只有一个孟府,长公主说的自然是她。孟元晓福了福身,甜甜道:“回长公主,正是臣女。” “过来,给本宫瞧瞧。” 孟元晓上前,长公主面上噙着淡笑,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道:“模样果然出挑。” “谢长公主夸赞。” “本宫记得你有两个哥哥,你大哥本宫知晓,却不曾见过你二哥,你二哥如今在何处?” 长公主生得丰腴,保养得当,瞧上去不过三十岁的样子。 她虽是笑着的,一双眸子却灼灼得摄人,孟元晓心里忍不住有些犯怵。 她一脸乖巧,如实道:“回长公主,臣女的二哥如今在丰州军营中历练。” 长公主点点头,笑着道:“孟大人好福气,两个儿子一文一武,都是人中龙凤。” 孟元晓忙道:“长公主谬赞了。” 她生得好看,一张俏脸乖巧中透着几分娇憨,水汪汪的杏眸扑闪扑闪,实在让人生不起厌恶。 长公主倒未为难她,她指了指赢得众人赞赏的那副画,“本宫听闻你擅长丹青,本宫不大懂这些,你来帮本宫点评点评。” 本就是让人家出风头的,孟元晓如何敢班门弄斧?好在她脑子机灵,指着画上几处最显眼的精妙之处,天花乱坠地夸了一通。 她也不怕被长公主识破她的小心思,反正长公主要的就是这个。 果然,她夸了一通后,长公主面上笑意愈发深了,最后深深看她一眼,问:“本宫听闻,你要定亲了?” 孟元晓不由惊讶。 她同棠哥哥的亲事尚未定下来,她连明月都未说,外人也都不知晓,长公主怎会知道? 她不知长公主为何突然问这个,却不敢欺瞒长公主,只红着脸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全听父亲和母亲的。” 她本以为自己答得并无纰漏,却不料长公主意味深长道:“婚姻大事是自己的事,如何能全凭旁人作主?也总该你自己喜欢才是。” 孟元晓愣了愣,眨眨眼,道:“多谢长公主提点,臣女明白了。” “嗯,”长公主微微颔首,吩咐一旁的嬷嬷,“本宫瞧着孟小姐讨人喜欢,将本宫库房里那枚上好的玉如意取来赏给孟小姐,就当本宫的贺礼了。” 这下不只孟元晓和嬷嬷,就连席上众人都忍不住惊讶。 嬷嬷应下,长公主也问完话了,摆摆手道:“好了,玩去吧。” 宴席过后,长公主发了话,小娘子们不必拘着,可以去后头的花园里随意逛。 方才孟元晓在长公主面前提心吊胆,但在旁人眼中,她今日可是大出风头。 平日一起玩的几个小姐妹心里吃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玩闹,却不带她玩。 孟元晓转头去寻张明月,却见明月正被张夫人拉着在一众夫人间应酬着,顾不上她。 孟元晓想了想,同母亲说了一声,独自往长公主府的花园去了。 长公主府的花园建得极大,假山活水随处可见,孟元晓逛了片刻险些迷路,好在身后有长公主府的婢女跟着,她并不怕。 走累了,在池边的亭子里逗了会儿锦鲤,前边隐隐有男子的说话声传来。 孟元晓刚想避开,却见陆二郎一身月白色直裰,从亭子另一头的花木后走出来。 紧跟着又出来两人,是陆二郎在国子监的同窗,孟元晓都见过。 孟元晓捏着鱼食的手顿在半空,那三人瞧见她,同样面露惊讶,慌忙道了一句“唐突了”,便止住脚步,转身回去了。 陆二郎脚步稍稍迟疑了些,他又看了孟元晓一眼,才冲她点点头,抬脚离开。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了,孟元晓复又蹲下,继续逗池水里的锦鲤。 她心里有些闷闷得,想了想,扭头对婢女道:“我有些渴了,劳烦姐姐帮我煮壶热茶来。” 婢女应下,福了福身,转身退下了。 婢女的身影刚消失在身后,亭子另一头,方才那丛花木后,陆二郎复又走了出来。 孟元晓有些惊讶,丢了手里的鱼食,站起身来。 这处隐蔽,两头都有花木遮掩,若有人过来也能先听到脚步声,所以倒不怕被人瞧见。 陆二郎很快走过来,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孟元晓抿着唇,面上带着戒备。 陆二郎笑了笑,“孟小姐吹的笛子,曲声还是那样……别具一格。” 孟元晓:“……” 这人难不成是特意过来嘲笑她的? 她有些恼了,转而又想到,长公主难道果真是因为她吹的曲子难听,才留意到她的? 她面色忍不住有些古怪,不悦道:“那么多女郎,你怎知道就是我吹的笛子,不是旁人?” 陆二郎闻言,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孟小姐吹的笛子,陆某听过后实在难忘。方才在前边听到笛子声,陆某便猜到是孟小姐了。不过孟小姐今日吹的曲子,比之从前还是有进步的。” 孟元晓脸忍不住红了,恼的。 她不想再同他说话,刚要转身,陆二郎突然问:“那日孟小姐也是去找我的吗?” 说的是她同明月去国子监前堵他那次。 孟元晓没好气道:“不是,我是去找棠哥哥的。” 陆二郎一双好看的眸子黯淡下来。 提起此事,孟元晓却不急着走了。 “那日你是怎样同明月说的?” 陆二郎顿了顿,“我都同张小姐说清楚了,陆府和张府不会结亲。” 孟元晓秀眉拧成疙瘩:“你既然对明月无意,为何不同陆夫人说清楚,还要连累明月的清誉?” 陆二郎语气有些急切:“开始时我并不知晓,后来……” 他说到此处突然顿住,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只一双眸子略有些复杂地看着孟元晓。 孟元晓拧眉,“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陆二郎:“……孟小姐放心,我已经同母亲说清楚,母亲日后不会再擅自做主。” 孟元晓觉得他奇怪,“我有什么放不放心的?” 说完再不愿同他多说,转身便要走。 可她刚迈出一步,陆二郎却追上来,扯住她的手臂。 孟元晓骇了一跳,慌忙去甩开他的手,“你做什么?” 陆二郎方才是一时情急才失了方寸,闻言忙松开手,道了一句“抱歉”。 说完怕孟元晓又要走,忙道:“你托我寻的话本,其实我弄到了。” 孟元晓:“……” “我弄到话本的当日,便去见了小孟大人。我本想问小孟大人,是请他转交给你,还是我亲自交给你。” “可我未能见到小孟大人,却被小崔大人拦下。小崔大人听我说完,只道孟小姐你已经弄到话本,不必了。” 孟元晓愣了愣,当时她分明还没有弄到话本的,棠哥哥为何这样说? 陆二郎看着她,面上带着几分自嘲。 “小崔大人同小孟大人交好,小崔大人的意思,想必就是小孟大人的意思。” “恰好那日遇到张小姐,她问我能否帮她弄到话本。我想着她与你交好,送给她你也能看到,便顺手送与她了。” 孟元晓:“……” 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陆二郎说完便沉默地看着她。 他生得好看,与崔新棠有些相似的好看,温文尔雅,眉目疏朗,不然孟元晓也不会对他生了心思。 孟元晓被他看得莫名得有些不自在。 低头沉默片刻,她拧了拧眉,再待不下去,也不等婢女了,转身便走。 匆匆走出亭子,却见花木外蔓延出好几条鹅卵石铺的小径,方才她是从哪一条小路过来的,竟一时记不清了。 正有些着急时,扭头便见崔新棠站在稍远处的长廊下,在同人说话。 他不知道站在那处多久了,听人说着话,视线却朝她看过来。 四目相对,崔新棠不着痕迹地往孟元晓身后的亭子里看了一眼。 孟元晓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有些心虚。 崔新棠却只朝亭子里瞥了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 他又看她一眼,像是知道她迷路了,抬手给她指了个方向。 孟元晓倏地松出一口气,遥遥冲他笑了笑,闷头走了。 第5章 第 5 章 回到花厅,很快有长公主府的婢女过来。 婢女福了福身,“孟小姐请虽奴婢来。” 孟元晓只道长公主有吩咐,跟着婢女绕过长廊,拐到花园一角,未见到长公主,却一眼瞧见石桌上的漆盘。 漆盘里摆着几个精致的小物件,都是女郎喜欢的。 “这些是小崔大人在前边儿投壶赢的,吩咐奴婢拿来给您玩。” 孟元晓一双杏眸亮了亮,开心上前,随手捉起一个小玩意儿捏在手里把玩。 “棠哥哥怎不直接让你给我,还要特意让我来这里拿?” 婢女只道不知。 孟元晓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白玉连环,尚未解开,余光却突然瞥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抬起头,便见稍远处的花木后,陆二郎立在那里,一旁是李府的五娘,二人不知在说什么。 说得投入,就连她在这里都未发现。 孟元晓僵了一瞬,紧紧抿着唇瓣,冷眼看着那边的二人。 呵,方才还将她拦在亭子里,说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还要特意解释话本的事。 转头就同旁人钻到花木后,还是与她素来不对付的李五娘。 亏她方才还想着是不是她误会了他,陆二郎并非那般无耻的人。 原来她半点没有冤枉他,他不仅吊着她和明月,还同样吊着旁人。 着实可恶。 孟元晓越想越气,许是她的视线太直白,那处二人察觉到,一同朝她看过来。 李五娘瞧见她,先是慌了一瞬,随即朝她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陆二郎抬脚就要过来,瞧见她身旁的婢女,又迟疑着顿住脚步。 他神色复杂,遥遥看着她欲言又止,孟元晓却理都不想再理他们。 她没了玩的心思,“我的婢女在前边候着,劳烦姐姐将这些东西交给我的婢女。” 婢女应下,小声又道:“小崔大人交代,等宴席散了,请您等等他,他有话同您说。” 孟元晓更恼了。 她又不傻,如何不知棠哥哥是故意让婢女将她引过来,撞破陆二郎和李五娘私会。 所以棠哥哥猜到了她那点隐秘的心思,还半点脸面不给她留,故意让她难堪。 让她等着他,等着被他看笑话吗? 她眼圈儿忍不住红了,未理会婢女这话,转身便走。 回去时明月正四处寻她,瞧见她回来,明月当即凑过来,“你去哪里玩了?我寻你半天。” 孟元晓闷声道:“明月,我们以后都不跟陆二郎玩了。” “哦,”张明月顿了顿,“怎突然说起这个?” 孟元晓下意识就要说,她大概知道陆二郎的心上人是谁了。 但想到方才自己也同陆二郎见面了,在明月面前便忍不住心虚,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张明月也未追问,“好,我们都不跟他玩。” 说完一双眸子闪着光,拉着她道:“圆圆你要定亲了都不告诉我,快说,是哪家的郎君?” “……”孟元晓脸忍不住红了,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口。 张明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罢了,不想说就不说,反正迟早我都会知道。” 二人嘀嘀咕咕说了会儿话,张明月便被张夫人叫过去了。 等到宴席散了,孟元晓跟着母亲出来,只当未看见候在一旁的崔新棠,径直上了马车。 * 孟府和崔府走动愈发频繁,将两人的八字在庙里核过,两家又过了礼,二月底,两人的亲事便定下来。 明年不宜嫁娶,崔新棠又已经二十一岁,两家一商量,索性就将婚事定在今年的五月初八。 这着实有些仓促,孟元晓懵了几日,但许是因为同棠哥哥太熟悉了,她倒不怎么紧张。 因为要成亲,在功课上冯氏和孟珝放松了对她的管束,她反而更自在了些。 该吃吃,该喝喝,无聊了便约明月出去玩,日子过得仍旧快活。 但两家人清闲的也就只有她。 婚期太赶,要准备得又多,冯氏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偶尔将孟元晓叫到跟前,教她在婆家的规矩。 稀里糊涂中很快入了五月,大婚头一日的清晨,一道马蹄声划破寂静,过了城门一路驶入上京城,进了孟府。 马背上的青年大约十八岁的样子,皮肤晒成小麦色,身形挺拔劲瘦,五官俊朗,一双眸子同孟元晓极像。 门房都懵了,直到青年跨下马背,口中迫不及待地问“小妹呢”,大步便要往里去,门房才回过神来。 门房大喜上前,“二公子?” 恰好郑管家听到动静匆匆赶来,孟峥瞧见他,道了一声“郑管家”,大步跨过垂花门往里去。 郑管家瞧见二公子回来,惊喜交加,连忙追上去。 府中各处早已挂上红绸,贴了喜字,孟峥站在院中瞧了瞧,英气的眉头忍不住蹙起,抬脚便要往孟元晓的小院去。 郑管家连忙拦住,“二公子,夫人许久不见您,知道您回来定十分欢喜,老奴让人去通传了,您先去见过夫人?” 孟峥却不理他,仍要往孟元晓的小院去。 郑管家正着急时,冯氏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峥儿?” 孟峥脚步顿住,转身瞧见冯氏,他面上没有太多亲近之意,只沉默片刻,唤了一声“母亲”。 冯氏大步上前,想要拉住小儿子的手,瞧见他眸中的疏离,到底是未抬起手。 只是瞧见他黑了瘦了,下巴上还有未来得及清理的胡茬,便忍不住落下泪来。 冯氏哽咽着道:“怎突然回来了,回来也不知先差人递个信,母亲好遣人去接你。” 孟峥哼笑道:“若是提前说了,只怕有人就要拦了,儿子恐怕不能回来。” 冯氏面上笑意僵了僵,“你这孩子,怎说的话?你回来,你大哥和小妹定也十分欢喜。” 孟峥:“呵。” 冯氏心里更难受了,对这个小儿子她心存愧疚,这两年他在丰州军营,更是信都未曾递一个回来。 若非孟大人也在丰州,家信中偶尔会提及孟峥,她只怕连小儿子的半点消息都无法得知。 本就愧疚,此刻见他眼下青黑明显,一脸困倦,想来是日夜兼程,赶在城门放开时进城,想早些赶在圆圆大婚前回来。 想到这些,冯氏更心疼了。 冯氏眸中泪光闪动,孟峥却有些不耐烦了,“母亲先别哭,小妹呢?” 冯氏忙用帕子擦了擦眼泪,“你小妹昨儿累了一日,还在睡着,你莫要扰她。” 孟峥却不听她的,抬脚便要走。 冯氏一把将他扯回来,“你小妹明日大婚,今日见了你少不得哭一通,哭红眼睛,耽搁了明日的大婚怎么办?” 孟峥面色冷沉,“母亲,儿子早就来信说过,姓崔的靠不住,您为何不听?” 冯氏拧眉,“崔家大郎怎就不好了?他是母亲看着长大的,一直疼你小妹,与你大哥又是至交,不得再说这些胡话。” 孟峥嗤笑一声道:“若他不与孟珝交好,那儿子或许还会高看他一眼。呵,孟珝的朋友,又能好到哪里去?” 明明是曾经十分亲厚的同胞兄弟,如今竟连一声“大哥”都不肯叫了。 冯氏心下叹息,孟峥又道:“您也知道他是看着小妹长大的,既然一直当妹妹,如今小妹刚及笄,他就迫不及待来娶,这得是多不要脸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 “……” 冯氏被他这浑话气的不行,但偏偏是他们对不住孟峥在先,便不忍心嗔他。 所以冯氏只得道:“崔家大郎如何,娘看在眼里,这桩婚事也是你小妹亲口同意的。” 孟峥沉默片刻,问:“果然是小妹自己愿意的?” 冯氏无奈道:“自然是,母亲就圆圆这一个闺女,还能害她不成?你小妹自己喜欢,你莫要瞎掺和。” “母亲已经吩咐人去给你收拾院子,你路上奔波,赶紧回去歇着。你小妹的婚姻大事,你莫要坏了规矩,让人笑话。” 说完见他一身风尘仆仆,叹息着又道:“回去好好收拾收拾自己,明日总不能这番模样见人。等你小妹回门,你就能见到她了。” 孟峥垂着眸子沉默片刻,冷笑一声,到底还是顺着母亲的话,回了自己的住处。 孟元晓一觉睡到晌午,下午被人拉着试婚服又折腾半日。 明日就要嫁人,她整个人是懵然的状态,像个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布,母亲和嬷嬷说什么,她便呆呆地应下,只是全然未往脑子里去。 冯氏瞧见她这般模样,心里忍不住叹气。 原本只是想先定个好人家,怎知这样快就要嫁人了。许多事情原本想留在身边慢慢教,可眼下已经来不及。 想到这里,冯氏心疼又忍不住担心,回去就偷偷抹了眼泪。 这些孟元晓并不知道,今日她终于切实有了要嫁人的感觉,因为太过紧张,入夜竟然翻来覆去许久未能睡着。 等到她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却很快被红芍喊醒,该起来梳妆了。 孟元晓困得厉害,喜娘和婢女们服侍她净面梳妆时,她脑袋一点一点,似小鸡啄米似的。 等到终于收拾妥当,红芍端来一碗红枣莲子糖水,“小姐您快吃些,两位公子都在外面候着,等下姑爷府上接亲的队伍该到了……” 红芍话未说完,孟元晓猛地站起身来,“二哥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是呢,昨日就回来了……” 红芍这话落下,孟元晓当即便要往外去。 红芍骇了一跳,连忙同喜娘一起将人按回去,“小姐,您现在可不能见二公子!” 孟元晓恼了,“二哥回来,为何没人告诉我?” 红芍道:“是夫人吩咐先不同您说,就是怕您吵着闹着要见二公子。夫人也是为您好,大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可不得稳妥些?” “奴婢听说,二公子这次回来申请调到上京城了,在殿前司任职,不再回丰州军营。今后您想见二公子,随时都能见到,何必急在一时?” 院外,孟珝孟峥两兄弟立在院门外候着。二人谁都未开口,不多时,黎可盈在前边张罗完,来看孟元晓。 瞧见她过来,孟珝自然地迎上前两步,温声问:“都妥当了?” “嗯。”黎可盈答得言简意赅。 孟珝顺势握了握她的手,语气低低得引人遐想,“辛苦了。” 一旁一言不发的孟峥视线落在二人的手上,突然嗤笑出声。 黎可盈整个人僵了一瞬,俏丽的脸上闪过嫌恶,飞快甩开孟珝的手,抬脚踏进院子。 看着人进了院子,孟珝才冷眼看向孟峥。 孟峥自昨日回来,一直未去见他这个大哥。他去看他时,他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看都未看他一眼,更别提喊一声“大哥”。 孟珝面色算不上好看,“今日是小妹大婚,莫要生事。” “放心,”孟峥唇角勾着冷笑,讥嘲地看他一眼,“我比你更疼小妹。” 兄弟二人又是无话。又过一刻多钟,崔府接亲的队伍到了。 孟大人外放丰州,丰州地处大梁最北,朝廷有命,边疆官吏轻易不得离开任地。 所以孟元晓大婚,孟大人未能回来,孟府只冯氏和孟珝孟峥兄弟,还有孟家和冯家的亲戚。 一片热闹声中,正院里,崔新棠一身红色喜服,长身玉立在一众傧相间,看着孟元晓顶着喜帕,被喜娘簇拥着过来。 他视线一直落在孟元晓身上,对一旁那道不善的目光视若无睹,直到人到了近前,他上前同她一通踏进厅中,叩别过冯氏,又牵着同一匹红绸,缓缓行到庭前。 孟珝上前,“小妹,大哥背你。” 孟珝刚要蹲下身,孟峥却紧跟着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推开。 “就你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如何背得起小妹?起开,我来!” 崔新棠下意识伸手扶住孟元晓,拉着她稍稍避开些。 孟元晓却全然顾不得他,听到二哥的声音,她一把甩开他的手,上前一步,喜帕下的声音满是欣喜,“二哥?” 崔新棠:“……” 孟元晓头上蒙着喜帕,看不清脚下,孟峥扶住她,“嗯,二哥背你。” 孟珝蹙了蹙眉有些不悦,却碍着外人,没有上前同他争。 “好啊!”孟元晓开心地应着,伸出手臂要二哥背她。 孟峥在孟元晓身前蹲下身,将她稳稳背起。 孟元晓趴在二哥背上,她脸前蒙着喜帕,瞧不清二哥的模样,却能感觉出二哥比以前结实了。 个子好像也长高些,应当比大哥还要高了。 她眼眶忍不住红了,脑袋埋在孟峥肩膀上,小声道:“二哥,我想你,每日都想。之前我想去丰州看你,可是母亲和大哥不许。” 孟峥沉默着,片刻后才“嗯”了一声。 孟元晓眼泪“啪嗒”掉下来,“二哥……” 之前的事是她对不住二哥,她该说一句抱歉的,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孟峥好笑道:“都嫁人了,还哭鼻子?” 孟元晓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还以为,我出嫁,二哥你不会回来呢!” 孟峥:“二哥疼你,怎会不回来?” 孟元晓脑袋隔着喜帕,在他脸颊蹭了蹭,小猫儿似的,像小时候那样。 孟峥声音也有些哑了,“日后二哥就留在上京城,姓崔的敢欺负你,尽管告诉二哥。二哥有的是力气,替你收拾他,让他再不敢欺负你。” 孟元晓闻言破涕为笑,“我记住了,我就知道,二哥最疼我了!” 接下来,上了花轿,拜过堂,等到终于被送入洞房时,孟元晓整个人累得快要散架了。 坐在床沿,从喜帕底下瞧见崔新棠手里拿着包了红绸的秤杆,要去揭喜帕时,她一颗心倏地提起。 喜帕很快被挑起,对上那张熟悉的脸,孟元晓眨眨眼,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冲他笑了。 崔新棠扬了扬眉,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笑什么?” 孟元晓同样小声道:“棠哥哥好看。” 可不是?自从定亲后,他们二人未曾见过面,乍然瞧见大红色婚服映衬下,他那张清俊出尘的脸,她一下就被晃了眼。 若是今后每日醒来都能看到棠哥哥这张脸,好像也不错。 崔新棠怔了一瞬,也忍不住笑了。 洞房里十分热闹,二人在这边说着悄悄话,不妨一旁突然响起一道略显尖细的声音。 “哟,自己相中的,就是不一样!” 这话声音不小,像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孟元晓当即止了话头,扭头瞧去。 开口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身形圆润富态,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瞧上去心眼子不少,但也不甚聪明的模样。 孟元晓眨眨眼,复又看向崔新棠。 崔新棠面色不变,同她道:“是二婶。” 原来这便是秦氏了,孟元晓冲秦氏笑了笑,乖巧地唤了一声“婶母”。 秦氏应了一声,盯着她上下打量一番,又笑呵呵说了几句恭维的话,便同房中的妇人簇拥着出去了。 洞房里终于安静下来,孟元晓松出一口气,“棠哥哥你也去前厅陪客吧,不用管我。” 崔新棠看着她,问:“怕不怕?” 孟元晓摇头道:“不怕。” “哦?” 孟元晓眉眼弯弯,“因为我知道,棠哥哥不会让我受委屈呀!” 崔新棠哼笑着在她脸颊捏了捏,“我将人都打发了,你先歇着,等会儿有人送吃的来,你用一些。若累了,就先睡一会儿。” 孟元晓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棠哥哥快去吧。” 看着崔新棠出去了,孟元晓才长长舒了口气,脱下繁复的婚服,在浴桶里美美地泡了两刻钟。 待到用过吃的,想到什么,她乌溜溜的瞳仁转了转,将红芍和几个婢女都赶了出去,关上门,打开嫁妆里的一口红木箱子,翻找起来。 等到崔新棠带着酒气回来,进到屏风里面,便见孟元晓一身红色寝衣,正坐在床上看着话本。 床帐尚未放下,她看得入迷,连他回来都未发现。 床头龙凤红烛燃得正旺,孟元晓一张粉白的俏脸略带薄红,在红烛映照下艳若桃花。 崔新棠喉结滚了滚,“在看什么?” 孟元晓骇了一跳,连忙坐得端正了些,“棠哥哥。” 说完,下意识将手中话本藏到身后。 她一双漂亮的杏眸闪烁着不敢看他,崔新棠不着痕迹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朝她伸出手。 “看得这样认真,给我也瞧瞧。” 孟元晓磨蹭着,不情不愿地将手中话本递过去。 崔新棠接过话本,随意翻了翻。 不过闺阁女子间流行的话本,书生小姐的爱恨情仇,倒不至于让她这般心虚。 但见她脸颊绯红,明显心虚的模样,倒是奇怪了。 崔新棠将话本又翻了翻便递还给她,他刚要开口,却一眼瞧见孟元晓鼻下一点淡淡的干涸的血迹。 他心下一紧,当即倾身上前,用食指揩了揩她鼻下的血迹,“怎么了?” 手刚碰上去,孟元晓却下意识地避开。 崔新棠蹙了蹙眉,“可有不适?” “没有,”孟元晓忙不迭摇头。 她眸子闪躲着,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方才沐浴时,水太热了些,上火了。” 崔新棠:“……” 他自然是不信的,盯着孟元晓看了片刻,直将孟元晓盯着愈发紧张了时,他才扬眉笑了笑。 “还不过来?” 孟元晓眨眨眼,“做什么?” 崔新棠:“……嬷嬷没有教你?” 孟元晓懵了一瞬,脸刷地红透。 她视线飘忽着落在崔新棠腰间的玉带上,手指忍不住攥紧身下的寝褥。 崔新棠只笑看着她,也不催她。 孟元晓咬着下唇,脸颊红得像要滴血。 犹豫片刻,她飞快地掀起眸子瞥了崔新棠一眼,随即将手伸到枕头底下。 崔新棠随着她的动作,瞧见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册话本。 瞧上去不似寻常话本,也能看出刚刚翻阅过的痕迹。 他怔了一瞬,看向孟元晓的眸子,笑意愈发深了些。 孟元晓吞了吞口水,一双水汪汪的杏眸在烛灯的映照下,亮晶晶地看着他。 “棠哥哥,教了的。” 教了什么,不言而喻。 崔新棠沉默片刻,从她手中拿过话本。只翻开一页,便不由顿住。 彩色的话本,一笔一划细致又逼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只一眼便险些血脉喷张。 他只觉下腹一阵燥热,慌忙合上话本。 想到什么,他忍不住掀起眼帘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视线落在孟元晓鼻下那点血痕上,崔新棠一阵无言。 孟元晓正羞涩地期待着,慢了半拍才发觉他在看什么。 她心砰砰跳了几下,惊慌尴尬下,想也不想地,连忙抬手捂住口鼻。 崔新棠:“……” 孟元晓摇头,“我没看!” 这话分明是此地无银,越描越黑。 崔新棠眸子黯了黯,他已经沐浴过,也不再等孟元晓帮他宽衣,兀自扯下外裳上了床。 “嗯,那夫君陪圆圆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