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动春心》 第1章 01 第一章 秋九月,入夜。 一道黑色的身影熟练地翻出高墙,越过长街,最后翻窗进了漆黑一片的明月楼,循着记忆摸索着楼梯上到三楼,推开第一间迅速入内带上了门。 房间内一片漆黑,她循着记忆摸索着前进,悬在半空的脚在落下的前一刻,忽然顿住了,她点燃火折子,收回脚蹲下仔细一看,上面清楚地写着四个大红的字‘进门着死’。 呃……这字儿写错了。 她嗤笑着摇了摇头,视线重新回到整间房间,火光在黑夜里泛着明亮,却不能将房间尽数照亮,一个踽踽独行的身影从黑夜中跛着脚走出,紧接着就是一把接着一把的寒光剑影刺入她的眼眸。 “谁派你们来的?”她问。 跛脚黑衣人哂笑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死了!” “册那,这么有把握?” 另一个黑衣人结巴地补充说:“反正……你死……死定了。”话音刚落,其余的黑衣人都睨了他一眼。 “上!” 跛脚黑衣人抢先冲向他,却想她一个利落闪开蹲下,恰到好处躲开了。黑衣人蜂拥而上,轮番进攻,她也不怯弱,见招拆招,还顺势揪住一名刺客的后背,反手丢回去当做挡箭牌,黑衣人一个收剑回神,她人消失不见。 “追!” 她慌不择路翻下二楼,余光瞥见大门也长满了人,果断转身入了一间房。 黑衣人追赶至房门前便立即停下,跛脚黑衣人见手下警惕,立马开骂,顺势一脚踢开房门。房间的窗户大开着在寒风中摇曳,在窗户的下侧还残留着浅浅的脚印。 在房间的床上,正躺着一个姿色绝佳,仪态卓绝但是晕迷不醒的女子,她身着一袭墨绿色的长衫,发髻上带着不菲的金钗,手腕戴着的镯子成色更是不俗,只一眼,就让一个黑衣人惊诧了神色。 “老……老大,这有个女的。” 跛脚黑衣人忿忿地给了窗户一拳,不耐烦地走到床边,仔细打量了一圈后:“什么女的,这还是小女孩!” 手下挠了挠头:“那老老老……大,这怎么……办?” 跛脚黑衣人做了个手势,示意手下安静,突然靠近她,恶狠狠地盯着她的眉毛,半响才起身,而后带着一众手下离去,脚步声逐渐变小,她的呼吸越来越均匀,四下变回一片寂静。 跛脚黑衣人刚翻身上马,就察觉到不对,转身赶回了明月楼,却只看见一抹粉色的飘带在窗户边上飘扬,从窗户向外伫望,恰巧看见一个墨绿色的身影迎风远骑,那女子衣着华服,回头莞尔一笑,明月楼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好了!”一长袍男子从屋内缓缓走出,接过跛脚黑衣人递过来的橘子,小心翼翼地拨至一半,脸色瞬间变了,跛脚黑衣人见状连忙上手结果橘子,重新换了一个完整地递了过去。 “主人,要不要我派人去将她!”跛脚黑衣人做了一个解决的手势,却被长袍男子狠狠地睨了一眼。 长袍男子一边慢条斯理地剥着,一边说:“吩咐下去,日后若是遇上她,自行避让,不可伤她!” 跛脚黑衣人虽然不解,但还是立马应了下来。长袍男子的站在窗边伫立着不远处的宫殿,轻声喃喃道:“谭谭,再等等,再等等。”手中仔细剥开薄皮的橘子突然被他攥紧,橘子的汁水一直沿着他的手流到窗户上。 “你让我进去!” “我家小姐在沐浴,实在是不方便,您还是改天再来吧。” 郑姨娘不听丫鬟劝诫,一个劲儿地要往里闯。 “谭梦啊,郑姨娘有事要跟你说!”她隔空大喊大叫道。 郑姨娘原系南安侯府长女,如今是李府的姨娘。谭梦七岁那年便寄养在李府,因和李元是同辈,便也随着他唤一句郑姨娘,但也算不上深交,今日她夜半叩门,算是一件稀罕事儿。 “你这丫鬟,好生无礼,若是再拦我,我非撕烂你的嘴不可!” “郑姨娘这是要撕烂谁的嘴啊?” 谭梦一入府便直奔清园,迅速解衣在浴桶淌了一遭,才换上薄衫让白秋开门。 郑姨娘一见是她,立马推揉开丫鬟,上前殷勤地喊她:“看来你确实在沐浴啊,我还以为是这死丫头故意拦我呢。”长发稀碎地往下滴着水,少女的眉眼间都透着雾气,一双明眸却很是明亮。 谭梦笑着应对:“郑姨娘这么晚过来,是什么有急事吗?” 姨娘上下打量着看她,像是有些遗憾,又有些不甘,踌躇片刻:“也没什么事,就是……” “姨娘有话不妨直说。” 郑姨娘面露难色,泛着泪光娓娓道来:“谭梦,姨娘平日里对你可还算好?” “自是好的。”其实根本没见过几次。 见谭梦态度很好,她才鼓起勇气问:“那你可有心上人了?” 这话题转变得未免有点太快了,谭梦谨慎道:“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谭梦虽然是武将之后,可这规矩还是懂得。”她语气俏皮,落在郑姨娘眼里却是恰到好处地心虚。 郑姨娘鼓足了勇气:“我娘家文哥儿今年举了孝廉入仕,为人也妥帖,若你不嫌弃,姨娘也想着给你二人牵条线,见个面,你若是喜欢,那便定下,毕竟两家人也都知根知底的。” “姨娘怕是没听懂我的话,我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就到这儿吧。” “既如此,那姨娘也不打扰你了,就先回了,夜深了,你也早点休息。”郑姨娘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藏了起来: “嗯,还是多谢姨娘。”白秋看着郑姨娘走远,才将门关上。 没等白秋询问,谭梦喟然长叹一声,说:“是陷阱!” “但奇怪的是,他们武功不高,看着像是第一次执行任务,还……”谭梦忖度道。 “什么?” “还有些呆呆的,我也说不清楚。” 谭梦将事情尽数相告,白秋分析道:“也就是说,他们以为任君是男子,不过这点也不意外,任君在外界的传闻中,还是淫贼呢。” 任君是谭梦的第二身份,常年用在黑市里接单,今夜原本是她和委托人约好见面交定金的时间,不承认是个局。早年间她接的单多而杂,近年来虽然接的单多是追查凶手和助力逃婚,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 “别人是单越接越多,我是越接越少。”谭梦懊恼道。 白秋安慰道:“小姐,你也别灰心,我们这干的也不是什么正经行业,接不到单也正常。”接不到也总比接到好,上个月接了一单“逃婚”的,结果真被新娘喜欢上了,上上个月,接了一单“追凶”的,结果人家夫妻俩床头打架床尾和。 主仆俩相视一笑,忙活了一晚上,总算是没事了。 谭梦重新沐浴,氤氲的暖意舒缓着劳累,双手随意地搭在一旁,感受着这难能可贵的清净。三年前她随兄长去四方城赴宴,半夜误入案发现场,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接连勘破诡案,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像是有人在推着她往真相的方向走。 白秋撒花瓣的手倏然悬在半空,心虚道:“对了小姐,方才李夫人和大公子也来过了。” “嗯,”她话音刚落,突然就清醒了,小心翼翼地问:“你说谁来过了?” “李夫人。” “有说什么吗?” 白秋思索片刻,“倒是没说什么,我说了您在沐浴,大公子就提议……” “李元那厮也来了?”白秋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伯母来我理解,带着李元是什么意思?”谭梦攥紧一片花瓣,道,“坏了,白秋,你明日去打听打听,父亲何时回京,要确切的时间!” 白秋应下,又说:“小姐,我觉得你不是过于担心了,这李夫人待您如亲生女儿一般,怎么可能会让您嫁给大公子?再说了,您跟大公子向来不对付,若是成婚,怕是整个李府都不得安宁了。” 大公子李元,自小混迹市井之间,在京城算是出了名的风流纨绔,若非有李夫人管教着,怕是现在房里的侍妾都不下十人了,也因为这个原因,谭梦自小对他就嗤之以鼻,两个人见面,语气堪比阴阳大会。 谭梦想到这,忽然就失落起来,“算了,不用打听了,若是伯母当真有这个想法,想来父亲多半也会应允。” “小姐,”白秋心疼道:“实在不行,小姐就逃婚算了,反正天大地大,就算没了这锦衣玉食,白秋相信,小姐也一定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创出一番天地,而且白秋也可以去给人洗衣服,洗盘子,再不济,我们还能去钓鱼去卖。” 白秋握住她的手,深情道:“你放心,以后有我一口吃的,一定不会让你饿死的。” 谭梦挣扎一二,勉强道:“不至于,不至于哈。” 谭梦沐浴到一半,忽然感觉凉飕飕的,白秋见状,便下去给她提热水了。伴随着热水涟漪和夜晚的凉意,谭梦缓缓闭上了双眼,睡意也渐起来,在她几乎睡觉时,房门“哐当”一声开了。 一个蹑手蹑脚地身影走了进来,下一刻就被一句话唬在了原地。 “这么去这么久?” 那人转过身,看见了正在屏风后沐浴的倩影,立马就背过身去,就在那人准备溜走时,谭梦催促道:“快点,我水要凉了。” 那人木讷地悄然走到房门处,正想开门,门突然就开了,拎着热水的白秋和鬼鬼祟祟地穿着花枝招展地李元四目相对。 “大公子?”白秋惊诧道。 李元后背染上了一股凉意…… 第2章 02 第二章 李元满怀歉意地小心转过身去,一双如花似的眉眼却正中拳头。 “我不是故意的,”他捂住眼睛,埋怨道:“谁知道你在沐浴啊。” 见他这么嘴硬,谭梦顿时深呼吸了一口,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对上他的目光,恶狠狠道:“李元,今日的事,你若让别人知道一定点,我定饶不了你!” 谭梦穿着内衬,目光却无丝毫的畏惧,这倒是让李元很奇怪,寻常女子若被人看见了沐浴,止不定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嫁给他呢,这谭梦不愧是武将之家的女子,行事惯是粗俗大条。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编排我,我警告你,别惹我!” 李元被她吓得倒退了两步,勉力维持着体面说:“谁稀罕来你这儿,若不是母亲有意撮合你我,我才不想来呢,我来就是告诉你,我们没可能。”话越说越没底气,为了不对上她的目光,他只好看向别处,这一幕,落在谭梦眼里,简直可笑。 “没吃药就回去吃!” 谭梦丢下这么一句俨然转身,白秋见状立马推揉着他跨出门去,他还没反应过来,门就“轰”的一声关上了,关得严严实实。 “我什么东西?”李元指着自己问,“我?我算了,我不跟你一个小女子计较! 他甩袖离去,那夜的小雨下了整整一夜,枝丫上的挂着梅花落了一地,池塘边上的柳树长出了新的嫩芽。 谭梦是赶在李氏过来之前掐着时间出的门,以至于到了明月楼前,天儿才微微亮。 明月楼的掌柜是个有眼力见的,看见来人是她,立马就好声好气地迎了上去,舔着笑跟着上了二楼,路过昨夜假装昏迷的那间坊间,脚步停了下来。 “谭小姐,敢问这间房间是有什么不对吗?” 谭梦迅速扫了一眼坊间,布局与昨夜一模一样,但这地上的地板的颜色却不对,她径直地走了进去,余光落在昨夜滑过的窗户,“这个方向是往哪里?” 掌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回小姐,是菜市场的方向。” “是那个买卖蔬菜人最多的菜市场?”她问。 “不错,站在这个位置,恰好能看见那边的商户,若是上到三楼,说不定还能看见人山人海的早市呢。”掌柜耐心解释道。 谭梦站定远眺,晨光穿过微风,不偏不倚落在她的额前,发光的碎发像是染上了金色,照的人格外明媚。 在她没注意到的斜下方,一个少年正懒懒地抬头,恰好看见了她。 以前没认真看过谭梦,如今仔细看看,她确实有几分姿色,难怪是京城第一美人,不过可惜,这美人徒有其表,李元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公子,嬷嬷来了。” 李元示意手下噤声,不到片刻,嬷嬷察觉不对,推门而进,两人早已经没了踪影。 谭梦按着以往的规矩去了二楼最里间盘点账册,房间里只留了侍女白秋,掌柜在门外候着,良久,白秋才将门打开,“柳掌柜,小姐有请!” 柳弓几乎是屏着呼吸进去的,在他看来,这位谭小姐看着温温柔柔的,干起活来那可是出了名的刻薄不容人,若是让她逮到错处,他这干了几年的饭碗怕是要丢了。 “柳掌柜!”一道清雅徐然的声音突然响起,让他瞬间将原先准备好的说辞忘了个干净,“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柳掌柜放宽心,”谭梦站起来,娓娓说来:“谭梦并非李家人,不过是闲来无事,就帮着李伯伯做些琐事罢了。” 少女秀长纤细的指尖滑过账本,倏然拿起,缓缓翻开来,这账本上大的错处没有,但小的却多的很,单上上个月芹菜的采买支出,就是一个很大的漏洞,但这些菜价的敲定,李家的人多半会看在过往的情分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敢问柳掌柜,在李家干了多少年?” 柳弓战战兢兢地回:“承蒙李老爷不弃,给了我老柳一份谋生的差事,这一干就干了七八年了。” “七八年,”她楠楠重复道,“七八年了,有些事还是拎不清,看来柳掌柜当真是年纪大了,是要好好补补了。” “柳掌柜喜欢吃芹菜吗?”这个问题让掌柜心瞬间揪住,他哈着腰回,“自是喜欢的。” 她视线与白秋视线交汇,白秋会意,喊了一句,“进来吧。” 一筐满满当当的芹菜被小二抬了进来,“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柳掌柜的心彻底悬在半空。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芹菜,将放置在桌上的茶水端了起来,小抿了一口,放下那一刻嘴角的笑意顿时凝固在原地,一眼也不再看他。 “请柳掌柜享用!”白秋道。 十几筐芹菜入鱼群一般涌入,塞得他连站的位置都狭小起来。 白秋将一把芹菜递到他面前,他颤颤巍巍地接过后塞进嘴里嚼了起来,乞求的目光被白秋彻底阻挡住,眼里和嘴里都是芹菜。眼见一筐的芹菜见底,他终于如释重负之际,却听见白秋又喊了一句,“全搬进来!” 站在每一个筐前的小二齐声重复:“请柳掌柜享用!” 柳弓再也受不住了,膝盖一把跪了下去:“求小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谭梦目光如炬,冷冷地落在他身上:“还不赶紧请柳掌柜吃菜,都饿的开始说胡话了!” “是!” “请柳掌柜吃菜!” 声音如雷贯耳,穿透柳弓身体的每一处,他的头再也不敢抬起,只窝囊地朝着地上猛地磕起头来,“小姐放心,那缺失的银两,我立马补上,绝对不会耽误年终审查,还请小姐绕我一次!”掌柜悻悻道。 一番敲打之后,白秋将人稳妥地送了出去,而此时的谭梦,关心的事却是另一桩。 这间房间的香薰极其浓郁,方才他们进来时,茶壶分明是早有人动过的,最起码不是刚洗好摆放的。能够悄无声息地进到明月楼,精准找到盘算的这间房间,必定是有备而来。 白秋将房门重新关上,却被谭梦眼神示意噤声,主仆二人眼神交汇,顿时集中到了书架那处, 书架后不知何时藏了一个麻皮袋,那本是黄褐色的地板,此时正流淌着一摊红渍,血腥味霎那间溢满房间,大片的红色充斥着视线,一个纤细的墨绿色身影突然倒了下去。这间房间从未对外迎客,也不是杂物堆积的房间,照常理说不可能会有麻皮袋。 谭梦挽起裙摆,俯身打开那麻皮袋,里面分明装了一个满脸是血,全身狼狈的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但手掌处却攒满了厚厚的长茧,想来应该是农民或者小二出身,从尸斑和脸色上看,应该是刚咽气不久的。 谭梦的视线久久停在他身上的穿着的外裳上,没等她继续察看,外面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有人来了!” 二人眼神交汇,谭梦会意佯装晕倒在地,白秋立马配合地大喊:“来人呐!来人……” 李元是最快赶到现场的,看见晕倒在地的谭梦那一刻,眉心紧蹙,他上前翻开那麻皮袋,清楚地看见了袋子里装着的人,让白秋诧异的是,李元的脸上似乎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吴希,”李元朝着谭梦的方向怒了努嘴,示意吴希将人带走,但吴希却是一脸的为难神情。 “二公子,我这不合适,要不,还是你来吧。”吴希尴尬道。 李元本就同她不对付,自然不像和她沾上关系,就在他准备仗势欺人,让吴希屈服时,白秋忽然开口:“二公子,要不还是您来吧,吴希那身子骨也不一定能够背得起我家小姐。”白秋的声音纤细柔软,明显是放低了位置有求于他。 白秋跟着谭梦多年,虽然没法让谭梦认低,但白秋愿意放下孤傲,那也算是一大奇迹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家小姐一把吧。” 李元一把将谭梦抱起,却出奇地发现一件事,她轻的不像样子,这体重压根不像是一个正常女子该有的,知道的说是抱着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抱了一床褥子呢。 谭梦眯着眼睛,却还是能感受到李元明显急促的呼吸声,在他身上还能闻到淡淡的青草香香味,这种香味她在京中从未闻到过,想来应该是他哪一位红颜知己吧,不然一个男子身上带着青草奶香的味道,那也太奇怪了。 李元将她放下时,动作也没了先前抱起的粗鲁,明显多了几分温柔,看见闭着眼安静的谭梦,不知为何他的心里莫名燃起一股保护欲,但转眼间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谭梦可不是需要人保护的人。 待李元离开,白秋才唤她起来,此时外面的脚步声已经愈来愈多了,现在若是要查看尸体,已经不现实了。她掀开被褥,在桌子旁坐下,细细回想着方才看见的线索,不到片刻,心中便有了主意。 盘算着时辰,她才佯装苏醒出去,看见昨夜浪荡闯入她房间的李元,还是莫名的讨厌。在李元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挂官服的男子,从官服的颜色看,应该是县尉。 谭梦暗暗地思索着走近,“谭梦见过大人。” 上官齐是屯长出身,早年间混迹行伍,近日才回京述职领了这县尉的差事。上官齐正疑惑她是谁,一旁的手下就上前禀告:“大人,现场已经封锁了。” 上官齐点头示意仵作上楼检验后,视线又回到谭梦身上,他抬手正欲发问,李元就主动解释:“谭梦,谭将军的女儿。” “那你们二人是?” “冤家!”二人异口同声道。 “谭梦!你别得寸进尺,别以为有父亲母亲护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早就听说谭大将军的女儿寄养在李府,想来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女子了,上官齐拱手:“在下长安县尉上官齐,方才不知是谭小姐,多有冒犯,还请谭小姐恕罪。” “上官大人客气了。” 上官齐大手一挥:“谭大将为国征战,在下怎么谢都不为过,日后在京中若是有能帮上小姐的事,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上官齐一番热情无法推拒,谭梦颔首道:“那就,多谢上官大人!” “你可别被她骗了,这小女子啊,心里不知道揣着多少坏心思呢,你若是要想护人,还不如保护保护和你深交多年的我。”李元说着说着,就倚在了上官齐身上,一个人气质卓然,一丝不苟,一个妖艳绝伦,还惹人恋爱,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不由得暗暗为李家老爷捏了一把汗。 李元见她冷笑着,问道:“你笑什么笑!” 谭梦本来还想着忍忍算了,见他愈发放肆,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个主意。 径直略过李元,走向上官齐,温和问道:“上官大人可曾婚配?” 上官齐诧异地摇了摇头:“未曾。” 第3章 03 第三章 “那不如考虑考虑……” “什么?”上官齐追问道。 “别管她!她说话惯是神神叨叨的。”李元拉他走开。 谭梦坏笑地在他们二人之间徘徊,而后移开视线,看着下面喧闹的人群。 县衙的人将明月楼层层围住,在场的客官以及小二全都站在了楼下,由于人数较多,各个阶级的人都有,不好直接搜身,只好暂时将人圈在原地,不多时,怨怼声就此起彼伏了。 “死者名唤年起群,是楼里的小二,昨夜寅时过后便在自己房间歇下了,不知为何,今日一早便不见了踪迹,直到被发现在账房里的麻皮袋里。” “上官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谭梦瞥了李元一眼,诚恳道。 上官齐与谭梦附耳交谈了一会儿,回过头却发现李元凑过来的身影,突然大喊:“李二公子,有话要说?” 李元心虚地挪回去,视线却始终萦绕在二人身上,不知为何,看见上官齐和谭梦站在一起,笑意渐渐地样子,竟然有那么一刻,觉得他们二人有些般配。 “我一定是疯了,一定是!”李元自我开解道。 “李元,你过来!”谭梦又喊了他一句。 李元揣着傲骨,一脸不在意地踱过去:“现在知道,有求于我了?晚啦!” 上官齐突然认真喊他:“李元!” 碍于多年的好友情谊,他囫囵道:“什么事儿,说吧说吧。” 三人侧耳相谈,视线和笑意合一。 “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上官兄!” “好好好,多谢李兄。” 被殷勤地奉承过的李元,走起路来的脚步都愈发自信了,谭梦看他们二人这相处,不由得发问:“我实在是好奇,身为李元多年的好友,你是怎么能忍受得住他的?” 上官齐的视线逐渐拉长,回到了许多年前的一个冬天。 一个瘦骨嶙嶙的小男孩从淮南水灾一路逃亡来到京城,认识了一个衣着华丽,风流浪荡的富家公子,他带他看京城吃珍馐,他给他讲述一路上的见闻和那无尽的苦难。半年后,小男孩成了富家公子的贴身护卫,再后来,富家公子推荐他从了军,在战场上赢得了功名。 “那个富家公子是?”谭梦试探性问。 上官齐垂眸笑了笑,又抬起头:“不错,那富家公子就是二公子,换句话说,若是没有二公子,我可能已经饿死在了初到京城的那个晚上,谭小姐,二公子虽然看着浪荡,但其实心不坏,若是你能放开成见,我想,你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放开成见?成为朋友?那还是不要了。”谭梦虽然对上官齐的过往感到遗憾,李元也许真的做过一回好人,但她可不相信,自己会如上官齐所说的和他成为朋友。 经过排查,有三人最有嫌疑,一个是醉酒夜宿酒楼的公子,一个是掌柜,还有一个是厨娘。谭梦站在二楼,视线正好看见他们,还有一个在人群讨论声中异常淡定的人,随即唤来白秋,让人去查那人。 上官齐上前询问:“说说,你昨晚子时在哪里?在做什么?” “喝酒。”那醉酒的人突然打嗝,酒气瞬间熏到了上官齐,他不由得退后几步,继续问下一个。 问到掌柜,掌柜踌躇许久才解释:“我没到子时就离开了楼里了,之后回了家。” “有没有证人?” “没有。”掌柜心虚道。 底下几个人窃窃私语,这掌柜前日偷偷去青楼的事被夫人发现了,夫人负气出走回了娘家,若他及时悔改,早早去岳父家将夫人哄了回来,现在哪里会连一个证人都没有。 “你,站出来,醉酒的嫌疑最大!派人去查一下有没有人说谎!” 上官齐快速问完,继续下一个。 小二淡淡道:“我昨天一直在后厨干活,家里夫人管得严,没到子时就回家了。” 入门的角落里,有一个始终吃着瘦肉粥,嚼着花生的男子,从衣着和样貌看,应该四十来岁。接受衙役的询问时头一点都没有抬,似乎他们的对话一点也不足以勾起他的好奇。 “相公!” 一道急促的哭喊声突然从门外响起,众人侧目望去,只见一位身材圆润,容貌上乘,身上穿着紫色衣裙的女子。适才还淡定的小二此时脸色骤变,立马上前将女子拉至身后。 “启禀大人,她不知此处正在查案,还请大人恕罪。”小二话音刚落,就转过头去斥责紫衣女子:“你来这干吗?我不是说了会早点回去吗?” 见小二这话,她愣了愣随即快速附和道,“我……我太想还郎,这才提前来了。” “你二人是何关系?”谭梦说话语气平缓,却如清风拂面,在场不乏京中千金公子,一番观察下来,发现竟无人见过她,也无人知她是何身份。 小二见发问人是一介女子,明显不打算回答,好在上官齐跟着重复问了一遍,他才不情不愿地开口:“夫妻关系。”分明该是欢喜的语气,谭梦却听出了一丝的不悦,这可少见。 “你说她是你夫人,你有何证据?”谭梦没了先前的温柔,冷冷问道。 小二分明不满了,直接回怼:“这位小姐,我和夫人的关系,没必要向你一个外人证明吧?” 上官齐正欲与他分辨,却被一女子抢先站出来打断了。 “多谢这位小姐关心,但他确实是我丈夫。”女子缩在小二的身后,望向谭梦的目光明显掺杂了闪躲和惊恐。 人群中有人议论道:“他们成婚都几天了,这热乎劲儿居然还没过呢,都追到明月楼来了。” 嘻嘻哈哈的笑声响起,女子明显脸上闪过一丝的落寞,但很快收了起来,她下意识地靠近男子想要挽上男子的手臂,却被男子不经意地躲开了,这一幕落在谭梦的眼底,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杀人凶手高还,你可知罪!” 李元从门外阔步而进,谭梦不知为何,脑海中迅速浮现两个成语“光风霁月,与光同尘。” 不得不说,李元的长相真的很符合京城贵公子的气质,一双眉眼栩栩如生,远看以为是花孔雀,近看却颇有男子气魄深藏其下。 “不对不对,我怎么夸起李元来了?”谭梦迅速打消脑海中的想法。 高还恶狠狠地盯上李元:“你胡说什么呢?信不信我告你?” 李元吃笑:“恶人先告状,看来你真的是恶人耶。” “你!”高还正欲动手,却被吴希稳稳地挡了回去。 吴希嗤笑:“就这点力气,难怪只能打女人!” 高还可以说是逼急了眼,但还是在是妻子主动的牵手下压制住了继续动手的想法,但下一刻还是毫不留情地甩开了妻子。 “还郎~”女子明显带了哭腔,却还是强忍着喊了他。 高还怒斥她,“哭哭啼啼的,你来这儿干嘛,感觉回家去,少给我丢脸!” 女子几乎用尽了勇气,还是没敢反驳他一句,只默默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继续说。 “许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李元当着众人的面突然问那女子。 许珺明显开始慌乱,只能尽力避开众人的投来的目光,唯独手主动地想要牵上高还,这一次高还没有躲避,但也没有主动牵她,只是任由她在摸索。 高还站在许珺面前,冷静应对:“这位公子怕是误会了,我家夫人就是害怕人多,有些心悸罢了。” “哦?心悸?” 李元突然抬头,对上谭梦的视线,二人视线交汇,一来一往开始配合。 “我听说谭小姐也经常心悸,要不请谭小姐给你夫人看一看,谭小姐久病成医,说不定能治好你夫人呢。” “不必了,我家夫人这是老毛病了,我带着回去吃点药休息休息就好了,大人若是无事,我就先带着夫人回去休息了。” 高还护着许珺就要离开,却被吴希拦下:“谁让你走了?” 高还松开搀扶许珺的手,背对着众人说:“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屈打成招?想让我认了这罪名?”语气狠厉,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回响。 李元上前示意吴希退下,开解道:“下人不懂事,来人,还不干净把人拿下!” 几个侍卫直接上前,一下子拉开许珺和高还,拔剑将高抵在原地。 “罪人高还,你可知罪?”谭梦认真重复问道:“罪人高还,你可知罪?” “我没罪!”高还声嘶力竭大喊。 许珺对上高还的视线,眼神顿时闪躲,她弱弱问道:“还郎,要不你……你就认了吧。” 高还瞳孔地震,“我认?我认什么?我没罪!有罪的是你,许珺,有罪的人一直都是你!” 许珺泪如雨下,视线逐渐被泪水淹没,她一句话也没反驳。 众人见状纷纷议论:“难不成人是许珺杀的?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杀的人?” “你们说我杀人,有什么证据?你们没有证据的事就不要乱说,刚才你这侍卫也知道,我手臂根本就使不上劲儿,力气最多和女人对等,哪里能将一个男人搞死啊?我们可都是老实本分的老百姓,不要想着早点结案就随便把罪名推到我们身上!” “谁说我们没有证据?”谭梦含笑,示意身后的仵作上前讲话。 第4章 04 第四章 “启禀大人,谭小姐,适才小人在检验死者尸身时发现了一快手帕。”仵作拿出手帕扬在空中,手帕上清楚地绣着“锦绣坊”三个大字,这是锦绣坊独有的标志,而巧的是,许珺就是锦绣坊的绣娘。 看见绣帕,高还彻底急红了眼,他从侍卫的剑下挣扎着大声质问许珺:“是你,是你!许珺,你居然为了那个奸夫要害我?我要杀了你!” 许珺吓得跪在了原地,她无助地摇头摆手,“不是我……我没有……”她的否认声越来越小,在场的责难声和高还的怒斥声交杂在一起。 “凶手高还,杀害明月楼店小二年起群,你可认罪?”谭梦再问。 “年起群他该死,怪不了我,”高还心灰意冷地看向许珺,“我认罪,但我也后悔,早知道就将你也一块处理了,他该死,你也该死!” “你不信我?我们可是夫妻啊?”许珺哭得泪流满面道。 高还嗤笑,“信你?那老子头上都不知道戴了多少顶绿帽了,许珺,我高还这辈子为人最是磊落,可是你呢,你干了什么?新婚之夜和我最好的兄弟洞房了?你还要相信你?你自己扪心自问,你羞耻吗?”高还的声音震耳欲聋,落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尤其是许珺的心里。 许峮心底压抑的悲怒化成泉水般在眼眶喷涌而出,她质问高还:“高还,你不觉得你太可怕了吗?我是和年起群睡了,那又怎么了?那天晚上那么暗,我又不知道那不是你,再说了,你这个人也很有病,自己成婚当天去青楼睡着了?你说出来你好意思吗?要不是方才这位公子找我要钱,我还以为是我辜负了你呢。” “奸夫□□,你现在就使劲儿撇清干系吧,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和年起群早有预谋,要不是年起群设计,我又怎么会在青楼喝多了。” 两人别开视线,再不看对方一眼,这件事发展到现在,怎么说都已经迟了。 人群中有人发问:“不过我还是不理解?这仵作不是说人是被勒死的吗这高还皮包骨的身体,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勒死身材健硕的年起群?” 李元和谭梦的眼神交汇,谭梦解释道:“死者是被高还从睡梦中勒死的,若我猜的不错,死者也喝了不少酒,酒量浅,所以到了第二天早上迟迟没醒,而高还从青楼醒来,意识到是洞房夜便立马赶回了家里,然后看见熟睡中的死者,动手勒死了死者。” “谭小姐猜的不错,此事我亲眼目睹,只是先前我过于糊涂,迟迟没敢来报官,如今幡然醒悟,我愿意将功赎罪,指控高还杀人,年起群对我行不轨之事!” 上官齐低声问谭梦:“那手帕是怎么回事?” 谭梦和仵作相视一笑,从仵作手里接过出那方绣帕,重新扬在众人面前,“其实绣帕是我的,不是许珺的,案发现场什么都没发现。” 高还面目扭曲,像是在悔恨,又像是释怀。 “高还,其实我一开始想选的人就是你,我父亲说,年起群比我大,更会照顾我,但我这个人死心眼,一心要嫁给你,不承想,如今竟弄成这样的局面,若是能重来,我绝对不会选你!绝对不会!” 高还和许珺都没带了下去,李元疾步上楼,对谭梦说:“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先前是我小人之心了,我给你道歉!” 谭梦嫌弃道:“谁稀罕。” “不过,”李元补充道:“若是成婚,我俩那还是绝没可能的,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娶你。” 谭梦更加嫌弃:“谁答应嫁你了?人怎么能这么自恋的。” 上官齐摇了摇头,笑道:“好了,今日的事多谢,我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行一步了。” 谭梦和李元并肩而坐,李元忽然开口:“你一开始是怎么知道凶手是高还的?” “死者穿着小二的衣服,若是真小二,那便极大可能是熟人作案,再者死者身上的衣裳看似整齐,实际上却有拖拽和划痕,一看就是被人搬动过,再者二楼最里面那间本就是盘账的房间,外人根本不知道,细算下来,就高还的嫌疑最大了。” “那你让我传消息给许珺,说高还被抓了,就是为了试探她?” 白秋顺着往下说:“她一进来,第一反应不是喊冤,而是哭,由此可见,凶手就是高还了,层层相扣,妙啊!” 李元附和着频频点头,望向谭梦的视线竟然多了一份温柔,他自己怕是也没发现,不过一旁吴希和白秋却忽然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众人没注意到的角落里,一个老先生自始至终都在闷头剥着花生,将方才的盘问看了个清楚。人群散去,老先生出了明月楼,在一辆马车上见了一位衣着不菲的贵妇人。 一道长影穿过人声鼎沸的长街,疾步走进了牢房。 许珺站在牢房恰好能看见阳光的缝隙里,伸手感受着外面的日头,白秋在牢房外站定,掏出钱袋放在了牢房边上,“我家小姐姓谭,姑娘今日见过的,小姐让奴婢转告姑娘,不必过多担忧,至多三两日你便能出去了,另外,我家小姐有意聘请姑娘为明月楼的新任账房先生,这是首月的工钱,姑娘若愿意,出狱后可到明月楼寻柳掌柜,他自会给你安排上工的。” 如今的她,没了夫君,又失了清白,走到哪儿都只有口诛笔伐的份儿,谁会这么好心给她活干,而且还是管账这样重要的差事。怨不得她怀疑,别说是京城,就是放眼整个齐国,都没有让女子管账的先例。 “我家小姐猜到你不会信,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你不必信任何人,你只需信你自己。’言已至此,工钱我放在这儿了,告辞!” 许珺顺着她将钱袋打开,数了数竟有一钱这么多,按照市价看,刚好是雇佣一个掌柜的月钱。 “你就不怕我跑了?”许珺对着逐渐走远的白秋追问道。 白秋大方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小姐说,她既愿意雇你,自然会信你,你可以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毕竟这儿也不是个轻松的差事,若是不愿,我家小姐也没有强求别人的癖好,那钱就当是给你的安家费了。” 谭梦阔步离开,身后的许珺攥着那个钱袋子,眼圈逐渐泛红,不就是丢了清白嘛,那又如此,她擦干眼泪,拿上钱袋子,望向那月色的目光愈发坚定。老天爷给我开了一个玩笑,那我就让这个玩笑只是一个玩笑。 谭梦离开明月楼那会儿,恰巧在门前遇上一个醉汉。 那醉汉拦住她的去路,一身的熏臭味指着她说:“你是哪家的小娘子,要不要让爷儿来重新宠幸你。”醉汉眼看着就要触碰到她的脸颊,却被一双稳健有力的手反手揪了回去。 “滚!” 李元单手擒住醉汉,直到他发出咿呀咿呀的求饶声才松开,醉汉看清眼前的人是个男子,立马识趣地认错仓皇扬长而去,待李元转过身,却发现谭梦早已经走远,他环顾四周发现白秋不在,立马跟了上去。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白秋呢?” “我给她派了个活儿。”谭梦冷冷道。 二人并肩而行,吴希见状及时停住了脚步,没有再跟上去。 “你明日做什么?”李元主动问道。 谭梦突然警惕:“你问我干嘛?你不会是……”谭梦欲言又止,李元立马补充:“我就是随便问问,对了,一会儿你回去了别说我们今天在一起啊,要不然母亲又要拉着我问东问西了。” 谭梦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李元啊李元,哎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外面偷偷藏了一个外室?” 李元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谭梦,你别搞,乱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是吗我?我若是喜欢一个人,那一定是立马带她回去见我母亲,光明磊落地把她介绍给我所有的朋友,怎么可能藏着掖着呢,再说了,我这人可不适合成婚,我习惯了自由,可过不来你们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 “约束?”谭梦嗤笑,“对比我们女子来说,你受到的约束简直可以说没有。” “你这话怎么说?” “就那方才那个醉汉来说,”谭梦认真思索片刻,“假若是我喝醉了,我像方才那个醉汉一样去调戏男子,那明天我的名声就会传遍整个京城,每个人见了我都要说一句不检点,可刚才那个男子呢?这在他和世人看来都是习以为常的事。” “看不出来,谭小姐竟然看的这样分明!”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二人转过身,发现来人竟是上官齐。 “上官兄?”李元主动上前问好,“你怎么回来了?下值这么快?” 上官齐看着谭梦面带笑意道:“谭小姐,家师有请!” “家师?”谭梦和李元异口同声道。 “噢,忘了介绍,我的师傅是张醒之张大人!” 张醒之,出生于南海郡,自幼便展现出惊人的审理断案之才。家中几代都是仵作,承袭家学,展现了惊人的破案才能,破例晋升县令一月有余,查破诡案无数,县令贤明才能一度风靡长安,人送外号“张青天”。 “这拜师的门槛还怪低的,”李元嘀咕道。 谭梦推了推他,示意他噤声,“那就劳烦上官大人带路了!” 谭梦走在中间,一左一右分别是上官齐和谭梦。 “早就听闻张县令的才能一绝,上官大人有师如此,前途定不可限量。” 上官齐挠挠头,莫名有点心虚。他见到师傅的第一面,就有幸见到了师傅破案的神速,然后他就上前拦住师傅,将事先准备好的藤条背上,足足跪了三天三夜,师傅才同意收他为徒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负荆请罪的意思?”李元小声道。 “啊?李兄说什么?” 谭梦和李元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明白的好。 三人重新走回明月楼,路过长街时,谭梦意外瞥见了二楼隔间的窗户边上,闪过一个黑袍的男子正在挑逗着宠物鸟,眼底藏着乌鸦般的深邃。 “张醒之那个老不死的,该解决了。” “你的意思是?” 黑袍男子示意他噤声,隔间之外侧身匍匐着一小厮,见里间说话声音没了,才恋恋不舍的退下,见小厮走远,黑袍男子才说:“借刀杀人,做干净点,别脏了我们的手。” “是。” 华灯初上,天色渐晚,在明月楼的雅间内,缓缓走进一个墨绿裙裾的少女,里间的张醒之酿跄一滑,手里的茶水倒在了身上,他也不急擦拭,只抖落了一下就放下茶杯,转身打量起谭梦来。 “谭小姐!” “张县令!” 二人点头一笑,张醒之指引者她落座,敏锐的她也注意到方才桌上的狼藉,但并未说破:“不知张县令寻我,所为何事?” 张醒之脸色僵硬了一霎那,眼神便示意随从退居门外,白秋配合地出去,此时雅间内,只余他们二人。 张醒之再三犹豫了一下,才说:“敢问小姐,令尊何时回京?” 谭梦莞尔一笑:“张县令怕不是糊涂了?大军班师回朝的日子是礼部和诸位将军依据战况所定,谭梦虽是亲属,却也无从得知啊!” 张县令哂笑了一下,又说:“实不相瞒,本官是有要事要见令尊,怕是挨不到大军回京了。” “张县令有事不妨直言!”谭梦利落道。 “近日京中出现多桩诡案,都是适龄女子离奇失踪,城中上下人心惶惶,本官虽然顺着线索找到了那些女子,但终究是杯水车薪。若是寻常案件那便算了,可在追查中本官发现,此时与皇子牵连,其中干系甚大,断不是微臣区区县令所能管辖的了。” “为何寻我父亲?”谭梦诧异道。 张县令低声附耳,对她说:“事涉前线战局,有人私通外敌。” “兹事体大,谭梦立即回去飞鸽传书给父亲。”张县令端正一拜。 回到李府时,夜幕才彻底降临,李元和谭梦同乘一车回来,原本李元还在犹豫到了之后要怎么喊醒她,不承想马车一停下,外面就响起了白秋的呼唤声,然后谭梦就像是收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一样,突然就跳了起来。 “我睡了多久啊?”谭梦懊恼的揉了揉额头问道。 李元没好气地回:“也不久,就上车到下车的这么远,话说你也是真能睡啊,一下子就睡着了。” 他正说着话,谭梦就掀开车帘出去了。 得,又白说,他暗暗道。 李元跟在她身后下车,然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乖顺站在原地,等候着门口那位的审判。 谭梦心虚道:“伯母。” “母亲。”李元乖顺道。 二人异口同声地开口,语气却是截然不同。 “去哪儿了?” “明月楼。”谭梦飞快地思索着接下去要怎么解释。 李元下意识开口,丢出了两个字“青楼。” 吓得在场众人愣在原地,就连谭梦也一脸诧异地望向他。 “……” 第5章 05 第五章 李元弱弱补充:“青楼……旁边的明月楼。” 众人悬着的心缓缓落下,一根厚重的棍棒砸向空中,精准地落在了李元身上,“让你去青楼,青楼!” 他奋力叫喊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白秋轻轻拉了拉谭梦,示意她先回房,免得被误伤,下人也心领神会,以雷霆之速离开了战场,咿呀咿呀哟的求饶声响彻李府。谭梦的院子在李府算是最安静的,可即使是最安静的院子还是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棍棒声和尖叫声。 谭梦有些心软,问白秋:“白秋,你说我要不要去劝劝伯母?好歹是条人命,万一!” “没有万一!小姐放心,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这三天里就能打两回的事,没事的。” “话是这么说,”谭梦犹豫道。 白秋警觉问:“小姐,你该不会是?” “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那就行,”白秋楠楠道:“若是一定要选,那白秋还是更倾向大公子。”李家大公子李麒虽是现任续弦所生,但起码为人温文尔雅,为人也上进,不像二公子,打小就是放荡不羁,说话做事一点轻重都没有。 这番话若是换在先前,谭梦该是会附和的,但现在她动摇了。 “对了小姐,郑姨娘的背景查到了,但并没发现什么不对。” 南安侯府的长女,却屈尊嫁给一个白身的商贾,这里面若是没有文章,那可是真爱了。 谭梦洒脱收笔,一边满意地看自己的字,一边回:“我知道了,来日方长,若是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的,也不差这一两日。张大人问的事,查得如何?” “核实过了,石家镇没有姓张的,”谭梦愣了愣,很快接受了这个消息,“你着人把这个消息告知张大人,让他放宽心,事急从权,会有一场大火替他解决麻烦的。” “好。”白秋准备退下,却刚好看见了风风火火得往这边赶的柳氏,白秋小心地提醒了谭梦,先行退下了。 “伯母。” 谭梦放下笔,上前问安。 “谭谭,”柳氏亲昵地牵过她手,语重心长道:“今日苦了你了,你放心我以为训斥过那臭小子了。” 谭梦疑惑道:“伯母这话,谭梦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呢?” “那臭小子是不是拽着你去青楼呢?还恐吓你主动来打消伯母的念头?” 谭梦揣着明白装糊涂,问:“什么念头?” “就是你和李元的婚事啊!我都和你父亲聊过了,昨夜本来想去跟你说的,谁知道你刚好在沐浴,今儿早上我来你院子,你又恰好出去了。” “父亲,”谭梦停顿片刻,追问:“同意了?” 柳氏先扬后抑道:“那是当然!我们两家的交情,那是打你娘那辈就定了的,你们两个孩子,那都是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的,那可不是刚刚好。” 注意到谭梦眼底闪过的诧异,柳氏认真问:“谭谭,莫不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 心上人倒是没有,可就这么定下婚事,总感觉和她期望中的不太一样,再者说,李元也并非她会喜欢的人,他们两个自小就明争暗斗,互看不顺眼,两家人分明都知道。 “伯母,我……” 柳氏打断:“哦对了,你父亲过几日就回来了,到时你可以好好问问你父亲。” 过几日?谭梦的手心攥成一团。 谭梦一夜没睡,她想不明白父亲的用意,但也清楚父亲做决定向来也不容他人置喙,哪怕是她的婚事。在谭家军回京的前一天,李府还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午时,天正炎热,池塘里的锦鲤串上串下,李元一下子让人抬了十几箱的画卷进清院,浩浩荡荡的,吓得水面的鲤鱼藏了一次又一次,没承想最后连人带箱子都被赶了出来。 李元站在清院外,楠楠道:“这些都是整个京城最出色最受人追捧的年轻郎君了,照理说不应该啊,难不成?”李元灵机一动,唤来手下重新准备了画卷,每个画卷旁还跟着一个美人,还个顶个的美。 “你怎么又来了?”白秋不耐烦道。 李元一脸的谄媚,说:“白秋姑娘,你方向,我都懂,我还给你也准备了,最后面的箱子里就是。” 谭梦一袭青衣,迈着悠然的步伐问:“你懂什么了?” 李元拍拍手,跟在身后的美人门立即打开各自面前的箱子,一副接着一副画开始展示,画卷上的郎君这次换成了美娇娘,小家碧玉,将门虎女,青楼雅妓,应有尽有。 谭梦和白秋眼神交汇不到片刻,就做出了一个奸诈的决定。 “元哥哥,”谭梦娇声喊他,吓得他后背凉了半截。 “你也知道,这种事真的很难启齿的,”谭梦惹人娇怜地对上他的双眼。 李元大手一拍:“我替你去和母亲说!” “那就多谢,”谭梦憋着笑,“元哥哥了。” “没事儿,你等我消息。”李元答应的异常洒脱,毅然决然地就转身离开了清院,去了花厅。 柳氏一早便听说了清院的事,正在疑惑他们的感情怎么忽然好起来了,就看见火急火燎地进来的李元。 “你这猴子,怎么来了?”柳氏不解道。 “母亲,我要同你说一件事,你千万千万不能生气,你要先答应我。” 柳氏想了想,昨夜打他费了不少的力,这会儿不宜再打,伤了她的手,“好,我答应你。” “其实啊,”李元一把揽过柳氏,“谭梦也不是不喜欢我,她是不喜欢我这种的,你懂吧,她喜欢的呢,是貌若天仙,仪态卓绝,气质儒雅,还落落大方,能疼人的那种。” 柳氏眉宇紧蹙,她直觉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所以呢?” “所以我们俩不能成亲,她都不喜欢男的!” 柳氏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会儿,笑着一把上手揪住他的耳朵,“我看你是没打够,我说怎么一早上又是箱子,又是画卷,又是美人的,你该不会是在外面养了通房吧?看来我还是打少了,才将你养成了如今这幅样子,来人,给我打鞭子!” 一遍又一遍的鞭笞声重新回荡在李府,圆桌“啪”的落下一声清脆的回音,谭梦放下盘子拿起里面的葡萄送入嘴里,一边听着,一边满意地笑。 入夜后亥时的揽月楼,歌舞升平,人声鼎沸,李元趴在床榻上,左手怀抱着美人,右手盘着核桃,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翩翩起舞的美人,嘴巴还嚼着荔枝肉。 美人身穿白色薄纱,腰若游龙,眼神张扬而妩媚,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女子姿态。 李元眸光一亮,呆滞地看着台上那身影,正叫唤老鸨的间隙,美人就径直走向他,与站在他旁边的吴希互动,眼神似若有无地盘桓在他身上。 就在李元隐约显露吃醋之时,美人直接就坐到了他的腿上,环上他的臂弯,低声呢喃,“二公子今晚,还回府吗?” 李元顺势挑起美人下颚,抵上她的额头,道:“美人若是留我,我便不回了。” 美人顺着他的眼神,悄然落入他怀里,突然一柄匕首从身后刺向他,李元一个反手扣住了她,她的手臂被用力地压制在下面,许久不能动弹。 李元慢条斯理地拿起匕首,仔细打量:“谁派你来的?” 美人憎恶地对上他的目光,不容冒犯道:“没人!” 李元嗤笑了一声,将匕首丢给吴希,“好好查查!把人看好了千万别死了!” 吴希应下,思索片刻,又问:“少主,明日谭将军就回京了,您当真要娶谭小姐?” 李元站起来,等在一旁的吴希连忙为他系上披风,从后门深夜回府,还没入府,天就“轰隆”一声的爆鸣,像是要穿过屋檐直抵地面,炫丽的烟花在天上绽放,吸引了京城的每一个人,唯独谭梦。 “什么情况?”她追问。 “小姐安心,是李小姐放的烟花!”白秋道。 白秋口中的李小姐指的是虞氏的女儿李月,今年刚满十四,正是好玩的年纪。谭梦上次见李月,还是在推不掉的中秋家宴上,小丫头老是嘟着嘴,让人看了就心生喜欢。 “李月?她何时回的京?” “刚到的。” 白秋回话间隙,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丫鬟正瑟瑟地缩着脑袋想要进来问了才知,那是李月派来邀她同去放烟花的。 谭梦正想拒绝,忽然想起郑姨娘,又应下了。 晚上没了白日里的燥热,正是凉爽,十月正属秋夜,凉意难免要深,沿着花园而去,路上的薄雾遮掩着石路,白日里俗气的景园,现在看着平添了几分雅致。 “谭姐姐!”李月挥手喊她。 “月儿妹妹安好。” 谭梦站定扫了一圈,没看见郑姨娘,反倒是看见了李元。 看见谭梦的身影,李月欢快地跑向她:“谭姐姐你可算来了,我回君城这么久,可想死你了。” 二人手牵着手,彼此倾诉着悄悄话,一支烟花“咻”的一声飞上了天,“轰”的一声爆炸开,紧接着快速落下。 “谭姐姐,你想不想亲手放烟花?可好玩了。”李月提议道。 白秋抢先打断:“这放烟花实在是危险,要不还是算了吧。” 主子们说话下人插嘴,这放在别人身上那是要打板子的,可是白秋身份特殊,和谭梦主仆之情深厚,所以李月也是能理解的。 “白秋说的不错,放烟花还是太危险了,还是不要玩得好。”长夜里走出几人,说话的是走在前面的是李家老爷李德,两侧分别跟着夫人柳氏和大公子谭麒。 一听到声音,李月就畏畏缩缩地藏在了谭梦背后,生怕被李老爷看见。 “谭梦见过李伯伯,李伯母,大哥。” “父亲,母亲,大哥。”李元坐在凳子上懒懒道。 李老爷严厉的目光扫了一眼李元,但很快又接受了现状,“都起来吧。” 目光转移到李月身上,立即斥责:“月儿,见到父亲母亲,为何不行礼?” 李月畏畏缩缩站了出来,“月儿见过母亲,母亲。”在场的人都很明显感觉出她对柳氏的不满,但没人敢戳破,还是柳氏主动斡旋说她“沉稳了不少”才打破的僵局。 “父亲,先办正事要紧。”谭麒打圆场道。 李德会意,对上了懒懒的李元,正想眼不见为净,但转身又见李月一身的男儿装束,欲言又止,最后窝囊地甩了甩长袖,在柳氏的安抚下才忍住了没说重话。 李月见他们要说正经事,拉过谭梦,见缝插针丢下一句“那我们去放烟花了”就跑没影了。 “册那,我……还没说完呢。”李德窝囊道。 柳氏劝诫,“好了好啦,你别扫兴了,孩子们想玩,就让他们玩吧。” 好不容易摆脱沉重的氛围,李月立马就上手拿过火折子,就要去点烟花,谁知刚碰到烟花,那烟花就原地爆炸开了。 “谭姐姐!” “小姐!” 呛人的烟雾笼罩着花园,烟花原地翻转燃烧殆尽,地上留下一片狼藉。 谭梦没来得及捂住口鼻,就被呛得直咳嗽,一双大手及时赶到将她护进了怀里,刚好替她挡住了迎面飞向她的烟花。 谭梦用力地睁眼,看见一脸焦急的李元,问:“你怎么来了?” 李元是用手挡开的烟花,却丝毫没注意到手上残留的疼痛,紧张地问她:“没事吧?” 她摇摇头,确认她无虞,他才开始自恋:“幸亏我来了,我不来你现在怕是毁容了。” 李元两眼一黑,她感动早了。 现场一片狼藉,李月身上也是一片狼狈,但她眼下的心思却不在自己身上,她一脸看戏的表情,看着李元和谭梦的互动,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才将视线撤回。 回到房间的谭梦,思绪久久没法冷静,自从父亲母亲离开京城之后,她就不知为何开始对声音异常敏感,早年间还晕血。这些事除了贴身照顾她的白秋之外,没人知道,可是李元却为何好像早就知道她会害怕一样,上次在明月楼也是如此,他连问都没有问她一句。 确认她无虞后,众人才放心下来,李月上前懊恼道歉,夫人和郑姨娘也都上前安抚她,唯独方才挺身而出的李元,却没了踪迹。 听白秋说,是大公子派人喊走的,说是有要事商议。 李元到书房时,书房里如死一般的沉寂。 “老爷,二公子到了。” 李德冷冷道,“让他进来!” “父亲!”李元作揖,视线缓缓上移,瞥见眉头紧蹙的大哥和面色不悦的父亲,不自觉地开始心虚。 “逆子,你可知罪?” 习惯了李德的阴阳怪气和置之不理,李元沉默不语,等待着李德的和盘托出。 他这一沉默,直接让李德火气串上了天,满脸通红地斥责他:“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李德不欲解释,一旁见缝插针的李麒忽然开口:“今日一早,县衙门前跪了一女子,怀里抱了一个不足半月的婴儿,说是……” 李元追问:“什么?” 李麒硬着头皮道:“ 说大哥……始乱终弃,纵火灭口,导致揽月坊的两名护卫和一名雅妓葬身火海,方才受害者的家属已经报官了,说是要二弟你!” 李元不耐烦道:“什么?让我赔命啊?” 那场大火发生是在半年前,那晚李元确实在揽月坊过夜,在李元的印象里,他确实目睹了火灾但远没有能和他牵扯上的可能。 李麒莫名有些心虚,补充道:“报官的那人说那名雅妓的亲戚,还抱了一个孩子。” 李元苦笑:“什么意思?意思是我不仅杀了人放了火,还在外面生了一个孩子?半年前的事,现在才报官?这摆明了要给我泼脏水!” 李德怒斥,“你要是没有留宿揽月坊,人家现在能将脏水泼到你身上,再说了,你身边天天都是莺莺燕燕,没准那就是你留的种,只不过你自个都不知道。” “对,父亲大人你说得对,那就是我们老李家的种,你去认吧!”李元赌气道:“反正我这个儿子也横竖也看不顺眼,还不如去外面抱一个能让你看的过眼的!” “阿元,你也别说气话,父亲也是担心则乱,现在那女子报了官,这件事不好收场啊。” “大哥,你用不着解释,反正在父亲心里,我不就是一个顶着他的名头,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嘛,你要是这么害怕那女子影响了老李家的声誉,你就替我认下那孩子,光明正大的让他当你孙子,至于我这个儿子,你就当我死了就行了。” 李元赌气离开,只留下满腔怒火的李德和思虑深重的李麒。 “父亲,我相信阿元,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这件事要不……” “也只能这样了。” 入夜的湖面上,波光粼粼的倒映着灯笼,谭梦好不容易才甩开李月,躲在亭心喝口茶。 不远的走道上疾步而过一身影,不等谭梦看见,就走远了。 “小姐,是二公子。” 从小到大,李元但凡是见他父亲一面,就绝对少不了生气,而且是互相生气的那种,但以往李元大多时候都是一笑置之,最后调侃着说这次李德一定气死了。这次脚步急促,怕是不简单。 “我们过去看看!” 李麒从书房离开之时,正巧碰上她,搭话道,“谭妹妹,你深夜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谭梦看见亮着的书房,灿笑道,“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方才见二公子步履匆匆,像是生了大气,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麒耐心解释,“昨日有一女子抱着一个孩子当街跪在县衙门前,状告阿元始乱终弃,还纵火灭口,现在父亲正愁着呢。” 白秋嫌弃道,“始乱终弃?纵火灭……口?” 李麒点头,谭梦央他将原委仔细说明,他据实一一相告。 密林恍惚,月色迷离下只依稀能分辨出那是两个人影。 “事情都办妥了,您放心。” “仔细行事,要是除了纰漏,你们知道后果!” 手下垂眸,“您放心,包死的。” 府衙门前烟火通明,成群的衙役径直闯入,开始搜捕李元,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打过交道的上官齐,谭梦径直迎面走向他,拦住了众人去路。 “谭小姐,还请不要阻挠官府办案,大公子始乱终弃,纵火灭口,县衙有权将他带回去审讯。” “上官大人,可否给我们三天时间,三天内若是依旧无法自证清白,二公子自会去县衙!” 上官齐面露为难,道:“谭小姐,羁押二公子是在下职责所下,抱歉。” 谭梦干脆道:“人,你可以带走,但是你们不能滥用私刑,也不能逼迫他认罪,另外让我加入此案审查以及查探!若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他受伤了或者你们强迫认罪……” “谭小姐就这么笃定,二公子是被冤枉的?”上官齐反问道。 “当然!”谭梦淡淡回。就李元那人,决计是做不出这样荒诞的事来,见她这样坦荡,上官齐心中暗暗钦佩:“好,本官答应!” 按照常理说,谭梦并非官身是断然不能参与查案的,可对象是即将班师回朝的谭将军之女,这件事就另当别类了,上官齐虽然不谙权势,但在官场上混,多一个朋友好还是多一个敌人好的道理,他还是分得清的。 李元回到房间,将藏在兜里的手帕拿出,在灯影前来回晃了几下,才看清上面的“陇”字,不到片刻,字迹就消失了。这样的信息传递方式是云影特制的,除了最主要的心腹,没人知道。 九月份,他自建的暗网“云沙暗影”遭到重创,从渔阳郡,辽西郡到辽东郡,三处郡县的暗桩据点皆是刚设就被尽数拔除,多番探寻之后,他得出结论,应该是组织里出了叛徒,为了亲自验证猜想,他假意与李德大吵一架,住到了明月楼,实际上他秘密去了一趟南海郡。 不出意外,他于来回途中都遇上了杀手,如今到长安还不到三日,诬陷案就出来了。 敲门声响起,吴希喊道,“公子,谭小姐带着府衙的人来了。” 李元收起帕子,塞进床垫下,“让他们等着,我自己出去!” 看着李元淡然地推门而出,说实话,上官齐心底是有些佩服的。在明月楼时,他就赶紧感觉此人的说话直率,为人不羁,绝对不是什么坏人眼的人,直到今天,他依旧是这么感觉。 “二公子,请吧!” 上官齐跟在李元身后,与她擦肩而过,低声对她说:“谭梦,这是我的事,你别掺和!母亲那边还请你多多照看,城西酒肆旁边梨花酥很好吃,你要是有空,替我给母亲带些。” 众人散去,白秋才上前开口:“小姐,大公子都说让你不要查,您要不……。” “这可由不得他!”谭梦笑笑。 正式开始了解案子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上官齐遵循约定带着她一同探查案子,走访认证,整理线索。在听了相关所谓的人证口供之后,谭梦心底就大约有了数,李元确实是被冤枉的。 “大人可否将那女子带上来,让我问询一二?” 上官齐点头,手下会意,很快就将人带了上来,那名女子名唤袁倾倾,除却憔悴的面容,单看容貌,确实当得“倾城”字。 袁倾倾本是揽月坊的歌伎,两年前因一曲琵琶名满长安,但后来便逐渐销声匿迹了,听闻是成了某位显贵的宠儿,据查实这位显贵就是富商之子李元。失踪的两年时间,她以外室的身份被养在郊外别苑,一个月前,有人亲眼目睹李元与其出游,二人言笑晏晏,仿若新婚。后来她怀孕诞下孩子,等了半月李元,不想等来的却是一场大火和冰冷的三具尸体。 根据她的证词,李夫人近日有意拉拢各家夫人闲谈,目的就是为了给李元谋一门好姻亲。越体面的人越是忍不了正妻未娶就有了外室,听闻最近与李府交往最为密切的高家高小姐,就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倘若事情败露,这场婚事多半就黄了。是以此,李元才起的杀心。 高家小姐?谭梦苦笑,在她印象里,这高家小姐和伯母压根没来往过,哪里来的传闻要相看婚事,这绯闻对象居然不是自己,看来他们编故事都不打听打听的。 “姑娘,你说李元始乱终弃,纵火灭口,你可有什么证据?” 袁倾倾停住抽噎,抬眸看谭梦,“你是何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上官齐正想解释,谭梦抢先开口:“你要告的人他与我一同长大,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袁倾倾试探道,“你是谭梦?” “不错,还算是对李府多少有些了解。若你所言属实,我回府后便禀明李家长辈,将你和孩子风光迎入府中,但你要是说了谎,别说你,就是这孩子,怕是都很危险,一个行动失败的棋子没人会在意生死,但一个迷途知返的母亲却可以得到宽恕,孰重孰轻,袁姑娘心底应该有数吧?” 袁倾倾淡淡道,“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我只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渍,那就是没得谈了。” 谭梦思索半响,灵机一动改口道:“你口口声声说,这孩子是李元的,那你可知,他其实不行?” 第6章 06 第六章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猜测她与李元的关系。自古以来,女子最为避讳名声,主动道出男子不行之类的传言从未有过,就连一向粗鲁的武夫上官齐,脸都不自觉红了大半。 白秋想扯她的衣袖,但却落了空。 谭梦径直地走近袁氏,将手抵上她的薄唇,调侃道,“而且他真要是他放火,你怎么可能还能逃出来?这不是诚心要让你来送死吗?难不成他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 袁氏话到嘴边,忽的又咽了回去,化作倾盆的眼泪豆大地落下。看客见状,纷纷指责县衙不作为,纷纷要为袁氏抱不平,就在此时,两名衙役从外面进来,身后带着两男一女。 李元被带走的那天,让她不要管,让她替他多多照顾母亲,最后还提到城西酒肆旁边梨花酥。这些话看似没什么玄机,实际上却大有玄机。城西酒肆旁边根本没有卖梨花酥的,所以这话说得根本不是梨花酥,酒肆加上梨花,意指梨花酒,而梨花酒的发酵时间通常为七天。而长安城里恰巧就有一家名唤“七天”的脂粉店。 让她意外的是,这家店竟是李元的产业。从掌柜口中谭梦得知了他的计划,整体梳理下发现了一些漏点。比如新定下的暗桩怎么就会被人拔了?此行随行知情的人具体是哪几个?然后她布了一个局。 先是让人盘点了一遍在长安潜伏的人,接着在阁内放出消息说阁主已死,要重新选派各个位置的人,最后派人再次盘点阁中的人,果然发现多了三人。 经盘查得知,此三人确实是被安排照顾袁氏的,名义上是李元的安排,实际上却是他身边的吴希安排的。多方查证得知,袁氏怀里的孩子多半也是他的。所以这场看似纵火灭口的案子,实际上不过就是一场主仆之间的一场陷害。 看见来人,袁氏大惊,惊恐地盯着他们,久久没有回神。 “袁氏,你现在交代,说不定还能从宽处理。” 袁氏视线逐渐移动到孩子身上,目光从开始的惶恐到坚决,“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苦了这孩子,因缘际会,大梦一场。” 袁氏哈哈大笑了两声,随即从头上将锋利的银钗拔下,一把捅进孩子身上,咿呀咿呀的哭声响彻了整个县衙,不到片刻就咽了气。 “孩子,娘亲对不住你,下辈子你再来,我一定好好宠你爱你!” 孩子被衙役抱走,袁氏看着手上鲜红的血色,感慨道:“谭梦,其实我很羡慕你,你说的不错,孩子不是李元的,但我不会告诉你,孩子父亲是谁,他会活着,替我和孩子报仇雪恨!” 袁氏从怀中掏出一粒毒药,飞快的咽下,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毒药已经发作,那双琵琶弹得极好的手,就此笑着向人群摆手,离开人世。 从李元被带走的那天开始,就没人见过李元,那三人将事情尽数交代,彻底还了李元清白。听见上官齐说要发布通缉令抓捕吴希,谭梦才后知后觉到什么。 牢房内,萎靡的阳光打在李元的手上,牢锁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从身高和身形上判断,他就是吴希。 “你终于来了?” 李元没有转身,反而是继续仰头盯着那细絮在光里起舞,嘴角淡淡扯着笑意。 吴希冷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明月楼回来那天,看见手帕上只有一个陇字的时候。其实我早就怀疑过你,但我一遍又一遍的劝诫我自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我从未怀疑过你,我想知道为什么?” 吴希眼底藏匿已久的笑意浮现在脸上,他面色冷峻,道:“我可不是什么吴希,吴希在三年前就死了,或许你叫我吴兴,乘兴而归的兴。” “你是吴希的?” “不错,我是他的大哥。父亲将他送进了李府,成了你最喜欢的侍卫,可我整日应付父母亲的责骂还不止,他们甚至还想让我去给别人当男宠,你知道什么是男宠吗?就是在给贵女跳舞,然后脱光的那种,我忍了太久了,我觉得我快疯了,就在此时,我那亲爱的弟弟回来了。” “你害死了他?” 吴兴嗤笑,“说什么傻话呢?我可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只不过是跟他说井里有一只会后空翻的猫,他自己过去看,然后没站稳掉了下去。” 这话一说完,吴兴就一改往日的寡言,哈哈大笑了两声,声音如魅影般深邃,落在李元的心上:“那我呢?你为什么害我?” “你嘛,其实对我挺好的,但是没办法,有人花钱买你的命,我刚好缺钱,所以我就同意了,加上你要是死了,我作为你最得力的心腹,自然能捞得好处就更多了。” “谁要花钱买我的命?” 外面的脚步声响起,出口处的光影晃动,一人举起早就准备好的箭,拉弓搭箭,对准李元,突然又一支利箭飞出,霎那间穿穿吴兴的额头,鲜血缓缓从上至下流淌,吴兴脸上依旧笑着,缓缓倒下。 “吴希!” “来人!来人!” “……” 谭梦是跑着过来的,身后跟着的是上官齐和一众衙役,看着倒在地上的吴希,忙追问李元有没有受伤,上官齐看着李元,指了指吴希,“你干的?” 李元摇摇头,目光呆滞地停留在已经咽气的吴希身上,牢房内光影交错,两人大打出手,一方倒下,一个身影却飞快的离开,潜入了密林。 回府途中,李元全程黑着脸,谭梦也一言不发,白秋跟在马车边上,想起老是跟随在侧的吴希,一时间有些伤怀。 “你……” “你……” 二人异口同声道。 谭梦佯装轻松,“你先说吧!” 李元沉默良久,“多谢!” 见他有些不在状态,谭梦补充道,“你放心,你的事我对外不会透露半个字。吴希的事你也别难过了,他自己选的路,谁也帮不了他,你要学会看开点。” 李元将刚才牢房里的事一一道出,包括吴希说他不是吴希的话。 谭梦思忖一二,疑惑道,“那不对啊!你说吴希跟你说他是吴兴,也就是说吴希是他害死的,可是我昨天派人去吴希家里,看见的一家三口,弟弟吴希没死,只不过有一条腿没法走路了而已。” “那……”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你呢?” 二人调转马车去了吴希家中,亲眼看见那张长得和吴希一模一样的脸,李元直接怔在原地。 在谭梦的了解下得知,吴兴其实早年间精神有些萎靡,总是会下意思的做一些很奇怪的事,但三年前在李府侍奉的吴希意外摔伤了腿,吴兴这才冒名进了府,这一待就是三年。 “所以吴兴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嫉妒,这一切都是他凭空杜撰的,他情愿割舍袁氏和孩子也要杀了你,多半是有人要挟他,这筹码也许就是他的家人和弟弟。” 谭梦试探问:“会不会是你成立“云沙暗影”,无无意间得罪了谁?” “云沙暗影”向来只管消息买卖,要说是得罪人,那应该得罪过不少人,但能要挟吴兴至此,李元总感觉这幕后之人绝对不简单。 “你居然不害怕?”李元诧异看向她。 “什么?” “好歹是干地下的活儿的,你一个京城贵女,虽说与我有些交情,但应该也会感到诧异吧,毕竟在外人眼里,我不过是一个风流纨绔。” 谭梦莞尔一笑:“这有什么,我好歹是将门之后,你当我真娇滴滴呢,若非是女儿身,现在的战场上也该有我浓墨重彩的一笔,李元你确实优秀,但优秀对你我来说,不过是常态。”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谭梦悠然下车离开,补位吴希上来的侍卫小俨上前禀告:“主人,你的猜测不错!” 任君!我终于找到你了! 李元淡淡一笑,“吩咐下去,以后见谭小姐如见我!” “是!” 上官齐整理好卷宗,准备离开你县衙之际,张醒之进来了。 看见师傅,他赶忙就迎了上去,“师傅,您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张醒之打趣道,“这不是听说乖徒儿破了一桩案子,刚好无事过来瞧瞧你。” 上官齐挠挠头,将卷宗递上,“这事还要多亏谭家小姐和李家公子,徒儿也没做什么,不过要说这谭梦也真是厉害,昨天看着对案子爱答不理的,今天一来,直接就带着关键证人来了,案子直接就破了,而且……” “停,用不着你说,我自己看就行。” 上官齐殷勤道,“师傅,我忽然感觉查案又有意思了,您还有什么本事,多教教我我呗。” “我教你?你记得住才行。” “记得住!记得住!” “听说今天堂上死了两个人啊?” “那母亲也是狠心,直接就将银钗插进孩子身上,孩子当场咽气,也是可怜呐。” “这我可得好好说说你了,上堂你为什么不找个懂医的在旁边照看着,要是及时预防到了,今日那孩子没准还能活下来。行啦,你别管了,你回吧,我还有点事,我再待会。” “那这卷宗……” “我看完给你放好。” 看着上官齐远去的身影,张醒之重新捧起上面的字,一个接着一个看,柔和的目光逐渐过渡到严肃。 “李元,谭梦……”他细细的念叨着。 第7章 07 第七章 “你要帮吴希报仇?” 谭梦不解,诧异地对上他的目光,一把拽住他:“他都想杀你了,你就一点都不恨他?” 李元回忆起与吴希见面的情形,若是他一来就直接动手,没有任何的寒暄,那现在躺着的兴许就是他了,可李元记得真切,吴希回答他问题的时候,眼中丝毫没有不耐烦或者焦急,就算是被箭射正中心脏的最后一刻,他的脸上依旧笑着,笑里带着释怀。 谭梦漫不经心道:“万一他笑的是终于有机会取你性命了呢?你就一点也不怀疑他?” 李元正欲回答,门外就传来白秋的声音:“小姐,到了。” 谭梦见他思虑深重,知道他现在无论如何是听不进去她的话了,索性头也不回地下了车,不等他径直就入了府。 胡管家见她身影,忙不更迭就迎了上来,笑着呼唤道:“谭小姐留步!” “胡管家?” 胡管家是这府里的老管家,从谭梦来府上那年他就已经在了,这胡管家无儿无女,在这府里最喜欢的就是李元。 “小姐,您今日是不是也去县衙了?那大公子是不是……”胡管家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看胡管家这般担忧,她回道:“胡伯您放心,李元他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话说到一半,胡管家就看见了一脸沉默着走进来的李元,赶忙越过她,上去追问,“大公子,您没事吧?那些人没对你做什么吧?” “他好着的,还有空帮害他的人报仇。”谭梦冷嘲热讽说完,就疾步进了内院。 “谭小姐这是?” “噢,没事,她就是说着玩呢,您别在意。” 胡管家忽然想起什么,“哎对了,吴侍卫呢?他怎么没跟公子一起回来?” 李元思索片刻,“吴希去帮我办点事,短时间内应该都回不来了。” 胡管家叹息,“那可惜了,我想着今夜您和吴希一起回来,特意备了两份晚饭呢。” 李元顿了顿,思虑道:“以后都不用备两份了。” 胡管家看着李元的背影,忽然之间又想起李元与吴希如影随形的日子,下意识有些伤感。如果他记得不错,吴希没来府里的那些日子,李元去哪里干什么都是一个人,身边的小厮换了一轮又一轮,却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直到吴希入府。 那时的吴希尚且不足十岁,但是为人却异常的沉稳得当,为此夫人才将他放在李元身边,让人意外的是李元很喜欢他,从伴读到侍卫,始终不愿更换或者增添侍卫,就连吃饭也特意要与吴希同桌而食,吴希一度成为府里侍卫的幻想。 色味俱全的晚饭陈列在桌上,谭梦却没有心情吃,因为在桌子旁边摆着的是两箱满满当当的画卷。 白秋安慰她,“小姐,您就别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啊,大公子要查便查,这同您又没什么干系,您何苦蹚这趟浑水呢?” 谭梦生无可恋地撇了一眼画卷,有气无力开始夹着一块豆腐送入嘴中,面无表情的嚼了嚼,“白秋,你说我是不是闲的啊?” “啊?”白秋一头雾水。 “我真是闲,帮着他查案,帮着母亲去追父亲,自己到头来什么也落着,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秋认真思考:“小姐您这话说的不对,您落了不少的气。” “我……”谭梦哑口无言,“你说的真对,不愧是跟着我打小一起长大的。哎你不会也跟那吴希一样,表面人畜无害,背地里捅我一刀吧?” “您放心,白秋要是想捅您,绝对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我要是要干,那也得是光明正大的干,比如什么比武动手,下战书啦……” 谭梦渍了一声,“没看出来啊白秋,你做事还挺磊落的啊?”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丫鬟。” “自信一点,把丫鬟去掉。” “哈哈哈好的小姐。”白秋乖巧道。 两日后,谭家军的捷报传至长安,陛下大喜,决意在谭家军归朝之日携众臣前往城门迎接,其后召开庆功宴,昔日无人问津的李府突然成为众矢之的。 谭梦是突然被召进宫的,她带着白秋站在坤宁宫宫门前,才感觉手心有些虚汗。自从七年前母亲离开长安,她几乎每天过得都是担惊受怕的日子,她害怕某天醒来,就像今天这样倏然被召进宫,那种未知的恐惧是压着她午夜梦回的一棵稻草。但今日要比梦里的处境好,因为谭家军赢了,找她应当多半是封赏之类的事。 领着她进去的姑姑竖着整齐的发髻,说话间尽是轻声恭敬,这让谭梦一度怀疑她说话是不是也该轻声些再轻声些。 坤宁宫的内殿说是极致奢华也不为过,这座天下公认为女子最高权利的殿宇,此时就这么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前。在谭梦的儿时,皇室的宴席也曾出席过不少,只是那是过于年幼,如今重看着坤宁宫,竟像是掀开了记忆的面纱,熟悉又陌生。 “臣女谭梦,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孩子,快上前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皇后屈氏,膝下诞有二子,一个是太子李宏,一个三皇子李傅梧。太子李宏自小备受陛下宠爱,为君之道也是信手拈来,但天妒英才,去年前线齐国进犯,本就与赵国战事吃紧的前线愈发紧迫,为了振奋军心,太子自请替父皇御驾亲征,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齐国大败而归,赵国始终僵持至今才得以全胜,是以此,太子之位也空悬至今。 朝中适龄皇子有三位,一位是骠骑将军长姐屈皇后膝下的三皇子,一位是自秦国而来的和亲公主燕妃的二皇子,还有一位则是刘太尉之妹刘妃的四皇子。三位皇子才华各异,朝野一时争议不断,但支持皇后的四皇子的人要比另外两位皇子都要多得多,原因无他,嫡出为重。 在感受到皇后伸过来的手温,谭梦才清楚地认识到眼前的情景不是做梦。 屈皇后生的一双明眸,虽诞下了两个皇子,但却丝毫没有寻常妇人的枯黄气色,反而是愈发的动人明媚起来,让谭梦有些看愣。 “这么些年,你一个人留在长安,离了爹娘,也是苦了你了。如今好了,你父亲凯旋而归,你们一家人终于也是能团聚了。” 皇后倏然有些哽咽,尤其是在说完“团聚”二字后,脸上的笑意都染上了点点泪光。 “娘娘。”谭梦不会安慰人,但猜到她是因为太子的事伤怀了,只好顺势覆上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安慰一二。 “本宫没事,就是忽然之间想起宏儿了,他要是还在,应该同你差不多大小,说不定你们还能见上一面呢。”皇后开玩笑道。 “对了,你可见过本宫的另一个皇儿?”皇后期待地问。 另一个皇儿,指的应该是三皇子李傅梧,听闻他人品才学不输兄长,不到就拜入了国画大师欧阳誉的门下,学成归来还不足十五,与不少有名的先生多有往来,但是有传闻他有洁癖,而且特别严重。 潭梦可没有嫁入这宫里的想法,听到皇后的话就飞速思索着要如何婉拒:“三殿下人品贵重,才华卓绝,臣女自是不曾见过的。” “没见过啊,”皇后明显有些失落,但很快又重新问,“那你想不想见见?” 谭梦笑而不语,坤宁宫外的乌云悄然而至。 皇后忽然调转话头:“好了说正事吧,陛下将谭将军的庆功宴交由本宫一手操办,本宫原本请了京城最大的戏班入宫表演,想着换换风格,不承想戏班里跳舞的台柱子忽然受了伤,本宫早就听闻你才艺双绝,不知这次能不能帮本宫这个帮,在庆功宴上表演呢?” 谭家世代为将,谭梦怎么着也算是将门贵女,按照规矩是不必上场的,但皇后这么一说,就是有意让她上场的意思,她怕是也不好拒绝。 “谭梦多谢皇后赏识,我会尽力的。” 在处理完吴希的后事回府途中,两辆马车正巧停在李元站定的不远处。 马车一前一后,后头那辆右侧跟着一个眼熟的婢女,定神一看,正是白秋。与此同时,白求也注意到了李元,她低声向马车内递话:“小姐,大公子在前面不远处正瞧向我们这边呢。” “管他作甚!” 谭梦丢下这么一句就没再接话了,没错,她根本没打算要原谅他。 可是此时的谭梦还萦绕在刚才皇后的质问惊恐中,丝毫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就在白秋准备改变策略,利用对话让二人和好之际,李元直接先她们一步进了府。 白秋看着李元的背影埋怨,“小姐,您已经躲了大公子两天了,这气也该消了吧。” “他又没有主动跟我说话,我凭什么要主动跟他说话。”谭梦这话不是糊弄,是她先生气的不错,但是她先帮了他耶,结果他还反过来指责她,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除却他主动低头,否则她绝对不会原谅他。 这话正说完,没走几步,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熟悉身影。 白秋熟稔地放慢脚步,谭梦不屑一顾走近,对上一脸讨好姿态的李元。 二人对视片刻,愣是一句话也没说,谭梦明显有些生气,抬脚就要越过他,手腕却被拽住了。 她回头,冷冷问,“干嘛?” 李元背对着她的手掏出一根糖葫芦,塞进她的手心,一张沉默寡言的脸硬是一句话也没憋出来。 第8章 08 第八章 这么些年来,每次李元但凡是惹她生气了,都是带着糖葫芦来示好,一根不行就两根,一次不行就两次,明明每次他都是死鸭子嘴硬,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但谭梦最后都会原谅他。 “算你识趣!” 谭梦咬了一颗葫芦,纤细的脸颊一下子圆鼓起来,二人相视一笑,并肩而进。 白秋跟在后头,看着他们终于和好,脸上也开心地笑了笑,习惯性地看向身侧,却突然意识到吴希已经不在了,离别的伤感顷刻涌上心头。吴希是不是吴希,她其实也分不出,印象中,他总是一语成辙,不会大笑大哭,沉稳的根本就不像是个普通人,但他只需要在那里,白秋就会莫名觉得安心。 李元在酒楼吃酒,小二不小心打翻坛佳酿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路人驻足,看客观望,李元也下意识地偏过头去。 “李大公子?李大公子?” 张醒之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元猛地回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并未作反应。 上官齐嬉笑搭话,“李兄,我上官齐啊,上次查案的时候我们见过。 ” 李元作思考状思考了一会儿,大手一挥,“小二,结账。” 上官齐猜到他不受待见,但还是鼓足了勇气上前拦住他,“李兄,这次不是我找你,是我师傅找你。” 依稀记起上官齐的师傅是大名鼎鼎的县令张醒之,本来毫无心情的李元这才不情愿的朝着他挪了挪脸。 实话说,张醒之不愧是青天之称的人,举手投足间与上官齐已然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草民见过张县令,不知您找我是?” 张醒之挽起一抹笑,上官齐会意先行离开房间并且带上了门。 距离庆功宴还剩十五天,谭梦现在连要跳什么都没确定,本就羸弱的身子如今又病上加病,简直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得知消息的李氏要为她请大夫和舞娘,却被李元拦下了。 “我有办法!”他目光坚定道。 在他的安排下,谭梦出了府,一路向东。 谭梦撇开帘子,忽然意识到这是去“七天”脂粉铺的方向。 他们到达铺子门前,已经是正午,来来往往的客官数不胜数,脸上大多洋溢着笑脸,明显这铺子的口碑是不错的。 李元刚进店,就迎上来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掌柜,目光饶有趣味地谭梦身上停留须臾又迅速移开,低声问候,“东家,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您让伙计顶一下你,你跟我进来!”李元淡淡吩咐。 女掌柜见怪不怪,唤来小厮交代几句,跟在他们身后径直入了内堂。 在府中的李元,要么是肆意放荡,要么是吃喝玩乐,从未有过此时的沉着和冷静,谭梦看着他,竟突然衍生出一种陌生感。 穿过内堂,走过长廊,他们停在一扇大门前,女掌柜会意,加快走了几步将门推开,五颜六色的垂帘涌进谭梦眼中。 在李元进去之前,女掌柜先一步入内将油灯以及蜡烛全部点上。 谭梦跟在他身后进去,宛若感受到了人间仙境的飘然。 女掌柜乖巧地侍奉在一侧,低着头等待着任务,李元介绍,“胡兮,曾经长安城里的有名的舞姬,有她教你,绝对不会有问题。” “胡兮?”谭梦喃喃道。若是她没有记错,当年华胜坊最有名的花魁就是叫这个名字。 谭梦扯过他的袖子,低头正要询问,胡兮就主动补充,“胡兮见过谭小姐,早就听说过谭小姐大名,如今一见,当是一代佳人。” 谭梦有些尴尬地回复,“你也很美。”站在寻常人身边,谭梦确实算得上是美人,但在胡兮这,她却是由衷的莫名感到自卑。 胡兮年长她十来岁,但年少成名,众星捧月,说不美是不存在的。看着眼前的胡兮,谭梦感觉自己若是个男子,怕是都要被她迷上的程度,一双明眸,举止优雅,行事大方果断,无疑就是男子心中最佳的美人形象。 “谭小姐若是怀疑我的本事,不如我先展示一下?” 谭梦正想推辞,却被李元抢先应下,胡兮会意先行下去准备,随之进来的侍女将果盘糕点奉上。 谭梦的椅子与李元的并肩,她只需要一偏头,就可以追问胡兮怎么就成了他的人的,但话到嘴边,谭梦还是抑住了。 曲乐声起,台上女子翩翩起舞,颦笑之间,宛若消除了这世间任何不悦。 自谭梦到李府以来,李元惯来都是无所谓的样子,如今摇身一变,竟忽然有了那么几分儒雅和淡然。一个是放肆不羁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一个是沉稳冷静面不改色的东家,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谭梦有点分不清了。 “如何?”他侧头问。 “额……舞姿优美,动作流畅,颦笑间有倾国之姿!”谭梦思忖道。 见她这样说,李元便彻底敲定了主意,“胡掌柜,那这些日子就有劳你了。” 胡兮点头,回复,“承蒙东家信任,属下必竭尽所能。” 在“七月”胭脂铺的那十五天,李元几乎每天都陪着她来,从吃药到练舞休憩,一应照顾俱全。这样突如其来的示好,让谭梦一度以为李元是鬼上身了,直到从胡兮口中得知他名下有不少的产业,而这“七月”胭脂铺则是总管账的地方,此番过来也是顺带过来盘账的,她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 胡兮站在幕帘后看着正在练舞的谭梦,开口询问身侧的李元,“东家,我觉得您的担心多余了,谭小姐只是住在李府,又不是李府中人,与您更没有血缘关系,张大人怎么就笃定捣毁暗桩以及威胁吴希的人会对谭小姐不利呢?”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听说京城有一个专门接单的采花大盗,叫什么……” “任君!”胡兮补充道。 “你派人私下里去联系一下,务必要查清楚!” 胡兮应下。 张醒之的推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李元创办的云沙暗影本就侵害了不少人的利益,此番好不容易暴露安插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棋子,为的就是将他一网打尽,但是关键时候谭梦现身救了他,所以现在的谭梦无疑就是那幕后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依据先前他们不留痕迹端了一整个暗桩的手段来看,谭梦此时的处境危矣。 捣毁暗桩的人必定非富即贵,要么是朝中显贵,要么是皇室宗亲,而现在谭大将军归朝,身为谭家独女的谭梦突然被推上献舞,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好消息,但事已至此,李元能做的就是保证她的安全,至于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练舞中途休息,李元上前安慰,“要是累了,先休息会儿再练吧,不急这一时。” 谭梦知道他的意思,但眼下的形势有多严峻她不是不知道。自从她踏出坤宁宫那一刻,后脚她要在庆功宴上仙献舞的消息就传遍了长安,街头儿童传唱的童谣都在预告她会是何等倾城动人。 汗水侵湿透了她的发丝,黏在脸颊上,开豁的大台忽然就变得逼仄起来。 李元拿起汗巾,替她挽去汗渍,顺手将一旁早已经盛满的水杯递给她。 谭梦长喝了一大口,嘴里的苦涩渐渐淡了,放下水杯,直接瘫在台上,四肢随意地摆放着,闭上双眼。 李元随之躺下,二人呼吸来回交叠,远处街上摊贩的叫喊和胭脂铺内客人挑拣的要求,多番交叠汇聚其中,但他们的耳中心中什么也没有,只剩下刺客的宁静。 庆功宴当天,谭梦穿上准备好的衣裳,刚踏出门口就看见了李元等在门前。 “夫人当真不去?” 李德声音响起,谭梦抬头,只见他携着夫人缓缓而进,身后跟着李麒,李姝还有李月。 李家世代商贾,按理说是不允入席的,但近年朝廷颁布新政,为了展现天子有容乃大,但凡是重大宴席,士农工商各界均可推举三位代表携家眷出席,李家这次就在其中。说是家眷,但宴席上莺莺燕燕必然是少不了的,各家女眷非必要一般不会出席,故而这次李德身边只带了李元以及李麒。 “李叔叔。” 李德朝着她点点头,开口招呼着身后的两个儿子,“你们兄弟俩坐一辆车,谭梦你跟叔叔一辆。” 谭梦疑惑片刻便展露笑颜。 马车上,李德寒暄了好一会儿才步入正题,苦口婆心道:“今日献舞不知是福是祸,你要当心些仔细些,再仔细些,切不可行差踏错。如今朝中局势,不用我多说想必你心里也有数,你父亲手握重兵,朝野上下明眼人都知道,娶了你就等于搭上了你们家。你叔叔我本不该干涉你的婚事,但今日这一遭怕是鸿门宴,若是寻常子弟倒也无妨,若是皇家子弟,那切记不可先行答应,万事都要等到你父亲松口点头之后,才可显露分毫。” 谭梦自然也不想成婚,更别提嫁入皇家了,她点头应下:“李叔叔放心,谭梦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第9章 09 第九章 长安城门前,朝廷全员齐聚,百姓踮着脚竖着耳朵朝着城外看,期待见到威名远扬的谭家军,尤其是大将军谭曲薄。谭曲薄是出身武将世家,祖辈皆是行伍之人,但最高也只做到骠骑将军,到了谭曲薄这一代,才真正出了他这一个大将军。 百官相迎,是礼数,但天子亲迎,却是极大的恩宠。对于七年未曾归家的将士而言,这是对他们的肯定,但是对谭曲薄来说,这庆功宴与鸿门宴无异。陛下看似亲民,实际上不过是在试探臣心以及民心。朝中百官明眼人都知道,此庆功宴非彼庆功宴。这些年来,谭家军英勇无畏,战功无数,坊间百姓追捧万千,是以此,帝王难免会心生忌惮。 谭曲薄手持缰绳骑马走在中间,目光炯炯,挺拔的身姿让人忽略了他泛白的鬓角。 群臣问好,万民欢呼,欣喜席卷长安,高站在城墙上的君王笑而不语,附和着百姓的喜悦,淡淡开口道出“回宫”。 在众臣的裹挟下,谭曲薄直接进宫上了殿。来不及寻找李德的身影,宴席很快就开始了。 谭梦没有直接入席,反而是先行下去准备。服饰是早就备好在偏殿的,她只需要穿好然在舞姬的配合下进殿直接表演。因为她身份的特殊性,皇后为她寻了这处安静的偏殿以作暂时休息,但不幸的是这次有人。 厚重的喘息声从纸窗户上传出,二人隔着窗户将里面的人一览无余。三皇子生的一副好皮囊,丰神俊朗,眉宇弯弯一笑,似乎就能收取无数女子的芳心。 “三殿下不要,等会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怕什么?等到庆功宴一过,那谭将军的女儿入了府,给你一个名分就是顺带的事。” …… 谭梦和白秋四目相对,默契地收起脚步轻声离开,而后在惊诧中迅速理清思路。 谭家的女儿,说得想必就是她,可是这入府是为何意?和庆功宴又有什么关联?谭梦疑惑不止。 白秋猝然大惊,“我想起来了,今日是三殿下生辰,皇后这时候让您献舞,该不会是……” 在白秋被送到谭梦身边之前,就在谭母的教导下,对朝廷内外的规矩礼仪,皇亲贵胄细数家珍,所以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三皇子的生辰。加之她喜爱话本小说,爱而不得,宫廷侯爵一类最是痴迷,如今碰上自己小姐成了这话本的主角,脸上却是一点笑也露不出了。 “借机指婚!”谭梦冷冷道。 她先前就不解皇后为何坚持要她献舞,如今看来就都说的通了。去年太子替父御驾亲征不幸战死,朝中太子之位空悬已久,此时正是推举的好时机。谭家掌兵权,但凡是拉拢了谭家,那太子之位就是十拿九稳了。皇后赌的是陛下碍于群臣和万民的压力,最终会同意,但皇后忽略的是,陛下早已经对谭家军心存芥蒂。 “不过小姐,就算皇后有这样的想法,大将军也不会同意的,就三殿下的人品……额,也根本配不上您。” 谭梦笑笑,配不配得上看得不过就是利益相不相同。在父亲眼中,将士才是一切,她可以是他疼爱的女儿,也可以是她丢弃的旗子。世人都说商人逐利,但放眼天下,上到王侯将相,下至黎明百姓,谁又高尚多少呢? 眼下形势,她若是嫁给了三皇子,必然会给谭家带来灭顶之灾,君王绝对不会容忍一个与实力对等的狮子,必除之而后快。 可怎么才能不嫁呢? 谭梦目视前方,眸光忽然掠过一道身影。 “母亲?”高氏站在对面,向她敞开怀抱。 谭梦冲过去,一把抱住高氏。高氏摸着女儿的发丝,眉眼圈起笑意。 “我还以为要到晚上才能见您呢?想不到这会儿就见到了。” 高氏淡淡解释,“本来是要到晚上的,可是你父亲听说你要献舞,怕你紧张,偏要我过来寻你,你这慌里慌张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谭梦贴近母亲的耳朵,将攒了许久的心思据实相告。 高氏见她真诚,有些打趣道:“到底是我们老谭家的女儿,你有这样的心思,母亲自是支持的,你放心,母亲等会就去寻你父亲通气去。” 谭梦灿笑,迟疑道:“母亲,还有一事,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一番对话过,众人相继入席,高氏也在其中,庆功宴就此拉开序幕。 三皇子是最后入席的,二皇子见他才来,主动搭话,“三弟,你干什么去了?” 对面做着的四皇子补刀,“二哥,少操心别人,多关心关心自己,别热脸贴了冷屁股,活受罪。” 三皇子回怼,“三日不见,四弟这嘴皮子功夫是愈发精进了,怕不是夹着刀练出来的吧?” “你……” “三弟!四弟!” 二皇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挽手,示意众人平身。礼乐声缓缓响起,君王一番寒暄,而后论功行赏,场上的酒杯起起落落。 皇后唤来宫女,将谭梦入场的顺序插在了后面。有意无意地提起今日是什么日子,皇帝恍然大惊,终于意识到今日也是三皇子李傅梧的生辰,就在他准备赏赐点什么给三皇子时,清一色的舞姬入场了。 古筝和长笛相互配合,一首歌颂边疆战士的曲子就此细细展开来。 谭梦一袭红色,在舞姬的簇拥下出场,一张娇小而可爱的脸,硬生生套上了悲凉壮阔之感。飘逸的舞姿,垂泪含恨的美人,红衣下,她泪沾衣襟,青衣上,笑意昂扬。 如今天下三分,赵,齐接连进犯,历经七年长战,朝中将士损失不下二十万人,青衣二十指代将士,美人含泪寓代朝廷,愿世人谨记今日之安稳,乃前人之所搏。希望那些英勇无畏的无名将士,笑意不减,生命不息。 “皇上,臣有本启奏” “允。” “经此七年长战,我朝已与赵,齐两国签订十年停战之约。若是我朝趁此时机,进一步与他们洽谈通商事宜,于朝廷和百姓而言,都是一个绝好的消息啊。” 通商一事,七年前就被当时首富李德提起过,但很快就被否定了。当时我朝于周边各国的关系尚不稳定,恰属多事之秋,如今倒是一个顶好的时机。 “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之后上朝再行商议不迟,今日是李爱卿班师回朝,我朝大军凯旋而归的大好日子,还是以饮宴庆祝为主。” “臣遵旨!” 李元坐在父亲身后,远远地看见坐在前排的谭曲薄,心中不由得升腾起由衷的敬佩。通商一事,别说是皇上,就算是街边孩童也不一定会同意,在这些人的刻板印象里,通商就意味着银钱流出,这其中的异域风险和收益还不一定能成正比,他们自然是打心底里不愿的。 李麒推了推他,一边保持端方,一边好奇地感慨:“想不到谭表妹舞姿竟这般惊艳。” 李元附和地点头,一双明眸始终跟随在台上女子身上。 陛下大喜,大手一挥,“台下何人?” 久坐的谭曲薄抱拳,又站了起来,“启禀陛下,这是微臣的女儿,名唤谭梦。” 陛下脸上的神色忽然顿了顿,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样,“爱卿生的一个好女儿啊。谭梦,那你可有什么想求的?大胆说出来,若是朕觉得可以,就都依了你,也算是全了你父亲的爱女之心。” 皇后见缝插针,“谭爱卿的女儿生的如此倾城动人,不知是否婚配了?” “若是实在躲不过,你又并无心仪之人,不如就退一步,选你叔叔的儿子。”谭梦回忆起刚才母亲的建议,心底逐渐有了主意。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侧目,谭曲薄挤着笑,正思考如何回复,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启禀陛下,臣女却有一求。” “噢?说来听听?” 谭梦也不推脱:“臣女仰慕李家公子李元已久,恳请陛下赐婚!” 此言一出,朝野皆惊,这李大公子平日最是浪荡,打小就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怎么看也担不起“仰慕”二字吧。 陛下佯装镇定 ,询问道:“潭爱卿以为如何啊?” 谭曲薄虽然有些吃惊,但好歹是故友之子,再怎么差也都是知根知底的。于是面对吃惊的众人,他硬着头皮道:“李大公子心有丘壑,为人宽厚,性情坦率,与小女谭梦青梅竹马,实在是臣之贤婿。” 皇后:“?” 百姓:“?” 李元:“?” 齐刷刷的目光汇聚到李元身上,满眼夹杂着不相信和不理解。虽说李元长得是俊秀,放眼长安怕是也难找出与之匹敌的的,但心有丘壑,为人宽厚,性情坦率,这些词语怎么看也和他没有关系。 皇后此时的脸黑的不是一点,打圆场道:“今日是庆功宴,赐婚一事还是要从长计议的好。” 朝臣正想附和,李元率先开口:“草民愿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09 第10章 10 第十章 一出大殿,赐婚的旨意就下来了。 直到清楚地看见圣旨,谭梦才意识到她刚才都做了什么。 与来时的情形不同,这次李元和谭梦一辆马车,但二人均是沉默。 抑制不住好奇,谭梦主动开口:“你怎么会?” “怎么会答应?” “嗯。” 李元笑笑,认真地审视眼前她,“谭小姐知道我不少秘密,我哪儿敢不同意啊,要是不小心给我抖落出去了,那我可就得不偿失了。” 谭梦被逗笑了,“李元,我真是服了,你就不能想人点好啊?亏我还提前和父亲通了气,不然父亲怕是连夸你的词语都想不出。” 笑声不绝如缕,马车在谭府门前停下。 “我送你进去吧,刚好有点事找你父亲。” 谭梦想了想,还是解释:“李元,无论你是顾念旧情还是因为什么别的,你都可以和我说,我也不是那种古板的女子。这场赐婚是我求来的,你还是有什么不满或者想要提前约定的都可以说。换句话说,我们这次婚姻你不用过于忧虑,于我而言你只是当下正好的结婚对象,仅此而已。” “我知道。”听见谭梦冷静淡然地说出这话,李元心底还是莫名有些许失落。 “走吧,进去了。”他示意道。 谭梦深吸一口气,脚步刚进府没两秒,就注意到周遭不少人投来的目光和好奇,这让她有些不自然和尴尬。 在她挣扎时,李元不知何时与她并肩而行,恰巧挡住了那些视线,谭梦有些怔住,但在白秋的催促下很快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李元就被一柄利剑抵住了脖颈。 对方质问道:“你就是李元?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李元没来得及点头,谭梦就上前将对方拉开,解释道:“大哥,你干嘛呀?一回来就拔刀动剑的。” 说话人是谭书,谭家二公子,在军中任步兵校尉。 李元对上他的双目,发现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很有将才之风。 “在下李元,见过谭将军。” 听到李元唤他谭将军,态度顿时缓了缓,“那个什么先坐吧。” 众人坐下,谭书一脸鄙夷地打量李元,最后一鼓作气道:“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你在外面的那些事我们多少都知道,要不是看在你两家交情的份上,今日这门你怕是都进不来,我妹妹你也是万万娶不到的。” 李元陪着笑,手心不自觉捏出了汗。 潭梦注意到他的不适,睨了一眼哥哥谭书,潭书见状立马补充,“但事已至此,你往后必须要洁身自好,切不可辜负我的妹妹,倘若让我知道,你让我妹妹有什么不开心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哥!”谭梦没忍住出声制止道。 “谭小将军放心,我李元此生只娶谭梦一人,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见他这般认真,谭书才收了嘴,但顿了顿又小声嘀咕说:“潭将军就将军,潭小将军算怎么回事……” “好啊好啊。”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看见谭曲薄此时正笑意吟吟的进来。起先他让高氏去提点女儿,若是实在逼不得已就选李家的儿子,但他指的却不是李元,而是二公子李麒。可是事与愿违,女儿竟然选了这不上进的大公子,出宫回府的途中,他脑海中还是不断地思索着这件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但现在看来,李元也不是不可以。 “大将军!” “父亲!” “免了免了,赐婚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作为你们的父亲和叔叔,我还是想再问一次你俩,这场婚约当真愿意吗?若是有……” “愿意!” “愿意!” 二人异口同声道。 婚事前夕,一向沉默的父亲来到房间寻她说话,言语间尽是关切。待到母亲高氏来,画风却突然变了。 “我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吗?”高氏追问。 谭梦两张脸颊红了大片,最后慢吞吞木木地点了点头。 因为是赐婚,宾客大多都是朝中官员以及有名之士,左右逢迎自是少不了的,加上潭家又是手握兵权的,朝中来往贵人也是数不胜数。 华灯初上,洞房花烛夜。 谭梦累了一天,腿脚几近麻木,持扇的手也酸痛不已。红色的盖头,寂静的婚房,白秋守在门口,她才终于放心将头盖放下。书里都说女子成婚最为正式也最为繁琐,她以前不知,如今才是真切地感受到了。 李元回来已经是后半夜的事,谭梦眼睛几乎困得睁不开,但还是在白秋的敦促下勉强保持仪态,推开门,一阵清风吹过蜡烛的火焰,房间顿时多了几份凉意。 李元摸索着进到房间,却久久不敢去掀开那红盖头,他一直拿她当对手,现在却要做夫妻,就很……尴尬。 白秋带着一众侍女退下,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见他许久没动静,谭梦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掀了盖头。李元顺着视线望去,明明是熟悉的脸,却突然感觉很惊艳,这次的妆容与先前截然不同,精致的发髻让谭梦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那张明亮的眼眸中,可以清楚看见一个身影,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 谭梦径直地走向他:“夜深了,该干正事了……” 反应过来的李元,已经在一处荒宅里,左手被塞了一支蜡烛,右手是她的披风。眼前这个他以为的养在深闺的谭梦,正伏着身子用手去舔舐那墙上残留的血渍。 李元想跑,却被她一把拦下,“跑什么啊?不是你约的我吗?” 李元眸心一惊,“!?” 他约的不是任君吗?怎么? 少女笑意明媚地歪头看他:“我就是你要找的任君!” 李元心一冷,继续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是我找你?”谭梦笑了笑,京城愿意给钱查这案子线索的不少,但银子上带了熏香的可是少得很。 一番探案后,谭梦收起东西,说:“胡娘说的不错,你确实猜错了。” “捣毁暗撞的人手段狠辣,习惯使剑,而且是长剑,京城使这类剑的人极少,能做到杀人于无形而且还不留痕迹一刀带过的更少。出事前,张县令来找过我,说要面见父亲,说皇子贪墨军饷,沟通外敌之事,他原本想等着父亲回朝之后再细细说出,不承想救遇害了。” “那那些刺客?”李元试探道。 “冲着我来的!”谭梦干练道:“那天的见面,不少人都见到了,他们肯定也猜到我知道不少,但没有证据,没办法抬到明面上来。” 长夜漫漫,他们顺着原路回府,直到看见满天的繁星点点,他们的心情才彻底舒缓,谭梦指着一颗星星说:“你看,这颗好亮!” 李元嗯了一声,却没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星星,反而是望向了她。 “你为何这么热衷于接单啊?” 谭梦像是忽然被戳中了什么,抬头盯着星星,懒懒道:“因为赚钱呗~” “你可是谭梦,谭家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你会缺钱?”李元打趣道。 “我小时候走失过,在深山老林里走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走到镇上,原以为能吃上饭了,结果兜里没钱,从那时候去,我就发誓要学会赚钱,赚多赚少不重要……” 她话音刚落,语气就弱下起去了,倚在李元的肩膀上,就这么睡着了。 李元看着安静地熟睡的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挪到怀里,平日里看着张牙舞爪的谭梦,就这么被他抱在了怀里,还时不时发出嘤嘤般的叫声。 云影卫里肯定还有奸细,但是要是想查出来,怕是不简单。张县令说有人会对谭梦不利,先前他还存疑,但是今天的婚礼上,暗暗潜入了三波刺客,而且都是冲着谭梦去的。虽然提前布局小心解决了,也没有惊动宾客,但谭梦本人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对于李元来说,这确实又一个大线索。 那一夜,月明星稀。 翌日,天光大亮。 李元睡得不太好,他感觉是旁边多了一个人的原因,但让他意外的是,谭梦睡得异常香甜。睡眼蒙松的二人一对视立马移开,这种原本就熟悉,现在熟悉又加深了的感莫名的有些奇怪。 就在潭梦准备起身时,头发忽然一阵沉重,“起开,你压到我头发了。” 李元一脸歉意,从床上离开,开始拾掇衣裳。 谭梦忽然想起先前母亲跟她说的要帮夫君穿衣,饶有趣味道:“李元,你先前留宿在华胜坊,是不是起床都有女子服侍啊?” “……”李元欲言又止。 “哎哎,要是你在外面有孩子了,一定要告诉我啊,到时候我把那孩子认领到我名下,那我就是母亲了。” “白天少做梦。”李元无情地回复道。 他名声是臭,可是那都是假的,实际上的他连女子的手都没牵手,更别提什么孩子的事了。 丫鬟敲响门,得了应允后就开始进来服侍。 一个小厮焦急地等候在门外,见到李元后忙开口,“,大公子,夫人有急事找您,还请您现在马上过去一趟。” “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厮欲言又止,“二公子跑了。” “?” 按照规矩,李家的产业是要传给嫡长子,也就是李元的。但是这么些年来,李元无意于商贾之事,整日不是吃喝就是玩乐,李父无奈只能将目光转向了二儿子,也就是李麒。年少时的李麒最喜欢挑战,对于父亲给出的不可能达到的收益最是痴迷,自然而然就接过了父亲的产业,一直做到了现在。 两日前,李麒碰见了一青楼女子,面容娇美,弹的一手好琵琶。一见倾心,随即快速坠入爱河。李麒自知家中不会准允,所以早早就让父亲搜寻新的继承人,就是谭梦。接着李元和谭梦的婚事就被定下来,他也就彻底放心了,昨夜吃过酒席,留下一纸书信便离开了长安,踪迹不定。 “二弟他竟然……私奔了?” 这个消息不止李元和谭梦震惊,李家二老和下人更是惊诧。在他们看来,李麒向来都是最乖巧懂事的,可就是他们以为的乖巧懂事的儿子竟然喜欢上了青楼女子,还不声不吭就跑了。 “你弟终究是你弟!”谭梦赞叹道。 见到李家二老,谭梦才彻底意识到这个事情的不简单。 “我们的意思是,日后你就是李家的当家主母,所以李家的全部产业,也都悉数交到你的手上,你可有什么疑虑?” 多少? 全部!! 谭梦竖起耳朵不敢置信,她一个刚过门的新人,现在就这么水灵灵地将整个家业交给她?她倒是不是不愿意,就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这个决定我们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日就算你们俩感情破裂了,那也没事,我们两家世代交好,说什么家业不家业的,你若是喜欢就把名下的产业都过继到你名下,反正我们也一直把你当自家女儿养。” 谭梦顶着巨大的惊诧看了一眼李元,却瞬间被看透。 “你别看我,我对行商一窍不通,要是我来,明天家业就没了。”李元摆手道。 李家二老一脸的期盼地看着谭梦。 “好!”谭梦视死如归道。 第11章 11 第十一章 “好了,别拘着了,都是一家人了,该改口了。” 谭梦跪在蒲团上,转头正准备端茶,却看见茶水被李元端在了手上,他微微弯腰,眼神示意呆愣着的她敬茶,她被白秋用手触了触,利落地端起一杯茶,乖巧道:“母亲,请喝茶!” “哎,”李母含笑着接过茶水,示意嬷嬷拿来红包,“你们两个日后可就是夫妻了,务必要相互扶持,尤其是元儿,你要是敢欺负梦儿,母亲可是饶不了你。” “好,儿子谨记母亲教诲!”李元陪着笑拱手道。 “好啦好啦,该敬我这个父亲了。” “就你着急,我看你啊,可是惦记梦儿当你儿媳妇很久了吧。” 李父笑着说:“梦儿就该是我们家闺女,这个臭小子就该生在谭家,跟着到前线历练历练去。” 李母一副看戏的神情,平日里就数他最宝贝李元,狠话说得好听,真要给他送出去,他怕是第一个不舍得:“父亲,请喝茶!” 李父话音刚落,就接上了谭梦递过来的茶水,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哦对了,我和你们母亲这趟出门,少则几个月,多则半年,你们有什么事情就和家里那些叔叔婶婶商量着来就行,我们都交代过了。” “好,”二人应答。 谭梦忽然想起没问他们何时出发,身后就响起一道响亮的吆喝声。七零八落的东西被抬着往门口去,谭梦正疑惑这些东西要搬去哪里,就听见管家在外面喊了一嗓子:“老爷,夫人,东西收拾好了!” “收什么东西?”谭梦和李元异口同声道。 见他们这般吃惊,李母耐心解释道:“早就听说你们年轻人不喜欢和长辈住在一起,加上我和你们父亲也很久没出去玩过了,这不,正好凑了个好日子,我们准备出去玩几个月。” “几个月?”前脚二公子才私奔,后脚二老也去郊游了,合着诺大的李府,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李元见惯不怪,很快平复好心情:“什么时候走?” “现在啊!”李母笑着说。 看着他们这般震惊的神情,李母笑笑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挺好的。” 话音刚落,二老一前一后就越过他们,穿过长廊,招呼着手底下的人准备走了。 直到听见马车走远的声音,谭梦和李元才意识到传闻中二老的行动派。 家里突然没了长辈,二人顿时感觉空落落的,刚走进院子,管家就迎了上来。 “大公子!少夫人!这是掌家钥匙。” 李元看着那锈迹斑斑的钥匙,思索片刻对她说:“这钥匙依我看用不着亲自拿,就放在管家这儿就行,你也别太担心,我们家的铺子早就雇好了专人打理,我们至多就是点点头,把把关就行。” 我们?他刚才不是说不帮忙的吗?她一时间居然感觉有点不太认识眼前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李元了。 “你……” “嗯?”李元转身盯着她看。 李元浑然没有感觉到自己炙热的目光,只疑惑谭梦为何忽然转过身去,“不舒服吗?白秋,派人去请大夫。” “不用,我没事,就是天气有点热,过会儿就好了。”白秋看着自家小姐骤然红透的脸颊,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 手下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就草草离开。 见人走远了,谭梦才放松下来,一下子就将喝完了一大杯茶。 掌家这件事,谭梦其实已经干了七年了,从父亲携母亲和哥哥奔赴前线,谭府及其一应店铺良田就都是她在管,如今母亲回来了,她才偷了闲。李家的产业虽然多,但本质上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应当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她细细地思忖道。 李元来到前厅,就看见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他疾步上前,“上官兄!” 上官齐转身看见他忙上前恭贺:“李兄!几日不见,想不到你都成婚了,嫂子很漂亮,你小子艳福不浅。” “多谢上官兄!上官兄,请上座!” “好。” 二人并膝而坐,李元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问,“上官兄今日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恭贺我新婚的吧?可是有什么事?” “还是瞒不过李兄,那我就实话说了吧。李兄,京中出大事了,还请李兄相助!” 今早,京中沿江一带出现三具无头尸体,坊间传闻,此事与首辅大人之子有关。如今尸体已经让人打捞上来,在县衙里放着。县令张醒之一大早就被召进了宫,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 “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为今之计是要从坊间入手,如若此事当真涉及首辅,那就不是小事了。轻则,你的饭碗丢了,重则,你这条命丢了。” “李兄,我师傅临行前让我来寻你夫人,想必她一定有办法。” “你师傅,让你来寻我夫人?”李元诧异。 谭梦忽然走了出来,一副怡然自得地坐下。 “嫂子!”上官齐拱手道。 “现在有两条路,一条你轻轻揭过此案,一条打破砂锅查到底,选吧!” “查到底!”上官齐坚定道。 谭梦扫了他一眼,继续说:“那就先说说吧,那个案子,你打算怎么查?” 谭梦本就美艳,这幅认真又不容人拒绝的语气,直接让上官齐莫名地涌起敬意。 “先盘查相关人员,通过人证物证等确认死者身份,”上官齐话说到这时,明显注意到谭梦的脸色变了,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就降了下去,“然后再根据蛛丝马迹找出相关嫌疑人,最后进行抓捕。” “错!”谭梦斩钉截铁道。 “啊?” 李元缓缓解释:“线索已经有指向人员,一手查死者,一手查谣言所指之人。” 上官齐恍然大悟,“对呀,谣言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这样一来,既加快了查案速度又能更好地找出真相。” “还站着干嘛,还不马上去督促手下人查清真相。要知道,想要阻止你查出真相的人可不少,你师傅是生是死,也全看你这次的表现了。” 上官齐疾步离开,谭梦看着他坚定的背影含笑着收回视线,却刚好对上李元的视线。 “你和张大人认识很久了?” “你猜?” 谭梦笑着起身离开,留下李元一个人怅然若失。他以前只知道谭梦有长安第一才女之称,如今看来,他对她的了解远远不够。一个养在深闺还晕血的女子,居然和断案如神的张县令打过交道,甚至还对查案细节如此了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希,你有没有觉得她说话有点对劲?” 吴希疑惑,“没有吧,谭……少夫人一直都是这样说话啊。” 李元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陷入沉思,难道是他的错觉吗? 一回到房间,白秋就迎上前,问她,“怎么样?” 她淡定回复:“怕什么?渴了,给我倒水,加点冰块,我要喝冰的。” 白秋小心翼翼地伺候她,按照她的要求将水端到她前面,“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啊?” “淡定,淡定,没事,放心吧。” 眼前这个和谭梦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名唤谭梦,是谭梦的第二人格。外人只知道谭梦体弱多病,才华卓绝,却不知她从小就是双人格,心理最严重时甚至会自残,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七年前,她搬出了谭府,后来谭梦出现的就越来越少了。 谭梦性格干练直爽,在查案上天赋超然,四年前,她外出偶遇诡案,当时还是查案新手的张醒之和她不打不相识,而后,张醒之就拜入了她的门下,查案之道也愈发精通。 谭梦和谭梦交替出现,触发点就是心跳过快,或者惊恐达到极致时,距离上一次谭梦出现,已经过去七个月了,今天她突然出现,倒是让白秋吓了一跳。 “你家小姐不错嘛,一进门就成了掌家人,真有钱呐。” “你说话能不能稍微学着点我家小姐,你这样,姑爷很容易就起疑了。” “那怎么了?又不是真心的,难不成你家小姐喜欢上他了?” 谭梦单手拎起茶壶就倒进嘴里,吓得白秋立马挡在她面前,视线快速扫视四周,确认没人后正欲要开口,身后突然就响起一道叫唤声,吓得白秋脸色铁青。 “少夫人,府里的丫鬟和侍女还有仆从嬷嬷,全都按照您的吩咐,现在都聚在前院了。” 白秋突然抱住脑袋,“完了,刚才小姐说要立家规来着,现在可怎么办?” 谭梦玩笑着说,“没事,看我的。” 谭梦走到前院,在下人早就准备好的椅子前坐下,远远看着就很不近人情,“我是谁大家都知道了,我就不浪费这个口舌了。今天把大家叫过来,就是告诉你们,现在的李府是我当家,要是有什么人想要闹事的,耍小心思的,都给我小心点!就这样,散了吧。” 谭梦话音刚落,下面的冷寂就添了几份,别说是那些没接触过的家人,就是一旁站着的胡管家,都没忍住擦了几次脸上的汗。 第12章 12 第十二章 入夜,长街人头涌动,打铁花绚烂地在半空中飞溅,吸引了一众百姓,争先观看。 长街与长河环抱,圈绕起整个京城。一个身着华服的小姐不小心被挤进了人群又被挤了出去,退后时一不小心就掉进了湖里。突如其来的救命声响起,一个有一个熟悉水性的人跳下去救人。 没等他们将小姐救上岸,就发现河里还有一个人,一个被石头绑住,捆在水里的人。 李府的大门被重重地敲响,开门一瞧,正是今日一早来过一次的上官齐。没等下人通禀,他不顾阻拦,疾步入了内院。 “谭小姐!谭小姐!” 谭梦被叫唤声骤然惊醒,怒问,“谁呀?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白秋点着烛光推门进来,耐心解释:“是上官大人来了!说是有要是找你!” “上官大人?谁啊?” 白秋吐槽,老是不记得人,分明今早上才见过的。 “就是你徒弟的徒弟。” “哦对了,想起来了,徒孙啊,他怎么来了?你直接让他来见我吧。” “这样不合规矩。” 谭梦猛地一敲脑袋,“真烦人。” 起来一番收拾,她才去见人。上官齐被胡管家安排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坐着,远远看见一袭青衣迎面走来的谭梦,他立马跑了过去,一把在她面前跪下,眼里含着泪光。 “求小姐,为我师傅报仇!” “你师傅怎么了?” “师傅……死了!” 谭梦疲倦地身子立马清醒了,追问:“怎么会?” 上官齐将事情悉数告知,谭梦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且先回去,容我仔细想想。” “不,我不走,还请小姐……太师傅替我师傅报仇!” “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这其中的利益纠葛,不是你我可以承受的,即便这样,你也还要查吗?” “此仇不报,我枉为人!还请太师傅示下!” “你心思单纯,自然在查案一事上频频遇阻,可是这世间最黑暗的,就是人心算计。你师傅县令一职,看似光明,实际上背地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又即将要得罪多少人。” 上官齐思索片刻后说,“难不成是?” 谭梦示意他噤声,“有些话用不着说出来,关键是要人证和物证!” 受到点拨的上官齐前脚迈着大跨步离开,后脚李元就走了出来。 “站那听这么久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李元欲言又止,最后囫囵道:“我就是想问,你明日如果去查案能不能带上我啊?” “啊?”谭梦诧异,“你?要跟着我去查案?图什么啊?” “我就是单纯感兴趣,不愿意带就算了。” “有意思,”谭梦越过他,单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我让白秋去喊你!” 上官齐一夜没合眼,将先前三具死尸的身份确定了下来。看着烛光通明的县衙和堆积如山的折子,他再也抑制不住眼底的落寞。早知道有这样一天,他一定跟着师傅好好学,最后学到可以预测悲剧的发生,及时救下师傅。 翌日,大街小巷就已经流传起一首歌谣:女鬼女鬼爱索命,大官小官落玉盘,若轮死者谁先死,还看人心谁更慌! 谭梦听罢,嗤笑着摇了摇头,用编童谣这样的伎俩来左右人心,这背后之人倒是借的一把好刀。她转身看见蹲在地上认真细听童谣的李元,正准备出言劝诫,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马车上下来一位举止儒雅,翩翩有礼的贵公子,他径直走向谭梦,“谭小姐,别来无恙。” 李元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疑惑道,“这男的谁啊?” 手下摇摇头,他也不认识,不过就气质来看,应该是哪家的贵公子。 听见谭梦和那男子附耳说话,李元立马上前,“哎哎哎,干嘛呢?我还在这儿呢。” 男子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李元,问,“这位想必就是李大公子吧,果然是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在下李恒,这厢有礼了!” 李元满意地收回视线,正准备继续说点什么时,转身一看,谭梦就和李恒上了同一辆马车,说话声此起彼伏,如入无人之境。 马车刚动起来,李元就后悔刚才硬要和他们同挤一辆马车了,他和李恒面对面坐着,稍微一抬头就能对上眼。 李恒打破尴尬,问谭梦,“你让我打听的事我都打听到了,张大人昨日确实入了宫,但刚入两道宫门就又出去了。听侍卫说,张大人领走时脸上略微惨白,似有急事。” 宫里?这张恒是谁?怎么还能打听到宫里的消息?李元思忖道。 “果然,我猜的不错。”谭梦后知后觉道。 “办的不错,谢了。” “谭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小事。” “还有一件事很奇怪,近日长安出现了一群身手极其敏捷的人,整体就是住在客栈里,也不出门,也不上工,像是在等什么消息。” 外人人口涌入,长安吏离奇身死,惊现三具女尸,桩桩件件的像是被人恰准了时间来的,这长安的天怕是要变了,谭梦想着。 直到亲眼看见尸体,谭梦才彻底证实自己的猜测,脖颈处伤口深浅不一,看着可怖,实则却是有迹可循的,这样的伤口也许是他人谋杀多次后涌现,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张醒之自己动的手。 “自己杀自己?怎么可能?”众人反对道。 “河里水流湍急,如果不是他身上事先就绑好了沉石,他一定会被冲到下游去。再者,仵作也证实了他是死于溺水,而非脖颈处的拉伤。这是一桩错漏百出的案子,其实想要破局很简单,就是找出他到底想隐藏了什么。” 上官齐攥紧剑柄,眼圈通红地都能看见血丝,他将三名死者的嫌疑人已经锁定了带回了县衙,但是在用了不少的手段后,还是什么都没审出来,这也是他始终做不到安心去睡觉的原因。 接连走访了张醒之这个月相关案件的证人,并没有发现有喊冤之人,也不存在办错案的情况。就在他们准备继续去走访最后一位证人时,上官齐突然跳了起来。 众人连忙转身,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上个月师傅在兰溪酒楼赊了一百两的账,师傅该不会是担心还不起账,就寻了短见吧。” 众人默契转身,一语不发地沉默着继续向前走,但谭梦突然又追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你师傅赊了一百两?” “对呀。” “寻找的酒楼怎么可能会接受赊一百两?就算他有官职,这也不符合常理啊?正常的俸禄不过每月给的那一点,一百两这得攒多久才能攒到,你师傅一个不爱喝酒的人怎么会赊一百两?” 上官齐挠挠头,“确实是一百两没错啊,上个月师傅突然请我去兰溪酒楼吃酒,我还纳闷他都不喝酒,怎么就约我喝酒呢,没想到到了那才知道,他们喝的根本就不是酒,而是一种很香甜的水,只是看着像酒罢了。” “我知道了!”谭梦突然喊停。 “恒公子,劳烦你去走完最后一个证人。” “上官齐,你回县衙,将三名死者的死因和线索悉数调出来一一比对,让他们的家人来认领尸手,派人继续在河的中下游继续打捞余下部位。” “李元 ,你和我去兰溪酒楼!晚些时候,我们大家在县衙汇合!” 谭梦的目标很确定,一到兰溪酒楼,她就要了几坛最时新的酒,但却并没有发现和平日里的酒有什么不同,也没有喝到上官齐所说的香甜的水,这兰溪酒楼绝对不简单。 他们很快就离开了酒楼,绕进了一家卖衣裳的店铺。谭梦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李元身上的,随手就指了几件衣服,他们开始换衣裳。一番装扮下来,刚才还是长安人氏的穿着立马焕然一新,映入眼帘的是一对从西域来的夫妻。 谭梦走在前头,大声吆喝着身后的李元,用半生不熟的话对小儿说,“我们要一间上房!还要一些解渴的水。” 小儿陪着笑接过李元递过去的银子,招呼着他们上二楼,刚打开房间,谭梦就后悔了,这哪里是上房,简直就是婚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洞房花烛夜呢。 房间内一片大红色,就连凳子上的垫子都绣着一对鸳鸯。就在李元焦虑着不知道要坐在那里时,小二敲门了。 “进来!” 小二缓步进来,说:“两位客官,这是你们要的吃食!”话音刚落,就又补了一句,“今夜我们酒楼会有一场盛大的宴席,到时会有人来请两位贵客入席!” “好!”谭梦淡淡道。 小二放下托盘上的两壶酒和一旁花生就关上门离开了,房间内芳香四溢,夹杂着一股香甜的味道。二人坐下,刚把酒壶打开,就闻到了浓烈的酒掺在香甜的菜肴里的味道。 二人视线交汇,悄然分工观察着四周。 虽然早就做到了准备会看见不一样的宴席准备,但在亲眼看见眼前这个让人倍感震撼的地下城楼时,他们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兰溪酒楼建在山腰之间,但此山非彼山,周边瞧着真真的那些花草都是假的。 “两位请稍候,宴席马上开始。”小二殷勤道。 “小二,你们这宴席看着也没什么特色啊!”谭梦思忖道。 小二忙答:“客官,您少安毋躁,好戏马上开始!别的我们不敢说,若说特色,整个京城怕是也找不出比我们这还有特色的地方!” 第13章 13 第十三章 长安城内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在长安的地下有一个巨大的城邦,富可敌国,人才济济,看来就是这样了。 酒楼呈四面开放,周遭有空中廊道联通,不偏不倚刚好能看见宴席的中心。在酒楼的内侧,分别设置了数不清的小隔间,小隔间内放置了瓜果和茶水,甚至还准备了四份不同类型的菜单。 谭梦俯视这底下的一切,注意到一行人手捧着盒子依次放下,而后迅速离去。周遭不少的看客斗志忽然高昂起来,叫嚷声和呼喊声越来越大。宴席缓缓开始,数不清的美人竞相斗艳,舞蹈一半默契地停在各自最近的箱子前,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打开。 “!”谭梦死死盯着一个打开的箱子,久久难以为缓过来。 “怎么会是人头?”他道。 “渍儿~”谭梦嫌弃地皱着眉头。 “原来你怕这种啊?”李元嬉笑着嘲讽道。 谭梦哪里肯示弱,硬着头皮回,“谁说我怕了,我就是觉得很恶心罢了。哪里像你,冷血无情,背地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心思,一天天的,也不怕把自己憋死了。” 李元没有生气,反倒是觉得她这一番话说的很有趣,补充道,“憋不死,家里有点小钱。” 谭梦不可置信地呵了一声,这个人除了脸长得好看点之外,没有一点值得她喜欢的,也不知道谭梦是怎么想的,居然要嫁给他。 谭梦无聊着拿了一串葡萄着,视线淡淡地瞅着那些竞先出价的人,心底止不住嘀咕,还真是有钱没地使了,买什么人头啊,骇人的紧。 等等,人头?她猛然意识到什么,起身仔细一看,那人头竟与张醒之一模一样?她一把抓住栏杆,眉心紧蹙。注意到她不对劲的李元一把将她拉住,低声问,“你怎么了?” “你看那箱子里的人头。” 李元定神一看,视线突然就被定住了。他怎么也不敢想象,那颗人头竟然和县令一模一样。这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我们当时看的尸体,头颅是在的。” 不等李元把话说完,她就直接下楼朝着中央那处走去了,李元见状也只能跟了上去。 “我出一百万!”她一边走向人头,一边说着。 负责报价的人立马惊讶地重复,“这位公子出价一百万两,还有没有人要出价的?一百万两一次,一百万两两次,一百万两三次!成交!这颗人头是公子的了!” 这话一出,整个酒楼都沸腾了。要知道刚才这颗人头的最高报价才五百两,现在水涨船高居然抬到了一百万两,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钱可以给,但我得先验验真假吧。” 报价的人恍然大悟,立马上前迎着她走近,“公子放心,我们家的人头那都是包真的,从来不作假,你这桩买卖绝对不亏,要知道,当年皇帝老儿也是踏足过我们这儿的,要是假的,我们也干不了这么久。” “皇帝?”谭梦嗤笑,“你别是唬我吧,皇帝怎么可能来这些地方?” 看台上人附和,“天天说皇帝来过,皇帝来过,有人真正见过一次嘛?现在骗子说谎都不打草稿了。” “诸位,诸位!真不是我们吹牛,二十多年前,皇帝真的来过,那时我们酒楼刚刚建上,可没有这么高的人气,要不是背后有人,我们也绝对不敢干这样的勾当啊。” 谭梦凑近那人头看,血淋漓的人头呈现在她眼前,她看得一脸认真,却丝毫没有要晕血的征兆。 李元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看着那个不晕血的谭梦,心底莫名闪过一丝惊诧。按道理说,谭梦自小金枝玉叶的长大,怎么看也不可能有什么应激人格的,谭梦晕血,但谭梦却不晕血,可这二人分明长得一样,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她试图用手去沾一下血渍,却被一双大手揪住,抬头一看,竟然是一个戴着老鹰面具的男子。她被用力地拉住手臂,男子用狠厉的目光注视着她。 在他眼神的示意下,两个护卫上前啊来擒住她。男子松开她的手腕,释怀地说了一句,“烟雨小姐,别来无恙啊!来人!带下去关起来!” 谭梦试图挣扎一下,视线偏巧落在男子右手手臂上的三个小痣上。 原来是他!谭梦扫了一下人群,对上李元的视线,示意他伺机而动。李元颔首回应,视线跟随着她离去的方向,待到确定好关押她的地点时,他才趁机将人放出来。 谭梦看着他一边解锁,一边急促说:“我知道凶手是谁了。刚才抓我那人右手手腕上的三颗小痣,我之前在上官齐的手上看见过。” 锁哐当一下开了,李元视线上移,问,“上官齐?” “你知道?”谭梦惊诧道。 “从他一开始来府里,我就知道了。第一次见他时,他对张醒之异常推崇,但是寻常的徒弟对师傅可不见得会说这么多好话,而且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前脚来李府,后叫张醒之的死讯就传来了,这可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更别说他本来就负责探查这个案子了。” “所以你是想趁机钓鱼?” 李元点点头,却不想下一句话直接让谭梦大惊失色。 “这不是把你调出来了吗?” “你?”谭梦疑惑片刻,瞬间惊觉,“原来如此,好一计引蛇出洞。” “所以张醒之是假死?” 李元眉宇一皱,“张大人与我共商计策,只是为了验明你的身份,但不知为何,张大人却在当夜遇害了。我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到案发现场,却发现线索全都指向上官齐。但他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县尉,可不见得会操持这么大盘棋。” “所以你就将计就计,将我引入局中,若是成为助力最好,若是不能,你也不亏,大公子好算计呐!” “彼此彼此。小姐故意现身,想来也是有所求吧,各取所需罢了。” 二人四目相对,原本还枯燥的棋局顿时有趣起来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帮张醒之?” 李元死死盯住她的眼眸,略微玩笑道,“因为我是下一任的长安吏!” 谭梦醍醐灌顶,嗤笑道了一句“有趣,当真有趣!” 一个吃喝玩乐的富家公子,现在居然当上了长安吏,也不怪上官齐不明所以,将他拖进局,毕竟怎么看,他可都没有当官的天赋。 “所以小姐所求是?” 谭梦抹嘴一笑,“时间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地牢,路过被迷晕的守卫身边,谭梦还不忘给他们两脚,“让你们抓你姑奶奶!活该!” 李元看着她一副有仇当场报的性子,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他以前倒是没发现,原来她有两幅面孔。 二人出了酒楼,刚上大街,就看见空无一人的街道,他们环顾四周,视线停在了酒楼高处俯视而下的一道目光里,“来!让我们恭祝这对新人入洞房!” 一杯薄酒从高处往下倒,四周蛰伏已久的杀手顿时倾巢而出,剑指二人。李元以扇挡剑,赶在对手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反脚一踹,侧身滑到那人身侧,给他贴身来了一拳。另一边的谭梦,出手则是快准狠,干掉一个后果断顺走别人手里的剑,一对多的开始比试,而后开始操控败者用剑刺向同伴,并且借用别人的身体完美的替自己遮挡危害。 片刻后,二人背对而站,四周败者遍地,他们会心一笑,互相嬉笑着对方。 “大公子不是不学无术,不擅武艺吗?” “小姐不是柔弱多病,不曾习武吗?” 高楼上的余光落下那笑意浅浅的少女身上,右手微抬,示意众人撤退。内里传出一道声音,“是她吗?” “是!” 黑衣人闻讯而逃,方才沉寂的街道瞬间开始人满为患,与方才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就在他们还停留在这样极致的反差感和日常感之间时,一句稚嫩的叫唤声将他们拉回了现实。 “姐姐,可以给我一点吃的吗?”一个看着不过七八岁,身穿破烂衣裳的小女孩道。 谭梦转过身,看清小女孩的惨白的脸色后,立马从钱袋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到小女孩的碗里,“去买点好吃的吧。” 小女孩得了钱,用极小声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便快速跑开,李元看着小女孩的背影说,“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有几分善心。可是你给了她钱又如何,用完了她还是要来行乞的,你给得了初一,还给了十五吗?” 谭梦严肃道,“大公子自小锦衣玉食,丫鬟仆从环抱,倒是可以从初一给到十五,就是不知道愿不愿意了,毕竟那揽春院的姑娘可是时不时要惦记着公子呢。” “夫人这是吃醋了?” 一句“夫人”顿时给她干沉默了,倒是忘记谭梦嫁给这个人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硬着头皮回,“哪能啊?毕竟整个李府的家业现在可是攥在我一个人手里,别说是揽春院,就是揽柴院,我想让大公子去,大公子还不是得乖乖去?” 李元自知理亏,自然不敢和她当面闹掰,不过没关系,查清楚这件事,他就要上任了,到时候有了俸禄,自然用不着再低声下气。 第14章 14 第十四章 为了探查出兰溪的幕后势力,二人乔装打扮成小厮模样,顺利进入了兰溪酒楼的最高层。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最底下下面守卫森严。 谭梦看见桌上摆放精致的糕点,再也挪不动路,直接坐下来开始拿起来吃了。见她这般不顾形象吃了起来,李元毫不犹豫,说,“少吃点,不然你温柔娴淑,柔弱可人的人设怕是要在体重上崩了。” “放心,我是吃不胖的体质,再者,我的人设与我的体重没有任何关系,我这第一才女的称号可不是虚的,颜值不过是我的最小的一个加分项。我可不像你,这么喜欢苛求别人。” 李元收声,只余光落在她身上。 谭梦穿了一身小厮的衣裳,但眉宇间清秀淡雅,怎么看都很好看。注意到他的注视,谭梦一遍喝着茶水,一边戳破,“你这深情款款的眼神,不会真看上我了吧?好意提醒,我可是不会喜欢上你的,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李元欲回怼她太过自信,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二人对了一下眼神,分别躲到了门的两侧,随着推门声的响起,一个举止优雅,气质出尘的红衣美人缓缓入内,正当她察觉到身侧有人时,立马就被打晕了。 谭梦一把将她打晕放进衣柜,关上柜门的那一刻,灵光一现转身套起了美人的衣裳。猝不及防的李元迅速转过了身去,低声斥责,“谭梦,你下次换衣服前,能不能通知一下我?” 谭梦将头发一把捋直,懊恼了一口气,“差点忘了,你还在这。” 她将最后一笔美黛化完,满意的看着镜子前的自己,低声感慨,“美则美矣,就是太费时间了。” 她扯下美人的面纱戴上,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李元会意,端站着侯在一旁,佯装就是这里的小厮。谭梦端坐在镜子前,从容地捋着长发。 一男子悄然推门,刚走两步就看见了杵在一旁的李元,嘴角顿时一冷,一个转身,便看见了一袭红衣的谭梦,眼角顿时疏松着笑了起来。 “兰美人许久不见呐。” 她缓缓起身,故作行礼姿态,男子伸手牵上她,揣着笑意拉她落座,余光瞥到李元,说,“兰儿不是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吗?怎么房里突然多了一个小厮?” 谭梦佯装咳嗽了两声,柔声回了一句,“兰儿近日身体不适,许多事情都力不从心,这才需要一个人帮着。” “好,就依你。”男子用手微微挑逗了一下她的鼻宇,笑着将她的手拉紧。注意到他的强势,谭梦只好顺势被动化为主动,突然抽开手,“兰儿这等身份,若是传了出去……” “哎,没事。兰儿,你放心,他日我若登上高位,别说是我府里,就是这天下,兰儿想要哪儿都可以。” 府里?天下?谭梦思索片刻,这人该不会是?皇子?这眉宇这气质,倒是与那二皇子李观棋有些形似。若是这地下兰溪全是他的谋划,那倒是也说得通。不管了,赌一把! “殿下身份尊贵,兰儿蒲柳之姿,怎敢肖想。”她试探性问道。 “兰儿,你今日为何这般与我疏远,莫不是?”见他有意望向李元,顿时补充,“殿下有所不知,这底下的人知道的说我是殿下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兰儿有意攀扯殿下,兰儿这心里,那可不是一般委屈。” 她装作生气状,语气娇气可人,别说是李观棋,就是刚才见过她狼吞虎咽状的李元,都止不住在心里嘀咕,这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还不简单。”李观棋朝着小厮装扮的李元,说,“你!去将楼里的人都集齐到大殿,本公子有要事宣布!” 谭梦与李元眼神交汇,李元顿时了然,按照这话传了下去。 不到片刻,大殿上就站满了乌泱泱的人,适才的喧闹和喧嚣,现在全被沉寂替代。在众人的注视下,李观棋牵着谭梦自内而出,眼里尽是藏不住的爱意。 众人齐声唤了一句“主人”,李观齐微微颔首。 “人都齐了吧?”他问。 李元低声,回了一句“齐了。” 李观棋满意的看着一众人,将原本牵着她的那只手递到了另一只手,走近几步,原本那只手搂上了她的右臂,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就是一个娇软可人的美人和一个气质非凡的主人。 “从今以后,你们见兰娘子入见我,若是让我知道底下有人乱嚼舌根,不敬兰娘子的,下场你们都知道!” 众人应声回了一句“是!” “行了,无事就散了。”李观棋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雄健的声音说,“主人,三日后就是祝祷大会了,我们酒楼今年要参加吗?” 李观棋思考了片刻,“办!今年不仅要办,还要办的最好!这件事就交给掌柜你,全权准备,需要的银两你直接从账上支出就行,另外重新拟定一份宴请名单,名单交由兰娘子过目,可以后再发!” “是!” 祝祷大会?那是什么?没等她思考完,李观棋就搂着她上楼,交代说,“祝祷大会是一年一度的赛事,也是地下城的一大特色,你刚可能还不太熟悉,三日后你就知道了。至于那份名单,你就略微看一眼就行,邀请的人基本上都是那几个,不会有什么变动。” 在人前说名单要给她看,但实际上却不需要她看,只是借助这件事告诉众人,除了他之外,这楼里的一切都归属她的管辖,这人好手段。 回到房间,李观棋立马关上了房门,这给紧跟其后的李元吓得一个机灵,立马疾步就凑到了房门前,贴着听动静。他倒不是担心谭梦被人欺负,他担心的是那人会被谭梦打骨折。 就在他听的认真时,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小心翼翼地破窗户的一个小口,远远看着,两个人倒更像是亲在了一起。 他眉心一蹙,手立即敲响了门,大声喊道,“兰小姐,您要的脂粉没有了。” 二人距离终于拉开,谭梦囫囵道,“没了就算了,退下吧。” 注意道她稍纵即逝的紧张,李观棋拉开话题,“听闻兰儿棋艺甚好,不知今日可愿对弈一局?” 我?这人居然能在转换身边之余,还能将自称调换,此人心机决计不小,不过当王爷的,心机小怕是也活不到现在,她暗暗地心想。 棋局上,谭梦执白,他执黑,开局二人即对上,明显的不容对方。就在李观棋以为自己要赢了时,整个棋盘却突然被她盘活了,棋局逆风翻盘,谭梦赢了。 “好棋手!” 原以为她会回一句“承让”或者“献丑”之类的,不曾想她却说了一句“你也不错,就是比我还差点!” 话刚出口,就恍然察觉到自身扮演的是兰小姐,补充道,“我的意思是。” 没等她说完,李观棋就说,“兰儿说的不错,我下的着实不好,既然如此,那明后两日我就都来叨扰兰儿了,还请兰儿不吝赐教。” 他做了一个拱手的动作,这倒是让她有些哗然,但表面还是风轻云淡地应了一个“好”。 接下来的三天,谭梦过得异常潇洒。衣食住行全好的,就连她随口一提的紫罗兰布料,掌柜的都给她加急买了送来,这一幕幕的细心和安排,不由得让她惊诧这兰小姐与李观棋的交情之深,与此同时又奇怪这李观棋居然没认出来她是假冒的。 李元的处境就不同了,因为本来假装的人就是小厮,虽然有了谭梦的帮扶得以成了真小厮,但这杂活累活以及住宿一应事情都不如预期,让他心底吃了不少的气。 “谭梦,你该不会真看上那人了吧?”他质问道。 谭梦撑着脑袋佯装深思状,“你这么一说,倒是有点对味了。”李观棋一定是心悦兰小姐的,所以才会对她这般好。这些天来,李观棋一天至少来一次,不是找她下棋就是与她闲聊,不知是怕她无聊还是怎么,反正陪伴和关心一点也不少。 好不容易到了祝祷大会,谭梦右眼皮却一直跳,心底莫名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注意到她的不适,李观棋主动靠近,用手摸上了她的额头,纵使隔着面纱,还是能感觉到二人之间的暧昧。 就在二人四目相对之时,谭梦突然打了一个哈欠,适才的氛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祝祷大会上,她与李观棋一前一后地出场,上台阶时由于她的衣裙较长,险些跌倒,还是李观棋稳稳地扶住了她,场下人看着这郎才女貌的二人,眼里心里的笑意都洋上了天。 “早就听闻这兰溪楼的主人不同凡响,今日一瞧,果真如此!”一个身材高大,语气粗俗的斧头大汉举杯感慨道。 依据一贯以来的看法,就是这男子的事业和他身侧站着的人是他实力最好的证明,很明显,这斧头大汉是敬佩李观棋既有经营诺大兰溪酒楼的才能,又有美人在侧的美满。 “我可听说这兰小姐先前是乞丐……” “真的假的?” 注意到底下的窃窃私语,李观棋正大光明地回应,“兰儿是我兰溪酒楼的主人,也是我此生唯一心悦之人,此次祝祷大会就由她来为我们点燃圣火,大家掌声欢迎!” 第15章 15 第十五章祝祷 谭梦在李观棋的陪伴下,将圣火点燃,成功插上高台。 而后奏乐声响起,位置上的每个人都站了起来随歌摆动身体。一番喧闹过后,众人再次入席,流水般的水果和佳肴轮番上来,就在谭梦吃的正高兴时,身体突然被身后站着的李元戳了一下。 差点忘了正事,她挽上李观棋的手腕,娇软地说,“兰儿从未出席过这种场合,这宴席上的人竟不识的一个,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这有何难,”李观棋突然站了起来,伸手示意她牵上他 ,她伸手,二人十指相扣,就这么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人群中,一个接着一个敬酒。在他们的身后,端着酒壶的人正是李元。 他们要追查的是断臂的人,而敬酒需要双手持杯,自然是看个分明的最好时机,若是单手持杯的,直接加以试探即可。 “这位是空耳,整个地下城就属他经营的天字号最是受人欢迎。” 和善?我可听说这人直接剁掉别人的手来着,谭梦喃喃道,脸上却笑着端着酒杯敬上。 谭梦一个接着一个仔细观察,最终停在一个迟迟不抬手僧人打扮的男子身上。想不到这个地下城竟然还有僧人,还真是鱼龙混杂啊。 见他单持酒杯,谭梦余光看了一眼身后的李元,李元会意,端着酒杯直愣愣地就走上前,倒到一半的酒壶猛然打翻在地,那人衣裳湿了大半。 她象征性地责难了几句李元,余光落在男子身上。 “这衣裳都湿透了,上楼换一件新的吧。”她建议道。 男子却摆摆手,“无妨无妨,一会儿就干了。” “还是去换一下吧,免得难受。”李观棋道。 男子听到此,终于应下,在众人的目光的簇拥下离席。 李元点头,适才他故意上手帮着擦了擦衣裳,确认了确实是断臂之人。得到李元消息的她,顿时佯装不适,对李观棋说累了,想下去休息。 “兰儿若是不舒服,我便陪着你去休息休息,可好?”倒也不必这么贴心,她暗暗地埋怨道。 “我肚子不舒服,想如厕。” 听到这话的李观棋笑着看她,柔声回了一句,“好,早去早回。” 她含笑应下,正准备离开之际,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举止优雅,气质出尘的女人,单论年龄应该有四十往上了,但那张稚嫩又华贵的脸却在提醒着她,时间在悄然流逝。谭梦下意识地道歉,却在抬头那一刻愣住了。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女子轻声问道。 “我……你。”谭梦欲言又止,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 就在她终于试图开口追问时,一个警惕性十分强的男人突然靠近女人,顺势挽上了女人的腰间,宠溺问,“怎么了?” 女人笑着用手拍了拍男人放在腰间的手,耐心回答,“无事,就是不小心撞上了这个小姑娘。” 男人了然,视线开始落在她身上,随后用余光交代着一旁的侍卫处理好,侍卫上前,男人带着女人离开,谭梦一句话也没听清侍卫的话。 就在侍卫以为她是准允了后,直接将银子塞到了她的手里,沉甸甸的银袋子像是要把她彻底压死。李元脱身过来恰好看见她呆愣着看着不远处,疑惑道,“怎么了?” “李元。” “嗯?” “我好像看见了……母亲。” 李元惊诧,谭母不是在生她那一年就失血过多死了吗?难不成?那也不可能。 “也有可能是刚好长得相似呢。” “这样吗?”谭梦喃喃道。确实有很大可能是刚好长得像罢了,画像上的母亲长得严肃清冷,而方才的女人面色红润,笑意吟吟,仔细看确实不是同一个人。 “走吧。” 在李元的催促下,谭梦迅速离席,二人跟在断臂男子身后,一路走到僧人的住所。 二人一前一后翻窗而入,迅速将断臂僧人控制住。 僧人被点了穴位动弹不得,在他挣扎许久,李元才上手松开了他嘴巴里的毛巾。 “你们是谁?为何要抓我?”僧人气喘吁吁地质问道。 谭梦一边仔细擦拭着匕首,一边缓缓开口,“谭家先夫人秦雪辞,有印象吗?” 僧人怔在原地,良久才一口否决,“不认识。” 李元会意,恐吓道,“你若是现在说呢,还能少些皮肉之苦,不然她就要把你戳几个窟窿,到那时你就是说了也活不了了,你是聪明人,怎么选,不用我再说了吧。” 僧人气愤瞪了他们一眼,嗔怒问,“你们到底是谁?” 谭梦再也没有耐心,一把匕首直接就要捅向他的眼眸,却在距离眼眸不到咫尺的位置恰好停住了。 僧人被这一番举动彻底吓到,慌张说:“你们要问什么?” 二人会意,谭梦问,“你这手臂是怎么回事?” “造化弄人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谭梦娓娓道来,“听闻禅宗二祖慧于少林寺雪地外求道,达摩大师一句“诸佛妙道,非轻心可得”而拒绝,故而自断左臂求证心诚,最终获授《楞伽经》,成了禅宗衣钵传人,少林寺的立雪亭就是为此事而建。” “可神光本就是僧人,你又不是。”李元一针见血道。 僧人瞥了他一眼,谭梦又问:“那之后呢?” “行正禅师同意了,但造化弄人,行正禅师却在当夜突然圆寂了,继任方丈有意将我纳入门下,但我这人死脑筋,不想改投门下,至此便离开了少林寺。” “断臂求法{1},你既有此决心,为何还要杀人?”谭梦质问道。 “杀人?”僧人睁大瞳孔,“我从未杀过人!” “秦雪辞,不是你杀的吗?” “原以为能有机会拜入觉悟大师门下,不曾想觉悟大师却在当夜突然圆寂了。见我有此决心,欲将我纳入门下,但我这个人,死脑筋,就只认觉悟大师,然后我就走了。” 谭梦还没来及缕清思绪,高台上就响起了一阵欢呼:“梁王!梁王!” 呼唤声铺天盖地,响彻云霄,谭梦和李元目光交汇,望向那高处,却看见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母亲!是母亲!”谭梦拉着李元的肩膀激动喊道。 李元顺着她视线望去,就是刚才他看见的那个身影,在秦雪辞的旁边,站着一个举止儒雅,气质老成的男人,从二人对视和谈笑之间看,关系匪浅。 “梁王无召不得出京,如今突然出现在这儿,想必京城要有大事发生了。”李元思索道。 “他们……这么会?”谭梦不敢置信,视线再次望向高台,恰好对上了秦雪辞的目光,却很快就移开了,她并没有认出她。 谭梦正诧异,李观棋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喊了她一句,李元悄然离开她,躲在一旁暗暗观察着。 “怎么在这儿?”李观棋问。 “我,你,你可认识刚才上面那女子?”谭梦焦急问道。 像是早就猜到了她的惊讶,李观棋耐心道:“认识,她是梁王殿下的王妃,兰儿若是想见,我们可以一同去拜见拜见。” 谭梦眸光一亮:“真的吗?” 李观棋顺手牵起她的手,深情道:“自然,我带你去!” 高台上,谭梦一小子就看见了被梁王揽在怀里的身影,仪态端庄,却有风华绝代之感,一双眉眼生的是单纯灵动,看着一点也不大,时常挽起的嘴角像是十八岁的少女。 “梁王殿下!” “观棋来了,坐!”梁王一边剥着荔枝递给秦雪辞,一边回。 秦雪辞看见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谭梦,脸色明显有些不悦,她冷冷问:“这位是?” “兰儿,还不拜见王妃!”李观棋给了她一个颜色,但谭梦却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她忽然开口:“敢问王妃,闺名是什么?” 公开询问他人闺名,这不管是哪朝哪代都是很正常的,但放在现在她身为王妃的身份上,却显得总有那么一点过分。 梁王许久没动怒的脸色瞥了谭梦一样,回:“王妃姓秦,字雪辞。小姑娘,你难不成认识王妃?” 突然上来就问闺名,想来必定是有渊源才会发问,梁王看似不动声色,话语间却夹杂着不少的冷漠,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谭梦抽筋剥骨。 “不,不认识,我就是看着王妃挺好看的,有点像我的……姐姐。”谭梦囫囵道。 “王妃若是累了,就先休息可好?本王还有事要和观棋说。”梁王摸了摸秦雪辞的头,二人相视一笑,在梁王的注意下,秦雪辞入了内堂。 梁王的视线重新回到谭梦身上,他没了先前的温柔和耐心,目光阴鸷,问:“你们二人是什么关系?” 李观棋看着谭梦,含笑回:“兰儿是我一生挚爱!” “挚爱?”梁王嗤笑,“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深情啊!既然是你的女人,本王也不好说什么,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事,同观棋说。” 李观棋补充道:“梁王,兰儿不是外人,这件事她可以知道。” 这话倒是让梁王有些诧异,先前待在李观棋身边的女子不少,但让他这么特别对待,甚至还将二人大业相告的只有她一人,看来这女子在他心里的分量不轻。 “那就一起听听吧。”梁王冷冷道。 “禁卫军统领已经派人暗暗拿下,顶替的人已经到位,皇宫内接应的太监和宫女也分散到各处,今晚,太极殿上就会传出皇帝驾崩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一早,整座京城就是梁王殿下的掌中之物了。” 禁卫军?太监?宫女?谭梦瞳孔地震,难不成这二人是要造反? 第16章 16 第十六章 谭梦冷吸了一口气,余光瞥见缠在房梁上的李元,眼神明显多了几分惊恐。 但这份担忧却并没有被李元看见,反而是一旁的李观棋尽收眼底,他缓缓拉进与谭梦的距离,视线始终在她身上徘徊,笑着对她说:“兰儿不必担心,今夜过后,一切都会好的。” 谭梦内心相死,她怕是永远好不了了。 当夜的皇宫,战火纷飞,宫人四处奔逃,皇城内外,百姓纷纷紧闭家门,根本不想掺和这场兵变,毕竟在上位者的眼中,他们也根本无足轻重。 谭梦试图寻李元去告知家人时,却早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影,兵变过后,李观棋跟在梁王的身后走出黑暗,一步步走到了那太极殿前,直到亲眼看见曾经仪态万千的皇后凄惨地端正的躺在地上,她才意识到这场兵变到底有多严重。 皇帝失踪了,梁王手下四处搜索着他的踪迹,虽然还没找到,但在他们眼中,皇帝已经败了。 梁王牵着秦雪辞在龙椅上落座,目光紧紧萦绕在她身上,转过身对这一众手下说:“我们赢了!” “恭请梁王登基!” “恭请梁王登基!” …… 叫唤声排山倒海,如同整座皇城在颤抖着嘶吼。 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就要迎来结尾时,梁王背后中剑了! 李观棋单手拔出剑,轰的一下抛在地上,冷冷地看着梁王从眼前倒下,秦雪辞稳坐在高位上,尽显上位者的姿态。 “为什么?为什么?”梁王追问道。 秦雪辞悠然一笑:“我要的是皇位,而非情爱!” 谭梦瞳孔地震,呼吸久久难以平稳,就在她不知作何感受时,李观棋悄无声息地牵上了她的手:“儿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战士们一呼百应,谭梦一脸诧异,李观棋解释:“谭谭,这位就是你的亲生母亲,按照规矩,你该唤她一声母后!” 谭梦怔住了。 “梦儿,这些年是母亲亏欠了你,日后母亲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秦雪辞主动拉近关系道。 谭梦几乎怀疑是她吃错药了,这才看见这番景象,但从大殿上的血腥味和手上的热度来看,这件事是真的。 “我知道你有很多不解,你母亲我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秦家小姐,先帝才是你的外祖父,我的亲生父亲,皇室子弟不过就是好吃懒做的家伙,既然这江山他们坐不稳,那便换我来坐!” 谭梦千头万绪,根本没来得及理清楚,就看见皇帝被抓着进来了,皇帝一如既往地傲视众人去,却在面对秦雪辞时少了些底气:“你没死?” 秦雪辞笑谈:“你下的毒确实不错,可惜还差点火候。” “人都齐了,那便交出玉玺,写传位诏书吧?”秦雪辞按住他的脖颈,强硬道。 皇帝犹犹豫豫,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靠近桌子,却被一声叫唤声忽然打断:“来人!保护陛下!清君侧!” 谭曲薄带着一众士兵径直而入,看见秦雪辞那一刻,脸上充斥着震惊和诧异,但还是强硬着头皮说:“尔等已被包围,若想活命,乖乖束手就擒!” “父亲!”谭梦试图挣脱李观棋的掌控,却发现他的力气大的惊人。 “曲薄,你来了?”秦雪辞笑着问候他,却被他冷不丁地反问:“别这么叫我,我们现在已经□□系了!” “三皇子,事已至此,我劝你还是乖乖将我女儿还给我,若是她伤了一根头皮,我绝对让你好看!”李观棋笑着紧紧握住谭梦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 “谭将军,算起来你也一把年纪了,虽说军功赫赫,但这皇帝可不见得你会一直忠心,先前的旁敲侧击,后面可就是人头落地了,这样的君王,你还誓死效忠吗?” “陛下如何待我,那是陛下的事,做臣子的只需问心无愧即可,李观棋,你身为皇子,却私自与人勾结,试图篡位,你可知罪!” 李观棋笑道:“我不知,我只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要的东西我会自己争取,人是这样,权势也是这样,我没罪!” 谭曲薄不想过多纠缠,直接摆手下令,众人尽数被擒,皇帝重新站起来,看着谭曲薄说:“今日之事,多谢谭卿了。” 谭曲薄摆摆手:“这事陛下若是要谢,那便谢我那女婿吧,是他抢先一步赶到通知的我,我才能提前做好准备,等他们入京后一举拿下。” “不过这件事还是有纰漏,不少的百姓都受了伤,还损失了一部分的将士。”李元自外而进道。 话音刚落,就走到谭梦身边,视线担心地上下打量她来:“没受伤吧?”谭梦愣愣的站在原地,她感觉眼前这个李元,有些说不清楚的不同。 “等等,”谭梦喊停,走到秦雪辞面前,认真地问道:“你是何时知道自己身份的?你若不喜欢父亲,为何要嫁给他,又为什么要生下我?”言辞恳切,语气夹杂着不少的怨气。 秦雪辞哈哈大笑了两声:“梦儿,你还是太天真了。” 谭曲薄上前,拉开她们二人的距离,迎面站在秦雪辞面前,说:“我们俩的事,不该牵连孩子。” “谭曲薄,你真是虚伪又矛盾,装什么慈祥父亲,可笑!当初若不是你给我下药,我又怎么可能会有梦儿,我又怎么会被困在谭府多年而不得出,谭曲薄,我就算是做鬼我也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我早就说过了,当年的事不是我做的!”谭曲薄声嘶力竭道。 秦雪辞嘴角忽然开始溢出鲜血,嘴角一弯:“伪君子!” 秦 雪辞当场死亡,余下众人也被关进了牢房,唯独李观棋被单独囚禁了起来,用皇帝的话说:“终究是皇子,留个全尸,让他自刎吧。” 李观棋离开的那天,谭梦去见了他,站在牢房门口,看见昔日风华雪月的皇子如今沦为囚徒,竟然有那么一刻感觉世事无常。 他们没说话,只是远远地看了对方良久,后来她走出牢房,看见始终站在马车旁等着她的李元。 天气微亮,昨夜已经下过初雪,此时的路上已经可见雪迹。 一看见她,李元立马就迎了上去,还将随手带着的白色斗篷给她披上,主动牵起她的手,扶着她上马车,来牢房这件事,她事先没告诉他,想来他是自己找过来的。 “可是累了?”他温柔询问道。 习惯了以往的冤家相处模式,他近日突然变得温柔起来,谭梦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但还是本着夫妻的情分回他:“没事。”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就停下了。 白秋靠近车窗:“小姐,是许珺!” 谭梦正欲下车,就看见李元也准备动身,回过头交代道:“我自己处理就好,你先回府吧。” 李元悬着手停在半空,欲言又止。谭梦交代马车回府,才认真打量起许珺来。她穿了一件很干净的衣裳,脸上的淤青也淡得差不多了,精神气看上去很好。 “想清楚了?”谭梦一边说话,一边朝着饭馆走,白秋和许珺一左一右跟在后面。 “想清楚了。”许珺认真道。 谭梦在小儿的指引下落座,眼神示意他们也坐:“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了?” “我听说了不少关于小姐的事,我觉得你不像骗子。”谭梦轻声笑了:“那你觉得我蠢吗?说说吧,你真正的原因,工钱亦或是地位,亦或是房产,来点实际的。” 许珺眸光一亮:“你和我想的很不一样。” 谭梦好奇道:“怎么说?” 许珺之所以会来,是听说她嫁入了李家,李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商,而且新婚第一天就成了李家的当家主母,而且娘家还是谭家,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这样的人,怎么有闲心来骗她。 “不重要,我今日来就是告诉你,我同意当账房先生了,话说完了,我就先过去明月楼了,东家慢慢吃!” 白秋原本还想邀她吃完再去,却被谭梦眼神拦下:“她这样死板的人,断不会接受我们这顿饭,留不留都无足轻重,不过我倒是好奇,她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喜欢上那样一个冲动还扭曲的男人呢。” “小姐,男子在婚前和婚后是相当于两个人的,许珺喜欢的可能只是婚前的,只能说是她的婚后赌错了,不过赌错也没事,她的人生还有大把时光呢。” 谭梦很惊喜:“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白秋你这么会说话。” 小二端来饭菜,白秋一边接过,一边说:“小姐,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我好歹也跟了您这么多年,这点事我要是还想不明白,您怕是早就厌了我了。” “有道理,”谭梦点点头:“不过我可不会厌了你,我只会罚你给我每天剥石榴。” 白秋吃惊:“小姐,你好坏……” 谭梦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谁在骂我,是不是你?” 白秋一副看戏的神情,意有所指道:“小姐,这锅我可不背,说不定是有人在想您呢?” 第17章 17 第十七章 李元在院子里枯坐许久,直到胡管家喊他,他才回过神。 “胡伯,你刚说什么?” 胡伯长叹一口气,道:“大少爷,恕老奴说句不该说的,您若是想少夫人,大可以做些什么聊表心意,总好过在这个枯坐的好啊!再说了,明日就是少夫人回门的日子,您也可以好好准备准备。” “回门”李元喃喃重复道:“这事确实得好好准备准备。” 胡伯又说:“对了少爷,有一件事,老奴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告诉您。” 李元认真道:“什么事儿?” “昨日长安县的快手追查凶犯至西郊的良田,意外发现了一桩命案,老奴差人打听了一些,死者正是我们家的佃农的女儿。” “凶手抓到了吗?” “胡伯犹豫再三,说:“抓是抓到了,就是……” “有人传谣说,凶犯是二少爷。” “二弟?怎么可能?”李元质疑道。 “老奴也觉得不可能,先前二少爷离开京城还是老奴亲自送出城的,二少爷还拿了玉蝶,说是要一路北上,想来不该会出现在西郊,但就是有这样的谣言传了出来,老奴也疑惑不解。” 李元来回踱步,思忖道:“你即刻着人去县衙打听一下,若真与二弟有关,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哎。”胡伯应下,又说:“大少爷,若此事当真与二少爷有关,您打听如何?要不要老奴先去县衙打点一二?” “万万不可。若事情真入谣言所传,那便是二弟的过错,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我相信二弟绝不会做出此等事情来,他平日最是克己复礼,私奔一事已然脱离纲常,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胡伯听罢,只好默默地抱紧袖子离开。 谭梦是走着回府的,看见府门的石狮子的同时,也看见了站在一旁笑意盈盈的李元,她的心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开心,就像是方才白秋口中的调侃忽然就成了真。 “这是谁家的郎君,竟如此深情地站在这儿啊?”谭梦打趣道。 李元小跑下阶,一双眉眼璨若星光,笑着主动牵上她的手:“怎么不做马车回来?走累了吧?” “渍渍,李元啊李元,你不一样了,我还是比较怀念以前那个动不动就挖苦我的李元,现在整这么友好柔情,怪渗人的。”谭梦只是不自觉摩挲了一下肩膀,谁料李元就立马脱下了外衣,当着一众下人的面给她好好地披上。 “你……”谭梦欲言又止的,白秋主动道:“小姐,风大了,还是先进府吧。” 谭梦嗯了一声,在李元和众人的簇拥下入了府,回到房间的那一刻,她的呼吸忽然就有些紧张了,先前和李元总是糊糊涂涂地,今夜若是还不清不楚,怕是不太好。 李元满脸柔情地帮她解下披风,还让下人将饭菜热好很快送来了,他们面对面坐着,李元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身上,而她总是巧妙地躲开。 “这个好吃。”李元将一块糖醋排骨放在她的碗上,笑着等她动筷。 谭梦象征性地吃了,却在在心里打鼓,这糖醋排骨是她最喜欢的吃的,他怎么会知道?难不成是专门去问了厨房?这可不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少年笑意渐深,游刃有余地视线,恰到好处的心动和主动总是显得很稚嫩,用白秋的话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开屏的孔雀,这样让她怎么收场,谭梦慢条斯理地吃了几粒米,莫名地有些心虚。 “明日回门的礼单已经备好了,你看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的?” 李元将礼单递给她,她放下筷子接过扫了一眼:“挺好的。” 良久,二人都没再开口,李元心里纳闷着,这都要回门了,她竟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难不成是对他不满意,该不会是想着离开他吧?这可不行! 李元忽然下定决心,准备开口,却被谭梦抢先了一步:“明日你不用担心,平常心即可,我哥哥虽然对你有些不满,但终究是一家人,你姿态摆低一点,他不会同你过多计较的。” 李元乖顺地点点头:“都听夫人的。” 夫人?谭梦眸光一怔,他居然唤她夫人,好……亲昵的称呼,不过他们现下已是夫妻,倒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我吃好了。” “我也吃好了。”李元顺势道。 沐浴完的谭梦早早就回了房,安静地坐在桌子旁看起了账本,注意力正集中时,身后突然就长出来了一道人影,吓得她手里的账本都直接掉在了地上。 “娘子莫怕,是我是我。”李元愧疚道。 李元一身黑色长袍,柔顺丝滑地简直像是那水纹一样,让人不自觉地上手,谭梦察觉到不妥后立即退后了两步:“我就是好奇好奇,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李元丝毫没有误会的不满,一张脸笑得格外温柔,见她有意退避后主动迎了上前,低下头对她说:“谭谭,我们之间不用这样。” 谭梦还是尴尬地拉开了距离,坐会桌子旁开始慌乱倒水,端起的茶水一下子就喝到了嘴里,眼前正对着的是一张妖艳冷峻的脸,他喝完水后顺势贴近:“夜深了,明日还要回门,要不先休息吧?” 谭梦不知所措,只囫囵地就沦陷了。 那夜的蜡烛燃烧的格外缓慢,滑落的茶杯摔在了桌上,但却一点也找不出破碎的痕迹。 县衙的消息传至李府,天才稍稍亮,胡伯亲自在房门前轻声地喊了几声,听到动静的李元小心地放开怀里抱着的人儿,蹑手蹑脚地穿上衣服出了门。 鸡鸣声响彻云霄,天光开始大亮,谭梦在白秋的呼唤中逐渐睁开双眼,下意识望向身侧的位置,发现被褥早没了温度,才开口问:“李元呢?” “大少爷一大早就急匆匆地出去了,像是有什么急事,说来也奇怪,今日就是回门的日子了,有什么事非得现在去?”白秋埋怨道。 谭梦了然:“让下人先备好回门的车架,我们一会儿就出发。” “行,那要不要让人去寻一寻大少爷?”白秋追问道。 谭梦不假思索道:“不用,若是能赶出来,他一定会回来的。” “小姐,我发现您不一样了,以前您可一点都不信大少爷的,如今怎么这么相信?难不成是被下蛊了?传说中的情蛊?” “少贫了。”谭梦嘴角微微笑了笑,回过神想想,自己好像是对他越来越信任了,不过这应该算是好事。 回门的马车不少,礼单上不乏名贵珠宝,神丹妙药,零零散散算起来硬是凑了一沓纸,不过这些在谭书看来都是次要的,他还是对这个妹夫不满意。 谭梦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一家人在门口等着她,立马笑着迎了上去:“谭梦见过父亲,母亲,哥哥。” 谭曲薄满意地打量着女儿,高氏笑着牵过她,唯独谭书死死地盯着那马车,像是下一刻就要拔剑上场一般,高氏埋怨地说:“梦儿,你可得好好说说你哥哥,母亲说的话他是一点都不听,现在啊,一心就想和李元打架,也不知道随了谁了。” 高氏话音刚落,和谭梦心领神会地瞥了一样着父子俩。 “梦儿,李元呢?”谭曲薄见马车许久没动静,询问道。 谭梦埋怨道:“父亲就知道关心女婿,我这女儿回来,父亲和哥哥一点都不开心是吧,我看呀我就不该回来,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番阴阳怪气,顿时把父子俩给说服了。 谭书欲盖弥彰道:“好妹妹,哥哥心里可一直有你啊,别听那什么俗语,哥哥就是看那小子不顺眼,觉得他配不上你,我的妹妹,那可是京城才女,将门千金,配皇室子弟都绰绰有余。” 话音刚落,谭曲薄立即瞥了他一眼,他也立即闭嘴了。 “李元他临时有点事,我们先进去吧,他等会就来了。”谭梦打圆场道。 “对对对,先进去先进去。”高氏牵着谭梦先一步入内,只留下谭曲薄嫌弃地看着谭书:“你这嘴巴呀,能不能憋着,要不我现在就把你逐出家门,也好过将来谭家被你连累。” 谭书顿时没了男子汉的气质,柔声道:“父亲父亲,我就是说话不过脑子,我下次,下次一定注意!” 谭曲薄恨铁不成钢道:“你还有下场!” “保证也没有下次了!” “谭书,李元现在是我们老谭家的女婿了,你说话做事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别拿你军中那一套回到家里,不然你母亲和妹妹,早晚和你断绝关系。” 谭书心虚道歉:“我知道了。” “我也断绝!”谭曲薄走到一半忽然回头道:“若是真得罪了也没关系,不要说出任何对为父不好的话,那我就还认你这个儿子。” “还在哪儿说什么!” 父子俩一来一往地说着,前厅忽然传来一句叫嚷,脚步立马加快了。 第18章 18 第十八章 西郊外,李元正蹲在田埂上低头看着尸体,一旁的上官齐站立远眺,视线在广阔的田野和搜寻线索的手下之间徘徊。 “有什么线索吗?”上官齐见他思忖着起身,连忙问道。 李元环顾四周,视线又重新回到那死者身上残留的痕迹,目光变得愈发狠厉:“伤口很深,一刀毙命!” 李元交代手下:“找一副好棺椁,好好准备后事,另外,派人通知胡伯来见她最后一面吧。” 手下诧异道:“直接说吗?”胡伯年纪大了,若是知道胡兮的死讯,怕是会伤心欲绝。 李元嗯了一声,见手下离去,转身对上官齐说:“劳烦上官兄了,还请一定要查出凶手!” 上官齐点头肯定:“李兄放心,我心里有数了,听说今日是嫂子的回门日,现在已经正午了,李兄要不先走?我善后就行。” “多谢上官兄。”李元颔首点头,很快就骑着快马走了。 看着衣衫褴褛的胡兮,上官齐感叹道:“可惜了,花一样的年纪。”天突然下起大雪来,雪花落在了胡兮的身上,上官齐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虎皮斗篷,盖在了她的身上。 “昨日的嫌疑人是不是住在对免责这个村子啊?”上官齐伫立着眺望对面的村庄。 “是的,大人。”上官齐又问:“你们是在哪里抓到人的来着?” “就在此地不远处的竹林里,我们十几人合围才将人抓住的,但昨夜审讯了一夜,他也不承认罪行。” 上官齐灵机一动:“也就是说他昨日是经过了此地的,那就巧了,走!回衙门!” 谭家饭桌上,众人和乐融融,但缺少了李元,谭曲薄和谭书心里摆明了生了怨气,谭梦主动劝和道:“谭梦敬父亲,哥哥,母亲一杯。” 众人举杯,尽饮一杯,谭曲薄主动打开心扉道:“梦儿,说起来为父是要同你道歉的,这么多年来,留你一人在京城,是为父的过错,为父再此,向你道个歉。” “父亲说的哪里话,若不是有您和哥哥在前线浴血奋战,谭梦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富贵荣华,又怎么会有我们谭家的军功赫赫,在谭梦心里,父亲就是我的榜样,若是实在要论错,还是谭梦的错多一点,若我是男儿身,便可以为谭家添砖加瓦。” “哎哎哎,那可不行,谭家必须要有一个女儿,不然我和你哥哥的功绩,我们老谭家的辉煌,谁来享受啊!”谭曲薄一番话,将众人逗乐了,正笑得开心时,一匹快马停在了府门前。 众人不用去看,也知道来人就是李元,李元进到大厅时,先是深呼吸了一口,而后顿时展开笑意开始道歉:“李元见过父亲,母亲,大哥。” 没人说话,几人一言不发,最后还是谭梦打破的僵局:“来了就赶紧坐下吧,父亲和哥哥都念叨你呢。” 李元顺势入座,端起酒杯就开始敬人,好一番认错,这件事才算是揭过去。 走出谭府,谭梦敏锐地捕抓到他的情绪,再他失神时果断牵住他的手,耐心询问:“出什么事儿了?” 李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我没事,就是胡兮……出事了。” 他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谭梦,谭梦才惊觉道:“这件事绝对不简单,昨日就有谣言说二弟是在那边出的事,现在胡兮又离奇地出了事,这背后像是又一双大手,在推着我们往前走。” “我也觉得不对,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胡兮近日的踪迹,想来明日就能有消息了。” 谭梦忽然抱上他,认真道:“抱歉,发生这样的事,你还要来应付我的家人。” 李元耐心地摸了摸她的头:“说什么傻话呢,你的家人不就是我的家人吗?未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护好你,护好整个李家,放心。” 这件事绝对不简单,按照这手法来看,应该不是冲着李家来的,反倒是像冲着李元来的。按照李元的行事,早年间确实可能得罪过不少人,但也不至于到这样的程度。 回府的途中,谭梦忽然交代马夫调转了方向,李元不明所以,疑惑道:“这是要出城?” 谭梦笑着摇了摇头:“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缓缓停在一处竹林外的村口的石碑前,二人一前一后刚下车,就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喧闹声从竹林里穿了出来,白秋将马车上的礼物拿在手里,身后还带了两个丫鬟手里也都提了东西,谭梦带着李元,熟练地穿过竹林,来到了一处农庄前。 一棵身姿挺拔的槐树立在中间,周围尽是一家一家的小农户,推开农庄的小栅栏,一群踢着毽子的小孩就蜂拥而上,笑意盈盈地开始抱上谭梦。 “你不是问我为何一直要赚钱吗?就是因为他们,所以我想赚钱,谭府的钱是谭府的,我是我的,以前我始终没找到我活着的意义,直到遇到他们,我的生活才愈发有了意义。” 谭梦说这话时,眼中像是含着泪光,李元心领神会,顺势摸了摸她的脑袋。 “谭姐姐,你可算来了,我们都想死你了。” 谭梦轮番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笑着说:“谭姐姐也想你们。” 白秋和两个丫鬟熟练地进到农庄内,在一张大桌子上开始分发礼物,小孩子一见有礼物,立马又跑了过去,唯独剩下一个内敛沉默的小男孩站在原地,使劲儿地扣着手,像是有话想说。 谭梦蹲下问他:“你怎么不去拿礼物啊?” 小男孩霎那间通红,但还是鼓起勇气道:“谭姐姐,我长大以后,可以……可以娶你吗?” 这个问题让李元顿时有了危机感,他学着谭梦的样子蹲下去,耐心地对小男孩说:“姐姐已经嫁给哥哥了,你长大后会认识新的女孩,到那时候你可以像今天一样询问她,可不是娶她。” 谭梦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你去和他们玩吧。” 说完转过头对李元说:“你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你多大,他多大?” 李元骄傲道:“我不管,现在不打压他,万一他长大了还喜欢你,到时候我又变成了一个老头,我怎么竞争的过他,我可听说,女人都是喜欢年轻的。”语气里夹杂着不少酸涩,但落在谭梦眼里,确实一副吃醋的神态。 “乱说什么呢。”谭梦暗暗地戳了戳他。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张婆婆尽收眼底,她疾步上前,试探性地问:“这位就是谭姑娘的郎君吧,长得真俊,和谭姑娘很是般配!” “这位是张婆婆,张婆婆是这农庄的管家,跟了我七八年了。这是李元,我的……夫婿。”听到谭梦说出“夫婿”二字,李元心里按捺不住的高兴。 李元连忙行礼:“晚辈李元,见过张婆婆。” “使不得使不得,说起来,谭姑娘还是我的东家呢,公子既是姑娘的夫婿,那就也是我老婆子的东家,东家这礼,断是受不得的,不然这钱收了就坏了规矩。” 谭梦低声解释道:“张婆婆一贯如此,分的清楚些,你就跟着我唤张婆婆就行。” 谭梦扯开话题,问道:“怎么不见阿禾哥?” 张婆婆眼神慌乱,囫囵道:“阿禾他……他死了。”这话像是一颗石头,丢进了谭梦的心潭水,溅起千层波澜:“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说起来还和揽月坊的一位舞娘有关,阿禾阴差阳错喜欢上了那舞娘,但那舞娘被一位大户人家的公子赎了身,就在这位公子带着舞娘准备离开揽月坊时,阿禾堵住了他们。” “然后呢?”谭梦急促地追问道。 “舞娘心悦那公子,但阿禾怎么也不信,硬是觉得是那公子逼迫的舞娘,就找那公子大打了一架,谁知道第二天,阿禾就死在了郊外的树林里。” 李元一语不发,只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但还是没能直接问出来。 “可报官了?” 张婆婆摇头道:“阿禾无亲无故,谁能给他报官啊,再说了,我一个老婆子说话人家也不听呐,邻里百姓都说是得罪了那公子,这才被灭得口,那公子在京城势力不小,官官相护,哪里有什么公道可言啊!” 谭梦追问道:“那尸体呢?” 张婆婆指了指农庄外的田埂后的山坡:“葬在了那边的山坡上。” “天子脚下,竟有人做出这样的事!张婆婆放心,我一定给阿禾哥一个公道!”谭梦阔步就朝着那边的山坡走去,留下李元还站在原地,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张婆婆可知,那公子是哪家的?” 张婆婆摆摆手:“不知,只听说是富家公子,还和朝中来往甚密,是不能得罪的大户人家的公子。” 李元心凉了半截,继续问道:“那那个舞女呢?可知那舞娘叫什么名字?” 张婆婆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你且等等。” 她进屋内拿了一块帕子,帕子上秀了一对鸳鸯,下方落款处秀了一个图案,看着像是一只燕子:“阿禾说,这是那舞娘给他的定情之物,说是上面秀了她的名字很重要,我不识字,你可以看看。” 李元将帕子给回张婆婆:“我知道了,婆婆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出凶手的。” 张婆婆感恩地挽上他的手,感动道:“你和谭姑娘都是心善的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李元嗯了一声,在张婆婆的指引下朝着谭梦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19章 19 第十九章 单调的一块木匾孤零零的立在坟头,天空顿时雷声大作,谭梦在墓前缓缓蹲下,木匾上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没有篆刻。 “怎么没有名字?”李元诧异道。 谭梦拭了拭那木制的匾,沙哑道:“阿禾哥的字写得极好,他以前就说,要是死了,木碑不必留名,就当他从没来过,我一直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语气凝噎,天上下起倾盆大雨,和她的泪光交融。 回到府里时,谭梦始终昏睡着,李元将她一路背着进的房间,那晚的大雨冲刷了一切痕迹,只留下几具冰冷的尸体。李元从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嘴里得知,那揽月坊名唤宝燕的舞娘,正是与李麒私奔的那位,他来不及过多思索,立即着人将消息递给了上官齐。 “派人沿路排查,务必将李麒追回!”上官齐下令道。 手下应下,却也隐约间有些担忧:“大人,这李大公子知道凶手是自己的弟弟,居然还主动将消息递给您,会不会有诈?” “李兄不是这样的人,我信他!快去办吧。” “大人心里有数就好。”手下走出县衙,就看见迎面进来的李元,心里不由得感慨,早就听说这富家公子家里都是尔虞我诈,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李元一路进来,县衙有不少人看向他的眼神换了神色,但这对他来说,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李兄怎么亲自来了?”上官齐迎上前去问道。 “上官兄,我还有一事,想找你帮忙。” “何事?” “上官兄可听说过“云沙暗影”?” 上官齐思索一二,才说:“倒是听说过一点,不过这个组织不盘踞一地,而是分散在不同的地方,也正因如此,才有“天下碟网”之说,不过李兄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李元仔细地观察着他,确认并无不妥后,才佯装轻松道:“我就是随便问问,有点事想找他们问询一二,不知上官兄可知道有什么捷径能见到他们?” 李元说这话时,声音埋的极低,倒是让上官齐有些不习惯,一把就将他的背扳直了,干练道:“李兄不必如此,这个碟网在京城也算不上绝密,若只是想问些东西,不违律法,那都可以大大方方的!” “上官兄,还真是,大方啊!”李元笑着道。 上官齐大手一挥:“这都小事,不过这碟网的入口我还真不知道,但我先前在二殿下哪里听说过一二,这碟网的主人乃是京城人士,听说还是个很年轻的男子。” 碟网的信息向来都是绝密,他的身份更是绝密,这二皇子能知道这些消息,只能说明,这内部一定是出现了奸细,前有暗桩被拔,后有胡兮离奇身死,怎么看都像是蓄谋已久。若当真是锁定了他的身份,那直接刺杀他就行,想来是还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这才一次次逼着他现身。 “上官兄,这西郊的案子,有没有牵扯什么达官贵人啊?” 上官齐忖度道:“达官贵人倒是没有,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奇怪。” “什么?” “长绮楼的楼主傅明轩过来喝了一杯茶,一句话也没说,然后就走了。” “就是那个名满天下的长绮楼,一杯酒一千两的那个?”上官齐动手直接将他的嘴巴捂住,严肃道:“李兄慎言,这傅明轩可不简单,但凡让他明白这话,怕是有你好果子吃的。” 李元频繁眨着眼睛表示不再乱说,上官齐才松开手,谁料还没来得及捂嘴,又说了一番更大逆不道的:“长绮楼?那就是长公主李长绮的产业,那这傅明轩和李长绮是?” “李兄,你不想活,我还想呢。”上官兄这次不容拒绝,单手擒住他的双手,又将他嘴巴捂得严严实实的,不远处进进出出的衙役们见状,尴尬地主动移开视线。 一双慌张的双手急促的抱着包袱,倚着身侧的身影疾步前进,突然前面飞下一个人,单手持剑,蒙着面,一袭粉衣,背对着他们。 两个人眼神交汇,只一个神色就确定了先跑,转过身去,不想身后也站了一个粉色的蒙面身影。这两人身形看着都很娇小,想来应该是女子,被围住的一男一女再次心怀侥幸,准备动手。 “我要是你们,我就乖乖束手就擒!”谭梦转过身去,单手一挥,一棵雄伟的树就被劈成了两半。 一男一女互相搀扶着站在中间,走也不是,哭也不是,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说:“两位女侠,我们身上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 谭梦步步逼近,将长剑直指他们:“说,阿禾是不是你们杀的?” 女子花容失色,慌张道:“不是我们,真的不是我们,阿禾对我也算不错,我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的,还请女侠饶命!” 白秋补刀道:“那你们为何急匆匆地就要离开京城?难道不是畏罪潜逃?” 男子囫囵道:“我确实走的急,但我们真的没有杀人,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没有。” 谭梦和白秋对视了一下,脚步逐渐逼近,语气更加狠厉道:“那你们跑什么?说不清楚,以后就不用再说了!”她果断出手,吓得男子立马认怂。 “我说我说!”谭梦及时收手,但剑依旧悬在半空,目光狠厉,丝毫不容许糊弄。 “七公主,七公主派人给了我一笔钱,说让我离开京城,我真的没有杀人。”说完这话,两支利箭不知从何处突然射出,刚好刺中他们二人。 这一幕恰好被赶到现场的李元和上官齐目睹,李元翻身下马,奔到了男子的身旁:“二弟,二弟,你没事吧?” 谭梦怔在原地,白秋立马拉着她离开,上官齐误以为他们是凶手,派人立即追了上去。 李麒当场死亡,一旁的女子虽然也中了箭,但没伤到要害,李元将她带回了府中治疗。回到府里的谭梦久久没敢出房门,因为院子内外已经挂起了白布,而李麒的棺椁也摆放在灵堂了。 白秋安慰道:“小姐,人又不是您杀的,您为何要心虚?大大方方走出去便是。” 谭梦没接话,她做不到那样磊落,李元翻身下马的那一刻,他们二人就对视上了,李元一眼就认出了她,不过是没有拆穿罢了,现在若是她过去,止不定会发生什么。 “白秋,收拾东西,我们连夜回谭府。” 白秋还想挣扎一下,但见她这番坚定,也就不再开口。白秋收拾东西的时间不短,注意到谭梦始终没出现的下人也不少,李元肯定也知道,但没人来喊她,也没有来问。有时候比争吵更能耗尽心神的,是沉默,是若即若离。 谭梦和白秋是从后门走的,临走前白秋说:“要不,我派人通知一下少爷?” 谭梦摆手,利落就跨出了门槛,坐上了马车,就连车帘上都未曾掀开。 但在后门的转角处,李元也安静地站了许久,胡伯疑惑地问他:“为何不挽留?” 李元也只是淡淡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吩咐下去,好好准备二少爷的丧事,派人去通知老爷和夫人,让他们尽快回京,另外,替我约七公主明日在长绮见。” 胡伯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应下了。 谭梦回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不少人都说他们二人的感情出现了裂痕,更有甚者说李元在外面养了外室,还有将门女子的两面派之类的,总而言之,二人的风评一时间都变差了。 谭家二老虽然没问谭梦,但谭梦多少也能猜到他们的心思,最后还是谭书主动来问的他:“莫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我这就去给他一个教训!” “没有,我就是单纯想回来住而已。”谭梦解释道。 “那就行。”谭书悬着的心放下来,又好奇地问:“我听说李二公子出事儿了,真的假的?” 谭梦嗯了一声,却换来谭书更加认真的询问:“那那个宝雁姑娘在李府的事,也是真的?” 谭梦又嗯了一声,谭书的脸色骤变了,他低落道:“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姑娘,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下场。” “哥哥和她认识?”谭梦诧异道。 谭书洒脱地站起:“算不上认识,听说过,她的舞姿在京城也少有对手,算起来,咱们爹和那姑娘的渊源还颇深呢。” 谭梦瞳孔地震:“什么意思?” 不会是话本里那些私生女,老牛吃嫩草的桥段吧?谭梦嫌弃地心想。 “想什么呢?”谭书打断她:“咱爹是她的救命恩人,三年前,她刚到京城,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是爹收留的她,后来她才去的揽月坊。” “三年前?”三年前谭父确实回过一次京城,为了治疗手上的隐疾,同时也是为了剿灭南梁一带的匪徒,她记得那时候,她还闹脾气,说懒得回谭府,二人才没见上面。 “你怎么知道?” 谭书骄傲道:“我那年奉旨押运粮草,也跟着回了京,亲眼看见的。” 谭梦假笑了一下,思绪又重新回到西郊的案子上,突然她又意识到什么,追问道:“我记得,那时候你和七公主是不是有过婚约来着?” 谭书有些意外的她的记忆:“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但后来取消婚约了。” “为何取消?” 谭书认真思索道:“七公主说,她另有心悦之人,你哥哥我也不是那种死皮要脸的人,加上本来就是母亲和姑姑的口头约定,索性我就让父亲出面和陛下说了说,就取消了婚约。” 据谭梦所知,七公主至今未曾婚配,那当初怎么又会说有心悦之人呢?难不成?谭梦愈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派去查探消息的人回来禀报:“李大公子约了七公主在长绮楼相见。” “看来,我们的猜测没错!”谭梦攥紧拳头道:“派人去查查,李二公子的过往,要事无巨细!” “是!” 第20章 20 第二十章 长绮楼内,歌舞升平,来来往往的富家公子,贵族小姐数不胜数,有人说这里是京城最华丽的酒楼,有人说这里是官运亨通的福地。 还没走进去,谭梦就察觉到此楼的不同凡响,外面看着金碧辉煌的装饰,但说那金色的一砖一瓦,就绝非是老百姓能随便企及的。 “七公主的房间在我们隔壁,按照约定,他们应该一会儿才会到。”白秋解释道。 谭梦今日换了一身青山远行的衣裳,发髻简单但落在众人眼里,却是没法掩盖的惊艳,白秋看着这些路人的目光,满意地点点头,不过谭梦心里倒是没什么波澜,姿色这东西,她与生俱来,再怎么打扮,也不过如此。 小二指引着他们入房间,檀香味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席卷心扉,像是到了一个古老的世界,此刻的他们身处于历史的漩涡里,感受着世俗的歌舞升平,海清河晏。 “不错啊,”谭梦俯下身,仔细地看着那个看着像是妖怪形状的木偶,不由得感慨道:“这长绮楼真不愧是京城第一酒楼,单这摆置和琉璃的茶盏,就已经赢了所有的酒楼了。” “小姐,好戏还在后头呢,我可听说这长绮楼的关键亮点是食物和歌舞,现在才哪到哪儿啊。” 谭梦顿时来了兴趣:“看不出来啊,白秋,你居然这么懂?该不会是跟着谁偷偷来过吧?”白秋连忙摆手:“小姐,我成天就跟着您,哪里能和别人来过。” 谭梦想想倒也对,刚在桌子旁坐下,白秋就嚷嚷着“人来了”,她立马就站到了栏杆边上。 李元一袭黑袍,远远看着就气质卓然,那张世俗不容玷污的脸也很权威,在场不少的贵女一见到他,脚步都挪不开了。难怪先前能花天酒地,风花雪月,夜宿勾栏,这张脸和仪态一出来,随便一位女子,芳心怕是都要动了。 不同于以前的欢呼声,这次在场的女子没有主动喊出声来,因为现在的李元已经成婚了,夫人还是手握重兵的谭将军的女儿,就算真的很喜欢,也没人敢造次。 谭梦的掌心逐渐握紧,但不容置疑的是,在看见他进来的那一瞬间,心脏还是漏了半拍,以前没觉得他好,是因为他流言蜚语缠身,但成婚以来,他的温柔和耐心,责任和担当,她全都看见了,现在的李元看着倒是越发顺眼了。 “小姐!” “小姐!” 白秋连唤了两声,她才听到:“怎么了?” 白秋朝着那大门的方向努了努嘴,激动道:“七公主也到了!” 话说这七公主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虽是小小昭仪所生,但却在陛下那儿夺得了独一份的恩宠,不仅允她未婚就开府,赴宴待遇等同太子,还允她随心而活,亲自建了这座长绮楼。 “东家,李大公子到了。” “带路吧。”宫女站在前面道。 几位小二依次跟在后面,一位长相俊美的男子在前头带路,在白秋的解释下,她猜测这人应该就是七公主身边的红人傅明轩。傅明轩是一年前名动京城的京城科举榜眼,因形貌映丽受到不少女子的追捧,加上才学卓绝,在京城的名号很快就响彻了大街小巷。 白秋诧异道:“小姐,您就不好奇,他为何会来这儿而没有选择做官吗?”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当官要么为了权,要么为财,而在这里七公主都可以给他,”她突然停下,补充道:“但其实还有一种。” “什么?” “为了老百姓,但又不得已屈服于七公主。”谭梦心想着,但下一刻却又否了这种可能。 七公主进到房间时,谭梦就挪到了贴近那边房间的一侧,恰好能听见对话声。 “在下李元,见过七公主。” 良久没声音,又听见一道很好听的声音响起:“明轩在门口等殿下。” 而后一声关门声响起,李元再次开口:“殿下与我二弟,可是旧识?” 一道哂笑声响起,紧接着七公主说:“怎么?你要为你弟弟报仇?” “看来是旧识了,殿下,我这个人说话直白,若是有言语不当的地方,还请您恕罪,敢问殿下,我二弟是否是殿下所杀?” 七公主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突然就摔在了地上,漫不经心道:“不是。” “多谢殿下,我还是事,先告辞了。” 李元前脚打开门,后脚就响起一句质问:“我可以告诉你,凶手是谁。” 李元转过身去看她,但并没有很期待她说出答案:“还请殿下相告。” 房门被下人重新关上,里间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落在谭梦的耳畔,她的呼吸几乎是在一瞬间骤停的,但也只是选择了先行离开。 白秋埋怨道:“小姐,我们为何要走?做错事的分明是他。” 谭梦没心情和她争辩,只是下意识加快脚步,直到坐上马车,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害怕和心虚。 “白秋,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我们想的那种关系?”谭梦反复揉搓着手,像是在等待着不过已经知道的答案,内心满是嘈杂和喧闹。 “小姐,我也不知道。”白秋灵机一动:“要不,我派人回去打听一下?说不定是误会呢?” 误会吗?谭梦喃喃道,李元的风月之事一直没有间断过,从小到大,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就很多,他自己也是那种来者不拒的,先前她还以为他是装的风流,但现在看来,还是有待考证。 正想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白秋掀开车帘,惊喜道:“林大人?” “谭小姐?真的是你?” 林恒站在马车旁笑着说:“谭小姐,在下有话想说,不知可否赏光吃一顿饭?”他的语气跳脱,一身儒雅的读书人气质迎面而来。 谭梦象征性地回复:“算了吧,我等会还有事,吃饭就算了,还是要多些林大人。” 林恒挠了挠脑袋,笑道:“谭小姐唤我林公子就行,叫大人显得我们不是一辈似的,行你既然有事,那就下次。” 谭梦嗯了一声,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走远,白秋感慨道:“这林大人看来还是对小姐你情根深种啊!” 谭梦一路下楼,路过人群时,人群分明拥挤起来,而此时站在上面俯视的人,正是七公主,她唤来在一旁举着重石的李元,朝着谭梦的方向努了努嘴。 “谭梦?她怎么会在这儿?”李元惊讶道。 七公主看破一切:“别装了,她刚才就在旁边那间房,你会不知道?” 她嗤笑地顺着人群再次眺望:“若我是她,现在就该误会你了,就是不知道李大公子是会选择哄呢,还是任由事情发展。” “殿下到底要什么?”李元质问道。 七公主目光坚定,阴鸷道:“我要碟网!” “可以!”李元果断道。 “和你!”七公主笑着望向他,眼神清澈但透着旁人读不通的深邃。 李元脑海中顿时闪过近日发生的事情,加上她方才说的,几乎全都对上了。为了得到他,所以她设局害死了李麒,嫁祸给谭梦,不过她算错了,谭梦拿的是剑,所以这里就露出了一点破绽。至于先前的阿禾,也不过是为了损坏他们两家人的感情而做的局,那个舞娘就是挑散他们关系重要的一环。 见他这般震惊地回顾往事,七公主也好心地威胁道:“要么你做我的驸马,要么谭家,灭门!” “灭门”两个字重重地摔在他的心上,他的脑海一瞬间闪过许多他和谭梦相处的画面,之后就是李麒身中箭伤的那一刻。 他的脸色霎那间惨白,看向七公主的视线像是看见了惊恐的深渊,他低着头,质问道:“为何是我?” 七公主像是早就猜到了他的疑问,忽然展开笑意道:“你不记得了吗?十三岁那年,母后寿宴上,四姐姐将我关在了偏殿,是你的救得我,从那时起,我便认定我日后驸马只能是你!” 李元嗤笑道:“那我成婚前你为何不来?现在才来算什么意思?你还杀了我的亲弟弟,殿下,若是早知道你是这般蛇蝎心肠,我当年断然不会救你!” 七公主对他的话一点也不生气,反倒是觉得愈发有趣,她脸上带着笑说:“可惜呀,现在,迟了!现在的你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当我李长绮的驸马!” 李元气愤地盯着她,目光炯炯,像是在看一个仇家,他最后直接砸门离开,怨气席卷了一路,但伫立在楼上的七公主眼底却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是满心满眼都是胜利者的大笑。 傅明轩进来,耐心地捡起地上的茶杯放在桌上,柔声道:“殿下,您何必如此呢?” 七公主顺着窗台趴了下去,双手环抱着自己,然后开始崩溃大哭,傅明轩走过去,悬着的手在半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李元刚回到府里,傅明轩就带着人来了,手上还高举着圣旨。 “李大公子,和离书可写好了?” 第21章 21 第二十一章 李元沉默良久,傅明轩耐心耗尽,挥挥手就示意手下动手。 两个结实的护卫一左一右,眼瞅着要上手,李元忿忿不平道:“别碰我!” 他走到书桌旁,没两下就写好和离书,将笔丢在了一旁,目光阴翳,沉默不语。 傅明轩确认好和离书,便将圣旨递给他:“陛下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入赘公主府,我还有事,驸马自己看吧。”他将圣旨塞到李元怀里,像是在看一件丢掉的垃圾。 走出李府,手下按捺不住问傅明轩:“公子为何要将公主拱手相送啊?” 傅明轩瞪了手下一眼,风轻云淡道:“日后若是再多嘴,就不必在长绮楼里待了!”手下慌忙认错,马车轰隆隆地跑起来,很快消失在街道上。 谭梦这边收到的和离书是手下送过来的,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见李元的身影,得知此事的谭书当场就砸碎了一张桌子,他拎起棍棒就要去教训李元时,谭曲薄站在前头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今日若是踏出这个院子,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谭曲薄恶狠狠道。 谭书将棍棒往地上狠狠一摔,憋着怒气回了房间,姗姗来迟得知此事的谭梦倒是没太大波澜,反倒是她一个劲儿地在安慰谭曲薄。 “和离这事是我同意的,我不委屈,也不必去让哥哥去寻他麻烦。”高氏得知此事,也主动前来问询,却被谭梦抢先一步解答了。 高氏质疑道:“当真?”若是谭梦同意的,那便没事,但若不是,她必定要好好地去寻那李家的人要个公道,谭梦虽非她所出,但自小唤她一句母亲,在她心里,谭梦就是她亲生的女儿。 谭梦安慰二老:“确实是我同意的。” 前去送和离书的人也看懵了,原以为会被赶出来,却不承想是被人恭恭敬敬地送出来,不是说他家公子是被强迫着写下和离书的吗?这少夫人?不对不能叫少夫人了,这谭小姐是如何知道,并且同意的? 白秋见二老走远,也抑制不住好奇问她:“小姐,您和姑爷是何时说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谭梦莞尔一笑,是呀!她也不知道。这婚是她从御前求来的,想不到如今他和七公主的婚事也是从御前求来的,还真是聚散终有时,好一个循环啊。 “怎么说,小姐,您是故意这么说的?那那样不是委屈了您自个吗?”白秋不满道。 谭梦挽起适才被茶水晕湿的袖子,不痛不痛道:“树要长大,水要流走,哪里能留得住,也,没必要留。” 大婚前夜,七公主还在试婚服,指尖摩挲在那精美的华服上,笑意却逐渐张扬,就在一众宫女心里发慌时,傅明轩进来了。 七公主的视线缓缓上移,落在他的身上,一身白色的长袍,看着出尘又清冷,嘴角微微泛起的笑意,像是要将眼前的女子吃干抹净,但对上她的视线,深邃的眼眸顷刻间又变得单纯,像是一朵不染俗世的莲花。 “快来,帮我看看,这两支钗子,哪一支好看?”七公主笑着向他招手,他规矩行完礼后上前仔细察看,最后接过两支钗子掂了掂,指着那支轻的说:“这支吧。” 七公主笑容花开,小跑到铜镜前蹲下,将他选出来的那支放在头上,比对了一下:“明轩的眼光果然好。” “明轩,我要你帮我戴上?” 他走过去,顺着她的想法蹲在一旁,小心地为那支钗找位置,但她满头的钗子,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戴上的地方,最终他利落地拔了一支出来,将选好的那支戴了上去。 七公主把玩着他拔下的那支,疑惑道:“为何要拔那支?” 傅明轩耐心解释道:“这支殿下去年礼佛时戴过了,款式已经旧了。” “去年?那确实有些日子了。”她低声喃喃道,重新看着镜子前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顺势就牵上了他的双手,柔声道:“明轩,这些年,多谢你了。” “殿下客气,这些都是明轩的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这四个字狠狠地落在七公主的心上,她顺势贴近,双手开始在他身上摩挲,语气撩人道:“明轩,你说驸马会不会喜欢我呀?” 傅明轩姿势未改,语气庄重道:“殿下姿色动人,驸马一定会心悦殿下的。” 七公主见他依旧这般沉稳,没来由地就有了气,反手就将他推远,冷冷道:“我累了,你下去吧。” 傅明轩颔首退下,房间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呼吸不自觉愈发急促起来,她猛地睁开眼,发现天光已经大亮,她懊恼这揉了揉眼睛,定神一看,却是满手的血渍,转身一看,地上挤满了尸体,腥臭味在房间上空缭绕着。 “啊!救命!救命!”她无助地大声嘶吼,却没人听见她的声音。 她跑到房间门口,用力地拍打着门,直到用尽全部力气,她筋疲力尽地瘫坐在了地上,嘴唇已经干出了一里地,鲜红的指尖还停留在门上轻声敲着。 “救……我。”声音由大变小 。 她的手指逐渐回暖,呼吸逐渐均匀,但傅明轩的手上却留下了一道经年累月的指痕,这次更是抓出了血迹。傅明轩蹲在床边,一只手被她稳稳地攥在手里放在怀里,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为她拭去汗渍。 “没事了,没事了……”他反复地低声叮咛道。 谭梦一夜未眠,提着毛笔却始终没写出一个满意的字来,白秋早早就被她打发去睡了,此时的房间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放下毛笔,在桌上趴下。 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东家,您睡了吗?我是许珺。” “进来吧。”谭梦打消睡意,看向门外。 今日是许珺上岗的第三天,过了今日,她就算是明月楼正式的一份子了。 “东家,这是我整理的账本,您看一下。”许珺将账本递给她,谭梦打开随即翻阅了一下,确认没错后还给了她。 见许珺不走,谭梦疑问道:“还有什么事儿吗?” “你可信我?”许珺冷不丁问道。 谭梦笑道:“我要是不信你,你怎么会招你?” 许珺听完她的话,像是做了许久的准备,才问出:“我听说你和大公子和离了?那和离后的明月楼是谁管?” 这个问题谭梦倒是没这么想过,明月楼本就是李伯伯送她的,自然是给她的,但其余的产业应该都是要还回去的。 想到此处,谭梦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囫囵道:“你干好你的活儿,我还有点事,之后再回复你。” 许珺离开,谭梦立马就披上大氅出了门,交代手下驾车,每一会儿就到了李府,此刻的李府,挂满了红绸,却是死一般的沉寂,呼吸声都像是没有一样,若不是房门知晓她的身份,深夜叩门,还穿着一身黑氅,怕是要将她误以为刺客。 房门进去通禀,再次开门,胡伯就迎了上来:“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李元呢?”谭梦追问道。 胡伯不明所以,但还是朝着大厅的方向指了指,谭梦径直而入,却在半路看见了许多张不同的面孔,进到大厅,就只看见在认真磨剑的李元。 多年的翻墙的本领告诉她,现在蹲在四周观察倾听他们对话的人至少有三个,而且武功不俗,看样子至少能打三个她。 “你怎么来了?”李元没抬头,但却知道来人是她,还赶在她进来之前就出来大厅,摆上了这幅姿势。 “莫不是想要讨一杯喜酒喝?”他冰冷道。 二人心领神会地对视片刻,谭梦立马转移话题,说:“大公子说笑了,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我落了一个钗子在房间,想回来拿一下而已。” “自便。” 胡伯还想帮着找,却被李元喊在了原地:“胡伯年纪大了,就先回去休息吧,夜深了,谭小姐找到了就尽快离开吧。”他丢下这么一句,人就进了书房,直到谭梦离开,他也没出来。 下人见状纷纷猜测,他们早就不和了,难怪当时李元写和离书的时候一点也不悲伤,不过他们从小就互相掐,现在成亲了闹掰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这个消息传到公主府时,七公主刚刚睡醒一觉,她在傅明轩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喝了一口银耳羹,就嫌弃地吐掉了:“这个厨子该换了!”语气冰冷,却得到了傅明轩坚定的回复:“我马上让人换!” 傅明轩站起来,走到一旁的手下边上,做了一个杀掉的手势,手下迟疑片刻,眼中顿时充斥了杀意,攥紧腰间的剑走了出去。 “想不到这件事这么顺利。”她感慨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李家即将成为她的囊中之物,就让那些皇子去争斗吧,她想要的是富甲天下。 她擦了擦嘴角,拿起一颗葡萄送入嘴里,不紧不慢道:“明天大婚送给驸马的大礼,准备好了吗?” 傅明轩屏退下人,站在她身侧,一脸柔情道:“殿下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 第22章 22 第二十二章 大婚当日,锣鼓喧嚣,欢声笑语,傅明轩一袭红衣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一顶桥子,从李府一路到公主府,引来了无数百姓的议论。 单纯的孩童问:“这位哥哥的新娘子一定很好看!” 一旁的大人连忙捂住孩子的嘴,众人也默契地将小孩挡在身后,生怕孩子刚才的话被这些护卫听到一二。这些看着寻常的护卫,那可是从宫里御林军调出来的专门保护七公主的,不过这次也不知为何,回被调来保护这顶桥子。 “看样子,这李大郎很受公主欢喜。” “要么说他风流呢,和那谭将军的女儿成亲才多久,就又离了,听说昨日写的和离书,今天就又入赘公主府了,还真是权势迷人眼。” …… 手下安慰地对李元说:“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这些人就是闲得发慌,没说可聊。” “我知道。”李元淡淡道。 李元虽是男子,但公主说,他也当与女子一般,装扮的好看些,因此他被强迫着戴上了簪花,端正的坐在桥子中间,但走到一半时,他就赶紧那花戴着很不舒服,就在他拿下盖头,准备调整一下那花时,轿子突然停下了。 李元一把攥住了窗口,这才勉强坐稳。 婚仪队伍前,出现了一群身着持剑的黑衣人,他们举止粗俗,语气狠厉地喊话:“不想死,就把财物都给老子留下!” 傅明轩未曾下马,只一个眼神,手下就开始动手,两边人打的如火如荼时,傅明轩淡定地调转马头,在轿子旁的停下:“公子,前面出了一件小事故,还请您稍候!” 轿子内良久没人应答,傅明轩感觉不对,准备掀开车帘时,一道声音传了出来:“我知道了。” 傅明轩的手悬在半空,最后还是收了回来,他朝着刺客递了一个眼色,刺客便径直地向轿子发起攻击,此时的傅明轩则是悄然后退,骑着马从小巷离开了。 众多刺客开始包围轿子,刀光用力地劈开了轿子,街道上一片狼藉,百姓早已经四面抛开,没了踪迹,傅明轩再次出现,场面已经是一片狼藉,轿子分开两半,随意地倒在路上,满地的锣鼓红绸与鲜血互相交融。 傅明轩看见一袭红衣,他疾步走了过去,将人翻过身一看,脸上早已经面目全非,又翻开好几名刺客,发现也是一样的死状。 他派人将那袭红衣带走,从兜里掏出帕子捂了捂嘴边,嫌弃道:“都处理了。” 而后那街巷起了一把火,烧没了一整个仪仗队,血腥味散了大半个月,始终没有散去。 李家二老的死讯传回了京城,一天之内,整个李家的长房倾数覆灭,李家二房三房四房连夜召开开会,确定三日后重新选拔家主。 开会当天,二房老爷票数最高,族长准备宣布结果时,一支御林军突然就闯了进来,围住了众人。 一辆马车稳稳地停在李府的门口前,下来一个样貌娇美,姿容绝艳的女子。 众人看清那站在一旁的傅明轩,才意识到眼前女子就是传说中的七公主,连忙行礼。 七公主扫了一眼众人,笑着行礼道:“长绮见过诸位长辈!” 这一举动让在场众人霎那间慌了神,早就听说这七公主最受陛下恩宠,如今他们将李元和二老的后事匆匆带过,现在还在选家主,莫不是为了他们来问罪来的? 二房老爷在众人的推举下,笑着说:“不知殿下来此,所为何事啊?” 傅明轩差人给她搬来了一张椅子,她悠然地坐下,漫不经心道:“不是选家主吗?本宫自然要替肚子里的孩子来争一个名分。” 这番话,直接让在场众人愣在了原地。虽说他们也觉得七公主和李元的婚事很匆忙,但不成承想是二人早就有了苟且,还怀了孕。 七公主小心地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伤心道:“孩子,都是为娘的错,若是你父亲能早些打算好,也不至于落成现在这副样子。”她双眼汪汪,让在场几位蠢蠢欲动的都忍住了开口。 就在她以为家主之位就要到手时,门外突然又出现了一辆马车,谭梦从马车上下来,她一袭白衣,双眼朦胧着泛着泪光,一看就是刚哭过不久。 二房老爷见来人是谭梦,立马就迎了上去:“人死不能复生,二媳妇儿要节哀啊!” 在场众人附和道。 谭梦带着哭腔,询问道:“听说二叔三叔四叔在讨论家主之事?” 二老老爷点了点头,他感慨地看着谭梦,语重心长道:“大哥若在还在,这家主之位必定是你和李元的,但如今事已至此,你二人如今也已和离,就莫要怪二叔狠心了。” 谭梦欲言又止,看了看一副胜利者姿态的七公主,抽泣着低下头:“二叔,不是谭梦不懂事,只是我如今也有了身孕,怕是……” 二老爷和众人再次怔在原地,唯独七公主望向她的眸光夹杂着一些敬佩的成分。 “既如此,那这家主之位……”二老爷踌躇道。 二姥爷灵机一动:“家业本就是大哥大嫂攒下的,说到底还是要还给你们大房的,那就这样,你们二人谁生下来的孩子是男孩,就长子为家主,在他们还未长大之前,二叔就暂代家主之位,这样可好?” 谭梦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若是我们二人当中,有人要陷害对方,殿下也别误会,我就是假设,那该如何是好?” 三老爷忖度道:“那就再立一个条约 ,你二人若是有人孩子突然流产,那二人都取消继承权!” 谭梦和七公主相视一笑,笑着回了一句好。 待众人离开,七公主好奇地问她:“谭小姐这孩子来得可真巧啊?” 七公主笑着对她:“殿下不也一样?还没进门,孩子都有了,看来殿下和李元还真是感情甚笃啊?” 二人转身便各自收起笑意,直到看着七公主被傅明轩搀扶着上了马车,白秋才低声开口询问:“小姐,您当真有了身孕啊?” 谭梦果断道:“没有啊,我胡诌的。” 白秋长吸了一口气,止不住的感叹。 李元醒过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他全身上下都僵硬的不得了,若不是谭梦让人偶尔给他翻身,怕是现在动已经僵硬的不成样子了。 得知他醒了,谭梦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赶了过来,直到亲眼看见他枯燥燥的嘴唇和自顾自的发笑,才确认他真的醒了。 她一步步地向他走近,却在距离他不到咫尺的地方站住了脚。 二人就这么笑着看了对方许久,就在她眼中逐渐泛出泪光的那一刻,李元主动向她走了两步,一下子就将她揽入了怀里,二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彼此环抱着对方久久也没有松开。 “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 谭梦凝噎着开始摩挲他的脸颊,看着昔日讨厌的人重新扬起那坏笑的嘴角,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暖流。 白秋唤来大夫,仔仔细细地给他又看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她又没来由地松开了他的手,不明所以的李元立马主动牵上她,可怜兮兮道:“娘子,我知道错了,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我保证!”他举起手指,做了一个发誓的手势。 谭梦见他这般诚恳,才给了白秋一个眼色。 白秋了然,含着怒意质问他:“姑爷是何时出的轨?” 李元瞳孔地震,慌里慌张地解释道:“我没有,我发誓,我这辈子就只有你一个女人!” 见她不信,立马跪下,再次说:“我真的没有做过,真的没有,娘子,你一定要信我啊!” 白秋嗤笑:“那七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什么孩子?我和她根本就没关系,”李元忽然想起当年帮过七公主的事,心里莫名有些心虚起来,但还是坚决道:“我们小时候确实有过交集,但那只是小时候,我发誓,我也是在圣旨下来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事的,要不是她说起,我都忘了。” “真的?”谭梦还是带着一点怀疑道。 李元目光坚定,双手牵着她的手道:“比珍珠还真!” 白秋将近日以来发生的事尽数相告,原来谭梦在大婚前前夕就隐约察觉到不对,早就派人一直跟着他了,确认刺客是冲着他来时,当即将早就准备好的替身与他调换了。 李元诧异道:“那我是何时被调换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的盖头背面掺了大量的迷药,只要你翻转过来,人片刻就会不知不觉地倒下。”李元细细回想,他确实中途拿下过盖头:“但我要是不拿下盖头呢?” “不拿下也没事,因为你的衣服上早就被迷香熏过了,轿子里逼仄,不用多久,你也会倒下。”白秋稳卷在握道。 李元还是有疑问:“那为何不直接给我下毒?还搞刺杀?这不是把事情复杂化了吗?” “你是炙手可热的驸马,朝野上下心悦七公主的人不在少数,若是要查,那对象就多了,若是下毒,那不是做实是公主府的人做的?再者说,这群刺客都是死士,他们死了,背后的人做过的事也就能彻底掩盖了,一举两得!”谭梦一边吹着热茶,一边耐心地分析道。 “那你呢?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李元警惕道。 谭梦放下茶杯,二人四目相对:“我好歹也是在京城长大的,这些伎俩,早就见多了。”李元从前只以为她是不染世事的大家闺秀,但没想到真遇到事,竟是她救了自己的命。 “多谢。”李元别扭地看向门外道。 这一句道谢,倒是让谭梦怔住了,她的脸上没有喜悦,反倒是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和悲伤。 李元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倏而回过神小心翼翼地问:“我父亲母亲他们,没事吧?” 谭梦不敢看他,白秋硬着头皮道:“李老爷和夫人在胶州路遇土匪,尸体已经运回京城,半月前就下葬了。” “我派人找到他们的时候,人已经没了,胶州县令说那匪徒长年横行,近年最是猖狂,父亲得知此事,已经带兵剿灭了匪徒。” 李元的笑容凝固住了,双手突然没了力气,眉宇紧蹙,不敢置信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谁?到底是谁干的?”他强忍着怒意道。 “那些匪徒发现被抓,立刻就服了毒,没来得及逼问,但从你和七公主的大婚时的刺杀和后来争家主的事看,多半和她脱不了干系。” “李长绮?家主?”李元嗤笑:“为了钱,不惜自导自演,亲自入局,她倒是下了大工夫了。” 李元用力地砸向柱子,他眼眶通红,歇斯底里大喊:“李长绮,我绝不会放过你!”厚重的拳头在柱子上残留着痕迹,就像此刻的他。 一只信鸽在谭府门前落下,溅落了一地的鸽毛,白秋拾起信鸽,拿出字条递到谭梦手里,谭梦惊诧地将字条放到李元前面。 二人互相看了一下,像是作出了某种决定。 字条上落款处写着:李德。 第23章 23 第二十三章 入夜后的公主府,人迹罕至,穿过抄手长廊,再走过甬路,一路畅通无阻就直直进了堂屋,想来这就是李长绮的住所了,她暗暗心想着,隐匿着踪迹小心地藏进黑角。 她微微戳破窗户纸的一个小洞,窥伺着内里的动静,只见李长绮单手托着头,气定神闲地俨然安坐在高位,一个男子半跪在其膝间,长影悠然而深邃。 谭梦欲看清那男子是谁,索性换了一个眼睛重新怼到那洞口,不承想映入眼眶的是竟是拳头,她咿呀的喊了一小下,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立即扭头转身想要离开,却没想到身侧早已经围满了护卫,这些护卫目若斗鸡,光是看着就很凶狠恶煞,想来身手也都不是寻常路数的。 谭梦一袭黑衣,蒙着面,见里屋的门轻声打开,索性就不挣扎了,率直地解下了面纱,目光肆无忌惮地游离在李长绮和傅明轩之间。 李长绮佯装木讷道:“谭小姐这番装扮?莫不是要来刺杀我的?” 傅明轩搀着李长绮走出来,视线始终低头看着底下,一眼都没抬,像是早就猜到了来人是她。 “七公主说的哪里话,我就是路过,想着殿下和我一同怀孕,想来会想吃点酸的。”说完,谭梦不骄不躁地从怀里掏出来一盒果干,洒脱地就丢向她,却被傅明轩抢先一步用手接住了。 “傅公子好身手。”谭梦赞叹道。 “谭小姐谬赞。”傅明轩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眼神示意一众护卫退下。 护卫离开后,李长绮才开始畅所欲言:“谭小姐,事已至此,你我僵住也没有用,不若合作一番,各得所求?” 谭梦稀罕道:“不得了不得了,殿下可是认怂了?莫不是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她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傅明轩。 “早就听闻傅公子才学卓绝,陛下更是有意将你放在吏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甘心留在公主身边呢?”谭梦言语犀利,像是洞破了二人的心虚。 李长绮也不生气,掠过傅明轩时审视了他片刻后,又对谭梦说:“谭小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能力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谭梦也不示弱,直面硬刚道:“是不是假话,倒时候孩子生下来,验一下就知道了,公主说呢?” 李长绮笑而不语。 一个下属疾步小跑着进来禀道:“宫里传话,请公主和谭小姐即刻入宫!” 谭梦?为何要传她?李长绮正迷惑时,谭梦径直越过她,擦肩而过那个瞬间像是要对她动手。李长绮沉默良久,傅明轩在她耳畔低声道:“放心,事情都办妥了。” 李长绮听了这话,悬着的心才放了一下下来,但还是交代道:“他,还是没来吗?” 傅明轩点了点头,李长绮的目光黯了下去。 傅明轩亲手搀着她走出府门,在她即将跨出门槛的前一刻,她又停下了脚步:“近日流言不少,你不必多想,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住你。” 李长绮说完这话,阔步就上了马车,傅明轩在原地站了良久,直到再看不见马车才回房。 他锁上房间,下令不让任何人打扰。 李长绮和谭梦是同时到的御书房,但先一步被宣进去的却是谭梦,这让李长绮内心很不平衡,但面上还是维持着体面,没有发怒。 “谭小姐快些进去吧,免得父皇久等了。” 谭梦像是一个胜利者,安慰道:“多谢殿下,那我就先进去了,殿下再等会,陛下肯定就会见你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李长绮的脸色霎那间黑了。 谭梦走进御书房,不敢直接就抬头,只好低头学着规矩的样子行礼:“谭梦见过陛下!” 见良久没回应,她才将头缓缓抬起,眼前是堆满奏折的桌子和金色璀璨的龙椅,仅是远远看着,就很是权威逼人,可陛下呢?她正疑惑,开始环顾四周,却见那奏折底下探出来一个头,定神一看,是穿着龙袍的皇帝。 谭梦的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皇帝歪了歪脑袋,揉了揉肩膀道:“你来了?还挺快。”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埋怨道:“这奏折看着是堆成山了,却不过是在说一件事,你来说说,是什么事儿?” “谭梦惶恐,还请陛下明示!”谭梦揣着明白装糊涂道。 皇帝笑着指了指桌上正摊开的那一本,语重心长道:“这本说七公主谋财害命,滥杀无辜,你怎么看?” 门外的李长绮隐约猜到了罪行败露,但父皇能让她和谭梦同时来见,想来必定会问她如何看,谭家本就是手握重兵,若是再对皇室横加指责,那便是逾矩,所以她也断定自己不会被过多的指责,毕竟在事说大也不大。 谭梦立卡跪下,无奈道:“陛下,这事儿该交给刑部或者大理寺卿,谭梦一介弱女子,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如何能看出这其中的门道呢?”她语气诚恳,显露出的三分无奈也恰到好处,倒是让皇帝有些意外。 “这递奏折的人可都是与你父亲交好的,你就一点儿也不知道?”皇帝再次追问道。 谭梦眼眸泛出泪光,抽噎道:“陛下,冤枉啊,父亲顶多是与他们有过往来,交好二字断是说不上的,若是实在要说,那谭梦与公主也有过一面之缘,那谭梦也是与公主交好了。” 皇帝忖度了一下,将她扶了起来:“朕就是随便问问,你也不用害,你的事,朕都知道了,你放心,朕一定会给你给你父亲一个公道的。” “多谢陛下!”谭梦叩谢离开,与进来的李长绮不过擦肩,火药味却是一点也不少。 谭梦一路上沉默着出宫,看见自家马车时,心才定了下来。她一上马车,就看见了李元,她惊魂未定地一下子就扑到了李元的身上:“刚才陛下问话 ,我的手心都沁出汗来了。” 白秋坐在马车前头,本想继续询问,却在看见他二人那一抱后,立即退了出来,再没有说话。 李元用力地将她抱紧:“没事了,我在。” “嗯。” 李长绮跪在殿前,迎面就甩下来了几本奏折,不偏不倚砸在了她的脸上:“听说你近日同梁昭仪来往甚秘啊?”语气不容推至,柔情里带着阴鸷。 “儿臣有罪!”李长绮当场认怂,朝着大殿磕了下去。 “李长绮,你知道的,父皇给得了你荣华,也可以给你惩罚,朕早就三令五申说过,不要和梁昭仪来往,不要来往,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到了今日还没看明白吗?罢了,我也懒得说你,你手下那个护卫,自行交到宗人府去,”话到一半,李长绮又抢道:“父皇,还请您饶过他,儿臣愿意领罪,求您饶过他。” 皇帝看向她的目光从从容过渡到鄙夷,干脆道:“那就净身。” “多谢父皇,多谢父皇。”她感激涕零道。 皇帝这话说完,她顿时喜笑颜开,就在她庆幸父皇对她还是怜惜的时候,刘公公带着一个太监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至于你,禁足两月,两个月后前往南朝太子和亲。” 李长绮怔在原地,双手软了下去,回过神来焦急道:“还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已有心悦之人,还请父皇收回成命!”她死死地朝着地上狂磕下去,声响大到众人都能听见。 皇帝没有心软,反而是继续严厉道:“七公主近日身体不好,刘公公等会看着她喝完,就在宫里歇下吧。” 刘公公应下,皇帝甩袖离开,威严的御书房内回荡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李长绮遥望着那遥远的天光,双手开始发软,视线迷离的想要哭腔,却干燥地根本哭不出来。 “七公主,请吧。” 李长绮接过那碗药,一下子就闷了下去,热热的药将她的全身开始泛暖,那晚的长夜,她辗转往复,任凭她多无力愤懑地敲打被褥,都没人听见她的呐喊。 谭梦一路上都挂在李元身上,李元也不嫌她闹,只宠溺地亲自抱着她回房,谭曲薄看着这一来一回的二人,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年轻好。 李元在床前将她放下,却迎面而来一处温柔,她将手环搭在他的脖子上,认真分析道:“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太对。” “这么说?”李元顺着她的视线坐下,将她抱在怀里,耐心问道。 “我分明是差人在各处官员府邸前递的消息,但上奏的人里面有一半都是与父皇有过交情的,最奇怪的人,我派人去传消息和证据时,还特意回避了他们,按道理说他们不该会收到消息才对。” 李元踌躇着开口:“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我们计划的时候,你父亲找过我,他知道后便派人拿了口供去,他不许我告诉你,抱歉。” “我父亲?”谭梦喃喃道:“那倒是说得通了,可是这样一来,谭家就成了众矢之的,若是……”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李元将她的碎发往后挽了挽。 谭梦见他这般温柔,一下子就钻到了他怀里,埋头道:“我自是信阿元的。” “阿元?”李元诧异道:“怎么这么叫?” 谭梦抬头看着他,说:“我知道,你对我之前叫阿禾哥哥的事有些耿耿于怀,所以我就想到了也叫你阿元,不过你不是哥哥,而是只属于我的阿元,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李元两只手搭在她两边的肩膀上,认真道:“好,你说什么都好。” 谭梦抱在他哈哈哈笑了两声,轻声道:“你这算不算是盲信?” 夜色如幕,烛光悄燃,一把匕首划破了白昼,在黑夜骤然落地,一道长影倒在了月光下,手上还死死攥着一支白玉打造的长春花顶簪。 第24章 24 第三十四章 李长绮回到公主府已经是三天后,她被丫鬟搀扶着入了里屋,看着屋内不变的陈设,她的脸色瞬间不好:“把这些花草都换掉!” 丫鬟应下,交代着底下的侍卫进来将东西搬走,傅明轩在一众侍卫里面走了出来:“公主。” 傅明轩的脸色很差,像是一脸血色都没有,看着倒是比自己还要逊色一些,李长绮轻声唤他上前,低声交代:“酒楼你不必去了,这些日子就待在府里养伤吧。” “多谢殿下。”他淡淡道。 还是这幅不冷不热的性子,可真像极了他啊,李长绮暗暗心想,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她伸手搭在傅明轩的肩膀上,心情逐渐好起来,她绝不会认命,绝不会。 李长绮要南朝和亲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谭家的饭桌上,谭梦听到此事,不解道:“这三公主,五公主都未成婚,为何会选定七公主?” “梦儿有所不知,这三公主和五公主背后都已有婚约,如今还没定下婚约的只有七公主。”高氏道 “婚约?”谭梦更加疑惑了:“我怎么从来没听到过?” 高氏和谭曲薄对视了一下,才说:“三公主常年体弱,若嫁去南朝,怕是路上就没了,五公主虽说身强体壮,但喜好舞刀弄剑,这二人一文一武,陛下心里早就给他们定了驸马,断不会送去南朝的。” “那七公主呢?她不是陛下最喜爱的公主吗?” “七公主身后无人可以依仗,三公主和五公主母家势力虽说比不上三大世家,却也是诗书门第,在文人雅士的心里还是有分量的。” 谭梦想起来了,七公主的母妃好像是当年皇后身边的丫鬟,因相貌秀美才被陛下纳为后宫,因为母亲出身的原因,七公主自小就被养在皇后身边,皇后虽看着大方,但终究不是亲生的,也断不会为了她去和陛下说什么。 李元打破僵局道:“七公主不是怀孕了吗?” 这话让众人陷入沉寂,虽说知道那孩子不是李元的,但听到李元这样发问,还是感觉很奇怪。 高氏打圆场道:“陛下赐了汤药,那孩子没能活下来。” 谭梦怔在原地:“陛下赐的?那也是他的外孙啊?” 谭书长叹一声:“一个是为国和亲添彩的公主,一个是未婚先孕抹黑的公主,莫说是陛下,就是寻常大户人家,也断不会容许后者情况的发生。” 听完这话,谭梦的心情跌落谷底,分明是李长绮做错了事,为何感到愧疚的人竟会是她。 谭府门外来了一个小厮,手上拿了一封书信,说是要交给谭书的,谭梦打趣道:“阿兄何时认识通信的人?是男子还是女子啊?”她带着笑意,试图跟着去看看究竟,但被谭曲薄拦了下来:“你近日安分点吧,好好吃饭,别惹事了,老爹每天都殚心竭虑害怕我保不住你。” 这话虽是打笑着说的,但谭梦确实也感受到了他的不容易,但她这人,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见谭书急匆匆地离开饭桌,高氏心里隐约闪过一缕担忧,她长吸一口气,暗示是自己想多了。 谭书来到门口,环顾了一下四周,但并没有看见下人说的小厮,正疑惑时,就隐约感觉到身后的衣袖扯了扯。 谭书看清来人,当即瞪大了双眼,带着人进了巷子:“你怎么在这儿?”他追问道。 “我……我要去和亲了,你知道了吗?”来人期待地问他。 他放下方才紧抓着她的手腕,主动拉开距离:“我知道了,我会去送你的。”他别开视线,迫使自己不去看她的眼睛,但一双玉手还是主动将他的视线移了回来:“谭书,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谭书扯开她的手,烦闷道:“宣儿,不是我不想帮你,是眼下确实无路可走,我也不只是我自己,我也有我的家人,你就当是我对不起你。” 宣是李长绮的字,除了她的亲生母妃梁昭仪,就只有谭书会这样唤她。 李长绮放下了试图挣扎的手,带着抽噎道:“谭书,你就是个懦夫!” 她转身离开,消失在大街上,谭书用力地锤着厚实的墙壁,像是在埋怨自己,又像是在埋怨现下的处境。 谭书收拾好心情,走出巷子时,看见了站在巷子旁的手牵着手的二人。 “你们……都知道了?”谭书心虚道。 李元抢先一步答话:“父亲让我们告诉你,若是喜欢,那就去争取!” 谭书方才收拾好的泪光突然又溢了出来:“谢谢,谢谢你们。” 谭梦上前抱住他,李元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谭梦知道自家哥哥和李长绮的事情时,脸上是说不清楚的惊诧,她追问道:“母亲,他们是何时认识的?” 高氏和谭曲薄互相看了一眼,高氏继续说:“书儿和她是在一场宴席上认识的。” 那年,七公主不过**岁,便长得出尘惊艳,张扬明媚,在年宴上献舞,引得满堂喝彩,你哥哥也在其中,二人一见倾心,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李长绮偷了丫鬟的衣服跑出宫来见谭书,二人游山玩水,消失了大半个月,陛下大怒,封锁消息暗暗派人寻找,后来负责寻人的手下在雅安找到了他们,两个孩子睡在了一张床上。 “然后呢?”谭梦追问道。 “再后来,公主被带回了宫里,你哥哥也被送了回来,本来陛下和我也是一拍即合,让两个孩子就定亲算了,但后来坊间传出公主不守规矩的消息,陛下为了平息谣言,彻底让他们断了来往。” 谭梦喃喃道:“我说这七公主怎么一点也不关心名声,反而是任凭流言肆虐呢,原来是这个原因。” 高氏语重心长道:“女子闺誉,何其重要,七公主的遭遇,我们也狠狠地骂过打过你哥了,但事已至此,说再多也都无用了。” 谭梦看向李元,李元猜到她要说什么,抢先一步道:“你定就好,我没意见,但我也奇怪,李长绮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李家的财富,那她为何又要暗暗救下父亲和母亲,如果只是想让谭书娶她,那也没必要弄成这个样子吧?” “你们有所不知,这件事,其实……” 谭曲薄瞥了她一眼,她又住了嘴,谭梦思忖片刻,试探性问道:“难不成是……梁昭仪?” 高氏点头,众人心中不禁有些开始心疼李长绮了。 虽然这话不兴说,但谭梦以前一直以为李长绮的生母已经不在了,想不到梁昭仪居然就是她的亲生母亲,皇家对名分这些事向来讳莫如深,知晓内情的人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李长绮在丫鬟的掩护下正准备回府,却被告知三公主往府里去了。 她紧赶慢赶地往回跑,却看见了府里的丫鬟已经跪了一地,里屋的门大开着,三公主悠然地在亭子里品茶。李长绮不顾下人的阻拦,径直迎了上去:“你来干嘛?” 三公主扫了她一眼,嫌弃道:“你这是又去哪里鬼混了?” “李长安,这是我的府邸,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 李安定无视她,讽刺道:“上不了台面的人生的孩子也上不了台面,我若是你,我就灰溜溜地去求那个谭大少爷,说不定啊,人家看着你这长得还有几分姿色的份上,兴许会愿意娶你呢。”话音刚落,李长安又佯装吃惊道:“哦我忘了,你刚才就是从谭府门前回来的,看来已经被拒绝了。” 李长绮拎起茶壶,悬在她头上,直接就倒了下去,一边倒一边说:“父皇若是知道,你趁着我禁足期间来羞辱我,会不会继续护着你呢?” “李长绮!”李长安推开她,怒斥道:“你少在我这儿撒气,要怪就怪你自己笨还没本事!我们走!” 李长安浩浩荡荡地带着人离开,坐上马车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对着认真给她擦拭发丝的嬷嬷说:“哎呀,我真是气急了,我忘了,我不是来找她吵架的。” 嬷嬷安慰道:“公主稍安,大不了我们明日再来。” 李长安摆摆手:“等不到了明日了,嬷嬷你拿纸笔出来,我直接写信算了。” 嬷嬷从底下掏出一张纸和一支笔,一个砚台,李长安当场在马车过道上坐下,吓得嬷嬷连说不行不行。 “哎呀,嬷嬷你就别计较这些小事了,今日这信若是给不出去,李长绮说不定真要去和亲了。” 嬷嬷笑道:“您不是向来和七公主不对付吗?怎么还想主意来帮她呢?” “不对付是一回事,和亲是另一回事,若说和亲,那也该是我这当姐姐的去,没理由让她排行第七的去,那本公主成了什么人。” 她三两下就写完了,递给嬷嬷亲自送回去,却不成承想这门都敲不开了。 “李长绮,活该你这么凄凉,不识好人心!嬷嬷,我们走!” 李长安攥着手里的信,仔细想了想还是有切入口的。 只要谭大公子愿意娶小七,那这和亲之说就不存在了,那她就能顶上,父皇也肯定会同意,没错,就这样办。 “嬷嬷,去谭将军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