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身军火库,铸就盛唐帝国》 第一章 穿越了 “小岩子,饿了好几天了吧,要老婆不要?” “跟我走,不但有现成的媳妇,还保你顿顿吃饱饭。” 一个老人推门而入,一副敦敦善诱的样子。 现成的媳妇? 管饭? 李岩刚从混沌中醒转就听到这些话。 可自己好歹是国际雇佣兵王,卡上的余额够无数女人倒贴,需要这些? 不对! 自己不是在守军火库的时候跟敌人同归于尽了吗? 李岩揉眼望向四周,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简陋的茅草屋。 屋里只有身下这张破旧土炕,炕边放着一个缺了口的陶罐,整个屋子充斥着一股原始的质朴。 就在这时,一股陌生记忆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公元614年,大隋……陇西边陲……黄土村李岩…… 他梳理好脑海中的一切后终于明白过来。 “我竟然穿越到了隋末,这可是乱世啊……” 原主是个孤儿,懦弱怕死,靠在村里各家蹭饭为生。 眼前这个老头是村长田大富。 田大富见李岩愣在那里,还以为他是被媳妇和管饭勾了魂。 忙往前凑了凑:“小岩子,你整天游手好闲,吃了上顿没下顿,难道就不想正经干点事,成个家过日子?” 李岩确实饿得厉害,于是道:“管饭……现在能兑现吗?” 田大富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你小子还算上道,跟我走!” 李岩挣扎着从土炕上下来,脚刚落地就虚软得差点摔倒,缓了几秒才跟着田大富走出去。 同时,脑子也在快速消化着脑海中的记忆。 黄土村地处大隋边陲,离最近的郡城有上百里路,土地贫瘠,村民们大多靠种地和上山打猎为生,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且时常有突厥的小股骑兵袭扰…… 没走多远,田大富就带着李岩停在了一间草屋前。 李岩认得这屋子,是村民田中丰的家。 此人为人还算老实,有个媳妇和一对双胞胎女儿。 田大富推开虚掩的木门,朝着屋里喊:“有丰,我把人带来了!” 屋里立刻传来响动,李岩跟着田大富走进去。 屋子比自己住的稍大些,中间摆着一张破旧的木桌,桌子周围放着几个小板凳。 里屋的土炕上躺着个男人,正是田中丰。 田中丰脸色苍白,左腿打着夹板,用布条绑着,看起来伤得不轻。 他看到李岩,眼神复杂,张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这时。 一个穿着青布衣的妇人端着个瓷碗从灶房出来,正是田秦氏。 她约莫三十岁左右,容貌清秀,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憔悴。 看到李岩,直接就将碗递来:“这是刚熬好的小米粥,你先喝吧。” 李岩愣了一下,怎么像是专为自己准备的。 他确实饿坏了,也没客气,接过碗就喝了个底朝天。 放下碗时,瞥见屋角站着两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 她们长得一样,穿着一样的粗褂裙,梳着羊角辫,都是圆脸大眼睛。 只是此刻,她们正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自己,小嘴巴微微抿咽着口水。 这时,只听田秦氏对两个女儿柔声说道:“招娣,盼娣,先让叔叔喝,等会娘再给你们熬。” 两姑娘乖巧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李岩兄弟,不够的话灶房里还有,让你嫂子再给你盛一碗。”炕上的田中丰也开口了,声音有些虚弱。 李岩放下碗,疑惑越来越重。 记忆中,原主因为到处蹭饭,村里人都很讨厌他。 别说主动给饭了,就算上门乞讨也大多是被赶出来。 可今天田中丰夫妇不但主动给自己喝粥,甚至称兄道弟,这也太反常了。 且这对夫妇看自己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于是他装作不经意地道:“大哥嫂子,不用这么客气,我以前也没少给你们添麻烦,你们不怪我就不错了。” 田大富在一旁插话道:“哎,都是一个村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李岩目光落在田中丰的腿上,又问道:“田大哥,你这腿是怎么了?” 提到腿伤,田中丰脸色更苍白了。 他叹了口气,眼神黯淡:“前天上山打猎,不小心把腿摔断了。” 田秦氏在一旁抹抹眼角,有些哽咽:“我们也没钱请大夫,他这腿……恐怕是好不了了。” 李岩闻言微微皱眉。 就算如此,也没必要对自己这么好啊? 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怪异的气氛。 于是开门见山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们这么对我,肯定是有什么事。” 听了这话,几人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最终是田中丰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看向李岩。 “李岩兄弟,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 “前几天,戌边队在各村募人,只要愿意参加戌边队,就能领到几月的口粮,我也领了。” 李岩知道戌边队。 这些年,突厥小股骑兵屡屡犯边,偷袭边境要塞和村落,抢了粮食和财物就跑。 陇西凉州军虽强,但突厥骑兵富有机动性,又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很难找到他们的主力。 所以只能招募戌边队驻守边境各个要塞,抵御突厥骑兵的袭扰。 只是,突厥骑兵个个骁勇善战,又熟悉地形。 而戌边队士兵大多是临时招募的村民,没系统的训练,装备也简陋,每次与突厥交手都死伤惨重。 因此戌边队一直在不停地补人,去了戌边队基本就是九死一生。 事实上村长也来找过原主,只要愿意去,当场就能领三个月的口粮。 可原主是个怕死鬼,连上山打猎都不敢。 领了口粮吃不了几天就得去戌边队报道,有粮也没处消化,所以原主拒绝了。 李岩皱了皱眉,看向田中丰:“田大哥,你领了军粮,难道还不想去?” 田中丰苦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腿。 “我现在这样,就算想去也去不了啊……” “戌边队虽不是正式编制,但募兵人是凉州关军派出的将领,脾气火爆得很。” “一旦被他们发现我领了粮却不去,恐怕我们全家都没好果子吃……”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 “我这条烂命死了也就死了,可她们娘仨要是因为我受了连累,我没脸见列祖列宗啊!” 听到这里,李岩想起村长那句‘要媳妇不要’,终于是明白过来! 他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怒火,语气也冷下来:“所以,你们是想让我替你参加戌边队,你领粮,却让我去送死?这未免太荒唐了!” 前世他在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为的是高额的佣金。 可现在,要为一口饭和一家子拖油瓶去卖命? 绝无可能! 田中丰见李岩拒绝,脸上露出一抹急切,他费力挪动身体,竟直接在床上跪了下来。 “李岩兄弟,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可是我实在没办法!” “只要你答应替我去戌边队,我老婆、女儿,以后都是你的!” “你要是能活着回来,她娘仨就给你当牛做马,为你养老送终!” “你要是不能回来,招娣和盼娣也会给你立牌位,每天祭拜你!” “求你了,救救我们全家吧!” 说到最后。 田中丰甚至脑袋一垂,朝李岩磕起头来。 田秦氏和两个女儿也跟着哭了起来。 她们看着李岩,眼神里带着几分绝望和期盼。 第二章军火库? 李岩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他能理解田中丰的困境,可理解不代表接受。 替别人去送死,还要接手别人的老婆孩子,这简直天方夜谭。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田大哥你起来吧,这个忙我帮不了。” 李岩的拒绝,让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田中丰跪在炕上,脸上的泪水在沟壑纵横四溢,十分狼狈。 田秦氏搂着两个女儿,肩膀微微颤抖。 双胞胎姐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刚喝了自家粥的叔叔不肯帮忙。 田大富更是急得直跺脚:“小岩子你咋这么死心眼!有丰把老婆孩子都许给你了,你还想啥?” “再说戌边队虽说是九死一生,可你要是不去,他们全家都得遭殃,我这村长也得跟着受牵连!” 李岩转过身,眼神清明:“村长!戌边队用粮募兵,但终究没有强抓壮丁,大不了把粮食还回去赔个不是,未必就真的要抄家灭门。” 说罢他看向田中丰,语气缓和了些。 “田大哥,你给我的情分我记着,若日后有人真要为难她们娘仨,我李岩定不会坐视不管!” “但替你去戌边队,恕我不能答应。” 他说的是实话。 前世在雇佣兵界摸爬滚打多年,见惯了生死,也更惜命。 如今穿越到这贫瘠的边陲村落。 虽开局凄惨,但凭着前世的身手,上山打猎总能混个温饱,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田中丰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这时。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田中丰!给老子滚出来!躲在家里当缩头乌龟呢?” 伴随着粗嘎的吆喝,一群人撞进了院子。 这声音尖锐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听到这个声音,田中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随着屋门被粗暴的推开,李岩也见到来人。 很快就从原主的记忆中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 张家坳的张龙和他的两个弟弟,张豹和张虎,另外还有两个帮手。 兄弟三人在附近几个村子里名声极臭,平日里欺男霸女,敲诈勒索,村民们大多敢怒不敢言。 田大富脸上闪过一丝忌惮,但还是强装镇定地道:“你……你们要干什么?” 田中丰咬牙强撑身子,怒视着张龙:“张龙!我们无冤无仇,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张龙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就无冤无仇了?前几天你上山打猎摔断腿,是不是遇上我们兄弟了?” “你打到的那两只肥野兔,是不是被我们拿了?怎么,现在就忘了?” 提起这事,田中丰的脸色更难看了。 那天他摔断腿后遇到张龙三兄弟。 他们不但没救他,还落井下石,把野兔扛走了。 要不是后来有村民路过救了他,他恐怕早就死在山里。 “你……你们抢我的猎物,现在还有脸来找我!”田中丰气得浑身发抖。 张龙不屑地嗤笑一声,走到田中丰炕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少跟提那些没用的!你领了戌边队的军粮,却摔断了腿,去不了对不?” “你也别愁,这事好办,我们兄弟仨愿意替你去戌边队,你领的那些军粮,就当是给我们的报酬。当然了,” 他话锋一转。 眼神色眯眯地扫过田秦氏和躲在她身后的双胞胎。 “你家婆娘和这两丫头片子得跟我们走,让她们伺候我们兄弟,算是你报答我们的恩情了。” 这话一出。 田秦氏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紧紧抱着女儿,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田中丰更是气得双目圆睁,挣扎着想要扑上去跟张龙拼命。 “张龙!你这个畜生!我打死你!” 他怒吼着,眼里布满了血丝。 张龙轻蔑地踢了踢炕沿,“就你这残废样,还想跟老子动手?” 这时。 田大富却堆着谄媚的笑,走到张龙身边,搓着手说道:“张兄弟,有你们替有丰去戌边队,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既不耽误戌边队的事,我们村也不用受牵连,真是两全其美啊!” 李岩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看来这村长也不是什么好人,心里只想着自己。 田中丰气得眼前发黑,他指着张龙,嘶哑地说道:“你……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跟郡上的窑子馆有勾结,这些年没少骗村里的姑娘去那里受苦!想让我的女儿去那种地方,你做梦!” 原来如此! 李岩心里恍然大悟。 难怪张龙点名要田秦氏和双胞胎,原来是打着把她们卖到窑子馆的主意! 这三兄弟,真是坏到了骨子里。 张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眼神变得阴狠起来:“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老子也不跟你废话了!兄弟,咱们的得把这婆娘和两个丫头给老子带走!要是他敢拦着,就把他另一只腿也打断!” “好勒哥!” 身后的张豹和张虎立刻应道,撸起袖子就朝着田秦氏走去。 田秦氏和两个双胞胎急得直哭,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李岩突然开口了。 “住手!” 他站在那里,虽身材瘦弱,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龙等人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李岩一番,顿时嗤笑起来:“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老子闲事?活腻歪了!” 张豹也跟着嘲讽道:“哥,别跟他废话,这小子敢出来逞英雄,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李岩冷冷地看着张龙:“赶紧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张龙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就你这瘦得跟猴一样的样子,还想对我们不客气?我看你是饿糊涂了吧!” 说着,他朝着张豹使了个眼色:“去,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 张豹立刻应了一声,拿起身边的扁担,朝着李岩就砸了过来。 见到这一幕,田秦氏母女吓得尖叫起来。 李岩瞳孔一缩,立即侧身躲开。 都是躲开了,可他却发现这具身体太过虚弱,反应比前世慢了不止一拍。 正常情况下,他收拾这这几个家伙绝对不在话下。 但现在,要是对方一起上,他也觉得够呛。 “还敢躲?” 张豹见打了个空,没有犹豫,再次招呼过来。 李岩神经立刻绷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怎么办? 就在这时,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画面。 竟然是他前世守护的军火库! 军火库里,一排排的武器整齐地摆放着。 从手枪步枪到狙击枪火箭筒,甚至连坦克飞机都应有尽有。 这好像不是幻觉,李岩下意识地朝着一把 AK47伸去。 可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的时候,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空气墙,怎么也伸不进去。 同时一段信息涌入他的脑海: “当前权限不足,无法解锁热武器,可解锁武器:手弩。” 手弩就手弩! 李岩没有犹豫,立刻将意识集中在手弩上。 下一秒,一把黑色的军用手弩出现在他的手中。 就在张豹的扁担即将砸到他的瞬间,李岩一个翻滚躲开攻击。 同时,手弩对准了张豹的腿,扣动扳机。 “咻!” 弩箭带着破空声,精准地射中了张豹的小腿。 “啊!” 张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扁担‘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抱着受伤的腿,疼得在地上打滚,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裤腿。 屋里的人都惊呆了! 张龙和张虎更是难以置信。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 这个平日里任人欺负的李岩,竟会拿出一把奇怪的武器,还射中了张豹! 第三章主动的秦氏 李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手中的手弩依旧对准张龙等人。 “我说了赶紧滚!不然下一支弩箭就不是射腿了。” 张龙看着地上痛苦呻吟的张豹,又看了看李岩手中的手弩,眼里充满了忌惮。 他想不明白李岩手里那铁疙瘩到底是什么,竟有这么大威力。 张虎脾气暴躁,见兄弟被伤,立刻红了眼。 他随手拿起锄头就朝着李岩冲了过来:“大哥,别跟他废话!这小子那玩意肯定只能用一次,我来收拾他!” “张虎,别冲动!”张龙想拦着他,却已经晚了。 李岩眼神一冷,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扣动扳机。 弩箭呼啸而出,这次瞄准的是张虎的胸口。 张虎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弩箭射中,身体一僵,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鲜血从张虎的胸口汩汩流出,屋里瞬间安静得可怕,就连张豹都停止了惨叫! 张龙看着倒在地上的张虎,脸色惨白如纸。 他终于确定,李岩手里的武器根本不是唬人的,而是真的能杀人! 李岩抬起手弩再次对准他:“现在,你还想带她们走吗?” 张龙吓得连连后退,嘴里说着:“你……你别冲动,杀人是犯法的,我们马上走,马上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扶起地上的张豹就往外走。 同时对跟来的另外两兄弟使了个眼色。 “快走!” “把小虎也带走。” 那两个汉子也吓得魂飞魄散,颤抖着身子抬起不知是死是活的张虎跟了出去。 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口,李岩才松了口气,将手弩了起来。 这时,田大富才缓过神来。 他看着地上的血迹,又看了看李岩,神色复杂。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组织好语言。 “我……我没想到张龙他们是这种人,李岩啊,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有丰他们一家可就遭殃了。” 李岩冷哼一声,“村长刚才不是也帮着他们说话么?” “那……是我糊涂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田大富被说得面红耳赤,再也待不下去,匆匆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李岩和田中丰一家。 田中丰看着李岩,眼里满是感激和愧疚:“李岩兄弟,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之前是我对不起你,不该让你替我去戌边队。” 田秦氏也连忙说道:“是啊,李岩兄弟,谢谢你救了我们一家,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们说。” 李岩摆摆手:“不用谢我,我只是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田大哥,你也别多想了,好好养伤吧。” 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回去研究一下脑海中的军火库,看看还有什么秘密。 田中丰却突然开口,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 “李岩兄弟,关于戌边队的事,你……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要你答应,我……” “田大哥!” 李岩打断了他的话,“戌边队的事,我暂时还不能答应你。我需要时间想想。” 他现在有了军火库,或许去戌边队也不是九死一生。 但他还需要了解更多关于戌边队的情况,不想贸然决定。 田中丰见他没有直接拒绝,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连忙说道:“好,好,我等你消息,只要你答应,我们一家都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李岩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他需要好好研究一下这个突然出现的军火库。 回到自己那间破旧的茅草屋,关上门,坐在土炕上,集中精神,再次进入了脑海中的军火库。 军火库依旧是那副模样,各种武器整齐地摆放着,只是大部分武器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显然是还没解锁。 他尝试着去拿其他的武器,比如军刀、复合弓,发现这些武器都可以拿出来。 而像步枪之类的热武器,却都无法解锁。 这时,一段信息再次涌入他的脑海: “击杀敌人可获得解锁点数,解锁点数达到一定数量,可解锁相应的武器。” “当前解锁点数:5(击伤张虎4点,击伤张豹 1点),可解锁武器:军刀、复合弓、手弩。” “解锁点数达到500点可解锁手枪,5000点可解锁突击步枪,50000点可解锁……” 原来如此! 李岩恍然大悟。 想要解锁更多的武器,就需要击杀敌人,获得解锁点数。 不过有了军刀复合弓这些,上山打猎就更有保障了。 李岩把玩了一会儿武器,又将它们收回到军火库中。 他躺在土炕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在思考着未来的打算。 现在他有了军火库,只要不断地解锁武器,就能在这隋末乱世立足。 或许……李岩眼中泛起一抹狂热。 若能改写历史,建立一个比盛唐更强大的帝国…… 不过李岩也没想那么远,眼下戌边队的事,他感觉可以重新考虑了! 自己身处陇西边陲,陇西正是李唐的发迹地。 怪不得以军粮募兵,这陇西李氏还真是会收买人心,若换成杨广,恐怕得直接被抓壮丁了! 去戌边队虽然危险,但也能接触到更多的敌人,获得更多的解锁点数。 不去的话,显然解锁武器的速度会慢很多。 还有,张龙等人恐怕不会罢休,到时候指不定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李岩兄弟,你睡了吗?” 这时门外传来田秦氏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 李岩闻言坐起身,应道:“还没睡,嫂子有事吗?” 田秦氏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冒着热气。 她走到炕边,将碗递给李岩:“我看你刚才没吃饱,就又熬了点小米粥,给你送过来了。” 李岩看着碗里的小米粥,心里微微一暖。 他接过碗,说道:“谢谢嫂子,等我明天上山打猎,打到猎物了再还你。” 田秦氏却摆了摆手,她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在炕边坐了下来。 “不用还,你今天救了我们一家,这点粥算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李岩兄弟,白天当家的求你替他去戌边队,我知道,那是九死一生的事,你不愿意去,是应该的。” 李岩喝着粥,没有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田秦氏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她忽然抬起头,神色略显期盼和羞涩:“可我知道,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白天人多,你不好意思答应,我能理解。” 说着,她突然起身,朝着李岩靠了过来。 李岩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田秦氏按住了肩膀。 她的手有些颤抖,却很有力。 “现在屋里就我们两个人,没有外人。” “你要是不嫌弃我是个寡妇,今天……今天就把我要了吧!” “以后,我就是你的女人,招娣和盼娣也是你的女儿,我们娘仨都会好好伺候你……” 说着,她就主动钻进了李岩的怀里。 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女人独有的风韵,瞬间钻入李岩的鼻腔。 她的身体很软,微微颤抖着,显然是鼓足了勇气。 李岩浑身一僵,手里的粥碗差点掉在地上。 他前世虽然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女人,但像田秦氏这样主动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第四章 差点现场直播 李岩的神色冷了下来,一把推开了田秦氏。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下本身思考的男人,不然的话,前世的那些女杀手,分分钟都能给你在最快的时候抹脖子。 田秦氏猝不及防,踉跄着退后两步,撞在炕沿上。 “李兄弟,你这是咋了,不用害羞,嫂子,嫂子会伺候好你的!” 李岩没有看她,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如果田中丰真死了,他一个大男人,收留一个寡妇和两个孩子,睡了也就睡了,在这乱世,根本不算事儿。 可现在,这算什么,仙人跳? 虽然拙劣,但足够恶心人。 李岩可以肯定,田中丰那个怂货此刻绝对正贴在门外,竖着耳朵听动静呢。 只要自己这边一有实质性进展。 那家伙立马就能破门而入,来个人赃并获。 到时候,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李岩没有在搭理田秦氏,而是直直钉在那扇薄薄的木门上。 “田中丰!” “别在外面听墙角了,进来!” 田秦氏顿时一愣,随后连忙开口:“李岩兄弟,你别误会啊,当家的让我来的,他已经出去了!” “是吗?” 李岩嗤笑一声,他的视线终于落回田秦氏身上。 “先把衣服穿好。”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个女人,再次朝着门外,把音量提得更高,话语也更不客气。 “田中丰!你他娘的算什么男人!有种就滚进来,老是让你老婆出来卖算怎么回事?没种的玩意儿!” 话音落下,屋里屋外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吱呀—— 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个脑袋畏畏缩缩地探了进来,正是田中丰。 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敢与李岩对视。 紧接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也从他身后钻了出来,是招娣和盼娣。 两个女孩儿紧紧抓着父亲的裤腿,怯生生地看着屋里的一幕。 李岩看着这全家总动员的阵仗,心里一阵无语。 我操,还真是全家出动啊。 这要是刚才自己没把握住,岂不是成了现场直播,还是带未成年观众的。 田中丰见事情败露,索性豁出去了,拉着两个女儿走了进来。 田秦氏看到丈夫和孩子,她狼狈地整理好衣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岩不想再跟这家人浪费时间。 他端起粥碗,将剩下的小米粥一饮而尽。 “行了,别演了。” “想让我替你去戌边队,可以。” 此话一出,田中丰猛地抬起头,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前一秒的羞耻和尴尬被他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别说一个条件,十个、百个都行,只要不要他的命,怎么都好说! 他恨不得现在就给李岩跪下。 李岩懒得看他那副奴颜婢膝的模样,只竖起一根手指。 “我只有一个条件。” “李兄弟你说!你说!只要俺田中丰能办到,上刀山下火海都给你办了!”田中丰点头如捣蒜,生怕李岩反悔。 李岩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把你进山打猎的路线图,给我画一份。” 田中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就这个?” 李岩点头,“就这个。” “没问题!没问题!” 田中丰几乎是吼出来的,“我这会就去给你画!保证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份地图而已,跟他这条命比起来,算个屁! “行了,我要休息了,你们出去吧。” 李岩下了逐客令。 “唉!唉!我们这就走,这就走!不打扰李兄弟休息!” 田中丰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拉起还处于呆滞状态的田秦氏。 又一手一个拽着两个女儿。 看着那一家子仓皇逃离的背影,李岩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拿起那只已经空了的粗瓷碗,碗底还残留着一丝小米粥的余温。 乱世,就是吃人的年代。 史书上描绘的大唐盛世,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何等波澜壮阔。 可对这些挣扎在最底层的蝼蚁而言,那些宏大的叙事毫无意义。 能活着,就是天大的奢望。 能吃饱饭,更是奢望里才会出现的美梦。 为了活下去,丈夫可以把妻子推出来,父母可以拿孩子当筹码。 尊严、脸面,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李岩并不鄙视他们,也谈不上同情。 “必须要在进入军队之前,尽可能的去解锁更多的武器才行。” 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要非要进军队。 因为李岩没钱,军队补给用到的银两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就算他李岩有兵器,可问题是这些东西现在拿不出来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岩早早地醒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刚一出来,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田中丰。 这货手里还拿着一张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子。 看到李岩出来,田中丰立刻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李……李岩兄弟,你起来了。” 李岩点了点头:“图呢?画好了吗?” 田中丰连忙将手里的皮子递了过来:“好了已经好了!” 李岩疑惑,接过对上手里的地图。 这个时代,纸张对这些连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来说,是奢侈品。 那是只有读书人或者官老爷才用得起的东西。 李岩心里吐槽一句,手指却在那张兽皮地图上轻轻摩挲。 虽然简陋,但看得出画图的人很用心,一些危险的坳口都标注得十分清楚。 田中丰见李岩收下图,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李岩当然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是等着自己给个准话,好让他那颗悬了一夜的心落回肚子里。 然后他田中丰今天就能跑去跟地主田大富交差。 明天一早,自己就得被送去戌边队,当个光荣的炮灰。 想得美。 李岩把兽皮地图卷好,揣进怀里,“图我收了。” “不过我得先上山试试,看看这图好不好用。” 这话一出,田中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啥?试……试试?” 田中丰急了,声音都变了调,“李岩兄弟!咱……咱昨天不是说好了吗?你收了图,就……就替俺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岩一个眼神打断了。 “怎么?你是想我现在就去跟村子说,我已经答应了?” “还是说,你觉得这事儿,非你不可?” 第五章 打猎赚击杀点 “不!不不不!” 田中丰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脸上重新堆起谄媚的笑。 “不慌!不慌!李兄弟你说得对!是俺糊涂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准备周全!” “你先忙!你先忙!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什么时候都行!俺等得起!等得起!” 李岩也懒得再跟田中丰废话,“让开。” “唉!唉!” 田中丰如蒙大赦,目送李岩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李岩甩开田中丰,身影很快就没入了后山的林子里。 山路崎岖,对普通村民来说,这里是禁区。 但对李岩而言,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前世在丛林里摸爬滚打的经验,让他如鱼得水。 兽皮地图画得很粗糙,可关键的几处险地都标注了出来。 李岩辨认着方向,脚步不停。 没走多远,前方草丛一阵耸动。 一只灰色的野兔探出脑袋,两只长耳朵警惕地转动。 就是它了。 李岩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身体的本能让他瞬间完成了举弩,瞄准的流程。 “嗖!” 弩箭破空。 那只野兔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猛地一弹。 就被短箭死死钉在了地上,后腿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就在此时,一道淡蓝色的半透明光幕,突兀地在李岩眼前展开。 【击杀野兔x1】 【获得击杀点数:1】 李岩的心脏猛地一跳。 真的可以! 军火库真的能通过这种击杀来获取点数! 这乱世,人命如草芥。 但反过来看,只要杀戮足够多,他就能把自己武装成一支军队! 去他娘的戌边当炮灰! 老子要当就当将军! 李岩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原本只是想进山试试地图,顺便打点野食改善伙食,现在看来,计划得改改了。 他一把拔出地上的弩箭,将死兔子随手系在腰间,眼神已经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看这座山,看到的是树木和野兽。 那么现在,他看到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会走路的击杀点数! 他从背上解下复合弓,左手持弓,右手从简易箭囊里抽出三支羽箭,夹在指间。 连弩上弦慢,适合偷袭。 而这把复合弓,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很快,他发现了一群正在溪边饮水的梅花鹿。 对于村里的猎户来说,这是梦寐以求的猎物,需要精心布置陷阱,几个人合围才有可能得手。 对李岩来说,这只是移动靶。 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观察着鹿群的站位,计算着风向和逃跑路线。 搭箭,拉弓。 弓弦震动,沉重的猎箭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射入领头那头公鹿的脖颈!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它飞出两步,轰然倒地。 鹿群瞬间炸开,四散奔逃。 李岩不慌不忙,手指连动,第二支箭、第三支箭接连射出! 又是两声沉闷的入肉声,两头受惊的母鹿跑出十几步,便哀鸣着倒下。 【击杀梅口鹿x1】 【获得击杀点数:10】 【击杀梅口鹿x1】 【获得击杀点数:10】 …… 看着眼前刷新的光幕,李岩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大型猎物,果然点数更高! 一整天下来,李岩几乎没有休息。 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在这片山林里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连弩的精准,复合弓的霸道,在他的雇佣兵技巧加持下,简直是降维打击。 夕阳西下,将整片山林染上了一层金色。 李岩站在一处山坡上,看着眼前的战果,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头獠牙外露的野猪,两头肥硕的梅花鹿,五只兔子,还有两只色彩斑斓的山鸡。 他停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奇怪的是,高强度的狩猎持续了一天。 他却没有感到丝毫疲惫,反而精神亢奋。 “看来穿越者的福利,还不止一个。” 清点收获的时候到了。 【野猪x1:击杀点数10】 【梅口鹿x2:击杀点数20】 【野兔x5:击杀点数5】 【山鸡x2:击杀点数3】 总计三十八点。 距离解锁下一个武器所需的五十点,只差十二点。 李岩握了握拳,按照这个效率,别说几天,也许明天再来一趟,就能凑够了。 五百点?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解锁一把真正意义上的热武器! 想到这里,他内心一片火热。 不过,现在该回去了。 看着满地的猎物,李岩犯了难。 东西太多,根本带不走。 他扫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那头体型中等的梅花鹿上。 这头鹿,正好。 他走过去,用匕首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双臂发力,直接将上百斤的鹿尸扛上了肩膀。 沉重的分量压得他身形微微一晃,但很快就站稳了。 扛着一头完整的鹿走回村子……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越来越近。 远远的,一个身影在树下焦躁地来回踱步。 时不时伸长脖子望向山林的方向,正是田中丰。 当李岩扛着一整头鹿,从昏暗的山林里走出来时,田中丰整个人都定住了。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 没错……是李岩。 可……可他肩膀上扛着的是什么? 一整头鹿! 田中丰的嘴巴一点点张大,大到能塞进一个鸡蛋。 后山是什么地方,那是会吃人的地方! 一些吃肉的大虫都饿疯了,所以很少有人愿意进入深山去打猎。 这也就导致外围根本就没有什么猎物。 别说打鹿了,壮年汉子结伴进去,能打几只兔子野鸡都算祖上烧高香了,遇到野猪和狼群,能囫囵着回来就是万幸! 可李岩……他一个人进去,不仅毫发无伤地出来了,还扛了一头鹿回来。 田中丰呆呆地看着李岩一步步走近。 李岩的腰杆挺得笔直,连粗气都不喘一口。 “砰!” 李岩走到他面前,随手将肩上的鹿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拍了拍手,看着目瞪口呆的田中丰,语气平淡。 “图不错。” 说着,他拔出腰间的匕首,动作利落地在鹿后腿上划开。 猛地一扯,一条完整的鹿腿被他撕了下来,血淋淋地扔到田中丰怀里。 “这个是给你的。” 第六章 大恩不言谢 “李岩兄弟,这是你打的?” 田中丰还是有点不相信。 李岩有些无语了,这不是他打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行了,你也别磨蹭了,回去让嫂子做点好的,给招娣和盼娣也好好补补,剩下的我换点钱去。” 听到这话,田中丰也知道自己话有点多了。 “那行,我现回去让你嫂子把肉给炖上,等会你记得过来!” 李岩没搭理这家伙,转头向着黄土村东头走了过去。 路过一些街坊的时候,众人都注意到了他扛着的梅花鹿。 “快看!那不是李岩那小子吗?” “天爷!他……他扛了头鹿回来?” 这些人说话的时候都带着震惊,原本正在家里忙活的一些人也都纷纷冒头。 李岩在村里是个什么货色,谁不清楚? 一个游手好闲,连自己都喂不饱的懒汉。 可昨天发生的事,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全村。 他一个人,干翻了张龙兄弟三个! 张虎更是被一箭射穿了手掌,差点没当场废掉! 所以,此刻村民们虽然震惊,眼珠子都快掉到鹿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快步跑到李岩面前。 李铁柱看着李岩,又看了看那头鹿,嘴唇嗫嚅着。 “岩哥……” 李铁柱挠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能不能……给俺点吃的?” 李岩停下脚步,侧头打量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壮汉。 原主的记忆浮现出来。 李铁柱这人,憨直,没什么坏心眼。 以前虽然也瞧不起原主,但自己家里要是多烙了个饼。 或者煮了锅野菜糊糊,碰见了总会分给原主一口。 算是在这冰冷村子里,为数不多的那么一点点温暖。 可今天他这模样,不对劲。 一个能下地干活的壮劳力,怎么会落魄到当众开口讨食的地步。 “出什么事了?” 李岩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李铁柱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俺……俺娘病了,病得很重,下不来床,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 “本来……俺想着去应征戌边队,换点安家粮,好歹让俺娘有口吃的,可大夫说,俺娘这病离不了人,俺要是一走,她就没人管了啊!” 说到最后,这个七尺汉子竟然哽咽起来。 周围的村民一阵唏嘘,也有人露出同情的神色,但没人站出来。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谁家的粮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李岩看着他,心里没什么波澜。 他没有像李铁柱期望的那样,从鹿身上割下一块肉给他。 而是附在了他的耳边开口说道,“我今天打了不少猎物。” “还有一些我拿不回来,放在东山坡那棵老槐树下的石洞里了。” “洞口我用石头堵住了,你自己去拿吧。” 李铁柱猛地抬头,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看看李岩肩上这头巨大的梅花鹿,再想想李岩说的话,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谢谢岩哥!大恩不言谢!” 李铁柱重重地对着李岩鞠了一躬,然后二话不说,转身就朝着村东头的山坡狂奔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李岩才将目光扫向周围的村民。 “鹿肉,要的拿钱来买。” 他将鹿尸从肩上卸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斤,十文,不赊账。” 这个价格,比镇上便宜了快一半。 村民们先是一愣,随即炸开了锅。 “十文?真的假的?” “岩子你没说笑吧?” “俺要两斤!不,三斤!”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刚才还只是围观。 毕竟现在一年到头来也吃不到一点肉腥。 现在全都争先恐恐地往前挤,生怕自己抢不到。 李岩面无表情,抽出腰间的军刀分割着鹿肉。 不一会儿,一头硕大的梅花鹿就被分割完毕。 村民们一手交钱,一手拿肉,个个喜笑颜开,嘴里还不停地夸着李岩敞亮。 李岩只是默默收钱。 一头鹿,很快卖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和一张完整的鹿皮。 他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铜钱和碎银。 数了数,差不多有二两银子。 等李岩拖着鹿骨架回到自己那间破败的茅草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隔壁,田中丰家的屋子里透出温暖的灯火。 一阵阵浓郁的肉香味随风飘来,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叫。 李岩刚把鹿骨架和鹿皮放好,田家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田秦氏端着一盏油灯走了出来,看到李岩,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李岩兄弟,你可算回来了!快,快进来坐!” “招娣,快去打盆水来!” 李岩看着对面,堂屋正中摆着一张老旧的八仙桌。 桌上摆着三样菜,最中间那一大碗,正是用鹿肉炖的萝卜。 肉块切得很大,油光锃亮,香气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 “李岩兄弟,别站着,快坐,快坐!” 田中丰满脸堆笑,亲自拉开一条长凳。 田秦氏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今天托了兄弟的福,俺们家才能沾点荤腥,你可是大功臣!” 田招娣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不敢看李岩的眼睛。 “岩……岩叔。” 李岩默不作声地坐下,接过毛巾擦了把脸。 “来来来,兄弟,喝酒!” 田中丰拿起一只粗瓷酒碗,满满地给李岩倒上自家酿的米酒。 “这可是俺藏了好久,特意给你留的!” 李岩端起碗,没有拒绝。 他倒想看看,这田中丰耍的什么花样。 “吃肉,吃肉!” 田秦氏殷勤地夹起一块最大的鹿肉,放进李岩碗里。 “兄弟你力气大,不多吃点肉怎么行。” 田中丰夫妇你一言我一语,全是恭维的话。 从夸他打猎本事高强,到赞他为人敞亮大方,简直要把他捧上天。 李岩话不多,只是偶尔“嗯”一声,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喝酒吃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田中丰感觉火候差不多了,他给婆娘使了个眼色。 田秦氏心领神会,笑着对旁边的女儿说。 “招娣,去给你岩叔再添碗酒。” 田招娣身子一颤,端起酒壶,走到李岩身边。 一股淡淡的少女体香混着皂角的味道,飘进李岩的鼻腔。 李岩的余光瞥见她紧张得发白的指节。 “中丰哥,嫂子,有话就直说吧。” 第七章 想给李岩留个后 话音刚落,饭桌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田招娣手里的酒壶一抖,她吓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田中丰夫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田中丰搓着手,嘿嘿干笑两声,和他婆娘对视一眼。 “李岩兄弟,你……你看俺家招娣,咋样?” 他一开口,就把旁边的女儿推了出来。 田秦氏立刻接上话,脸上重新堆起热切的笑容。 “是啊是啊!俺家招娣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手脚勤快,人也老实!兄弟你要是不嫌弃……” 田中丰一咬牙,直接把底牌掀了。 “俺们一文钱都不要!只要兄弟你点头,今晚就能让招娣……让她给你暖床!” “砰!” 听到这话,李岩顿时就火了,手里的粗瓷碗重重砸在桌上。 刚才还算融洽的气氛瞬间被撕得粉碎。 田中丰夫妇的笑容彻底凝固,田招娣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 “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 李岩目光扫过两人,随后落在了瑟瑟发抖的田招娣身上。 “我已经答应替你去戌边,这事就算两清了!你他娘的还搞这些名堂干什么?!” “卖女儿?” “真有你的啊,田中丰!” 李岩的怒火彻底爆开,前世在战场上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煞气,毫无保留地压向面前这个瘦小的中年男人。 田中丰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 他彻底慌了神,摆着手,语无伦次地解释。 “不!不是的!岩子兄弟你听我说!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啊!” 他带着哭腔,声音都在发颤。 “家里就剩这点东西了,我啥都没有了!我也不是卖女儿,我是想给你留个后啊!” 田中丰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去戌边军,那是九死一生的地方!万一你回不来,好歹给李家留个种啊!我们家招娣能生养,肯定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这话一出,李岩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有火,却发不出来。 他憋得胸口发闷。 因为他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在这个时代,传宗接代是天大的事。 田中丰这种近乎愚昧的好意,让李岩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不是坏,他只是蠢,只是被这个时代逼得没了办法。 李岩看着眼前这个快要哭出来的男人,还有他旁边吓傻了的婆娘和女儿,还是把那句滚咽了回去。 “行了。” 他打断了田中丰还要继续的辩解。 “以后别再动这种歪心思,我说了会去,就一定会去,再有下次,你就自己去跟官差报到吧!” 一句话,就掐住了田中丰的命脉。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田中丰点头如捣蒜,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这顿饭最终不欢而散。 李岩回到自己那间四面漏风的茅草屋。 关上破旧的木门,将隔壁的灯火与人声彻底隔绝。 他从怀里掏出今天卖鹿肉换来的铜钱和碎银。 其实这钱他是准备留给田中丰的,毕竟他要是去了戌边军,也用不到什么钱了。 “七天。” 李岩喃喃自语,靠打猎,七天之内,他必须弄到击杀点数。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李岩背上弓箭,拿起军刀,刚推开门,就看见门口蹲着个人影。 “谁?” 那人影被他一喝,吓得一哆嗦,连忙站起来,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大黄牙。 “岩哥,是我。” 李铁柱挠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你蹲这儿干啥?跟鬼似的。”李岩皱了皱眉。 “嘿嘿,俺寻思着你今儿肯定还得去山上,就过来等你。” 李铁柱搓着手,脸上带着点讨好的笑。 “昨天我去你说的那个地方了,不过就要了只山鸡,回去给俺老娘炖汤喝了。俺娘说,好久没喝过那么香的鸡汤了。” 他说着,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红光。 “岩哥,以后你上山,带上俺呗?只要能让俺跟在后头捡点漏!俺有力气,能帮你扛东西!” 面对李铁柱满是期盼的眼神,李岩明白,这个汉子,憨厚里带着点小聪明。 但骨子里的朴实和自尊却做不了假。 与其说是来占便宜,不如说是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偿还那只山鸡的人情。 “能跟上就行。” “哎!好嘞!岩哥你放心!” 李铁柱顿时喜上眉梢,黝黑的脸上满是干劲。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踏入了后山。 山风吹过林梢,可除此之外,周遭静得有些过分。 没有鸟鸣,没有虫叫。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从东边升到了头顶。 李铁柱的额头已经见了汗,一部分是累的,更多是急的。 “邪了门了,岩哥。” “俺以前跟村里人来,也没见这么个清净法啊,别说野猪狍子了,咋连个兔子影儿都瞧不见?” 他心里直犯嘀咕,该不会是自己跟过来,把岩哥的运气都给冲撞了吧。 李岩没有说话,他的眉头早已锁紧。 作为前世在丛林里与死神共舞的兵王。 这不是运气不好,这是领地! 有一头强大的掠食者,将这里划为了自己的餐桌。 所有的小动物,要么被吃了,要么就凭着本能逃得远远的。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李铁柱。 这个憨直的汉子还完全沉浸在今天打不到猎物的沮丧中。 一声虎啸从不远处的山林中爆响! “吼——!” 李铁柱的脸唰一下就白了,白得像纸,没有半点血色。 “大……大虫!” 他牙关都在打颤,身体的本能让他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别动!” 李铁柱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弹分毫。 他扭过头,看到的却是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李岩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惊慌。 恰恰相反,他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骇人的光! “老虎……” 李岩的嘴角咧开一个弧度。 他正愁找不到足够分量的猎物来换取击杀点数,这头山君就自己送上门了! 雇佣兵的字典里,风险永远和收益成正比! 七天之内,必须弄到一把手枪才行,这样的话到了戌边军也有自保的实力! 第八章 猎杀猛虎 李铁柱被李岩的眼神吓到了。 “岩……岩哥,咱……咱们快跑吧!” 李铁柱带着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可是山君老爷,会吃人的!” “跑什么?” 李岩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刀,刮过李铁柱的脸,“往哪跑?你跑得过它四条腿?” 他一把将李铁柱拽到身后的一块巨石后面,动作迅猛果决。 “听着!”李岩压低身体,声音冷得掉渣。 “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 不等李铁柱回应,李岩已经反手抽出了腰间的军刀。 李岩观察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李铁柱也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很快,前面就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音。 李岩从腰间取出连弩,一手军刀,一手连弩。 来了! 一头斑斓猛虎,体长怕是有一丈开外,肩高几乎到了李岩的胸口。 李铁柱的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下一秒就要爆开。 这等山君,一巴掌就能拍碎人的脑袋! 就在李铁柱万念俱灰,准备闭眼等死的时候,他身边的李岩动了。 没有后退,没有躲藏。 李岩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造型奇特的连弩,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柄军刀。 他甚至没有半秒犹豫,整个人从巨石后猛地冲了出去! “岩哥!!” 李铁柱的喉咙里挤出两个不成调的音节,他彻底懵了。 那头猛虎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种场面。 李岩可不管这么多,手里的连弩在冲刺中接连震动。 三支短小的弩箭成品字形,直奔老虎的面门! “吼!” 它的反应极快,在最后关头偏了一下头。 一支弩箭擦着它的眼眶飞过,带出一道血痕。 这一下非但没能吓退它,反而彻底激起了它骨子里最原始的凶性! 就在虎掌落下的前一刻,他猛地一个滑铲,从猛虎高高扬起的腹部下方钻了过去! “就是现在!” 李岩心中暴喝,他整个人已经出现在了猛虎的身侧! 趁你病,要你命! 手中的连弩早已换好了新的箭匣,对着猛虎柔软的腹部又是三箭! “吼嗷!” 剧痛和失血让这头山君彻底疯狂。 “吼嗷!” 腥风扑面,血盆大口几乎要将李岩的脑袋一口吞下! 李岩脚下猛地发力,向着侧方拧去。 可即便如此,锋利的爪子还是从他的肩膀上带出一串血珠。 李岩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伤口。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这头濒死的野兽身上。 猛虎一击不中,粗壮的后肢猛蹬地面,虎尾如钢鞭,呼啸着抽出破空之声! 李岩不退反进,矮身前冲,险之又险地从虎尾下方钻了过去。 随后他也不跟对方正面较量了,就是凭着地形来躲闪对方的攻击。 猛虎的动作越来越慢,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它的每一次扑击都带出大片血迹,染红了身下的落叶。 就是现在! 李岩以大树为轴,身体陀螺般一转,瞬间绕到了猛虎的侧后方! “噗嗤!” 锋利的刀刃没有丝毫阻碍,没入了猛虎柔软的脖颈! 致命的颈动脉被瞬间切断! “嗬……嗬……” 猛虎庞大的身躯轰然前冲了几步。 重重撞在一块山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温热的虎血溅了李岩一身,他却毫不在意。 他缓缓抽出军刀,警惕地后退两步,冷静地观察着那头一动不动的山君。 确认它是否真的死透。 直到此时,他脑海中才响起提示。 【击杀斑斓猛虎,获得击杀点数50点。】 【当前总点数:88点。】 李岩心中一定。 50点,距离兑换一把最基础的手枪又近了一大步! 有了枪,在戌边军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才算有了真正的底牌。 “岩哥?” 李铁柱扶着巨石,脸色惨白。 他看着那具比牛犊子还大的老虎尸体,又看看浑身浴血的李岩,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那可是山君啊! 传说中能勾人魂魄,一巴掌拍死一头牛的凶神! 他看李岩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神祇。 “岩哥!你简直是武曲星下凡啊!” 李铁柱的嗓音都变了调,激动得满脸通红。 “俺滴个娘咧!你一个人就干翻了一头大虫!这事要是传回村里,那帮碎嘴的婆娘和二流子,下巴都得掉到地上!” 看着李铁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李岩那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 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逗逗这个老实巴交的家伙,倒也算一种不错的调剂。 他故意不笑,反而板起脸,表情严肃到吓人。 “别高兴太早。” “咋了?” 李铁柱的笑容僵在脸上。 “林子里的老虎,都是成双成对出来的,一公一母,从不落单。” 他顿了顿,用刀尖指了指地上那头已经凉透的老虎。 “咱们刚刚宰了条母的。” “你说……那条公的,现在会在哪儿?” 李铁柱的脑子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那……那咋办啊岩哥!” 李铁柱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地环顾四周。 仿佛下一秒,另一头猛虎就会从一处草丛里扑出来! 看着两米高的李铁柱那副怂样,李岩紧绷的嘴角终于没忍住,轻轻一扯。 他拍了拍李铁柱的肩膀,把对方吓得一哆嗦。 “行了,瞧你那点出息。” “逗你玩的,哪来那么多成双成对的。” 李铁柱愣住了,大脑宕机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他那张惨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一半是被人戏耍的窘迫。 “岩哥!你你你……你吓死俺了!” 他结结巴巴,想抱怨两句,可一对上李的眼睛,所有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最后只是嘿嘿傻笑两声,挠了挠后脑勺。 在他看来,能开这种玩笑,证明岩哥是真的没把这头山君当回事。 这是何等的胆魄! 李岩懒得再理会他的心理活动,他蹲下身,开始检查这头斑斓猛虎。 虎皮完整,除了脖颈处的致命伤,几乎没有多余的破损。 这玩意儿在镇上的皮货行,能卖出一个天价。 还有虎骨,更是大户人家眼里的宝贝,壮骨强身,价值连城。 第九章 山君进村 “别傻站着了,过来搭把手。” 李岩冲李铁柱招了招手。 “这大家伙少说也有四百斤,咱们得想办法弄回村里去。” “好嘞!” 李铁柱应得那叫一个响亮,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刚才的恐惧早已被巨大的兴奋所取代。 这可是他李铁柱跟着岩哥打回来的老虎! 说出去脸上都有光! 两人找来结实的藤蔓,又砍了两根粗壮的树干做杠杆。 李岩在前,李铁柱在后,将巨大的虎尸捆在中间。 “起!” 李岩低喝一声,肩头猛地发力。 那沉甸甸的重量压下来,让他脚下都微微一沉。 他前世扛过比这重得多的装备,倒也习惯。 李铁柱力气也不小,轻轻一带就抗了起来。 下山的路远比上山更难走。 湿滑的落叶,再加上肩上压着的几百斤重物。 不过到了后面,几乎是李铁柱一个人在扛着老虎走了。 很快,当一个血人一个泥人,扛着一头猛虎出现在村口时,整个黄土村都炸了。 最先看到他们的是村口正在纳鞋底的王家婆姨。 她先是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当那斑斓的虎纹和血腥气味冲击到她面前时。 她那穿云裂石般的尖叫声,几乎掀翻了半个村子的屋顶! “山君进村啦——!” 各家各户传来锅碗瓢盆掉落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个村民拿着家里的铁器从屋里涌了出来。 可当他们看清来人是李岩和李铁柱。 而那头老虎是被他们扛在肩上,一动不动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那可是活生生的山君啊! “俺滴个老天爷……” 一个平日里最喜欢嚼舌根的二流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昨天还跟人打赌,说李岩这小子看着人高马大,进山肯定得被野猪拱了屁股。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李岩面无表情走在前面,而李铁柱则是扛着老虎一步步走向村子中央的晒谷场。 “砰!” 虎尸被重重扔在地上。 李岩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 “铁柱,去打点水来。” “哦哦!好!” 李铁柱如梦初醒,扔下肩上的木杠,撒腿就往自家跑。 “是李岩!是他打死了老虎!” “我的娘,昨天刚刚打了一头鹿,今天就打了老虎?” “你没看他那一身血吗?!”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猛了?” 村长田大富几乎是跑着过来的。 “好!好啊!李岩!” 他一把抓住李岩的手臂,那态度热情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你这是一人干的?” 李岩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点了点头。 田大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更是喜上眉梢。 他立刻转向所有村民,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宣布。 “大家都看见了!我们村的李岩,为民除害,独自一人斩杀了这头为祸乡里的猛虎!这是天大的功劳!” “李岩啊,我之前跟你提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凭你这份勇武,去应征戌边军,那绝对是前途无量!到时候别说百夫长,就是当个校尉都有可能啊!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在田大富看来,李岩杀了老虎,这份功绩如果能和参军挂上钩。 那他作为举荐人,功劳簿上也能记上重重一笔。 周围的村民也跟着起哄,看向李岩的眼神充满了羡慕。 李岩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并没有当众甩对方的脸子。 多个朋友多条路,一个村长,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村长的好意我心领了。” 李岩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去戌边军的事,我已经答应了中丰哥那边了,等过些时日,安顿好家里,我自会去兵站报道。” 这话一出,周围又是一片哗然。 田大富也没有多纠结,反正只要李岩去,到时候他就有好处能拿! 不过他却是话锋一转,看向了那头老虎。 “那这头老虎……” “这可是好东西!你信得过叔,叔帮你联系,保证给你卖个最高价!” “不必了。” 李岩直接拒绝。 他看着田大富,给出了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我想自己去镇上看看,长长见识。” 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头老虎卖的钱,必须由自己经手。 田中丰那边虽然让自己去参军的,不过这些天下来,他肯定还要吃喝住,而李铁柱家的老娘,身体都不好。 所以正好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到镇上买点药。 对此,田大富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老虎是李岩打下来的,怎么处理,李岩自己说了算。 他不过是想让李岩承一个人情,既然对方不领,那就算了。 一个能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猛人,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得罪。 “那行,你忙,叔就先回去了。” 田大富脸上挂着不变的笑容,摆了摆手,转身就走,步履不见丝毫迟疑。 人群也在田大富的呼喊下渐渐散开,但没走远,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不远处。 对着晒谷场中央那具庞大的虎尸指指点点。 这时李铁柱端了盆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岩哥,水来了!” 李岩见此,立刻从腰间抽出军刀。 他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刀锋沿着老虎的腹部中线精准划开。 村民们看不懂门道,只觉得李岩的动作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利。 很快,一张完整的虎皮被剥离下来。 平铺在地,内里雪白,不见一丝多余的肉丝。 接着是虎骨、虎肉,被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 李岩站起身,将刀收回鞘中,这才端起水盆,慢条斯理地洗了洗手。 “铁柱,这块后腿肉,还有这几条肋骨,你拿回去给你娘熬汤,大补。” “啊?岩哥,这太贵重了!” “让你拿就拿着,废什么话。” 李铁柱不敢再多言,连忙抱起那块沉甸甸的虎肉,感激得眼眶都红了。 这时,田秦氏也从后面赶了过来。 李岩捡起几块鲜嫩的里脊肉递过去。 “嫂子,拿回去做饭。” “哎,哎,好……” 田秦氏慌忙用围裙兜住,低着头快步走了。 剩下的虎骨虎肉就那么堆在晒谷场中央,旁边是那颗硕大的虎头,双目圆瞪。 没人敢靠近,更别说偷了。 开玩笑,连山君都能杀的人,偷他的东西,是嫌自己命长吗? 第十章 进入县城 李岩自己提了一块分量不轻的虎肉,径直走向村长田大富家。 开门的是田大富的婆娘,她看到提着血淋淋虎肉的李岩,吓得差点叫出声。 “你这是?” “婶子,我找村长。”李岩言简意赅。 田大富很快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见李岩手里的东西,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立刻堆满了笑。 “哎呀!李岩啊!你这是干啥!太客气了!快进来坐!” “不了,村长。” 李岩将虎肉递过去:“今天在村里闹出这么大动静,给大伙儿添麻烦了。这点肉,给叔和婶子尝个鲜。” 田大富心里门儿清。 李岩当众驳了他的面子,现在又主动送礼上门,意思很明白。 这小子,不光是勇武,这为人处世的手段,也老练得不像个十八九岁的后生。 “你这孩子,说得哪里话!你这是为民除害!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田大富热情地接过虎肉,“行,那叔就不跟你客气了!” 李岩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回到田中丰家,院门虚掩着。 堂屋里,那张熟悉的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田中丰坐在桌边,正用一块布擦拭着他那条不便的腿。 见李岩进来,他没提参军的事,连忙招呼。 “李岩兄弟回来了?快来吃饭。” 李岩也不客气,坐下来立刻开饭。 一顿饭,田中丰只是不住地给李岩夹菜。 尤其是那盘虎肉,几乎大半都进了李岩的碗里。 李岩也不客气,他今天的消耗确实巨大,需要补充能量。 饭后,田秦氏收拾了碗筷。 李岩喝了口水,放下碗,先开了口。 “中丰哥,我明天打算去一趟镇上,把虎皮和虎骨卖了。” 田中丰点了点头:“应该的,这东西放不住。” “到时候,” 李岩顿了顿,目光落在他那条僵直的腿上。 “我给你抓点药回来,你这腿,还有身上的旧伤,不能再拖了。” “啪嗒。” 田中丰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了几下。 他断了腿,受了多少白眼和闲话,他都没吭过一声。 可现在,李岩这句话,让田中丰真的有点绷不住了。 田中丰猛地别过头去,不想让李岩看到自己的失态。 “用不着,我这都是老毛病了,花那冤枉钱干啥。” “钱的事,你不用管。我心里有数。” 李岩站起身,拍了拍田中丰的肩膀,那手掌温热而有力。 “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好,再说了,以后虽然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但是能好点对于你,对于嫂子他们也是有好处的。” 说完,便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田中丰僵坐在原地,他看着李岩紧闭的房门,目光复杂无比。 ………… 第二天的时候。 天还没亮透,李岩已经收拾妥当。 田中丰一瘸一拐地送他到村口,同行的还有李铁柱,他被李岩叫来搭把手。 “岩子,县城不比村里,人心杂得很。” “特别是德源当,那是县里最大的皮货行,也最黑心,你千万多留个心眼。” “知道了,中丰哥。” 李岩应了一声,将虎皮递给李铁柱。 李铁柱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轻松地将虎皮背在身后。 又主动去扛那个装着虎骨的麻袋。 李岩没多话,毕竟李铁柱是真的有力气,昨天下来之后,连口气都不带喘的。 ………… 抵达清河县城时,已是晌午。 李铁柱背上那张巨大而完整的虎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的天!快看!那是虎皮!” “这么大一张?还带虎头的!这得是多大一头山君啊!” “这俩后生是什么来头?看着面生得很。” 李岩对这些目光熟视无睹,他径直领着有些紧张的李铁柱。 朝着县城最繁华的东大街走去,目标明确——德源当。 德源当的门脸果然气派。 三间大开的铺面,黑漆金字的牌匾,进出的人都衣着光鲜。 一个伙计眼尖,早就看到了李铁柱背上的虎皮。 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是要出手好东西?快请进!我们掌柜的就好这个!” 李岩迈步进店,店铺里挂满了各种皮货。 他本来也想着要不要去其他地方的,可后来一琢磨,其他地方安稳是安慰,但是根本卖不上去价格。 很快,一个穿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在下钱满,这德源当的掌柜。” “小兄弟,这虎皮,可否让老夫开开眼?” 李岩示意李铁柱将东西放下。 虎皮在地上展开,完整的皮毛,油光水滑,额头的王字清晰可见。 尤其是那颗虎头,双目仿佛还在闪着凶光。 钱掌柜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伸出手,摸了摸虎皮,又检查了虎爪。 “不错,不错!是头成年的吊睛白额猛虎!品相上佳!” “不过嘛,小兄弟,你这虎皮虽好,但这虎头处理得粗糙了些,虎爪也有些破损,会影响价格,还有这虎骨,年份看着也一般。” 李铁柱一听就急了。 “掌柜的,你胡说!这可是岩哥昨天才打死的山君!新鲜得很!” “呵呵,后生家,别急嘛。” 钱掌柜慢悠悠地说,“这行有这行的规矩,你们是外村来的吧?不懂也正常。这样,我做主,给你们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两?” 李铁柱有些惊喜,这可是一笔巨款了。 钱掌柜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把手翻了过来。 “五两银子。” “五两?!” 李铁柱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这……你这还不如去抢!” 一张完整的虎皮,加上一副虎骨,在市面上至少值上百两。 这钱掌柜直接砍到了脚脖子。 李岩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 “小兄弟,话不能这么说。” 钱掌柜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德源当在清河县是什么字号?我说它值五两,它就值五两,你们要是不卖,出了这个门,我保证你们在清河县,连五钱都卖不出去。” 话音刚落,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堵上了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地痞。 伙计们退得更远了,生怕殃及池鱼。 第十一章 长孙无忌 李铁柱也恼了,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主,昨天的大虫他害怕。 可今天的人,他可不怕! 眼看就要动手,李岩上前一步,拍了拍李铁柱。 “掌柜的,你的意思是,想明抢了?” “什么叫抢?” 钱掌柜有恃无恐地冷笑:“我这是在教你们两个乡下来的泥腿子,县城的规矩!” 他朝着门口的地痞使了个眼色。 “给这两位小兄弟松松筋骨,让他们脑子清醒清醒!” 为首的一个刀疤脸狞笑着走了进来。 一把就朝李铁柱背上的虎骨麻袋抓去。 刀疤脸的手刚刚碰到麻袋,李铁柱那双牛眼瞬间就红了。 “滚开!” 一声闷雷般的咆哮从他喉咙里炸响。 这一回,李岩没有在拦着李铁柱,他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就像一个看客。 他也想看看,这个一路同行的憨厚汉子,到底藏着多大的力气。 下一秒,李岩的瞳孔微微一缩。 只见李铁柱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攥住刀疤脸的衣领。 竟单手将那一百六七十斤的汉子生生提离了地面! 刀疤脸脸憋成了猪肝色,双脚在空中乱蹬,却根本挣脱不开。 周围的地痞们都看傻了。 这他妈是人还是熊? 李铁柱可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那刀疤脸在他手里,不再是人,成了一根人形的夯土大棒! 他抡圆了胳膊,对着冲上来的另一个地痞就砸了过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脆响。 两个地痞滚作一团,惨叫都发不出来。 店铺里顿时鸡飞狗跳。 货架被撞得东倒西歪,名贵的皮毛掉了一地,被踩得不成样子。 李铁柱杀红了眼,他根本不懂什么招式,有的只是蛮力。 一力降十会! 他抓着手里的“武器”,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那些平日里在县城横着走的地痞,在他面前脆得跟纸糊的一样。 不过眨眼工夫,七八个汉子就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没一个能站起来。 李铁柱“咣当”一声将手里已经昏死过去的刀疤脸扔在地上,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柜台后的钱掌柜。 钱掌柜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握着算盘的手指都在发抖。 他怎么也想不到,两个看着穷酸的乡下人,居然是两条过江猛龙! 尤其是那个傻大个,简直就是个怪物! 可他毕竟是德源当的掌柜,见过风浪。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骇,扶了扶头上的帽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 “好,好身手!” 钱掌柜干笑两声,“不过,两位打了人,砸了我的店,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你们知不知道,这家店是谁的产业?你们知不知道,我背后站着的是谁?” 李铁柱还要发作,李岩却抬手拦住了他。 李岩走上前,脚尖踢开一个还在地上呻吟的地痞,脸上带着冷笑。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你们店大欺客,想黑吃黑。怎么?硬的不行,想来软的?拿后台压我们?” 李岩环视一圈狼藉的店铺,目光最后落在钱掌柜那张惊疑不定的脸上。 “掌柜的,我劝你一句,别拿什么大人物来吓唬我们兄弟。”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森寒。 “我们烂命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连深山里的山君都敢弄死,你猜我们敢不敢弄死人?大不了,这县城不待了,落草为寇,当个土匪!到时候,只怕就不是五两银子的事了!” “我这条命,值得你用整个德源当来换吗?” 钱掌柜顿时冷汗下来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明明在笑,可那眼神里的疯狂和暴戾。 比地上躺着的那头死老虎还要吓人! 他说的话,要是传到官府耳朵里,绝对是抄家灭门的死罪。 可他就是这么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仿佛根本没把王法放在眼里。 钱掌柜真的被唬住了。 他是个生意人,求的是财,不是命。 跟两个什么都豁得出去的亡命徒拼命,他还没活够! 可是…… 当着这么多伙计和街坊的面,要是就这么认怂了。 他钱满以后还怎么在清河县立足,德源当的招牌还要不要了。 他骑虎难下,一张老脸涨成了紫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店外传来。 一个身穿宝蓝色锦缎长衫,面容俊朗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挎着腰刀的护卫! 钱掌柜一看到来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柜台后冲了出来。 “东家!您可算来了!您要再不来,小的这条老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就是他!这两个山里来的野蛮人,来店里卖东西,价格谈不拢,就动手打人,还砸了咱们的店!东家,您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李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今天就算杀出一条血路,也得带着铁柱冲出这清河县。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准备好爆发的力道,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那个被称作东家的锦衣男人,对着钱掌柜就骂道。 “废物。” “开门做生意,做成了强买强卖的土匪勾当,德源当的招牌,就是被你这种蠢货一点点败光的。” 钱掌柜脸上的谄媚和委屈瞬间凝固。 他哆嗦着嘴唇,想辩解什么,却在男人的眼神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男人不再理会瘫软在地的钱掌柜,这才将视线转向李岩。 他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目光在李铁柱那魁梧如山的身形上多停留了一瞬。 最后落在李岩身上。 “在下长孙无忌,是此间东家。” “方才在门外,已经听了个大概,此事,是德源当有错在先,是我管教不严,给二位添麻烦了。” “我来,是为给二位一个公道。” 李岩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我靠!不会吧? 大唐开国功臣,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 那位千古一帝李二凤的首席谋臣兼大舅哥! 这个时期的长孙家,虽然祖上是北魏皇族拓跋氏,家世显赫。 但到了他父亲这一代已经没落。 长孙无忌是被舅舅高士廉养大的,后来才凭借自己的才智和妹妹的关系,成了李世民的心腹。 第十二章 长孙无忌的信物 李岩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壮士,今日之事,确实是我德源当的不是。” 长孙无忌语气诚恳,目光扫过那张巨大的虎皮和森然的虎骨。 “这等品相的上好虎皮虎骨,实属罕见,是我那掌柜有眼不识泰山,起了贪念。” “这样,我做主,这虎皮虎骨,我出一百二十两白银收了!另外,再赔付二位十两银子,权当是压惊和汤药费,如何?” 瘫在地上的钱掌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价格,比市面上最高的收购价还要高出足足两成! 李铁柱更是张大了嘴,脑子一片空白。 一百二十两…… 那得是多少粮食,多少铜板,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李岩的指节微微动了一下。 长孙无忌在用钱,买下这份冲突,也在试探他李岩的器量。 若是他见钱眼开,贪得无厌。 那在这位未来大唐宰相的眼里,也就不过是个有点蛮力的莽夫,不值一提。 “东家是个敞亮人。” 李岩开口了,“这个价钱,我们兄弟认了,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 “壮士请讲。”长孙无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饶有兴致。 “银子,我们不需要那么多现银。” 李岩看了一眼身旁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李铁柱。 “我兄弟这次打虎,来卖主要也是想给我兄弟老娘买点药,我想将赔付的十两,再加上二十两银子,总共三十两,换成县城里最好的伤药和一些滋补气血的药材。剩下的九十两,再给我们现银。” 他这个要求,完全出乎长孙无忌的预料。 长孙无忌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了。 此人不仅有勇有谋,还重情重义,是个可以结交的人物。 “小事一桩。” 长孙无忌笑了起来,“何须壮士破费?那十两赔付,我直接命人换成最好的药材送与二位,这一百二十两,分文不少,全是你们的。” 他转头对一个机灵的伙计吩咐道:“去,到对门的回春堂,捡最好的金疮药、活血膏、还有上等的人参、黄芪,各包一份,送到这里来,另外,再取一百二十两现银。” “是,东家!”伙计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长孙无忌这才侧过身,对李岩和李铁柱笑道。 “此地人多嘴杂,不如到内堂喝杯热茶,稍等片刻?” 李岩略一思索,便点头应允:“叨扰了。” 很快,李岩就跟着长孙无忌来到了内堂。 一个侍女上完茶水后,便退了下去。 长孙无忌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状似随意地问道。 “不知是何方人士,又是如何赤手空拳降服这等猛虎的?” 李岩心中了然,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回东家,我们是几十里外黄土村的农户,今年年景不好,地里收成差,眼看冬天就要来了,家里快揭不开锅,这才想着进山碰碰运气。” “至于这头老虎……” 李岩看了一眼身旁的李铁柱,苦笑道。 “全靠我这兄弟天生神力,加上我们运气好,这畜生当时刚吃饱,有些懈怠,被我们兄弟二人拼死缠住,这才侥幸得手,说实话,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他这番话,将主要功劳推给了李铁柱的天生神力和运气。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目光在李铁柱身上扫过。 刚刚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李铁柱这家伙拿着人当武器轮着玩,这可不是一般人。 不过比起李铁柱,他更在意的是李岩。 从头到尾,此人面对变故,应对自如,言语滴水不漏。 既不卑不亢,又懂得顺势而为。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农户该有的心性。 此人,是个人才。 不多时,伙计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和几个大油纸包走了进来。 “东家,都办妥了。”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示意伙计将东西交给李岩。 “壮士,请点一点。” 李岩接过钱袋,掂了掂分量,没有细数,直接收入怀中。 “今日多谢长孙东家解围,还如此厚待,我兄弟二人,感激不尽。就此告辞。” “等等。”长孙无忌叫住了他。 他从腰间解下一枚通体温润的青玉佩,递了过去。 “这枚玉佩,算是我与壮士交个朋友,日后若是在陇西地界遇到什么难处,可凭此物,去任何一家长平商号,他们自会帮你。” 李岩瞳孔微缩。 陇西,长平商号!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李岩没有推辞,毕竟他以后可是要加入戌边军的,到时候绝对会用上。 郑重地接过玉佩后,李岩贴身收好。 “谢东家厚赠,后会有期。” 说完,他拉起还在梦游的李铁柱,直到走出当铺。 李铁柱结结巴巴地问:“哥,我不是在做梦吧?一百二十两……我们有钱了?” “嗯,有钱了。” 李岩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 但他心里想的,却是那块温润的青玉佩。 有了它,自己未来在这乱世之中,就多了一条通天之路。 接下来,李岩没有片刻耽搁,带着李铁柱直奔集市。 他没有去买酒买肉大肆挥霍。 而是目标明确地采购了大量的粮食、盐巴、布匹,还有一口能熬汤煮肉的大铁锅。 兄弟俩一人扛着一个巨大的麻袋手里还拎满了各种东西,满载而归。 李岩和李铁柱回到黄土村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两个与周遭的灰败格格不入的身影,扛着沉甸甸的麻袋,出现在村口。 李岩目不斜视带着李铁柱,径直走向田中丰的家。 田中丰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 田秦氏正用破碗喂他寡淡的米汤,招娣和盼娣正眼巴巴望着。 “中丰大哥。” 李岩将肩上一袋粮食和一包盐巴放下。 随后又从怀里摸出十两碎银和几株处理过的药材,放在桌上。 “粮食你先用着,这银子你让嫂子明天了去镇上扯几尺布,给招娣,盼娣做件新衣,还有这些药材,活血化瘀。” 田中丰懵了,今天他本来还想着等李岩回来之后,在说一说征兵的事情。 可人家李岩一回来,直接给了这么多东西! 主要也不是他,而是田大富那边每天都会让人过来给他传话。 第十三章 未雨绸缪 “李岩兄弟,你,你这是干什么!” 田中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满头大汗。 田秦氏更是直接跪下了,别的不说,就这些东西,足以让一家四口温饱的半年之久了! “李岩兄弟,嫂子,嫂子在这里给你跪下了!!” 李岩无奈,只能连忙去搀扶。 “嫂子,你快起来,你要是这么做,以后我可不敢吃你多的饭了。” 田秦氏一听这话,顿时愣了一下,后来就明白,李岩这是给自己台阶的。 不过她也没有继续跪着,只是心里却是更加感激了。 而一旁的李铁柱在旁边看着,胸膛挺得更高了。 他哥,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安顿好田中丰。 李岩才带着李铁柱回到自家的土坯房。 他从钱袋里数出三十两银子,塞到李铁柱粗糙的大手里。 “铁柱,这钱你拿着,给你娘看病,再把屋子修一修,剩下的买些好吃的。” 李铁柱像被烫到一样,手一抖,银子险些掉落。 他眼眶瞬间红了,这个七尺高的壮汉,突然哽咽起来。 “哥……” 他“咚”一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 “我娘的命就是哥你给的!我李铁柱这条命,以后也是你的!上刀山下火海,我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 李岩将他拉起,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 “咱们是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 夜深人静,黄土村陷入沉睡。 李岩的屋里,却亮着一豆微弱的油灯。 他从集市买来的厚麻布,正在他手中飞快地穿针引线,被缝制成一副特殊的绑腿。 针脚细密,内里还夹了层坚韧的牛皮。 不仅耐磨,还能有效防止蛇虫叮咬和灌木划伤。 做完绑腿,他又拿起几块碎皮料。 比对着自己的腋下和腰侧,制作了几个小巧的皮套。 一个用来放军刀,一个用来插备用的弩箭。 位置极其隐蔽,一旦穿上外衣,神仙也看不出他身上藏着凶器。 他将剩下的虎肉切成薄片,用仅有的盐和香料腌制,再用文火慢慢烘烤。 这具身体虽然穿越之后加强了,可想想现在的那些大将军,哪一个不是以一当十的人物,这些高蛋白肉干,就是危急时刻保命的能量来源。 最后,他心念一动,军刀凭空出现在手中。 他拿起几根买来的弩箭,用军刀的锋刃小心翼翼在箭头处开出细微的血槽,又将箭头打磨得更加锐利。 经过改造的弩箭,一旦射入体内。 造成的创口将远超从前,拔出时更会带出大块血肉。 他做完这一切,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接下来的几天,李岩白天补觉,晚上则悄悄潜入后山。 他不再招惹黑熊,猛虎之类的大型野兽,那太招摇。 他的目标,是兔子、山鸡,以及一些小猎物。 “嗖!” 一支改造过的弩箭钉死了一只正在啃食树根的肥硕兔子。 李岩的看着眼间闪过的击杀点数。 【击杀点+2】 【当前击杀点:489/500】 只差一点了! 不过李岩的频繁活动,终究还是引起了村长田大富的注意。 这天下午,田大富背着手踱进了李岩的院子。 “李岩啊,这都好几天了,去军营的东西,准备得也该差不多了吧?” “村长您来了。” 李岩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迎上去。 “正要跟您说呢,还请宽限两日。” 他指了指院里晾晒的肉干。 “您也知道,这一去戌边,天高路远,没点准备可不行,再说,中丰大哥那伤,我总得帮衬着安顿好,不然心里过意不去。”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体谅公家,又关照乡邻,充满了人情味。 田大富哼了一声,显然不信。 他转头就去了田中丰家。 结果,刚进门就看见田秦氏正喜滋滋地用新买的铁锅炖着山鸡汤。 田中丰本人虽然还躺着,但气色红润,哪有半分将死之样。 “田中丰!你这腿到底什么时候好?全村就等你们家这名额呢!” 田中丰受了李岩天大的恩惠,此刻自然向着他说话。 “村长,我这腿伤筋动骨,没那么快,李岩兄弟也是好心,帮我安顿家里,您就让他再准备准备吧。” 田大富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走到炕边,贴着田中丰的耳朵。 “你小子心里有点数!你拿了官府的安家粮,要是过几天兵役官差上门,看你在这活蹦乱跳的,当咱们是骗兵役呢!” “到时候,人家发起火来,我这个村长也保不住你!” 可让他没想到的,田中丰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笑了起来。 其实这几天他也想通了,别的不说,就这段时间下来,人家李岩是怎么帮助他们家的。 那绝对是仁至义尽! 可以说就算现在李岩想要占领他的家,把他这个废人给赶出去,他也绝对不会多放一个屁! “村长,您就宽限两天吧,李岩兄弟既然说了,那就肯定会去的。” 眼看着家伙也油盐不进,田大富有些恼了,不过也没有多说。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要是官兵过来了,你可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 与此同时,张家那间破败的土屋里。 一股浓烈的草药味传出。 张虎和张豹二人躺在床上,胸口的伤让他每次呼吸都像被钝刀子割。 “哥!咳咳……我咽不下这口气!那杂种差点杀了我!我非弄死他不可!” 张龙坐在床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看着两个弟弟缠满绷带的身体,恨意同样在胸中翻涌。 但他比弟弟多了一分脑子。 “弄死他?怎么弄?你们两个现在是个废人,我一个人去,也是送死!” “那……那就这么算了?!” 张虎激动地想坐起来,却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算了?” 张龙冷笑一声,“明着来不行,咱们就来暗的,他不是能打吗?我让他有嘴说不清,让全村人都戳他的脊梁骨!” 一旁的张豹愣了一下:“哥,你啥意思?” 张龙看着自己弟弟这样,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真是猪脑子啊!你想想,他光靠着打猎,就能弄到这么多钱,这不奇怪吗?” 张虎也挠头了:“这有啥奇怪的,虽然那天没看到,但是村里人可都实实在在的看到被他弄死的大虫了!” 第十四章 风波再起 张龙听着自己两个弟弟的话,心里有气,但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们两个蠢货!” “你不想想,他是有本事,可有本事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咱们可以说,他跟山里的那些土匪勾结了!那些猎物和钱,就是山匪给他的安家费!” 这个念头一出现,张龙自己都觉得妙极了! 这比说李岩单纯是猎户要有说服力得多! 对啊!不然怎么解释他那身煞气和利落的身手。 普通猎户能有那本事? 张虎的眼睛瞬间亮了。 “高!哥你这招太高了!他浑身是铁能碾几根钉?我就不信全村人吐唾沫淹不死他!” 兄弟三人相视一笑。 第二天,一个谣言在黄土村里悄悄蔓延。 “哎,你听说了吗?那个李岩,好像跟土匪有勾结!” “真的假的?!” “你不想想,他哪来那么多银子给田中丰家?还天天有肉吃?就凭他打几只兔子?骗鬼呢!” “嘶……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上次见他,那眼神跟刀子一样,不像好人!” 人们开始用一种怀疑的目光,偷偷打量李岩的院子。 村长田大富这几天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李岩送来的野味早就吃完,他正琢磨着怎么再去暗示一下。 就听老婆子把外面的风言风语学给了他听。 田大富拿着烟杆的手僵在了半空。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狠狠压在了他的心头。 他比任何村民都清楚,得罪山匪是什么下场。 前几年隔壁村就是因为反抗土匪的孝敬,直接就被屠了半个村子! 如果李岩真是匪徒的探子…… 那自己收了他的东西,岂不是…… 田大富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好处虽好,但小命更重要! 征兵是官府的事,山匪可是真的会杀人! 他的态度立刻变了。 从之前的半推半就,变成了敬而远之。 再见到李岩时,他只是远远点个头,眼神躲闪,好像李岩是什么瘟神。 李岩自然察觉到了村里气氛的变化。 那些曾经带着羡慕和讨好笑容的村民。 如今看到他,要么低下头,要么就远远绕开,窃窃私语。 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背后肯定是张家兄弟在搞鬼。 对此,他嗤之以鼻。 一群蝼蚁的嗡鸣,还不足以让他费心。 不过,这倒也提醒了他。 当天晚上,他将大部分银两和一些重要的物资,分成了好几份藏了起来。 这是他前世在刀口舔血的日子里,养成的习惯。 永远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但是李铁柱血气方刚,可受不了这个气。 他在村里跟几个说闲话的年轻人吵了起来,脖子脸红,青筋暴起。 要不是被人拉着,拳头就要挥到对方脸上了。 他怒气冲冲地闯进李岩的院子。 “哥!你还忍得下去?那帮孙子说你是山匪!张龙那狗东西,到处煽风点火!我去撕烂他的嘴!” 李岩正坐在院里,用一块磨刀石不紧不慢地打磨着军刀。 “然后呢?你打他一顿,他们就会信你了?” 李铁柱一噎,梗着脖子道:“打到他信为止!打到全村人都不敢乱说为止!” “蠢。” 李岩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向他。 “拳头,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堵嘴的,这种东西你越是在意,它传得越快。” 他站起身,走到李铁柱面前,拍了拍他绷紧的肩膀。 “别去管他们,等到时候我去了戌边军,穿着一身军爷的皮回来,你看他们谁还敢放一个屁?” 李铁柱看着李岩的眼睛,他心中的怒火,竟也慢慢平息下来。 是啊,跟一群村民置气有什么用? “哥,我明白了。” 虽然心里不乐意,但是李铁柱也只能暂且放下了这件事情。 李岩点了点头,重新坐下,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心里已经给张家兄弟判了死刑。 只是,不是现在。 在他看来,这兄弟俩已经是死人,什么时候动手,取决于他什么时候有空。 以及什么时候能让他们的死,变得最有价值。 夜色如墨,将整个李家村吞噬。 送走依旧有些愤愤不平的李铁柱。 李岩关上院门,回到自己房间,取下挂在墙上的军刀。 如今他的击杀点数已经来到了492。 张家三兄弟,在他眼中早已不是活人。 而是三个跳动的数字,解锁更高权限的最后一把钥匙。 张家的院墙形同虚设。 李岩一个翻身就跳了进去。 不过让李岩意外的是,屋里还亮着灯。 三个男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断断续续飘进他的耳朵。 “大哥,你说那小子现在是不是气得直蹦脚?” “哼,活该!让他狂!现在全村人都当他是瘟神,看他还怎么得意!” “都小声点!” 张龙呵斥了两个弟弟,但话语里的得意却藏不住。 “这事还没完,等过几天风声再紧点,我就去跟村长说,不能留这种匪徒的探子在村里,得把他赶出去!到时候,他那青砖大瓦房,还有他那些家当……” 后面的话,张龙没说,但那贪婪的笑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岩站在窗外,虽然杀这三个人,他不会有什么心里负担。 但现在,可以说这三人已经给他找好了理由。 索性他也不在墨迹,直接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吱呀!” 张家三兄弟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转头看到是李岩,顿时就震惊了。 “李、李岩?” 一丝侥幸在他心底升起。 张龙脸上立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站起身,姿态放得极低。 “岩子兄弟,这么晚了还没睡啊?快,快请坐,有什么事吗?” 他一边说,一边给两个弟弟使眼色,让他们别乱动。 李岩的目光从他讨好的脸上扫过,没有任何停留。 下一秒,一道银光在油灯下闪过! 张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低下头,看见一道血线从自己的脖颈处飞速绽开,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的桌案。 “呃……” 他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漏气的嗬嗬声。 他捂住脖子,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眼中最后的光彩是无尽的悔恨。 “大哥!” 张虎和张豹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发出惊恐的尖叫。 他们本能地想去抓旁边的板凳或者农具。 第十五章 解锁新武:手枪 可是在李岩面前,他们的所有动作都像是慢镜头。 李岩一步踏前,身体微侧,躲开张虎扑来的身躯,手腕一翻,军刀自下而上,精准地划开了他的喉管。 鲜血溅在张豹的脸上,温热黏腻的触感让他彻底崩溃了。 他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嘴里语无伦次地哀求。 “别杀我!不是我!都是我大哥的主意!饶命啊!” 李岩没有理会他的求饶。 军刀落下,惨叫声戛然而止。 从推门到结束,不到十秒,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李岩甩掉刀锋上的血珠,从怀里摸出一根火柴,这是他从军火库里兑换的零碎玩意儿,用击杀点兑换,一盒只需要1点。 “嗤啦。” 他随手将火柴扔在浸了灯油的茅草堆上。 火苗“轰”地一下窜了起来,迅速舔舐着干燥的木质结构,黑烟滚滚。 李岩转身离去,再没看一眼。 身后的火光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又很快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回到自己的小屋,远方已经隐约传来村民惊慌的叫喊声。 李岩充耳不闻,他关上门,意识沉入脑海。 冰冷的界面上,数字已经刷新。 【击杀点:512】 【累计击杀点数突破500。权限提升。】 【解锁新武器类别:手枪】 【奖励发放:M1911手枪,弹药50,备用弹匣*2。】 【本次奖励不消耗击杀点,后续兑换手枪及弹药需消耗现有击杀点。】 没有丝毫犹豫,李岩选择了确认。 下一刻,凭空出现的一股沉甸甸的重量落入他手中。 那是一把M1911手枪,通体漆黑,散发着金属与枪油的气息。 冰冷的触感,熟悉的重量,粗糙的握把纹路。 李岩的手指抚过枪身,一种阔别已久的安全感瞬间包裹了他全身。 旁边,两个压满了子弹的弹匣和一个小小的纸盒静静躺着。 里面是五十发黄澄澄的子弹。 李岩退出军火库,现实中,那把武器正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他没有点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开始熟悉这个新伙伴。 拉动套筒,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悦耳动听。 卸下弹匣,装上,再卸下。 这是刻印在灵魂深处的肌肉记忆。 去戌边军,他不仅仅是为了一个身份,更是为了一个跳板。 他很清楚,五十发子弹,听起来不少。 但在真正的战场上,面对成千上万的敌人,根本没有多大的作用。 这把枪,是他最深的底牌。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动用。 只有这样,当这张底牌掀开时,才能给敌人带去最致命的攻击。 村子里的火光越来越亮,嘈杂的人声几乎要掀翻夜空。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坐在黑暗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拔枪,瞄准。 翌日,天刚蒙蒙亮。 黄土村的几户人家已经升起了炊烟。 几个早起的婆姨凑在井边打水,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张家那哥仨,昨晚上全没了。” “咋能没听说?火烧得那么大,半边天都红了!活该!老天开眼了!” “就是!平时欺男霸女,啥坏事没干过?这下好了,一把火烧个干净,报应!” 流言蜚语像风一样在村里打着旋儿,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张家三兄弟的死,对于这个被他们欺压已久的村子来说,更像是一场迟来的审判。 李岩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清晨的凉风拂面,他听着远处的议论,面无表情。 时机已到。 他不再耽搁,径直走向村正田中丰的家。 田中丰家的院门虚掩着,田大富正蹲在门槛上,满脸焦躁。 看见李岩,他眼睛一亮,猛地站起来。 “小岩子!” 田中丰也从屋里快步迎了出来,昨天晚上他听到外面的动静,后半夜几乎就没有休息。 没想到今天早上就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张家三兄弟没了! 李岩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 “田村长,您帮忙准备一下吧,明天出发去戌边军。” 田中丰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涌上脸庞。 他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对着李岩深深一躬。 “哎!哎!李岩兄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那块压在心头一个月的大石头,终于要被搬开了。 田大富更是咧开大嘴,笑得满脸褶子都挤在了一起。 “行,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明天叔给你带路!!” 李岩回到自己的小屋,开始收拾行囊。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几件换洗衣物,军刀,连弩,还有手枪,他都放入到了军火库内。 毕竟这些玩意拿着也不方便。 他将剩下的粮食归拢到一起,又从怀里摸出厚厚一叠宝钞,数出了一百多两。 这些都是这段时间打猎攒下来的,除了买药和一些生活物资,几乎就没怎么动过。 他提着粮食,揣着钱,来到了院子内。 当一沓宝钞放在田中丰面前时,田中丰彻底懵了。 “李岩兄弟你,你这是干什么?” “路上带着不方便,你收着,等我走了之后,帮我照看一下铁柱一家。” 一百多两! 田中丰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李岩兄弟你放心!以后李铁柱家里的事,就是我老田家的事!铁柱娘,俺当亲娘奉养!” 他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凑近一步,压低声音。 “李岩兄弟,你看……要是铁柱不嫌弃,我想把招娣许给他!” 李岩瞥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想笑。 这老小子,算盘打得真精。 这是想彻底把自己这条线给绑死啊。 不过,他脑中闪过李铁柱那憨厚的脸,又想了想招娣那姑娘勤快的身影。 好像也不是不行。 “那是铁柱的福分。” 李岩不置可否,算是默许了。 他刚准备转身离开,一个身影就跟阵风似的从外面冲了进来,差点撞在他身上。 来人正是李铁柱。 那壮硕的身体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微微起伏,他双眼通红,死死盯着李岩,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岩哥!带俺一起走!俺也要去参军!” 李岩眉头微皱:“你走了,你娘怎么办?” “俺……” 李铁柱一时语塞,他当然放心不下老娘。 可是一想到李岩要独自去那九死一生的戌边队,他就心急如焚。 他猛地扭头,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田中丰。 第十六章 初至兵站 田中丰是个人精,立刻就明白了这眼神里的意思。 他一步上前,用力拍了拍李铁柱的肩膀。 “铁柱!你放心去!有我在,饿不着你娘!渴不着你娘!从今往后,你娘就是我亲娘!” 田中丰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掷地有声。 李铁柱眼眶更红了,他重重地对着田中丰鞠了一躬,然后再次看向李岩,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坚定。 李岩注视着他。 这小子,心思不坏,又有一身蛮力,最重要的是,对自己绝对忠诚。 去戌边队那种地方,多一个信得过的人在身边,终归是好事。 “好。” 李岩只说了一个字。 “去收拾东西。” “哎!” 李铁柱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大白牙,转身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夜色渐深。 田中丰家里却灯火通明。 田秦氏拿出了之前李岩给钱买的布料,连夜赶制着厚实的衣物。 田大富则在一旁,将家里存的肉干和炒面装了一大包,生怕两人在路上饿着。 李岩和李铁柱坐在小院里,头顶是稀疏的星辰。 “铁柱,你想好了?” “岩哥!俺想好了!其实要不是老娘身体不舒服,俺早就去了。” 李铁柱一脸认真的说道 李岩看着对方,虽然对方之前已经说过想要去参军,可那想因为家里揭不开锅了。 现在他给了这么多钱,不说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但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还是可以的。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决定了,那他也不是那种磨磨唧唧的人 “好!那咱们兄弟二人,就去战场上,建功立业!” 天色微亮,晨雾还未散尽。 田大富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田中丰家门口,他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岩和李铁柱已经穿戴整齐。 田秦氏眼圈红红地站在一旁,手里还拿着针线,显然是缝了一夜。 “中丰哥,家里就交给你们了。” 李岩朝他点了下头。 田中丰和田秦氏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 “路上……小心。” 而李岩身边的李铁柱看着田中丰和田秦氏,又看了看院外探头探脑的招娣。 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中丰哥,嫂子,俺走了!请你们一定帮俺照顾好俺娘!” 田中丰眼眶一热,上前一步想扶,却被李岩拦住了。 李岩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田中丰微微摇头。 这一拜,是拜养母之恩,从今往后,李铁柱的人生,便只剩下战场。 李岩转身,迈步。 “走吧。” 李铁柱猛地站起,抹了把脸,再不回头,大步跟上。 田大富扛着那卷凭证,走在最前面,三人很快就消失在村口。 一路无话。 半日的脚程,戌边队的兵站,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与其说是兵站,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土围子。 黄土夯实的墙壁上插着削尖的木桩。 寨墙上站着几个哨兵,身影在风中显得单薄而孤立。 一股混合着汗臭和马粪的气味扑面而来。 寨门大开着,几个穿着破旧号衣的兵士靠在墙边。 直到田大富走近,其中一个才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又是来送死的?” 田大富陪着笑,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塞过去。 “军爷,行个方便,这是新募的兵,来报到。” 那兵士掂了掂铜钱,这才站直了些,朝里面努了努嘴。 “进去,找王队正。” 李铁柱被那兵士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 李岩却仿佛没看到那些。 招募军官是个方脸汉子,颧骨很高,嘴唇很薄,让他的面相看起来格外冷硬。 他就是王队正。 他坐在一个歪歪扭扭的木桌后,头也不抬,只顾着拿一块破布擦拭手里的横刀。 “凭证带过来了吗?” 田大富赶紧将那卷盖着里正大印的募兵凭证递上去。 王队正瞥了一眼,又抬起头,目光在李岩和李铁柱身上扫过。 当他看到李铁柱那魁梧如小山的身板时,擦刀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再看到李岩,他眉头皱得更深。 李岩的身形不算特别高大,但站在那里,自有一股锋锐。 这俩人,跟以前那些饿得面黄肌瘦,被逼无奈才来当兵的货色,不太一样。 “身份文书。” 李岩递上村里开具的文书。 王队正在一本破旧发黄的名册上,用炭笔划下两人的名字。 李岩。 李铁柱。 他写完,将炭笔一丢,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戌边队什么情况,里正没跟你们说?” “说了。”李岩回答。 王队正冷笑一声,刀疤抽动。 “说了你们还来?看来是真活不下去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军纪如铁,犯错就是死,别指望有人给你求情,在这里,老子的命令就是天。”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饷银别指望,朝廷的粮饷,十成能到这里一成就算不错了,想活命,想吃饱,就自己上战场去抢。” 第三根手指。 “第三,天天打仗,东边的蛮子,西边的沙匪,还有北边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都喜欢来我们这儿打秋风,睡着觉被砍了脑袋,不稀奇。” 他最后竖起第四根手指,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第四,十个新人进来,能活过第一个月的,不超过三个,你们俩,看起来结实,也许能活到第四个?” 李岩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甚至还问了一句:“抢来的东西,怎么分?” 王队正愣住了。 他见过害怕的,见过逞强的,见过故作镇定的。 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听完这番话,第一反应是关心战利品分配的。 这家伙,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傻子。 王队正重新审视着李岩,“有种,能抢到手就是你的本事,只要按规矩上交三成。” 他站起身,从墙角踢过来两套叠得皱巴巴的灰色号衣,又扔过来两把刀和两面盾。 “东西拿上,滚去乙字营三队报道,老莫!” 随着他一声喊,一个干瘦的老兵从旁边的帐篷里慢悠悠地晃了出来。 那老兵缺了左手小指,脸上满是纵横的皱纹,看人时总是半眯着。 李岩捡起地上的横刀,刀身灰暗,刀刃钝得可以用来砸核桃。 用这玩意儿上战场,和拿命开玩笑没区别。 李铁柱也拿起了自己的武器,那把横刀在他手里,像个玩具。 老莫走到他们面前,上下扫了他们一眼。 “跟我走吧。” 李岩和李铁柱跟上。 田大富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营寨深处。 第十七章 入军营 老莫领着他们七拐八绕,在一个飘着酸臭汗味的帐篷前停下。 “张炮,有新人来了!!” 老莫对着里面喊了一句,而后转头对着李岩和李铁柱二人说道。 “乙字营三队,进去吧。”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李岩见此一幕,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就是现实,可不要以为穿越了就是天命之子。 现实就是现实,想想之前原主过的日子,那不是活生生饿死的吗? 李铁柱也站在李岩身后,李岩掀开厚重的毡帘。 一股混杂着脚臭,霉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帐篷里或坐或躺着八个汉子,个个衣甲不整,神情懒散。 上首一个男人正用小刀慢条斯理地刮着指甲,他约莫三十多岁,脸上有一道斜贯的旧伤疤。 张炮抬了抬眼皮,目光在李铁柱山一样的身板上顿了顿,又落在李岩身上。 毕竟李铁柱这块头太扎眼了,任谁看了都会多看两眼。 张炮朝帐篷角落最靠近门帘的位置努了努嘴。 “那里是你们的位置。” 李岩望去,那儿是整个帐篷最差的位置,风口,人来人往,吵得要死。 不过人在屋檐下,占时得低头,他放下装备,径直走了过去。 很快,到了饭点。 伙夫抬着一个大木桶进来。 桶里是半清不白的稀粥,上面飘着几片可怜的菜叶。 老兵们熟练地拿起自己的破碗,排队上前。 轮到李岩和李铁柱时,掌勺的伙夫看了张炮一眼。 张炮不着痕迹地撇了下嘴。 伙夫心领神会,手一抖,只给他们舀了浅浅半碗,粥水清得能照见人影。 李铁柱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他捏着碗,手背青筋暴起,就要发作。 李岩伸出筷子,在他碗沿上轻轻敲了一下。 “叮。” 李铁柱浑身一震,扭头看向李岩。 李岩已经端着自己那半碗粥,找了个角落蹲下,平静地喝了起来,仿佛那是什么山珍海味。 李铁柱胸口剧烈起伏几下,还是把那口恶气咽了回去,闷声不响地跟着蹲下。 帐篷里,几个老兵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 角落里,两个幸灾乐祸的家伙则发出压抑的窃笑。 张炮将一切看在眼里,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冷笑。 硬骨头?到了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也得卧着。 他要让这两个新来的知道,谁才是这里的老大。 当天晚上,最冷子时岗,就落到了李岩和李铁柱头上。 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李铁柱抱着胳膊,在哨塔上冻得来回踱步。 “哥,这狗日的张炮,存心整我们!粮不给吃饱,还让咱们守这鬼地方!” “放心吧,这些都只是占时的,现在还没有战事,等有了战事,上了战场,才是我们兄弟二人大显身手的时候。” 说这话的时候,李岩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颜色深沉的肉干和一小撮炒薏米。 李铁柱眼睛都直了:“哥,你啥时候藏的?” 他本来就能吃,军营里面那些青菜汤和半拉小饼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李岩递给他一半,自己则小口咀嚼着。 “上路前准备的。” 在张炮和那些老兵眼里,他们只是在挨冻受罚。 可李岩却有自己的打算,毕竟不是每个穿越者都是天选之子。 现实就是现实,更何况李岩没有穿越过来之前,原主可是被活生生饿死的! 可想而知,这普通人的日子是个什么样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李岩和李铁柱成了三队默认的苦力,李铁柱在他的约束下,也学会了隐忍。 直到一次队内操练,练习投掷,要求用石块击中五十步外的木靶。 老兵们大多只能勉强命中,脱靶更是家常便饭。 轮到李岩,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看也不看,反手一甩。 石块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啪!” 正中靶心。 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炮的脸色有些难看。 一个老兵凑过来,好奇地问:“兄弟,你这手绝活儿哪学的?以前是猎户?” 李岩还没回答,李铁柱就忍不住了,挺着胸膛,一脸骄傲。 “我哥可比猎户厉害多了!俺们来当兵前,在山上碰见一头吊睛白额大虫,就我哥和我两个人,把它给宰了!” “啥?宰了老虎?” 整个操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岩身上。 在这个时代,能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人,跟传说里的英雄没什么两样。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整个乙字营。 “听说了吗?三队新来了两个猛人,能手撕老虎!” “真的假的?就那两个天天被张炮当驴使的?” “千真万确!铁柱那大个子亲口说的!” 从此,什里的人看李岩的眼神彻底变了。 没人再敢小瞧他,甚至有人在吃饭时,会偷偷把自己碗里的干饼掰一半给他。 不过,也仅此而已。 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喝了口水,吐了口唾沫,对身边的人嘟囔。 “能杀虎是条好汉,可到了战场上,谁肩膀上不扛着个脑袋?” “蛮子的弯刀砍下来,管你杀过虎还是杀过狼,都他娘的一样。” 众人深以为然,个人的勇武很重要,但活下去,才是一切。 而张炮在最初的震惊后,对李岩的态度变得更加复杂。 他不再明着克扣口粮,也不再分配那些侮辱人的杂役。 但他看向李岩的眼神,却多了一丝忌惮。 硬得硌手,甚至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一晃眼,半个月过去了,虽然日子比以前好过了一点。 但是也没有好到那里去,直到这天,李岩刚刚跟李铁柱二人值完了凌晨的岗哨。 还没回去休息呢,就看到边墙的烽燧台上,黑色的狼烟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 “敌袭!” 凄厉的嘶吼划破了营地的宁静。 乙字营瞬间炸了锅。 新兵们慌乱地抓起武器,脸上血色尽失。 几个老兵虽然脸色凝重,一边咒骂着一边检查自己的甲胄。 “妈的!这些狗日的东西,这是来打秋风了啊!” 第十八章 第一次面对突厥 “都他娘的快点!突厥的游骑摸过来了!三队,四队,跟我走!” 队正则是之前那个送他们过来的那个叫老莫的汉子。 不过这段时间下来,李岩也知道对方叫陈莫。 陈莫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李岩和李铁柱身上停顿了一瞬。 张炮也在队里,他一边手忙脚乱地系着皮甲。 李铁柱早就按捺不住,手里拿着那把破旧的制式横刀,兴奋的脸色通红。 “哥,终于能干仗了!” 李岩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会跟紧我,别冲动。” 李铁柱对此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只要李岩说,那他做就行。 很快,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都在发抖。 出了营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不远处的村庄升起几股黑烟,女人的哭喊和孩子的尖叫声隐约传来。 “妈的,这些狗娘养的!” “都给老子散开!两翼包抄!弓箭手准备!” 队正陈莫怒吼着下令。 二十多骑突厥游骑如一群嗜血的野狼,呼啸而来。 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皮甲,挥舞着雪亮的弯刀。 一个新兵刚举起长矛,就被一箭射穿了喉咙,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倒下了。 另一个新兵吓得腿软,丢下武器转身就跑,被一匹快马追上,弯刀划过,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鲜血和死亡瞬间击溃了新兵们的心理防线。 “啊!” 李铁柱眼都红了。 他身旁一个平日里总给他留半块饼的同袍。 被一个突厥骑兵一刀劈在肩膀上,惨叫着倒地。 那名突厥骑兵狞笑着,调转马头,准备补上致命一击。 “狗日的!” 李铁柱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浑身的蛮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不管不顾,双手紧握那柄劣质横刀。 迎着冲来的战马,用尽全身力气,自下而上猛地一劈!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 横刀的刀刃瞬间崩裂,但那股无可匹敌的巨力。 竟将那名突厥骑兵连人带刀,硬生生从马背上掀翻下来! 骑兵重重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 李铁柱直接扔掉了手里断刀,直接骑在了对方身上,砂锅大的拳头雨点般砸下。 “噗!噗!噗!” 不过几息之间,刚才还凶悍无比的骑兵,整个脑袋已经变了形。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残暴的一幕震慑住了。 李岩并没有像李铁柱一样硬冲,而是直接来到了一处的土坡后。 正当他准备寻找目标的时候,就看到一名突厥骑兵正拉弓瞄准陈莫的后心。 李岩眼中寒光一闪,托起手弩。 “嗡!” 一道黑影闪过,五十步外。 那名弓箭手眉心中箭,连人带弓从马上栽了下来。 一击得手,李岩没有片刻停留。 他看到另一名骑兵挥刀砍向一名吓傻了的同袍,立刻调转弩口。 第二箭! “咻!” 短矢精准地射穿了战马的眼睛。 战马吃痛悲鸣,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手狠狠甩飞出去。 被救下的同袍叫王烈火,他瘫坐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弯刀和摔断了腿哀嚎的敌人,裤裆一片湿热。 他望向土坡的方向,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逝。 而此刻,李岩的脑子飞速运转。 这些突厥人,装备很杂,有的用弯刀,有的甚至还在用骨朵。 皮甲质量参差不齐,战术就是一窝蜂地冲杀抢掠,毫无章法。 李岩并没有没有再轻易出手,手弩的箭矢有限,毕竟要是在换的话,就用击杀点了。 所以大多时候他也都是重复利用的。 不过有了李铁柱的爆发和李岩的暗箭,这边的气势也被激发了起来。 队正陈莫抓住机会,厉声喝道:“杀!给弟兄们报仇!” 老兵们士气大振,开始反击。 突厥游骑见占不到便宜,又死了几个同伴,发出一阵不甘的呼哨,毫不恋战,调转马头,卷起一阵烟尘逃走了。 战斗结束得和开始一样突然。 空气中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伤员的呻吟。 陈莫走到李铁柱身边,看着地上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又看了看满身血污、眼神还有些发直的李铁柱,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样的!” 随后他大步走向李岩。 “刚才的箭,是你放的?” “报告队正,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打猎手艺,一把猎弩防身。” 李岩不卑不亢,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讲了出来。 陈莫盯着他看了半晌,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李岩。” “李铁柱。” “很好。”陈莫记下了这两个名字。 “打扫战场!清点伤亡和战功!” 众人开始打扫战场。 别人都在检查同袍的伤势,李岩却快步走到那名被他射杀的突厥弓箭手尸体旁。 他没有去翻包裹,而是直接抽走了对方插在腰间的弯刀。 刀鞘是鲨鱼皮的,刀柄缠着皮绳,带着优美的弧度。 “好刀。” 他又从尸体上解下一个牛皮箭囊和一把角弓。 接着,是那匹被射瞎眼睛的战马。 李岩利落地用新得的弯刀结束了它的痛苦,熟练地从马身上卸下马鞍,缰绳和几个皮质的挂包。 王烈火小跑着来到了李岩身边,感激涕零的说道。 “李岩兄弟,刚才多谢你救了我一命!要不是你,刚刚我就被人给砍死了!” 李岩点点头,把一个装水的皮囊扔给他:“都是同袍,应该的,以后机灵点。” 他打开从马身上卸下的挂包,里面是一些肉干,几块碎银子,还有一些看不懂的零碎玩意。 他把肉干和银子收好,其他的看都没看就扔到一边。 他的行为落在其他人眼中,就变了味。 “这家伙,搜刮战利品倒挺积极。” 一个老兵酸溜溜地说道。 “人家有那本事,两箭干掉两个,这些本来就该是他的。” 旁边有人反驳。 张炮冷眼旁观,心里冷笑。 队正陈莫将一切看在眼里,他不像其他人那么短视。 他注意到,李岩拿走的,全是战场上最实用的东西。 武器,水,食物,还有能提升机动性的马具,这不是贪婪,这是在为下一次战斗做准备。 第十九章 有本事的人不会被埋没 回营之后,队正陈莫一反常态,没有解散队伍。 而是把张炮单独叫了过去。 营帐的阴影里,陈莫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张炮,你带几个人,去大营周边的村子转一圈。” “看看还有没有突厥人的耗子藏在洞里。” 张炮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队正,这……这侦查敌情的活儿,不都是甲字营的弟兄们干吗?咱们乙字营……” “甲字营?” 陈莫冷哼一声,打断了他。 “甲字营已经全拉到前头顶着了,你要是觉得巡逻委屈了你,我现在就上报,把你调去前锋营,跟突厥人的主力马队碰一碰,如何?” 张炮顿时被噎住了,开玩笑,去前锋营,那不是找死吗? “不不不,队正说的是!是属下糊涂了!保卫大营安全,人人有责!我这就去,这就带人去!” 张炮点头哈腰地退下,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意便凝固成了恼怒。 回到乙字营的驻地,把巡逻的任务往众人面前一扔,一片怨声载道。 “凭什么啊?咱们是辅兵,又不是斥候!” “就是,这黑灯瞎火的,万一撞上突厥人,不是送死吗?” 张炮把从陈莫那里受的气,变本加厉地撒了出来。 他阴着脸,把陈莫的话原封不动又重复了一遍。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谁要是不愿意去,现在就站出来!老子亲自送你去前线!跟突厥大部队亲热亲热!”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蔫了。 前线,那可是真正的绞肉机,他们这些辅兵去了,连炮灰都算不上。 一片死寂中,李铁柱却突然兴奋起来,蒲扇大的手掌一把抓住李岩的胳膊,眼睛放光。 “岩哥!去前线!俺想去前线杀鞑子!” 此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全聚焦在李岩和李铁柱身上。 李岩有些无语,心中暗骂一句“憨货”。 他当然明白李铁柱的想法,这汉子刚见了血,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 觉得杀敌报国才是爷们该干的事。 可李岩更清楚,现在他们两个无名小卒,没背景没装备,去了前线就是两具新鲜的尸体。 眼看李岩沉默不语,李铁柱那股兴奋劲儿瞬间就凉了半截。 他虽然憨,但不傻,知道自己这话让李岩不高兴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干笑两声。 “俺……俺就是开个玩笑,活跃活跃气氛,嘿嘿。” 张炮也没有在意李铁柱的话,毕竟刚刚李铁柱可是真杀了突厥兵的。 “行了,开玩笑就开玩笑,不过大家既然都没意见,那就赶紧出发!争取晚上的时候能回来!” 一行十余人,离开了营地,朝着附近的村落走去。 起初一切顺利,几个村子都静悄悄的,连狗叫声都没有。 巡逻任务即将结束,众人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下来,准备打道回府。 就在他们拐过一道山梁时!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夜空,一名走在最前面的老兵闷哼一声。 一支狼牙箭已经从他的后心穿出。 “敌袭!”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队伍瞬间大乱。 黑暗中,十几名突厥骑兵从两侧的矮林里呼啸而出。 马刀在月光下闪着嗜血的寒芒,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怪叫。 “完了!是埋伏!” 张炮的脸瞬间没了血色,脑子里一片空白,握着刀的手抖得像筛糠。 “快……快跑啊!” 他自己喊完,竟真的拨马就想逃。 “跑你娘!想死就自己去!” 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李岩一把拽住张炮的马缰,反手一推。 将他从马上推了下去。 在所有人惊慌失措时,李岩的声音却异常冷静。 “都他娘的别动!三个人一组,背靠背!用长枪!结圆阵!” 混乱的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识地按照他的指令行动。 慌乱地聚在一起,将长枪的枪头朝外,形成一个简陋却有效的防御刺猬阵。 “王烈火!你他娘的枪尖放低点!想捅自己人吗?” “李铁柱!站我左边!谁冲过来就砸碎他的狗头!” 李岩一边调整阵型,一边从背后取下了手弩。 他没有看那些哇哇乱叫的普通骑兵,死死锁定了冲在最前面一名突厥头目。 没有丝毫犹豫,李岩扣动了扳机。 “噗!” 弩箭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无声的轨迹,钻进了那名突厥头目的眼窝。 那头目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从马上栽了下来。 领头者一死,突厥人的冲锋势头顿时一滞。 他们本就是散兵游勇,靠的是一股悍勇之气。 头目一死,立刻群龙无首,有人开始犹豫。 “就是现在!跟着我!往西边冲!” 李岩大吼一声,扔掉手弩,抽出新得的突厥弯刀。 一马当先,朝着敌人阵型最薄弱的左翼冲了过去。 李铁柱怒吼着挥舞骨朵紧随其后,其他人也被激起了血性。 狭路相逢勇者胜! 本就混乱的突厥人被这股悍不畏死的气势吓了一跳。 竟被他们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成功突围。 等回到营地,清点人数。 除了那个被一箭穿心的老兵,只有两人被马刀划伤胳膊。 所有人都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李岩。 这一次,再也没人敢说风凉话。 张炮更是脸色煞白,看着李岩的眼神再也不敢有半分不敬。 他去向陈莫汇报时,颠三倒四,语无伦次。 但核心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他们中了埋伏,是李岩救了所有人。 不久,李岩被陈莫单独叫到了帐内。 “把事情经过,仔仔细细说一遍。” 陈莫坐在案后,手指轻轻敲着桌案。 李岩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过分谦虚,只是将战斗过程客观地复述了一遍。 陈莫听完,久久不语,帐内的烛火轻轻跳动。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很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他站起身,走到李岩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军队里,光会打仗还不够。” 陈莫压低了声音:“但有本事的人,总不会被埋没,好好干,你这身本事,不该只当个无名小卒。” 第二十章 九死一生的任务 李岩心中了然,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多谢队正提点,都是为了保家卫国,分内之事。” 走出营帐,李岩却没有半分轻松。 他需要尽快将这支队伍,至少是队伍里的一部分人,真正变成自己的力量。 回到驻地,那两个受伤的同袍正龇牙咧嘴。 军中的大夫只是草草给他们撒了些金疮药,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别动。” 李岩蹲下身,从自己的挂包里取出一只小皮囊,里面是烈酒。 他又撕下自己干净的内衬衣角。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用烈酒冲洗伤口。 “啊——!”伤兵发出一声惨叫。 “忍着点,想胳膊废掉吗?” 李岩动作不停,清洗,然后从另一个小包里捻出一些碾碎的草药末,均匀敷上,最后用布条以专业的手法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做完这一切,他又将自己缴获的肉干分给两人。 “吃了,补补力气。” 那两名士兵看着自己被处理得妥妥帖帖的伤口。 再看看递到面前的肉干,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们看着李岩,嘴唇哆嗦着,一个谢字哽在喉咙里,最后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 周围的其他人,包括刚刚还心存芥蒂的老兵,此刻都沉默了。 有了这一次的经历,李岩心里明镜似的。 这个世界的好日子到头了,乱世的序幕正在拉开。 他估摸着,用不了几天,新的麻烦就会找上门。 这天夜里,李岩躺在冰冷的铺上,身旁的李铁柱呼噜打得震天响。 可没人抱怨。 因为几乎每个铺位上都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 李岩睡不着,索性闭上眼,将意识沉入脑海深处那个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界面。 【击杀点数:556】 杀了那几个突厥斥候,点数涨了不少。 看来,想攒够五千点兑换步枪,最快的法子就是杀敌。 不过很快他的目光就锁定在了一个物品上。 【单兵作战服:兑换需求10点/套,解锁需求1000击杀点】 李岩看的心头火热,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 防刺、防水、恒温、伪装…… 一旦穿上,在战场上的生存率能翻好几番! 价格也便宜到离谱,才十个点数一套。 可惜,得先攒到一千点才能解锁兑换权限。 李岩盘算着,等点数够了,必须第一时间给自己和铁柱一人来一套。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刺耳的号角声就划破了营地的宁静。 兵站接到紧急军令。 一支突厥精锐小队渗透进来,四处猎杀信使,导致多处要塞与主营失联。 现在,必须派人护送最新的军情信使。 穿过被敌人黑林,抵达西边的烽火台。 这是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陈莫坐在案后,面无表情地点了李岩所在的什执行此次任务。 李岩心中了然,这是考验,也是敲打。 张炮也很是无奈,队伍里面有这两个猛人,就好像整个大营里面的明灯一样。 好活赖活都会找上他们。 可为了不上前线,张炮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队伍在凝重的气氛中出发。 一行十二人,护着一名面色蜡黄的信使。 林中寂静无声,连鸟鸣都消失了。 每个人的手都紧紧攥着武器,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没人敢大声喘气。 “咻!” 一支羽箭毫无征兆地从林间阴影处射出,快如闪电! 队伍最中央的信使身体猛地一震。 低头看着胸口透出的箭簇,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随即一头栽下马背。 “敌袭!” 张炮惊恐地大吼一声。 话音未落,数十名身披皮甲,眼神凶悍的突厥精锐从四面八方冲杀出来。 他们的弯刀在昏暗的林间反射着森冷的寒光。 这帮家伙,比上次遇到的那些人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张炮彻底慌了神,他想调转马头逃跑,却被一名突厥骑兵追上。 一刀劈下,半个身子都飞了出去,鲜血内脏洒了一地。 “别乱!结阵!往密林深处退!” 李岩也没有这次敌人进攻的这么迅速。 他一刀将一名扑上来的敌人砍翻,目光飞速扫过战场。 信使死了,情报掉在地上,一个突厥人正俯身去捡。 任务已经失败,现在的首要目标是活下去! 残存的几名士兵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下意识地向李岩靠拢,在他的指挥下,树木作为掩护,且战且退。 敌人太多,他们如同狼群,不断压缩着包围圈。 李铁柱挥舞着骨朵,状若疯虎。 一人就顶住了三名敌人的围攻。 但他毕竟不是铁打的,一个躲闪不及,被一刀划开了大腿。 他一个踉跄,手中沉重的骨朵差点脱手。 两名突厥兵抓住机会,脸上露出狞笑,一左一右,两把弯刀同时朝他脖子砍去! “铁柱!”李岩目眦欲裂。 距离太远,他冲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石火间,李岩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再无一丝犹豫。 手枪瞬间出现在了手里。 没有丝毫停顿,他将手枪对准了其中一名砍向李铁柱的突厥兵。 “砰!” 一声巨响,仿佛晴天霹雳在林中炸开! 紧接着,那个正挥刀的突厥兵,身体像是被一头无形的巨兽狠狠撞了一下,胸口猛然炸开一团血雾。 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树上,没了声息。 所有人都僵住了。 李铁柱身前,另一个突厥兵保持着挥刀的姿势,脸上是极致的惊恐和茫然。 幸存的几名同袍,也全都瞪大了眼睛。 死死盯着李岩手中的那个铁疙瘩。 李岩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手腕一转,手枪又对准了另一个敌人。 “砰!” 又是一声爆响。 第二名敌人应声倒地。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突厥人的恐惧。 “妖术!是汉人的妖术!” “快逃!” 一名突厥兵用嘶哑的声音尖叫起来,扔掉弯刀,屁滚尿流地转身就跑。 李岩没有丝毫怜悯,利用这短暂的震慑,开始点名。 “砰!” “砰!” “砰!” 枪声在林间连绵不绝地响起。 每一次炸响,都代表着一个生命的终结。 第二十一章 这就是战场 那些悍不畏死的突厥精锐,此刻在李岩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玩偶。 他们不知道攻击来自何方,只看到同伴一个个在自己面前离奇倒下,胸口或额头多出一个可怕的血洞。 剩下的敌人彻底崩溃了,只想远离这个魔鬼。 李岩面无表情,继续射击,他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短短不到十分钟。 以李岩为中心,方圆数十步之内,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十六具突厥人的尸体。 幸存的四名同袍。 包括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李铁柱,全都用一种看神仙般的眼神看着李岩。 李岩缓缓放下依旧有些发烫的手枪,插回怀中。 【击杀点数:816】 只差一点,就到一千了。 李岩没有理会他们惊骇的目光。 他走到李铁柱身边,蹲下,撕下自己衣袍的一角。 动作麻利地为他包扎腿上的伤口。 他的手指很稳,打结的动作干净利落。 “还能走吗?” 李岩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李铁柱浑身一哆嗦,下意识想跪下:“岩哥,你……” “站着。” 李岩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让李铁柱无法动弹。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从剩下四名士兵脸上逐一扫过。 之前那个叫王烈火的家伙,居然也火了下来。 不过此刻四个人被他一看,齐齐垂下头,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今天的事,你们看到了什么?” 李岩见此,顿时加大了声音。 “我问你们,看到了什么!” 王烈火当即跪倒在地,“小、小人什么都没看见!!” “对!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另外三人也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跪下。 “很好。” 李岩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他走到最先跪下的王烈火说道:“光是什么都没看见,还不够。” “从今天起,你们的命是我的,我的命令,就是天命,我让你们生,你们就生,我让你们死,你们就必须死。” “敢不敢?” 王烈火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单膝跪地,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我王烈火的命是李岩大哥救的!从今往后,这条命就是岩哥的!岩哥让俺往东,俺绝不往西!” 他这么一带头,剩下的三人哪还有半分犹豫。 “我张武对天发誓!” “我李萧山……” “我玉笑林……” 李岩静静地听着,誓言这东西,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但此刻,这份誓言,比任何军法都管用。 “都起来吧。” “铁柱,你的伤还能不能走?” “岩哥,我能走,不用担心我!!” 李铁柱拍着胸脯保证,牵动了大腿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李岩没再多说,转身走向那名信使的尸体。 他俯下身,在那片被鲜血浸染的泥土中,仔细地翻找着。 很快,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竹筒被他捡了起来。 他打开看了一眼,确认里面的情报安然无恙,才小心地贴身收好。 只要情报还在,任务就没有失败。 “好了,别愣着了。” 李岩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了起来,环视着这片狼藉的战场。 “起来打扫战场。” 几名士兵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现在不应该赶紧跑路吗? 李岩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 “怎么,想把这些好东西留给下一波突厥人?” 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他们身上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我们现在最缺的?” 听到这话,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在李岩的指挥下,这群刚刚还在恐惧中颤抖的四人,展现出了惊人的执行力。 剥皮甲,解水囊,搜干粮,收箭矢…… 李岩自己也没闲着,他捡起一把成色最好的突厥弯刀,掂了掂分量。 太轻,不顺手。 但他还是别在了腰间。 “所有能用的东西全部带走,一件不留!” 王烈火等人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要把东西分类,但只要是李岩说出来的,就要执行。 很快,三十六具突厥兵的尸体被剥得干干净净。 看着堆成一小堆的战利品,几个士兵的眼睛都亮了。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光是这些精良的皮甲和弯刀,拿回营里,就能换不少赏钱。 “别高兴太早。”李岩泼了盆冷水。 “找个低洼的地方,把所有尸体都拖过去,埋了。” “啊?”张武一愣,“岩哥,这……埋他们干嘛?直接扔这儿喂狼不就得了?” 李岩冷冷瞥了他一眼:“你想让突厥人的大部队顺着尸体找到我们,再把我们剁碎了喂狼?” 张武瞬间闭嘴,脸上冒出冷汗,他只想着快点跑,根本没想过这么多。 几人不敢再有异议,立刻动手。 他们将所有的尸体,包括自己牺牲的同袍,全部拖到一个天然的土坑里。 李岩看着同袍的尸体,默然片刻。 “扒光。” “岩哥,这?”李铁柱有些不忍。 “死了,就是一具尸体,他身上的甲,能让一个活人更好地活下去。” 李岩的语气没有丝毫感情:“这就是战场。” 李铁柱咬了咬牙,还是动手了。 因为他也很清楚,李岩说的没错,可真做起来,就是两码事了。 很快,尸体被泥土和落叶掩盖。 李岩又指挥他们用树枝,将附近所有打斗的痕迹全部扫乱。 除了空气中还未散尽的血腥味,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 看着这一幕,众人心中对李岩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好了,带上东西,我们走。” 李岩辨认了一下方向,指了一个与来时完全不同的路径。 那是一片更加茂密、也更加难走的山林。 “队长,我们不回营吗?走这边……”王五忍不住问。 “原路返回肯定会被埋伏的。” 李岩扛起一捆收集来的制式长刀,率先向密林深处走去。 “跟着我,带你们回家。” 他没有回头,但那不算高大的背影。 在李铁柱等人眼中,却仿佛一座可以依靠的巍峨大山。 五个人对视一眼,不再有任何疑问,立刻背起沉重的战利品,紧紧跟了上去。 一支全新的,只忠于李岩一人的队伍,就此诞生。 第二十二章 声名鹊起 戌边军大营外,李岩一行五人,浑身浴血,背着远超负荷的战利品,出现在营地门口时,整个戌边队的营地都安静了一瞬。 他们的盔甲破损,脸上混着干涸的血迹和泥土,眼神却亮得吓人。 队正陈莫快步迎了上来。 目光扫过他们五人,又看向他们身后空荡荡的路。 他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化为一声叹息。 “回来就好。” 陈莫看到了他们背上堆积如山的突厥制式装备。 这根本不像是护送任务失败,反倒像是洗劫了突厥人的一个小型仓库。 他心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但脸上却不动声色。 “先去军医那里包扎,然后回营帐休息,其他事,明天再说。” 周围的士兵们投来复杂的目光,又一支几乎全军覆没的队伍。 没有嘲笑,毕竟要是换做他们,估计能不能或者回来都是另一回事。 李岩没有理会这些目光。 对陈莫行了一个军礼后,便带着王烈火等人径直走向营帐。 陈莫没有处罚他们,这在李岩的预料之中。 这次的护送任务本就是九死一生,凉州军派出的肯定不止他们一支队伍。 其他大营派出的几支小队。 连个水花都没冒出来,就彻底消失在了茫茫戈壁。 他们还能回来五个人,已经是奇迹。 但是李岩低估了这件事的发酵速度。 第二天,整个营地炸开了锅。 消息不知从谁的嘴里传了出去,而且版本变得越来越离奇。 “听说了吗?乙字营三队的李岩,带人反杀了三十多个突厥骑兵!” “三十多个?我听说是五十个!一整队的突厥精锐!” “我三叔的表哥在伙房,他亲耳听李岩队里那个叫李铁柱的说的,李岩会仙法!他朝天一指,天降神雷,直接把突厥人全劈成了焦炭!” 晚上的时候,李岩坐在营帐内,看着手下的五个人。 李铁柱不用说,只要自己没下令,绝对不会往外面说。 可王烈火,张武,李萧山,玉笑林四个人今天都没有往外面走。 想要出去吹牛,也根本不可能。 “岩哥,绝对不是我们说的!” 王烈火看着他,眼中带着委屈,其他人跟他也差不多。 如同李岩想的那样,四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在身,吃饭的时候都是别人送过来的。 李岩点头:“行了,都好好休息,应该是前线那边得到了消息,你们不用操心。” 话是这么说,但李岩估计,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人找上来了。 流言蜚得沸沸扬扬,李岩一夜之间。 从一个没什么名气的老兵,变成了军中谈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果然,命令很快下来了。 队正陈莫,以及一位更高级别的校尉,要亲自召见他。 帅帐之内,主位上坐着一名身穿明光铠的中年将领。 他便是凉州军的校尉,卫军。 陈莫站在一旁,李岩目不斜视,走到帐中。 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卑职李岩,见过校尉大人,队正大人。” 卫军没有让他起身,反而细细的打量着李岩。 “李岩,把你们遭遇突厥人的经过,一字不漏,说给我听。” “是。” 李岩早已在脑中推演过无数遍。 此刻的说辞流畅得找不出一丝破绽。 他讲述了队伍如何遭遇伏击,弟兄们如何拼死抵抗,伤亡惨重。 “眼看我们就要全军覆没,卑职情急之下,想起了祖上传下的一件保命之物。” 帐篷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莫的额头渗出了细汗。 卫军的眼睛微微眯起,终于问到了他最想知道的部分。 “什么东西?” “一枚海外异人所赠的震天雷。” 李岩坦然回道:“家祖曾言,此物威力巨大,非生死关头不可动用。” “卑职当时想,反正都是死,不如拉着那群突厥崽子一起上路。于是便……用了。” 李岩巧妙地将手榴弹的效果,用一种这个时代能够理解,却又无法复制的方式描述出来。 “只听一声巨响,天崩地裂,火光冲天,突厥人被炸得人仰马翻,阵型大乱。”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提高了音量。 “但那东西只能制造混乱!真正杀敌的,是我的兄弟们!” 他指向帐外,声音铿锵有力。 “李铁柱第一个举着盾牌冲了上去!王烈火、张武、笑林,还有萧山!他们就算胳膊断了,也要用牙去咬死敌人!” 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军人的铁血豪情。 卫军沉默了,他盯着李岩的眼睛,这套说辞,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 但是…… 卫军的目光扫过一旁记录军功的文书。 李岩入伍以来,作战勇猛,屡立战功,这是事实。 这次能带回五个人,还缴获了如此多的战利品,更是大功一件。 更重要的是,李岩最后那番话,太对他胃口了。 将胜利归功于士兵的勇武,而不是什么怪力乱神。 这小子,是个聪明人。 卫军忽然笑了,“好一个血性和勇气。” 他站起身,走到李岩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重得让李岩的身体微微一沉。 “你的震天雷,已经用完了,对吗?” “是,大人,仅此一枚,再无其他。”李岩回答得斩钉截铁。 卫军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 真假不重要。 现在军心有些浮动,正需要这样一个榜样,一个英雄,来激励士气。 李岩,就是最好的人选。 “你做得很好。” 卫军转身走回主位:“护送任务虽败,但你临危不乱,指挥得当,反杀敌寇,功大于过。” “传我命令,乙字营三队李岩,提拔为代理什长,占时接掌原队伍,阵亡将士,按最高标准抚恤。” 李岩心中一动,但脸上依旧平静:“谢校尉大人!” 走出帅帐,阳光有些刺眼。 李铁柱五个人早已在外面等得焦急万分。 看到李岩安然无恙地出来,立刻围了上来。 “岩哥,你没事吧?” 李岩看着他们,露出了一个笑容。 “没事,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什长了。” 五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第二十三章 组建班底 李岩没有让他们高兴太久。 他带着四人来到营地角落的空地上。 将缴获来的几面突厥圆盾和长矛扔在地上。 “高兴完了?那就开始干活。” 王烈火不解:“岩哥,干啥?” 李岩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训练。” 他拿起一面盾牌和一杆长矛,对李铁柱说道。 “铁柱,你攻我。” “啊?岩哥,这……” 李岩看着几个人,毕竟都是自己的班底,必须要弄点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行。 “在这个鬼地方,你们以前学的那套东西,只会让你们死得更快,从今天起,忘了它们。” “我的规矩,就是你们的规矩,我的练法,就是你们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众人听到他的话,没有在多言语,毕竟说再多,大营也不会放你回家。 有现在这功夫,还不如多多训练,最起码还能增加点保命的能力。 什长的职权不大。 但在边军这种地方,却意味着实实在在的好处。 隔天早上的时候,李岩直接来到了伙房这边,管事的老卒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干什么,现在还没到放饭的时间呢。” 李岩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一把缴获的突厥弯刀。 噌的一声插在案板上。 刀身还在,刀柄上镶嵌的劣质宝石碎了一半。 但那股子血腥味做不了假。 老卒的眼角抽了抽。 李岩这才开口,“我兄弟们身上有伤,需要补补,以后我们的伙食,每天多二两肉,粥要能立住筷子。” “这不合规矩啊。” 李岩看着他,对于这种老油子,你越是对他客气,他越是给你蹬鼻子上脸。 “看来你没听过我们的乙字营三队的事情啊?” 老卒被李岩看着,顿时后背有点发凉。 他想起了关于这个人的传闻。 一个人带着五个残兵,反杀了几十个突厥人。 眼看李岩神色越来越难看,老卒连忙开口。 “诶呦!原来是李什长啊!你看我这,刚刚没认出来,放心,您可是为咱们流过血,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李岩看着对方,也没有过多为难,毕竟他刚刚说的那些,其实都是应该的。 只是管理伙房的那些人为了克扣点银子,索性直接都给扣了。 而他现在只是将他们应得的那一份拿回来而已。 说句不好听的,你要是让人家自己犯错去给你弄肉,你前脚刚走,后脚你就得被叫到队正那边。 当晚,李铁柱等人看着自己碗里那块肥瘦相间的肉,眼睛都直了。 李铁柱还好,毕竟来之前跟着李岩几乎天天吃肉。 但是其他人不一样啊,他们甚至已经不记得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 李岩正慢条斯理地吃着,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王烈火等人心里那点残存的畏惧,在这顿饭下来之后,已经消散了。 这家伙,是真把他们当兄弟! 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欠他两条命,现在,他还让他吃上了肉! 王烈火猛地扒拉完碗里的饭,把空碗往地上一放,对着李岩“咚”地一声磕了个头。 “岩哥!以后我王烈火这条命就是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李岩没扶他,只是淡淡说。 “行了,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活下去。” 接下来的七八天,训练依旧,但内容却让所有人大开眼界。 李岩不教他们军中那些花里胡哨的阵法套路,只教三样东西。 怎么用最省力的方式杀人。 怎么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掩体。 怎么在受伤后给自己止血包扎。 “喉咙、眼睛、下阴,这些地方没有骨头挡着,一刀进去,神仙也救不了。” “别傻乎乎地跟人对砍,拿盾牌砸他的脸,用膝盖顶他的裆,他一懵,你的机会就来了。” 李岩的教学简单粗暴,他说的每一个技巧。 都带着血淋淋的实战经验。 让这些只在操场上练过几趟的兵士们茅塞顿开。 原来,仗还能这么打? 很快,队里来了新人。 四个面黄肌瘦的家伙,眼神里满是麻木。 乙字营三队,这个番号在军中已经有点小名气了。 大家都知道,那里的头儿是个杀神,但跟着他,有肉吃,不容易死。 李岩看着这四个新兵,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他开口问的不是籍贯,不是会不会武艺。 “谁识字?谁会算数?” 新兵们面面相觑,一个叫吴元的瘦高个弱弱地举起手。 “小人……以前跟先生读过两年书,认得几个字。” 另一个叫钱串子的矮个子也小声说。 “俺爹是铺子里的伙计,俺跟着学过点算盘。” 李岩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需要的不只是能打的莽夫,一支高效的队伍,需要一个大脑。 当天晚上,李岩把吴元和钱串子单独叫到一边。 他扔给吴元一卷竹简和一块木炭。 “从明天起,你不用参加格斗训练,你的任务,是观察,记录,我们队里每个人每天消耗多少口粮,用了几支箭,都给我记下来,还有,其他队伍有什么动静,军官们说了什么,听到的都记下来,字不会写,就画图。” 他又转向钱串子。 “你,负责管东西,我弄来的所有物资,都归你管,每天早上向我报告库存,晚上报告消耗,少了一文钱,一粒米,我唯你是问。” 两人都懵了,这是什么操作? 让他们干文书和管事的活。 他们看着李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岩哥,我们是来打仗的啊。”吴元忍不住说。 李岩瞥了他一眼:“觉得委屈?” “不不不,岩哥,你误会我们了,我们只是觉得,要是我们两个让人给发现了,到时候报上去那不得挨板子啊?” 李岩闻言,他到是忘记这茬了。 不过他也管不了这么多,现在他必须尽管将自己的队伍拉起来。 “在我这里,能活下去才是根本,按我说的做就行,出事了我给你们兜着!” 这话一出,吴元和钱串子心头狂跳。 他们看着李岩,这个男人的想法,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 接下来的日子,李铁柱、王烈火等七个人在校场上挥汗如雨。 进行着残酷的格斗训练。 而吴元和钱串子,一个拿着小本本到处转悠,另一个则守着一堆杂物,拿着算筹不停地拨弄。 第二十四章 突厥的报复 几次小规模的边境巡逻和冲突。 李岩的三队都参加了。 在李岩的指挥下,他们总能提前发现敌人,利用地形打出漂亮的伏击。 伤亡极小,战果却不小。 等回到军营之后,李岩回到营房内,意识沉入系统界面。 此刻的击杀点数已经来到了1372点。 看着军火库的界面,李岩没多犹豫。 “兑换二十二套潜行者作战服。” 以后队伍扩充,换洗衣物,都得提前备好。 下一刻,一大堆墨绿色与褐色交织的衣物凭空出现在营房的空地上。 李岩走上前,随手拿起一件上衣,再看看自己身上这件粗麻军服,又硬又磨。 刚准备先换上,可这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李铁柱、王烈火几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来。 但刚一进来,他们就愣住了,目光死死钉在那堆奇形怪状的衣服上。 “岩哥,这是啥?” 李铁柱挠着后脑勺,一脸懵圈。 李岩没有解释,只是用下巴点了点那堆衣服。 “去洗洗,等会都给我换上,这可是我花大价钱给你们定做的!” 众人面面相觑,但还是立刻动手解开身上的旧军服。 片刻之后,新的作战服穿上身,感觉很奇特。 原本一群普普通通的兵痞,穿上这身衣服,竟平白多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肃杀之气。 李岩环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 “从今天起,不管是训练还是巡逻,都穿这身。” 众人轰然应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岩哥的话,就是命令。 接下来的日子,乙字营三队成了军营里一道诡异的风景。 一群穿着烂树叶衣服的士兵。 在李岩的操练下,战术动作愈发娴熟,配合也越发默契。 李岩的声名,如同石子投入水中。 涟漪不仅在己方军中扩散,也传到了对面突厥人的耳朵里。 尤其是一位名叫阿骨打的部落首领。 他麾下的游骑兵好几次都在李岩手上吃了大亏,折损了不少人手,这让他颜面尽失。 这天,天高云淡,一支小队正在边境线上例行巡逻。 队伍最前面的李岩,突然抬手。 整个队伍瞬间停下,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半点杂音。 吴元凑了上来,他指着刚刚来时的一个方向。 “岩哥,咱们早上过来的时候,那里没有马蹄印子。” 李岩的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扫过,瞳孔骤然收缩,顿时就感觉坏了。 “有埋伏!” 他刚吼出这三个字,凄厉的破空声便从两侧的山脊上呼啸而至! “噗!” 一支狼牙箭精准地射穿了一名士兵的脖子。 那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仰面倒下,眼中还带着茫然。 “敌袭!” “结阵!靠山石!” 李岩的咆哮声惊醒了众人。 几乎是本能反应,剩下的八人迅速背靠一块巨大的山壁。 举起盾牌,组成一个紧密的半圆形防御阵。 “呜嗷!” 怪叫声四起,上百名突厥骑兵从藏身之处冲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阿骨打本人。 阿骨打眯起眼睛,看着那几个缩在石头下的士兵。 他们的衣服颜色很怪,和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冲过去,碾碎他们!” 战斗瞬间爆发。 第一波骑兵狠狠撞在三队的盾阵上,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响声。 李铁柱顶在最前面,他整个人仿佛一头被激怒的蛮牛。 他不用刀,直接用盾牌边缘狠狠砸向马腿,或者用肩膀猛力撞击冲上来的敌人。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可怕声响。 李岩则在阵中冷静地移动,手中的手弩每一次响起。 都有一名冲得太近的突厥兵应声倒下。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些咋咋呼呼的小头目,以及绕到侧翼的敌人。 可敌人太多了。 盾牌被劈砍出无数豁口,好几个人手臂都在发抖。 又一声闷哼,一个弟兄被两把弯刀同时砍中,盾牌碎裂,人倒在血泊里,当场没了气息。 防线被撕开了一道小口子! 阿骨打见状,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汉人!你们今天跑不了的!” 李岩的眼睛红了。 又一个!又一个弟兄死在他面前!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他注入许多心血去培养的。 每死一个,损失的不光是一个人,更是后面计划中的一个将军!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看着李铁柱等人身上不断增添的伤口,一股暴虐的杀意从心底涌起。 “铁柱!”李岩的声音嘶哑而冰冷。 “左前方,给我撞开一条路!” 李铁柱虽然不解,但听到命令,立刻怒吼一声。 用尽全身力气,将面前的两名骑兵连人带马撞翻在地。 就在这一瞬间。 李岩从作战服内侧掏出了手枪。 他抬起手,对准了远处马上那个狂笑不止的身影。 阿骨打刚要开口,可笑容已然凝固在脸上。 他看到对方手里的小玩意儿喷出了一道火光。 然后他的额头传来一阵剧痛,世界,瞬间陷入黑暗。 “砰!” 一声从未在这片土地上响起过的巨响。 如同旱地惊雷,炸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马上的阿骨打,额头正中多了一个血洞。 他脸上的狞笑还未散去,身体就直挺挺地向后倒下,重重摔在地上。 整个战场,出现了诡异的一秒钟寂静。 所有的突厥骑兵都惊恐地看着他们坠马的首领。 又看看那个手持妖物的唐军头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冲!” 李岩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砰!” 又是一枪,一名离得最近的突厥百夫长胸口炸开一团血花,惨叫着倒下。 “杀出去!” 李铁柱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咆哮着,带领剩下的弟兄们,顺着刚才撞开的缺口。 李岩紧随其后,手枪成了开路的死神,终于从包围圈中撕开了一条血路。 直到再也听不见身后的马蹄声。 他们才在一片密林中停下,一个个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清点人数。 李铁柱、王烈火…… 八个人,出发时的十人小队,永远地留下了两个人。 李岩摸着那支还在发烫的手枪。 看着幸存的弟兄们身上那些沾满血污的作战服,心中没有半分突围成功的喜悦。 “还是大意了!” 如果不是自己穿越而来,如果不是有这把超越时代的大杀器,今天这里就是他们十个人的埋骨地。 可即便如此,还是死了两个。 第二十五章 甘心吗? 章平,那个笑起来有点憨。 总喜欢跟在李铁柱屁股后面喊铁柱哥的年轻人。 还有八刀,本名无人知晓,因为他说自己练刀。 每天必须劈砍八百次,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叫他八刀。 训练时,八刀是所有人里最狠的一个。 手上磨出的血泡变成老茧,再磨破,再结茧,从未听他喊过一句苦。 他还曾咧着嘴对李岩说,要跟着头儿当上大将军,光宗耀祖。 人死了。 就像风吹过草原,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如果只是军营里不相干的两个名字。 李岩或许只会惋惜一瞬。 但这段时间下来,他们一同训练,一同吃饭。 那是一张张活生生的脸。 李岩攥紧了拳头,幸存的弟兄们站在一旁。 王烈火正撕下衣角给胳膊划伤的钱串子包扎,动作很轻。 李铁柱靠着一棵大树,盾牌扔在一边,上面布满刀痕。 “甘心吗?” 李岩看着这些人,咬着牙说了一句。 所有人动作一滞。 李铁柱猛然抬头,粗重的喘息声在林中格外清晰。 “就这么灰溜溜地逃回来,死了两个弟兄,自己一身伤,像条丧家之犬。” “甘心吗?!” 他陡然提高音量,一声怒吼! “不甘心!” 李铁柱第一个咆哮出声。 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上,震得枯叶簌簌落下! “妈的!不甘心!” 王烈火也红了眼,狠狠将包扎好的布条打了个死结。 “不甘心!” “不甘心!” 剩下的几个人,哪怕是胆小怕事的钱串子。 此刻也撑着地站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李岩看着他们一个个重新燃起战意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个森然的弧度。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然后用手枪的枪口朝来路的方向点了点。 “阿骨打死了,那群突厥狗没了头领,现在估计乱成一团。” “他们追过来的时候,把马都留在了伏击圈外。” “现在,那些马是我们的了。” 李铁柱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巨大的手掌一把抓起旁边的横刀。 “岩哥,你的意思是?” “没错。” 李岩的眼神掠过每一个人。 “他们让我们当了一回路边的死狗,现在,轮到我们了。” “他们不是喜欢玩骑射吗?我们就用他们的马,用我们的弩,告诉他们什么叫他妈的骑射!” 计划简单、粗暴,甚至可以说是疯狂。 但对这群憋了一肚子火的男人来说,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动听的命令。 没有犹豫,没有质疑。 “干!” 八个人,带着一身伤,拖着疲惫的身体,重新整理好装备向着刚刚逃过来的方向返回。 夜色如墨。 草原上的篝风带着血腥味。 一小队突厥骑兵正围着篝火,骂骂咧咧。 他们的首领阿骨打死得太过诡异,被那个头领用一种妖法隔着几十步远就打穿了脑袋。 群龙无首,追击的命令也变得混乱不堪,最后不了了之。 “肯定是妖术!!” 一个断了胳膊的突厥兵愤愤道。 “闭嘴吧!” 百夫长心烦意乱:“回去怎么跟可汗交代才是大事!”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百夫长警觉地站起:“谁?” 马蹄声越来越近,隐约能看到几匹马的身影。 “是我们的人吗?去看看!” 两个突厥兵骂骂咧咧地跨上马,迎了过去。 可他们刚走出篝火照亮的范围,黑暗中突然响起两声短促的破空声。 “咻!” “咻!” “呃啊!” 两声惨叫戛然而止,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百夫长心里咯噔一下,大喊:“敌袭!敌袭!” 剩下的人慌忙抓起武器。 可还没等他们组织起防御,黑暗中又是数道寒光闪过。 “噗!噗!噗!” 手弩的短矢精准而致命,专门招呼他们的面门和脖颈。 惨叫声此起彼伏。 百夫长惊恐万状,他只看到一群黑影骑着马,一边骑行,一边射击。 “砰!” 一声熟悉的巨响。 百夫长胸口一麻,低头看去,一个血洞正在汩汩冒血。 仅仅一炷香的功夫,这支十二人的突厥小队,全灭。 李岩带着人迅速打扫战场,收缴箭矢和有用的物资。 “下一个。” 接下来的一天,李岩率领着七个人,化身草原上的幽灵。 将那支追击他们的突厥部队搅得天翻地覆。 打了就跑,绝不恋战。 突厥人被彻底搞蒙了,他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不知道敌人从哪里来。 当李岩带着七个弟兄,牵着二十多匹战马。 驮着几十颗突厥人的首级回到烽燧堡时,整个军营都炸了。 守门的士兵看着他们,就像看见了一群从地狱里杀回来的恶鬼。 他们身上的作战服已经被挂烂了,浑身血污,却人人带着一股彪悍的煞气。 校尉卫军也闻讯赶来,看到李岩一行人的瞬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李岩!你还知道回来!你的小队呢!” “报告校尉!” 李岩翻身下马,声音洪亮,“乙字营十人,阵亡两人,其余八人在此!” “我们遭遇突厥阿骨打部伏击,奋力突围后,反杀敌军!” “此行,共斩首四十七级,其中百夫长一名,另……击毙敌酋阿骨打!” 他一挥手,李铁柱等人将一颗颗首级扔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地。 当阿骨打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被单独拎出来时,卫军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快步上前,仔细辨认,确认无误。 整个场面鸦雀无声。 一支十人的队伍,被数百骑兵围攻,不仅逃出来了,还反杀了敌酋和几十个精锐。 这他妈是说书先生都不敢编的故事! 卫军盯着李岩,似乎想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透。 阿骨打死了,他的部落乱了,北边的防线压力骤减。 这是天大的功劳! “好……好!” “此战,你部功大于过!大功一件!” 他当场宣布,任命李岩为新组建的锐字营第一什什长,官升一级。 阵亡的章平和八刀,按最高标准抚恤,家属重赏。 李岩谢恩后,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 里面是他全部的积蓄,塞给负责抚恤的书记官。 第二十六章 强力复合弓 “这点银子,麻烦你一并送去章平,就说是他们同袍的一点心意。” 至于八刀,本身就没有家里人,现在死了,估计也只有他们几个人会记得。 卫军看着这一幕,眼神多了一丝复杂。 当天夜里,李岩的任命和赏赐就下来了。 他手下的队伍,也被正式命名为锐一什,在整个边军中都挂上了名号。 夜深人静,李岩独自坐在营帐里。 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半透明界面在眼前浮现。 【军火库点数余额:1686点】 看着那串数字,李岩心中没有太多波澜。 他打开兑换列表,目光直接锁定在一个新的选项上。 【强力复合弓,兑换点数:50点/张】 这一次,李岩没有在省击杀点,直接兑换了五把复合弓出来。 【军火库点数:1436点】 他没有把剩下的七个人全都武装起来。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复合弓是狙杀利器,不是常规装备。 五把弓,足够他打造一支致命的点名小队。 第二天校场训练,锐一什的营地角落格外引人注目。 李岩没让他们碰军中那些软趴趴的草靶子。 而是直接竖起了三面叠在一起的木盾。 李铁柱自告奋勇,第一个上前。 他学着李岩的样子,双腿扎稳,腰腹发力,缓缓拉开那张造型奇特的复合弓。 弓身上精巧的滑轮组转动。 将他百斤臂力增幅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嗡!” 弓弦震响。 特制的破甲箭矢化作一道黑线,瞬间钉在最外层的木盾上。 箭矢尾羽还在高频颤抖,可箭头却消失不见了。 “穿了!” 钱串子第一个怪叫起来,跑过去检查。 第一面木盾,一个干净利落的圆孔。 第二面木盾,同样被洞穿。 直到第三面盾牌,箭头才堪堪卡在木头里,入木三分! “我的老天爷!” “这比三石的强弓还猛!” 锐一什的汉子们全都围了上来,看着那恐怖的穿透力,喉结上下滚动。 这要是射在人身上,管你穿什么甲,直接就是一个透心凉! 每个人都眼热得不行,目光灼灼盯着剩下的四把弓。 李岩拍了拍手,把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 “别急,这玩意儿以后人人都会有,现在,先练起来。” “掌握它,用好它,我要你们每个人,都能在三百步外,射穿敌人的脑壳!” 有了这个承诺,众人心气更高。 训练起来嗷嗷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但李岩自己却在思考一个更深层的问题。 军火库里的东西好用,但太贵了。 点数终究有限,他不可能把手下打造成一支纯粹的未来部队。 这个时代的战争,有它自己的逻辑。 冷兵器,有冷兵器的玩法。 傍晚,李岩把自己的小队集合到营地外的一片小树林。 他让李铁柱按照军中标准,布置一个绊马索。 李铁柱三下五除二,很快就用一根粗麻绳在两棵树之间拉起了一道陷阱。 “岩哥,弄好了。” 他拍拍手,很是得意。 李岩走过去,看了看,摇头。 “太显眼了。” 他蹲下身,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几卷细密的黑色丝线,还有一些染成土色的小木钉。 “看好了。” 他没有把绳索笔直地拉在树干之间。 而是选择了两处靠近地面的灌木丛。 用木钉将丝线固定,离地仅一掌高。 他没有只拉一道,而是呈“Z”字形,连续布置了三道,每道间隔不过两三步。 最后,他在丝线末端系上了一串不起眼的小铜铃,藏在草丛深处。 “突厥马快,冲锋起来,一道绊马索就算绊倒了第一排,后面的人也能立马反应过来。” “但我们这样布置,第一道绊倒了马,骑手摔下来,会立刻撞上第二道丝线,人仰马翻,混乱中,他们根本注意不到脚下还有第三道。” “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挂在树上的连弩也该响了。” 吴元眼睛一亮,瞬间就明白了李岩的意图。 “什长,这法子高!这不是陷阱,是连环套!而且这丝线颜色深,晚上根本看不见,那串铃铛是预警?” “没错。” 李岩点头:“敌人只要触碰到第一道,铃铛就会响,我们就知道鱼儿上钩了。” 他把剩下的丝线和木钉分给众人。 “记住这个思路,陷阱不是为了杀死敌人,是为了制造混乱,为我们创造收割的机会,动动脑子,怎么阴险怎么来。” 钱串子拿着几串铜铃,小心翼翼地问。 “什长,这铜铃不便宜吧?” 李岩瞥了他一眼,“比起你我的命,哪个贵?” 钱串子立刻闭嘴,把铜铃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接下来的几天,锐一什的训练内容变得古怪起来。 他们不再只是练弓马。 而是整天在营地周围挖坑、拉线、布置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李岩甚至搞来一口大锅。 在营地最偏僻的角落,支起灶台,煮起了盐巴。 军中发的盐都是粗盐,又苦又涩,里面还混着沙土。 李岩却用几层麻布过滤,反复熬煮,得到了一堆雪白的细盐。 “什长,你这是干啥?吃这么好的盐,太浪费了……” 李铁柱看着那些白花花的盐,满脸不解。 李岩拿起一小撮,洒在自己前几天被划伤的手臂上。 伤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干净的盐,能救命,以后谁受伤了,先用烈酒冲,然后在把这些盐弄到水里,清晰伤口,可以不让伤口发炎流脓。” 他又拿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他在伙房用麦芽和米熬了很久才弄出来的土法麦芽糖。 他掰了一小块递给因为训练脱力脸色发白的王笑林。 “含在嘴里,别嚼。” 王笑林依言照做,一股甘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 没过多久,他就感觉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力气恢复了不少。 “这是糖?”王笑林眼神里全是震惊。 李岩淡淡说道:“以后长途奔袭,或是打脱力了,这就是吊命的玩意儿。” 这一刻,锐一什的八个汉子看着李岩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们的什长,不仅能带他们打胜仗,杀敌人,还能让他们活下来。 这比任何赏赐都更重要。 第二十七章 长平商号孙福 夜里,吴元悄悄找到李岩。 “什长,你弄的那些盐和糖,怕是要引来麻烦。” “嗯?” 李岩正在擦拭他的复合弓。 “这些可都是精贵东西,只有大都护府里的那些大人物才能享用。我们一个小小什队,要是被人发现,恐怕会招来觊觎。” 吴元分析道:“卫校尉那里还好说,但难保没有其他人眼红。” 李岩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吴元,露出一抹笑容。 “你说的对。” “但如果,这些东西不是我们自己用,而是我们献给卫校尉的功劳呢?” 吴元愣住了。 李岩继续说道:“就说是我偶然发现的提纯之法,愿意献给军中,改善全军伤兵的存活率,你觉得,这份功劳,够不够我们锐一什再往上走一步?” 吴元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杀敌酋是功,但这改良军需,救活更多袍泽,是更大的功! 是能让整个北疆边军都念他好的功! 这一手,直接把可能招来的祸水,变成了泼天的功劳! “行了,你也别琢磨这么多,等那些人什么时候发现了,我们在交出去。” 听到李岩的话,吴元也不琢磨了。 就如同李岩说的那样,等发现了,交出去就行了呗。 更何况,他们现在虽然是十人队,可名气在军中可不小。 所以就算发现了他们有这些东西,也不会动,毕竟好不容易弄出来的榜样,要是就这么削下去,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但作为榜样的坏处,那就是许多任务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他们锐什营的身上了。 这一次的任务,护送一批军械文书往东边的烽燧台。 任务本身不难,难的是路。 这条路要穿过一段被称作鬼见愁的狭长山谷。 送的时候到的很好,可回来的时候,李岩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都把眼睛放亮点!” 队伍里,钱串子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 “这鬼地方,听着风声都像有人在磨刀。” “闭上你的乌鸦嘴!”李铁柱瞪了他一眼。 话音未落,山谷前方拐角处,猛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 “有情况!” 王笑林瞬间握紧了腰间的横刀。 李岩一马当先,率先冲出拐角,眼前的景象堪称惨烈。 一个由十几辆大车组成的商队。 此刻正被近几十名面目狰狞的山匪围攻。 商队的护卫们已经倒下大半,剩下的人围着一个锦衣中年人,正做着困兽之斗。 山匪们狂笑着,挥舞着五花八门的兵器。 “妈的,这些的杂碎!”吴元低声骂了一句,眼神阴沉。 李岩没有丝毫犹豫。 他摘下复合弓,搭箭,拉满。 “嗖!” 一支羽箭如流星般划破长空,射穿了一名正要挥刀砍向锦衣中年人的匪徒头目咽喉。 那匪徒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捂着脖子轰然倒地。 “锐一什,杀!” 李铁柱等人就如同出笼的猛虎,随着李岩直冲入匪群。 没有多余的阵型,只有最纯粹的杀戮技巧。 李岩一马当先,弓箭连发,每一箭都带走一名山匪的性命。 为身后的弟兄们清扫出一条通路。 这根本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李岩他们八个人,对付这些乌合之众,简直是降维打击。 山匪们彻底被打蒙了。 他们想不通,为什么这几个人比他们更像索命的恶鬼。 眼看头领一个个倒下,剩下的山匪怪叫一声,扔下武器,屁滚尿流地朝山上逃去。 李岩没有下令追击,何况山林里地形复杂。 他翻身下马,走到那名惊魂未定的锦衣中年人面前。 “没事了。” 那中年人四十来岁,虽然衣衫上沾了血污,但气度不凡。 他对着李岩深深一揖。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在下孙福,是长平商号的一名管事。” 听着长平商号,李岩顿时有些好奇了。 长平商号,之前长孙无忌就给过他一块玉佩,表示凭此可以在长平商号得到帮助。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表露身份,而是伸手将那块玉佩悄悄的挂在了腰间。 随后这才开口说道:“举手之劳,我等乃北疆锐什营军士,奉命公干路过此地。” 孙福感激涕零,正要再说些什么,目光无意中扫过李岩的腰间。 那里挂着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墨色玉佩。 孙福的瞳孔骤然收缩,“等等,不知您可否认识长孙无忌?”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旁边的吴元和李铁柱都看愣了。 吴元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视线在李岩的玉佩和孙福的脸上来回打量,若有所思。 没等李岩开口,一旁的李铁柱胸膛一挺。 “那还用说!我们岩哥跟长孙公子,那可是过命的交情!” 李岩的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这个铁憨憨! 他心中暗骂,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瞥了李铁柱一眼。 那眼神里的意味只有吴元才看得懂,闭嘴,看戏。 吴元暗笑一声,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阴沉的模样。 果然,孙福这等在商海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精。 并没有因为李铁柱一句咋咋乎乎的话就深信不疑。 他的目光在李铁柱憨直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立刻转回李岩身上。 眼前这个年轻人,明明拥有一箭定乾坤的恐怖武力。 此刻却沉静如渊,仿佛刚才李铁柱说的不是他,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孙福心中瞬间有了判断。 长孙公子何等人物,他的朋友,岂能是李铁柱口中那种市井之交。 眼前这位,要么是长孙公子极为看重的潜龙。 要么,就是他本身拥有让长孙公子必须平辈论交的价值! 无论是哪一种,都值得他用最高规格对待。 孙福的腰弯得更低了,态度比刚才还要恭敬百倍。 “原来是公子故人,孙福失敬!今日若非将军出手,我这一百多斤,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鬼见愁了!” “孙管事客气了。” 李岩也顺势将话题引开。 “只是我有些好奇,这鬼见愁凶名在外,寻常商队宁肯绕远路也不会走这里。孙管事为何要行此险招?” 一提到这个,孙福脸上便露出了一丝苦笑。 “将军有所不知,如今北疆战事吃紧,到处都缺物资,这风险越大,油水也就越大,我们商号从前线那边弄了些紧俏的军械皮货,准备运回内地大赚一笔,同时,也有些内地的好东西,要往前线送。” 他指了指身后一辆被苫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大车。 “富贵险中求嘛,谁知道这次差点把命都求没了。” 第二十八章 翟老三的算计 李岩心中一动:“孙管事,既然你跟前线有路子,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想请你帮个忙。” “将军请讲!只要孙某能办到,万死不辞!”孙福拍着胸脯保证。 李岩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 “我需要一批军中稀缺的物资,大量的肉干,越多越好,另外,还有一些能强健筋骨的药材,不知孙管事可有门路?” 毕竟现在的这种情况,对于一些营养价值观根本就没有。 但李岩既然知道,就不可能不管。 想要把这支队伍打造成真正的王牌,光靠操练不行,必须得喂! 用肉和药材,把他们的身体底子给重新堆起来! 孙福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神大亮。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将军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别说肉干药材,就是您想要几匹上好的战马,我也能给您弄来!这事,不必惊动长孙公子,我孙福就能做主!” “不。” 李岩却摇了摇头,目光深邃。 “这事,你必须原原本本地告诉长孙公子。” 孙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给您办事,您为什么非要上报给大老板,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李岩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孙管事,你我今日萍水相逢,我信你,是因为长孙公子的玉佩,但人情,用一次就薄一次,我不想只做长孙公子的故人。” 说完,他没有在多解释,他也相信孙福能懂。 毕竟他还想着通过这一次机会,跟长孙无忌建立一条通信渠道。 到时候他就可以通过孙福,将自己的战功通过这条渠道传递给长孙无忌。 “我……我明白了!” 孙福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将军放心!孙福一定将您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原封不动地传到公子耳中!” 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思绪,已经飘得更远。 长孙无忌…… 他的背后,是整个长孙家,是未来大唐最显赫的外戚。 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个妹妹。 一个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女子——观音婢。 如今的李世民,羽翼未丰,还没有得到长孙家毫无保留的支持。 如果自己能成为那根提前撬动天平的杠杆。 约定好了之后,李岩目送商队消失在山道尽头,立刻带着人清点此战缴获后。 面对从山贼巢穴中搜刮出的大量财物。 “发财了!头儿!我们发财了!” 钱串子几乎是扑到那几个从山贼巢穴里拖出来的大箱子上的。 双手哆嗦着打开箱盖。 满眼都是铜钱晃动的黄光和银锭耀眼的白光。 “这些……这些至少值三百贯!三百贯啊!” “够在长安城里买个小院子了!” 李铁柱憨厚地挠挠头:“这么多钱,咱们要上缴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岩身上。 “上交个屁!” “这些钱,可是以后你们的饭钱。” 李岩走到箱子旁,随手拿起一串铜钱,在手里掂了掂。 “刚刚我可都跟人家说了,以后要让人家帮忙拿货的,难道这些货不要钱啊?” 听到这话,众人都嘿嘿笑了起来。 跟一辈子花不完的钱相比,能活下去,能活得像个人,才是最重要的。 李岩看着士气高涨的众人,钱是好东西。 但用在刀刃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行了,去把这些东西都藏起来,隐蔽一点!” 钱串子连忙点头:“岩哥您就放心吧!就算我头丢了,这钱也不会丢!” …… 回到大营时,天色已晚。 李岩小队一行八人,大摇大摆地穿过营地,立刻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呵,瞧那姓李的,走了什么狗屎运。” 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一个营帐门口传来。 一个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的汉子正抱着臂,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叫翟老三,和李岩一样,也是个队正。 但他这个队正,是靠着资历一步步熬上来的,跟李岩这种用战功堆上来的,根本就没有办法比。 李岩脚步不停,甚至没朝那边看一眼。 他身后的吴元却悄悄凑近。 “头儿,是翟老三,这家伙在军中有些根基,心眼小得很,怕是要找我们麻烦。” 李岩扯了扯嘴角:“让他找。” 回到自己的营地,李岩让钱串子拿出部分碎银去军营外面弄几个硬菜,犒劳兄弟们。 一时间,李岩的营地里肉香四溢。 与周围其他营帐的沉寂形成了鲜明对比。 翟老三远远看着,脸色愈发阴沉。 “小人得志!” 果然,从第二天开始,麻烦接踵而至。 先是补给。 李岩小队领到的军粮,不是发霉的陈米,就是带着馊味的干饼。 去军需官那里理论,对方两手一摊,一脸爱莫能助。 “翟队正那边先领的,好的都给他们了,就剩下这些,你们爱要不要。” 紧接着是任务。 最累人的活儿,全都派给了李岩。 今天去沼泽地侦查,明天去悬崖边测绘,全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李岩全都接了。 他没有去争辩,也没有去抱怨。 补给不够,他就让钱串子偷偷拿钱出去买。 任务危险,他就凭着前世雇佣兵的经验,带着兄弟们完成。 他的隐忍,在翟老三看来,是软弱,在李岩的兄弟们看来,却是憋屈。 “岩哥!那姓翟的欺人太甚!再这么下去,兄弟们都要被他耗死了!” 李铁柱第一个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 “是啊岩哥,不能再忍了!” 李岩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 “急什么?等他自己把脖子伸过来的时候,我们再一刀砍下去,岂不更省力?” 吴元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意图。 三日后,一纸军令下达。 一支约百人的突厥游骑兵出现在防区边缘。 卫军下令,由翟老三和李岩两支小队联合清剿。 战前会议上,翟老三主动请缨:“校尉大人!末将愿为先锋,但突厥人狡猾,我部需要一支精锐小队从侧翼迂回,充当诱饵,将他们引入我军的包围圈!末将以为,李岩队正所部精悍勇猛,最适合这个任务!”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是要把最危险的活儿推给李岩。 卫军看向李岩,李岩没等他发话,直接站起身,朗声道。 “末将请愿!!” 卫军眼中带着赞许,这段时间其实他也听说了营内的事情。 但是这些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他也懒的管,但现在李岩主动请愿,这不管给他台阶,更是没有让他做那个坏人。 “好!不愧是我看好的人!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庆功!” 第二十九章 坑与被坑 战斗在黎明时分打响。 李岩率领七名手下,如同一柄尖刀,直插突厥游骑兵的侧翼。 他们故意弄出巨大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大部分突厥骑兵的追击。 “岩哥!那些人来了!” 王笑林抹了把脸上的血,兴奋地喊道。 李岩回头看了一眼约定的信号方向,那里一片沉寂。 翟老三,没有动。 “翟老三那狗娘养的没来!” 钱串子急得快哭了,手里的弓都拉不稳了。 “意料之中。” 李岩猛地一拉马缰,战马嘶鸣着调转方向。 “不退反进!跟我冲!目标,突厥人的帅旗!” 所有人都愣住了,八个人,去冲一百人的阵。 “执行命令!” 李岩的爆喝如惊雷炸响。 七名手下瞬间回神,不再有任何犹豫,调转马头。 如同一支离弦之箭,跟着李岩义无反顾地冲向敌阵最核心的位置! 远处的山坡上,翟老三看得目瞪口呆。 “这李岩是疯了?他想干什么?” 他身边的亲信也看不懂了。 “头儿,他不去我们那边,反而往死路冲,我们还上吗?” 翟老三脸上阴晴不定。 李岩不按套路出牌,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如果李岩被全歼,他可以说救援不及。 但现在李岩主动寻死,他若是再冲上去,岂不是白白折损自己的人手。 “再等等!” 翟老三咬牙道,“等他们把突厥人的阵型冲乱!” 可他永远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李岩的目标根本不是什么帅旗,他带领小队,从突厥骑兵阵型的侧翼划过,制造了巨大的混乱,却不与之缠斗。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们已经穿过了敌阵,向着大营的左翼哨塔,狂奔而去! 那里,是另一位校尉的防区! 翟老三的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 李岩根本没指望他去救,他把突厥人引向了友军的防区! 军规如山! 见死不救,已是重罪! 作战不力,导致敌军突破防线,威胁友军侧翼,更是罪加一等! “快!给我冲上去!拦住那帮突厥人!” 翟老三声嘶力竭地吼道。 但,晚了。 当翟老三的队伍姗姗来迟时,李岩已经带着人和左翼哨塔的守军汇合,居高临下,用弓箭将追击的突厥人射得人仰马翻。 战斗很快结束。 李岩浑身浴血,却腰杆笔直,走到前来询问的冯校尉面前,抱拳行礼。 “启禀校尉大人!我部奉命诱敌,翟老三队正所部负责在预定地点设伏,然我部发出信号后,翟老三队正迟迟未动,为免全军覆没,更防止突厥游骑突破我军防线,末将只能行险,将敌军引至此处,幸得贵部驰援,才侥幸得胜!” 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没有半分指责,只是陈述事实。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匆匆赶来的翟老三心上。 冯校尉的脸色铁青。 他看着狼狈不堪的李岩小队,又看看几乎毫发无伤的翟老三所部。 再看看战场上突厥人尸体的位置,一切都已了然。 “翟老三,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翟老三真的慌了。 汗珠混着尘土,从他额角滚落,划过僵硬的脸颊,留下一道道泥痕。 军法如山! 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私自更改作战计划,见死不救,致使友军陷入险境…… 任何一条,都足够让他掉层皮。 如今数罪并发,被逐出军营都是轻的,重则,就地处死!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冯校尉的眼神冷得像冰,他没再给翟老三任何辩解的机会。 “来人。” 他对着身后的亲兵冷声吩咐。 “去请卫校尉过来!” 听到这话的翟老三浑身剧震,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 如果只是冯校尉,他或许还能靠着人情和利益周旋一二。 可卫军作为他们的直属上司,更是都尉大人的亲信,更重要的是这次还是卫军亲自下的命令。 没过多久,一阵沉稳而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卫军在一队亲卫的簇拥下抵达了现场。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从传令兵口中大致了解了情况。 此刻甫一勒马,锐利的目光便扫过全场。 一边,是李岩所部八人,个个带伤,人人浴血,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李岩身边的李铁柱更是凄惨,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用布条胡乱缠着。 鲜血早已浸透,但他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 另一边,是翟老三及其麾下数十人,衣甲光鲜,阵型齐整。 别说伤口,连尘土都没多沾几分。 两相对比,惨烈与安逸,忠勇与卑劣,一目了然。 翟老三等人接触到卫军的目光,齐刷刷地低下了头。 卫军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他心中何尝不希望各部能够相安无事,维持营中脆弱的平衡。 可眼前这一幕,证据确凿,事实胜于雄辩! 更何况,此事已经不单单是袍泽间的倾轧。 而是切切实实威胁到了整个左翼防线的安危! 若不是李岩随机应变,将突厥人引来冯校尉这里,一旦让这股百人骑兵冲破防线,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卫军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翟老三,你可知罪?” 翟老三吓得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大人!卫军大人!末将冤枉啊!末将……” “拖下去。” 卫军懒得听他狡辩,直接挥了挥手。 “主犯翟老三,临阵脱逃,构陷同袍,动摇军心,按律,当斩!念其过往有些许微功,改为重责五十军棍,即刻逐出军营,永不录用!” “其所部士兵,助纣为虐,监管不力,全部发往伙房,听候差遣!” 命令一下,立刻有两名如狼似虎的卫军亲兵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翟老三。 五十军棍,还要被丢出军营! 翟老三彻底崩溃了,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以军棍的力道,五十棍下去,不死也得落个终身残疾,下半辈子就是个废人! “大人饶命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但卫军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调转马头,留给他一个冷硬的背影。 亲兵们毫不留情地拖着他,就像拖着一条死狗。 翟老三的哭嚎和求饶声,很快就变成了沉闷而痛苦的军棍击打声,以及压抑不住的惨叫。 一声,又一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解决了翟老三,卫军才转向冯校尉,脸上露出一丝歉意。 “冯兄,今日之事,让你受惊了,是我御下不严,险些酿成大祸。” 第三十章 大战前兆 冯校尉连忙抱拳回礼,他可不敢居功。 “卫兄言重了,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倒是你,慧眼识珠,麾下竟有李岩这等悍将,真是可喜可贺。” 他巧妙地将功劳推回给了卫军,同时又抬高了李岩。 这话让卫军听得极为受用,他看向李岩,眼神里满是赞许。 李岩这一手极限反杀,不仅自救。 还顺手帮他拔掉了一颗军中不听号令的钉子,更是用一场无可辩驳的胜利。 狠狠震慑了那些阳奉阴违之徒。 这一战,李岩是给他挣足了面子! 可以预见,经此一事,他在军中推行政令的阻力,必将大大减少。 “李岩。”卫军开口。 “末将在!”李岩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你部八人,敢冲百人敌阵,有勇!临危不乱,破掉死局,有谋!此战,你当居首功!” 卫军顿了顿,声音愈发洪亮。 “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卫军营帐的直属队正,翟老三所部,由你重新整编!凡我号令,你可代为执行!”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直属队正,这可不是普通的队正! 这意味着李岩成为了卫军的臂膀,一人之下,数百人之上! 李岩心中微动,但他面上依旧平静。 这是卫军在投桃报李,也是在向全营宣告,他李岩,从此是他卫军的人。 “多谢大人提拔!” 李岩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抱拳,深深一揖。 “末将,遵命!” 迎着卫军满意的目光,李岩缓缓直起身。 朔风渐冷,杀机已至。 自从李岩升任卫军的直属队正,时间已经悄然滑过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用雷霆手段将翟老三的旧部彻底打散,重编。 不服管教的刺头被他毫不留情地踢了出去,愿意踏实干活的则被他留了下来。 萝卜加大棒之下,这支新队伍很快便初具雏形,令行禁止,不敢有丝毫懈怠。 军营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凝重。 斥候带回的情报如雪片般飞来。 所有信息都指向同一个结论——北方的突厥赫兰部正在大规模集结。 赫兰部,以凶残嗜血闻名,他们的弯刀之下从不留活口。 往年的秋掠,他们顶多是小股骑兵骚扰,打完就跑。 但这一次,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是冲着啃下一块大肉来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 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 凉州军的主力被紧急抽调,增援地势更为险要的玉门关。 李岩所在的烽火台防线,瞬间从次要战场变成了直面狂风的浪尖。 卫军的帐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上峰命令,全线收缩,固守待援。” “主力回援,至少需要十天,这十天,我们要用命来填!” 将领们个个面色沉重,不少人额头已经渗出冷汗。 用他们这点残兵,对抗数倍于己的突厥精锐骑兵,还要坚守十天。 这哪里是固守待援,这分明是送死! 李岩站在角落,神色平静,但他的心脏却在微微发热。 但对于一个前世在枪林弹雨中舔血的兵王而言,危险往往也意味着机遇。 一场足以让他一步登天的巨大机遇,他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身边几个队正。 有人忧心忡忡,还有人眼神闪烁,显然在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在他们眼中,这是绝境。 在李岩眼中,这却是他积累战功,兑换更强火力的绝佳舞台。 散会后,李岩回自己的营帐,看着七个家伙。 这一个月,靠着孙福带来的物资开的小灶。 李铁柱等人的身体素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铁柱本就壮硕,现在更是像一头人形蛮牛,胳膊比寻常人大腿都粗。 就连最瘦弱的吴元,脱下衣服,身上也盘踞着一条条精悍的腱子肉。 李岩并没有叫醒他们,而是打开了脑海里的军火库。 【击杀点数:2908】 【总击杀点数:3258】 【已解锁武器:军刀,连弩,单兵作战服,复合弓,手枪(含弹药)、81式步枪(含弹药)、破片手雷……】 他的目光落在破片手雷上,这是在达到三千的时候解锁的。 【M67破片手雷:椭圆形,外壳刻有预制破片凹槽,拉环式引信,延迟4-5秒爆炸,有效杀伤半径15米,兑换价格:50点/枚。】 李岩咽了口唾沫。 15米!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这意味着一瞬间的范围性屠杀! 对付密集冲锋的骑兵,或者固守一处的敌人,这简直就是神罚! “先兑换两枚!” 【点数-100,剩余2958。】 下一秒,李岩感觉手中一沉,两个冰凉坚硬的椭圆形铁疙瘩凭空出现。 墨绿色的外壳,沉甸甸^。 这东西,必须严格保密,作为最关键的底牌。 它的出现,不能让任何人理解,也不能让任何人解释。 夜深人静。 李岩将李铁柱、吴元、钱串子等七个心腹悄悄带到了营地外一处偏僻的土坡后。 七个人站成一排,身形笔挺,气息沉稳,与一个月前判若两人。 “岩哥,神神秘秘的,叫我们来干啥?”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问,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钱串子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这黑灯瞎火的,怪瘆人的……” 王烈火等人虽然不解,但并没有像他们两一样瞎问。 李岩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那两个墨绿色的铁疙瘩。 “这是什么?”李铁柱瞪大了牛眼,“铁蛋?砸人用的?” 说着,他伸手就想去拿。 “别动!” 李岩低喝一声,让李铁柱的手僵在半空。 “岩哥,这……这玩意儿邪乎得很,” 钱串子天生对危险有种直觉,他感觉那两个铁疙瘩让他汗毛倒竖。 “看着心里发毛。” 李岩扫了七人一眼,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这东西,叫震天雷,是我早年在外闯荡时,从一个西域方士手里得来的图纸。九死一生才换来的。” “制作极难,耗费了无数珍稀材料,我也只弄出来这么几个,它的用法只有一个……” 李岩拿起其中一枚震天雷,向他们展示那个小小的拉环。 “看到这个环了吗?一旦拉开,数到四,就必须扔出去,越远越好!否则,神仙难救!” 第三十一章 浴血坚守 李铁柱顿时有些懵逼了,他从小就认识李岩,对方什么时候遇到过西域方士啊? 不过李铁柱虽然憨,但是不傻,自然不会拆台。 其他六个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和不解。 拉开环,扔出去? 李岩不再解释,他让众人退到土坡后,只露出脑袋。 他用牙咬住拉环,猛地一扯! 李岩心中默数。 一。 二。 手臂猛然发力,将那枚手雷奋力扔向前方三十米外的一片空地。 手雷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掉在地上,安静地躺着。 李铁柱挠了挠头:“岩哥,这就完了?咋没动静……” 话音未落。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平地起了一道旱雷! 一团刺眼的火光猛然炸开,无数泥土碎石被狂暴的冲击波掀起。 土坡上的七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震动吓得魂飞魄散。 钱串子更是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手死死抱住头,以为天塌了。 硝烟弥漫,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 过了好一会儿,李铁柱才第一个颤颤巍巍地抬起头。 他看向爆炸的中心,整个人都傻了。 那里,出现了一个直径两米的大坑,黑漆漆的,边缘的泥土都烧焦了。 “俺……俺的娘咧……” 李铁柱结结巴巴,眼珠子瞪得像铜铃:“这……这是……天雷?” 人力,何以至此,这根本不是凡人能拥有的力量! 李岩看着众人,眼中带着笑意。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底牌。” 吴元,王烈火等人纷纷点头,开玩笑,这玩意要是多了,到时候敌人过来,他们直接往敌人阵地里面一丢。 都不用多,只需要一两个,对方的骑兵必乱! “好了,都回去休息,这东西我也没弄出来几个,不到关键时刻也不会动用,但是让你看,就是因为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李岩看着他们,说完之后,转头就走。 众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火热! 他们剩下的这七个人,每一个都是李岩从死人堆拉出来的。 “谁要是敢说出去,别管俺李铁柱翻脸不认人!” 李铁柱看了众人一眼。 王烈火顿时就笑了,“铁柱,你这就有点看不起人了,我告诉你,在场的每一个,就算死被人打死,也绝对不会出卖岩哥的!” “就是,谁要是出卖岩哥,我王笑林咬都要咬死他!” 王笑林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的,但是每人注意到他眼中闪过杀意。 可以说只要真有人这么做,那么不管对方是谁,他绝对会动手! 众人眼看李岩都快走远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几天之后,北风卷地,大营的旗帜猎猎作响。 天际线上,一道黑色的潮水正缓缓涌来。 那不是潮水,是突厥人的大军。 “敌袭!” 瞭望塔上,哨兵的嘶吼声被寒风撕扯得变了调。 尖锐的牛角号声紧接着划破了堡寨清晨的宁静。 “咚!咚!咚!” 沉闷的警钟被敲响,整个堡寨瞬间从沉睡中惊醒。 无数衣甲不整的士卒从营房里冲出来,脸上还带着睡意和惊慌。 李岩站在墙垛后,面沉如水。 他没有看远方的敌人,而是看着自己脚下慌乱的兵卒。 乌合之众。 这是他心里冒出的第一个词。 这些人,多是附近活不下去的流民和被击溃的散兵,被他收拢起来。 勉强算是一支队伍。 可没见过血的刀,终究是钝的。 “铁柱!萧山!” “在!” 李铁柱和李萧山一步跨出,身上已经披好了甲。 “弓箭手就位!滚木准备好!” “钱串子!” “哎!在!岩哥,我在这儿!” 钱串子从一个角落里钻出来,脸色煞白。 李岩瞥了他一眼:“怕什么?” “俺……俺没怕……” 钱串子嘴硬,牙齿却在打架:“俺就是……有点冷……” “冷就去烧火,把所有桐油都给老子搬到锅里去煮!煮开了!”李岩命令道。 钱串子一听有活干,不用待在城头面对千军万马,顿时来了精神,连滚带爬地跑向后厨。 “好嘞岩哥!保证烫死那帮狗娘养的!” 吴元不知何时出现在李岩身边,他拢着袖子,眯着眼看着远方越来越近的黑线,幽幽说道。 “来得好快,看这架势,至少一千骑,他们不是应该主攻郡城吗?怎么会分兵来啃我们这个小堡寨?” 李岩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黑压压的敌军,似乎在寻找什么。 吴元见此一幕,顿时有些无奈。 这个堡寨的位置很刁钻,易守难攻,但战略价值并不大。 突厥人绕过其他更容易攻打的据点,直扑这里,实在有些反常。 “我去看看箭矢储备。” 吴元低声说了一句,便融入了忙碌的人群。 他需要确认,万一陷入最坏的局面,他们有多少资本可以挥霍。 突厥人的前锋已经抵达了弓箭射程之外。 他们没有立刻进攻,而是分出一支百人队,绕着堡寨开始奔跑,用蹩脚的汉话大声叫骂,极尽挑衅。 城墙上的新兵们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一个个脸色发白,紧紧握着手里的兵器,手心全是汗。 “别理他们!”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吼道:“节省力气!等他们靠近了再射!” 话虽如此,他自己却抓起一块人头大的石头,似乎随时准备扔下去。 王烈火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别冲动,岩哥没下令。” 进攻的号角终于吹响。 “呜!” 苍凉的号声中,突厥大军如开闸的洪水,猛然加速! “放箭!” “咻咻咻!” 稀疏的箭雨飞向天空,划出一道无力的抛物线。 大部分都落在了突厥骑兵前方。 只有寥寥数骑中箭落马,瞬间就被后续的铁蹄踩成肉泥。 这点损失,对于庞大的攻击集群来说,不值一提。 “第二轮!放!” 箭雨再次飞出,效果依然不佳。 突厥人已经冲到了城下,他们没有携带云梯。 因为这个小小的土堡根本用不着。 他们带来了更直接的东西。 十几架巨大的攻城槌。 这些攻城槌由粗大的原木制成,前方包裹着铁皮,由数十名精壮的士兵扛着,在箭雨掩护下,直冲寨门。 第三十二章 一夫当关 “轰!” 一声巨响,仿佛平地惊雷,整个寨墙都在颤抖。 “顶住!给我用石头砸!!” 碎石和滚木被不要钱一样地扔下去,砸在扛着攻城槌的突厥兵身上,血浆迸溅。 钱串子煮沸的桐油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一锅锅滚烫的黑油从墙头泼下,浇在攻城槌和周围的敌军身上。 “滋啦!” 令人牙酸的皮肉灼烧声响起,伴随着一阵阵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 但突厥人的攻势并未因此停歇。 “轰隆!” 第二下,第三下! 攻城槌如同不知疲倦的巨兽,一次次撞击着摇摇欲坠的寨门。 不知道撞了多少次后,整个寨门轰然向内炸开。 “嗷!” 早已等候在外的突厥骑兵立刻挥舞着弯刀,从破开的缺口蜂拥而入。 寨墙上,刚刚还在奋力投掷石块的新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可迎接突厥先锋的,不是惊慌失措的溃兵。 而是一道死亡的壕沟。 壕沟内,十几名手持长矛的壮汉早已列阵以待。 锋利的长矛斜向上,组成一道简陋却致命的钢铁丛林。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突厥骑兵根本来不及反应,连人带马一头撞了上去! “噗!” 战马的悲鸣和人体的撕裂声混成一团。 后续的骑兵被倒下的同伴绊倒。 小小的门洞内瞬间人仰马翻,乱成一锅粥。 “杀!” 李岩亲自率领着李铁柱等人以及其他队伍的兵卒,从内墙的阶梯上猛冲下来。 他没有去管门口的混乱,而是直插敌军侧翼! 刀光一闪,一名刚刚爬过同伴尸体的突厥兵捂着喉咙倒下,鲜血从他指缝喷涌而出。 李岩脚步不停,手腕一翻,又一名敌人的头颅冲天而起。 而李铁柱等人更是凶猛,他们紧随李岩,将涌入寨门的敌人硬生生切割开来。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突厥人显然没料到会遭遇如此顽强的抵抗。 在付出了近百人的代价后,门口的攻势竟然被硬生生顶了回去。 但他们并未放弃。 “上墙!上墙!” 一名突厥百夫长用突厥语大声咆哮着。 他看出来了,这个小小的堡寨,兵力根本不足。 只要能多点开花,守军的防线必然崩溃。 几十个钩爪呼啸着飞上墙头,死死咬住土墙的边缘。 突厥士兵顺着绳索向上攀爬。 “砍断绳子!” 王烈火吼道。 但守军的人手实在太少了。 刚刚击退一波攀爬者,另一边又上来了三五个。 “啊!” 一声惨叫,西侧的一名守军被一刀枭首,尸体从墙头滚落。 紧接着,一名身材魁梧的突厥兵翻身上墙。 他狞笑着,一脚踹开面前的另一名新兵,挥刀就砍。 一个缺口被打开了! 一个缺口出现,立刻就有更多的敌人涌上。 西墙的防线瞬间岌岌可危! 吴元看得目眦欲裂,他想去支援,但自己这边的压力同样巨大。 “岩哥!西墙要破了!” 正在门洞处指挥反击的李岩猛然回头,看到了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不过还没等他下达命令,李铁柱那如同巨熊的身体,直接撞了过去。 他没有理会那些攀爬的绳索,目标只有一个,那个已经站稳脚跟的缺口! 之前为了让李铁柱发挥自己的特张,李岩直接给对方打造了一把巨斧作为兵器。 “噗嗤!” 刚刚还威风凛凛的三名突厥兵,连同他们手中的弯刀,被一斧头直接拦腰斩断! 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内脏和鲜血洒满了一地。 李铁柱一脚将半截尸体踹下墙头,用他那庞大的身躯,死死堵住了那个缺口。 他身后的李萧山带着几名老兵紧随其后。 用长矛从李铁柱的腋下和肩头刺出,将靠近的敌人一个个捅下去。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一刻的李铁柱,宛如从神话中走出的浴血战神。 他身上的作战服已经看不出原色,全是暗红的血污,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几支箭矢插在他的后背和肩膀上,他却仿佛毫无知觉。 任何想要从他身边越过的敌人,唯一的下场就是被他手中的巨斧劈成两半。 然而,神也会力竭。 堡寨太小了,守军太少了。 墙头上,不断有守军倒下。 一开始还是受伤的哀嚎,到后来,很多人连声音都发不出就死了。 李岩的眼睛红了。 再等下去,就算最后赢了,他也会变成一个光杆司令。 “铁柱!萧山!收缩防线!放弃外墙!” “所有人,退守内寨瓮城!” 放弃外墙,那不等于把胜利拱手让人吗? 李铁柱咆哮着又劈翻两个敌人,带着一身的血,第一个开始后撤。 幸存的守军互相搀扶着,边打边退,涌向通往内寨的唯一通道。 突厥人见状,以为守军终于崩溃,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他们潮水般涌上寨墙,涌入堡寨,朝着内寨的瓮城入口追杀而来。 瓮城入口狭窄,敌军黑压压地挤在一起,争先恐后,唯恐功劳被别人抢走。 看着这一幕,远处的突厥主将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可站在瓮城城墙上的李岩,脸上却没有丝毫败退的绝望。 下一刻,手雷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拔开保险销,李岩没有丝毫犹豫,手臂后摆,用尽全力。 将手雷的扔向下方最拥挤的敌群中。 王烈火、李萧山几人也有样学样,纷纷从李岩手里接过手雷,朝着瓮城外的敌军抛去。 十几枚手雷在空中划出抛物线,落入黑压压的人群里。 突厥士兵们看着这些从天而降的石头,有些茫然。 下一秒。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在人群中炸开! 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爆炸! “轰!轰隆!轰!” 火光瞬间吞噬了一切,爆炸声仿佛要撕裂人的耳膜。 恐怖的冲击波呈圆形扩散开来,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突厥士兵,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而那些铁片在爆炸中变成了致命的弹片,向四周高速溅射。 无数突厥士兵惨叫着倒下。 他们的身上布满了血洞,有的人甚至被直接削掉了半个脑袋。 整个战场,瞬间死寂了一秒。 那些见过无数血腥的突厥精锐,此刻彻底崩溃了。 “魔鬼!是魔鬼!” 一个突厥兵扔掉弯刀,撕心裂肺地尖叫着,转身就往回跑。 第三十三章 功高震主 恐慌瞬间传染了整个军队。 原本拥挤不堪的阵型彻底乱了。 人们互相推搡,互相踩踏,只为了能离那个恐怖的瓮城远一点。 战马受惊,嘶鸣着人立而起,将主人掀翻,然后发疯似的在人群中冲撞。 攻势,在顷刻间瓦解。 所有守军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城下的惨状。 看着那些之前还不可一世的敌人哭爹喊娘地溃逃。 溃兵的洪流冲垮了突厥人的所有阵型。 就在他们自相践踏,鬼哭狼嚎之际,大地开始剧烈震动。 那是千军万马的奔腾! 地平线的尽头,一面巨大的李字帅旗撕开烟尘,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凉州军主力,到了! 黑色的铁甲洪流从突厥大军的背后狠狠撞入,腹背受敌的突厥人彻底崩溃了。 他们丢掉武器,扔掉尊严,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一场围剿,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瓮城墙头,李岩拄着巨斧。 看着远方那场毫无悬念的杀戮,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 他身后的幸存者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们赢了,用一个几乎被放弃的堡寨,硬生生顶住了突厥主力数个时辰的猛攻,甚至在援军到来前。 就已凭一己之力击溃了敌人的攻势。 这是足以吹嘘一辈子的战绩。 …… 当李孝恭策马来到这座小小的堡寨前时。 饶是他见惯了大场面,也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尸山血海。 堡寨的外墙几乎被打烂,插满了箭矢,墙下堆积的尸体比墙还高。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焦臭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人的鼻腔。 尤其是在那瓮城入口处。 一个巨大的焦黑深坑格外醒目,周围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李孝恭的目光扫过城头,看到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 那人身上插着好几支箭,作战服被血痂糊成一块硬邦邦的黑红色铁板。 手中拄着一柄还在滴血的巨斧。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令人心悸的煞气扑面而来。 李孝恭翻身下马,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走到那人面前。 “此地由你指挥?” 李铁柱闻言,顿时一愣,随后连忙看向身边的李岩。 李岩抬起头,露出一张被硝烟和血污弄得看不清面容的脸。 “锐什营,什长李岩,参见将军!” 什长? 李孝恭的瞳孔猛然收缩。 但他万万没想到,守住这座必死之堡,甚至用打崩了突厥先锋的,竟然只是一个最低级的军官。 一个什长,手下最多十个人。 可这个堡寨中最少也是一百多人,李孝恭再次审视李岩,似乎想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可李岩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他打量。 “做得不错。” 良久,李孝告只是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传令下去,肃清战场,救治伤员!” …… 夜幕降临,肃杀的军营里燃起了无数篝火。 血腥味依旧浓得呛人,就算是大风也吹不散。 后方一处偏僻的营帐内,几道身影围着一盆炭火,气氛有些古怪。 李铁柱赤裸着上身。 一个老军医正骂骂咧咧地帮他拔出身上的箭头。 李铁柱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不是他的身体。 “老大,咱们这次……是不是玩脱了?” 钱串子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那是他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战利品。 可此刻他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反而充满了担忧。 “那李孝恭看你的眼神,跟看个死人一样。” 吴元坐姿笔挺,双手拢在袖子里,声音阴测测的。 “功高震主,亘古不变的道理,一个什长,干了将军的活,打了将军都未必能打赢的仗,你让那位河间郡王,脸往哪搁?” 李铁柱顿时有些恼火,虽然在疗伤,但还是闷声道。 “怕个鸟?功劳就是功劳,谁也抢不走!大不了不干了!” “不干?” 吴元冷笑:“你以为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咱们的命,从踏入军营那天起,就不属于自己了。” 王笑林始终没说话,只是在角落里磨着他的短刀。 王烈火和李萧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老大,那手雷的事……”李萧山压低了声音。 李岩终于开口了,他拿起一件干净的衣服披在身上,遮住了背后狰狞的伤口。 “李孝恭不会动我们。” “至少,现在不会。” “他不动,不代表别人不动。” 吴元提醒道:“今天下午,我看见将军的亲卫在偷偷搜集那些爆炸后的弹片。” 李岩笑了,火光映照下,他的笑容有些渗人。 “那就让他们看。” “他越是好奇,咱们就越安全。” 第二天,关于堡寨的战报就如同插上了翅膀,传遍了整个凉州大营。 版本越传越离谱。 有人说,什长李岩是天神下凡,撒豆成兵。 有人说,他会呼风唤雨,召唤天雷。 更有人说,亲眼看见他身高三丈,青面獠牙,一口能吞一个突厥人。 锐什营的营帐,一下子成了整个军营的焦点。 李岩等人干脆闭门不出,可麻烦还是主动找上了门。 一名传令兵来到帐外,高声喊道:“锐什营什长李岩何在?” 吴元掀开帐篷帘子,皱眉道:“何事?” “将军有令,锐什营众人,随我前往帅帐。” 吴元眼中精光一闪,李岩自然也听到了动静。 不过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而已。 很快,一行人跟着传令兵,穿过戒备森严的营地。 李岩走在最前,步伐沉稳,可他眼角的余光,却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 从堡寨活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今天这一趟,是赏,也是罚,是机遇,更是考验。 帅帐门口,两列亲卫甲胄森然。 传令兵通报后,厚重的帘子被掀开。 一股混杂着皮革,熏香与权势的威严气息扑面而来。 帐内灯火通明,几道身影分坐左右。 李岩的目光一扫而过。 主位之上,身形魁梧、不怒自威的,正是李渊。 他左手边,是长史裴寂与司马刘文静。 右手边,则是脸色依旧有些难看的河间郡王李孝恭。 但李岩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李孝恭身侧那位年轻人的身上。 第三十四章 初见二凤 那人身着便服,面容英武,腰杆挺得笔直。 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 李世民! 即便前世对这段历史不算精通。 这位天可汗的模样,李岩还是能认出来的。 几乎在李岩看过去的同时,李世民的目光也与他撞在了一起。 李世民看着李岩,以及他身后的人,眼中带着好奇。 战报他看了不下十遍,沙盘也推演了无数次。 换做是他,亲自坐镇那座小小的堡寨。 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在城破之前,等到孝恭叔的援兵。 可这个李岩,不仅守住了,还打崩了颉利可汗的先锋。 而李岩站在原地,帅帐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李渊的目光如山岳般沉重,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李岩能感觉到,身后的兄弟们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抬起头来。” “你们,就是锐什营?” “是!” 李岩抱拳,不卑不亢。 “好。” 李渊点了点头,似乎颇为满意。 “小小堡寨,挫败突厥先锋,扬我军威,当赏!” 他一挥手,旁边的裴寂站起身,展开一卷帛书。 “什长李岩,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居功至伟!赏,五百两白银,绸缎十匹,良田十亩!” 钱串子听到五百两银子的时候,眼睛瞬间瞪圆了,口水差点流下来。 这可比他从死人身上扒拉出来的多太多了! 裴寂顿了顿,提高了音量。 “另,破格擢升李岩为队正,锐什营,扩编为锐百营,统兵一百!” 队正! 统兵一百! 李岩身后的几人,呼吸陡然一滞! 他们都是老兵油子,自然知道从什长到队正,中间隔着多少资历和战功。 “原锐什营王笑林、吴元、李萧山、钱串子、王烈火……等人,作战勇猛,皆擢升为什长,各领一什!” 赏赐还在继续,除了一个人。 李铁柱。 名单念完了,唯独没有他的名字。 那个在城墙上如疯魔般砍杀,用身体堵住缺口的铁塔,竟然被遗忘了。 李铁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凭……” 他刚要张嘴,却感觉后腰被一只手死死抵住。 吴元不知何时凑到了他身后,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闭嘴!” 李铁柱浑身一僵,扭头怒视吴元。 但吴元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微微摇头。 就在帐内气氛变得微妙之时,一旁的李孝恭忽然开口了。 “你叫李铁柱是吧?” “本王看你勇武过人,是块当亲卫的好材料,你可愿,来本王麾下效力?” 抢人,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李渊和李世民的面,赤裸裸地挖墙脚。 李孝恭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一来,可以敲打一下风头正盛的李岩。 二来,李铁柱那悍不畏死的猛将形象,确实让他心动不已。 任何一个将军,都不会拒绝一个能在战场上充当箭头的大杀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铁柱身上。 一边是郡王的招揽,前程似锦。 一边是刚刚亏待了他的老上司。 可李铁柱想都没想,脖子一梗,瓮声瓮气地吼了回去。 “不去!” “俺的命是岩哥给的,俺就跟着岩哥!” 李孝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噗……” 一声轻笑打破了尴尬。 李世民看向脸色铁青的李孝恭,摇了摇头。 “孝恭,你看,我赢了。” 随即,他转向李岩,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 “李队正,莫要介怀,方才你们进来之前,孝恭便言,想将你麾下这员猛将招入亲卫,我却说,真正的勇士,重情重义,绝不会为外物所动,孝恭不信,便有了这场赌约。” 三言两语,不仅将一场尖锐的冲突化解为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 还顺手卖了李岩一个人情。 李岩心中了然,抱拳道:“将军谬赞,我这些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并非些许身外之物可以动摇。” 他的话,既是回答李世民,也是说给李孝恭听。 更是说给自己身后那帮兄弟听。 我的人,谁也别想动。 李渊自始至终冷眼旁观,此刻见事情了结,才再次开口。 “好了,都退下吧。” “李岩,你的锐百营,暂时只是个空架子,等战事稍歇,军中整编,自会给你补足人手。” “谢大帅!” 李岩躬身行礼,带着众人退出了帅帐。 帐外,朔风依旧,冰冷刺骨。 回到自己那破败不堪营帐,钱串子一屁股坐在草堆上,整个人都瘫了。 “岩哥,你刚刚是没看见,李孝恭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我真怕他一刀把铁柱给劈了!” 李铁柱还在那儿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 “他敢!俺又没说错!凭啥不给俺赏赐?俺杀的突厥狗最多!” 吴元靠在营帐的木柱上,抱着手臂,闻言掀了掀眼皮。 “你这脑子,真是铁打的。” “啊?”李铁柱瞪着牛眼。 吴元幽幽开口:“大帅不赏你,是在保你。” “你想想,今天你拿了头功的赏,明天呢?全军上下几万双眼睛都盯着你,盯着咱们这支刚冒头的戌边队,下一次冲锋,你是不是还得冲第一个?你是不是得杀得比这次还多?” 李铁柱想了想,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是自然!” “蠢!” 吴元毫不客气地骂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天要是给你赏赐,明天你就得把命拿去换,大帅把赏赐压下来,就是告诉所有人,你的功劳,我记着,但现在不是封赏的时候,这就等于给你挂了块免死金牌,谁敢在战场上给你下绊子,就是跟大帅过不去。” “更重要的是,今天当着李世民和李孝恭的面,你拒了郡王,选了岩哥,这叫什么?这叫忠!这份忠心,比一百两黄金,一千石粮食都贵重,咱们这支锐百营,现在虽然是个空架子,但有了你这根忠字当头的顶梁柱,它就塌不了!” 一番话说完,连钱串子都听明白了,恍然大悟地拍了下大腿。 “我的乖乖,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多道道!” 李铁柱挠了挠头,似懂非懂,但他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话。 “俺反正就跟岩哥干!” 第三十五章 鹰愁涧 李岩一直没说话,吴元说的,他都懂。 但他想的,比吴元更深。 今天这一关,看似是李孝恭发难,实则是李渊和李世民父子俩,对他的一次联手敲打和试探。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李孝恭的抢人,是试他的器量。 李世民的赌约,是试他和他手下人的忠诚。 而李渊从头到尾的冷眼旁观,则是最高明的帝王术。 他通过了考验。 代价是锐百营暂时只是个空壳,但收获,却是无形的。 从今天起,李岩这个名字,才算真正进入了李唐最高权力核心的视野。 …… 凉州大营的风,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关于那支几乎全军覆没,却奇迹般归来的戌边队的故事。 在短短几天内,就传遍了整个军营,并且演化出无数个版本。 “听说了吗?南城门那个新来的队正李岩!” “哪个?哦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一个人守住烽火台,杀了上百个突厥人的猛人?” “何止上百个!我三舅姥爷家的二外甥就在城楼上当值,亲眼看见的!那家伙会法术!” 一个正在擦拭盔甲的士兵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 “法术?啥法术?”同伴立刻凑了过来。 “撒豆成兵!真的,就那么一小撮人,愣是守住了隘口,突厥人跟撞了鬼墙一样,冲过去一波死一波!还有人说,那李岩能口喷烈火,眼睛一瞪,突厥人的战马就吓得腿软!” “真的假的?这么邪乎?” “不然呢?就他们那十几号人,连像样的甲胄都没有,怎么可能挡住几百突厥骑兵?不是鬼神之说,根本没法解释!” 流言越传越神。 从智勇双全到天神下凡,从善于防守到布下迷魂阵。 李岩这个名字,像一块被投入湖面的石头。 在凉州军这个大池塘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有人嗤之以鼻,认为纯属无稽之谈。 有人半信半疑,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更多的人,则是在繁重枯燥的军旅生涯中,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谈资。 他们宁愿相信这些传闻是真的,因为那样的故事,足够传奇,足够提振士气。 外界的风言风语,李岩充耳不闻。 他很清楚,当你的事迹无法用常理解释时,敬畏便会油然而生。 他真正在意的,是三天后下达到锐百营的那份调令。 一纸烫金的军令,没有发往凉州大营的任何一个角落,而是由李渊的亲兵直接送到了李岩手中。 锐百营,即刻开拔,前往鹰愁涧换防。 “鹰愁涧?” 钱串子拿到调令副本,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声音都变了调。 “岩哥,这……这不是坑人吗?我可听说过那地方,鸟不拉屎的绝地,连老鹰飞过去都得发愁!把咱们派那儿去,这是明摆着不想让咱们好过啊!” 李铁柱正打磨着自己的那把斧子,闻言闷闷地抬起头。 “有仗打就行。” 吴元从钱串子手里抽过那张薄薄的麻纸,手指在鹰愁涧三个字上轻轻划过。 “好事。” “这还好事?” 钱串子差点跳起来:“老吴,你没病吧?那地方听说连水源都缺,前前后后就一条道,一年到头见不着几个人,突厥人想打过来都嫌绕远!这不是发配是啥?” 吴元把麻纸拍在桌上,眼神幽幽地看着李岩。 “大帅这是在给咱们机会。” 李岩一直靠在营帐的木柱上闭目养神。 此刻终于睁开了眼,目光清澈,没有半点波澜。 “说下去。” “鹰愁涧,地处偏僻,易守难攻,但也正因如此,天高皇帝远。” 吴元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兴奋。 “那里不是凉州大营,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把我们这根钉子扎在那,就等于给了我们一块完全属于自己的地盘,怎么练兵,怎么操演,怎么……发展,都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李岩点了点头。 吴元想到的,也正是他所预料的。 鹰愁涧,就是一个让他可以放开手脚。 把脑子里那些超越时代的练兵之法付诸实践的完美试验场。 离别的场面简单而肃穆。 锐百营的编制下来了,但此刻真正跟着李岩离开的,只有寥寥数人。 除了李铁柱他们,其余戌边队的老兄弟们,都留在了这边。 “岩哥,带上我们吧!去哪都行!”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红着眼眶,攥紧了拳头。 李岩走过去,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那汉子身子一沉。 “你们的功劳,我都记着,但锐百营现在是个空架子,需要从各营抽调新兵蛋子来填,你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卒,是宝贝。” 李岩看着眼前的每一个人。 “都给我好好待着,等我把锐百营的架子搭起来,你们就是未来的伍长、什长!到时候,谁他娘的也别想给我掉链子!” 没有过多的儿女情长,只有斩钉截铁的承诺。 老兵们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挺直了胸膛。 目送着李岩一行人,牵着马,带着简陋的行囊。 消失在通往鹰愁涧的漫天风沙之中。 ………… 鹰愁涧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字:破。 风从石堡的豁口里灌进来,吹得钱串子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的天爷……这地方是人住的?” 李铁柱用脚踢开一块摇摇欲坠的石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比想象的还烂。” 吴元没说话,他绕着石堡走了一圈,脸色愈发凝重。 “水井。” 钱串子凑过去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 “完了,全完了!没水喝,咱们都得渴死在这儿!” 李岩的目光扫过营房,箭楼,最后落在那口枯井上。 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几道懒洋洋的身影从一座还算完整的石屋里晃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眼露凶光的汉子。 他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皮甲,腰间别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环首刀。 吊儿郎当地走到李岩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哟,这就是新来的百将大人?” 身后的几个老兵痞子跟着哄笑起来。 看李岩几人的眼神,就像在看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吴元上前一步,冷冷开口:“锐百营队正李岩在此,尔等为何不拜?” 第三十六章 准备练兵 那伙长“呸”地一口浓痰吐在地上,用脚尖碾了碾。 “拜?在这鹰愁涧,老子就是天!管你什么百将千将,到了这儿,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他用刀柄指了指李岩:“小子,看你年纪不大,给你个机会,把你带来的金银细软都孝敬给弟兄们,不然……”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残影闪过。 王笑林动手了,众人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那伙长嚣张的表情瞬间凝固,整个人都被王笑林直接替了起来,双眼暴突。 伙长身后的几个亲信脸色大变,怒吼着抽出兵器扑了上来。 “找死!” 李铁柱怒目圆睁,直接就冲了上去。 一名老兵的下巴被一记刁钻的上勾拳命中,整个人向后飞起,牙齿混着血沫喷了一地。 整个过程,不过三五个呼吸。 剩下那十几个原本看热闹的老兵,脸上的哄笑早已消失不见。 李岩看了一眼快要被王笑林掐死的那个汉子。 “笑林,松开他吧。” 王笑林闻言,直接把对方丢了出去。 “还有谁不服?” 眼看没有人说话,李岩走到那伙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防务图,物资清单,交出来。” 那伙长疼得满脸冷汗,看着李岩的眼神充满了惊恐。 再也不敢有半句废话,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黑乎乎的铁牌和几张泛黄的羊皮纸。 吴元上前接过,快速扫了一眼,然后对李岩点了点头。 “从今天起,鹰愁涧,我说了算。” 李岩的声音传遍石堡的每个角落。 “以前的规矩,全都作废,我的话,就是唯一的规矩,听懂了吗?” “听……听懂了……” 夜深了,李岩把所有人都安排进了那几间勉强不漏风的石屋。 自己则独自一人坐在那座半塌的箭楼顶上。 看着眼前的军火库,经过那么多场的厮杀。 他的击杀点已经来到了恐怖的6842。 【总击杀点7063】 【已解锁武器库:轻武器】 【可兑换列表:雷鸣手枪:100击杀点/把(附赠2个弹匣)】 【突击步枪:1000击杀点/把(附赠3个弹匣)】 【……】 【弹药兑换:】 【手枪弹匣(12发):5击杀点/个】 【步枪弹匣(30发):10击杀点/个】 在击杀点累计达到五千的时候,军火库就已经自动解锁了一把突击步枪。 不过李岩并没有兑换点打算,先不说这玩意的价格。 要是面对十几万人,甚至是几十万人的大战的时候。 十几把突击步枪根本就不够用。 回想起前段时间那场近千人的混战,几把手枪在人潮中掀起的浪花。 若非手雷的范围杀伤,他们早已被乱刀砍成肉泥。 十几把突击步枪,面对数万甚至数十万大军的战场,又能打出几个水花。 无非是早一点把子弹打光,然后死得更快一些。 很快,李岩的目光就锁定在那个需要一万击杀点才能解锁的灰色图标上。 【特战服套装】。 【套装包含:凯夫拉作战服、多功能战术头盔(内置夜视仪、通讯器)战术手套、军靴、一把定制手枪、四枚高爆手雷,以及一套多功能工具组】 凯夫拉防弹,在这个刀剑横行的时代,几乎等同于多了一条命。 李岩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一旦拥有了它,黑夜将不再是双方的禁区,而会成为他单方面的屠宰场! 一套500击杀点,绝对算不上贵! 李岩已经盘算好了,等击杀点一过万,立刻兑换七套。 他自己一套,王笑林、李铁柱、吴元、李萧山、王烈火、钱串子,他身边最核心的兄弟,人手一套。 到那时,他们将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特种小队。 时间流转,阳光透过黄沙照耀大地。 李岩准备下楼换岗休息,不过刚准备下去,他的视线被远处扬起的沙尘吸引。 一支约莫百人的队伍正拖拖拉拉朝石堡走来。 “头儿,我们的人来了。” 吴元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李岩嗯了一声,目光没有离开那支队伍。 当这群新兵终于晃悠到石堡门口时。 李岩已经带着王笑林和李铁柱等在了那里。 看着眼前的那些人,各个吊儿郎当的,跟他们这些人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李岩的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桀骜不驯的脸。 这些人,站没站相,东倒西歪,眼神里全是散漫。 跟在李岩身后,王笑林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将几个看起来最不安分的家伙牢牢锁定。 “从今天起,鹰愁涧,有三条规矩。” “第一,我的命令,是唯一的命令,必须无条件执行。” “第二,背叛,或者逃跑,只有一个下场——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在这里,没有废物,完不成训练任务的,就滚回原来的地方。” 那一百个新兵脸上的散漫渐渐褪去。 他们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不是没断奶的娃娃! 凭什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对他们指手画脚? “哈!” 一声刺耳的嗤笑打破了沉默。 人群中,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壮汉走了出来。 “小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壮汉用巨剑的剑尖指着李岩,唾沫星子横飞。 “就凭你身边这几个歪瓜裂枣,也敢跟我们定规矩?” “你以为占了这么个破石头堡,就是山大王了?我告诉你,我们这些弟兄们过来是给你脸!别给脸不要脸!” “就是!熊哥说的对!” “一个毛头小子,走了狗屎运罢了!” “想让我们听话,先问问我们手里的刀同不同意!” 吴元藏在阴影里,看着那个叫熊彪的蠢货。 杀鸡儆猴,这只鸡自己跳出来了,倒是省了头儿一番手脚。 李铁柱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岩哥带着他们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这帮废物懂个屁! 他往前踏了半步,刚想开口请战,却感到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王笑林对他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李铁柱只能把那口恶气硬生生咽回去。 但盯着熊彪的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李岩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言语而生气,反笑呵呵的看着他们。 “单挑?” 熊彪愣了一下,随即狂笑起来:“怎么?小子,你敢?” “我不敢。”李岩摇了摇头。 熊彪的笑声更大了,他身后的众人也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我就说是个软蛋!” “怂了!怂了!” 李岩却接着补充道:“我怕一不小心,打死你。” 熊彪脸上的狂笑僵住。 “你找死!” 他怒吼一声,将那柄门板似的巨剑往地上一插。 “老子今天就徒手撕了你!” 话音未落,熊彪就朝着李岩猛冲过来。 他砂锅大的拳头带着恶风,直取李岩的面门! 这一拳要是打实了,寻常人的脑袋恐怕会像西瓜一样爆开。 新兵们眼中闪过兴奋。 王笑林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军刀上。 第三十七章 夺命的王座 面对熊彪势大力沉的猛攻,李岩不是后退,而是向前。 一个滑步,李岩贴进了熊彪粗壮如树干的怀里。 熊彪势在必得的一拳,瞬间落空,巨大的力量让他身体微微前倾,门户大开。 李岩的左手如铁钳,扣住熊彪挥出的右腕。 同时,他的右肘猛地向上顶起,狠狠撞在熊彪的手肘关节处。 “喀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石堡前的空地。 “啊!!!” 紧随而来的是熊彪撕心裂肺的惨嚎。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李岩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他扣着熊彪的手腕,腰身一拧,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 “砰!” 熊彪两百多斤的魁梧身躯,被重重贯在坚硬的石板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他蜷缩在地,抱着自己那条以诡异角度扭曲的右臂。 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除了惨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几十个桀骜不驯的新兵此刻都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们之中最蛮横的熊彪,在一个照面之间,就被那个看起来有些单薄的男人。 用一种他们前所未见的手段,直接废掉了一条胳膊! 主要是不是李岩的方法,而是两个人体型上的差距,那种视觉冲击力太大了。 王笑林按在刀柄上的手,此刻缓缓松开,手指轻轻弹了弹刀鞘。 头儿这一手,干净利落,震慑效果拉满了。 比他直接拔刀砍人,高明太多。 李铁柱激动得满脸涨红,看着李岩的背影,眼神里全是狂热的崇拜。 这才是他的岩哥!永远都这么强!! 想着,他还狠狠瞪了一眼那些噤若寒蝉的新兵,鼻孔里喷出两道粗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一群不知死活的蠢货! 李岩没有去看地上哀嚎的熊彪。 他缓缓抬起脚,用沾着尘土的军靴,重重踩在熊彪的胸口上。 “呃……” 熊彪的惨叫戛然而止,被这一脚踩得几乎窒息,只能发出痛苦的闷哼。 李岩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凡是被他目光触及的新兵,都下意识地避开视线,或者低下头颅,不敢与之对视。 “我说了,规矩就是规矩,不遵守,可以滚回去,至于那边还要不要你们,根我没关系。” “你,违抗了第一条。本该死。” 熊彪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中带着愤恨。 李岩看了他一眼,也没有管对方怎么想的,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不过,今天是我定规矩的第一天,总要见点血,才能让某些人长长记性。”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抬起脚,就在众人以为他会放过熊彪时。 那只军靴却猛然向下,狠狠跺在了熊彪另一条完好的左臂上! “咔嚓!” 又是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 “嗷!!” 熊彪发出了比刚才更加凄厉数倍的惨嚎,随即两眼一翻,竟是活活痛晕了过去。 太他妈狠了! 所有新兵的脸色瞬间煞白,不少人甚至感觉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立威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分化和利用了。 果然,李岩接下来的话,让场上的气氛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当然,我这里虽然不养废物,但也绝不埋没好汉。” 他侧过身,伸手指了指身后站着的李铁柱等人。 “他们六个,是我带出来的兄弟,从今天起,也是鹰愁涧的六位什长。” 新兵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六人。 “想当人上人?想吃肉喝酒,机会,我给你们。” 李岩的声音陡然拔高,“从今天起,你们之中,任何人,只要能在一对一的挑战中,打赢他们五个里的任何一个!” “你,就可以成为新的什长!享受和他们一样的待遇!”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重重点了点。 这五人之中,他除了钱串子,因为他很清楚,钱串子管钱是好手,杀人也还行,但管人真就差了点。 话音落下,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其实不光是他们,李铁柱他们也兴奋了起来。 那些新人或许以为这是机会,但是在李铁柱他们看来,这就是有理由去教训人了! 李岩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那些人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 见此,他也不再理会地上昏死过去的熊彪,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拖下去,找人治好他的胳膊,我说了,鹰愁涧不养废物,但断了手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给老子拿起刀来干活。” 说完,李岩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高大的石堡。 王笑林、李铁柱、吴元等人,紧随其后向着营地内走去。 空地上,只留下几十名名心思各异的新兵,一个昏死过去的倒霉蛋。 寂静只持续了片刻。 “喂,你看那个瘦高个,像不像个病秧子?” “我觉得那个叫李铁柱的,虽然壮,但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说不定有机会……” “别傻了,能跟在那魔王身边的,会有善茬?” “富贵险中求!当一辈子大头兵,还是搏一个什长当当,自己选!”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鹰愁涧,这个曾经死气沉沉的边境哨所,如今变成了一座烧得滚烫的熔炉。 至于熊彪,这家伙虽然还是很不服李岩,但是也不敢扎刺。 毕竟人家李岩是正面干翻自己的,要是自己在上去理论,那就不是不服,那是挑衅了。 一连一个月过去。 刚开的时候,许多新兵都想挑战李铁柱等人,就连刚刚伤好的熊彪也想去挑战。 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不对了,李岩动手的时候,大多都是一些皮外伤。 哪怕是熊彪之前的,那也只是骨头错口了,根本没有伤及根本。 可李铁柱这些人不一样! 他们是真正的下死手! 那个挑战者被抬下去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 他的手肘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白森森的骨茬甚至刺破了皮肉。 这只手,废了。 就算能治好,这辈子也别想再拿起重物,更别提上阵杀敌。 在这之后,再也没人敢轻易挑战。 那五个什长的位置,仿佛成了五尊夺命的王座,看一眼都让人心头发颤。 第三十八章 天下大乱前夕 熊彪的胳膊已经好了。 这段时间,他沉默寡言,只是默默地完成着李岩布置下的所有训练任务。 他看着那些不信邪的同伴,一个个被抬下去。 眼神也从最初的愤恨,慢慢变得复杂。 他是个粗人,但也分得清好歹。 相比于那些被李铁柱、王笑林打成残废的倒霉蛋。 自己只是受了点皮肉苦,简直是天大的幸运。 一天训练结束,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看到李岩从石堡里走出来。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胸中一股邪火升腾。 但当李岩那平淡的目光扫过来时,他全身的肌肉却不由自主地僵硬了。 石堡内,李岩的房间。 “老大,顶不住了!真的顶不住了!” 钱串子顶着一张苦瓜脸,手里拿着一本账簿。 “这个月,光是买药材就花掉了咱们大半的积蓄!还有那些肉,老大,咱们的家底都快被掏空了!” “您看看,上好的金疮药,续骨膏,咱们买的都是最好的!那些兔崽子们挑战什长,打输了还要用咱们的钱给他们治!这……这哪有这种道理啊!” “没钱了?” 李岩头也不抬,正在擦拭自己的横刀。 “没了!一滴都没有了!”钱串子哭丧着脸。 坐在一旁的吴元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钱串子,眼光放长远点。” 吴元放下茶杯,轻声道,“老大这是在用钱买命。” “买命?”钱串子一愣。 “你以为那些被打残的家伙,他们的医药费是白花的?” 吴元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老大当着所有人的面废了熊彪,又立下规矩,让铁柱他们下狠手。这是立威。” “然后,老大又用最好的药,把那些重伤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这是施恩。” “一手大棒,一手蜜糖,那些新兵现在怕我们,但也感激我们,他们会明白,只有听话,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好,这种用钱砸出来的忠心。” 钱串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一想到那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还是肉痛不已。 李岩终于擦完了刀,将其归鞘。 他看向钱串子,问道:“孙福那边怎么说?” 提到这个,钱串子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孙掌柜很守信用,咱们要的东西,他都想办法给送进来了,只是他最近催得紧,说下一批货,必须见到现银。” “要多少?” “至少……五百两。” 钱串子比划出一个五的手势,声音都在发颤。 李岩却没什么表情,只是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吴元。 “有想法了?” 吴元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阴冷和狡黠。 “老大,咱们脚下踩着的,可是山脉。” “这山里,可不止有野兽和石头。几十年来,官府无力清剿,不知有多少占山为王的匪寇,还有那些……被打散的溃兵,都在这山里藏着。” “这些亡命徒,别的没有,抢掠来的金银财宝,肯定不会少。” 钱串子听得眼睛一亮,但随即又垮下脸。 “可是咱们就这不到一百号人,能打得过那些常年盘踞山里的土匪吗?” 吴元瞥了他一眼:“谁说要硬打了?” 他看向李岩,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咱们现在缺的,不只是钱,咱们还缺一场真正的战斗,来检验一下这一个月的训练成果。” “让那些新兵见见血,让他们明白,在鹰愁涧里被我们打,和在战场上被敌人砍,是两码事。” “一场漂亮的剿匪战,不仅能拿到钱,还能向上面交差,换来更多的补给和军功,一石三鸟。” 不得不诉后,吴元的计划很大胆,但也很有道理。 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必须主动出击。 李岩抬头,看着一连坏笑的吴元问道:“你有目标了?” “马蹄山。” 吴元毫不犹豫地吐出三个字,“距此地六十里,大概有两三百号人,寨主叫崔老虎,他们最近刚劫了一批过路的商队,正是最肥的时候。” “而且,”吴元顿了顿,补充道,“我打听到,他们和突厥人有联系,偷偷卖给突厥人铁器和食盐。” 最后这句话,才是关键。 私通突厥,这是掉脑袋的大罪。 这意味着,就算李岩把马蹄山满门屠尽,报上去也只会是大功一件,没人会追究任何细节。 李岩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好,你让人准备一下,等我消息!” ………… 夜深人静。 李岩没有睡。 他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一封用油布包好的信。 这是长孙无忌那边的人,传递来的外界消息。 信上的内容,让李岩的心情有些沉重。 杨广的三征高句丽,已经彻底掏空了大隋的国库,耗尽了民力。 如今运河两岸,饿殍遍野,民变四起。 信中重点提到了几个名字。 瓦岗寨的翟让、李密,已经成了气候,席卷河南。 河北的窦建德,自称长乐王,聚众十万。 江淮的杜伏威、辅公祏,割据一方。 还有太原留守,李渊。 他前世的记忆与信上的信息完美重合。 天下,真的要乱了。 ………… 第二天,天刚放亮。 此刻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大营的空地上。 李岩看着下方的七十八名士兵,心里暗叹,这就是他的兵,也是他的班底。 虽然这班底有点少,他不在乎,只要兵精,够忠诚,到时候可就可以利用军火库将其武装成一个以一敌百的猛将! 七十八名士兵,站在大营中央。 这一个月,他们过得比狗还累,挨的打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多。 训练狠,打人狠,不过更多的是敬畏,因为每次训练的时候。 李铁柱他们每次的训练都是他们的两倍。 而且伙食是真的好,顿顿有肉,虽然不多,但那是肉啊,在外面,这年头能吃饱饭都是奢望。 李岩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诸位!今天,就是给你们开刃日子!” 新兵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疑惑。 一个胆子稍大的刺头忍不住小声嘀咕:“老大,咱这刀……都能刮胡子了,还咋开刃啊?” 李岩没理会那个刺头,而是径直说道。 “我们要去打马蹄山。” 第三十九章 攻向马蹄山 整个营地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嗡!” 人群炸了锅! “打马蹄山?!” “干他娘的!早该这样了!” 原本还有人疑惑,可短短片刻,所有人就振奋了起来。 这一个月,他们被操练得快要散架,心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 他们像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狼崽子,每天被头狼捶打,早就渴望着去撕咬别人了。 马蹄山,这附近谁不知道马蹄山那伙天杀的匪寇! 现在他们要去剿灭那群杂碎! 张牛娃感觉自己的血一下子就涌上了头顶。 他只想冲上去,把这一个月受的委屈,全都用刀砍出去! 李岩看着他们狂热的表情,心中了然。 这群兵,已经成了。 他懒得说什么保家卫国、为民除害的场面话,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远不如一个实际的目标来得实在。 “钱串子!” “在!!” 钱串子一个激灵,从队伍里窜了出来。 李岩指了指旁边十个看起来相对瘦弱一些的新兵。 “你带他们,看好家,要是我们回来,发现营地里少了一粒米,我就把你吊起来当风筝放。” 钱串子一听不用上阵杀敌,差点喜极而泣,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老大放心!谁敢动咱们的家底,我跟他拼命!” 李岩不再理他,转身面对大部队,手猛地一挥。 “其他人,带上家伙,跟我走!” “吼!” 剩下的六十八条汉子爆发出惊人的嘶吼。 ………… 六十里的山路,并不好走。 队伍在崎岖的山道上拉成一条长龙。 刚出发时的那股兴奋劲,已经被漫长的跋涉和沉重的装备消磨得差不多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凝重肃杀的气氛。 张牛娃的肩膀被简陋的皮甲磨得生疼,呼吸也变得粗重。 他看着前方李岩的背影,那个背影始终挺拔如松。 这让他莫名地安心。 队伍的最前方,李岩和吴元并肩而行。 “崔老虎那边,你传的消息,他信了?” 吴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老大,我找的那个线人,是个在马蹄山负责采买的伙夫,这种人,命最不值钱,但也最惜命。” “我让他告诉崔老虎,说咱们鹰愁涧内讧火并,老大你被手下人捅了刀子,受了重伤,现在营里乱成一团,为了让他相信,我还给了他一小袋金子,让他亲口说,这是从老大你身上捡到的。” 吴元眼中闪着算计的光:“崔老虎这种人,生性贪婪,又极度自大,他手下有两三百号人,是咱们的三倍,听到这种消息,他只会觉得是老天爷在给他送钱,怎么可能怀疑?” “他现在,恐怕正在聚义厅里喝酒庆祝,盘算着怎么来接收咱们呢。” 在崔老虎眼里,李岩他们是一块唾手可得的肥肉。 他永远想不到,这块肥肉,已经磨利了獠牙,正主动朝他扑过来。 李岩点点头,没再多问。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队伍,新兵们的体力消耗比他预想的要大一些。 “休息一刻钟!喝水,吃干粮!” 命令下达,众人如释重负,纷纷就地坐下,靠着山石树木大口喘气。 ………… 日头偏西,晚霞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血色。 马蹄山,终于到了。 李岩带着队伍潜伏在山脚下的一片密林中,前方不远处,就是马蹄山唯一的上山路径。 一座简陋的木制寨门立在山口,两旁是半人高的木石围墙。 几个匪寇靠在墙边,懒洋洋地聊着天,兵器扔在一旁。 山寨里,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隐约能听到喧闹的人声和酒肉的香气。 一切,都和吴元预料的一样。 李岩将核心成员和几个在新兵中有威信的伍长叫到身前,在地上摊开一张吴元手绘的简易地图。 熊彪也在其中,其实熊彪也没想到李岩不仅没有给自己穿小鞋,还让自己过来。 虽然意外,但是该看还是要看的。 “计划很简单。”吴元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笑林,萧山。” “你们带十个身手最好的,从西面这处断崖爬上去。” 吴元指着地图的侧翼,“日落前,我要你们解决掉山上的所有暗哨,日落后,听到我们这边的动静,立刻抢占寨门,从里面打开它。” “明白。” 王笑林声音嘶哑,惜字如金。 李萧山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摩挲着手里的短刀。 吴元又指向王烈火:“烈火,你带二十人,在正面制造动静,佯攻,记住,动静要大,姿态要做足,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但不要硬拼,拖住就行。” 王烈火重重点头:“交给我。” 最后,吴元的目光看向李岩。 “老大,你和铁柱,带领剩下的主力,寨门一开,不要有任何犹豫,直奔聚义厅,拿下崔老虎!” “崔老虎此刻一定在聚义厅里喝酒。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他,剩下的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李岩看着地图,听完吴元的计划,沉默片刻。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那几个被选出来当伍长的新兵。 李岩补充道:“第一次上阵,别慌。” “你们的任务不是去乱砍乱杀,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跟紧我和铁柱,我们往前冲,你们就往前冲,我们砍谁,你们就跟着砍谁。”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几个伍长齐声低吼,不需要复杂的战术,只需要绝对的服从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李岩站起身,看向渐渐沉入山峦的夕阳。 “各就各位,准备一下吧!” ………… 很快,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 西侧断崖,王笑林在前,快速的攀爬着,李萧山跟在他下方,身形同样矫健。 他们的身后,是十名精挑出来的士兵。 崖顶,一个负责瞭望的匪寇正缩着脖子,抵御着山顶的寒风。 他刚打了个哈欠,眼前忽然一花。 一只手如同铁钳,从下方猛地探出,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只感觉脖颈一凉。 王笑林松开手,那匪寇的身体软软滑落。 他顺势一拉,将尸体拖到岩石后,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他朝下方打了个手势。 第四十章 磨刀石 李萧山第一个翻了上来,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对着王笑林比了个大拇指,笑容灿烂,眼神却冰冷。 二人如同两头猎豹,一左一右,瞬间没入黑暗。 行动开始了。 第二个暗哨藏在一棵大树上,他正百无聊赖地用小刀削着木头。 一道黑影从树下一闪而过,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脚踝一紧。 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被硬生生从树上拽了下来。 李萧山在他落地的瞬间,膝盖重重顶在他的后心。 另一只手里的短刀精准地划过咽喉。 没有惨叫,只有血液喷涌的噗噗声。 解决掉暗哨,李萧山将尸体拖进草丛,甚至还有闲心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王笑林那边同样顺利,每一次现身,都意味着一条生命的终结。 十分钟后,众人在预定地点汇合。 通往山寨后方的所有眼睛,都永远闭上了。 与此同时,山寨正门方向,火光冲天,杀声震耳。 “杀啊!” 王烈火带着二十名弟兄,躲在寨门前的掩体后,拼命地敲打着盾牌和长刀,发出震天的巨响。 几名弓箭手则不断将点燃了油布的箭矢射向寨墙。 他们根本不前进,只是在安全距离外疯狂叫嚣。 将佯攻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聚义厅内,酒气熏天。 崔老虎正搂着一个女人,将一杯酒灌进她嘴里,引得周围的头目们哈哈大笑。 “报!” 一个匪寇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神色慌张。 “大、大当家的!不好了!山下有人攻打寨门!” “慌什么!” 崔老虎一脚踹在那匪寇身上,不满地骂道。 “能有几个人?李岩那帮残兵败将?撑死百十来号人,还敢来攻我的山?!” 旁边一个独眼龙匪首嘿嘿笑道:“大哥说的是!估计是活不下去了,想来咱们这儿碰碰运气,找死罢了!” “就是!一群不知死活的杂鱼!” 厅内的匪寇们哄堂大笑,浑然没把这当回事。 可外面的叫骂声不断,还夹杂着兵器碰撞声。 崔老虎被吵得心烦,他将怀里的女人推开,不耐烦地摆摆手。 “妈的,真他娘的扫兴!老三,你带五十个弟兄下去看看,把那群苍蝇给我赶走!记住,留个活口带回来,老子倒要看看,是谁给他们的狗胆!” “好嘞,大哥!” 那被称为老三的头目狞笑着站起身,抄起一把大环刀,点起一队人马,骂骂咧咧地朝着寨门方向去了。 ………… 山脚另一侧的密林中。 李岩半跪在黑暗里,他能清晰地听到远处传来的喊杀声。 一切都在吴元的计划之中。 他身后的主力部队同样寂静无声,只是那些新兵蛋子,一个个紧张得手心冒汗。 刚开始的热血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 李铁柱蹲在李岩身边,他不像其他人那么紧张,只是有些不解,低声问道。 “岩哥,王烈火那边动静这么大,咱们还不冲?” 李岩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山寨的方向。 “等萧林那边的信号。” 李岩自然能感受到身后拿下人的紧张,但恐惧是必须克服的第一关。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动用手雷,亦或者是手枪直接发起冲锋。 是,这样效果虽好,但根本起不到练兵的作用。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身先士卒,用行动告诉他们,跟着自己,就能活,就能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新兵们的心上剐蹭。 就在众人的心神紧绷的时候。 远处山寨那紧闭的大门,忽然出现了一道的缝隙。 见此一幕,李岩缓缓站起身,从身后抽出一把军刀。 他身边的李铁柱和熊彪等人立刻会意,也跟着站了起来,眼神里燃烧起嗜血的战意。 李岩没有说任何鼓舞士气的话。 只是用最简单,最直接的行动下达了命令。 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身体如离弦之箭,冲出密林。 “杀!” 一道压抑到极致,却又饱含杀意的低吼,从他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杀!” 李铁柱的咆哮紧随其后,他扛着那把标志性的巨斧,迈开大步,紧跟在李岩身后。 “杀!” 几十个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状态的新兵,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们只有一个念头:跟着李岩!冲! 潜伏的部队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猛地冲向那洞开的寨门。 寨门后方,刚刚合力搬开巨大门栓的王笑林和李萧山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就看到大批匪寇背对着他们,正朝着正门方向涌去,显然是被派去支援的。 这些匪寇的注意力完全被正门的佯攻所吸引,对身后的死亡降临毫无察觉。 “来得正好。” 王笑林眼神冰冷,对着李萧山歪了歪头。 李萧山咧嘴一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握紧了短刀。 两人一左一右,身后跟着的十个人也一拥而上,如同虎入羊群,从背后扑了上去。 “噗嗤!” 就在这片小范围的混乱中,李岩带领的主力部队,已经冲到了近前! “啊!后面!后面有人!” 有匪寇发现了身后的异常,他惊恐地转过身。 下一秒,一道雪亮的刀光划过他的视野。 这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影像。 李岩一刀枭首,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但他毫不停留,身形如电,直接从尸体旁穿过。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这些杂兵。 聚义厅!崔老虎! “铁柱!开路!” “好嘞!” 李铁柱发出一声兴奋的咆哮,他手中的巨斧抡成了一道黑色的旋风。 但凡敢挡在他面前的匪寇,无论是人还是障碍物,全都被他一斧劈开! 新兵们被这血腥的一幕刺激得双眼通红。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对着那些被李岩和李铁柱冲散、砍伤、惊呆了的匪徒疯狂劈砍。 恐惧?不存在了。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杀!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支援的匪寇队伍瞬间崩溃。 聚义厅内。 崔老虎正举着酒碗,忽然感觉脚下的地面似乎在震动。 外面的声音不对劲! 第四十一章 崔老虎死 “怎么回事?!” 崔老虎猛地站起身,酒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一个浑身是血的匪寇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大……大当家的!不好了!他们从后面杀进来了!挡不住啊!” 崔老虎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一把抓住那匪寇的衣领:“你说什么?!老三呢?!老三带的人呢?!” “死……都死了!他们是魔鬼!啊——!”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呼啸而至,贯穿了这名匪寇的后心,巨大的力道带着他扑倒在崔老虎脚下,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崔老虎僵硬地抬起头,看到聚义厅的大门外,火光映照下。 一个手持军刀,浑身浴血的身影,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那人身后,是成片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员。 正是李岩。 “崔老虎。” 李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聚义厅,压过了所有的喧闹。 “我来,取你项上人头。” 这一刻,崔老虎懵了,要知道他们寨子里可是有二百多号人。 虽说不能都是好手,但也都是杀过人的种! 现在居然在自己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打上了聚义厅! 崔老虎的震惊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秒,理智就被滔天的怒火和屈辱烧得一干二净! 他可是马蹄山大当家! 现在一个毛头小子踩到他脸上,在他喝酒的聚义厅里,说要取他的项上人头! “杂种!给我死!” 崔老虎一把抄起身旁立着的鬼头大刀,便朝着李岩悍然扑去。 “保护大当家!” 残存的十几个亲信匪寇也反应过来。 一时间,小小的聚义厅内,杀声震天。 李岩却是冷笑,他本来还有位崔老虎会立刻叫人呢。 现在倒好,这家伙居然自己送上来了。 “你自己找死,可不要怪我了!” 李岩看着对方那中门大开的样子,到处都是破绽。 就在刀锋即将触及头皮的刹那,李岩向左前方踏出一步。 那呼啸的刀锋几乎是擦着他的发梢劈下。 将他身后的一张八仙桌劈得粉碎,木屑四溅。 崔老虎一刀落空,巨大的惯性让他身形一个踉跄。 崔老虎也感受到了危险,刚要收刀回防,却发现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 他僵硬地低下头,一把样式奇特的军刀,不知何时已经贴在了他的喉咙上。 “你…” 崔老虎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你可以去死了!” 李岩手腕轻轻一旋,军刀划过。 崔老虎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一道血线,在他脖子上出现。 “嗬……嗬……”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两晃,鬼头大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马蹄山大当家,崔老虎,死。 整个过程,快到极致,甚至没超过三个呼吸。 那些刚刚鼓起勇气冲上来的亲信匪徒,动作全部僵在了原地。 “大当家……死了?” 一个匪寇喃喃自语,手里的刀“哐当”掉在了地上。 “跑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所有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们转身就想逃窜。 “想走?问过俺了吗?!” 李铁柱巨大的身影堵住了大门,他咧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他手中的巨斧抡起,直接将一个跑得最快的匪寇连人带刀劈飞出去,鲜血和内脏洒满了门框。 这血腥恐怖的一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降!我们降了!” “别杀我!我投降!” 亲信们哭爹喊娘,扔掉武器,抱头蹲在地上,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李岩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他抽出一方麻布,仔细擦拭着刀身上的血迹。 “铁柱,绑了。” “好嘞!” 李铁柱应了一声,带着几个新兵如狼似虎地冲上去。 用绳子将这些已经吓破胆的匪徒捆了个结结实实。 与此同时,山寨各处的喊杀声也逐渐平息。 王笑林和李萧山如同两尊杀神,一人带一队,从后寨一路横推到前门。 那些被正门佯攻吸引了注意力的匪寇,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在两面夹击之下迅速溃败。 当聚义厅的战斗结束时,整个马蹄山的寨子,已尽在掌握。 李岩走出聚义厅,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王笑林和李萧山快步迎了上来,两人身上都沾满了血污。 “岩哥,都解决了。” 王笑林言简意赅,“俘虏一百二十七人,我们这边伤了九个,没有重伤。” 这是一个辉煌到让人难以置信的战果。 以不到一百的新兵,突袭攻破两百多人的悍匪山寨,自身伤亡却微乎其微。 李岩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整个山寨,开始下达命令。 “王笑林,你带人立刻控制前后寨门,所有要道,不准放任何一个人下山!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 “李萧山,你组织人手,救治我们的伤员,优先处理!” “明白!” 吩咐好后,李岩刚准备去找对方放置金银的地方。 突然就看到吴元从外面走了进来。 “岩哥,东西找到了!” 李岩眼神一亮,吴元这家伙,总能想到他要做什么。 “大概有多少?” 吴元眼神也是亮晶晶,嘴角勾起。 “最少三四千两!还有一些生活物资,大概够我们用两个月的!” 李岩立刻跟着吴元过去确认。 山寨的库房藏在一个不起眼的柴房地下,入口被厚重的石板和杂物掩盖。 若不是吴元这种心思缜密的人,还真不容易发现。 一掀开石板,一股混杂着金属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火把的光亮照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七八个大木箱。 吴元上前撬开一个,黄澄澄、白花花的金银瞬间晃花了人的眼。 “好家伙!” 李铁柱跟在后面,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帮狗日的,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李岩没说话,他蹲下身,抓起一把银元宝,感受着那冰凉沉甸的触感。 他的眼神很平静,但内心却已经开始飞速盘算。 这些钱,不止是钱。 它是购买粮食的底气,是打造兵刃的资本,是招兵买马的根基。 更是让弟兄们在卖命时能心无旁骛的保障! 吴元在一旁清点着,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岩哥,金子大概三百多两,银子估摸着有三千五百两往上!粮食、布匹、盐巴也堆满了旁边两个小屋,省着点用,够我们两百号人吃用三个月!” 对于一支草创的队伍,这无疑是一笔天降横财。 李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很好。吴元,你带人把这里封存好,派专人看守,等会一起拉回去。” “是!” 吴元重重点头,他明白这批物资的重要性。 李岩转身走出地窖,外面的空气带着血腥味,却让他感觉无比清醒。 “走,去会会那些俘虏。” 第四十二章 杀鸡儆猴 聚义厅前的空地上,被缴了兵刃的匪寇们,全都双手抱头,乌泱泱地跪在地上。 他们身上的嚣张气焰早已荡然无存。 李岩缓步走到他们面前,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 “吴元。” 李岩淡淡地开口。 “在。” 吴元从他身后走出,手里拿着一本从崔老虎房间搜出的小册子。 那是马蹄山匪寇的花名册。 “把那些手上沾了无辜人命,平日里作恶多端的头目,给老子揪出来。” 吴元应了一声,开始对照着花名册。 结合他之前打探到的消息,开始点名。 “张麻子,出列!” 一个满脸麻子的壮汉身体一僵,脸色瞬间惨白。 “周三刀,站出来!” “还有你,赵老四!” 吴元每点一个名字,人群中就发出一阵骚动。 被点到的人要么面如死灰,要么就想嘴硬狡辩。 但立刻被旁边的新兵用刀柄狠狠砸在背上。 很快,十三个匪寇被单独拎了出来,跪在最前面一排。 他们都是崔老虎的心腹,马蹄山最凶残的一批人。 一个看似头目的家伙梗着脖子喊道。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他娘的搞这些名堂!” 李岩看着那十三个面无人色的匪首。 “我这人,喜欢给人机会,但你们,不配。” 他一挥手。 “铁柱!笑林!” “在!” 李铁柱和王笑林同时出列。 “行刑!” 李铁柱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他拎起一个匪首的衣领。 “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巨斧挥下,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 滚烫的鲜血喷了旁边几个俘虏满头满脸。 仅仅十几个呼吸,十三具无头尸体便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跪着的俘虏们,有的已经吓得屎尿齐流,有的则把头埋在地上,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李岩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面不改色。 “现在,给你们剩下的人一个选择。” 所有俘虏都猛地抬起头。 “第一,加入我们,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的兵,要遵守我的规矩,令行禁止!敢有违抗,他们就是你们的下场!” 他用脚踢了踢旁边的一具尸体。 “但只要你们听话,就能吃饱饭,穿暖衣,按月拿军饷!” “第二,现在滚下山去,我们不杀你们,但你们从此与马蹄山再无瓜葛,是死是活,各安天命。” 俘虏们面面相觑,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见识了如此铁血的手段后,对方竟然还会给他们选择的余地。 一个看起来有些机灵的匪寇,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磕头,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愿意!我愿意加入!我愿意为大人效死!” 有一个带头的,剩下的人立刻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磕头表忠心。 “我也愿意!求大人收留!” “我愿为大人牵马!当牛做马都行!” 声音此起彼伏,几十多个匪寇,几乎全都选择了归降。 就在这时,人群中却有人犹豫着站了起来。 “多谢好汉不杀之恩……但我们兄弟几个,过惯了自由日子,不想再受约束,我们选第二条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岩身上,想看他如何反应。 李岩看着那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一直站在他身侧的王笑林却动了。 那个刚刚还在说话的刀疤脸,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的嘴还张着,但头颅已经和身体分了家,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王笑林收刀回鞘,走回李岩身后。 李岩自然不可能让这些人离开,先不说这些人里面有没有跟崔老虎关系好的。 就算这些人不报复,但是出去之后难道就不会乱说吗? 他现在在这里可以说是山高皇帝远的。 要是这些人说他剿灭了土匪,那里面的钱可就不是他李岩说了算了。 大营那边可定会要他上缴。 这一刻,没有人在想离开。 李岩也不再看那群俘虏,转身对自己的兵喝道。 “打扫战场!所有能用的东西,全部给我搬出来!” “是!” 鹰愁涧的士兵们轰然应诺。 他们看向那群俘虏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仇恨,而多了一丝怜悯和幸灾乐祸。 想当初,他们也是这么被操练过来的。 现在,终于轮到别人了! 熊彪嘿嘿一笑,走到一个俘虏面前,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 “听见没?干活了!想吃饭就给老子动起来!” 俘虏们不敢反抗,甚至不敢流露出不满。 因为李岩自始至终,都没有收走他们身上的武器。 这说明,在他眼里,就算他们拿着刀,也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这一刻,再也没有人想离开,能活着,谁又想死呢? 李岩见状,心中并无波澜。 想让狼给你卖命,光靠鞭子不够,还得有肉。 当一箱箱的银钱、一袋袋的粮食被从暗道里搬出来。 堆在院子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我的老天爷……” 一个鹰愁涧的老兵忍不住喃喃自语。 他们这一个月玩命训练,伙食好了不少。 但那点肉跟眼前这景象一比,简直就是米其林大餐旁边的一坨屎。 而那些刚刚投降的俘虏,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在马蹄山,平日里连口饱饭都吃不稳。 崔老虎吃香喝辣,他们只能喝点肉汤。 他们以为崔老虎已经富得流油了,可眼前这他妈是金山银山啊! 李岩走到堆积如山的物资前,随手拿起一锭银子,在手里掂了掂。 他转身,面对着两拨人。 “看到了吗?” “这些,都是我们凭本事抢来的!” “从今天起,你们,所有人,待遇一样!” “你们干的活,跟他们一样多,你们犯了错,受的罚,也跟他们一样重。” 然后,他又指向自己的兵。 “但是!你们吃到的肉,分到的钱,也跟他们一样!” “我李岩手下,不养闲人,也绝不亏待任何一个给我卖命的兄弟!” “这锭银子,赏给刚才第一个冲上山头的人!” 一个满脸是血的汉子手忙脚乱地接住,激动得浑身发抖。 “谢老大!” 第四十三章 整合军队 李岩又拿起一袋碎银,扔给一个正在包扎伤口的士兵。 “这是你的汤药费,不够再来领!” “谢老大!” 李岩的目光最后落在疤脸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的叫周通。” 疤脸下意识地躬身,连疤脸这个匪号都不敢提了。 “周通。” 李岩点点头:“你刚才有点骨气,我喜欢,现在,你带着你的人,把这些粮食都给我扛下山,到了营地,每人赏一碗肉汤,一个白面馒头。” “是!是!” 周通拼命点头,转身对着身后那帮已经看傻了的旧部下吼道。 “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大人的话吗?干活!想吃肉的就给老子把力气都使出来!” 这一刻,什么报仇,什么自由,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回去的路,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来时,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压抑。 回去时,每个人都挺胸抬头,脚步轻快。 新加入的周通等人,扛着百十斤的粮袋,跑得比兔子还快。 毕竟刚刚进来,总得找机会表现表现不是? 吴元走到李岩身边,压低了声音。 “老大,就这么收了他们?不怕有诈?” 李岩看着长长的队伍,淡淡道:“放心吧,但只要你手里的肉足够多,鞭子足够硬,他们就会为你咬死任何敌人。” “那……大营那边……” 吴元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 李岩的眼神变得深邃,“崔老虎经营马蹄山这么多年,不可能没在大营里打点过,现在他死了,有些人,恐怕比我们还急着把这件事盖过去。” 吴元一愣,随即恍然。 ………… 鹰愁涧营地,钱串子正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营地门口来回踱步。 马上都要下午了,老大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他不停地搓着手,心里七上八下。 “回来了!老大他们回来了!” 瞭望塔上,一个留守的士兵发出了兴奋的吼声。 钱串子一个激灵,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远处的山道上,一条长长的队伍正蜿蜒而来。 人影绰绰,看那规模,比走的时候多了不止一倍! 钱串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可当队伍走近,他看清了,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李岩! 他身后,李铁柱等人,虽然个个精神抖擞,满脸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那些多出来的人,一个个扛着麻袋,推着独轮车,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 钱串子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回来了,平安回来了就好! 他刚想迎上去,目光就被队伍中间那些独轮车上的东西吸引了。 “老大……” 钱串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他扑到一辆独轮车前,颤抖着手摸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发了啊!” 李岩看着他这副财迷样,忍不住笑骂道:“瞧你那点出息!”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了过去。 “拿着,先去给大家伙准备庆功宴!今晚,所有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钱串子手忙脚乱地接住钱袋。 那惊人的重量让他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他把钱袋紧紧抱在怀里,对着李岩猛地一鞠躬,扯着嗓子吼道。 “老大放心!保证让兄弟们吃好喝好!” 说完,他抱着钱袋,一溜烟地就往伙房冲去。 那速度,比周通他们扛着粮食下山时还要快上三分。 ………… 篝火噼啪作响,烤肉的香气混杂着浓烈的酒气,在鹰愁涧的夜空下弥漫。 不过却分成了两派,一拍是跟随李岩训练的那些士兵。 另一派,正是那些刚刚从山上下来的匪徒。 对此,李岩早就心中了然,想让他们一夜之间亲如兄弟,无异于痴人说梦。 吴元凑了过来,下巴朝周通那边努了努。 “老大,你准备怎么办啊?” 很显然,吴元也看出了这其中的不对,毕竟两帮人昨天晚上才刚刚血战一番。 今天就做到了一切吃酒,换做谁来了都不习惯。 李岩呷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暖意。 “明天开始,所有训练,新老混编,我会让他们知道,在我鹰愁涧,只有一种人。” 吴元看着李岩平静的侧脸,心中一定。 夜深,喧嚣散去,营地逐渐沉寂。 李岩回到自己简陋的帐篷,在跳动的油灯下,他闭上了眼睛。 一串冰冷的数字在他脑海中浮现:击杀点,7404。 距离一万点的大关,还差2596点。 他之前以为,只要不断地战斗,杀戮,就能迅速积攒点数。 可这次剿灭马蹄山,连崔老虎在内,杀了近百人,点数也不过涨了二百多。 这效率太低了。 李岩在心中盘算,就算把周通那一百多号降兵全宰了,也凑不够这近三千点。 更何况,他现在缺的正是人手,自断臂膀的事他绝不会干。 想到这里,李岩不再纠结于那近三千点的缺口。 而是开始审视自己当下的处境。 鹰愁涧,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个不错的根基。 人员,老兵加降兵,近三百号人,算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钱粮,从马蹄山缴获的金银和粮食,足够支撑一段时间。 但他缺的东西更多。 武器装备,五花八门,破烂不堪,制式的长刀都凑不齐,弓箭更是少得可怜。 情报来源,几乎为零,只能通过孙福每次过来送货的时候,从长孙无忌寄来的信中得知一二。 后勤保障,全靠缴获,坐吃山空。 没有稳定的粮食来源,人心早晚会散。 这些,才是他现在最应该解决的问题!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刺耳的哨声划破了营地的宁静。 所有士兵,无论新老,都被赶到了训练场上。 宿醉的头痛还未消散,许多新人甚至衣衫不整,睡眼惺忪。 他们下意识地按照昨晚的阵营站队,老兵站得笔直,新人则松松垮垮。 李岩站在他们面前,眼神冷冽如刀。 “王笑林!” “到!” “从新人里挑十个,编入你队!” 王笑林一愣,但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大步走上前,随便点了十个离他最近的新兵。 “周通!” 第四十四章 降服与扩张 “在……在!” 周通一个激灵,赶紧应道。 “你,还有你手下那几个头目,全部打散,分到其他的队伍里去!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头目,只是个普通士兵!” 此言一出,新兵那边一片哗然。 周通的脸色阵青阵白,他身后的几个心腹更是面露不忿。 李岩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声音陡然拔高。 “怎么?有意见?”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面色不虞的降兵头目,森然道。 “在我这里,只有服从命令的兵,没有讨价还价的官!谁不服,现在可以站出来!” 那几人被李岩的目光一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瞬间想起了昨日马蹄山上的血腥。 他们喉咙动了动,还是把所有不满都咽了回去,低下了头。 “很好!” 李岩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现在,所有人,混合编队!十人一伍,伍长由老兵担任!半柱香内,编组不好,全员绕山跑十圈!” 命令下达,人群顿时乱了起来。 老兵们毫不客气地拉扯着那些磨磨蹭蹭的新人。 强行将他们塞进自己的队伍。 抱怨声此起彼伏,但没人敢违抗命令。 很快,原本泾渭分明的两个团体,被强行揉成了一团。 周通被分到了吴元手下,这个昨天还对他笑眯眯的男人。 此刻板着一张脸,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不成器的木头。 残酷的训练开始了。 新兵们很快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地狱。 他们引以为傲的所谓悍匪体魄,在老兵们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俯卧撑、长跑、格斗…… 每一项,他们都被虐得体无完肤。 老兵们也憋着一股劲。 他们要让这群土匪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兵! 李岩只是冷冷看着。 只有在汗水和痛苦中,才能磨掉他们身上的匪气。 一个上午的操练下来,所有新兵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瘫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李岩这才走到队伍前,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铁匠,有木匠,有各种手艺人。” “从今天起,我成立工匠营!凡有手艺者,皆可加入!” 人群中,几个原本垂头丧气的汉子猛地抬起了头,眼中闪烁着光芒。 一个皮肤黝黑、手臂粗壮的壮汉,结结巴巴地站了起来。 “大……大人,俺以前是铁匠,只会打些锄头,马蹄铁……” “只要会打铁就行!” 李岩斩钉截铁,“跟着我,我让你打出削铁如泥的宝刀!” 那铁匠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脸涨得通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后李岩看向了一旁的李萧山。 “李萧山!” “在!” “从他们当中,挑些机灵的、腿脚快的,成立夜枭队!” 李萧山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命。 一些在体能训练中苦不堪言,但自认脑子灵活的新人,顿时看到了希望。 吩咐完这些,李岩面向所有人,“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家里还有父母妻儿,还在为了一口吃的发愁。” 这句话,顿时砸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无论是老兵还是新兵,大部分都是活不下去才走上这条路的。 “我李岩今天在这里承诺!” “所有人的家眷,都可以接到鹰愁涧来!山下的土地,我会分给大家!我还会教你们新的耕种法子,保证大家种出来的粮食,自己吃不完!” 整个训练场,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分地,接家眷。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道,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钱串子站在一旁,手里的小算盘已经快捏碎了。 又是建工匠营,又是搞什么夜枭队,还要养活那么多家眷,这得花多少钱啊! 老大这是要败家啊! 可看着众人那一张张激动的脸,他忽然觉得,这钱花得,值! 李岩看着众人的反应,武力可以让人畏惧。 但给予他们希望和未来,才能真正赢得他们的心。 这不是简单的收买,而是在构筑一个全新的秩序,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利益共同体。 从今天起,鹰愁涧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军事营地。 它将成为一个拥有武装、情报、生产、民生的雏形势力。 这一刻,李岩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做法,让他本人正在向一个真正的枭雄蜕变。 很快,李岩下达的命令就有了反馈。 大营里许多士兵都请了假,兴高采烈地奔赴各地。 准备将颠沛流离的家人接来。 但真正掀起波澜的,并非内部的安抚,而是鹰愁涧向外界释放的信号。 免费分地,只收三成收成。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了方圆百里的山山水水。 对于那些在苛捐杂税和兵匪劫掠下苟延残喘的流民而言,这无异于天降福音。 一时间,拖家带口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向鹰愁涧。 山道上人流络绎不绝。 人潮之中,泥沙俱下。 有真正的能工巧匠,也有投机取巧的懒汉,更不乏心怀叵测的探子。 但李岩的命令简单粗暴——只要有一技之长。 无论是什么,鹰愁涧的大门都为其敞开。 若家中有男丁入伍,其家眷更是能免费耕种,每月还有粮食补贴! 如此厚待,前所未闻! 鹰愁涧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疯狂吸引着周遭一切能被吸引的人口和资源。 三个月后。 鹰愁涧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简陋的土匪窝。 山涧两侧,原本杂乱的坡地被夷平。 一排排崭新坚固的木屋整齐排列。 山下平坦开阔的谷地,被精心规划成一块块方正的田地。 嫩绿的禾苗在风中摇曳,充满了勃勃生机。 铁匠营的炉火日夜不息,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传出老远。 李萧山的夜枭队也初见成效。 那些精瘦的汉子将鹰愁涧周边的风吹草动尽收眼底。 一切都欣欣向荣。 钱串子揣着他的小算盘,走在新修的石板路上,心里却一点也乐不起来。 他一边走,一边拨拉着算珠,嘴里念念有词。 “买粮种,三百十一八两……” “修房子,木料、石料、人工,一千一百两……” “铁匠营要精铁,乖乖,又花了五百两!” “还有每月给军属的补贴,这简直是个无底洞啊!” 第四十五章 走投无路的流民 钱串子心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短短三个月,当初从马蹄山缴获的银子就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老大这是真不把钱当钱啊! 可当他看到路边,一个妇人正领着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对着自家门前那片小小的菜地喜极而泣。 钱串子又觉得,这钱花得好像也没那么亏。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围了一大圈人。 “出事了?” 钱串子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加快脚步挤了进去。 人群中央,几个负责分发午饭的伙夫兵正涨红着脸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的瘦削男子对峙。 那男子约莫三十来岁,面容清瘦,他手里端着一碗稀粥。 “这就是你们说的管饱?” “我等拖家带口,投奔李大人而来,不是为了喝这清汤寡水的!” 负责分发粮食的正是李铁柱手下的一个班头,名叫王大锤,是个直肠子。 他瞪着眼吼道:“嚷嚷什么!粮食就这么多,新来的人又多,只能先紧着老人孩子!有力气的汉子先喝稀的垫垫肚子,晚上才有干的!” “哦?” 瘦削男子轻笑一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碗。 “照你这么说,我们这些没家眷的单身汉子,就活该饿肚子,给你们当牛做马?” 人群里不少同样是独自前来投奔的汉子,脸色立刻就变了。 王大锤气得脖子青筋暴起,他最不擅长跟人斗嘴皮子,抡起拳头就想上前。 “你他娘的找茬是不是!” “怎么?说不过就要动手?” 瘦削男子不退反进,把自己的脖子凑了过去。 “来,往这打!让大伙都看看,这就是鹰愁涧的规矩!没饭吃,还得挨打!” “你!” 王大锤的拳头硬生生停在半空,气得浑身发抖。 钱串子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他自然能看的出来众人就是在故意找茬。 可问题是对方用的招数太阴了! 三言两语就煽动了人心,王大锤要是真动手,指不定就会引起一场民变。 然而这是,一道声音从人群后方传了出来。 “让他说。”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李岩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的李萧山正眼神不善地盯着那个瘦削男子。 而那些刚才还在鼓噪的流民,一看到李岩,立刻像鹌鹑一样缩起了脖子。 这就是积威。 李岩走到那瘦削男子面前,没有看他。 而是从王大锤手里拿过饭勺,在粥桶里搅了搅。 “粮食不够了?” 钱串子苦着脸点点头:“老大,最近来的人太多,山下开荒的粮食还没收上来,咱们的存粮就快见底了。” 李岩嗯了一声,这才把目光转向那个瘦削男子,语气平淡:“你叫什么名字?” “刘平。”瘦削男子不卑不亢,直视着李岩的眼睛。 “刘平。”李岩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你觉得,我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刘平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李岩会反问他。 他沉吟片刻,朗声道:“解决方法有三,下策,杀鸡儆猴,把我拖出去砍了,自然没人敢再有怨言。” 李萧山的眼神更冷了。 张宝山却毫不在意,继续说:“中策,开仓放粮,让所有人都吃饱,但这只能解一时之渴,存粮耗尽,人心必将大乱,届时悔之晚矣。” “那上策呢?”李岩饶有兴致地追问。 刘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上策……就是去抢,鹰愁涧下面那些土豪士绅搜刮了十几年,粮仓早已堆积如山,夺其粮,既能解鹰愁涧之危,又能收拢治下流民之心,一举两得。”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谁不知道土豪士绅的背后都有人站着,不然的话怎么可能盘踞那么久都没有人管。 李岩却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刘平,隋唐的历史上似乎么一这么一号人吧? 而且对方说的很对,鹰愁涧目前的困境,那就是人多粮少。 可刘平没有选择逃离,而是用这种方式,主动跳出来,逼他表态。 甚至连煽动人心的手法都计算好了,先制造矛盾,再引他出面。 最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一军。 李岩抬手,轻轻向下一压,他看着刘平。 “你的胆识和计策,都很好。” “但是!我们是官兵,不是土匪!抢,也要抢得有章法,有谋划!此事,必须谋而后动!” 他不再理会激动的众人,目光锁定刘平。 “你,跟我来。” 说罢,他转身便走。 李萧山和钱串子立刻跟上,一左一右,将刘平夹在了中间。 王大锤见此一幕,立刻连忙对剩下的伙夫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把剩下的粥都分了!一人一勺,谁也别抢!” 刘平整了整自己破旧的衣衫,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坦然地跟在李岩身后。 向着鹰愁涧深处的大营走去。 …… 鹰愁涧,议事厅。 李岩高坐主位,他的左手边是李铁柱,右手边,则是吴元。 而王笑林等人则坐在下位。 刘平就站在那里,神态自若,甚至还有闲心打量着厅内的陈设与众人。 “说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个普通的流民,可说不出那番话,也断然没有这份胆气。” 刘平笑了,他的笑容很从容。 “李大人说笑了,小人就是个走投无路的流民,只不过多读了几年书,看得比别人远一些罢了。” 听到这话,李岩的眼神冷了下来。 “如果你打算这么聊下去,那就没有必要了。” 话音落下,王笑林顿时站起身,手里寒芒一闪。 一柄锋利的军刀已经出鞘,刀锋瞬间抵在了刘平的脖颈上。 刀锋上传来的刺骨寒意,让刘平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只要持刀之人手腕轻轻一动。 自己的喉咙就会被轻易切开。 王笑林身上那股凝如实质的杀气,绝不是装出来的。 刘平的瞳孔骤然一缩,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 反而浮现出一抹浓重的讥讽。 他甚至没有去看王笑林,而是死死盯着李岩。 “呵……看来,是我刘平看错人了,我以为李大人是能成大事的枭雄,没想到,也只是个容不得半句虚言的屠夫。” 第四十六章 大势已起 李铁柱猛地睁开眼睛,怒视着刘平。 吴元吹着茶水动作一顿,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李岩看着刘平,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感到恼怒。 “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在乎,我只需要对我自己手下这几百号兄弟负责,让他们在这乱世里,活下去。” “至于你……是死是活,是忠是奸,于我而言,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价值,现在,告诉我你的价值。” 刘平怔住了。 他设想过李岩的种种反应,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突然,刘平笑了。 他笑得很大声,笑声里充满了悲哀与苍凉。 “哈哈哈哈……活下去?活下去!” 王笑林的刀锋因为他的动作。 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但他毫不在乎。 “李将军,你以为守着这小小的鹰愁涧,就能偏安一隅吗?” “天下大势,早已风起云涌!你困守山中,不知外界早已天翻地覆!” 李岩的眉头微微皱起,只听刘平一字一句,如同惊雷般在议事厅内炸响。 “大业十四年,江都兵变,杨广……恐已驾崩于禁军之手!” 李岩的脑子嗡的一声。 杨广死了? 他作为穿越者,当然知道杨广会死,大隋会亡。 可他记忆中的时间线,应该还没到这个时候! 历史的车轮,因为他的到来,加速了吗? 不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刘平再次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太原留守李渊,已然起兵,剑指长安!” “瓦岗李密,河北窦建德,江淮杜伏威,各路反王,皆已自立,天下已经处处烽烟!” 刘平的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岩。 “李大人,你带着这几百号前朝官兵,盘踞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鹰愁涧,既无朝廷补给,又无诸侯声援。” “你告诉我,在这即将被鲜血淹没的天下里,你怎么可能安稳地……活下去?” 后面的话李岩没怎么听,因为他就算不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无论李岩作何打算,他所在的势力内部都必然暗流涌动。 更重要的是,他虽然是李渊派出来的,可问题是,现在李渊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甚至于跟长孙无忌的联系中,对方也没有表述出任何拉拢的迹象。 倒不是说对方不说,而是在人家看来,现在的鹰愁涧还是之前那个破落的鹰愁涧。 人家拉拢你干什么?找累赘吗? 李岩的目光扫过议事厅里的每一个人。 其他人脸色都不咋好看。 只有吴元,那个永远挂着一副智珠在握笑容的家伙。 此刻正用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 乱世。 对吴元这种人来说,这才是最好的时代。 李岩的心沉了下去,又瞬间被一股豪情填满。 前世,他是在别人的规则里搏命。 这一世,他要自己来定规则! 他看着眼前这些兄弟,他们把命都交给了自己,不是为了窝在这山沟里饿死。 李唐?李密?窦建德? 都离他太远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想联系李渊,甚至让他高看我们一眼,手里就得有牌。” 李岩心里明镜似的,“兵、粮、钱,缺一不可。”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刘平,这个刚刚用情报为自己挣来一条命的文士。 “你刚才说,要为我指一条财路,拿那些士绅土豪开刀?” “现在,说来听听,具体的目标,你有吗?” 刘平顿时激动了起来,他脖子上的血痕因为这个动作再次渗出鲜血。 可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整张脸因为极致的亢奋而涨得通红。 “有!当然有!大人,草民……草民不说谎,这既是为大人谋取资粮,也是为草民自己报血海深仇!” 李岩做了个“说下去”的手势,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刘平双拳紧握,“草民本家在邻县清河,也曾是薄有田产的书香门第,只因家父无意中购得一幅前朝名家画作,被县里的张员外觊觎。” “那张员外,他仗着自己是县令的小舅子,横行乡里,无恶不作!他先是上门强买,家父不从,他便怀恨在心。” 说到这里,刘平的眼眶赤红。 “他与县令勾结,污蔑我刘家私通反贼,伪造文书!一夜之间,县兵破门,将我刘家上下十三口,全部当场格杀!” 刘平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若非草民当时正在京城游学,侥幸逃过一劫,恐怕也早已是那刀下亡魂!” “草民这些年,如丧家之犬,苟活于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告慰我刘家在天之灵!” 李岩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刘平。 刘平在利用他李岩的武力,来报自己的私仇。 但那又如何,他不是来当圣人的。 在这个人命不如狗的世道,谈仁义道德,只会死得更快。 刘平的仇恨,就是他最好的出兵理由。 张员外的财富,就是他最急需的军资。 “你的仇,我帮你报。” 李岩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的价值,也算体现了。” 他站起身,环视众人。 “传我命令!” 王笑林、李铁柱、李萧山等人齐齐挺直了腰杆。 “王烈火负责留守鹰愁涧,任何人不得擅离!” “钱串子,清点所有能用的兵器、甲胄、弓弩,半个时辰后,我要准确的数目!” “吴元!” “属下在。”吴元收起折扇,躬身应道。 “你跟萧山,换上便装,带着夜枭队去清河县打探!” “李铁柱!王笑林!” “在!” “你们两个,各自挑选一百名将士,带足三日干粮,随时准备出发!” 最后李岩的目光落在刘平身上。 “你,起来,作为向导,随军出发。” 刘平猛地抬头,脸上混杂着泪水与狂喜,重重叩首:“谢大人!谢大人成全!” “别谢我。” 李岩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我只是在做一笔交易,你给我钱粮,我给你仇人的脑袋。” 刘平愣愣的看着李岩,他刚才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李岩。 可现在,他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有在乎他的打算,刘平口中喃喃着李岩刚刚的话。 “交易吗?” 第四十七章 布局 李岩没有管刘平怎么想的,他看着下面的人。 “都动起来吧!”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离去。 李岩很清楚,除了自己从军火库中弄出来的那些装备。 其他的那些都跟破烂没什么区别,最好的武器还是前一段从马蹄山运下来的。 可装备差,就去抢装备好的! 没钱,那就更应该去打土豪! 这就是他踏出这一步的根本原因! 议事厅的角落里,刘平坐立不安。 他颤抖着手,就着昏暗的油灯,凭借着这些年刻在脑子里的记忆。 在一张粗糙的羊皮上画着。 “大人!” 刘平捧着画好的地图,快步走到李岩面前。 “这是我绘制的清河县城图,以及张府的详细布局图!” 李岩接过地图,目光落在上面,图画得有些稚嫩,但标注极为详尽。 “张员外此人,生性多疑,极其怕死。” 刘平急切地补充着,唯恐自己的价值不够。 “他府上明面上的家丁护院有五十余人,暗地里,他还高价从江湖上请了十二个好手,号称十二煞,个个身手不凡,终日轮流护卫在他身边。” “而且,为了以防万一,他在自己的卧房床下,修了一条密道!据我这些年打探到的消息,那密道直通城外乱葬岗!” 听到前者的时候,李岩还觉得这张员外有头脑,可听到后者,顿时就明白了一句话。 越有钱的人,越怕死。 夜色更深,后半夜的时候。 吴元和李萧山回来了。 吴元脸上不见疲惫,反而带着一丝兴奋。 “岩哥,刘平说的没错,那张府,确实是铁桶一个,我们绕着外墙走了三圈,明暗哨加起来至少三十个,想悄无声息地摸进去,难!” “不过……” 吴元话锋一转,那股子狐狸般的狡黠又冒了出来。 “这张屠户自己,倒是给我们送上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红帖,拍在桌上。 “张员外要办六十大寿,大喜的日子定在三天后,请柬撒满了全县,连清河县令都会亲自到场祝贺,到时候,府里宾客盈门,人多手杂,防备必然松懈!” 李萧山在旁边言简意赅地补充:“我潜入了后厨,偷听了几个下人的谈话,宴会当晚,大部分护院都会被调到前院维持秩序、撑场面,后院,尤其是张员外的卧房附近,反而会是防守最薄弱的时候。” “这是我凭记忆画的,他们府内巡逻队的换防路线和时间,一炷香一轮,每轮之间有大概三十息的空档。” 两份情报,一份来自刘平刻骨的仇恨记忆。 一份来自吴元和李萧山专业的实地侦察。 两相印证,一个完整的的张府呈现在李岩的脑海中。 一个大胆而周密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都过来。” 李岩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核心成员精神一振。 “铁柱。” “在!” “你的任务最重。” 李岩的手指点在张府正门:“宴会当晚,你带一百人,在城外待命,听到我信号后,立刻从正面发起佯攻!一定要记得,装成马蹄山的土匪!” 李铁柱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岩哥放心,保证把他们吓得尿裤子!” 李岩又看向王笑林:“你带另一百人,埋伏在城西,等铁柱动手,城内守军必然被吸引到东门,你趁机控制西城门,给我们准备好撤离的通道。” “明白。”王笑林冷静点头。 李岩的目光转向吴元,带上了一丝考量。 “吴元,你脑子活,我要你带上夜枭队,扮成送贺礼的商队,提前混进去。” “混进去干什么?”吴元愣了一下。 李岩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几个点,“你的任务就是制造混乱,到时候,能烧的都给我烧了,我就不信,那些官老爷们见过这阵仗!!” 吴元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意图。 浑水,才好摸鱼! 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老大,这个我擅长,保证给张员外送一份永生难忘的贺礼。” 吩咐完后,李岩的目光落在刘平身上。 “你说的那个密道……” 李岩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张员外卧房的位置。 “等到了之后,我给你派几个人,你就守在那个密道出口,要是他从那里跑,你就手刃仇人,要是没有,那我就替你报仇。” 听到这话,刘平顿时感激的点头。 “明白!” 吩咐完毕,李岩让刘平回去休息,而后才看向了李铁柱等人。 “都跟我来。” 他没有多余废话,转身走向营地的仓库走去。 众人也没多话,立刻就跟了上去。 来到仓库,李岩走向角落一个厚重的楠木箱。 上面挂着一把硕大的铜锁。 李岩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插进去,轻轻一转。 箱子打开的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岩哥,这是你之前用东西?” 李铁柱第一个没忍住,他瞪大眼睛。 除了吴元,其他人都是瞳孔猛地一缩。 因为他们都是之前就跟着李岩的,自然看出,眼前之物,就是那次生死战中李岩一人打反三十突厥的暗器! “这东西,我管它叫手枪。” 李岩拿起其中一把,卸下弹匣,展示给众人看里面黄澄澄的子弹。 “这里面装的东西叫子弹。” 他把弹匣装回去,拉动套筒,将枪口指向空无一物的墙角,轻轻扣动扳机。 “噗!” 一声沉闷至极的轻响,墙角的木板上,凭空多出了一个光滑的圆洞。 仓库里死一般寂静。 李铁柱使劲揉了揉眼睛,那么远的距离,就这么“噗”一下。 连个响动都没有,墙就穿了。 这玩意儿比他们现在用的复合弓还要强! 王笑林也死死盯着李岩手中的手枪。 他记得当时李岩用的时候,明明非常响,跟震天雷一样,可现在怎么没声音了呢! 他将手中这把带有所谓消音器的手枪递给吴元,又拿起另一把递给李萧山。 “你们俩用手枪最合适,这两天你们早机会练一练,记住,枪口永远不能对准自己人!” 吴元接过手枪,入手冰凉沉重。 他用指腹摩挲着枪身冰冷的纹路。 李萧山则务实得多,他仔细端详着手枪的构造,模拟着李岩刚刚握持和瞄准的动作。 第四十八章 吉时到 接着,李岩从箱子另一侧拿出十个手雷。 “铁柱。” “在!” 李铁柱立刻挺直了腰板。 “这个,守堡寨的时候你们也用过,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岩拿起一个,拔掉保险销的拉环。 李铁柱看着那不起眼的铁疙瘩,又看了看李岩严肃的表情。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兴奋。 “岩哥放心!保证给他们炸个满堂彩!” 最后,李岩拿出五个造型略有不同的罐状物,递给吴元。 “这是送给张屠户的贺礼,燃烧弹。” “一旦点燃,火势极旺,遇水不灭,专门用来烧房子。” 吴元接过燃烧弹,掂了掂,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 “老大,这份贺礼,张员外一定会喜欢到骨子里。” …… 接下来的两天,清河县暗流涌动。 吴元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换上一身昂贵的杭绸长衫,手持一柄竹骨折扇,俨然一位南来北往的大布商。 他带着几个同样衣着光鲜的伙计。 大摇大摆地住进了县里最贵的福来客栈。 白天,他在茶楼酒肆一掷千金,跟各路商人称兄道弟。 言谈间不经意地透露自己是来给张员外贺喜的。 还备下了一份惊天动地的厚礼,引得旁人艳羡不已。 夜里,客栈房间内。 吴元褪去白天的伪装,亲自监督手下将那五枚燃烧弹伪装起来。 他们找来最华美的锦盒,用上等的明黄绸缎做内衬。 将燃烧弹包裹其中,再在上面覆盖一层珠玉珍玩。 从外面看,这绝对是一份谁也挑不出毛病的贵重贺礼。 “都记住了,这玩意儿的引信就在这颗红宝石下面。” 吴元指着锦盒里一处不起眼的机括。 “到时候一按,一拉,扔出去就行,别他娘的在自己手里炸了!” 一名手下紧张得手心冒汗:“吴哥,这万一被人打开检查……” 吴元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觉得张府那些狗奴才,有胆子敢拆开这么贵重的贺礼?再说了,还有萧山给我们兜底呢!” 另一边,城西。 王笑林则化身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脚夫。 他脸上抹着锅底灰,穿着打满补丁的短褂,混迹在出入城门的苦力当中。 他话不多,只是默默地干活,记录下西城门防务的每一个细节。 城外的破庙里,则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李铁柱正赤着上身,用一盆混着锅灰和鸡血的粘稠液体。 往手下兄弟们的脸上,身上胡乱涂抹。 “都给老子涂匀了!别像个娘们似的!要的就是这股狠劲儿!” 他一边大吼,一边抓起一把泥土撒在自己头发上。 “咱们是马蹄山的土匪!杀人不眨眼的悍匪!不是去赶集的!” 汉子们嗷嗷叫着,互相涂抹,不一会儿,一个个都变得面目狰狞。 李铁柱抓起一块石头。 模仿着扔手雷的姿势,在心里一遍遍盘算着。 夜幕,终于如期降临。 张府内外,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宾客如云,车马塞道,喧嚣的人声和丝竹管弦之声,飘出老远。 府内,张员外穿着一身崭新的寿字纹锦袍。 清河县令亲临道贺,让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李岩靠在阴影里,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本不该来,但他终究还是来了,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这是吴元他们第一次独立执行如此复杂的计划。 没有他在一旁盯着,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所以他让王烈火和钱串子两个驻守大营,自己则从后面跟了过来。 眼看府内的喧闹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一声悠长的唱喏,将宴会的气氛推向顶点。 “吉时到——!” 话音刚刚落下,吴元立刻从人群走了出去。 “张员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小子初来贵宝地,幸得员外青眼,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聊表小子一片心意!”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张员外的身份,又显出了自己的豪气。 张员外笑得见牙不见眼,肥硕的手一挥。 “好!好!吴老弟有心了!来人,把这份厚礼给本员外供到最显眼的地方,让大家都开开眼!” 锦盒被安放在宴厅正中的一张紫檀木高几上。 灯光下,盒上的珠玉流光溢彩,瞬间压过了所有其他的贺礼。 吴元躬身退下,重新融入宾客之中。 他端起一杯酒,与身旁的人谈笑风生,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瞥向后院的方向。 酒过三巡,宴厅里的气氛愈发热烈。 吴元端着酒杯的手,稳如磐石。 他看到自己一名手下额头已经见了汗。 一个冷冽的眼神递过去,那人立刻身形一僵,不敢再有异动。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后院的宁静。 宾客们愕然回头。 只见一簇橘红色的火光从后院方向猛地蹿起,映红了半边夜空! 吴元脸上笑容不改,对散在人群中的四个手下打出了一个隐蔽的手势。 前院的宾客们还没从后院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四个人已经冲了出去。 其中一人一把将锦盒上覆盖的珠玉扫落在地。 另一人则直接抱起了沉重的锦盒。 另外两人则拔出藏在衣下的短刀,护在两侧,眼神凶狠地扫视四周。 “什么人!” “大胆!” 护院和宾客中的武人终于反应过来,怒喝着就要上前。 可拿到锦盒的两人没有丝毫停顿,他们掀开盒盖,在明黄绸缎下,找到了那颗伪装成机括的红宝石。 一按,一拉! “嗤!” “去死吧!” 其中一个汉子狞笑着,将手中一枚伪装成玉佩的燃烧弹。 狠狠掷向主位上目瞪口呆的张员外和县令! 其他两枚则被他们以不同的角度,扔向了宾客最密集的地方。 至于能弄死几个,他们不在乎,这两天下来,对于聚在这里的人,他们都门清,哪个屁股都不干净。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吴元已经转身,挤开惊慌的人群,朝着预定的侧门退去。 “砰!” 那枚飞向主位的燃烧弹在半空中炸开。 一团橘黄色的粘稠液体,劈头盖脸地浇在了张员外和县令身上。 “啊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响起。 那火焰根本无法扑灭,沾身就着,疯狂地吞噬着他们的血肉。 第四十九章 血压飙升 张员外身上的寿字纹锦袍瞬间化为火衣。 清河县令更是吓破了胆,他半边身子都着了火。 这位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父母官。 此刻涕泪横流,连滚带爬地想钻到桌子底下。 宴会大厅,在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吴元和他的四个手下已经汇合,他们在尖叫奔逃的人群中逆行。 手中的短刀毫不留情地收割着任何试图阻拦的护院。 与此同时,城外的破庙里。 听到城内叫喊的李铁柱猛地站起身。 “兄弟们,轮到我们了!” 他一把抓起身边的巨斧,“记住!我们是马蹄山的悍匪!进去之后,别他娘的给老子客气!看到值钱的就抢,看到反抗的就砍!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让所有人都相信,是土匪洗劫了张府!” “嗷嗷嗷!” 汉子们发出兴奋的狼嚎,挥舞着手中五花八门的兵器。 李铁柱深吸一口气,脑中再次闪过李岩的计划。 吴元和李萧山负责斩首和制造混乱。 他和王笑林负责撤离和嫁祸。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出发!给张员外,送终!” 当众人来到城门的时候,城门已经大开! 负责看守东门的队正。 此刻正拉着肚子躲在茅房里,任凭手下两个亲信抽掉门栓。 “抢钱!抢粮!抢娘们!” 李铁柱挥舞着巨斧,但眼角余光一直在观察着队伍的阵型。 他的任务是以最快速度冲到张府,将里面的东西搬空。 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死死钉在土匪攻城这件事上。 一个新加入不久的弟兄似乎杀红了眼。 一刀就朝着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平民劈去。 “啪!” 李铁柱反手一斧背,砸在那人的手腕上。 “长没长眼!先给老子去张府抢金子!这些穷鬼身上能有几两肉!”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骂道。 “坏了岩哥的事,老子第一个剁了你!” 汉子手腕吃痛,瞬间清醒过来,再不敢造次,乖乖跟着大部队冲向张府的方向。 这边的喊杀声和火光,瞬间让整个县城炸开了。 县衙里,刚刚躺下的县尉周炜被亲兵从床上直接薅了起来。 “大人!不好了!东城门破了!一大群土匪冲进来了!” 周炜脑子嗡嗡作响,披上外衣就往外冲。 “土匪?哪来的土匪?” 他一把揪住报信士兵的衣领。 “马蹄山那帮废物,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攻城!” “千真万确!小的亲眼看见了!他们打着马蹄山的旗号,喊着要抢张员外家!” 周炜心里咯噔一下。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大人!张府……张府走水了!听说县尊大人和张员外在宴会上遭了刺客,被……被活活烧死了!” 周炜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这几件事串在一起,让他头皮发麻。 “这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大人!那帮土匪正往张府杀过去呢!再不去,张府就要被搬空了!” 周炜此刻个顾不得多想了。 “传我将令!” “调集南门、西门、北门所有守军,立刻驰援张府!务必将这伙悍匪给本官全歼在张府之内!一个不留!” “大人!那城墙的防务……” “管不了那么多了!” 周炜一脚踹开他,“县尊大人都殉职了!要是再让匪徒把张府给劫了,我们所有人的脑袋都得搬家!快去!” “是!”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一队队原本驻守在其他城墙的县兵。 在军官的呵斥下,纷纷拿起武器,点起火把,急匆匆地朝着城中心张府的方向汇集。 一直在城西蹲守的王笑林看到这一幕,顿时就笑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兄弟们。 “准备动手!” 他的目光一直锁定着城墙上那几道稀疏的人影。 当看到南门方向的火把开始移动,汇成一条火龙,朝着城东奔去。 在一名队官的带领下,骂骂咧咧地走下城墙,加入了增援的大部队的时候。 城墙上,只剩下最后三名负责瞭望的哨兵。 王笑林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他身后的十名弟兄,立刻向着城墙上冲了出去。 那个正在打哈欠的哨兵,忽然感觉脖子一凉,另外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毙命。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三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被迅速拖到墙垛的阴影下。 王笑林这才不紧不慢地从房顶上跃下,稳稳地落在城墙上。 “换衣服,处理干净。” 弟兄们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扒下死者身上的号服,套在自己身上。 又将尸体用绳索捆好,悄悄地顺着城墙内侧的阴影垂了下去。 下面早有人接应,将尸体拖走,藏匿。 很快,西城墙上又出现了三名哨兵。 王笑林走到墙垛边,目光越过大半个县城,投向那片厮杀声最烈的地方。 此刻城门已经打开,就等着李铁柱从里面出来,到时候众人便可以汇合,届时直接撤退就行。 与此同时,县尉周炜的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他双眼赤红,死死盯着前方那座已经化为巨大火炬的张府。 “围起来!给本官把整个张府围死!” “弓箭手在前!长枪兵在后!任何人敢从里面冲出来,格杀勿论!” 周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县尊死了,张员外死了。 如果再让这帮土匪带着张家的财富跑了,他周炜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今夜,要么是这帮土匪死,要么就是他死! 数百名县兵在他的咆哮声中,迅速展开阵型。 火把连成一片,肃杀之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府邸。 在周炜看来,府内的悍匪已经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府邸内,李岩的脸比锅底还黑。 他站在一处假山顶上,看着外面迅速合拢的包围圈,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这帮蠢货!” 计划里,这个时候李铁柱他们早该带着人,从预定的路线撤到西城了。 可现在呢,他妈的还在里面抢! 他几个纵身跃下假山,直接冲进了火光最盛的张府正堂。 眼前的景象让他血压飙升。 第五十章 扔掉所有累赘 李铁柱正扛着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咧着大嘴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他手下的那些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的往怀里塞金条,有的用绸缎当绳子捆了一大串珠宝玉器。 还有个家伙竟然试图把一张紫檀木的八仙桌给拆了带走。 满地狼藉,到处都是被撬开的箱子和散落的财物。 “岩哥?你怎么来了?” 李铁柱看到李岩,先是一愣,随即献宝似的拍了拍怀里的大瓷瓶。 “你看这玩意儿,指定值不少钱!咱们这波发大了!” “发你妈!” 李岩一个箭步冲过去,一脚踹在李铁柱的屁股上。 李铁柱一个趔趄,怀里价值连城的瓷瓶脱手而出,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大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你……” 李铁柱懵了,心疼得直抽抽。 “岩哥,你干啥啊!” “我干啥?” 李岩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里的杀气,比外面的火还要灼人。 “都他妈想死在这里是不是?” “官兵已经把这里围了,再过半分钟,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众人脸色剧变。 “啊?官兵来了?” “这么快?” 李铁柱也反应过来,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变得一片惨白。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沉浸在劫掠的狂喜中,完全忽略了时间的流逝。 “所有人!” 李岩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扔掉所有累赘!只拿金银细软!立刻跟我突围!” “走!” 就在周炜的包围圈即将彻底合拢,只剩下最后十几米缺口的时候。 周炜的嘴角刚刚扯起一丝狰狞的冷笑。 突然,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从墙内飞出,掉进了他前方的县兵方阵中。 “那是什么?” 一个士兵好奇地伸头去看。 周炜也愣住了,那玩意儿冒着青烟。 下一秒。 “轰隆!!!” 一声足以掀翻天灵盖的巨响,炸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坚固的院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兽狠狠砸中,猛地向外凸起,然后轰然炸裂! 砖石、泥土、碎木夹杂着灼热的气浪,呈扇形扫向密集的县兵阵列。 惨叫声瞬间连成一片。 前排的十几个县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撕成了碎片。 更多的人被冲击波掀翻在地,被飞溅的碎石砸得头破血流,哭爹喊娘。 原本严整的阵型,顷刻间土崩瓦解。 周炜被气浪冲得连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战马受惊,嘶鸣着人立而起,将他甩了出去。 “快!从缺口走!” 李岩的咆哮在混乱中响起。 他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一把将还愣着的李铁柱推向那个冒着硝烟的巨大缺口。 “带人先走!快!” 李铁柱浑身一激灵,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怒吼一声,带着残余的弟兄,扛着精简过的财物,连滚带爬地从缺口冲了出去。 “拦住他们!” 周炜终于缓过神,挣扎着爬起来,指着缺口。 不是说他有多拼,还是那句话,今天要是没有个交代,那他也活不了! 可还没等他继续下令,李岩单膝跪地,手枪已经开射。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县兵,身上瞬间爆开一团团血雾,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李岩本来是打算直接给周炜来个爆头的,可问题是那些士兵冲到了他的前面,李岩只能先解决其他人! 但即便如此,他的这一手也给那些人吓懵了。 “妖术!是妖术啊!” “快跑!是妖怪!” 县兵的士气,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就在李岩用现代武器的凶猛火力,死死压制住追兵的时候。 一道黑影从旁边的屋顶上悄无声息地落下。 “是岩哥来了!” 李萧山和他手下的十名夜枭队员,本该早已撤离。 可他看到了李岩独自一人,面对数百官兵的时候,顿时心头一热,想都没想就改变了主意。 “走个屁!” “岩哥还在下面!就这么把他扔了,我们他妈的还是人吗?” “兄弟们,跟我上!掩护岩哥撤退!” 李萧山没有动用李岩给的手枪,主要就是还没有那么熟练,而且在他看来,这玩意还不如连弩来的实在。 “咻!咻!咻!” 几支锋利的弩箭从阴影中射出。 钉在几个试图绕到侧翼的县兵队官的脖子上。 那几名队官哼都沒哼一声,便倒地毙命。 刚刚鼓起一点勇气的县兵,再次陷入混乱。 李岩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丝暖意。 他没说话,只是对着李萧山的方向,做了一个交替掩护的手势。 李萧山心领神会,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巷战,就此展开。 “追!给本官追上去!谁敢后退,斩!” 周炜双目欲裂,拔出佩刀,亲自砍翻了一个转身想跑的溃兵。 鲜血溅了他一脸,让他看起来如同恶鬼。 在重赏和军法的双重逼迫下。 一部分县兵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呐喊着冲进了狭窄的巷道。 可他们就进入了一个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屠宰场。 李岩的手枪是巷战之王。 每一次短暂而急促的点射,都能清空一条巷子的入口。 子弹穿透木门,打碎墙角,在青石板上溅起一连串火星。 将官兵们死死压制在掩体后面,抬不起头。 而李萧山的夜枭队,他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不断移动。 手中的弩箭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角度射出。 优先点杀军官,旗手和那些看起来悍不畏死的勇夫。 官兵们完全被打蒙了,他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不知道敌人在哪里。 只知道,只要一露头,就会有死亡从天而降。 “什长……什长死了!” “那边!敌人在房顶上!” 一个士兵刚指着房顶。 一支弩箭就贯穿了他的手掌,将他钉在墙上。 这支小小的队伍,凭借着超越时代的武器和严密的战术配合。 他们打打退退,交替掩护,每一次短暂的交火。 都会留下一地尸体,然后迅速消失在下一个街角。 不过他们的目标明确无比,正西,王笑林早已打开的城门。 第五十一章 猎人与猎物 巷道里的尸体层层叠叠,周炜的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不是傻子,再这么追下去,就算能把这伙贼人耗死。 他手下这几百县兵也得折损大半。 为了几个贼人,赔上自己的班底,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亏到姥姥家了。 “停下!都给本官停下!” 周炜勒住马,声音嘶哑地咆哮。 那些被杀破了胆,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冲锋的县兵如蒙大赦,纷纷停下脚步。 “一群废物!” 周炜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但他心里清楚,不能再这么填人命了。 对方的目标是西城门,这点毋庸置疑,而他们现在走的,全是些七拐八绕的小巷。 因为巷战对他们有利! 那妖术在狭窄地形威力无穷! 但反过来说,这也意味着他们的速度绝对快不起来! 一个念头在周炜脑中闪过,让他阴沉的脸上有了笑意。 “张龙!” “属下在!”一个精悍的队官立刻出列。 “你带一百人,不要进巷子,从主街绕过去!给本官死死堵住西城门!他们跑不快的!” “是!” “赵虎!” “属下在!” “你!立刻去西城门传令!让守城门的王八蛋把城门给老子关上!敢慢一步,提头来见!” “遵命!” 两个队官领命,带着人马飞速离去。 看着分出去的两支队伍,周炜胸中的郁结之气总算出了一些。 他提着刀,指着巷口,对剩下的士兵吼道。 “其他人,给本官在这里守着!远远地吊着他们,别让他们轻易脱身!等张龙他们堵住了门,本官要亲手把这些贼人碎尸万段!” …… 巷道深处,李岩刚刚换上一个新的弹匣,枪管已经烫得惊人。 突然,他眉头一皱。 “不对劲。” “岩哥,怎么了?” 李萧山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他手中的连弩刚刚又射杀了一个偷偷摸过来的官兵。 “后面的压力变小了。” 李岩侧耳倾听,巷子外的喊杀声、脚步声都稀疏了不少。 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官兵被他们杀破了胆是不假,但那个县尉明显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 这种规模的追击突然减弱,只有一种可能。 李岩前世的战场直觉在疯狂报警。 “他们不是放弃了,他们是分兵了!” 李岩的语气斩钉截铁。 李萧山悚然一惊:“分兵?” “他们肯定派人走主街,去堵我们了!” 李岩眼中寒光一闪,“这里是巷子,我们走不快,他们走大路,速度比我们快得多!” 李萧山瞬间明白了局势的险恶。 一旦被堵在城门口,前后夹击,他们这十几个人就是瓮中之鳖! “妈的!这狗官还挺有脑子!”李萧山啐了一口。 “走!全速前进!别管后面的追兵了,冲出去!” 李岩当机立断,不再与后面的追兵纠缠。 带着夜枭队员们,沿着预定的路线,向最后一条巷子的出口狂奔。 …… 西城门。 高大的城门洞开着。 门轴处堆满了新换的油脂和木楔,确保它无法被轻易合上。 王笑林负手站在城门内侧。 按照约定时间,早就该到了。 城内喊杀声震天,他知道计划肯定出了岔子。 他身后的弟兄们,一个个手持兵刃,神情肃杀,做好了随时接应血战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西边的一条巷口传来。 “岩哥?” 王笑林精神一振,他没想到李岩会出现在这里,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只见李岩一马当先,从巷口的阴影中冲出,他身后是李萧山等人紧紧跟随。 王笑林刚要迎上去,脸色却猛地一僵。 因为在另一侧的主干道上,也响起了一阵更加沉重的脚步声! “轰隆隆……” 上百名手持刀枪的县兵,瞬间就堵死了通往城门的大路。 为首的队官张龙一眼就看到了城门口的王笑林和刚刚冲出巷子的李岩等人,他脸上露出狂喜的狞笑。 “哈哈!堵住了!一个都别想跑!” “弓箭手!放箭!” 王笑林脸色难看至极。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他身后的弟兄们也纷纷举起武器,面露决死之色。 另一边,李萧山和夜枭队员们也急停下来。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官兵,心直往下沉。 巷战的优势荡然无存。 在这宽阔的街道上,对方的人数优势被无限放大。 可就在所有人都心神紧绷,以为李岩会下令突围或者死战的时候。 李岩却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的身体微微侧过,目光越过重重阻碍,冷冷地投向了后方。 那里,巷战追击的主力正在赶来。 一个骑在马上,身穿官服,满脸得意与狰狞的身影,正从街角转出。 正是周炜。 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他身边的亲兵护卫。 为了让他能看得更清楚,特意让开了一个身位。 这一让,就将他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了李岩的视野里。 一个绝佳的,无可挑剔的射击窗口。 之前在巷战中,因为有无数士兵挡在前面,李岩根本无法锁定他。 可现在,这个自大的县尉,主动走出了掩体。 周炜还在狂笑:“该死的贼寇!我看你这次还怎么跑!本官说过,要将你碎尸万段!” 拦截的队官张龙也回头谄媚地喊道。 “大人威武!这群贼人已是瓮中之鳖!” 所有官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李岩这群猎物身上。 没有人注意到,在巷口的阴影里。 李岩的表情已经从急切的奔逃,变成了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了手枪,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在这一瞬间,悄然逆转。 “岩哥?” 李萧山看着李岩的动作,先是一愣,随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打了个手势。 身后的夜枭队员立刻会意,将手中的连弩对准了前方,为李岩警戒。 王笑林也察觉到了李岩的异常。 他顺着李岩的枪口方向看去,看到了那个耀武扬威的县令周炜。 王笑林的心跳漏了一拍。 只要杀了周炜,这群乌合之众,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这是一个无比疯狂,却又无比正确的决定! 周炜还在马上指点江山,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死亡的凝视,已经跨越了近百步的距离,牢牢锁定在他的眉心。 “砰!” 一声与之前急促点射截然不同的。 沉闷而清晰的枪响,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远处的周炜,那张狂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的眉心处,悄然绽开了一朵小小的血花。 红的,白的,溅了身边亲兵一脸。 他的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扑通。” 第五十二章 刘平失踪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队官张龙脸上的狂喜狞笑还未完全褪去,就僵硬在了那里。 他眼睁睁看着百步之外,刚刚还在马上耀武扬威的县尉,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大……大人?” 张龙的嘴唇哆嗦着。 他身边的亲兵也傻了,其中一个被周炜的脑浆和鲜血溅了一脸。 “啊啊啊!大人死了!大人被妖法打死了!” 这一声尖叫,瞬间引爆了整个官兵队伍。 “大人死了?” “怎么死的?我没看见箭啊!” “是妖术!一定是那个贼首的妖术!” 前一秒还军容严整,杀气腾腾的官兵,此刻像是被捅了窝的蚂蚁,彻底乱了套。 他们的主心骨,他们效忠的对象,就这么没了。 张龙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只是个队官,周炜许诺他,事成之后,提拔他做县尉。 可现在周炜死了! 周炜一死,他这个带头堵截的队官,就是最大的背锅侠! 上面追究下来,他难逃一死! 可李岩却不管那么多,现在就是突围的最好时候,眼看着李铁柱等人已经带着东西从另一边冲了过来。 李岩立刻对着那边大喊一声。 “突围!” 正在从另一条街巷包抄过来的李铁柱听到李岩的吼声,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所有人!跟我冲!目标西门!” 李铁柱如同一头蛮牛,朝着西门方向猛冲。 而喊出命令的李岩,甚至没有去看李铁柱是否响应。 他收起手枪,从腰间抽出军刀,第一个冲了出去。 “杀!” 一声爆喝,他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 直插向张龙和他身边那些已经阵脚大乱的弓箭手。 “岩哥!” 李萧山眼神一肃,他没有跟着李岩无脑冲锋,而是立刻下达了指令。 “夜枭!三排轮射!压制他们!给岩哥开路!” “嗡嗡嗡!!” 夜枭队员们动作整齐划一,手中的连弩发出令人牙酸的机括声。 数十支锋利的弩箭,组成一片死亡的弹幕,覆盖了前方那些手足无措的官兵。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弓箭手,还没来得及再次举起手中的弓,就被弩箭射穿了喉咙和胸膛。 后续的官兵看到同伴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半点战斗的意志。 另一边,王笑林也反应了过来,眼看着李岩带着人向这边冲。 他立刻让手下的弟兄打开西城的城门。 而后下令吩咐:“留两个在这里看门!其他跟我过去接应!!” 王笑林他手下的那些人,个个双眼通红,快速跟上了王笑林的步伐。 “冲啊!” “宰了这帮狗官兵!” 李岩如刀尖,王笑林和李铁柱就是刀刃,而他们身后的所有人,则是刀身。 “挡我者死!” 李岩一刀劈翻一个官兵,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身后的李萧山也不是善茬,一把鬼头刀舞得虎虎生风。 专门为李岩清理侧翼的威胁。 两人一前一后,配合默契,如同一台高效的绞肉机。 官兵们的防线,在他们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 张龙看着越来越近的李岩,已经被吓傻了。 “别过来……” 李岩根本没看他,这种小角色,不值得他浪费一秒钟。 一个错身,李岩的肩膀狠狠撞在张龙的胸口。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萧山的刀已经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咔嚓!” 整条长街,化作了一场彻底的闹剧。 “快!快跟上!” 突围的队伍势如破竹,西门的城门近在眼前。 “轰隆隆!” 沉重的城门被拉开,李岩第一个冲出了城门。 他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前狂奔了数百米,才在一处小山坡上停下了脚步。 王笑林、李铁柱、李萧山等人陆续跟了上来。 所有人都气喘吁吁,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兴奋。 他们回头望去,清河县的轮廓显得有些萧索。 城门口,周炜的尸体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已经没有官兵敢上前收敛。 一场必死的围剿,就这样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 李岩没有去看他们,而是看着远处的县城,因为事情还没完。 杀了朝廷命官,而且是当着官兵的面杀的。 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恐怕会是整个州府,乃至朝廷的雷霆震怒。 可那又如何,杀人的是马蹄山的贼寇,跟他们鹰愁涧有什么关系。 “清点人数,检查伤亡,收拢武器!马上撤离!” 众人简单的休整片刻,立刻拉着从张府搜刮出的大包小包离开原地。 很快,众人抵达了约定好的山谷。 这里早已停放着几十辆提前准备好的马车。 “快!都动起来!把东西搬上去!” 李铁柱嗓门洪亮,指挥着众人将一袋袋沉重的物资搬运上车。 正当众人忙活的时候,两道狼狈的身影从远处的黑暗中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看到来人,李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因为那两个人正是他派出去保护刘平的,可现在,刘平居然没有跟过来。 “大人!” 其中一个士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见李岩后,直接跪下。 “刘平人呢?” 士兵立刻回到:“我们按计划,看到张府那边火光冲天,就跟着刘平从密道摸了过去。” “到了张府后院,你们已经打完了,人也走了,我们没敢声张,本想着原路返回,可就在密道里,刘平突然就不见了!” 李岩的目光扫过两人惊魂未定的脸。 一个大活人,在两个人的中间不见,除非是自己跑,不然绝对不可能消失。 “行了,归队吧。” 那两个士兵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钻进了队伍里。 李萧山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岩哥,这事……” 李岩知道他什么意思,不过此刻也没有打算多聊。 “一个外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人都还在。” 话虽如此,吴元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闪过算计的光芒。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个知道他们计划的人,在即将成功的关头凭空消失,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第五十三章 卸货清点 吴元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将这个变数记在心里。 “出发!” 随着李岩一声令下,庞大的车队再次启动,朝着鹰愁涧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太阳升到头顶,将温暖的阳光洒满整个山谷时。 李岩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鹰愁涧的大本营。 “岩哥回来了!” “车!好多车!我的天!” 留守在山寨里的钱串子,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这浩浩荡荡的队伍。 “岩哥!我的亲哥!你们可算回来了!” 钱串子一把冲到李岩马前,激动得满脸通红。 “怎么样怎么样?这次收获……” 他的话没说完,眼睛已经死死黏在了那些鼓鼓囊囊的麻袋上。 其中一个麻袋因为颠簸破了个小口。 几块银元宝从里面露出一个小角,看的钱串子双眼直冒光。 “快!快快快!都别愣着!卸货!清点!” 他几乎是跳着脚在指挥,那股猴急样的模样,让不少刚经历血战的弟兄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两个时辰后,清点的初步结果出来了。 钱串子拿着一本刚刚记下的账簿,几乎是飘着来到李岩面前的议事厅。 议事厅里,李岩、王笑林、吴元、李萧山、李铁柱等核心成员都在。 “岩哥……” 钱串子的声音都在哆嗦,他狠狠咽了口唾沫,才用开口说道。 “金条一百三十根,合黄金一千三百两!银子共计一万九千多两!还没算那些金银首饰!” “还有那些粮食,足够我们所有人吃半年!” “我的老天爷,那姓张的到底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 饶是李岩,听到这个数字,也不由的兴奋了起来。 有了这笔钱粮,鹰愁涧的根基算是彻底稳了。 弟兄们拼死拼活,不就为了这个吗? 不过这时,一旁的吴元却走到一个箱子前,用匕首撬开上面的铜锁。 “岩哥,比起这些金银,我觉得,这些东西,或许更有价值。” 箱子打开,里面并非金银,而是一沓沓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书信。 钱串子撇撇嘴,几封破信能比金子还值钱。 吴元没有理他,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展开信纸。 “您看看。” 他将信纸递给李岩。 李岩接过来,目光落在信纸上。 【张兄如晤:马蹄山之事,实乃心腹大患,周大人已然不耐,着我等务必于月内清剿。所调兵马粮草,皆需仰仗张兄周旋,事成之后,盐引之事,定为张兄拿下。——州府兵曹参军,孙启明。】 这只是第一封。 吴元又接连打开了几个箱子,里面的信件更多。 有清河县典史写来的,暗示张员外可以合理侵占几户无主田产的。 有州府库部官员写来的,感谢张员外孝敬的古董字画,并许诺下一批官粮采买会优先考虑张家的。 甚至还有一封,是邻州一个都尉写来的。 信中居然提到了挪用军械,互通有无这种足以抄家灭族的罪名! 刚才还因金银而狂喜的气氛,此刻荡然无存。 王笑林有些意外的看着那一张张信件。 “这张员外,还真是个人才。” “把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都留下了证据,他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不。” 吴元摇摇头,“他不是蠢,恰恰相反,他很聪明,他留下这些,不是为了记账,而是为了保命。” “只可惜,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我们直接就把他的老巢给端了。” 李岩看着那些信封,并没有多说。 “放起来吧先,以后再说这些。” 主要是这些东西现在还用不到,毕竟他们现在刚刚弄死张员外和一个县令。 虽然明面上是马蹄山的人干的,但是只要有心人想查,还是能查出来一些蛛丝马迹的。 虽然不怕那些人差,可该防的还是要防。 万一给人家弄的狗急跳墙了,自己这边也吃不到好。 更何况现在天下已经开始大乱,要是这里面有其中一些势力的头目,到时候人家过来给自己要东西,自己给还是不给? 吴元明显也猜到了李岩的想法,也没有多说,默默的将东西都收集了起来。 李岩的目光从那些封存着罪证的箱子上移开,落在了李铁柱身上。 “铁柱,你歇一天。” 李铁柱猛然抬头,眼中带着茫然。 李岩继续说道:“把你娘接过来,鹰愁涧现在不缺吃穿,总让她老人家一个人在村里,我不放心。”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也问问田中丰一家,愿不愿意来,要是愿意,就一并带上。” 这话一出,李铁柱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瞬间涌上了难以抑制的激动。 前段时间,鹰愁涧草创,百废待兴,人人都在拼命。 他好几次话到嘴边,想求岩哥把老娘接来。 可看看周围忙碌的弟兄,看看李岩紧锁的眉头,又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以为自己得再等很久。 没想到,李岩一直记着。 “岩……岩哥……” 周围的王笑林、李萧山等人,看着这一幕,也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这就是他们愿意追随李岩的原因。 他不仅是一个杀伐果断的首领,更是一个记得每个弟兄冷暖的大哥。 “行了,都别杵着了。” 李岩摆摆手,准备宣布庆功,“今晚……” 话音未落。 “报!” 一个负责警戒的士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大人!刘平回来了!” 一瞬间,议事厅里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凝固。 李岩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一个人?” 吴元的声音幽幽响起。 “就他一个!”士兵喘着粗气回答。 “让他进来。” 李岩的声音冷了下来,听不出喜怒。 其他人也都收起了笑容,王笑林双手抱胸,面无表情,李萧山则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对于一个逃走的人,任何一个队伍都不会有好脸色。 很快,刘平被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押了进来。 他看上去狼狈不堪。浑身上下的衣服被刮得破破烂烂,手上全是干涸的泥土和尚未凝固的血迹。 但他身上似乎没有明显的伤口。 一进议事厅,刘平的目光就死死锁定了李岩。 第五十四章 最大的后顾之忧 刘平挣脱开士兵的挟持,踉跄着向前几步,然后噗通一声,直挺挺跪了下去。 咚!咚!咚! 他一言不发,对着李岩磕了三个响头。 抬起头时,他额前已经一片红肿,混着血丝。 “多谢岩哥为我全家报此血仇!” 刘平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我刘平……无以为报!” 李岩没有说话,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开口。 整个议事厅死一般寂静,只有钱串子撇着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 临阵脱逃,现在仗打赢了,倒知道回来谢恩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刘平自然感受到了这股刺骨的寒意和所有人的敌视。 他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自己犯了大忌。 “岩哥,我知道我错了。” 他仰着头,看着李岩,急切地解释道:“我怕那姓张的恶贼跑了!” “所以我就悄悄跟在后面,我没敢让你们发现,我想亲眼看着,亲眼看着张员外那个畜生死掉!” “我看到了!我看到你们冲进去了,看到里面火光冲天!” “我怕他从地道跑了,我就守在后墙的一个狗洞外面,我等了很久……我……” 他的解释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会轻易相信一个临阵脱逃的人。 无论什么理由,逃兵就是逃兵。 刘平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双手猛地伸进自己那破烂不堪的怀里。 这个动作让李萧山等人瞬间警惕起来,手立刻按在了刀上。 可刘平掏出来的不是兵器。 他从怀里抱出了一个用布胡乱包裹着的东西。 他双手颤抖着,将那包裹往地上一放,然后一把扯开了外面那层破布! 一颗人头,骨碌碌滚了出来。 那颗人头还很新鲜,头发凌乱,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临死前极度的惊恐。 正是张员外! 整个议事厅,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上,缓缓移到了跪在地上的刘平身上。 刚才大家只顾着看他满身的污秽。 谁也没注意到,他怀里竟然还揣着一颗人头! 这个男人,就这么揣着仇人的人头,一路潜行,回到了鹰愁涧。 李岩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盯着那颗人头,又缓缓抬头,看向刘平。 刘平的脸上,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反而是一种平静,一种被彻底掏空了的麻木。 “我看到他从狗洞里爬出来,那个时候他身上被烧的都是伤,所以我就杀了他。” “我怕你们不信,就把他的人头带回来了。” 说完,他没有在多言,就这么跪在地上。 这一刻,议事厅内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 王笑林眉头紧锁,他看向刘平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鄙夷,而是多了一份凝重。 这是一个疯子,一个为了复仇可以不顾一切的偏执狂。 李岩走到刘平面前,伸手将这个浑身浴血的男人从地上搀扶起来。 “站起来。” 刘平的身体还在颤抖,他顺着李岩的力道站起身,却不敢抬头直视。 李岩松开手,退后一步,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鹰愁涧有铁律。”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 “临阵脱逃者,斩!” 最后那个斩字,如同重锤砸落,让刚刚缓和一些的气氛瞬间再次冰冻。 刘平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煞白。 李岩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话锋一转。 “但!你没有逃。” “你是去追杀我们的心腹大患,张员外。” 他指着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你提着他的头回来了,这是大功!” “功是功,过是过。” 李岩的声音再次变得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 “临阵脱逃是过,擅自行动也是过,手刃巨寇是功。” “我李岩,赏罚分明。” “你的功,可以抵你的死罪。” 刘平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是!”李岩的声音又一次变得严厉。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军纪就是军纪,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践踏!” “否则,人人效仿,鹰愁涧还是鹰愁涧吗?我们还怎么跟敌人斗,怎么在这乱世立足!” “来人!” “在!”两名亲卫立刻上前。 “拖下去,鞭刑三十!让所有弟兄都看着!告诉他们,这就是不遵军令的下场!” “是!” 亲卫架起刘平,刘平却毫无反抗。 他深深地看着李岩,眼神复杂,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敬畏。 他突然挣开亲卫,再次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咚! 又是一个响头。 “刘平,领罚!” 他嘶吼出这四个字,声音里再没有半分怨怼,只有认命和归心。 晚上的时候,刘平因为身上有伤,就被安排休息去了。 李岩则带着鹰愁涧的士兵们开启了庆功宴。 不过庆功归庆功,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李铁柱就点齐了十名精壮的士兵。 背着干粮和水袋离开了鹰愁涧,朝着黄土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等到了中午的时候。 李岩没有食言,召集了中午刚刚训练归来的士兵们。 “弟兄们!” “我们不仅帮刘平报了仇,还抢回了足够我们吃上一年的粮食,还有钱!有兵器!” 李岩的声音激昂,极具煽动性。 “跟着我李岩,有肉吃,有酒喝,有钱拿!” “大人威武!” “岩哥威武!” “此战,王笑林、李萧山当记首功!每人赏银百两,各领一队弟兄!” “谢岩哥!” 王笑林和李萧山对视一眼,齐齐抱拳,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其余参战的弟兄,每人赏银十两!战死的弟兄,抚恤翻倍,他们的家人,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家人!我李岩养了!” 人群彻底沸腾了。 这个承诺,比任何赏赐都更能收买人心。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谁不怕自己死了以后,家里的老婆孩子没人管。 李岩一句话,就解了他们最大的后顾之忧! 第五十五章 重新整编 李岩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从大石上跳下来,走向了刘平。 他已经受过了鞭刑,此刻上身缠着厚厚的布条,渗出点点血迹。 “感觉怎么样?” 刘平的声音有些沙哑:“谢岩哥关心,死不了。” “那就好。” 李岩点点头,转向吴元,“吴元,以后,他就交给你了。” “好!” 吴元领了李岩的命令。 ………… 库房里,缴获的粮食堆积如山。 “刘平。” 吴元看着身后跟着过来的刘平。 “在。” 刘平拖着带伤的身体,站得笔直。 “清点粮袋,按种类,完好度分好,给我个准数。” 吴元说完,便自顾自去清点银钱,虽然这些大多都是钱串子在弄。 不过他有时候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帮忙的。 刘平看了眼那几乎要顶到房梁的粮袋山,又感受了一下后背火辣辣的鞭伤。 “是。” 他没有抱怨,甚至没有一丝犹豫,直接走到粮袋山前,开始检查。 吴元用眼角余光瞥着他。 受了三十鞭,换个人早躺着哼唧了,他倒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一整个下午,刘平都在和粮食打交道。 他干得极其认真,甚至会把一些破损漏米的袋子重新缝补。 傍晚,刘平拖着疲惫的身体。 将一份用木炭写在破布上的清单交到吴元手上。 “吴先生,都弄好了。” 吴元接过清单,只扫了一眼,便点点头:“嗯,明天继续。” 刘平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今天就能过关了。 “怎么?有意见?”吴元抬眼看他。 “没有。”刘平低下头。 接下来的几天,吴元把所有能想到的杂活、累活、脏活全丢给了刘平。 刘平从无二话,全部默默承受。 吴元看着这个背上伤口不断渗血,却依旧咬牙坚持的身影。 心中那份审视,渐渐化为一丝认可。 与此同时,李岩的大帐内,气氛热烈。 王笑林、李萧山等几个核心骨干悉数到场。 “咱们现在有粮有钱,兵强马壮,但这是一时的。” 李岩手指敲着桌案,“咱们不能永远坐吃山空。” 王笑林早就觉得李岩志不在此,李萧山则一脸期待,等着李岩的下文。 “我打算,把咱们的弟兄重新整编。” 李岩抛出了第一个重磅炸弹。 他拿出一张纸,上面用画着一些符号和架构。 “以后,十人为一队,设队长一名,三队为一哨,设哨长一名。” “所有弟兄,必须参加日常训练,训练分三个等级,基础、强化、精英,根据考核成绩,决定你吃什么,拿多少饷银,用什么兵器!”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这套说法,他们闻所未闻。 “岩哥,这……能行吗?”王烈火小声问。 “为什么不行?” 李岩反问,“有能力的人,就该得到更多!没本事的,就给我老老实实练!谁不服,可以滚蛋!” 王笑林眼中却爆发出精光。 这规矩好!用利益和地位刺激所有人拼命向上爬! “我同意岩哥的办法!” 李萧山也重重点头:“这样才能练出真正的精兵!” 见两个最能打的都同意了,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 “第二件事。” 李岩看向王笑林和李萧山。 “从所有弟兄里,给我挑五十个最能打的出来!” “用我们缴获的最好的甲,最利的刀,武装他们!” “这支队伍,就叫狼牙!由你们两个,亲自来带!” 王笑林和李萧山对视一眼,这不仅是权力,更是信任! “岩哥放心!保证给您带出一窝最凶的狼!”李萧山拍着胸脯保证。 大帐内的气氛,被彻底点燃。 每个人都能从李岩描绘的蓝图中,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 光阴似箭,十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天上午,山寨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李铁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他身后,跟着一辆简陋的板车,车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是他的母亲。 田中丰一家三口也跟在旁边,满脸风霜。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身后的一大群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有上百号人。 这些人,都是黄土村的村民。 李铁柱脸上又是激动又是忐忑,他让村民们暂时在山寨外的平地上等着。 自己则一路小跑,冲向李岩的大帐。 “岩哥!我回来了!” 李铁柱一头扎进帐篷,声音里带着颤抖。 李岩正在擦拭自己的军刀,看到他,脸上露出笑容。 “回来就好,急什么,先去把你娘安顿好,让她老人家好好歇歇。” 李铁柱眼眶一热,但随即,脸上的为难之色更重了。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岩哥!我对不住你!” 李岩眉头一挑,放下了刀。 “出什么事了?” “我把村里的人……都带来了。” 李铁柱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不敢看李岩。 他觉得自己给李岩惹了大麻烦,山寨粮食再多,也经不住上百张嘴白吃啊! 他已经做好了被痛骂一顿的准备。 大帐内一片安静,李铁柱心里七上八下,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哦。” 许久,李岩才淡淡应了一声。 李铁柱猛地抬头,正好对上李岩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我猜到了。” 李铁柱彻底懵了。 “乱世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在他们眼里,鹰愁涧就是能活命的地方,他们不跟你走,跟谁走?” 李岩站起身,拍了拍李铁柱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你做得对,人,才是最宝贵的。” 李铁柱呆呆地站着,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可是那么多人,吃喝拉撒……” “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 李岩打断他,“传我的命令,让王笑林派一队人下去维持秩序。” “你去告诉那些村民,鹰愁涧收留他们。” “让他们在山脚下自己动手,挖窑洞,建房子,建好之前,先给他们搭帐篷住。” 李岩的安排有条不紊,李铁柱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原以为自己闯下大祸,没想到在李岩这里,这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第五十六章 要死人了 “还愣着干嘛?去啊。”李岩笑骂道。 “哦!哦!是!” 李铁柱如梦初醒,转身就往外跑,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啃泥。 “慢点!” 李岩对着外面喊了一句。 “知道了岩哥!!” 听着外面传来李铁柱的声音,李岩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铁柱跑出大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了山脚。 山脚下的平地上,上百名黄土村的村民正默默的等待着自己的未来。 毕竟要是李岩不要他们,他们就都得滚蛋。 几个胆小的孩子已经开始小声啜泣。 “铁柱回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高大的身影上。 李铁柱的母亲颤巍巍地站起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柱子,咋样了?岩子肯不肯收留他们?” 李铁柱大口喘着气,他看着乡亲们一张张绝望的脸。 看着自己老娘眼中的祈求,胸口一阵发热。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声响彻山谷。 “岩哥说了!” “鹰愁涧,收留咱们!” 村民们呆呆地看着他,似乎没听懂这句话的含义。 “岩哥说……人,才是最宝贵的!他让我们在山脚下挖窑洞,建房子!建好之前,先给我们搭帐篷住!” “岩哥还说,鹰愁涧不会让任何一个跟他的人饿肚子!” 前一刻还死气沉沉的人群,瞬间被注入了无穷的生命力。 “老天开眼啊!”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活路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猛地跪在地上,朝着鹰愁涧的方向砰砰砰地磕头。 更多的人跟着跪了下来,那是绝望尽头迸发出的喜悦。 李铁柱看着这一幕,眼眶通红,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从山上下来。 王笑林带着一队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按男女分开,站成两队!” 村民们的欢呼声戛然而止,被他冰冷的气场镇住了。 他们下意识地按照命令行事,混乱的场面迅速变得有秩序起来。 王笑林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开始分配任务。 “会砌墙,挖土的男人,跟我来这边!规划窑洞区!” “女人和老人,负责搭建临时帐篷,把物资搬下来!” 在王笑林高效冷酷的指挥下,一百多号人就像一盘散沙被迅速捏合成型。 每个人都被安排了力所能及的活。 山脚下的平地瞬间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 …… 与此同时,鹰愁涧的高层却炸了锅。 消息像长了翅膀,第一时间飞进了钱串子的耳朵里。 他正在自己的小帐篷里,美滋滋地拨弄着算盘,核对着山寨的粮食物资。 他正盘算着,一个小喽啰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钱爷!不好了!” “嚷嚷什么!天塌下来了?”钱串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比天塌了还严重!李铁柱他带回来一百多号村民回来!岩哥全都收下了!” 钱串子手里的算盘掉在了地上,珠子散落一地。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唇哆嗦着。 “多……多少人?” “一百多号!男女老少都有!” 钱串子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一百个人,一天按最少的口粮算,一天就要……一个月就是……老天爷啊!” 他越算心越凉,最后猛地把算盘一摔,抓起账本,尖叫着冲出了帐篷。 “要死人了!要死人了啊!” 他一路鬼哭狼嚎,直奔李岩的大帐。 李岩的大帐内,气氛刚刚缓和下来,吴元和王烈火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王烈火是听到山下的欢呼声,派人一问才知道情况。 “岩哥,你这也太……” 王烈火是个直肠子,刚想开口,就被一阵凄厉的哭嚎打断。 “岩哥!我的亲哥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钱串子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李岩面前。 “岩哥!您看看!您看看啊!咱们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原本够兄弟们吃一年!现在好了,加上这一百多张只吃饭不干活的嘴!最多半年咱们就得集体喝西北风去!” “到时候别说打仗了,兄弟们连拿刀的力气都没了啊!” 王烈火看着钱串子这副模样,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钱串子虽然夸张,但说的是事实。 他看向李岩,眼神里带着询问。 虽然他无条件相信李岩,但这次的决定,确实有些草率了。 李岩坐在主位上,他既没有安抚钱串子,也没有理会王烈火的目光。 片刻后,众人都不说话了。 “钱串子。” 李岩淡淡开口。 “哎!岩哥!” 钱串子赶紧应声,哭声都小了许多。 “你的账,算得不错。” “但是,” 李岩话锋一转,手指在光滑的刀背上轻轻敲击。 “你只算了吃进去多少,却没算,能吐出来多少。” “吐……吐出来?” 钱串子彻底懵了,这是什么黑话。 王烈火也听得一头雾水。 只有角落里的吴元,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李岩没有解释,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他的手指,没有指向鹰愁涧周边的任何一个富庶之地。 而是点在了地图上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凉角落。 “王烈火。” “在!” “给你五十个弟兄,再去钱串子那里领十天的口粮,明天一早,去马蹄山给我就地驻扎,安营扎寨。” 王烈火彻底愣住了。 “岩哥,这去那儿干嘛?那地方……” 说实话,他真有些不解,主要是那地方都被打烂了。 更重要的是,那里现在已经被人给盯上了,他们现在过去,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李岩摇头:“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有那么多废话,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吴元,你让刘平跟着他一起去,到时候让刘平负责那里的后勤。” 吴元听到这话,瞬间就明白了李岩的意思。 从他们鹰愁涧这边看,马蹄山确实有些炸眼。 可如果从战略上看的话,鹰愁涧这边正好和马蹄山能达到相互夹击之势。 “行,回去我就安排。” 吴元点头,随后询问:“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去忙了。” “嗯,你先走吧。” 李岩没有让其多留,主要后面也没有什么吴元能帮忙的。 “岩哥,我……” 王烈火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就被李岩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先离开。 最后屋里只剩了李岩和钱串子两个人。 第五十七章 钱串子开窍 屋子里只剩下李岩和钱串子两个人。 李岩看着留下来的钱串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钱串子压力大。 可问题是解决的,不是说出了什么事情都要过来让他解决。 钱串子眼看情况不对,立刻开口说道。 “岩哥,那个,要是没我的事情,我就先去忙了,后面还有账没盘呢!” 说完,钱串子就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可还没等他走出第一步。 就听到李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站住。” 钱串子浑身一僵,脸上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慢慢转过身。 “岩哥,您还有啥吩咐?” “盘库?” 李岩终于从地图上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 “你不是刚盘完?不是说,最多半年,大家就得集体喝西北风?” “我……” 钱串子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自己刚才哭得太惨,话说得太满,把岩哥的脸给落了。 “岩哥,我错了!我嘴贱!我就是个管账的,懂个屁啊!” 钱串子扑通一声又跪下了,这次是真怕了,抱着头就准备挨踹。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没有到来,李岩只是看着他。 他觉得得给钱串子改一改思维。 不然这家伙出个事情就过来,出个事情就过来,那他还不如让钱串子跟着训练呢。 “钱串子,我再给你个机会。” “站起来,动动你那个只会算加减的脑子。” “给我一个解决办法。” “想不出来,今天就别从这个门里出去。” 钱串子傻眼了,他偷偷觑了一眼李岩,发现对方的眼神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屋子里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李岩不再看他,重新将注意力投向那张巨大的地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钱串子的脑子从一片空白,慢慢变成了一团浆糊。 解决办法?开源?去哪儿开? 周围的山头都被刮过好几遍了,比他的脸还干净。 节流?怎么节?现在是一百多张嘴啊! 难道让新来的那些人一天只吃一顿?那叫黑牢! 到时候人心一散,不用敌人打,自己就先崩了。 他急得满头大汗,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衣领。 突然,他想到了之前李岩说过的一句话。 只算了吃进去多少,却没算,能吐出来多少。 钱串子的眼睛不自觉地亮了一下。 他是干嘛的,他是管钱的! 在他眼里,世间万物,皆可换算成价值! 粮食是价值,人,同样是价值! “有了!” “岩哥!我想到了!我真的想到了!” “咱们之前总想着怎么省着吃,那是穷人思维!死路一条!” “吃了的,得让他们吐出来!不对不对不对,是得让他们自己去挣回来!加倍挣回来!” 这番话有些语无伦次,但李岩眼底却闪过亮光。 “说下去。” 听到李岩这话,钱串子顿时信心大增。 他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拍裤腿上的土。 他几步窜到墙角,捡起一根画地图剩下的半截木炭,冲回屋子中央。 “岩哥,你看!” 钱串子蹲下身,直接在粗糙的木地板上画了起来。 他先画了一个圈,代表鹰愁涧。 “这是咱们。” 他在圈的旁边,重重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方块。 “这是青龙山!” “青龙山上,盘着一伙山匪,大概五十来号人,这帮孙子,跟咱们不一样!” 钱串子唾沫横飞,手里的木炭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咱们是活不下去才落草,他们纯粹是为了发财!青龙山下边,有条官道,是南边往北边运丝绸、茶叶、瓷器的主要商道,这条道,油水多得能淹死人!” 李岩的目光落在那简陋的地图上。 这些信息,他之前的情报里也有,但从未从这个角度去解读。 钱串子继续说,语速越来越快。 “不过青龙山这伙人,风评极差!他们不光收买路财,还经常撕票!胃口大得很,每次都要抽三成的货!商队但凡有不从的,直接就是人货两空!搞得现在很多小商队都不敢走那条路了,宁愿绕远路多花十天半个月。” “岩哥,你想想,这是多大的一块肥肉?这帮匪徒,就是趴在金山上要饭的蠢货!他们把路给堵死了,把客人都吓跑了,自己能捞到的,反而是最少的一部分!” 说到这里,钱串子抬头看着李岩,而后缓缓说道。 “岩哥,我需要你帮我把他们干掉!” 这句话一出口,钱串子自己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不过现在他已经想通了。 “咱们,也去收保护费!但咱们不收三成,咱们只收半成!甚至更少!” “咱们不撕票,咱们派人护送!谁敢在咱们的地盘上动咱们保的商队,咱们就弄死谁!” “岩哥,这不是抢劫!是做生意!一个长期稳定的生意!” “那些被青龙山吓跑的商队,一听说青龙山换了新主人,规矩改了,路也安全了,他们会不会回来?肯定会!到时候,咱们鹰愁涧,就是这条商道上所有人的财神爷!” “有了钱,咱们还愁粮食?直接拿金子银子去买!想买多少买多少!” “咱们还能招兵买马!那些活不下去的流民,与其让他们饿死,不如招进鹰愁涧,训练成咱们的护卫队,人越多,咱们的生意就做得越大,越稳当!” 钱串子一口气说完,紧张地看着李岩。 这个计划很大胆,李岩久久没有说话。 他只是低头看着地板上那潦草的图画。 一个圈,一个方块,一条线。 在他的眼里,这不再是简陋的涂鸦。 而是一条流淌着黄金与鲜血的生命线。 钱串子,这个平日里胆小如鼠。 一门心思扑在账本上的财迷,竟然被逼出了这样的潜力。 “以战养战,以商养兵。” 他走到钱串子身边,弯腰,捡起了那半截木炭。 他在钱串子画的那个代表鹰愁涧的圈上,轻轻一点。 然后,他用木炭,画出一条粗重的箭头,从鹰愁涧的圈,直指青龙山的方块。 “你说的对,我们不是抢劫,从今天起,你不再是账房先生。” 李岩的嘴角,逸出一丝罕见的,带着赞许的弧度。 “你是鹰愁涧的,后勤大总管。” “后勤,财政,以后都归你,我只要一样东西。” “结果。” 第五十八章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钱串子脑子嗡地一声,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岩哥……” 他哽咽着,又要跪下。 “站直了。” 李岩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李岩可不要动不动就跪的人。” 钱串子猛地挺直了腰杆,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重重点头。 “是!岩哥!” 李岩很满意,他转过身,重新走向那张巨大的地图。 目光在青龙山的位置上停留了片刻。 “这个计划,很粗糙。” “但方向是对的。” “一个生意,光有好的商业模式还不够,还需要一个强力的执行团队。” 李岩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 “去,把萧山给我叫过来。” 李岩头也不回地吩咐。 “是!我马上去!” 钱串子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他现在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看着钱串子兴奋离去的背影,李岩的目光重新变得深邃。 钱串子想到了开源,很好。 但这只是第一步。 剿灭青龙山的那伙人不难,难的是如何吃下这条商路,并且消化掉。 很快,李萧山跟着钱串子过来了。 路上,他已经把自己的商业宏图跟李萧山说了一遍。 李萧山只是默默听着,在他看来,钱串子说的那些都太遥远。 什么财神爷,什么护卫队,都是虚的。 他只抓住了一个重点——打青龙山。 一个区区五十来人的小匪窝,也值得钱串子这么兴奋。 在他手里,这不过是一碟小菜。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议事厅。 李岩正伏在简陋的木桌上,就着昏暗的火光。 用一截新的木炭在什么东西上写写画画。 他听见脚步声,并未立刻抬头,只是专注地在羊皮上划下最后一笔。 “岩哥。” 李萧山抱拳,声音沉稳。 钱串子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 刚才的兴奋劲儿在李岩的沉静面前,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来了。” 李岩终于抬起头,将手里的木炭丢到一边,指了指桌上的羊皮。 “计划,钱串子应该跟你说了,我们没时间慢慢发展,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把这条商路变成我们的输血管。” “青龙山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我要你,亲自带队,把这颗钉子给我拔了。” 李岩的目光转向李萧山,眼神平静却锐利。 “点两百人,去把青龙山拿下来。” 李萧山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有些不解的问道。 “岩哥,是不是太多了?青龙山那伙人,我打听过,撑死五十来号,还都是些乌合之众,我带五十个兄弟,一个冲锋就能解决,两百人……这是不是有点……” “大材小用?” 李岩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李萧山默认了。 他不是质疑李岩的决定,只是从一个将领的角度,觉得这完全是资源的浪费。 鹰愁涧现在总共也就五百多能战之兵。 一下调走两百,几乎是掏空了一半的家底。 李岩没有生气,他站起身,走到李萧山面前,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 “萧山,我知道你的本事,别说五十人,可能给你三十个精锐,你都能把青龙山搅个天翻地覆。” “但是,我不能赌。” 李岩的语气严肃起来。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给你的命令,不是打下青龙山,而是在拿下青龙山的同时,保证我们的人,零伤亡。” “零伤亡?” 李萧山瞳孔微微一缩。 “对,零伤亡。” 李岩斩钉截铁:“我们现在家底薄,每一个兄弟都是用命换来的。死一个,我都心疼。我宁可用两百人去杀五十个人,也绝不愿用五十个人去换掉对面五十个人。” “这不是打仗,这是清剿。我要让这条商道上的所有人看看,我们鹰愁涧的实力,以及我们对待敌人的态度。” 李岩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萧山的心上。 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秀。 一场向周围一些县城,乃至更远地方展示肌肉的武装游行。 李萧山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 “岩哥放心!” “三天!” “三天之内,我把青龙山完完整整地交到你手上!兄弟们,一个都不会少!” “好。” 李岩点头,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具体的战术,你自己看着办。钱串子,你配合萧山,后勤补给,务必到位。” “是!岩哥!” 钱串子激动地满脸通红,用力点头。 “去吧。”李岩摆了摆手。 李萧山和钱串子躬身行礼,转身大步离去。 走到门口,李萧山突然停下,转头对还沉浸在激动中的钱串子说道。 “串子,明天一早,给我多弄点干粮。” …… 议事厅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李岩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最后化为一声无奈的轻叹。 他缓缓摇了摇头,钱串子看到了财路,李萧山看到了军功。 他们都看到了鹰愁涧蒸蒸日上的未来。 但只有李岩自己清楚,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早已是暗流汹涌。 现在外面各路反王立棍,别的不说,李渊难道不知道鹰愁涧这边的事情吗? 长孙无忌哪怕不跟李渊说,也绝对会讲给李世民听。 到时候人家过来招安,自己是去还是不去,去,那以后将听命于别人,可要是不去。 乱世之中,不是兄弟,那就是敌人!没有第三个选择! 也如同李岩所料想的那样。 三天的时间,李萧山率领两百精兵,凭借压倒性的火力和战术。 在三日内拿下了青龙山,并俘虏了所有山匪。 捷报传来时,整个鹰愁涧都沸腾了。 一名斥候骑着快马,浑身是汗,马嘴里喷着白沫。 从山道上一路狂奔冲进寨子,人还没下马,嘶哑的吼声已经响彻云霄。 “胜了!大胜!” “青龙山拿下了!咱们的人,一个都没伤!” 钱串子第一个从议事厅里冲出来,肥硕的身躯跑得像个球。 一把抓住那斥候的缰绳,唾沫横飞地追问。 “真的?一个都没少?” “千真万确!钱爷!李头儿用兵如神,那些匪寇连咱们兄弟的衣角都没摸到,就全跪了!” 第五十九章 招安信 “我的乖乖!” 钱串子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肥肉乱颤,眼睛里已经不是喜悦,而是闪闪发光的金币和银锭。 “通了!这下彻底通了!老子的商队可以直接开到县城门口!!” 他已经能想象到,满载着丝绸、茶叶、食盐的车队。 在这条被鹰愁涧完全掌控的商道上畅行无阻,那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李萧山带着队伍回来的时候,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 他一身征尘,脸上带着几分疲惫。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径直穿过欢呼的人群,大步流星走进议事厅。 对着端坐在主位上的李岩,单膝跪地。 “岩哥!青龙山,拿下了!俘虏十七人,缴获兵器粮草若干!” “两百兄弟,一个不少,全须全尾回来了!” 李岩起身,亲自将他扶起,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兄弟!辛苦了!” 李岩的赞扬不多,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力量。 李萧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黝黑的脸庞上满是自豪。 对他来说,岩哥一句好兄弟,比任何封赏都重。 “岩哥,你是没看到,咱们的连弩队伍一字排开,三轮齐射,对面那帮乌合之众直接就吓尿了裤子,哭爹喊娘地投降,连冲上来的勇气都没有,这仗打得真他娘的痛快!” “我让你做的秀,做得不错。”李岩笑道。 李萧山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他明白了,这场仗的意义,远不止是打下来那么简单。 “钱串子!” 李岩转向门口,那个还在盘算着赚多少钱的财迷浑身一激灵,立刻小跑进来。 “岩哥,我在!” “人手、物资,都准备好了?” “早就备齐了!” 钱串子挺起胸膛,“三十个工匠,五个伙计,还有我亲自挑的一个账房先生!保证三天之内,就在青龙山建起关卡货栈!” “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李岩挥了挥手。 “得嘞!” 钱串子和李萧山相视一笑,兴奋地联袂而去。 看着他们充满干劲的背影,议事厅内的其他人,也都个个面露喜色,摩拳擦掌。 鹰愁涧的未来,一片光明。 只有坐在李岩下首,一直沉默不语的吴元。 那张略显阴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看了一眼李岩,发现李岩脸上的笑容,并未抵达眼底。 众人散去后,吴元没有走。 “岩哥,动静太大了。” “咱们这一下,可是让周围的那些人都注意到了。” 李岩端起桌上的茶碗,吹了吹浮沫,平静地看着他。 “不吼一嗓子,怎么让林子里的猴子知道,谁才是大王?” 吴元愣了一下,随即苦笑。 他明白李岩的意思,与其被动地等着麻烦上门,不如主动把所有潜在的威胁都摆到台面上来。 也如同吴元所料,麻烦,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三天后,孙福商行运送补给的车队再次抵达鹰愁涧。 这一次,领队的管事恭敬地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茶饼。 说是东家特意送给李岩品尝的上品。 屏退左右,李岩独自在房间内,用小刀撬开茶饼的夹层。 一张薄如蝉翼的丝绢,静静躺在里面。 上面的字迹,隽秀而有力,正是长孙无忌的笔迹。 李岩逐字逐句地看下去,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信的内容,和他预料的差不多。 先是恭喜他扫清边患,安定一方,言辞间充满了赞许。 然后话锋一转,看似不经意地提及清河之事,点出当今乱世,群雄并起,良禽择木而栖。 招安。 而且是来自李世民阵营的直接招揽。 投效李世民? 这无疑是当前乱局中最粗的一条大腿。 抱上这条大腿,鹰愁涧眼前的所有外部威胁都将迎刃而解。 代价就是他李岩,从一方霸主,变成麾下的一名将军。 他的所有决策,都要看李世民的脸色。 他手下这帮用命换来基业的兄弟,也将成为别人棋盘上的子。 他李岩,前世的雇佣兵兵王,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会甘心屈居人下吗? 可若是不从…… 以李世民的魄力,他绝不会允许一个不受控制的强大武装,卡在自己的地盘边缘。 “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三声极轻的敲门声。 “进来。”李岩声音平稳。 门被推开一条缝,正是吴元。 他反手关上门,脸上再无之前的半分从容,而是凝重如水。 “岩哥,出事了。” 吴元从怀里掏出一卷兽皮地图,在桌上摊开。 地图上,鹰愁涧和刚刚拿下的青龙山被圈了出来。 而在它们周围,几个朱红色的叉,显得格外刺眼。 “卧虎岭的过山虎,还有盘踞在县城的豪强刘家已经秘密合流。” 吴元的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 “卧虎岭出两百人,刘家庄出动了一百五十个乡勇家丁,总计三百五十人,由卧虎岭的过山虎亲自带队,已经朝着青龙山方向去了。” 说完之后,吴元看向了李岩。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原本还眉头紧锁的李岩,在听完他的话后。 脸色居然带上了笑容。 李岩确实是在笑,李世民的招安,是一座压在头顶的大山,让他喘不过气。 而卧虎岭和刘家庄的这次联合突袭。 就像是有人在大山脚下,给他递来了一把开山凿! 没有一支能打硬仗,打胜仗的铁血部队,他凭什么跟李世民叫板?凭嘴炮吗? 新兵只有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才能最快速度蜕变成老兵。 理论教一万遍,不如真刀真枪干一场。 “岩哥?” 吴元看着李岩脸上那抹诡异的笑意,心头一紧。 一边是未来帝王的橄榄枝,一边是迫在眉睫的军事突袭。 正常人的思维,要么是赶紧接受招安,让唐军来解决麻烦。 要么是收缩防线,先求自保。 “元子,你说,这算不算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将那封密信随手一折,塞进茶饼的夹层。 然后像丢垃圾一样,将整个茶饼丢进了墙角的炭盆。 名贵的茶香混合着焦糊味,袅袅升起。 吴元眼皮一跳。 “岩哥,你的意思是……” “传我命令!” 李岩猛然站起,一股无形的煞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召集王笑林、李萧山、李铁柱,议事厅集合!” 吴元不再多问,立刻躬身领命:“是!” 第六十章 教学战 议事厅内,气氛凝重。 王笑林抱着他那柄从不离手的横刀,闭目养神。 李萧山则有些不耐烦,毕竟青龙山是他打下来的,现在有人过来攻打,那不是打他的脸吗? 只有李铁柱有些迷糊,毕竟他从来不想,只要李岩让他干,那他就干。 李岩大步走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在他身上。 “情况,吴元应该都跟你们说了。” 李岩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青龙山的位置。 “卧虎岭的过山虎,联合县城刘家,三百五十人,冲着我们的青龙山来了。” 李萧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的愤怒和杀意。 “他娘的!真当咱们是软柿子?岩哥,给我一百个弟兄,我这就去把那过山虎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坐下。” 李岩的声音平淡,李萧山还想说什么,可看到李岩的眼神,只能坐下。 “笑林,你怎么看?” 王笑林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冷冽如冰。 “乌合之众。” “哦?说来听听。” 李岩饶有兴致。 “卧虎岭山匪,勇则勇矣,毫无纪律。刘家庄乡勇,守土尚可,野战必溃,两家合流,看似人多,实则各怀鬼胎,指挥不一,一触即溃。” 王笑林的分析冷静而精准,直指核心。 “唯一的变数,是过山虎本人,此人悍勇,若被他带队冲乱我方阵脚,新兵一慌,容易引发溃败。” 李岩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李铁柱。 “萧山呢,你有什么想法?” 李萧山虽然很像说现在直接打过去,可现在李岩问了,他就必须好好回答。 “岩哥,咱们刚拿下青龙山,很多新附的青壮都还没操练几天,硬拼的话,就算赢了,伤亡肯定也小不了,划不来。” 李岩听完,环视众人,然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一仗,必须打!” “不但要打,还要打得漂亮,打成一场教学战!” “教学战?” 李萧山一愣,没明白这个新词。 “没错。” 李岩的手掌在地图上重重一拍,“我要用这三百五十个人头,给我们鹰愁涧的新兵,上第一堂课!一堂用鲜血和人命来教的课!” “抽调鹰愁涧老兵一百人,青龙山新附青壮两百人,混编成一支三百人的部队,主动迎敌!” “这次行动,目标有三!” “其一,以战代练!我要让新兵蛋子们闻闻血腥味,看看死人是什么样!让他们明白,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其二,实战验兵!我们新做的强弩,新练的枪阵,究竟好不好用,不是嘴上说的,要用敌人的尸体来证明!” “其三,以战养战!这伙人既然敢来,那他们的武器、盔甲、粮食,就都别想带回去了!我们全都要!顺便也让周围那些伸长脖子看戏的杂碎们瞧瞧,敢动我们鹰愁涧,是什么下场!” 李岩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头。 “此战,由王笑林担任主将,李萧山为副将!” 李岩的目光锁定二人。 “王笑林,我给你全部的指挥权,怎么打,你说了算!我只要结果!” “李萧山,你的任务,就是带着人,给我撕开他们的阵型!我要你打出气势,打出威风!” “遵命!” 王笑林与李萧山同时起身,轰然应诺。 一个眼神冰冷,杀机内敛。 一个双目赤红,战意沸腾。 “铁柱!” 李岩转向李铁柱,“部队的装备,你亲自负责!把我们最好的家伙都拿出来!强弩、新甲,一样不能少!让弟兄们吃饱喝足,精神饱满地上路!” “岩哥放心!”李铁柱拍着胸脯保证。 “吴元。” “在。” “你留在山里,帮我看好家,把眼睛给我睁大点,看看除了卧虎岭和刘家,还有没有别的老鼠想趁机钻出来。” 李岩的语气变得幽深。 吴元心中一凛,李岩这是在防备更深层次的威胁。 “明白。”吴元郑重点头。 命令下达,整个鹰愁涧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王笑林和李萧山没有片刻耽搁,立刻前往校场点兵。 山寨的校场上,人声鼎沸。 一百名身经百战的鹰愁涧老兵,身披半身铁甲,腰挎横刀,手持长枪,默然肃立。 而在他们对面,是两百名刚刚放下锄头没几天的青龙山青壮。 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布衣,手里拿着刚刚分发下来的长枪。 一个来自青龙山,名叫狗剩的年轻小伙,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手心全是汗。 他紧紧攥着冰冷的长枪,感觉比举一天锄头还累。 “别抖。”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狗剩扭头一看,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兵。 老兵正用一块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刀锋,看都没看他一眼。 “怕……怕也没用。” 老兵继续说,“上了阵,你越怕,死得越快,脑子放空,跟着号令,让你捅,你就捅。捅出去,你活。缩回来,你死。就这么简单。” 狗剩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就在这时,王笑林和李萧山走上了点将台。 王笑林依旧是那副冰山脸,目光扫过下方。 “我叫王笑林,是这次行动的主将。”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是农夫,还是猎户,从现在起,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鹰愁涧的兵!” “等会儿,你们会和老兵混编,记住,看好你身边的老兵,他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谁要是敢在战场上乱跑,或者丢下武器逃跑……” 王笑林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无比森寒。 “不用等敌人来杀你,我会亲手拧下他的脑袋!” 一股寒气从所有新兵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相比王笑林的冷酷,李萧山则显得和蔼许多。 “小子们,别被他吓着了!老王就是脸臭了点,人还是不错的。” “打仗嘛,没那么可怕!!” “听我的,跟着我冲!保准你们有肉吃,有酒喝!谁砍的脑袋多,回去岩哥重重有赏!”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新兵们的情绪,顿时被调动起来。 “出发!” 随着王笑林一声令下。 三百人的队伍,在李铁柱亲自带领的后勤队检查完装备后,立刻开拔。 没有激昂的口号,没有战前的动员。 只有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盔甲碰撞的金属摩擦声。 队伍离开鹰愁涧,如同一条灰色的长龙,迅速消失在崎岖的山路之中。 他们的目标,是青龙山前十里处的一段狭长谷地,一线峡。 那里,将是过山虎和他三百五十名精锐的葬身之地。 眼看着大部队离开,李岩自然也不会闲着,毕竟他也需要杀人。 不然的话,击杀点数根本上不去。 更主要的,他发现一个特点,就是他领导的人杀人,也算击杀点,只是会大幅度减少而已。 就比如,如果说李铁柱拿着他从军火库里面的枪杀人了,本来应该增加十点的,就会减少到一点。 所以他早就将众人用的兵器,换成了他从军火库里兑换出来的长刀,虽然价格不贵,只需要一点就可以兑换。 但相比起现在工艺的长刀,绝对已经是好刀了。 李岩带着李铁柱以及十个夜枭队的人跟在大部队后面。 很快,大部队就来到了一线峡。 相对于王笑林那边的伏击,他们则来到了另一侧,目的不是别的,就是击杀那些漏网之鱼。 要做,就要做绝!要让那些人看看,只要赶来对付鹰愁涧,那就是有来无回,十死无生! 第六十一章 毫无悬念的屠杀 夕阳的余晖像一滩凝固的血,涂抹在西边的山峦。 一线峡内,光线迅速黯淡。 山风穿过狭长的谷地,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吹得人汗毛倒竖。 过山虎勒住马,队伍停了下来。 他身后是三百五十名跟随他多年的悍匪,人人骑马,背着弓,挎着刀,气势汹汹。 “虎爷,这地方邪门得很。” 一个独眼龙副手凑了过来,压低声音。 “两边都是绝壁,万一有埋伏……” 过山虎瞥了他一眼,脸上的刀疤扭动了一下。 “怕什么?鹰愁涧那帮泥腿子,撑死三百人,敢在这里跟老子玩埋伏?老子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碾成肉泥!”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犯嘀咕。 这鬼地方,确实是天然的坟场,但他想不出自己有任何输的可能。 “传令下去,快速通过!” 过山虎一挥手,催动战马。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冲过这片让他心神不宁的峡谷。 队伍重新开始移动,马蹄声在寂静的峡谷里回响,显得格外空洞。 就在队伍行至峡谷最窄处时。 “轰隆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从头顶传来。 过山虎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 只见峡谷两侧的绝壁上。 无数巨大的滚石和擂木被推了下来,裹挟着万钧之势,狠狠砸向队伍的中段! “有埋伏!!”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被淹没在滚石的轰鸣中。 人仰马翻。 血肉与碎石齐飞。 战马的悲鸣,人的哀嚎,骨骼碎裂的脆响,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乐章。 只一瞬间,过山虎的队伍就被截成了三段。 紧接着。 “咻咻咻——!” 箭雨! 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天而降,覆盖了队伍的前后两端。 羽箭入肉的噗噗声不绝于耳,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些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悍匪。 此刻成了被动挨打的活靶子,纷纷中箭落马,被后续混乱的马蹄踩成肉泥。 “稳住!举盾!!” 过山虎目眦欲裂,挥刀磕飞几支射向他的冷箭,声嘶力竭地咆哮。 可是在这种地形下,骑兵的机动性被完全废掉,挤成一团,成了最好的靶子。 “杀!” 山顶上,王笑林面无表情,手臂稳定地挥下。 又一轮箭雨倾泻而出。 他身旁的李萧山则豪迈得多。 他一把抢过旁边一个亲卫的战鼓,用刀柄奋力敲响。 “咚!咚!咚!” “给老子杀!杀光这群狗娘养的!回去喝酒吃肉!” 李萧山吼声如雷,鼓声更是激得新兵们热血沸腾。 他旁边的那个老兵一言不发,只是机械地张弓,射箭,再张弓,再射箭。 每一箭射出,下面就可能有一个敌人倒下。 峡谷下,过山虎彻底疯狂了。 “冲!给老子冲出去!冲破前面那个口子!” 他看出来了,敌人的主力都在两侧的山上,谷口一定有薄弱点。 他一马当先,挥舞着大刀。 带着身边最精锐的几十个亲信,不顾一切地朝谷口发起冲锋。 他们用同伴的尸体和战马的尸体当做盾牌。 顶着稀疏的箭雨,硬生生往前推进。 “想跑?” 山顶上,李萧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老王,该我们了!” 王笑林没有说话,只是拔出了腰间的横刀。 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狼牙的人!随我来!” 王笑林和李萧山各带五十名狼牙的人。 从两条预留好的小路,闪电般冲下山坡,直插过山虎冲锋队伍的侧翼。 而那些新兵,则在一些老兵的带领下,继续在山上用弓箭和滚石进行压制。 “杀!” 王笑林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第一个杀入敌阵。 每一刀挥出,必然带起一蓬血花。 一个悍匪怒吼着朝他冲来,他看也不看,反手一刀,悍匪的头颅冲天而起。 另一个悍匪从侧面偷袭,王笑林身体一矮。 长刀自下而上撩起,直接将那人开膛破肚。 李萧山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他的刀法大开大合,势大力沉。 “来!你爷爷在此!” 他一刀将一个敌人连人带马劈成两半,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却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加畅快。 而那些经过训练的狼牙士兵,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 组成一个个小型的三才阵,高效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他们配合默契,攻守兼备,不断碾碎着悍匪们的抵抗意志。 过山虎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撤!往回撤!从谷后冲出去!” 过山虎当机立断,调转马头,准备从另一个方向突围。 他宁愿面对山上的弓箭手,也不愿再面对王笑林和李萧山这两个杀神。 然而,当他带着残存的几十骑,浑身浴血,冲到最初进来的谷口时,所有人都绝望了。 谷口不知何时,已经被滚石和尸体彻底堵死。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两侧是绝壁。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哈哈哈……天要亡我过山虎!” 过山虎惨然大笑,眼神中充满了疯狂和不甘。 “兄弟们!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残存的悍匪被激起了最后的凶性,纷纷调转马头,准备做困兽之斗。 可就在此时。 峡谷另一头的出口处,夜色中,缓缓走出了十几道身影。 为首一人,身材挺拔,手里提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黑色长刀。 他身后,跟着一个铁塔般的壮汉,以及十个身穿黑衣的士兵。 正是李岩一行人。 李岩看着远处混乱的战场,代表着军火库的击杀点正不断的上涨。 【击杀敌方单位,获得击杀点+1】 …… 效率太低了。 李岩微微摇头。 他领导的人杀敌,他获得的击杀点数只有十分之一。 想要快速升级,还得自己动手。 他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落在了那群准备拼死一搏的残兵身上。 大约还有四五十人,以那个满脸刀疤的头目为首。 应该是过山虎和他最后的亲信了。 都是些亡命徒,硬骨头。 “铁柱。” 李岩淡淡开口。 “在!”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回应,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大斧已经饥渴难耐。 “夜枭队。” “在!” 十名夜枭队员齐声应道。 “一个不留。” “是!” 话音落下,李岩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 他速度快到极致,第一个冲向那群绝望的悍匪。 “杀!” 过山虎看到有人冲来,眼睛瞬间红了。 他双腿一夹马腹,举起大刀,迎着李岩就冲了过去。 他要用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的脑袋,来祭奠自己最后的疯狂! 两道身影在昏暗的峡谷中交错。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过山虎的战马继续向前冲了几步,然后,他那颗硕大的头颅,从脖子上滑落下来,滚落在地。 脸上还保持着狰狞的表情。 无头的尸体,轰然坠马。 所有悍匪都愣住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纵横山林十几年的虎爷,就这么死了? “噗!” 李铁柱的大斧,已经将一名悍匪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 夜枭队的十人也杀入人群。 他们的攻击招招致命,每一次出手,手中的军刀都会刺向敌人的要害。 这是一场屠杀。 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李岩漫步在血泊之中,手中的黑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走一条生命。 第六十二章 乘胜追击 血腥气弥漫在狭窄的峡谷中,最后的惨叫声被夜风吹散。 李岩甩了甩手中的军刀,上面的血珠缓缓滴落。 王笑林与李萧山并肩走来。 他们身上的甲胄沾满血迹,脸上却是一片平静。 “岩哥。” 王笑林抱拳,“伏击顺利,我部阵亡一人,重伤三人,轻伤十余人,悍匪三百五十六人,已尽数歼灭。” 旁边的李萧山则默默擦拭着他的环首刀。 刀身上崩开了几个细小的缺口,可见战斗之激烈。 他只是对李岩重重点了下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做得很好。” 李岩的赞许同样简练:“伤员立刻救治,阵亡的兄弟,厚葬。” “是!” 吩咐完后,李岩让人去把钱串子他们叫过来。 毕竟卧虎山那边还有过山虎的老巢,这些东西可都是他们发展的物资。 片刻后,钱串子就从远处跑了过来。 “岩哥!!” 他脸上又是激动又是害怕,看着满地尸骸,双腿还在微微发抖。 可一想到来收缴战利品的时候,什么害怕,什么怂包,都滚一边去了。 李岩也不废话,直接下令。 “你带人,给我把所有东西都清点清楚,一根毛都不能少!” “得嘞!您就瞧好吧!” 钱串子一躬身,立刻像打了鸡血,扯着嗓子开始指挥人手。 “都动起来!快!把死人身上的甲扒下来!兵器都收好!那边的马,对,把马都牵过来!哎哟我的个老天爷,这可是战马啊!” 整个峡谷瞬间变得喧闹而有序。 士兵们两人一组,开始高效地处理尸体,收集可用的兵器、盔甲和箭矢。 片刻之后,钱串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李岩面前。 “岩……岩哥!!”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里刚扒拉下来的一个金戒指,唾沫星子横飞。 “战马!足足一百二十匹!俺的乖乖,里面有三十来匹,那膘肥体壮的,一看就是百里挑一的好马!” “兵器!三百多件!什么环首刀、长枪、铁胎弓,好多都还带着鞘的!” “还有这个!从过山虎那几个头头身上摸出来的,全是金银细软!沉着呢!” 李岩接过布袋,掂了掂。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岩哥,咱们这下……” 钱串子还想说点什么,畅想一下未来的好日子。 李岩却直接打断了他:“王笑林,李萧山。” “在!” “命令部队,立刻开拔,目标,卧虎山。” 此话一出,王笑林和李萧山愣了一下。 钱串子更是疑惑,他忍不住问道。 “岩哥,这兄弟们刚打完一仗,人困马乏的,是不是先休整……” 李岩摆手:“现在卧虎山寨子里的人,肯定还等着他们的虎爷凯旋。” “这是他们最空虚,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士兵们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 王笑林眼中闪过一丝明了,他完全理解了李岩的意图。 当即开口对着下面的喊道:“即刻整队!” 顿时,有些还在发愣的士兵,立刻开始行动了起来。 “钱串子,”李岩看向还愣在原地的财迷。 “把所有战马集中起来,能骑的都骑上,伤员和缴获的物资,派一小队人看守,等我们拿下卧虎山再回来接应。” “啊?哦!好!得嘞!” 钱串子一个激灵,也不磨叽,立刻对着后面的人喊道。 “都动起来!快快快!把马牵过来!还能动的都给老子上马!想发财的就别磨叽!” 原本疲惫不堪的队伍,再次爆发出惊人的行动力。 半个时辰后,一支精悍的队伍已经重新集结。 借着深沉的夜色,向卧虎山的方向进发。 ……… 李岩骑在马上,行驶在队伍的最前方。 不过很快王笑林就从后面跟了过来,他看着前方的地界,提醒李岩。 “岩哥,前面就是卧虎山的地界了,翻过前面那道梁,就能看到山寨。” 李岩勒住马,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拿出过山虎身上缴获的地图。 “卧虎山,三面环山,只有一条主路通向山寨大门,易守难攻。” “笑林,你带五十人,从左翼山坡摸上去。” “明白。” 王笑林点头。 “萧山,” 李岩转向李萧山,随后指着地图的一角说道。 “你带五十人,从右翼的密林中嵌入,目标是他们的后寨马厩和粮仓。” 李萧山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拍了拍腰间的火折子。 “岩哥放心,保证给他们来个火烧连营。” 李岩摆了摆手,“烧的时候注意点,别给粮食烧了就行,这可是我们的物资。” 听到这话,李萧山顿时乐了,这还没打进去,岩哥就已经就把东西当成自己的了。 不过也是,要是连这里都拿不下,那他们这么长时间的训练也就白费了。 “好嘞,您放心吧!” 得到回复,李岩看向了李铁柱和那十名夜宵队的成员。 “你们跟我走正面。” 此话一出,王笑林和李萧山都有些意外。 李岩仿佛看穿了他们的想法,淡淡说道。 “我带着夜枭队,会先一步解决掉寨门口的守卫,等你们两边的信号一起,我们就强攻大门。” “是!” 两人不再多言,立刻领命,带着各自的人手,消失在夜色中。 李岩则带着李铁柱和夜枭队,继续沿着主路,向着卧虎山的山寨摸去。 远处山腰上,卧虎山寨果然灯火通明,甚至还能隐约听到喧闹的笑骂声。 寨墙上,几个巡逻的悍匪举着火把,懒洋洋地来回走动。 不时凑在一起低声说着荤话,显然毫无警惕。 “真是一群蠢猪。”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说道,看向那些守卫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排死人。 李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指了指寨门两侧高达三丈的哨塔,又指了指自己。 再指了指夜枭队,最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夜枭队的队员们心领神会。 十个人分成两组,朝着哨塔下方摸去。 李岩则带着李铁柱,潜伏在距离寨门不足五十步的一处巨石后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寨子里的喧闹声似乎更大了些。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悍匪,摇摇晃晃地走到寨门口,解开裤子,对着外面的黑暗撒尿。 “他娘的,虎爷他们怎么还不回来?说好的带回来几个娘们给兄弟们乐呵乐呵呢?” “急什么?” 旁边一个正在磨刀的悍匪头也不抬地说道:“就咱们虎爷的本事,对付那帮泥腿子,还不是手到擒来?估计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数钱呢!” “哈哈哈,说得也是!” 尿尿的悍匪打了个酒嗝,刚想转身回去,突然感觉脖子一凉。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摸到的,却是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 “呃……” 李岩的身影在他身后显现,手中的军刀收回。 第六十三章 强取卧虎山 与此同时,两侧的哨塔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传来了两声极其轻微的闷响,就像是麻袋落地的声音。 夜枭队得手了。 几乎就在哨塔被清理干净的瞬间。 山寨的西侧和后方,突然同时爆发出两声凄厉的惨叫! “敌袭!” “走水啦!后寨马厩走水啦!” 两股冲天的火光,如同两条狰狞的火龙。 在夜空中腾起,将半个山寨照得亮如白昼! 寨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 “快去西边!有人摸上来了!” “救火!快去救火啊!马!我们的马还在里面!” 原本还在喝酒作乐的悍匪们乱成一团。 大部分人都下意识地朝着骚乱最激烈的西侧和火光最盛的后寨冲去。 寨门口的守卫们也懵了。 他们刚反应过来,就看到一道黑影带着一个铁塔般的巨人,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什么人!” 为首的小头目厉声喝道,举起了手中的朴刀。 可还没有等他动手,李岩一枪直接将其爆头! “杀!” 李岩的吼声如同平地惊雷,军刀翻飞,带起一串串血花。 李铁柱更是如同一辆横冲直撞的攻城槌,手中大斧抡开,沾着就死,碰着就亡! 门口的十几个守卫,在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里,就被屠戮殆尽。 李岩没有片刻停留,手中军刀甩掉血珠,向前一指。 “目标,聚义厅!推进!” ………… 聚义厅前,灯火通明。 一个满脸横肉,耳朵上挂着铜环的壮汉一脚踹翻身前的酒桌。 他便是卧虎山的二当家,人称疯虎的王奎。 “他妈的!哪来的杂碎,敢在老子的地盘上动土!” 他一把抓起靠在椅背上的九环大刀,对着厅内还在发愣的悍匪们咆哮。 “都给老子起来!抄家伙!有人砸场子了!” 一声令下,聚义厅内外的近五十名悍匪被瞬间点燃。 面对这足以将任何小股部队瞬间撕碎的气势,李岩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抽出腰间的手枪,对准了最前面的那个悍匪。 “砰!” 冲在最前面,叫嚣得最凶的一个小头目,额头上猛然炸开一朵血花。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是一声枪响,王奎身边一个挥舞着板斧的亲信,胸口爆开一团血雾。 可这一幕的出现,不仅没有吓到这些人,反而让王奎愤怒了。 “给老子上!” 几名悍匪着绕过人群,从侧翼冲向李岩! “想要动岩哥?先过老子这一个关!!” 李铁柱向前踏出一步,手中巨斧横扫而出! 冲在最前的三名悍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像是脆弱的草杆,被拦腰斩断! 这比李岩的点杀更加血腥,更加震撼! 后面的悍匪看到这一幕,吓得双腿发软。 李铁柱一斧功成,将巨斧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 而他身后的夜枭队员,手中的短弩不断收割着那些企图从缝隙中钻过来的漏网之鱼。 就在战局陷入一种僵持时。 两道队人马出现在刚刚被攻破的寨门口。 王笑林对着身后的亲信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两翼,穿插,别让他们跑了。” 另一边,李萧山则完全是另一幅光景。 他一把抽出背后的环首刀,刀锋在火光下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 “兄弟们!抢功劳的时候到了!杀啊!” 一声爆喝,他身先士卒,如同一头冲入羊群的猛虎,率先扑向了悍匪阵型的侧翼! 聚义厅前的悍匪们本就被李岩的点射和李铁柱的凶威吓得阵脚不稳。 此刻左右两翼同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彻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埋伏!我们被包围了!” “西边!西边也有人!” “跑啊!” 原本还算齐整的阵型轰地一声彻底炸开。 悍匪们像是无头苍蝇,四散奔逃。 可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正面,是李岩冰冷的枪口和李铁柱那尊门神般的铁塔。 左翼,是李萧山带领的如狼似虎的队伍,刀刀见血,招招致命。 右翼,王笑林的人马更是阴险,就等着他们逃过去,然后直接刺死。 三面夹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屠宰场。 鲜血染红了聚义厅前的石板,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王奎眼珠子血红,卧虎山,今天算是栽了。 “啊啊!” 王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放弃了所有格挡与防御。 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了手中的九环大刀上。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最前方那个为首的男人身上。 一切都是因为他! 只要杀了他,就算今天死在这里,也值了! “给老子死来!” 王奎整个人化作一道狂风,手中大刀上的九个铜环发出噪音,直劈李岩的面门! 这一刀,势要将李岩连人带魂魄一同斩碎! 李岩看着扑面而来的王奎,甚至没有举起手枪。 因为他知道,根本用不着。 “想动俺岩哥?” 李铁柱的怒吼比王奎的咆哮更加雄浑。 他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峰,瞬间横移,挡在了李岩身前。 面对王奎那势不可挡的九环大刀。 李铁柱不闪不避,双手紧握巨斧,自下而上,猛地一记上撩!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爆开! 火星四溅!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 王奎那柄厚重的九环大刀直接从中断裂开来! “不可能!” 可李铁柱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巨斧磕飞断刀,余势不减,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继续向上! “噗嗤!” 沉闷的入肉声响起。 王奎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从下颚到天灵盖,被巨大的斧刃硬生生劈开。 鲜血和脑浆迸射而出,溅了李铁柱一身。 “扑通。” 王奎的尸体向两边分开,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所有还在负隅顽抗的悍匪,都看到了这血腥而震撼的一幕。 “当啷。” 一个悍匪手中的朴刀掉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噗通!” “噗通!噗通!” 剩余的十几个悍匪,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一个个丢掉兵器,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把头埋得深深的,瑟瑟发抖。 “好汉饶命!我们投降!我们投降啊!” “别杀我!我再也不敢了!” 李岩迈步上前,越过李铁柱的身侧,冷冷地看着地上跪倒一片的降卒。 他记得吴元给他的情报。 卧虎山的这群匪徒,和当初马蹄山那些被逼落草的穷苦人不同。 这些人,手上大多都沾着不止一条无辜者的性命。 很多都是官府通缉的要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对于这种人,仁慈就是对良善的残忍。 李岩缓缓抬起手,王笑林和李萧山立刻带着人围了过来,静静地看着李岩。 “一个不留。” 第六十四章 击杀点破万 “什么?” 跪在最前面的一个悍匪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 但他没有机会再多说一个字。 “噗!噗!噗!” 惨叫声再次响起,但很快就归于沉寂。 王笑林看着这一幕,脸上毫无波澜,仿佛只是踩死了一群蚂蚁。 李萧山则咧嘴一笑,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嘟囔了一句。 “早该这样了,省事。” 很快,整个卧虎山寨,再无一个活口。 “打扫战场。” 李岩的声音打破了这死寂。 “是!” 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开始收拾残局。 两个时辰后,吴元和钱串子带着人,从一个隐蔽的地窖里抬出了几个大箱子。 “岩哥!这次又发了!” 钱串子两眼放光,搓着手跑了过来。 “打开看看。” 李岩淡淡道。 箱子被打开,里面码放着整整齐齐的金条和银锭。 珠光宝气在火把的映照下,晃得人眼花。 李岩抓起一根金条掂了掂。 “不错,虽然比不上张员外那个老狐狸,但也算是一笔横财了。” 这次突袭卧虎山,不仅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还获得了如此丰厚的战利品,简直是双倍的快乐。 不过,这些金银财宝并不是李岩最关注的。 他此刻的心神,早已沉入脑海深处那个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界面。 【军火库】 【累计击杀点数: 10086。】 一万! 终于破万了! 李岩握着金条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钱串子还在旁边眉飞色舞地比划:“岩哥!这下咱们鸟枪换炮了!能招多少人马啊!” “先带回去再说。” 李岩随手将那根金条丢回箱子里。 他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战马,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钱串子的话卡在喉咙里,愣愣地看着李岩的背影。 吴元站在阴影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箱子里的金银,又看了一眼李岩的背影。 他没说话,只是对着手下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加快速度。 …… 返回鹰愁涧的路上,马车车轮碾过碎石,满载的财物让车辕压得很低。 李萧山和李铁柱并辔而行,李萧山用手肘拐了拐身边的闷葫芦。 “铁柱,刚才那一斧子,真他娘的带劲!我隔着老远都感觉胡子被风吹起来了!” 李铁柱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脸上没什么表情。 “斧子重,顺手而已。” “嘿,你这家伙!” 李萧山笑骂一句,不再自讨没趣。 队伍的最前方,李岩独自骑着马。 他看起来像是在警戒四周,又像是在思考着未来的宏图大业。 只有李岩自己知道,他的意识查看着军火库里那两个已经从灰色变成高亮的图标。 【特战服套装】 【兑换所需点数:500】 【套装包含:凯夫拉作战服、多功能战术头盔(内置夜视仪、通讯器)战术手套、军靴、一把定制手枪、四枚高爆手雷,以及一套多功能工具组】 【简易医疗包】 【兑换所需点数:10】 【说明:内含自动注射器(抗生素、凝血剂、强效止痛剂)、消毒喷雾。可处理绝大部分非致命性外伤,大幅提升战场生存率。】 李岩的思绪飘远,这个世界,一个风寒就能要人命的时代。 这个小小的医疗包,在关键时刻,就是一条命! 他甚至在想,如果当初在马蹄山就有这东西。 那个为了掩护大家而被乱箭射死的小伙子,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岩哥。” 吴元不知何时驱马来到他身边。 “在想卧虎山的事?” 李岩回神,侧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淡然:“都过去了。” 吴元紧紧盯着李岩的眼睛:“我只是觉得奇怪,岩哥你好像对那批金银并不上心。” 李岩心中了然,脸上却不动声色,“钱是好东西,但也要有命花才行。” “卧虎山这帮人只是开胃小菜,以后我们要面对的敌人会更强,比起一箱子死物,我更关心大家能不能活到看见那一天。”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大义凛然。 吴元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 鹰愁涧的寨门缓缓打开。 留守的弟兄们看见满载而归的队伍,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当那几口沉甸甸的大箱子被抬下车,当箱盖打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白花花的光芒时,整个山寨都沸腾了! “发财了!我们发财了!” “好多金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钱串子站在箱子旁,挺着胸膛,享受着众人的惊叹和崇拜。 然而,作为这一切的最大功臣,李岩却在跳下马的瞬间,就径直穿过狂热的人群。 他甚至没往金银的方向看一眼。 “吴元。”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吴元的耳朵。 吴元立刻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岩哥,有何吩咐?” 李岩语速极快,“这批金银,你和钱串子全权处理,怎么用,怎么分,怎么藏,明天早上给我个方案。” 吴元愣了一下:“岩哥,你不亲自过目?这可是一笔巨款,足以……” “不用。” 李岩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他。 “我有点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在我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准到我的院子打扰我!违令者,自己去领三十鞭子!” 话音落下,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位于山寨最深处的小院。 …… “砰!” 院门被李岩从里面插上。 前一秒还冷峻如冰的男人,在这一刻,背靠着门板,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军火库】界面在脑海中豁然展开。 【累计击杀点数:10086】 “兑换【特战服套装】,兑换【简易医疗包】!” 【确认兑换?将消耗击杀点数510点。】 “确认!” 而在他的储物格里。 一个代表着作战服的灰色图标和一个代表着医疗包的十字图标,瞬间发光! 意念一动,一抹幽光闪过。 一套深灰色的作战服凭空出现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李岩迅速脱下旧衣,换上特战服。 凯夫拉纤维带来的独特触感,让他有种重回前世战场的错觉。 这身衣服不仅轻便,关节处的特殊设计更是将机动性发挥到了极致。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李岩拔出腰间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将匕首狠狠刺向自己的左臂! “噗!” 一声闷响。 匕首的尖端传来的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他手腕发麻。 他低头看去,特战服的袖子上,只有一个不起眼的白色小点。 连一丝划痕都没有留下。 第六十五章 盘点 李岩的嘴角扯了扯,心中最后一点疑虑烟消云散。 这500点数,花得值! 接着,他打开那个医疗包。 消毒酒精棉片,碘伏,无菌纱布,绷带,止血粉。 甚至还有一小排抗生素和止痛药。 他拿起一小瓶止血粉,凑到鼻尖闻了闻。 那股熟悉的、略带刺激性的气味,让他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这次兑换,彻底坚定了他未来的路,金银财宝,不过是过眼云烟。 只有绝对的武力,才是乱世中安身立命的根本! 而武力的来源,就是【军火库】里不断跳动的击杀点数! 他重新看向脑海中的界面。 【累计击杀点数:9576】 接下来,该给弟兄们换装了。 鹰愁涧,不算妇孺老弱,能上阵杀敌的弟兄,共六百四十七人。 二百四十八个是跟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 二百八十九个是新收编的降兵和新募的兵痞,还有一百个是刚刚从士兵中挑选出来的狼牙队。 人人一套特战服那是不可能的,把家底掏空了也换不起二十套。 “兑换四套【特战服套装】。” 【确认兑换?将消耗击杀点数2000点。】 “确认!” 这四套,是给李铁柱,李萧山,王笑林和王烈火的。 他们四个都是自己最信得过的左膀右臂,必须用最好的装备武装起来。 至于吴元和钱串子,一个玩心眼,一个玩算盘,给他们这身行头纯属浪费。 精锐需要顶配,但大部队也不能光着屁股。 “兑换一百套【迷彩作战服】。” 这个便宜,一套只需要10点,虽然没有凯夫拉的变态防御。 但胜在轻便、耐磨、伪装性好,远比这个时代的破烂铠甲强太多。 【确认兑换?将消耗击杀点数1000点。】 李岩的眉头跳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剩余的点数,牙一咬。 “确认!” 至于医疗包,则是兑换出了五十个,这些得他去先教一教这些怎么使用才行。 剩下的那些击杀点,李岩又兑换出了十把手枪,以及一些手雷。 手枪,李岩准备给夜宵队使用,至于手雷,则是以后打仗的时候可以使用。 …… 与此同时,院外。 吴元并没有离开,鹰愁涧的欢呼声和酒肉香气,隔着老远都能传过来。 可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李岩离开时的每一个细节。 对那几大箱金银的漠视,不是装出来的。 吴元跟了李岩这么久,太清楚这个男人的精力有多恐怖。 连续三天三夜不合眼,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 岩哥身上,一定有天大的秘密。 “元子,你干啥呢?” 一个醉醺醺的身影晃了过来,是钱串子。 他满脸通红,手里还抱着一个酒坛子,打着酒嗝。 “今儿个大喜的日子,弟兄们都乐疯了!” 吴元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 “你不也出来了?” “嘿嘿,” 钱串子挠了挠头,压低声音:“我不放心啊。那么多金子,万一有哪个不开眼的起了歹心……” “有你看着,很好。”吴元淡淡道。 钱串子凑近了些,鬼鬼祟祟地朝着李岩的院门努了努嘴。 “你说岩哥这是咋了?放着金山银山不看,一个人躲这儿生闷气?” “不是生闷气。”吴元纠正道,“岩哥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 钱串子瞪大了眼睛,“啥事比金子还重要?” 吴元没有回答,他看着钱串子那张被酒精和财富冲昏了头脑的脸,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行了,别在这杵着了。” 吴元挥了挥手:“去告诉弟兄们,今晚可以尽情乐呵,但谁要是敢闹事,或者靠近岩哥的院子半步,后果自负。” “明白!” 钱串子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连忙点头哈腰地去了。 第二天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李岩已经将李铁柱等人叫到了的院子里。 看着眼前自己最信任的六个人。 李岩没有废话,挥手打开了院中那四个装有特战套装的箱子。 可当众人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并没有震惊,但却有疑惑。 因为他们见过迷彩服,也知道李岩可以弄到这些东西,但眼前的这个虽然看起来像衣服。 但其中一个跟头盔一样的玩意却让他们有些迷糊了。 “岩哥?这玩意是铠甲?” 李铁柱忍不住问道,毕竟在在他们的认知里,防护力与重量是绝对成正比的。 李岩也不墨迹,将这特战套装的一些基本作用讲述了一遍。 可听完之后,李铁柱伸出粗糙的大手,触摸着那件战术背心。 可当他试着提了提,脸色瞬间就变了。 “怎么这么轻!” 他这一喊,王笑林和李萧山也立刻上手。 王笑林更是直接,一把将整套装备拎了起来。 “岩哥,您确定这玩意儿能防刀砍?” 王烈火性格最稳,却也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李岩没说话,只是从箱子里取出一件凯夫拉防弹衣,扔在了院中的石磨上。 他看向李铁柱,下巴一扬:“用你最大的力气,拿刀砍它。” 李铁柱愣住了,他连忙摆手。 “岩哥,这我可不敢,万一砍坏了咋办?” “我让你砍,你就砍。” 李铁柱见此一幕,也不在犹豫,拿起一旁的一柄环刀就砍了上去。 “铛!” 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这声音狠狠一抽。 但李铁柱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从刀柄传来。 可让他意外的是,石磨上的那件怪甲仅仅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萧山、王笑林、王烈火三人几乎是同时冲了上去,围着那件凯夫拉防弹衣。 “此乃天赐神甲!” 王烈火声音发颤,竟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其他三人也瞬间反应过来,齐刷刷跪下。 “请岩哥赐甲!” 李岩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沉声道。 “都给我起来!动不动就跪,动不动就跪!本来就是给你们准备的!赶紧过来我教你们怎么穿!” 四人闻言,顿时起身,对视的时候,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笑意。 在李岩的指导下四人迅速换装,当战术头盔扣上的那一刻。 四个人的气质瞬间改变,原本各个跟悍将一样的人物,此刻多了几分来自异世界的森然。 第六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岩也没有多说什么,让众人简单的适应了一下后。 接着又打开了一个小一些的武器箱。 十把手枪,以及一排排圆滚滚的手雷,静静躺在其中。 李岩拿起一把手枪,看向了一旁的李萧山。 “萧山,这十把你拿着,分给你夜枭队的兄弟们。” 李萧山接过手枪,“多谢岩哥!” 李岩点头,而后看向了王笑林。 “笑林,这一百套迷彩作战服,是给你准备的,从今天起,你独自负责操练狼牙的那一百人,能做到吗?” 王笑林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重重点头。 “保证完成任务!” 安排完一切,李岩挥了挥手。 “去吧,熟悉你们的新伙计。” 四人没有在下跪,而是学着李岩教过的锤胸礼,四人一锤心脏,而后转身离去。 院子里,只剩下了李岩,和一直沉默的吴元、钱串子。 钱串子眼巴巴地看着那四人威风凛凛的背影,眼神里藏不住的羡慕。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搓了搓手。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冲锋陷阵不是他的活儿。 吴元则依旧面无表情,心里却是非常不平静。 就在这时,李岩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又取出了两把手枪。 他将枪分别塞到吴元和钱串子的手里。 “你们俩,一个管钱,一个动脑子,都是我的左膀右臂,这玩意儿,你们也得有,防身用。” 钱串子手一抖,差点把枪掉在地上。 “岩哥!这太贵重了!我……我……” 这把枪,对他的意义完全不同,这代表着,他没有被排除在核心之外。 相比于钱串子的激动,吴元的反应则平静得多。 他接过手枪,没有像钱串子那样感激涕零,只是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李岩一眼。 “岩哥,我只问一句,我们最终的目标,是这小小的鹰愁涧,还是整个天下?” 李岩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元子,如果你有我现在提供的这些兵器,你的目标是什么?” 吴元也没有直接回答,反而上前一步。 “岩哥,鹰愁涧是什么地方?” 不等李岩开口,他自问自答,话语里透着一股轻蔑。 “一条破山沟。” “就算把这里经营成铁桶,又能怎么样?外面的世界,随便伸出一根指头,就能把我们连人带桶一起碾碎。” 站在一旁的钱串子听得心惊肉跳,手心里全是冷汗。 可李岩脸上的严肃却缓缓消融,他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所以呢?” 吴元猛地抬头,目光灼灼,与李岩对视,没有丝毫退让。 “所以!鹰愁涧绝不能是我们的终点!它只配当我们的起点,当我们的磨刀石!” “我的目标,从来不是守着这屁大点地方,当一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我的目标,是辅佐岩哥你,一步步杀出去,将这朗朗乾坤,赫赫天下,尽数踩在我们的脚下!” 问鼎天下! 这四个字,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惊雷,在钱串子脑海里轰然炸开。 他整个人都懵了,骇然地看看吴元,又看看李岩。 “哈哈哈哈!” 李岩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说不出的痛快。 他伸手重重拍在吴元的肩膀上,巨大的力道让吴元的身形都晃了晃。 “好!!” 他收敛笑声,双目如电,死死盯住吴元的眼睛。 “从今天起,你,吴元,就是我李岩的军师!我主征伐,你主谋略!咱们兄弟俩,就先拿这天,给它捅个大窟窿出来!” 吴元的身躯不易察觉地一震,他深深地弯下腰。 “吴元,愿为岩哥效死!” 他没有下跪。 但这一拜,比任何膝盖着地的仪式都更加沉重。 确立了君臣名分,院子里那股剑拔弩张的宏大气息反而消散了。 李岩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家常事,话锋一转,语气随意。 “对了,最近那个刘平,表现怎么样?” 吴元直起身子,又恢复了那副阴沉而平静的狐狸模样。 “可用。” 他只吐出两个字,惜字如金。 李岩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吴元嘴角几不可查地撇了撇,似乎对评价此人都感到有些无趣。 “此人是把好刀,够快,也够锋利,可惜,刀柄不牢,容易脱手。” 钱串子在旁边听着,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他平时和刘平关系还算不错,总觉得那人会说话,会来事儿,是个朋友。 可今天听吴元这么一剖析,才惊觉自己看得有多肤浅。 这吴元的眼睛,简直比刀子还毒! “让他去冲,去抢,去拼命,绝对没问题。” 吴元继续补充,声音毫无波澜:“因为他想往上爬,想立功,但如果让他接触到核心,一旦外面有更大的势力向他抛出橄榄枝,他会是第一个反咬我们的人。” “可用,但不可大用,更不可信。” “嗯。” 李岩轻轻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这番评价,与他暗中观察得出的结论,几乎分毫不差。 他看向吴元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满意。 这小子,果然是天生的谋士。 有他在,自己未来能省掉无数甄别人心的麻烦。 “行了,这事我知道了。” 李岩摆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智囊,一个钱袋,自己班底的雏形已然确立。 “都下去忙吧。” 他先是对吴元说道:“元子,狼牙那一百人的思想工作,你多费心!” “是,岩哥!”吴元沉声领命。 李岩又转向钱串子,语气温和不少。 “串子,枪收好了,那是给你保命的玩意儿,账本那边也辛苦你,咱们的家底会越来越厚,你这个大管家可不能掉链子。” 钱串子用力一挺胸膛。 “岩哥放心!谁他娘的敢动咱们的钱,我第一个跟他拼命!” “去吧。” 李岩笑着挥了挥手,目送两人离开。 吴元步伐沉稳,心思难测。 钱串子则一步三回头,双手死死护着怀里的枪。 直到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李岩才收回目光,抬头望向那片铅灰色的天空。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如果没算错,李唐集团那份声势浩大的招募令,也该到这穷山恶水里了。 到时候,鹰愁涧这潭浅水。 怕是要被自己这条过江猛龙,彻底搅个天翻地覆了。 第六十七章 来自太原的使者 转眼半年呼啸而过。 转眼之间,半年的时间过去了。 虽然期间也经历的不少事情,但是因为鹰愁涧的威名。 周围的一些反王部队也不敢过来硬打。 毕竟现在鹰愁涧还没有正式确定名分,万一要打起来,随后成了兄弟部队,到时候那不就尴尬了吗? 而李岩也趁着这个机会,主力发展,虽然士兵并没有增加多少,仅仅抵达的一千人。 高台另一侧,李岩负手而立,面色平静。 这半年,鹰愁涧威名鹊起,周围几股稍成气候的反王势力都对他敬而远之。 大家都在观望,没人愿意当出头鸟,去啃这块明显硌牙的硬骨头。 李岩乐得清静,埋头发展。 可他想不通,自己通过秘密渠道,与长孙无忌的信件往来从未断过。 按理说,李世民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边境拉起了这样一支队伍。 为什么李唐那边迟迟没有动静? 就这么放任自己这个编外人员自由发展? 这不符合那家人的风格。 吴元处理完下面的事情后,来到了李岩身边。 “岩哥,那些人是不是真给我们忘了,这么就了也该有个动静了。” 李岩没有回头,他知道吴元指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飞马冲进山谷,滚鞍下马,单膝跪地。 “报!涧外三十里,发现一支队伍,约五十骑,打着李氏的旗号!” 李岩和吴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了然。 半年沉寂,终有回音。 …… 鹰愁涧议事厅内,酒香四溢。 李岩高坐主位,身披一件黑色大氅,气势沉凝如山。 下方,一名身穿锦缎官服的中年人正襟危坐。 此人正是李渊派来的使者,名叫张贺。 酒过三巡,张贺清了清嗓子,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布,缓缓展开。 “李渊将军下令,鹰愁涧统领李岩接令!”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岩身上。 李岩起身,整理衣袍,躬身行礼。 “李岩。” 张贺拉长了语调,用一种在朝堂上宣读奏章的口吻,朗声念道。 “……李岩戍边有功,忠勇可嘉,特授‘鹰扬郎将’之职,所部兵马,即刻起编入我大唐军序,归朔州总管调遣……” 鹰扬郎将! 听到这个名头,底下不少头目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虽然是个杂号将军,但终究是官! 他们这群人,总算不是没名没分的野路子了! 钱串子缩在角落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心里却在打鼓。 白给的官,肯定没好事儿。 果然,张贺话锋一转,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 “李将军,将军知你部兵强马壮,如今王师正在与刘武周鏖战,粮草吃紧,将军有令,命你部即刻筹措军粮三万石,战马五百匹,支援主力大军!” 此言一出,整个议事厅气氛顿时就冷了下来。 “什么?三万石?” “还要五百匹马?他怎么不去抢!” “他娘的,朝廷不给咱们发粮饷就算了,还反过来找咱们要?这是什么道理!” 李铁柱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怒视张贺。 张贺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放肆!这是军令,岂容尔等草寇置喙!” 李铁柱还想再骂,却被身旁的王烈火死死按住。 可众人的眼神却毫不吝啬的看向了张贺。 张贺也有些发虚了,他看着在场的人,说实话,来的时候他也是听说过这边的情况的。 一年前李岩被派到了这里换防,后来因为仅仅只有百人,所以直接被丢在了这里。 现在人家发展起来了,他们觉得可以用,这才让他过来招安。 这一刻,他毫不怀疑,只要主位上那个男人一点头,自己今天就会被剁成肉酱喂狗。 “都坐下!” 李岩一开口,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大厅,立刻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李岩,李岩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端起酒碗,朝张贺遥遥一敬。 “张大人远来辛苦,请满饮此杯。” 张贺强作镇定,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李岩这才慢条斯斯地开口,语气里充满了为难。 “张大人,您是不知道,我们这日子过得有多苦……” 他妈的,还真当老子是冤大头? 不给好处就算了,上来就想从我身上割肉,门儿都没有! 李岩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您看我这鹰愁涧,鸟不拉屎,四面漏风,周围全是穷山恶水,地里连石头都长不出来,我这一千多号兄弟,每天睁开眼就是吃饭问题,能勉强混个温饱,全靠弟兄们勒紧裤腰带。” 他一边说,一边对角落里的钱串子使了个眼色。 钱串子心领神会,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一本账本。 “大人!您给评评理啊!” “这是咱们的账本,您过目!上个月,咱们为了凑齐兄弟们的冬衣,把山里能打的野兽都快打绝了!前几天跟一股马匪干了一架,阵亡了十几个弟兄,光是抚恤金就掏空了咱们最后一点家底啊!” 张贺低头一看,只见那账本上密密麻麻,全是各种支出。 虽然他心里有七分不信,可看这大厅里的陈设,除了那几头烤羊,确实简陋寒酸。 再看那些头目身上穿的,大多是粗布麻衣,兵器也五花八门。 他哪里知道,钱串子给他看的,是专门做出来应付检查的穷鬼账。 而那些头目身上的破烂衣服,也是吴元特意吩咐换上的。 真正的精锐,此刻正在后山训练呢还。 李岩见火候差不多了,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壮。 “不过,张大人说得对,李将军当年给我机会,现在又过来拉上我等,那是看得起我李岩,我李岩就算砸锅卖铁,也不能堕了我大军威风!” 他转身,对着所有头目,声如洪钟。 “传我将令!从今日起,所有兄弟,每日口粮减半!把省出来的粮食,都给王师送去!”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张贺也愣住了,他没想到,李岩竟然会来这么一手。 “岩哥!不可啊!” 钱串子抱住李岩的大腿,哭得更凶了,“口粮再减半,兄弟们就要啃树皮了啊!” 第六十八章 名分到手 李岩一脚踹开他,双目赤红。 “家国兴亡,匹夫有责!现在天下大乱,我等自当为将军分忧!区区口粮,何足挂齿!” 他转回头,对着张贺,深深一揖。 “天使,三万石粮食,我们实在是拿不出。但我李岩愿倾尽所有,为朝廷凑出三千石军粮,二百匹劣马!这是我们鹰愁涧一千多号兄弟,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还请天使,务必代我等,向将军聊表寸心!” 三千石,二百匹。 刚好是要求的十分之一。 给少了,显得敷衍。 给多了,自己肉疼。 这个数,不多不少,既表达了忠心,又坐实了自己穷困潦倒的人设。 张贺看着李岩那真诚又悲壮的眼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还能说什么? 逼急了,这群饿疯了的狼崽子真敢把他撕了。 答应下来,回去跟朝廷也好交差,毕竟是人家砸锅卖铁凑出来的。 “好……好!李将军忠勇可嘉,本官一定如实向大王禀报!” 张贺擦了擦额头的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招安的,倒像是来逼捐的恶霸,被一群穷凶极恶的刁民给上了一课。 饭都没吃完,张贺几乎是落荒而逃,因为他真的一刻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 再待下去,别说三千石粮食,他怀疑李岩这帮人能当着他的面表演生吞石头,然后哭诉连石头都快被啃光了,最后连一百石粮食都赖掉。 他带着自己的人马,仓皇地沿着崎岖山路下山。 临走前还强撑着官威,嘱咐李岩尽快处理好山寨事务,然后去大军报道。 李岩站在山寨门口,一脸沉痛,拱着手,直到张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坳拐角。 “路上慢走!常回来看看啊!” 钱串子在旁边挤着嗓子喊,那声音听起来比哭还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送丧。 直到最后一抹属于张贺队伍的尘土都看不见了,李岩才缓缓直起身。 他脸上那悲壮的神情瞬间融化,取而代之是一种难以抑制的笑意。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同样在憋笑的吴元、刘平、李铁柱等一众兄弟。 “哈哈哈哈哈哈!” 李岩率先爆发出震天的大笑。 紧接着,整个鹰愁涧山门前,压抑许久的哄笑声爆发。 “妈的!憋死老子了!” 李铁柱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 “刚才王烈火要不是死死拽着我,我真想一锤子把那狗日的脑袋砸进胸腔里!什么玩意儿,跑我们这儿来耀武扬威!” 钱串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顾不上尘土,抹了一把脸。 “岩哥,你是没看见他看那本假账的表情,脸都绿了!他要是再不走,我今晚就真去他屋里睡,抱着他腿哭一宿!看谁耗得过谁!” “行了,都别嚎了。” 吴元嘴角挂着一丝阴冷的笑意。 “人已经走了,咱们的戏也演完了。接下来,该谈谈正事了。” 李岩笑着拍了拍李铁柱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 然后扫视了一圈自己的核心兄弟们。 这些人,是他穿越到这个乱世,安身立命的根本。 议事厅内,早已没了之前的寒酸景象。 火盆烧得旺旺的,几名亲卫换下了破烂的麻衣,露出了里面精良的皮甲,正在收拾残羹剩饭。 一张巨大的沙盘被抬到了大厅中央。 上面山川河流,城郭关隘,标注得清清楚楚。 李岩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说说吧,都怎么看?” 众人脸上的嬉笑神色早已褪去。 文有吴元、刘平,武有李铁柱、王烈火、李萧山、王萧林。 这是他一手打造的班底。 性格最为沉稳的刘平率先开口,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木杆。 “岩哥,我们现在拿到了李渊的正式名分,鹰扬郎将。这名头不大,但意义非凡。” 他的木杆在沙盘上划了一个圈,圈住了太原。 “这意味着,我们不再是官府眼里的贼,而是兵。李渊以尊隋为旗号,起兵于晋阳,目标直指关中。从法理上讲,我们现在是唐军的一部分,奉命在此地驻扎。” “但是,”刘平话锋一转,木杆指向了沙盘的东边和南边,“河北有窦建德,河南有王世充,江淮有杜伏威、辅公祏,江南有萧铣。天下未定,群雄逐鹿。李渊虽有席卷关中之势,却远未到一手遮天的时候。” “我们的位置很微妙。” 刘平的木杆最终点在了鹰愁涧所在的位置。 “这里是几方势力的缓冲地带,没人会现在就注意到我们,这正是我们最好的发育期。我的建议是,高挂李旗,暗中积蓄力。对李渊,要给足面子,钱粮可以给,但人,一个都不能给。我们要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疯狂扩张!” 刘平话音刚落,脸上总挂着一副坑死人不偿命表情的吴元就接了上来。 “老刘说的是大略,我说点实际的。” “官身,最好用的地方,就是做生意!以前我们搞铁料、搞战马,偷偷摸摸,不仅价钱是市价的三倍,还随时可能被官府当成谋逆的大案给抄了。现在不一样了!” “我现在就可以带人,大摇大摆地去附近最大的潞州城。把大旗一竖,把官印往桌子上一拍,就说我们鹰击郎将奉李大将军之命,在此地筹措军需!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跟我们抬价?” “他要是敢不卖,那就是通敌!他要是敢涨价,那就是资敌!咱们不仅能用最低的价钱买到最好的货,说不定还能以剿匪的名义,查抄几家不听话的豪强,充作军资!” 吴元的话让在场的几个武将都呼吸急促起来。 这哪里是去做生意,这分明是去抢劫啊!还是合法的抢劫!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问:“那要是官府的人出来管呢?” “官府?” 吴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现在哪还有什么官府?就算有,李渊的兵锋马上就要席卷河东,他们躲还来不及,谁敢冒着得罪李渊的风险,来管我们的闲事?” 李岩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第六十九章 贸易线 刘平的眼光,看到了天下大势。 吴元的脑子,算计到了每一分利益。 这两人,一阳一阴,一正一奇,正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他知道,现在大概是公元617年,李渊刚刚起兵,打的旗号还是为了尊奉远在江都的隋炀帝。 距离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掌控大唐权柄,还有足足九年。 这段时间,是他猥琐发育的黄金时期。 投靠太早,就会像刘平说的,被李渊当成炮灰,去跟王世充、窦建德死磕,耗光自己的家底。 投靠太晚,锦上添花,又哪有雪中送炭的情分重。 他必须找到一个最完美的切入点。 一个让李世民对他刮目相看,甚至倚为心腹的契机。 而在此之前,他需要足够的力量。 想到这里,李岩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都说得很好,我们现在要做的,就三件事。” “第一,元子,给你一队人马,带上足够的金银和粮食。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通和周边所有州府的贸易渠道。铁!盐!布!战马!我们需要一切能壮大我们的物资!钱不够,就用我们的官身去借!” “是!!” 吴元兴奋地领命,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那些大商人面前作威作福了。 李岩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萧山,你的夜枭队也该扩张扩张了,现在我们已经站在了明面上,所以消息已经要充足!” 李萧山郑重地点头:“明白!” 李岩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李铁柱,王烈火和王笑林身上。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练兵!扩张!从今天起,把鹰愁涧周围所有不听话的山头,寨子,全部给我扫平!反抗者,杀无赦!愿意归顺的,打散了编入新兵营!我要在一个月内,让我们的兵力翻一倍!三个月内,我要鹰愁涧能拉出一支三千人的精锐!” “粮食不够怎么办?” 一直没说话的钱串子提出了关键问题。 李岩笑了,他忍不住拍了拍钱串子的肩膀。 “串子,我知道就让你动脑子,刚刚我说了,周围那些乡绅豪强,哪家没有几百上千石的存粮?我们现在是官军,官军找他们征集一点军粮,有问题吗?”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乱世,就是规矩被打破的时代。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规矩!!” “对了,那三千石粮食和二百匹劣马,派人送过去!” “我们要当忠臣,但更要当一个穷得只剩下忠诚的忠臣!” 命令下达,吴元没有耽搁,点了一队最精悍的老兵,带上足够吓唬人的金银和几车样品,连夜下了山。 河东郡,晋阳城外的一处秘密庄园。 这里是长孙无忌麾下大掌柜孙福的私产。 孙福正对着账本发愁。 乱世生意不好做,货运不出去,钱收不回来,每天睁眼就是大笔的亏空。 更要命的是,主家跟着起事,正是烧钱的时候,他这里的压力,一日大过一日。 “掌柜的,外面有个自称鹰愁涧来的校尉求见。” 孙福的胖脸猛地一抽,虽然他从李岩哪里捞了不少钱,可现在他是真怕李岩找他帮忙。 “不见!就说我不在!” “他叫吴元,跟您是老相识,还说要是您不见,他下次就带着李将军的将令来拜访。” 管家哆哆嗦嗦地补充。 孙福的眼皮狂跳,吴元,那是个笑里藏刀的阴狠角色,三言两语就让他吃了闷亏。 …… 会客厅里,吴元悠闲地品着茶,仿佛回了自己家。 他身后的两个护卫,浑身散发的煞气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孙福堆着一脸假笑,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哎呀!吴大人!稀客,真是稀客!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吴元放下茶杯,慢悠悠站起身,对着孙福一抱拳。 “孙掌柜,别来无恙啊,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是奉唐国公麾下李将军之命,前来与孙掌柜商议一件大事。” 他特意在李将军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孙福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更谄媚了。 “吴大人请讲,请讲,只要是能为唐公效力的,我孙福绝无二话!” “好!” 吴元拍了下手掌。“孙掌柜是爽快人,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他一个眼色,身后的护卫立刻将几个沉重的木箱抬了上来。 箱子打开,一箱是码放整齐的金条,黄澄澄,晃人眼。 另外几箱,则是顶级的貂皮,品相完美的山参,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山中奇珍。 孙福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眼睛都直了。 他是识货的,光是那箱貂皮,运到长安就能翻十倍的价钱! “这是……” “我们李将军的一点诚意。” 吴元轻描淡写地说:“鹰愁涧附近的山头,不听话的,我们都已经清理干净了。从今往后,从晋阳到长安的这条商路,我们鹰愁涧保了!任何货物,只要插上我们鹰愁涧的旗,我保证连根毛都不会少。” 这是保证,也是威胁。 孙福的脑门又开始冒汗。 他听懂了吴元的话外之音:这条路,现在是他们说了算。 顺我者昌,逆我者…… 那些被清理的山头就是下场。 吴元看着孙福变幻的脸色,心里冷笑。 “当然,我们李将军对唐公忠心耿耿,前不久刚捐了三千石军粮,二百匹战马,聊表心意。” 吴元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一丝无奈。 “只是将军麾下数千兄弟也要吃饭穿衣,总不能一直让将军自己掏腰包,所以,将军的意思是,这些山货,就全权委托给孙掌柜你来发卖。” 孙福的眼睛猛然亮了。 全权委托!独家买卖! 他瞬间算清了里面的利润。 那是一个足以让他把前几个月亏空全部补上,还能大赚一笔的天文数字! 可是…… “吴兄,这事我恐怕做不了主啊。您也知道,我上面还有主家……” 孙福开始打太极,他也怕担责任。 毕竟现在长孙无忌跟在李世民身边,要是追责起来,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第七十章 内部整合 吴元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孙掌柜,你糊涂啊。”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我们李将军如今也是唐公麾下,你家主公长孙大人更是国公二郎的心腹,我们这叫什么?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把这事办好了,赚了钱,难道长孙大人会不高兴?这可是大功一件!” 他拍了拍孙福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你把这桩生意原原本本报上去,我相信,长孙大人和二公子那边,只会夸你,绝不会怪你,毕竟,我们李将军穷得只剩下对唐公的忠诚了,总得有人帮衬一把,不是吗?” 这句话可以说直接打散了孙福所有的疑虑。 对啊! 他完全可以把这件事包装成自己为唐公整合了一股强大的武装力量,并且还为自己人开辟了财源! 那个李岩,既然已经投靠了唐公,还送了那么重的投名状。 自己人帮自己人,天经地义! 这年头,手里有兵就是草头王! 唐公自己不也是起兵反隋吗? 想通了这一点,孙福脸上的肥肉笑成了一朵花。 “吴兄说的是!是我糊涂了!这事,包在我身上!” “那就好。” 吴元满意地点点头,“为了保证货物的安全,我们李将军说了,会派一些最得力的伙计,跟着你的商队,一来是做个向导,二来也保护大家周全,工钱什么的,就不用孙掌柜费心了。” 孙福一听,还有免费的保镖,那更是求之不得! “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他哪里知道,吴元塞进来的,根本不是什么伙计。 而是李萧山手下夜枭。 这些人的眼睛,是鹰愁涧的眼睛。 一张以商路为脉络,以金钱为掩护的情报大网。 在吴元和孙福的谈笑风生间,悄然张开。 吴元与孙福的合作顺利达成,鹰愁涧的商路被彻底打通。 山货源源不断地转化为急需的钱粮与物资。 钱,堆成了山。 粮,塞满了仓。 孙福也没让人失望,第一批山货运到太原,转手就卖出了天价。 紧接着,雪花般的银子和一车车急需的物资。 沿着那条被鹰愁涧保护起来的商路,源源不断地送进了山里。 鹰愁涧,这个曾经让行商闻风丧胆的名字,如今却成了安全的代名词。 “插上鹰愁涧的旗,阎王爷都得绕道走!” 不知从何时起,这句话成了商路上的金科玉律。 名声打出去了,随之而来的,却是李岩始料未及的麻烦。 流民,铺天盖地的流民。 从四面八方,拖家带口,朝着鹰愁涧的方向汇聚。 他们听说这里有饭吃,有活干,能活命。 对于在乱世中挣扎求生的人们来说,这三个词,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诱惑。 钱串子最近很烦恼。 作为鹰愁涧的大管家,他的头发都快被自己薅秃了。 账房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可他脸上的愁苦却比那连绵的阴雨天还要浓。 “岩哥,又来了三百多口!” 他一头冲进李岩的议事厅,手里捏着一本皱巴巴的账簿,声音都带着颤音。 “咱们的存粮,按照现在的消耗速度,最多再撑两个月!这还是算上刚从孙福那边换来的粮食!” “两个月后怎么办?总不能让大伙儿都勒紧裤腰带喝西北风吧?” 钱串子急得原地打转,因为上次的事情,他已经很少来找李岩说这些事情了。 可现在,他不得不过来了。 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如今被这无底洞般的人口给活活吃垮了。 李岩站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鹰愁涧周边的地形被还原得惟妙惟肖。 “人多,是坏事,也是好事。” “坏处是你说的,粮食不够,好处是,我们有了足够的人手,去干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事。”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钱串子,又看向一旁的李铁柱和吴元。 “铁柱,传我的令,从所有新来的流民中,挑选青壮,组建预备营,由你亲自操练。” “吴元,你负责甄别所有人的来历,有没有混进来的探子,有没有心怀不轨的家伙,我只要一个结果,鹰愁涧,不留沙子。” “至于粮食……” 李岩的木棍在沙盘上一处开阔的山谷上重重点下。 “这里,还有这里,所有的缓坡,全都给我开成梯田!” “没有水,就去上游截流,挖水渠引下来!没有犁,就让工匠营给我连夜造!没有牛,就用人给我拉!” “我要让这片荒山,变成流油的米仓!” 钱串子张了张嘴,看着沙盘上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工程。 说是这么说,但李岩的命令在鹰愁涧就是圣旨。 第二天,整个山寨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李岩脱掉上衣,露出古铜色的精壮肌肉,亲自扛着锄头,第一个走上了那片荒坡。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用行动告诉所有人,他不是在开玩笑。 山寨里的老人们看着李岩在挥汗如雨的背影,眼神复杂。 他们活了一辈子,从没见过哪个当将军的,会亲自下地干活。 这份震撼,远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来得更加直接。 “将军都下地了,咱们还愣着干啥!” 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无数的青壮,无论新旧,都红着眼,抄起工具,怒吼着冲向了荒山。 一时间,山谷里号子声,夯土声,凿石声响彻云霄。 与此同时,工匠营里也是一片热火朝天。 李岩画出的图纸,让营里最有经验的老铁匠张师傅研究了整整一夜。 “将军,这犁怎么是拐的?” 张师傅指着图纸上那个流畅的弧线,满脸困惑。 “几百年来,犁都是直的,您这个……能好用?” 李-岩拿起一块木炭,在木板上飞快地画着受力分析图。 虽然这个时代的人看不懂,但他还是耐心地解释。 “直犁入土深,阻力大,对牲畜的力气要求高,你看我这个曲辕犁,犁壁是弧形的,可以轻松地把土翻到一边,入土浅,但更省力,速度也更快,而且前面加了个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转向也方便。”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 张师傅听得云里雾里,但他看懂了李岩眼中的自信。 “行!将军您说怎么干,俺们就怎么干!” 第七十一章 鹰愁涧律 几天后,第一架笨拙的曲辕犁被两头黄牛拉上了新开的梯田。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伸长了脖子。 想看看这个将军发明的怪东西到底有没有用。 结果,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那曲辕犁在牛的牵引下,如丝般顺滑地划开土地。 泥土被轻松地翻到一侧,速度比老式直犁快了不止一倍! “神了!真是神了!” “将军是文曲星下凡吧!” 如果说之前众人追随李岩,是出于对强者的畏惧和对活命的渴望。 那么从这一刻起,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开始在每个人心中生根发芽。 人多了,矛盾自然也多了。 今天东边的张三和西边的李四为了争一块窝棚的地打得头破血流。 明天南边的王五偷了北边赵六的半个窝头,被吊在寨门口示众。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处理起来却让人焦头烂额。 王烈火带着巡逻队,每天都在处理这种破事,脾气都变得暴躁了不少。 这天,他又处理了一起斗殴。 两个新来的汉子为了排队打水的小事,打断了对方的鼻梁。 “他娘的!再有下次,老子直接把你们扔下山去!” 王烈火怒吼着,将两人分开。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文士,面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 “烈火兄,且慢动怒。” 来人正是刘平,这家伙来到这里之后,就之前说了一会,到了现在也没有冒过头。 现在看到这一幕又出来,说实话,王烈火不像鸟他。 但刘平对着王烈火拱了拱手,直接转向那两个打架的汉子。 “二位皆是背井离乡的可怜人,投奔鹰愁涧,为的是一口饭,一个安身之所,如今为了区区打水先后,便大打出手,致使同胞受伤,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如今山寨百废待兴,李将军正带领大伙开荒造田,为的是让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二位身强力壮,不思为咱们鹰愁涧出力,反倒在此内耗,若是让李将军知晓,该有多寒心?” 一番话说得那两个汉子面红耳赤,羞愧地低下了头。 王烈火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这书生的嘴皮子,比他的刀还利索。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李岩的耳朵里。 当晚刘平被叫到了李岩的面前。 “岩哥。”刘平不卑不亢,躬身行礼。 李岩开门见山:“说一说吧,今天怎么回事?” “岩哥,无规矩不成方圆,山寨人丁兴旺,若无律法约束,长此以往,必生大乱。”刘平坦然道。 “哦?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李岩来了兴趣。 他正为这事头疼。 他制定的军规,简单粗暴,用来管军队还行。 用来管理一个数千人的复杂社会,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刘平似乎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 “草民斗胆,连夜草拟了一份《鹰愁涧律》,请将军过目。” 李岩接过竹简,缓缓展开。 上面用工整的小楷,详细罗列了民事、刑事、军法、奖惩等各项条款。 其内容之详尽,逻辑之严密,远超李岩的预料。 它不仅有惩罚,更有奖励。 比如,开荒积极者,可优先分得田地。 工匠有重大革新者,可获重赏。 举报奸细者,同样有功。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规矩,而是一套完整的社会管理体系的雏形! 李岩抬头,深深看了刘平一眼。 “你想要什么?”李岩问道。 刘平微微一笑,再次躬身。 “岩哥,您之前帮我报仇,现在又让我跟着吴先生,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我这不过是回报而已。” 李岩站起身,走到刘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那既然如此,从今日起,你就是我鹰愁涧的典法官,这部律法,由你来推行!” “谢岩哥!” 刘平听到这话,心里激动无比,毕竟来了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被单独的认命! 从侧面来说,这也是李岩认可了自己。 刘平手捧着那卷尚带着墨香的竹简,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刻痕的凹凸。 他刚刚从李岩的屋里出来,晚风吹在脸上,有些凉,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典法官! 这三个字,像一团火,点燃了他胸中的万丈雄心。 他走在山寨的土路上,看着巡夜的汉子扛着长矛走过,看着远处工坊的炉火明明灭灭,看着一户户窗棂透出的昏黄灯光。 这里的一切,都将因为他手中的《鹰愁涧律》而改变。 他要在这里,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秩序。 一个让所有人都敬畏,也让所有人都受益的秩序! 就在刘平沉浸在未来的宏伟蓝图中时。 一阵急促到撕裂夜空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狠狠砸碎了这份宁静。 “呜!呜!” 山寨最高处的烽火台上,凄厉的号角声冲天而起,连响三遍! 这是最高级别的警讯! 刘平的脚步猛然一顿,脸上的儒雅笑容瞬间凝固。 他不是军人,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下一秒,整个鹰愁涧仿佛从睡梦中被一盆冰水浇醒。 犬吠四起,人声嘈杂。 刚刚还透着安宁的窗户一扇扇被推开,无数颗惊慌的脑袋探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 “是官兵打过来了吗?” 一名哨探骑着快马,冲入大营之中。 “紧急军情!让开!!” 哨探嘶吼着,直冲议事大厅。 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李岩刚刚送走刘平,正和吴元就着一盘炒豆子,低声商议着山寨未来的规划。 “轰!” 大门被猛地撞开。 那名哨探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将军!北……北方……突厥人南下了!” “一支偏师骑兵,约莫三千人!正朝着我们鹰愁涧来了!最多明日清晨就到!” 此话一出口,整个大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吴元捏在指间的炒豆子掉在桌上。 他那张总是挂着一丝算计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错愕。 他想过官兵,想过其他山匪,却万万没想到,最先找上门来的,竟然是草原的狼! “妈的,来的这么快吗?” 第七十二章 北疆烽烟 李岩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对着外面的士兵喊道。 “传我将令!” “召王烈火、李铁柱、钱串子、刘平,所有头领,议事厅集合!快!” 传令兵听到这话,立刻冲了出去。 而李岩则是将墙上的堪舆图拿下来放在了桌子上。 吴元凑了过来,眼神阴沉,手指顺着李岩的位置向北划去。 “突厥主力南下,与大军在主战场胶着,这支偏师不是来攻坚的。” 听着吴元做出的判断,李岩没有反驳,反而盯着地图,沉声道。 “李渊现在最头疼的就是后方不稳,如果我们能在这里,打掉这支突厥骑兵,你猜,这份功劳送到前线,能换来什么?” 吴元眼睛一亮。 换来补给!换来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虽然现在已经有了个鹰扬郎将的身份,但这身份谁都清楚,不实诚! 他们需要投名状,而眼前的这三千突厥士兵,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投名状! 前提是,接得住! 很快,王烈火、李铁柱等人喘着粗气冲了进来。 刘平是最后一个到的,此刻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卷竹简。 李岩扫视众人,没有废话。 “情况都听说了。” “三千突厥骑兵,明天就到,这是我们鹰愁涧建寨以来,最大的一场硬仗。” “但是!” 李岩话锋一转,拳头在地图上重重一捶。 “打赢了,咱们鹰愁涧,就能一步登天!向天下人证明,我们不是流寇,是能保境安民的雄兵!” 王烈火第一个吼了出来:“干他娘的!岩哥,下令吧!!” 李铁柱没说话,只是默默将腰间的横刀抽出一寸。 “好!” 李岩的目光转向他们。 “王烈火!李铁柱!你们立刻去,动员所有能战之兵!进入前山新建的壁垒和壕沟!把我们准备的所有滚石、擂木、火油,全都给老子搬上去!” “是!” 二人轰然应诺,转身就走,带起一阵劲风。 李岩又看向钱串子。 “钱串子!” “在!岩哥!” 钱串子一个哆嗦。 “山寨里所有的补给,一刻钟内,我要准确的数目!!” “是!是!我马上去!” 钱串子没有多余的废话,转头就向着后方的库房跑了出去。 随后,李岩的目光落在了刘平身上。 刘平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哪怕是他本人心中也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自己苦心孤诣的律法,在铁蹄面前,竟如同一张废纸。 李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走到他面前。 “刘平。” “在。”刘平的声音有些干涩。 “打仗,不光是前线的事。” 李岩指着外面,“现在除了兵,鹰愁涧还有几千口老弱妇孺,他们现在比谁都慌,前线在流血,后方要是乱了,我们败得更快。” 他拿起刘平手中的竹简,掂了掂。 “你的《鹰愁涧律》,现在就要用上。” 刘平心中一惊,说实话他心里已经做好了被推迟的准备。 “我要你,立刻颁布战时律法!” “凡临阵脱逃者,杀!造谣惑众者,杀!趁火打劫者,杀!不听号令者,杀!” “同时,组织所有民夫,转运伤员,输送物资,让所有人都动起来!每个人,都要成为这场战争的一部分!” “这部律法,就是你手里的刀!我要你用它,稳住我们的后方!能不能做到?” 一股热血,猛地从刘平脚底冲上天灵盖! “岩哥尽管放心!但凡做不到,您拿我的头脑当夜壶!” 听到这话,李岩摆手:“我不要你的脑袋,我就要稳定后方!赶紧去吧!” 刘平也没有在废话,说在多,不如去做,只要做好了,比说什么都好! 刘平走了,但整个议事厅内,肃杀之气还未散尽。 王笑林与李萧山两个人站在原地,等待李岩的吩咐。 李岩自然注意到了两人的神色,他没急着解释。 他转过身,背对着两人,重新看向那副简陋却标注详尽的地图。 鹰愁涧的地形,在他脑中已经演化了千百遍。 “你们觉得,我们鹰愁涧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王笑林几乎没有思考:“地利。鹰愁涧口狭窄,一夫当关,易守难攻。” 这是最标准,也是最正确的答案。 “没错。” 李岩点头,手指在地图上狭窄的涧口处轻轻划过。 “可地利,也是一个陷阱。” 李萧山忍不住开口了:“岩哥,啥意思?” 李岩回过身,目光锐利如鹰。 “三千突厥骑兵,人马俱甲,冲击力天下无双,我们仗着地利,守是能守,但要付出多大代价?王烈火他们,能填进去多少条命?” “突厥人输得起,我们输不起,死一个,就少一个。” “所以,前山的壁垒和壕沟,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让他们流血,为了让他们疲惫,为了让他们轻敌。” 王笑林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李萧山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 原来如此! 前山的血战,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 是演给那位突厥领军大将看的! 要让他相信,鹰愁涧的匪寇不过是群仗着地形死守的乌合之众。 只要不断施压,就能将他们活活耗死。 当敌人付出了惨重代价,眼看就要攻破防线时。 他们的警惕心会降到最低,所有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眼前那个小小的涧口。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杀机降临之时! 李岩的手指,离开了涧口。 重重地戳在了地图侧翼的一条用虚线标注的小路上。 “这里,后山羊肠道,大军无法通过,但小股精锐,可以。” “萧山,你的夜枭队,任务只有一个。” “斩首!” “我会让探子盯死突厥人的指挥中军,一旦前山战事最烈,他们防备最松懈的时候,你就带着你的人,从这条路摸过去,不管用什么方法,不计任何代价,把突厥主将的脑袋,给我提回来!” 李萧山眼中带着冷笑,甚至没有问敌人主将身边有多少护卫,有多少高手。 “保证完成任务!” 接着,李岩的目光转向了王笑林。 “笑林,你的任务更重。” 李萧山挺直了腰杆,“岩哥请吩咐!” “斩首一旦成功,突厥大营必定混乱,但群龙无首的乱兵,也是最可怕的,我们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第七十三章 行动的信号 李岩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更大的圈,圈住了突厥大营后方的一片区域。 “这里,是他们的马场。” “三千骑兵,至少有四千匹战马,这些宝贝疙瘩,突厥人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我要你带着狼牙百人队,在萧山动手的同时,突袭马场!” 王笑林一愣,随即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那可是三千骑兵的战马,是突厥人的根! 李岩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药粉,递给王笑林。 “最重要的,是这个。” “这是吴元特制的惊马散,混在草料里,或者直接洒出去,马闻到就会发狂,但药效不长,事后还能收拢。” “我要的是活着的战马!能抢多少,抢多少!抢回来的,给你们狼牙全部安排上,剩下的,组建我们鹰愁涧自己的骑兵!” 王笑林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 骑兵,那可是所有男人的梦想,能在草原上纵横驰骋,追亡逐北! 虽然现在他们已经了战马,可那些战马跟突厥人战马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岩哥……我……” “记住。” 李岩拍了拍他的肩膀,“萧山那边,动静越大,你的机会就越大,你们两个,互为犄角,互为掩护。” “前山喊杀声震天,火油冲天而起时,就是你们行动的信号!” 王笑林和李萧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沸腾的战意。 “是!” 两人齐声应道,声音铿锵有力。 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去时,吴元突然开口了。 “等一下!” 两人闻声回头,只见吴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 李岩并不意外,只是挑了挑眉:“老吴,有何高见?” 吴元慢悠悠地踱步到地图前。 伸出苍白的手指,在代表突厥中军的位置上点了点。 “斩首固然能让其大乱,但突厥人性情悍勇,即便主将死了,那些百夫长、千夫长也能迅速收拢残部,困兽犹斗,我们伤亡依旧不会小。” “既然要打,那就得让他们永远留在鹰愁涧。” 吴元眯起眼睛,缝隙里透出算计的光。 “如果情报上是对的,这次领军的突厥将领叫阿史那雄,他有个极其宠爱的幼子,叫阿史那豹,今年不过十六岁,也随军历练。” “萧山斩首的时候,可以放过这个阿史那豹。” “这是什么意思?”李萧山不解,“那不是放虎归山了吗??” 吴元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不。” “我们可以让他活着,甚至可以帮他逃回王庭,但是,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因为出卖了自己的父亲,出卖了那三千勇士,才换来了活命的机会。” “想想看,一个背负着叛徒名声的王子,回到权力斗争残酷的突厥王庭,会是什么下场?阿史那雄的其他儿子会放过他吗?支持阿史那雄的部族会怎么看他?” “我们不仅要杀他们的主将,还要毁掉他家族的声誉,让他们内部为了复仇和权力,先咬个你死我活!” 饶是王笑林这等心狠手辣之辈,听完吴元的计策,都觉得后颈一阵发凉。 可以说只要吴元的计划成了,那不用想,鹰愁涧这个地方,以后突厥人绝对不敢来。 因为他们心里都会在想,自己这边是不是早就暴露了。 杀了阿史那雄,只是树立了一个敌人。 而用这种方法让他身败名裂,却是制造了一个持续内耗的巨大麻烦。 李岩看着吴元,露出一丝笑意,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一股寒气。 “老吴,还是你够狠。” “就按吴元说的办,找到那个阿史那豹,别杀,留他一命。” 吴元躬了躬身,“岩哥放心,流言蜚语,殺人无形,这事,我最擅长。” 王笑林和李萧山再无二话,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帐篷。 帐内,只剩下李岩和吴元。 李岩重新看向地图,眼中是无尽的苍穹和燃烧的烈火。 “这一战,不仅要赢,还要让整个北地都知道。” “我鹰愁涧的牙,很利,而且,有剧毒!” 夜色如墨,但鹰愁涧却亮如白昼,伴随着李岩下达的一道道命令落实。 下令将周边散户百姓全部迁入鹰愁涧主寨或附近山中堡垒。 实行坚壁清野,使突厥人无法就地获取补给。 部队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哨探全力出动,监控突厥大军动向。 ……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 李岩已经站在了鹰愁涧最高的一处峭壁上,他身边只跟着王烈火。 山间的晨风凛冽,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他手里没有地图,整个鹰愁涧的地形,早已刻在他的脑子里。 他俯瞰着下方蜿蜒曲折的峡谷。 这里就是鹰愁涧的名字由来。 山势险峻,即便是苍鹰飞过,也要为这陡峭发愁。 王烈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觉得山峦叠嶂,云雾缭绕,一派壮美风光。 “烈火,你看那处山坳。” 王烈火凝神望去,那地方被两座小山包夹着,入口狭窄,里面却颇为开阔。 “岩哥,那里似乎是个不错的藏兵之处。” “藏兵?” 李岩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狼的野性,“不,那里是他们的坟场。”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 “突厥人的先锋部队,必然会沿着主道搜索前进,这里的入口足够隐蔽,但瞒不过他们的斥候,他们会发现这里,并认为是我们藏匿物资或者伏兵的地方。” “以阿史那雄的性格,他会派一支精锐部队进来清剿,进来之后,他们会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 王烈-火-皱眉:“空城计?” “不。”李岩摇头,“是绝户计。” 他指着山坳两侧的山壁:“看到那些松动的岩石了吗?我已经让工兵营的人在下面做了手脚,只需要几处关键的爆破,整片山壁都会塌下来。” 王烈火倒抽一口冷气。 他再看那片山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哪里是什么藏兵地,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石头陷阱! 进去的人,会被活活砸死! “入口处,用滚木和火油封死,进去一百个人,就埋一百个人,进去一千人,就埋一千人。” “至于主战场……” 他的目光移向峡谷最狭窄的一段,那里的宽度,仅仅能容纳三四骑并行。 “这里,是骑兵的噩梦。” 王烈火听得心潮澎湃,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突厥大军在狭窄的谷道里拥挤不堪,被漫天箭雨覆盖的场景。 第七十四章 初战告捷 李岩缓缓收回目光,拍了拍王烈火的肩膀。 “传令下去,全军饱餐一顿。” “敌人,就快到了。” 日头越升越高,灼热的光线炙烤着鹰愁涧外的荒野。 蹄声如雷,五百名突厥先锋骑兵分成了五股从四面八方前来探查。 哪怕是在崎岖的地面上,这些人凭借着精湛的马术也能保持队形。 山道一侧的灌木丛后,李铁柱死死按住身边一个有些紧张的新兵蛋子。 “憋住气!没我的命令,谁敢露头,老子先拧断他的脖子!” 他身边的百人小队,人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脚下,是精心挑选的伏击点。 一条只容三四骑并行的狭窄山路,是进入峡谷的必经之路。 李铁柱的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突厥骑兵。 他不喜欢这种藏头露尾的打法,在他看来,爷们就该真刀真枪地干! 但这是岩哥的命令,岩哥的命令,比天大。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几个手雷。 这可是大杀器啊,本来他以为只会在正面对冲的时候用。 但是刚刚出来的时候,李岩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虽然不多,但完全可以震慑了! 突厥骑兵的先锋小队已经小心翼翼地探入了山道。 确认没有明显的陷阱后,后方的大部队才开始加速涌入。 为首的突厥百夫长满脸倨傲。 在他看来,所谓的鹰愁涧匪帮,不过是一群占山为王的乌合之众。 这次的试探,不过是走个过场。 “就是现在!” 李铁柱看着大半敌军已经挤进了山口,他猛地从藏身处站起,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给老子扔!” 十几个手雷被奋力投出,划过一道道弧线,落入下方的突厥骑兵阵中。 突厥人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一些黑点从天而降。 “什么东西?” “是石头吗?”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吞噬了一切! 恐怖的火光和浓烟冲天而起,撕裂了突厥骑兵的阵型。 无数锋利的铁片伴随着冲击波向四周疯狂扫射,人仰马翻。 战马从未经受过如此剧烈的惊吓。 它们疯狂嘶鸣,双眼血红,四处乱窜。 将自己的主人掀翻在地,或者带着主人一头撞上山壁。 狭窄的山道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一个幸存的突厥兵脸上满是黑灰,惊恐地尖叫着,扔下武器,手脚并用地往回爬。 话音未落,侧翼的山坡上,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杀!” 王烈火一马当先,手持长刀。 率领另一支部队如猛虎下山,狠狠地撞入了已经彻底混乱的敌阵。 他双眼赤红,手臂肌肉贲张,长刀挥舞如风,每一次劈砍,都带起一蓬滚烫的鲜血。 鹰愁涧的士卒们士气如虹,他们看着被手雷炸得晕头转向的敌人。 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原来,不可一世的突厥铁骑,也如此不堪一击! 突厥先锋还没有进入其中,就已经彻底崩溃了,他们丢盔弃甲,不顾一切地向来路溃逃。 王烈火牢记李岩的命令,追出二里地后便果断收兵,清点战果,打扫战场。 初战告捷! 消息传回主寨,整个鹰愁涧都沸腾了。 欢呼声响彻云霄,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骄傲。 ……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突厥主帐,气氛却凝重如冰。 残兵败将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地汇报着战况。 主将阿史那雄,一个身材魁梧如熊罴的男人,坐在铺着虎皮的大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 “你说,你们五百人的先锋,被不到两百人伏击,伤亡上百,狼狈而逃?” “大、大帅!不是我们不勇猛!是敌人用了妖法!他们扔出一种会爆炸的铁球,声音像打雷,威力巨大,我们的勇士和战马根本抵挡不住啊!” 败将磕头如捣蒜。 帐内其他将领一阵骚动。 “妖法?” 阿史那雄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打了败仗,就拿鬼神说事,这是草原上懦夫的借口。” 他并不相信什么妖法,但会爆炸的铁球,让他敲击扶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征战多年,什么样的守城器械没见过? 滚木、礌石、火油…… 但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 能让骑兵在冲锋前就阵型大乱,这可不是小事。 “看来,这个鹰愁涧的李岩,有点意思。” 他没有因为损失百余人而愤怒,对于一场数万人的大战来说,这点损失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他在意的是,这次试探,探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变数。 “传令下去。” 阿史那雄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 “今晚,不必急着睡觉了。”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鹰愁涧那复杂的地形图上,眼神变得锐利而阴狠。 “分出十支百人队,从子时开始,对鹰愁涧所有能找到的哨卡、隘口,进行轮番袭扰,我要让他们一夜不得安宁!” “他们不是有铁疙瘩吗?那就逼他们用!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这种金贵玩意儿!” “让他们的人都跑起来,让他们疲于奔命,让他们睁着眼睛等到天亮!” “等到天一亮,全军总攻!” 阿史那雄的手掌重重拍在地图上。 “我要一鼓作气,踏平鹰愁涧!” 夜色渐深,鹰愁涧的欢庆气氛还未完全散去,紧张的军情就再次传来。 李岩的指挥帐内,灯火通明。 王烈火、李铁柱、吴元等核心人物齐聚一堂。 “岩哥,斥候来报,突厥人分成了好多股,正从四面八方朝我们摸过来!看样子是想跟我们打夜战!” 王烈火一脸凝重。 李铁柱顿时站起来,拍着胸脯。 “岩哥,下令吧!我带人去把他们狗日的揍回去!让他们知道晚上出门有多危险!” 李岩坐在主位上,脸上没有丝毫紧张,反而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看向身旁的吴元:“元子,你怎么看?” 吴元发出两声低沉的笑:“呵呵……阿史那雄这是想跟我们玩疲兵之计,他白天吃了手雷的亏,不敢贸然总攻,就想用这种添油战术,把我们的人拖垮。” 李岩点了点头,“不错,他想让我们动起来,跑起来,一夜不睡。等我们成了强弩之末,他的主力大军再压上来,一锤定音。” 第七十五章 绝对不让岩哥失望 王烈火和李铁柱听得眉头紧锁。 鹰愁涧兵力本就处于劣势,如果真的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一夜折腾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那我们怎么办?分兵去堵截?”王烈火问道。 王烈火话音刚落,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岩身上。 分兵堵截? 这是最常规,也是最被动的打法。 鹰愁涧的地形是优势,但兵力是绝对的劣势。 一旦被阿史那雄用人命填,把所有人都拖在各个隘口。 等到天亮,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李岩没有回答王烈火,目光越过众人。 落在了角落里两个一直默不作声的身影上——李萧山和王笑林。 “分兵?” “不,我们不分兵,我们不但不陪他玩,还要给他送一份大礼。” “萧山,笑林。该你们出动了。” 要说对方什么时候最放松,那就是今天晚上。 此言一出,王烈火和李铁柱猛地一怔。 李萧山活动了一下手腕,他自信地拍了拍胸口。 “岩哥,放心吧!” 王笑林则更直接,“保证完成任务!” 话音落下,两人再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帐篷。 一个隐蔽的山洞内,灯火被遮掩得严严实实。 李萧山和王笑林正在迅速换装。 他们脱下身上粗糙的麻布军服,露出了线条分明、充满爆发力的肌肉。 随即,黑色的凯夫拉作战服紧贴身体,能有效抵御刀剑和流矢。 特制的多功能战术头盔被戴上,王笑林熟练地按下侧面的一个按钮,一声轻响,内置的夜视仪翻了下来。 眼前原本漆黑的世界瞬间被一层绿色所覆盖。 头盔内置的通讯器里传来轻微的电流声,频道已经校对完毕。 战术手套、吸震军靴、腿部枪套…… 最后,两人从一个沉重的金属箱里,取出了各自的武器。 王笑林冷静地退出弹匣,检查了一下黄澄澄的子弹,然后重新装上。 李萧山则嘿嘿一笑,从腰间摸出四枚高爆手雷。 除了这些,他们每人还背着一个多功能工具组。 两人穿戴整齐,站在那里时,已经完全脱离了这个时代的画风。 山洞外,二十名留手鹰愁涧的夜枭队成员已经换上了黑色的作战服。 虽然他们身上的装本稍逊一筹,但每个人都配备了手枪和十枚子弹。 更远处,则是由王笑林亲自练出来的狼牙百人队,也已经整装待发。 他们没有手枪,但每个人都配备了连弩,以及迷彩作战服。 王笑林和李萧山两个人走出来后,王笑林看着下面的人喊道。 “兄弟们!今天,就是测试我们这么久训练的结果的时候!记住一点,绝对不能让岩哥失望!” “绝对不让岩哥失望!” “绝对不让岩哥失望!” “绝对不让岩哥失望!” 伴随着一道道呐喊,李萧山率先出动。 “萧林,先走一步了!” 说罢,他带着夜枭队潜入到了黑夜之中。 而王笑林则是等了片刻,毕竟他的目标是马场。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王笑林才看向了下面早已迫不及待的狼牙百人队。 “出发!” ………… 回到指挥帐内。 王烈火和李铁柱看着地图上那代表突厥大营的标记,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岩哥……这能行吗?” 李铁柱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不是不信李萧山他们,只是觉得这事太悬了。 李岩看着帐外深沉的夜色,缓缓道:“打仗,打的不仅是兵力、装备,更是信息和胆量,阿史那雄想用疲兵之计拖垮我们,但他绝对想不到,我们今天晚上就会进攻。” 说完之后,李岩不在解释,毕竟只有杀穿敌人,才是最好的证明。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李萧山头盔里的夜视仪,绿色的世界里,一切轮廓分明。 不远处的突厥哨兵正靠着木桩打盹,嘴巴微微张开,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身旁,另一个哨兵正百无聊赖地用脚拨弄着地上的石子。 李萧山抬起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向前一挥。 这是前进并清除的信号。 身后,两名夜枭队成员如狸猫般蹿出,他们的动作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两声仿佛布料被戳破的闷响。 李萧山甚至没有回头看。 他知道,那两个哨兵的脖颈上。 此刻正插着两把淬了麻药的锋利匕首,他们会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保持队形,交替掩护,目标,正前方粮仓区。” 二十人的小队在庞大的突厥营地中穿行。 他们避开了巡逻队的主干道,专门挑选帐篷之间的阴影。 偶尔有起夜的突厥兵士揉着眼睛从帐篷里出来。 与他们相距不过十几步,却对这支死亡小队毫无察觉。 一个年轻的队员心跳有些快。 李萧山从他身边经过,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随即竖起拇指,又指向前方。 别紧张,看前面,相信自己。 年轻队员立刻稳住了心神。 很快,粮仓到了。 巨大的木质粮仓如同匍匐的巨兽,静静地趴在营地腹地。 周围有十几名守卫,围着一堆篝火正在喝酒吹牛。 “妈的,这鬼天气,要不是大汗有令,老子早钻婆娘的帐篷里去了!” 一个络腮胡大汉灌了一口马奶酒,大声抱怨。 “谁说不是呢?等打下鹰愁涧,老子要去抢他十个汉家娘们!” 污言秽语在夜风中断断续续传来。 李萧山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他做了个分散包围的手势。 夜枭队成员立刻四散开来,从不同方向悄然逼近。 “动手。” 李萧山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 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的声音,比刚才的匕首入肉声大不了多少。 火堆旁的突厥守卫们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纷纷栽倒在地,额头上多出一个小小的血洞。 一个反应快的刚想张嘴大喊。 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喉咙,把他的呼喊永远堵在了胸腔里。 战斗结束得太快,快到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李萧山大步走向最大的几个粮仓。 “一组、二组,警戒。三组,跟我来。” 他从战术背包里取出数枚高爆手雷,熟练地拔掉保险销。 再用一截特制的细麻绳和木片卡住弹片握柄,做成一个简易的延时引信。 只要将固定的麻绳烧断,手雷就会在几秒后引爆。 他将一枚枚手雷小心翼翼塞进粮仓底部的木桩缝隙里,又在引信的麻绳上浇上火油。 “干得漂亮。”李萧山看着自己的杰作,嘿嘿一笑。 这一下,足够阿史那雄喝一壶了。 第七十六章 斩首之功 与此同时,马场外围。 王笑林趴在一处土坡的草丛里。 他通过望远镜,冷漠地观察着下方的马场。 数千匹战马在栅栏里安静地咀嚼着草料,打着响鼻。 几十名马夫正围着几处篝火打盹,或者低声交谈。 他身后的百人狼牙队,已经按照预定计划,以三人为一组,将整个马场围得水泄不通。 “一号位就位。” “二号位就位。” …… “十三号位就位。” 王笑林没有急着动手,只是静静地等待李萧山那边的信号。 …… 完成所有布置后,李萧山并未立刻撤离。 他将夜枭队留在粮仓区警戒,自己则朝着营地最核心的位置摸去。 帅帐。 那里灯火通明,周围的守卫数量是其他地方的数倍。 个个盔明甲亮,手持弯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在他们看来,这防御固若金汤。 李萧山贴着地面,利用帐篷与帐篷之间的阴影,一点点地逼近。 帅帐的帘子没有完全拉拢,留出一条缝隙。 李萧山匍匐在一堆杂物后,举起了手中的95式步枪,通过高倍瞄准镜望了过去。 帐内,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华丽皮裘的男人正背对着他,对着一副巨大的地图指指点点。 他身边还站着几个将领模样的人。 “……明日午时,再派三千人去鹰愁涧下叫阵,只许用弓箭,不许靠近。本将就不信,那李岩能有多少兵力跟我们耗!” 李萧山的心跳没有丝毫加速。 他的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呼吸平稳得可怕。 他调整了一下瞄准镜的十字线,将其牢牢锁定在阿史那雄的后心位置。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他甚至没有去想杀了这位突厥大汗会引发怎样的滔天巨浪。 岩哥的命令是,制造最大的混乱。 扣动扳机,一声轻响。 帐篷内,阿史那雄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身体猛地一僵,不可置信地低下头,一朵血花,正从他华贵的皮裘下缓缓绽放。 他想转身,想看看是谁攻击了他,想发出最后的命令。 但力量正急速从身体里抽离。 他眼前一黑,重重地向前栽倒,砸在了那副他看了无数遍的地图上。 鲜血,迅速染红了代表着他宏图霸业的山川河流。 “将军!有刺客!” 帐内瞬间乱作一团。 李萧山没有看第二眼,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粮仓这边。 一名队员划着火镰,点燃了一根浇了火油的麻绳。 火焰顺着麻绳,嘶嘶地扑向那几枚被精心布置的高爆手雷。 与此同时,马场外围。 王笑林眼看着这边发生爆炸,就知道李萧山那边已经得手。 “点火!” 他身旁,早已准备就绪的狼牙队成员立刻将手中的火把,扔向了那些堆积被洒满惊马散的干草堆。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营地腹地传来。 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那是粮仓的方向! “敌袭!” “走水啦!粮仓炸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场灾难降临了。 马场方向,浇了惊马散的干草被点燃,一股刺鼻辛辣的怪异浓烟冲天而起。 正在安静吃草的数千匹战马瞬间受惊! 它们双眼变得血红,发出惊恐至极的嘶鸣,疯了一样地开始冲撞栅栏。 “快!拦住战马!” 马夫们惊慌失措地冲上去。 但此刻的战马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它们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这片可怕的地方。 脆弱的木质栅栏被成群的战马轻易撞碎。 数千匹受惊的战马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出了马场,在巨大的军营里横冲直撞! 无数刚从帐篷里钻出来的突厥士兵。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狂奔的马蹄踩成了肉泥。 帐篷被撞塌,篝火被踢翻,点燃了更多的地方。 整个突厥大营,在短短片刻,就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黑夜是最好的掩护。 李萧山的夜枭队与王笑林带领的狼牙队,在火光与惨叫构成的炼狱中穿行。 他们没有走回头路,而是沿着一条精心规划的路线,向营地边缘迂回。 “噗!” 王笑林反手一刀,抹断了一名试图吹响号角的突厥百夫长的脖子。 鲜血喷溅,那名百夫长捂着喉咙,不甘地倒下,眼中满是惊恐。 王笑林甚至没看他一眼,打了个手势。 队伍继续前进,动作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 他的冷静,仿佛不是在刚完成一场惊天刺杀后逃离,而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这边!” 李萧山压低声音,指向一排囤放杂物的帐篷。 几名队员迅速跟上,在帐篷之间的阴影里。 熟练地布置下一枚拉发式手雷,细不可见的绊索横在必经之路上。 这是他们留给追兵的礼物。 整个撤退过程,安静、高效、致命。 他们就像一群经验最丰富的老猎人。 收割着混乱中零星冒头的敌人,同时布下死亡陷阱。 背后,整个突厥大营已经彻底疯了。 阿史那雄死了,这个消息直接让整个大营中的突厥将领的挠头了。 阿史那贺鲁冲进大帐贺,看见扑倒在地图上的尸体,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是阿史那雄的弟弟,可以说是除了阿史那雄以外,这股突厥士兵中最有威望的存在。 “大哥!!” “是谁!是谁干的!” 紧随其后冲进来的阿史那雄的儿子,阿史那豹。 他的悲痛看起来同样真切,但他悄悄后退了半步,让自己的人挡在了身前。 “将军!粮仓炸了!马厩也乱了!数千匹战马在营中横冲直撞!” 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还愣着干什么!” 阿史那贺鲁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集合亲军!去弹压惊马!灭火!快!” “是!” “等等!” 阿史那豹突然开口,声音阴冷。 “贺鲁叔叔,这个时候调动亲军?你是想弹压惊马,还是想控制中军?” 阿史那贺鲁猛然回头,怒视着他。 “阿史那豹!你什么意思!你父亲尸骨未寒,你想造反吗?” “我只是提醒叔叔。”阿史那豹毫不示弱,“父亲麾下,不止一个部落,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稳定各部,而不是你一个人发号施令!” 此话一出,周围的将领们纷纷低下头。 阿史那雄在时,他是绝对的权威,能压制住这群桀骜不驯的狼。 他一死,群狼立刻露出了獠牙。 谁都想成为新的狼王,或者,至少在这场即将到来的血腥盛宴中,为自己的部落分到最大的一块肉。 第七十七章 收拢战马 阿史那贺鲁快要气疯了,要说他没有私心,那绝对是假的。 可现在,他就是想要尽快的完成部署而已。 但自己这个大侄子居然带头反抗! 那股子草原上最凶悍的野狼气息,从他魁梧的身躯里喷薄而出。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侄子,阿史那豹。 “我是在救你父亲留下的基业!” 阿史那贺鲁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弯刀刀柄上。 他身后的几名亲卫,也齐刷刷地拔出了刀。 阿史那豹却夷然不惧,甚至向前走了一步。 “贺鲁叔叔,父亲在时,你是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但现在,他不在了。” “父亲麾下,有达支部、契苾部、仆固部……整整六个部落的勇士,他们效忠的是阿史那雄,是草原的雄鹰,而不是你阿史那贺鲁!” 他每说一个部落的名字,就有一个部落首领的头垂得更低一分。 这些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阿史那雄他们愿意追随,你阿史那贺鲁算老几? “你!” 阿史那贺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阿史那豹,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是看到下面那些人的表情,他懂了。 这群混蛋,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大哥一死,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要跳出来。 而自己的侄子,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只知道玩鹰斗犬的废物,居然成了他们的头领! “好好好!” 阿史那贺鲁怒极反笑,他松开刀柄,向后退了一步。 “既然你们都认这个毛头小子,那你们就跟着他去报仇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弄出什么名堂!” 他猛地一甩披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主帐。 “传我命令!亲军卫队,收拢本部人马,守好我们的营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乱动!” 主帐外,早已是剑拔弩张。 阿史那贺鲁的亲军卫队,清一色的皮甲,结成了一个紧密的方阵,将主帐区域牢牢护住。 而在他们对面,是来自各个部落的武士。 装备五花八门,阵型散乱,但人数却数倍于亲军卫队。 他们簇拥着从主帐里走出来的阿史那豹,眼神不善地盯着对面的军阵。 而离谱的是,这一刻,谁也没再提起要去追击那些该死的刺客。 …… “轰隆!” 一声巨响,从营地西侧的角落传来。 火光冲天而起,正在对峙的两拨人马,都不约而同地朝那个方向看去。 阿史那豹的眉头皱了一下。 “怎么回事?” 一名仆固部的百夫长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脸上全是黑灰。 “不好了!契苾部的人想抢我们的马,我们的人不给,就打起来了!他们不知道踩到了什么鬼东西,就炸了!” “废物!” 阿史那豹低声骂了一句。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那些刺客留下的手脚。 可他现在没有办法去命令仆固部的人住手。 因为他现在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旗帜,一个脆弱的联盟象征。 他还没有真正掌握权力。 任何一个处置不当的命令,都会让这个刚刚结成的联盟瞬间分崩离析。 契苾部和仆固部的冲突只是一个开始。 没有统一的指挥,没有明确的敌人。 每个人身边的同族,都可能在下一秒变成抢夺你生存物资的仇敌。 整个突厥大营,彻底变成了一个互相撕咬的斗兽场。 …… 而另一边的李萧山和王笑林已经穿过了突厥大营的最外围防线。 身后那座庞大的营地,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座燃烧的火山。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鼎沸的人声和惨叫声,隔着数里地依然清晰可闻。 “妈的,真够劲爆。” 李萧山回头望了一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和汗水。 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烫,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兴奋。 “听听这动静,比咱们搞出来的还大,这群突厥人,还真是不让人失望。” 王笑林没有回头,冷静地清点着人数,检查着每个人的状态。 “夜枭队,应到二十人,实到十九人,其中一人在看守陷阱那边。” “狼牙队,应到一百人,实到一百人,全员在此。” 直到确认所有人都回来了之后,他才侧过头,看向李萧山。 “你的计划成功了。” “什么我的计划?”李萧山哈哈一笑,“这是岩哥的计划。” 王笑林没有反驳,反倒是看着远处那片混乱的火海,陷入沉思。 “现在计划已成,但是那些战马怎么收拢啊却成了问题。” 毕竟现在那些战马虽然都跑了出来。 可找不到头马,这些战马就算弄回去了,也不好驯养。 不过没等李萧山回话。 一名夜枭队的队员气喘吁吁地凑过来。 “头儿,我们埋的那些陷阱,刚才响了七八个。” “哦?”李萧山挑了挑眉,“战果如何?” “不知道,反正动静挺大,听着就爽!” 李萧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行了,快归队吧。” 所有人都会以为,那些陷阱是追兵触发的。 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从他们冲出主帐的那一刻起,就根本没有任何像样的追兵。 那些被炸死的倒霉蛋,大概率是在内讧抢地盘时,不小心踩上去的。 “萧山,你先回去禀报,我得留在这里,不然那些战马从新被收拢回去,那任务就没有完成!” 王笑林看着李萧山说道。 他的话让李萧山原本带笑的脸上突然变得严肃。 “不行,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李萧山很清楚,现在要是留下,要是等那些人反应过来,战马是次要的,指不定狼牙百人队都会被留下! 王笑林却摇头,神色淡然:“我必须留下,不然就是对弟兄们的不负责。” 可他的话却引起了狼牙百人队中的小队长的劝解。 之前王笑林就按照李岩说的,将百人狼牙队,拆解成了十人编制的小队,每个小队中,都有一个小队长,而这些小队长相当于就是什夫长的职位。 “老大,您放心回去,我们三队留下!就算笼不起来那些战马,也可以看守!” 第七十八章 保重! 李萧山看着王笑林,又看了看旁边那些眼神决绝的小队长,胸口一股气堵着。 因为他很清楚,王笑林是绝对不会跟他一块离开的。 “妈的!你记住,一定要活着,我先回去给岩哥汇报!!” 说罢,他不再废话,这是战场,不是菜市场,容不得讨价还价。 “保重!” 王笑林拱手,眼看着李萧山翻身上马带着夜枭队向着鹰愁涧的方向掠去。 直到对方远离之后,他才缓缓转过身。 面对着身后那片火光冲天的修罗场,脸上的表情冷得像一块冰。 “全体听令!” “在!” 一百名狼牙队员齐声应和。 王笑林从怀里摸出几个造型奇特的骨哨,分发下去。 “按计划行事,记住,找到头马,立刻离开。” …… 鹰愁涧,议事大厅。 李岩端坐在主位上,他面前的地图上,代表突厥大营的位置。 吴元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钱串子则坐立不安,一会搓搓手,一会又站起来踱两步,嘴里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清他在嘀咕什么。 王烈火和李铁柱像两尊门神,站在门口,目光穿透夜色,望向远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来了!”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 话音未落,李萧山已经冲了进来。 “岩哥!” 李萧山进门,单膝跪地。 “幸不辱命!” 钱串子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我的乖乖,你这是从血池子里捞出来的?快,快说说,咋样了?” 李岩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没有起身,只是抬眼看着李萧山。 “说。” 李萧山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血污衬得雪白的牙。 “阿史那雄,人头在此!” 他从背后解下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往地上一扔。 包裹滚开,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露了出来,正是突厥主帅阿史那雄! 大厅内,除了李岩和吴元,所有人眼中都带着惊讶。 “我们炸了他们的帅帐,一把火点了他们的粮仓,顺手宰了几个千夫长,现在,整个突厥大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自己人打自己人,比咱们杀得还狠!” 李萧山一口气说完,只觉得浑身舒坦。 “好!” 李铁柱一拍大腿,吼声如雷,“干得漂亮!” 其实他刚刚一直想要跟李岩请命冲出去跟那些人厮杀。 “阿弥陀佛……不对,老天保佑!” 钱串子从李铁柱背后探出头,看着那颗人头,眼神从惊恐迅速转为狂喜。 “发了,发了!这下咱们可出名了!” 一直闭着眼睛的吴元,此刻睁开了眼,盯着李萧山。 “笑林呢?” 一句话,让厅内刚刚燃起的狂热气氛瞬间冷却。 李萧山脸上的笑容一僵。 “因为马匹惊的太狠,笑林现在正在收拢马匹。” 李岩的瞳孔微微一缩,虽然没说话,但大厅里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十几度。 李萧山心里一突,赶紧解释:“岩哥你放心!笑林他心里有数!他说,那些马是咱们的命根子,一匹也不能少!” 李岩也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那颗人头前,低头看了一眼。 “死得不冤。” 说罢,他看向了吴元:“把这颗人头挂到涧口最高的地方。” “再派人把消息散出去,就说,鹰愁涧鹰扬郎将麾下悍将李萧山,斩杀阿史那雄于万军之中。” 吴元嘴角微微上扬,立刻明白了李岩的意思。 “明白。要不要……再加点料?” “你看着办就行。” 随即李岩看向其他人,让李萧山先带着夜枭队回去休息后,这才对着其他人下令。 “传令下去,全员戒备。准备迎接我们真正的骑兵队,回家。” …… 黎明时分,天际泛起鱼肚白。 鹰愁涧的哨兵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朝远方眺望。 突然,他愣住了,远方的地平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那是什么?” 他身边的同伴也发现了,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千里镜。 镜筒里,景象无比清晰。 那是马!至少有近千匹! 这些战马毛色油亮,神骏非凡,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 而在马群的最前方和两侧,几十个身穿迷彩服的狼牙队的成员正驱赶着马匹。 领头那人,一身黑甲,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杀气。 正是王笑林。 “我的天,是王老大!” “他们把突厥人的马全都赶回来了?!” 警报声没有响起,全部都是哨塔上一声声变了调的狂呼! “马!好多马!” “王老大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了好多马!” 呼喊声传遍了整个鹰愁涧。 正在睡梦中的人们被惊醒。 正在操练的民兵停下了动作,所有人都冲了出来,涌向涧口。 当他们看到那片由近千匹神骏战马组成的队伍时,所有人都被震撼得失语了。 昨日,李萧山带回来的消息,让所有人亢奋,却又带着一丝不真实感。 斩杀敌酋,大闹敌营,听起来更像说书先生口中的传奇。 但现在,这近千匹活生生突厥战马,就在眼前! “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一个老兵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两行热泪。 “咱们有骑兵了!” 一个年轻人激动得满脸通红,攥紧了拳头。 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声浪直冲云霄。 “岩哥无敌!” “王老大威武!” 王笑林骑在马上,看着眼前沸腾的人群,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松动。 他身后的狼牙队员们,个个挺直了腰杆。 他们一夜未眠,精疲力尽,但此刻,被这山呼海啸般的崇敬包裹,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无与伦比的骄傲,李岩站在最高的瞭望台上,俯瞰着这一切。 他的身边,吴元、李铁柱、钱串子等人都在。 钱串子已经算不清自己咽了多少次口水,他看着那些马,就像看着一座座移动的金山。 “岩哥,咱们这下真的要起飞了啊!” 李铁柱嘿嘿傻笑,挠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高兴。 吴元则轻摇羽扇,“岩哥,这一战,鹰愁涧算是真正在北地立住了脚跟。” 李岩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越过那近千匹战马,望向了更遥远的北方。 第七十九章 王子来投 与鹰愁涧这边山呼海啸的狂喜不同。 百里之外,曾经旌旗如林的突厥王帐,此刻已是一片人间炼狱。 “杀!杀了阿史那豹的走狗!” “贺鲁将军才是真正的雄鹰!长生天庇佑的王者!” 原本同族的勇士,此刻却像仇敌一样互相劈砍,血流成河。 阿史那贺鲁跨坐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满脸狰狞的笑意。 他看着自己的亲卫将阿史那豹的最后一点抵抗力量压缩在一个狭小的包围圈里。 不是说他贺鲁翻脸不认人,而是阿史那豹太过分了,一心想要整死他。 也正是如此,他才会如此反击。 “我的好侄子,交出金刀,我留你一个全尸!” 包围圈中,阿史那豹浑身浴血,左臂软绵绵地垂着,显然已经断了。 他没想到,自己那位一向被他瞧不起的叔叔,隐忍多年,竟然收买了这么多部落首领。 “保护王子!” 最后的十几个亲卫组成一道人墙,用身体和生命为他争取着最后的时间。 一名忠心耿耿的百夫长回头,嘶声喊道:“王子!往南跑!去鹰愁涧!只有那里,贺鲁才不敢追得太紧!” 去鹰愁涧?去投靠那个杀死自己的父亲的汉人? 阿史那豹的眼中闪过一丝屈辱。 可不去又能去哪,整个草原,都将是贺鲁的猎场。 自己只要还留在草原上,就是死路一条。 投靠汉人,是耻辱,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王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百夫长一刀劈翻一个敌人,胸口却被另一杆长矛刺穿。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阿史那豹推向一匹无主的战马。 “活下去才有希望!” 所有的情绪在阿史那豹的胸中翻滚,最后都化为了求生的本能。 他咬碎了钢牙,翻身上马,带着最后七八个亲信,头也不回地冲出包围圈,朝着南边那片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土地,亡命狂奔。 …… 鹰愁涧的庆祝宴刚刚开始,肉香的香气飘散在整个山谷。 突然,尖锐的警哨声划破了欢乐的气氛。 “敌袭!!” 不对,哨声只有一声,短促而怪异,不是全面开战的信号。 瞭望塔上,一名哨兵正用千里镜死死盯着北方。 “报告!涧口外发现一小股突厥骑兵,大约七八人!!” 消息传到李岩耳中时,他正端着一碗酒,可听到对方来的只有七八个人,顿时有些不解了。 不过很快他就有些意外了。 只见那名传令兵接着开口说道。 “带头的自称是阿史那豹!” “噗!” 旁边的钱串子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呛得满脸通没红。 “啥玩意儿?阿史那豹?他疯了?!” 吴元摇着羽扇的手停在半空,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李岩起身之后,快步登上瞭望台。 视野中,七八个突厥人狼狈不堪,盔甲残破,坐下的战马更是累得口吐白沫。 为首那人被簇拥在中间,虽然看不清面容。 但那股即便落魄也无法掩饰的贵族气度,绝非常人。 “岩哥,这鳖孙想干嘛?诈降?” 李铁柱说着就要去提起战斧。 李岩连忙拦住他,让他先等等。 “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让刘平带人去处理,武器全部收缴,搜身,确认身份后,带他来见我。” 半个时辰后,议事大厅。 阿史那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脸上的疲惫和血污还未完全擦去。 他走进大厅,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李岩。 就是这个男人,一个看起来并不比自己年长多少的汉人,却将他从云端打入地狱。 他的双拳在袖中悄然握紧,但当他抬起头时,脸上却挤出了一丝笑意。 “我,阿史那豹,见过鹰愁涧的主人。” 他没有自称王子,而是直呼其名,姿态放得很低。 他身后的亲信抬上一个小箱子,打开,里面顿时珠光宝气。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阿史那豹的目光扫过李岩,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吴元和刚刚接待自己的刘平。 “我听闻李岩首领威名,心向往之。如今,我被奸人所害,走投无路,愿投靠李首领,效犬马之劳!” “为了证明我的诚意,我将贡献出突厥的堪舆图,以及一条通往王帐的路!只要首领肯收留我,我愿将这一切,尽数奉上!” 钱串子看着那箱珠宝,虽然很眼馋,但李岩没有开口,他绝对不会多说一句。 李岩却连看都没看那箱珠宝一眼,直接开口说道。 “带豹王子下去休息,好生招待。” 等到阿史那豹被带走,大厅里只剩下李岩和几个心腹。 刘平立刻上前一步,“岩哥,此人绝对不能留!” 他斩钉截铁的说道:“突厥人狼子野心,今日他能为活命投靠我们,明日就能为利益出卖我们,留他在涧内,后患无穷!” 吴元却轻笑一声,羽扇轻摇:“老刘此言差矣。” “一个活着的突厥王子,他的价值无可估量!我们可以从他嘴里掏出所有我们想知道的情报。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 “我们可以奉他为正统,指责阿史那贺鲁!如此一来,突厥内部必将人心惶惶,那些对贺鲁不满的部落,就有了不跟他一同为伍的理由!我们可以用阿史那豹这面旗帜,不费一兵一卒,就让突厥人自己打自己!” “挟王子以令诸胡!此乃上策!” 刘平脸色更沉:“吴兄,你想得太简单了!万一他是贺鲁派来的奸细,故意示弱,引我们上钩呢?” “那又如何?”吴元反问,“他现在在我们的手里,一切都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李岩听着两人的争论,始终没有插话。 原本在突厥攻打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制定好了计划,要让阿史那豹成功接替阿史那雄。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连手下的人都处理不了,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风险确实巨大,刘平的担忧完全在理。 一个心怀故国的异族王子,随时可能反噬。 但吴元的计策,也确实诱人,一个棋子,已经摆在了他的棋盘上。 用不用还是自己说了算。 李岩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在鹰愁涧和突厥王帐之间来回移动。 “留下。” 话音一落,吴元和刘平二人顿时停止了争论。 李岩转过身,目光先落在吴元身上。 “元子,这事情交给你,不管是骗,是诈,还是诱,都要从他口中给我套出消息,能套多少算多少,其次,就是把他还活着的消息,用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草原。” “遵命!” 吴元抚掌而笑,这正是他想做的。 第八十章 建立黑骑 太阳渐渐落山,鹰愁涧的喧嚣慢慢沉寂。 只剩下巡逻队细碎的脚步和远处山谷的风声。 李岩坐在议事厅内,脑海中浮现的不是阿史那豹那张强作镇定的脸。 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以及上面如潮水般涌动的突厥骑兵。 击杀点…… 军火库面板上那个刺眼的数字,然他有些无奈。 那些钢铁巨兽,步战车、自行火炮,甚至是最基础的武装越野车,解锁条件最低都是五千万击杀点。 兑换点数最少的武装越野车也得十万。 他就算把整个突厥王帐屠个干净,恐怕也凑不出一个装甲连。 幻想一步到位,用现代火力碾压这个时代,纯属做梦。 现实逼得他必须回归到这个时代的战争逻辑上来。 马!在这个时代,骑兵就是机动性、是突袭、是战略纵深的代名词。 他从突厥人手里缴获了上千匹战马,这些都是久经战阵的优良草原马,体格健壮,耐力惊人。如果不能将它们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简直是暴殄天物! “来人!” 李岩沉声喝道,亲兵应声而入。 “立刻传令,所有队正以上军官,一刻钟内,议事厅集合!” …… 议事厅内,火把烧得噼啪作响,将一个个汉子们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李铁柱等人站在最前列,后面则是各个部队的基层军官,人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疑惑。 李岩走进来,目光扫过全场。 “长话短说。” “今日缴获的战马,你们都看到了。我要用这批马,组建鹰愁涧第一支真正的骑兵!” 此话一出,众人精神一振。 “这支部队,不承担任何防守任务,它的唯一使命,就是进攻、穿插、以及用最快的速度,将敌人的脑袋带回来!” “从今日起,这支部队就命名为黑骑!” 黑骑!寓意其来如黑云压城,战无不胜! 两个字仿佛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让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谁来统领这支黑骑?” 李萧山上前一步,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这是鹰愁涧第一支成建制的特殊兵种,统领之位,至关重要。 不少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了李萧山、李铁柱等几位作战勇猛的悍将。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的战功可是有目共睹的。 李岩的目光却越过众人,落在李萧山身后的一个人身上。 “王烈火!” 被点到名字的王烈火猛地一愣,抬起头,眼神里全是错愕。 虽然骑术在整个鹰愁涧数一数二,但论资历、论战功,都排不到前列。 “岩哥,我觉得我应该能行啊!” 李铁柱第一个就站了出来,当初在建立狼牙的时候,他就有些不服气。 夜枭队,因为他块头大,不合适,所以他没有争论。 狼牙队,王笑林则更适合,但这黑骑,就算挨着来,也该轮到自己了吧。 李岩手一抬,直接打断了对方。 “我选人,只看能力,不看其他,黑骑需要的是最好的骑士。” “王烈火,我问你,你敢不敢接下这个担子?!” 王烈火怔怔地看着李岩,胸膛剧烈起伏。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这个任命会招来多少非议和嫉妒。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猛地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末将王烈火,领命!” “愿为岩哥,肝脑涂地!” 李岩满意地点点头,扶起他。 “好!从现在起,你就是黑骑统领!我给你最高权限,除了狼牙和夜枭里面的人,其他人随你挑选!不管是谁的兵,只要你看上了,骑术够好,直接带走!” “是!” 王烈火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火焰。 李铁柱还想说什么,可看到李岩的眼神,顿时就萎了。 其他人他可以不服,但是李岩,他不能不能服,因为那是他岩哥! …… 军事会议结束,第二天。 王烈火果然没让李岩失望,他带着一股狠劲。 直接从各营各队里硬是抢走了五百名骑术最好的士兵。 一时间,山谷的训练场上,人喊马嘶,烟尘滚滚。 而李岩则一头扎进了另一处热火朝天的地方。 工匠营。 “将军!您来了!” 工匠营的老铁头一见李岩,连忙擦着满手的黑灰迎了上来。 李岩顾不上寒暄,直接将一卷画满了奇怪图形的麻布铺在铁砧上。 “老铁头,召集所有最好的铁匠,我有几样东西,需要你们立刻给我造出来!” 老铁头凑过去一看,顿时满头雾水,麻布上画着三种东西。 第一样,像是一个U形的铁片,上面还有几个小孔。 “这是……” “马蹄铁。” 李岩指着图纸解释:“按照这个尺寸和弧度打造,然后用特制的钉子,钉在马蹄下面。” “什么?!” 老铁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往马蹄上钉铁?那马还能活吗?这不把马给废了!” 周围凑过来看热闹的工匠们也纷纷开口。 “是啊将军,闻所未闻啊!” “马蹄子多金贵,哪能这么折腾!” 李岩就知道会是这种反应,他耐着性子解释道。 “马蹄最下面那一层,和我们人的指甲一样,没有血肉,只要钉子别钉得太深,伤不到里面的嫩肉,马就不会疼。” 他指着图纸继续说:“你想想,人要是天天光着脚在沙石路上跑,脚底板会不会磨破?马也一样!有了这层铁,马蹄就不会磨损,能跑的路程,至少能翻一倍!在山地里,更能防止马蹄开裂!” 老铁头半信半疑,他打了一辈子铁,伺候过无数战马。 可这种理论,他真是头一回听说。 李岩没给他太多消化的时间,又指向第二张图。 “这是高桥马鞍。” 李岩说道,“看到这前后两处高高翘起的鞍桥没有?木头做骨架,外面包上厚实的皮革。它能让骑手稳稳地卡在马背上,不管怎么冲撞,都不会轻易掉下来。” 接着是第三张图,一副带着脚踏板的马镫。 “双边马镫,这个你们应该不陌生,但我要你们做的,是把踏板加宽,并且和高桥马鞍配合。有了这两样东西,我们的骑兵,甚至可以站在马背上发力!” 工匠们面面相觑,都觉得李岩是不是魔怔了。 骑兵冲锋,靠的是腰腹力量和双腿夹紧马腹的力道,稍有不慎就会被巨大的冲击力顶飞出去。站在马背上,那不是找死吗? 老铁头看着图纸,愁眉苦脸:“将军,您画的这些东西,太古怪了。这高桥马鞍,又费木头又费皮子,做一个的功夫,咱们能做五个普通马鞍了。还有这马蹄铁,万一真把马给钉瘸了,那可是天大的损失啊!” 第八十一章 李唐再临 李岩看着他们脸上毫不掩饰的怀疑,也不生气,指望用几句话就颠覆他们一辈子的经验,根本不现实。 他卷起袖子,拿起一把铁锤。 “废话少说!” “生火!风箱拉起来!” “找一匹最劣的马给我牵过来!我亲自给你们做个样子!” “今天,这三样东西,必须给我敲出第一套样品来!谁要是拖了后腿,直接去给黑骑当靶子!” 工匠们被他这股狠劲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言,立刻手忙脚乱地动了起来。 风箱呼呼作响,李岩凭借着脑海中知识,亲自上手。 工匠们从最初的疑虑,慢慢变成了惊讶。 直到下午的时候,第一副马蹄铁,高桥马鞍,双边马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打造完成。 “牵马过来!” 李岩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黑灰。 当他亲自将那匹老马的蹄子抬起,用特制的铁钉将马蹄铁钉上去时,所有工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马只是不安地刨了刨蹄子,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痛苦。 李岩翻身跨上那具看起来有些怪异的高桥马鞍,双脚稳稳地踩进马镫。 “驾!”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铁蹄声,第一次在鹰愁涧的山谷中响起。 李岩在马背上,双脚在马镫上一蹬。 整个身体竟然真的从马鞍上站了起来! 他身体前倾,做出一个劈砍的姿势,整个人稳如泰山! “我的天……” 老铁头喃喃自语,所有工匠,全都目瞪口呆。 就在整个工匠营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时。 李岩已经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丢给旁边一个目瞪口呆的亲兵。 “老铁头!” “哎!在!将军!” 老铁头一个激灵,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来,脸上哪还有半分怀疑。 “图纸和样品都在这,我要你在三天之内,武装出一百骑!人手不够就从俘虏里挑,工具不够就给我连夜赶制!总之,三天后,我要看到一支全新的黑骑!” “是!保证完成任务!” 老铁头挺直了腰杆。 李岩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那匹钉了马蹄铁,依旧精神抖擞的老马。 以及那副造型奇特却实用性爆表的高桥马鞍,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这只是第一步。 有了这骑兵三件套,他麾下骑兵的战斗力将发生质变。 他脑子里还有太多超越这个时代的战争利器,足够他把这乱世搅个天翻地覆。 就在李岩的势力如滚雪球般在鹰愁涧悄然壮大时。 他一战歼灭三千突厥精骑的消息,也插上翅膀,飞入了千里之外的长安城。 太极殿内,李渊看着手中的战报。 “以八百残兵,设伏全歼三千突厥精骑,阵斩其主将阿史那·雄?” “诸位爱卿,怎么看?”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兵部尚书颤声说道:“若战报属实,此乃不世之奇功!我大唐立国以来,对突厥作战,何曾有过如此辉煌的胜绩?” “陛下,此事恐有蹊跷,鹰愁涧地处偏远,消息闭塞,那李岩不过一介郎将,聚拢些许亡命之徒,如何能有此战力?臣怀疑,他是在虚报战功,意图邀赏!” 李渊的手指在龙案上轻轻敲击着,他当然知道有夸大的可能。 但阿史那·雄的人头,是突厥那边派使者来赎的,做不了假。 这意味着,李岩已经拥有了能轻易啃掉一支突厥千人队的可怕力量。 “陛下,” 一直沉默的裴寂出列道:“无论此战详情如何,李岩守土抗敌,大涨我朝声威,乃是事实,臣以为,当赏!不但要赏,还要大赏!” “哦?”李渊来了兴趣,“如何大赏?” “擢其官,承其权,予其名。” 裴寂捻着胡须:“陛下可下旨,擢升李岩为‘鹰扬将军’,正式承认其对鹰愁涧一带的管辖权。再赐下空白告身,许他自行任命属下。如此一来,他李岩便是朝廷命官,他手下的人,也是朝廷的兵。名分一定,他便从化外之民,变成了我大唐的鹰犬。如此一来主动权便尽在陛下手中。” 李渊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等于用一纸空文,就将李岩这头猛虎,套上了一个名为大唐的项圈。 “准奏!” 李渊当即拍板,“使者……就让上次那个张贺再去一趟。朕倒要看看,这一次,他李岩是何反应。” …… 半个月后,鹰愁涧。 山谷的入口处,已经被修建成了一座坚固的关隘,箭塔、壕沟、鹿角,一应俱全。 张贺骑在马上,望着眼前这座透着森森杀气的关城,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他来了,他又来了。 只是这一次,他的心情和上次截然不同。 上次来,他是代表朝廷的天使,来斥责一个不听话的草头王。 而这次,他怀揣着皇帝的封赏诏书,却感觉自己像个上门求见的信使,心中忐忑不安。 这鹰愁涧的变化太大了! 道路两旁,随处可见正在操练的士卒,一个个精神饱满,目光锐利。 尤其是那些身穿黑色甲胄,骑着高头大马巡逻的骑兵。 “来者何人!止步!” 关隘前,一队士兵拦住了他的去路。 “长安,朝廷使者张贺,求见李岩将军!” 张贺连忙拿出自己的符节。 守关的校尉验过符节,却并没有立刻放行,只是冷冷道。 “在此等候。” 这一等,就是足足一个时辰。 张贺在关外顶着太阳,急得满头大汗。 终于关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青色长衫,面容斯文的男人走了出来。 “阁下便是张贺张大人吧?” 男人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在下吴元,我家将军有请。” 张贺看着吴元,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他想起了这个叫吴元的家伙,上一次一来,除了李岩和李铁柱外。 就数钱串子和吴元对他的印象最深。 “有劳吴先生。” 张贺不敢怠慢,连忙拱手。 吴元引着他一路向内走,看似热情地介绍着山谷内的景象。 口中却不时抛出一些让张贺心惊肉跳的问题。 “听闻朝中最近正在商议北伐之事?不知粮草筹备得如何了?” “上次大人回去,可曾向陛下言明我鹰愁涧的难处?我等在此抗击突厥,粮饷器械,可都是弟兄们拿命换来的啊。” 张贺被问得汗流浃背,只能含糊其辞地应付。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师爷说话,而是在被一头老狐狸盘问。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淬了毒的钩子,稍不留神就会被勾出血来。 第八十二章 将军大印 等来到上一次的议事厅的时候。 李岩随意地坐在主位上,王笑林和李萧山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后。 看到张贺进来,李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张贺心中一凛,不敢有丝毫摆谱,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张贺,参见李将军!奉陛下圣谕,前来宣旨!” 李岩缓缓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张大人,别来无恙啊。上次你走得匆忙,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招待。这次,可要多住几日。” 这话说得客气,却让张贺后背发凉。 “不敢,不敢。” 张贺连忙从怀中捧出黄色的卷轴,“请将军接旨!” 吴元上前,将圣旨接过,呈给李岩。 至于跪拜?张贺要是敢让李岩下跪,他可以肯定,其身边的两个家伙绝对能给自己一刀砍了。 李岩展开圣旨,快速扫了一遍,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鹰扬将军……呵呵,陛下还真是看得起我。” 他将圣旨随手放在桌上,目光落在了张贺捧着的另一个紫檀木盒上。 “这是?” “回将军,这是陛下体恤将军,特赐的空白告身。陛下有旨,将军可自行任命属下,只需将名单上报兵部备案即可。” 张贺连忙解释,语气中满是谄媚。 李岩打开木盒,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十份盖着吏部大印的空白文书。 好手段,李渊这是阳谋。 给了他名分,给了他权力,也给他套上了枷锁。 从今往后,他李岩就是大唐的鹰扬将军,他手下的这帮兄弟,也就成了朝廷的官军。 “陛下隆恩,李岩愧领了。” 李岩将告身扔回盒子里,淡淡说道:“吴元,替我送送张大人,顺便,把我上次缴获的阿史那·雄那颗狼头,送给张大人当回礼。” “这如何使得!”张贺吓了一跳。 “拿着。告诉陛下,我李岩替他守着北边的大门,只要我还在这,突厥人,就别想再踏进来一步!” 李岩的声音斩钉截铁。 张贺捧着那颗散发着淡淡腥气的狼头,狼狈地逃离了鹰愁涧。 送走张贺,李岩立刻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 吴元、刘平、王笑林、李萧山、钱串子、李铁柱……所有骨干齐聚一堂。 看着眼前这些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李岩将那个装着空白告身的盒子,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火热起来。 他们是些什么人?逃兵、活不下去的流民。 在世人眼中,他们是贼,是寇。 可现在,一个成为朝廷命官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李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吴元。” “在。” 吴元上前一步,神色依旧平静。 李岩拿起笔,在告身上挥毫写下军师祭酒吴元几个大字。 然后盖上自己刚刚到手的鹰扬将军大印。 “从今天起,你是我鹰扬府的军师祭酒,为我参赞军务,运筹帷幄。” 吴元双手接过告身,深深一揖:“岩哥知遇之恩,吴元万死不辞!” “刘平!” “属下在!” “命你为鹰扬府长史,总管府内民政!!” “王笑林!王烈火!李萧山!” “在!” 三人同时出列。 “命你三人为统领!各自领好自己的兵马!” “是!” 李岩一个个任命下去,将自己的班底,正式纳入了朝廷的体系之中。 钱串子捧着自己军需官的告身,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官!老子也是官了!还是朝廷的官!” 众人领了告身,一个个满面红光。 相互拍打着肩膀,口中嚷嚷着要去庆贺一番。 议事厅很快就空旷下来,只留下桌上散落的笔墨和一股淡淡的墨香。 还有李铁柱。 这七尺高的汉子杵在原地,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看看桌案后神色淡然的李岩,脸上写满了茫然和委屈。 别人都有官,有差事,就他没有。 他挪动着粗壮的双腿,蹭到桌案前。 “哥,我……我呢?” 李岩抬眼,打量着他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你?” “对啊!俺呢?元哥是军师,刘平是长史,连钱串子那小子都是军需官了!俺干啥?” 李铁柱急了,声音都拔高几分。 他不是嫉妒,就是觉得自己被落下了,心里空落落的。 李岩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你啊,啥也不用干。” “啥?!” 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凭啥啊!哥,俺跟着你出生入死,流血流汗,你不能有了官印就忘了俺铁柱啊!” 说着,这壮汉竟然带上了哭腔,两只蒲扇大的手抓着桌沿,使劲摇晃。 “俺也要当官!俺也要告身!哪怕是个看大门的也行啊!” 一个顶天立地的猛男,此刻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李岩被他这副样子弄得哭笑不得,实在是没眼看。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李铁柱那铁塔般的胸膛。 “行了,别嚎了,丢不丢人。” “俺不管!” “我的亲卫队,归你管。”李岩淡淡说道。 李铁柱的哀嚎戛然而止,他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清。 李岩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我的亲卫队,以后由你统领。贴身护卫,寸步不离。你说,这个位置,需要什么告身?” 亲卫队!李铁柱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 那是大哥的亲卫队!是护着大哥性命的! 比什么长史、统领离得都近! 这哪是官职,这是心腹中的心腹,是把后背交给自己的信任! 怪不得没告身呢! 这玩意儿压根就不需要那张纸! “嘿……嘿嘿……” 李铁柱松开桌子,挠着后脑勺,黝黑的脸上绽开一个傻笑,露出一口白牙。 “原来是这样啊……那感情好!那感情好!这个好!比啥官都强!” 李岩看着他那没心没肺的乐呵劲,也笑了。 “行了,明白就赶紧滚蛋,明天再从弟兄们里挑些机灵可靠的,把亲卫队的架子搭起来。” “好嘞!哥你放心!” 李铁柱拍着胸脯,大声应下,随后连忙去追正准庆祝的王笑林等人。 第八十三章 扫清寰宇 有了大唐鹰扬将军府的名头,原本弥漫在山涧里的草莽气迅速褪去。 各大统领拿着告身,腰杆挺得笔直,开始重新整合麾下人马。 李铁柱更是把李岩的命令当成了天大的事,亲自下到各营,一个一个地挑人。 没几天,一支二十人的亲卫队就初具雏形。 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 这天傍晚,李萧山风尘仆仆地走进了李岩的议事厅。 “岩哥。” 李萧山展开一张兽皮地图,上面用木炭勾勒出鹰愁涧周边的地形。 “我们往东边摸了五十里,发现几条关键的商道,都被人掐断了,一个是流云寨,占着盐道,另一个是飞虎岭,盘踞在丝绸茶路上,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地方豪强,暗中勾结,坐地收钱。咱们的人想出去采买,处处受制。” 李岩的目光落在地图上,李萧山继续说道。 “如今我们是朝廷官军,再像以前那样缩在山沟里被动挨打,说不过去,弟兄们也需要真金白银养活。我想,是时候主动出击了,把这些钉子拔掉,把商路彻底打通!!”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吴元摇着羽扇,阴恻恻地笑了。 “萧山说得不错。岩哥,此乃一石二鸟之计。其一,立威,要让周遭所有势力都明白,这块地盘,现在姓李,其二,敛财。虽然现在咱们有青龙山和卧虎山那边的商路,可是商路要是拓宽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稳定的钱粮来源,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李岩的手指顺着地图上的商道缓缓划过。 李渊给了他名分,但直到现在,也没给他一粒米,一文钱。 所有的一切,都得靠自己去挣。 “王笑林,王烈火。”李岩的声音响起。 “末将在!” 两道身影立刻从门外进来,单膝跪地。 李岩的目光扫过二人:“命你二人,即刻出发,笑林为主将,烈火为副将,你带狼牙百人队,烈火带黑骑,今夜子时,踏平流云寨和飞虎岭。” “对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降者,筛选之后,补充进辅兵营。” “遵命!” 王笑林和王烈火没有半句废话,眼中燃烧着战意,领命而去。 这要是放在之前,同时攻打两个山寨,那绝对是找死,可现在,要是出动所有士兵,不说一个寨子,一个县城都能直接拿下! ………… 夜色如墨,流云寨的哨塔上,一个土匪打着哈欠,怀里抱着一壶劣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山风吹过,让他打了个哆嗦。 突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疑惑地探出头,侧耳倾听,很快他就分辨了出来。 马蹄声,虽然跟之前那些沉重的马蹄不同,但绝对是马蹄。 “敌袭!” 他的嘶吼刚冲出喉咙,可还没等他说下去,一支黑色的羽箭就贯穿了他的脖子。 下一刻,无数黑色的洪流从黑暗中涌出。 如同地狱里冲出的恶鬼,无声无息,冲向了还在睡梦中的山寨。 这是黑骑的第一次亮相。 他们人马皆着黑甲,马蹄裹着厚布,在王烈火的带领下,径直踏入到了流云寨之中。 在狼牙百人队的配合下,寨门在巨木的撞击下轰然倒塌。 黑骑一拥而入,手中的马刀在火把的映照下,反射出死亡的寒光。 “降者不杀!” 王笑林的声音如同寒冬的冰凌,清晰地传遍整个山寨。 他没有冲杀在前,而是立于高处,冷静地指挥着狼牙队的弟兄们分割战场,清剿残敌。 他的目光所及,皆是血与火。 一个匪首赤裸着上身,挥舞着大刀冲了出来,口中狂叫。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话音未落,王烈火已经催马而至。 人借马势,刀光一闪,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喷洒在周围匪徒的脸上,温热而黏腻。 “降!我们降!” “别杀了!我们投降!” 武器被扔了一地,匪徒们抱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在这样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任何抵抗都显得苍白无力。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边的飞虎岭也上演着同样的戏码,战斗结束得比想象中更快。 天色微亮时,王笑林和王烈火已经回到了鹰愁涧。 “岩哥,流云寨、飞虎岭已平,斩首三百四十二人,俘虏八百余。缴获钱粮兵甲正在轻点。” 钱串子带着人去清点战利品。 看到那堆积如山的金银和粮食,激动得两眼放光。 两个小时后,钱串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冲进议事厅的。 “岩哥!岩哥!!” 他将竹简摊在李岩面前的案几上。 “白银一万三千两!黄金一千二百两!这还不算那些零碎的珠宝玉器!粮食!足足八千石!够我们所有人吃到明年开春还有余!还有铁料三百担,精铁一百担!铠甲六百套,虽然大部分是皮甲,但修修补补都能用!弓弩五百张,箭矢堆满了两个仓库,数不清啊!” 李岩拿起一份账目,手指缓缓划过上面的数字,眼底深处却燃起了一团火焰。 他也没想到,这两个山寨里面的物资居然存放了这么多。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从乱世以来,各路反王纷纷自立,这些个山寨其实也没闲着。 所以资源方面还是得到了大量的囤积的。 “传令下去,所有参战人员,每人赏银十两!王笑林,王烈火,赏金百两,宝马各一匹!” 命令一出,整个鹰愁涧都沸腾了。 “岩哥威武!” “誓死追随岩哥!” 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士兵们,疲惫一扫而空。 十两银子,足够普通农户一年的开销,而他们,仅仅一夜之间就到手了。 这种直接而粗暴的奖赏,比任何画大饼的空话都更能收拢人心。 王笑林和王烈火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 “谢将军赏!” 毕竟是在将士们面前,所以两个人还是以官职相称,当然,私下该叫岩哥还是叫岩哥。 李岩挥手让他们起来,目光再次转向兴奋劲还没过去的钱串子。 “串子,你过来。” 钱串子屁颠屁颠凑上前:“岩哥,有何吩咐?” 第八十四章 贤才来投 李岩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划过流云寨和飞虎岭的位置。 “这两个地方,不能就这么荒废了。” “学青龙山的样子,给我建两个新的关隘。” 李岩的语气不容置疑:“流云寨卡住通往北边郡城的商道,飞虎岭扼守西去盐铁产地的咽喉。我要所有过路的商队,都得给咱们留下一份买路财。” 钱串子的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青龙山的模式他太清楚了! 那简直就是个会下金蛋的母鸡! 现在,他手里要有两只,不,是三只这样的母鸡! “岩哥英明!” 钱串子激动地一拍大腿,“我保证,不出俩月,咱们的府库就能再翻一倍!咱们还可以……嘿嘿,对那些大商队,可以推出个什么包月、包年套餐,收得越多,折扣越大,保证他们抢着送钱!” 这财迷,脑子转得就是快。 李岩看着他那副财迷心窍的样子,嘴角微动。 “具体章程,你和吴元商量着办,记住,我们是收保护费,不是拦路抢劫,要让商队觉得,交了钱,走我们的路,比走别的地方更安全,更划算。” “明白!明白!服务至上嘛!” 钱串子连连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榨干那些商队身上的每一文油水了。 打发走兴冲冲的钱串子,李岩召来了王笑林。 议事厅的气氛瞬间从刚才的火热变得肃杀。 “八百多个俘虏,你怎么看?” 李岩淡淡问道。 王笑林神色冷峻,没有丝毫犹豫:“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但其中有两三百人,是真正的亡命徒,手上见过血,身体也够壮实。” “嗯。” 李岩点了点头,这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给你三天时间。” 李岩伸出三根手指,“筛选一遍。愿意真心归顺,且身强力壮的,编入辅兵营,交给李铁柱去操练。告诉他们,进了辅兵营,就有饭吃,有衣穿,立了功,一样有赏。” “至于那些……” 李岩的声音冷了下去,“顽固不化,或者油滑奸懒的,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王笑林眼中寒光一闪,干脆利落地应道:“属下明白。鹰愁涧,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 对于他来说,处理掉几百个不稳定因素,和宰杀几百只鸡没什么区别。 人,只有在成为有用的工具时,才有活着的价值。 鹰愁涧一夜之间连克两大山寨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方圆百里。 起初,附近的村镇百姓和流窜的散兵游勇都以为是哪个过江猛龙来了,吓得人人自危。 可接下来的消息,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那个叫李岩的男人,非但没有劫掠村庄,反而颁布了一套极其严苛却又相对公平的律法。 在他的地盘里,杀人者死,伤人及盗窃者抵罪,严禁欺压良善。 一开始没人相信,直到几个仗着自己是老兄弟而在山下村子里撒野的兵痞,被刘平带着执法队当众吊死在寨门口,所有人才真的信了。 乱世之中,什么最珍贵? 不是金银,不是粮食,是秩序。 哪怕这秩序建立在刀口之上,也足以成为黑暗中的一缕微光。 很快,在乱世之后,再次有拖家带口的流民,出现在了鹰愁涧的山脚下。 紧接着,是一些背着工具箱,面黄肌瘦的工匠。 甚至还有几个腰挎长刀,气息彪悍的落魄武士,也出现在了投奔的队伍里。 人口,开始涌入,这既是机遇,也是巨大的挑战。 议事厅内,李岩坐在主位,下方是两个人。 一个是刘平,神情严肃。 另一个,则是吴元,他半眯着眼睛,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人越来越多了。” 李岩开门见山,“这是好事,但人多了,心思就杂。我需要一套章程,把这些人分门别类,妥善安置。刘平,你说说你的想法。” 刘平立刻起身,拱手道:“岩哥,属下以为,当以法为先。入涧之后,设立三个月观察期,观察期内,但凡有违背鹰愁涧律者,轻则驱逐,重则严惩,期满后,根据其表现和特长,再由各部挑选录用。” 李岩不置可否,目光转向了吴元:“吴元,你呢?” 吴元懒洋洋地站起来,轻笑一声:“乱世用正道,太慢,也太容易被钻空子。” 刘平眉头一皱:“元哥,你这话何意?难道要用什么阴诡伎俩不成?” 吴元瞥了他一眼,没理他,而是对着李岩说道。 对于刘平,吴元说白了还是有点看不起对方的,但是碍于面子也不会在李岩面前多说。 “我的法子很简单,就两个字——考验。” “咱们可以在设立一个招募处。” “明面上,让刘平弄一套,登记造册,公平公正。” “但是暗地里,则是在加一些东西,第一关,财。在他们排队登记的时候,看看有谁会捡,捡了是上交还是私藏。” “第二关,力。让他们去干最苦最累的活,但咱们的人会混在里面,故意挑衅,辱骂,甚至动手。看看谁是软骨头,谁又是血性汉子,谁又能在隐忍中寻找机会。” “第三关,也是最重要的一关,心。” “说附近哪个山寨缺人,待遇优厚,来去自由,再安排个老乡去悄悄拉拢,看看谁会动心,谁会去告密,谁又会不为所动。” “通过这三关的人,哪怕他之前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强盗,只要他现在选择把心放在鹰愁涧,那他就是我们可以用的人,至于那些通不过的……” 吴元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正好拿来立威,让新来的人看看,背叛的下场。” 刘平听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呵斥道:“元哥!你这不妥吧,岩哥志在天下,当行王道,岂能用此等卑劣手段!” “王道?” 吴元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老刘,现在外面饿桴遍地,易子而食!你跟一群快饿死的野狼讲王道?等你把他们喂饱了,他们第一个就回头咬死你!!” “你!” “够了。” 李岩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心中毫无波澜。 刘平的法度,是骨架,能撑起未来的基业,让治下有规矩,有秩序。 吴元的算计,是血肉,能剔除杂质,筛选出真正的精锐,让这副骨架更加强韧。 这两者,他都需要。 而且,他要让他们互相制衡。 第八十五章 刘平之心 “刘平。” 李岩看向他,“你的方案很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所有人员的登记、安置、律法推行。我给你一支五十人的执法队,全权由你调配。” 刘平一愣,随即大喜,躬身领命:“刘平定不负岩哥所托!” 李岩又转向吴元,眼神变得深邃:“元子,你的法子,我也很喜欢。我任命你为监察使,不入任何编制,就按照你那套方法来。” 吴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因为他现在就是军师。 现在多一个监察史,那可等于说在给他配备了一把刀啊。 “属下,遵命。” 吴元深深一揖,刘平看着吴元,眼神复杂。 他隐约感觉到,李岩的安排,似乎并不仅仅是设立两个职位那么简单。 而李岩,则看着眼前这一正一奇的两个兄弟,心中一片清明。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个建立秩序,一个打破常规。 这才是他想要的班底。 一个能助他问鼎天下的,真正的班底。 山涧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过鹰愁涧新建的木寨。 如今距离各路反王自立已经过了半年之久了,而鹰愁涧的一切都和李岩设想的一样,甚至更好。 刘平是个天生的管理者。 他拿到了李岩给的授权,就像一个饥渴的匠人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木料,立刻就投入了建设中。 他将从山外涌入的流民按照籍贯,技能分门别类,登记造册。 每一户人家,几口人,能做什么,有什么特长,都被记录在薄薄的竹简上。 一目了然。 伙房、工坊、农田、兵舍…… 所有区域都被他规划得井井有条。 物资发放不再是混乱的一拥而上,而是凭身份木牌按人头领取。 谁家多领了一袋米,谁家少拿了一块布,账目上清清楚楚。 山寨里甚至出现了最原始的律法。 《鹰愁涧临时条例》,由刘平亲手撰写,内容简单粗暴。 偷盗者断指,伤人者鞭笞,叛寨者……死。 在他的治理下,流民们脸上不再只有麻木和惶恐,有了几分安稳。 许多人见到刘平,都会发自内心地躬身行礼,喊一声刘大人。 刘平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觉得这才是正道,这才是开创基业该有的样子。 王道,就该是这样润物无声,收拢人心。 而吴元的监察司则像一道潜藏在秩序之下的暗流。 他的考验无声无息地进行着。 人性在这三道关卡前,被扒得赤裸。 有的人捡到钱,犹豫再三,还是交给了刘平的执法队。 有的人则迅速揣进怀里,左顾右盼,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有的人被监工辱骂,只是埋头忍耐。 有的人则血气上涌,当场就要拼命。 这一天,山寨的核心议事厅内,气氛格外凝重。 长条形的木桌旁,坐着鹰愁涧真正的权力核心。 李岩居于首位,李铁柱等人自然都在。 而他们的下手处,还坐着几个新提拔起来的悍勇之辈。 此时的刘平,刚刚处理完一批新流民的安置问题。 他端着一碗热茶,准备去向李岩汇报工作,顺便提议是不是可以开始在山寨里办个学堂,教孩子们认字。 可是当他走到议事厅门口时,却被两名亲卫伸手拦住。 “刘大人。” “将军正在开军事会议,吩咐了,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刘平端着茶碗的手僵在半空,透过门缝,他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李岩,李铁柱,吴元…… 甚至那个他有点印象,刚提拔起来那几个小子,都在里面。 无关人等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刘平的心里。 他是负责整个鹰愁涧人事的长吏! 山寨能有今天的规模,他刘平至少有一半的功劳! 刘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又迅速恢复正常,只是有些僵硬。 “哦,哦,是军事会议啊,那确实重要,我不便打扰。” 接下来的几天,刘平仿佛变了一个人。 因为刘平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辛辛苦苦搭建戏台子的工匠。 可真正上台唱戏的角儿,选角儿的权力,却在另一个人手里。 他这个总管,管着所有人的吃喝拉撒,看似权力很大,却碰不到最核心的刀把子。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如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这天晚上,刘平独自坐在屋里,看着坐在堆满竹简桌子。 他的手里攥着一份军官名册。 这是他的权力,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你吴元能从外面筛人,那我刘平就能从内部挖人!” 喃喃一句,刘平的目光在名册上缓缓移动。 张虎,大营中第三队的哨长,刘平对这个人也有印象。 此人作战勇猛,是条汉子,但性子有点冲,不太受李铁柱待见,上次作战因为冒进,被李铁柱当众训斥过。 “就你了!” 刘平将名册缓缓合上,便躺在床上休息,可这一夜,他睡不着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刘平偶遇了正在操练手下的张虎。 “张哨长,真是辛苦了。” 说话的时候,还亲手递上一壶水。 张虎受宠若惊,连忙接过:“刘大人客气了!这都是俺分内的事。” “哪里的话。” 刘平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上次清剿的时候,你的功劳我可都记着呢,要不是你带人从侧翼猛冲,我们肯定要多折损好几个弟兄。” 张虎听得心里热乎乎的,那次他确实立了功。 可就因为没听命令提前冲锋,功劳被李铁柱一笔抹消。 “嗨,俺就是个粗人,听岩哥的命令行事罢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 刘平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你手下那个叫王二狗的兄弟,上次伤了腿,抚恤只按规矩发了半个月的粮?这怎么行!为山寨流血的兄弟,不能再让他们流泪!” 他顿了顿,看着张虎感动的眼神,继续道。 “这样,我做主,从我的份例里匀出来,给二狗兄弟补足一个月的粮,再加两斤肉!你回头给他送去,就说是你这个当大哥的,替兄弟们争取来的!别说是我给的,不然李铁柱那边又该说我坏规矩了。” 张虎瞬间眼眶就红了,单膝跪在地上。 “刘大人……您的大恩大德,俺张虎没齿难忘!以后但凡有任何差遣,俺张虎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娘养的!” 刘平扶起他,笑得更加温和:“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快去吧,别让兄弟们等急了。” 看着张虎感激涕零离去的背影。 刘平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第八十六章 剑指豪强 几天后,他又找到了负责管理二号仓库的于文常。 于文常精于算数,但为人木讷,一直得不到重用钱串子的重用。 刘平以二号仓位置偏僻,不利于物资调配为由,大笔一挥。 将于文常调到了位置最好,油水最足的一号仓库。 “文常兄弟,你的才能,不该埋没在角落里。” 于文常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对着刘平赌咒发誓,一定唯刘大人马首是瞻。 一张看不见的网,以刘平的人事司为中心,悄然张开。 可刘平不知道的是,他坐的这些事情,根本就没有瞒过吴元的眼睛。 吴元的书房里,一个身穿夜枭队的士兵单膝跪地,汇报着这两天鹰愁涧内部发生的情况。 毕竟之前在建立夜枭队的时候,李岩就是让吴元和李萧林两个人一同建立的。 虽然现在吴元成为了军师,但是也是有调遣夜枭队的权利的。 “刘大人最近时常体恤下情,对几个作战勇猛但未获擢升的军官多有照拂,山寨里都说刘大人仁厚。” 吴元把玩着手里的两颗铁胆,铁胆在他苍白的手中缓缓转动。 “仁厚?” “这世道,突然的仁厚,可比公开的屠刀,要有趣多了。” “老刘啊,希望你,别玩脱了才好。” 不过秩序逐渐稳定下来之后,李岩却收到了一个坏消息。 这天上午,钱串子连滚带爬地冲进议事厅。 “岩哥!不好了!出大事了!” 李岩正拿着一块木头,用小刀雕琢着一个木马,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钱串子喘着粗气,几乎要哭出来:“比天塌下来还严重!咱们的商路,被邻县的赵家堡给掐了!” 李岩手里的动作一顿,削下最后一缕木屑,一个粗糙的木马雏形出现在掌心。 他吹掉木屑,这才抬头看向钱串子。 “赵家堡?” “对!就是那个盘踞在霍邑的地头蛇!” 钱串子急得满头大汗,“咱们运出去的山货,还有买进来的盐铁,都得经过他们的地盘,以前也就是交点过路钱,大家相安无事,可这次,他们狮子大开口,过路费直接翻了十倍!这哪是收钱,这分明是抢劫!” “押送货物的兄弟跟他们理论,还被他们的人打了一顿!货也扣了!!” 李岩的目光沉了下来,整个大厅内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山寨要发展,光靠打家劫舍不是长久之计。 与外界通商,将山里的资源换成盐、铁、粮草,才是根本。 赵家堡这一手,等于直接卡住了鹰愁涧的喉咙。 “他们凭什么?”李岩问道。 “凭他们跟驻守霍邑的隋将是亲戚!” 钱串子一拍大腿,“人家有官府撑腰,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说我们是贼,能让咱们过去,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呵。”李岩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轻笑。 他把玩着手里的木马,手指摩挲着粗糙的边缘。 “吴元呢?让他去一趟。” 钱串子一愣:“让元哥去?那赵家堡可都是些不讲理的粗人啊!” 李岩的眼神幽深:“有时候,拳头解决不了的问题,舌头可以,如果舌头也解决不了……那再用拳头也不迟。” 他需要吴元去探探底,看看这赵家堡,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更重要的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个一段时间,李世民就会打过去! …… 赵家堡,朱门高墙,气派非凡。 堡内主厅,赵家堡主赵天雄高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 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铁胆。 他约莫五十来岁,面相精明,眼神里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倨傲。 他的儿子赵康,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一脸不耐烦地用脚尖踢着地面。 “爹,就算现在鹰愁涧的那个李岩被封为鹰扬将军,但说白了也是一个山匪。” “窝里派来的说客,也值得您亲自见?打发了不就得了?” 赵天雄瞥了儿子一眼,慢悠悠道:“康儿,鹰愁涧最近风头很盛,咱们这是在试探他们的斤两,如果他们乖乖交钱,那以后就是咱们的一条财路,如果他们不识抬举……” 话未说完,一个下人领着吴元进来。 吴元一袭青衫,神态从容,看起来更像个进京赶考的书生,而非山大王派来的说客。 他对着赵天雄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鹰愁涧吴元,见过赵堡主。” 赵康上下打量着吴元,嗤笑一声:“哟,鹰愁涧那穷山恶水的地方,还能养出你这么个小白脸?我还以为来的会是个满脸横肉的莽夫呢。” 吴元仿佛没听见他的嘲讽,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赵堡主,我家将军素来敬重各路英雄,霍邑地面,谁不知赵家堡一言九鼎?只是,这次的过路费,是否有些误会?” 赵天雄连眼皮都懒得抬,把场面完全交给了儿子。 赵康上前一步,用手指几乎戳到吴元的胸口。 “误会?没有误会!十倍!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要么交钱,要么你们的人和货,就永远别想离开!” “赵少主,”吴元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里却没了温度。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把事情做绝了,对谁都没好处。” “好处?” 赵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赵家堡做事,需要考虑你们这群山匪的好处?我告诉你,我爹跟县太爷那是拜过把子的兄弟!惹了我们,信不信明天官府的兵就去踏平你们的鹰愁涧!” 他凑到吴元耳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回去告诉你们那个姓李的头儿,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别说十倍,以后你们每过一次货,过路费就再加一倍!他要是不服,就让他亲自来我赵家堡磕头认错,或许我爹一高兴,还能赏他口饭吃!” 吴元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静静看了赵康两秒,随即,吴元又笑了起来,对着主座上的赵天雄再次拱手。 “看来,今日是谈不成了。吴某告辞。” 他转身便走,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赵康才回过神来,冲着门口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 一直沉默的赵天雄开口问道:“康儿,你觉得此人如何?” 赵康不屑道:“一个故作镇定的软蛋罢了!被我几句话就吓跑了!” 赵天雄却微微摇头,眼中闪过精光。 “不。此人从进门到离开,面色没有一丝变化。即使在你出言羞辱他的时候,他的眼神虽然冷了,但杀意却是一闪而过,立刻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鹰愁涧能有这样的人物,看来,那个李岩,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赵康不服气:“爹,您就是想太多!再危险又怎么样?咱们有高墙,有家丁,还有叔父撑腰!他鹰愁涧还能翻了天不成?” 赵天雄没有再解释,只是幽幽说了一句。 “被狗咬一口不疼,但会很烦,我们要做的是,在它咬人之前,就打断它的腿。” 第八十七章 骄兵之计 鹰愁涧,议事大厅内。 吴元将赵家堡之行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砰!” 李铁柱一拳砸在桌子上,“干他娘的!欺人太甚!岩哥,给我五百弟兄!我这就带人去平了那鸟毛赵家堡,把那姓赵的小子吊在旗杆上风干!” 王烈火相对冷静,他皱着眉:“铁柱,不可冲动,赵家堡经营多年,堡墙坚固,强攻必然伤亡惨重,而且他们和官府勾结,动了他们,怕是霍邑的守将也不会做事不管。” “那又如何?!” 李铁柱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人家都骑到咱们脖子上拉屎了,还管什么交代?大不了连官兵一块儿打!” 李岩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地图上,霍邑旁边赵家堡的位置。 “吴元。” “在。” “你觉得,赵家堡的弱点在哪?” 吴元上前一步,“赵家堡的弱点,不在堡,在人。”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赵家堡。 “堡主赵天雄,老谋深算,但生性多疑,其子赵康,标准的花花公子,有勇无谋,骄横跋扈,偏偏又急于证明自己。” “所以,弱点在人!” “我的计策,名为骄兵之计。” “我们不必强攻,那是最蠢的办法,从明日起,派小股弟兄,去袭扰他们的商队。” 李铁柱立刻插嘴:“这能顶个屁用!人家躲回堡里,咱们不还是干瞪眼?” 吴元看都没看他,继续对李岩说道:“这袭扰,有讲究。第一,只抢东西,不伤人命,甚至东西都不用全抢,抢一半扔一半。第二,一遇上赵家堡家丁的反击,立刻就跑。” “咱们表现得越像一群乌合之众,赵康就越会觉得我们不堪一击,他急于立功,必然会向赵天雄请战,要求出堡剿匪。” “而赵天雄,生性多疑,一次两次,他或许会觉得是陷阱,但我们天天如此,每次都以‘惨败’告终,他那颗多疑的心,就会慢慢被我们麻痹。”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话,对方绝对不会去派人请霍邑守将的支援。” “等到赵康那个蠢货,真的说服他爹,带着大部分家丁冲出乌龟壳追击我们的时候,赵家堡就是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李岩的嘴角微微上扬,他补充道:“计划很好。但还不够狠,不够快。”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重重地点在赵家堡那巨大的堡门上。 “夜袭,在他们倾巢而出之后,我们真正的杀招才开始。” “王烈火,王笑林。” “在!”两人同时出列。 “你们二人,亲率黑骑与狼牙队,潜伏至赵家堡外。” 李岩的手指,依旧死死按在堡门的位置。 “钱串子,把库存的手雷拨出来二十枚,交给他们。” 钱串子一愣,随即肉疼得脸都抽抽了。 “岩哥,那,那可是咱们的宝贝疙瘩啊!每一颗都金贵着呢!那可是打仗时用来……” 李岩一个眼神扫过去,钱串子后面的话顿时咽回了肚子里。 李岩的目光重新回到王烈火与王笑林身上。 “我要你们将赵家堡引以为傲的堡门,给我炸成碎片!” “门开之后,不要恋战,不要管那些闻声而来的家丁。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赵家堡的议事大厅,赵天雄的书房!” “斩首!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拿下赵天雄!” 整个大厅,所有人都明白了李岩的意图。 骚扰是假,诱敌是真。 攻城是假,斩首是真! 李铁柱兴奋得满脸通红,他上前一步:“岩哥!我也要去!” 李岩看了他一眼:“你另有重任,吴元的骄兵之计,你去执行,记住,演得像一点,越憋屈,越狼狈,功劳越大。” 李铁柱愣了一下,但还是有些不愿意,毕竟干这事就是去丢人。 眼看他不乐意,李岩开口说道:“你去不去,你不去,我亲自去!” 此话一出,李铁柱顿时急了。 “别!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李岩也不磨叽,立刻下令。 “全员准备!三天之内,我要让霍邑,再无赵家堡!” …… 夜色如墨。 赵家堡通往渡口的官道上,十几辆大车组成的商队正缓缓前行。 车轮压过石子路,发出单调的咕噜声。 赵家堡的管事刘三,骑在马上,这几天,鹰愁涧那帮人跟疯了一样,天天来骚扰。 虽然每次都被打得屁滚尿流,但实在烦人。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刘三呵斥着身边的家丁,“别他娘的以为那群人是软蛋就放松警惕!大少爷可说了,这次谁能抓个活的回去,赏银十两!” 家丁们一听有赏钱,顿时来了精神,一个个握紧了手里的朴刀。 突然,林中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 “嗖!嗖!嗖!” 十几支羽箭稀稀拉拉地射了过来,大部分都插在了空地上。 “敌袭!!”刘三扯着嗓子大吼。 话音未落,林子里就冲出二十多个衣衫褴褛的山匪。 为首一人,正是李铁柱。 “干他娘的!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刘三见状,不惊反笑,又是这帮废物。 “兄弟们,赏钱来了!给我上!抓活的!” “杀啊!” 赵家堡的家丁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李铁柱带着手下弟兄象征性地砍翻了两个冲得最猛的家丁,然后立刻大喊一声。 “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 赵家堡,议事厅。 赵康听着刘三添油加醋的汇报,“爹!您听见了?鹰愁涧那帮匪徒,就是一群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这才几天?咱们就抓了三个活口了!依我看,根本不用等他们来送死,我明天就带两百精锐,直接杀上鹰愁涧,把那个什么李岩的脑袋给您拧下来当夜壶!” 赵天雄坐在主位上,他看着下面的俘虏。 对方浑身发抖,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 赵天雄问:“你们的那个所谓的将军李岩,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俘虏哆哆嗦嗦地回答:“他就是个莽夫……整天就知道喝酒吃肉……我们,我们都是被逼的!” 第八十八章 连根拔起 赵康一脚踹在俘虏身上:“废物!你们那狗屁的将军是废物,你们也是废物!” “爹!别再犹豫了!孩儿请命,领兵出征!定要踏平鹰愁涧,扬我赵家堡威名!” 赵天雄看着自己儿子那副急于求成的模样,又看了看地上那个不像作伪的俘虏。 难道,自己真的多心了? 一连五天,每天都有类似的捷报传来。 鹰愁涧的山匪每天都来骚扰,但每次都像是送人头一样。 丢下几具尸体(其实是装作昏迷的弟兄),抓走几个俘虏,然后仓皇逃窜。 赵家堡的家丁们,士气空前高涨。 在他们眼里,鹰愁涧已经不是威胁。 赵康更是每天都在赵天雄耳边鼓噪,甚至带上了一丝埋怨。 毕竟在他看来,老爹已经是挡着自己去立功了! 终于在第六天的时候,李铁柱带着人烧了赵家堡外的一个小货栈。 虽然打跑了他们,可问题是耐心没了啊,每天被这么摸一下谁也受不了。 这天下午,赵天雄把自己儿子叫到了面前。 “康儿。” 赵康精神一振:“爹!” “我给你三百家丁,皆是堡中精锐。” “今天晚上趁着夜色,你带队出征,务必将那鹰愁涧,给我连根拔起!” 赵康大喜过望:“爹您就瞧好吧!孩儿保证,天黑之前,就提着李岩的人头回来见您!” 赵天雄看着儿子兴奋的样子,挥了挥手:“去吧。小心行事。” 赵康身披精甲,跨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意气风发。 身后三百精锐家丁,火把连成一条长龙。 盔甲碰撞之声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出很远。 “少主,咱们这么大张旗鼓,会不会惊动了山上的匪寇?” 一个亲信策马靠近,小声提醒。 赵康嗤笑一声,马鞭在空中甩了个响亮的鞭花。 “怕什么!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赵康来了!让他们在恐惧中等着被我碾碎!” 在他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自己一马当先。 冲上鹰愁涧,将那个叫李岩的家伙一刀斩于马下的画面。 爹太老了,太谨慎了。 这世道,就是要靠拳头说话! 什么计谋,什么算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土鸡瓦狗! 他赵康,今天就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证明自己。 家丁们也被他的豪情感染,一个个挺胸抬头。 …… 赵家堡,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赵天雄端坐主位,堡内一片寂静。 大部分精锐都被儿子带走了,只剩下些老弱和新丁守着堡墙。 他心里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 那个叫李岩的匪首,真的就这么不堪一击? 可那些被抓回来的俘虏,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不似作伪。 自己派去鹰愁涧附近侦查的探子,也回报说山寨防备松懈。 赵天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让他纷乱的思绪稍微平复。 或许,康儿是对的。 自己确实老了,没了年轻时的锐气。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开始安心等待儿子的捷报。 …… 赵家堡外,一里地的密林中,数百道黑影如鬼魅般潜伏。 李岩趴在一处土坡上,手持一个单筒望远镜。 冰冷的镜片倒映着远处赵家堡稀疏的灯火。 堡墙上的守卫明显比平时少了太多。 “头儿,赵家那傻小子带人出去了,跟咱们预料的一样。” 李岩放下望远镜,他转头看向身后。 王烈火如一尊铁塔,王笑林则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剑。 更远处,是悄无声息的黑骑与狼牙队员。 他们人衔枚,马裹蹄,在黑暗中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连续几天的送人头,不过是为了麻痹赵天雄那只老狐狸。 同时激化他和他那个急于求成的儿子之间的矛盾。 李铁柱的表演很成功,成功地让赵家堡上下都认为。 鹰愁涧就是一块唾手可得的肥肉。 “准备一下。” “狼牙队,按计划行动,我要在一炷香之内,让赵家堡的大门变成一堆烂木头。” “是!” 数十名狼牙队员悄然脱离队伍,在王笑林的带领着借着夜色掩护,迅速朝着赵家堡的堡门摸去。 李岩翻身上马,抽出腰间的军刀。 “黑骑,准备冲锋。” “今夜,赵家堡,鸡犬不留!” …… 十几分钟后,伴随着一声轰隆巨响。 赵家堡的正门炸开! 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一声比一声猛烈! “轰!轰轰!!” 坚固的包铁大门在第一声爆炸中就被炸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随后的爆炸更是将门楼两侧的堡墙硬生生撕开了几个巨大的缺口! 正在墙上打盹的家丁,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冲击波和横飞的碎石吞噬。 整个赵家堡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议事厅内,赵天雄手中的茶杯被惊得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地龙翻身了?!” “来人!来人!” 他冲出议事厅,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 家丁们没头苍蝇一样乱窜。 “堡主!不好了!大门……大门被炸开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家丁连滚带爬地跑到他面前。 炸开了?赵天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什么东西能把堡门炸开? 不等他想明白,一阵沉重而密集的马蹄声,从被炸开的缺口处滚滚而来! “杀!!” 李岩一马当先,胯下黑马如一道黑色闪电,第一个冲进了赵家堡! 他身后,是百名身穿黑色重甲、手持锋利马刀的黑骑! “敌袭!!敌袭!!” 留守的家丁们终于反应过来,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 但一切都太晚了。 他们的阵型早已在爆炸中崩溃,士气也跌落谷底。 面对如狼似虎的黑骑,这些老弱残兵的抵抗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一个家丁刚刚举起手中的朴刀。 一道黑影闪过,他的头颅便冲天而起。 另一群家丁试图结阵。 但黑骑的洪流瞬间就将他们冲垮、淹没。 马刀挥舞,带起一片片血雾,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王笑林带着狼牙队员紧随其后。 对于那些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他们也毫不留情,手中的短刀会迅速结果他们的性命。 第八十九章 赵家堡血流成河 赵天雄呆立在庭院中,看着眼前这一幕,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什么土鸡瓦狗,什么不堪一击! 这分明是一支百战精锐! “老爷!快走!” 一个赵家的管事拉住他,想要将他拖走。 但李岩的目光,已经锁定了他。 “赵天雄!” “你的儿子,已经去地府给你探路了!” 话音未落,他双腿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竟直接越过几具尸体,朝赵天雄直冲而来! 赵天雄身边仅剩的几个护卫怒吼着冲上去。 李岩看也不看,手中军刀划出,一连三颗人头飞起,鲜血溅了赵天雄一脸。 温热的液体让他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李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跪下!” …… 天亮时,战斗已经彻底结束。 赵家堡内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钱串子带着人清点着缴获的物资。 而那些赵家的高层以及一些个嫡系弟子,此刻都跪在了赵家堡的中央。 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眼神空洞。 赵天雄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头发都白了大半。 他死死地盯着李岩,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李铁柱和那几个曾经被他审问过的俘虏。 此刻,那些俘虏哪里还有半分唯唯诺诺的样子? 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身上带着一股彪悍的兵气。 “为什么……” 赵天雄的声音沙哑干涩。 “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李岩看着对方,眼中带着冷漠,对于赵家父子他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至于去攻打鹰愁涧的赵康,还没到鹰愁涧就被李铁柱带的人马埋伏在了山口之下。 赵天雄看着李岩,又看着周围的那些问询而来的百姓。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刚开始的时候赵康想要掠夺李岩手下的三个关隘。 这样不仅可以得到三个钱袋子,还能在遏制一下李唐那边。 毕竟他们这边可是属于王世充的,到时候说不定还能领赏。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李岩眼看他不说话,也不多言,环视一周,朗声道。 “赵家堡,盘踞霍邑多年,欺压乡里,私设关卡,勒索商旅,罪恶滔天!今日,我李岩替天行道,将其连根拔起!” “自今日起,鹰愁涧到霍邑县的商路,畅通无阻!我李岩保证,任何人,只要在这条路上规规矩矩做生意,绝不会有匪徒骚扰!” “但若有人想学赵家,把手伸得太长……” 他猛地一挥手,王笑林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抽出长刀。 “噗嗤!” 手起刀落,赵天雄的人头滚落在地,眼睛还大睁着。 广场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血腥而果决的一幕震慑住了。 紧接着,狼牙队员们同时动手,将所有赵家核心成员,当众处决。 赵家堡的覆灭,让整个鹰愁涧陷入了狂欢。 巨大的财富被一车车运回山寨。 至于霍邑守将那边,不说别的,要是赵天雄没死之前,这些人可能不会坐视不管。 可现在,人都死了,他们要是在出来,那就是自讨没趣了。 夜晚,鹰愁涧的中央的空地上,篝火烧得正旺,浓郁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 “兄弟们!喝!” 李铁柱举着一个大陶碗,脸膛喝得通红。 汉子们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毕竟这两天,就数李铁柱最憋屈了,虽然后面是他去抓赵康的。 可前两天的憋屈却不是一般人能忍的。 而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刘平显得格外春风得意。 他不像李铁柱那些粗人一样豪饮。 而是端着酒杯,慢条斯理地与身边的几个队率碰杯。 “张虎兄弟,这次伏击赵康,你居功至伟啊!” 刘平含笑拍着一个壮汉的肩膀:“等咱们鹰愁涧再壮大些,这先锋一职,非你莫属!” 被称作张虎的汉子满脸激动,一口干了碗里的酒。 “全凭刘哥提携!以后但凡刘哥有事,我张虎绝无二话!” 旁边的于文常也跟着附和,这段时间下来,他在一号仓库那边可谓是如鱼得水。 有人知道他的刘平的人,更是主动送礼,虽然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可这换做以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刘哥运筹帷幄,我等佩服,将军勇则勇矣,但这山寨的内务、人情,还得靠刘哥这样的明白人来打理。” 刘平听得心中舒坦,脸上却故作谦虚地摆摆手。 “哪里哪里,我不过是替岩哥分忧罢了,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他看着上方的议事大厅,李岩等人正坐在上面痛饮。 在他看来,李岩不过是个能打的莽夫。 打天下是厉害,可治天下呢,靠拳头和刀子可不行。 这山寨里,有脑子、懂人情世故的,还得是他刘平。 这段时间,他利用自己管理后勤和人事调度的职权。 将不少关键岗位的头目都换成了自己人,又时常设宴拉拢那些有潜力的军官,许诺好处。 人心,就是这么一点点聚拢过来的。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鹰愁涧即便还姓李,说话算数的,也得是他刘平。 他再次举杯,与张虎、于文常等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与前面的热闹不同,李岩的房间里。 李岩坐在桌案后,在他面前,正是吴元。 此刻吴元的手里正拿着一份,竹简摊开,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刘平的一举一动。 “这是夜枭队这半个月来搜集的所有情报。” 一条条,一款款,人证、物证、时间、地点,详尽到令人发指。 李岩一言不发,逐字逐句地看下去。 良久,他才将竹简合上。 他没有愤怒,没有咆哮,脸上甚至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抬起眼,看向吴元。 “人都控制住了吗?” 吴元躬身回答:“刘平一党的核心人员,共计一十一人,此刻接在前方大营的空地上,外围所有布置,夜枭队与狼牙队已完成交接,所有可能接应的岗位,也已全部换上我们的人。” 李岩点了点头,从桌案上拿起自己的佩刀,缓缓站起身。 “走吧,看看我们的长吏现在怎么样了。” 第九十章 忠心耿耿 中军大营空地上,酒过三巡,气氛愈发高涨。 刘平已经有七八分醉意,他站起身,端着酒碗,摇摇晃晃地走到大厅中央。 “兄弟们!” 他大着舌头喊道:“今天我们大败赵家堡,将军威武!我们鹰愁涧威武!” “威武!” 众人齐声呐喊。 刘平很满意这种一呼百应的感觉,他接着说道:“将军是咱们的头!我刘平,就是咱们的管家!以后兄弟们有任何难处,吃不饱,穿不暖,尽管来找我刘平!我保证……”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股寒风夹杂着杀气倒灌进来,瞬间吹散了场上酒气和暖意。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王笑林一身玄甲,手按刀柄,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他身后,是二十名同样装束的狼牙队员。 整个大营的空地上瞬间鸦雀无声。 前一秒还喧闹鼎沸的宴会,此刻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王校尉,你这是……”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狼牙百人队的小队长刚想开口询问。 王笑林眼神一扫,那人顿时把剩下的话吞回了肚子里,酒都吓醒了一半。 “拿下。” 王笑林没有一句废话,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他身后的狼牙队员立刻动了,八名队员径直冲向刘平那一桌! 张虎反应最快,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怒喝道。 “干什么!你们想造反吗?!” 回答他的,是王笑林本人。 没有人看清王笑林是怎么动的,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出现在张虎面前,一记手刀干脆利落地砍在张虎的后颈。 张虎连哼都没哼一声,高大的身躯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于文常吓得魂飞魄散,刚想从另一边逃跑。 就被两名狼牙队员一左一右架住,双臂反剪,死死按在地上。 而刘平,他完全懵了,酒精带来的亢奋和得意已经消失不见。 他呆呆地看着王笑林,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平,跟我们走一趟吧。” 王笑林的声音里,不带丝毫感情。 “不……不,为什么?!” 刘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尖叫起来。 “岩哥呢!我要见岩哥!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刘平做什么了?” 李铁柱也站了起来,他满脸的不可思议,大步走到王笑林面前。 “王笑林!你疯了?!刘哥犯了什么事?你要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抓他?” “铁柱哥,这是岩哥的命令。” 王笑林看着他,语气依旧平淡,“你若有疑问,可以亲自去问岩哥。” 就在这时,李岩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 他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身上。 整个大营内所有的嘈杂都在他踏入的那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威压强行压了下去。 李铁柱看到李岩,立刻迎了上去:“岩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刘哥他?” 李岩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他环视了一周,目光扫过每一张惊疑不定的脸,最后落在了被死死按住的刘平身上。 “刘平,我待你不薄吧?” 刘平浑身一颤,哭喊道:“岩哥!属下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这其中一定有小人作祟,您要明察啊!” “忠心耿耿?” 李岩重复了一遍,“私自调换粮仓守卫,是忠心耿耿?拉拢军官,许诺官职,是忠心耿耿?还是说,动摇军心,结党营私,也是你的忠心耿耿?” 李岩每说一句,刘平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些事情,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李岩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你这是污蔑!” 刘平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看向周围的众人,大声喊道。 “兄弟们!你们要为我作证啊!我刘平为山寨流过血,为兄弟们谋过福利,大当家不能因为奸人谗言,就这么对我!” 一些曾受过刘平小恩小惠的人,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李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对旁边的吴元递了个眼色。 吴元会意,从怀中再次拿出那卷竹简,走上前,朗声念道。 “三月初七,张虎于酒后对于文常言:‘李将军是猛虎,可刘哥才是咱们的衣食父母……’ 很快,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被吴元一句句道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刺向瘫在地上的刘平等人身上。 刘平的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可下一刻,他的目光就怨毒的看向了吴元。 “吴元,你,你好歹毒啊!” “你不如我!你不如我!!!” 证据,是击溃人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所有的狡辩和煽动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李岩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地上开始嘶吼的刘平,眼中带着杀意。 他难道不知道吴元做的事情吗?他知道,甚至于吴元做什么从来都不会背着他! 这就是刘平跟吴元的差距,你可以乱来,但是你不能背着我乱来。 更重要的,李岩看着刘平。 “我给过你机会。” “在我鹰愁涧,可以有能力不足的人,我能教。可以有胆小怕事的人,我能练。但唯独不能有吃里扒外、动摇军心的蛀虫!” “或许你已经忘记了,是谁帮你报的仇,是谁给你一条活路。” “刘平、张虎、于文常三人,结党营私,意图分裂,罪无可恕,拉出去,斩了!” “其余附逆者,视其情节,废除武功,降为苦役!” 狼牙队员立刻拖起死狗一样的刘平三人,朝外走去。 刘平彻底崩溃了,他涕泪横流,疯狂挣扎。 “岩哥饶命!岩哥!我错了!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饶我一命吧!我再也不敢了!” 李岩背过身,没有再看他一眼,片刻之后,门外传来了三声沉闷的噗嗤声。 大营中的所有人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铁柱站在原地,脸色发白,这是他第一次见李岩这么愤怒。 之前不管是他做过什么,李岩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 甚至于哪怕当初打仗的时候,自己因为保寨的大门被破,李岩也没有因此而怪他。 可现在,他明白,自己的岩哥真的怒了,但别人看到的,只是一个铲除异己的李岩。 但李铁柱却明白,此刻李岩的心却是冷的,被刘平这个该死的东西弄冷的! 第九十一章 整军经武 李岩转过身,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谁,有过什么心思,但从今天起,你们要记住一件事。” “鹰愁涧,只能有一个声音!” “那就是我李岩的声音!” “懂吗?!” 沉默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李铁柱第一个站了出来。 李岩有些疑惑,说实话,他没想到李铁柱会第一个站出来。 说句心里话,对于杀刘平他还是有些不忍的。 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尤其是鹰愁涧现在刚刚有了一丝新气象。 可还没等发展,就已经出现了这种漏洞,要是没有严厉的处理,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甚至于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不过在李铁柱站出来后,所有人都看着这位汉子,毕竟谁都清楚,李铁柱是第一个跟着李岩的。 “诸位兄弟,俺李铁柱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但是俺就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刘平人好不好,俺也说不出来,但是俺知道,没有岩哥,就没有俺,也没有鹰愁涧!” “俺还知道,没有岩哥,也没有你们,你们掏一掏自己的心窝子,你们原来是干啥的?” “张虎,原来是流民过来的,后来收编的,还有你,熊彪!你给俺出来,你原来是干啥的!” 被指的熊彪有些尴尬,毕竟这个气氛下,他是真害怕啊。 虽然没有结党私营,可之前他那些老兄弟们大多还是在他的手下。 李铁柱可不管他怎么想的,此刻他也是说嗨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原来是土匪!岩哥念在你们没有祸害百姓!收留了你们!给你们吃给你们喝!” “你们也要背叛岩哥吗?!” 这话说的可就有点重了,熊彪也是怒了。 “李铁柱!你胡说什么!我熊彪从进入到现在,虽然开始的时候不服气,可现在哪一次打仗老子没有往前面冲!” “我告诉你,别一句你岩哥你岩哥,岩哥也是我岩哥!” “就算现在岩哥要弄死我,我也没有一句废话!这条命就是岩哥给的,收回去就收回去!” 两个汉子此刻都是双眼通红,李岩也有些无奈了,这两个莽汉,真还就是气氛制造机。 “都给我闭嘴!要是互相不服就出去打一架,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随着李岩的话音落下,两个人顿时都有些尴尬了。 毕竟刚刚都在气头上,现在被李岩这么一说,两个人都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周围的人也都被刚刚的气氛给吓住了,不过现在也因为两个家伙说开,气氛也好了不少。 “岩哥!!” “岩哥!!” “岩哥!!” 能叫岩哥的,那都是最早的一批人,其他人也都是叫的将军。 随着这边的事情落幕,李岩也没有在打扰众人,让他们继续吃喝。 但众人谁也没有了继续下去的欲望,在李岩走后,便都草草了事了。 刘平事件的余波,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久久未散。 次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集合号角便响彻了整个山谷。 所有士卒,无论新老,都被要求在校场集合。 李岩一身玄色劲装,站在高台之上,缓缓刮过下方每一个人的脸。 “昨夜之事,想必各位心里都有数。” “鹰愁涧,不养闲人,更不养二心之人!” “借此机会,我宣布,鹰愁涧所有队伍,即刻打散,重新整编!”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打散重编,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清楚。 原本以乡土、出身抱团的小团体将被彻底拆碎。 所有人的指挥权将完全归于李岩一人。 熊彪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手下那帮老兄弟都是跟着他从另一座山头过来的。 真要被打散,人心就散了。 李岩仿佛没有看见下方的骚动,继续用他那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宣布。 “全军整编为三支主战营!” “其一,狼牙队!由王笑林统领,择全军步战最勇猛者入列!” “其二,夜枭队!由李萧山统管,择机敏、擅潜行者入列,负责侦查、刺探、斩首!!” “其三,黑骑!由王烈火统领,择全军善骑者入列,此为我鹰愁涧纵横来去之铁蹄!” 李岩看着下方众人各异的神色,最后将目光投向了那些被俘后收编的流民和降兵。 “此次整编,不问出身,不问过往,只看能力!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入选!表现优异者,吃穿用度,军饷赏赐,皆为最优!” 这番话,瞬间点燃了那些底层士卒的热情。 原本的担忧和不满,立刻被对未来的渴望所取代。 整编进行得雷厉风行,吴元早就拟好了一份名单。 筛选过程看似公平,实则早已将那些有异心,爱拉帮结派的刺头剔除出核心队伍,分派到后勤和屯田的队伍里。 整编的喧嚣中,王烈火带着他麾下五百精骑,被李岩单独叫到了后山的一处秘密锻造场。 这里由钱串子负责,几十个铁匠正叮叮当当地忙碌着,锻炉里的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 “岩哥,你叫我们来这儿干嘛?” 王烈火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的铁器,满心疑惑。 李岩没有回答,只是指着旁边一排崭新的马具,对钱串子说。 “给烈火他们展示一下。” 钱串子立刻眉开眼笑地跑了过来,献宝似的拿起一个U形的铁片。 “烈火,你瞧瞧这个,这是岩哥为了你们弄出来的,叫马蹄铁!钉在马蹄子上,甭管是山路还是石子地,跑起来不光快,还一点不伤马蹄!” 王烈火拿起那铁片,翻来覆去地看,将信将疑。 自古以来,马蹄磨损都是骑兵最大的消耗之一,这玩意真有那么神? 接着,钱串子又指向一副造型奇特的马鞍。 那马鞍前后都有高高的凸起,像个小凳子。 “还有这个,高桥马鞍!人坐上去,前后都有支撑,保准您在马背上稳如泰山!” “配上这个双边马镫!双脚踩在上面,甚至能在马背上站起来!冲锋的时候,那力道……”钱串子比划了一个前冲的姿势,激动得满脸通红。 第九十二章 自力更生 王烈火和他手下的骑兵们面面相觑,都觉得这财迷在吹牛。 毕竟这玩意太超前了,就像之前的老铁头他们一样,哪怕是你说的再好,不如去试一试。 李岩笑了笑:“试试不就知道了?” 一匹战马被牵了过来,在铁匠的帮助下,很快就换上了全套新装备。 王烈火翻身上马,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同。 他双脚踩进马镫,下意识地一用力,竟然真的在马背上微微站了起来! “我的天!” 王烈火发出一声惊呼,他身后的骑兵们也都瞪大了眼睛。 他催动战马,开始小跑,然后加速。 马蹄铁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有力的哒哒声。 战马的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一截,而且四蹄稳健,没有丝毫打滑。 王烈火按捺住内心的狂喜,从旁边武器架上取过一杆骑枪。 他双脚在马镫上用力一踏,借助马力向前猛然刺出! “嗡!” 骑枪刺入前方的草人靶子,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半人高的靶子凌空撕碎! “这……” 王烈火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骑枪,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轻微反震。 刚才那一枪,威力比他过去最巅峰的冲锋一击,还要强上三成不止! “神物!这简直是神物啊!” 王烈行翻身下马,激动地抚摸着马鞍和马镫。 “岩哥!有了这东西,我黑骑的战力,至少能翻一番!” 李岩摇了摇头:“我给你的目标可不是这些。” “从今天起,从俘虏和流民中再筛选三百善骑者,将黑骑扩充至八百人!我要你用最短的时间,给我练出来,能做到吗?!” 听到这话,王烈火哪里不清楚李岩想要的是什么,当即单膝跪下,重重抱拳。 “岩哥放心!我王烈火拿头担保,两个月内,绝对会给您练出来!” 闻言,李岩也没有多说,毕竟这就是一个态度的问题,就算没有练出来他也不会真要王烈火拿头担保。 骑兵不像步兵,不光是需要练习骑马,更需要骑射,骑战,样样精通。 不然的话,骑兵也不会在古代的时候这么宝贵了。 黑骑的狂热并未让李岩的大脑停转半分,恰恰相反,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支强大的军队,绝不仅仅是精锐骑兵的冲锋陷阵。 它需要一个稳定且能源源不断产出精良装备的后勤体系。 回到大营,李岩带着钱串子向着下面的工匠营走去。 远远看去,如今的工匠营,更像是一个被分化出来的集市。 铁匠、木匠、皮匠,虽然都有,但是每个人都在干着不同的活计。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本来就该如此,可李岩却明白,这经大大的拉低的原本的效率。 一个铁匠可能上午还在打马掌,下午就去修锅,晚上又被拉去磨几把佩刀。 李岩眉头紧锁,立刻召集了所有工匠的头目,而后宣布了命令。 “从今天起,工匠营改制!” “所有人,按手艺分家!打铁的,进兵器司!做甲的,进甲胄司!盖房子修营寨的,全部划入工建司!” 听到这话,下面的人顿时有些不解,一个胡子拉碴的老铁匠站了出来。 除了老铁头以外,这老铁匠也算是营里的师傅之一了。 人称何老三,脾气也和他的锤子一样又臭又硬,要不是因为家里那边打仗,他也不会跟着村里人跑过来。 眼看着李岩要分化,何老三有些不服气。 “将军!自古以来,手艺人都是从头做到尾,一把刀从熔铁到开刃,那都是一个人的心血!您这么一分,各干各的,那出来的还是玩意儿吗?魂儿都没了!” “对啊!各干各的,那还叫什么师傅?”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顿时就有人附和。 李岩看着这些人,神色顿时有些冷了,因为他清楚这些人想得是什么。 就如同老一辈的一句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所以那些真正的老手艺人才不乐意将全部的心血交付出去,这也就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何师傅,我问问你,你倾注心血,三天能打出一把好刀,可我要的,是一天三百把!你能做到吗?” 何老三顿时语塞,张了张嘴,脸憋得通红,刚要开口反驳,但是李岩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我不需要你们的心血和魂儿,那些东西在战场上屁用没有!” “我需要的是流水线!是标准化!” “我需要有人专门负责熔炼铁水!有人专门负责锻打成条!有人专门负责制成刀胚!有人专门负责淬火!有人专门负责开刃!” “每个人,只做自己最擅长的一件事,把它做到最快,做到最好!如此一来,一天三百把刀,很难吗?” 钱串子站在一旁,他虽然不懂打铁,但他懂算账啊! 这么一搞,效率何止翻倍? 这出来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不,是能换命的家伙事儿啊!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师傅!” “从兵器司开始,三天内,我要看到第一批流水线生产的制式佩刀!做不到,所有人这个月伙食减半!” 此话一出,再无人敢反驳,你可以质疑他的方法,但没人敢拿自己的肚子开玩笑。 工匠营的改革,就在这样一种近乎粗暴的强压下,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解决了生产组织形式,李岩将自己关在营帐里,开始捣鼓更核心的东西。 技术。 他摊开一张粗糙的羊皮纸,用炭笔在上面涂涂画画。 他的画工实在不敢恭维,歪歪扭扭,但在关键的结构上,却标注得异常清晰。 那是一把弩的分解图,拥有远超这个时代的结构。 宋代的神臂弓,这是他经过他改良后的版本。 “妈的,这击杀点也太不经用了。” 李岩一边画,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一个狼牙特战营,一个夜枭队,几乎把他之前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掏了个干净。 拿系统军火库的现代武器去装备几千上万人的大军? 除非他能屠掉一个国家,否则根本凑不够那天文数字般的击杀点。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最终还是得靠自己,自力更生,才是王道! 第九十三章 鹰扬弩 李岩拿着这张凝聚了跨时代智慧的图纸,直接找到了兵器司。 刚刚被强行整合的工匠们,正对着所谓的流水线一筹莫展,怨声载道。 说句不好听的,谁也不想把自己的手艺就这么外传给别人。 可是当他们看到这张图纸时,所有抱怨都变成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是什么弓?能射多远?” 何老三一把抢过图纸,图纸上的机括之复杂,结构之精巧,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如果能造出来!”李岩淡淡开口,“三百步外,可穿透重甲。” “嘶!” 整个工棚瞬间死寂。 现在军中最好的弓,能在八十步外破甲,就已经是神射手了。 李岩见此,也是趁势说道:“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不愿意将自己的那份手艺外传。” “但是你们要明白,我们鹰愁涧,从来都是一个整体,你们扪心自问,从来了之后,我李岩有没有亏待过你们一分一毫,老铁头,之前我给你的那马蹄铁,你要是出去打,是不是也能落个小康?” 一听这话,众人立刻就想起来,老铁头之前带着人打出来的那一批马蹄铁。 “将军您说这话可是折煞老朽了,要不是您,老铁头怕是早就在外面饿死了。” 闻言,何老三死死攥着图纸,之前对于流水线的所有抵触,此刻都烟消云散。 因为他已经听出了李岩话里的意思,人家都能将这么好的图纸给你们做,甚至给你们饭吃。 你们倒好,藏着掖着,更防贼一样,这换做其他人,早就把他们撵走了。 可现在,李岩不仅没有这么做,反正拿出来一份更好的东西给他们。 如果能亲手造出这样的神兵,别说流水线,就算让他把铁锭当饭吃都愿意! “将军!我何老三服了!明天开始,我们就按照您说的做!就算把这身老骨头搭进去,我也给您把它弄出来!” 何老三激动地吼道,其他人眼看着最有资历的几个人都这么说了。 谁也不好说什么,纷纷跟着应和,可话说容易,但是创造的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 第一把试验品,弓臂直接断裂,弹伤了好几个人。 第二把,机括卡死,纹丝不动。 第三把,箭是射出去了,歪歪扭扭飞了不到五十步就扎进了地里。 失败,失败,接连不断的失败。 就在所有人快要绝望时,李岩根据前世的物理学知识,提出关键性的修改意见。 “弓臂不能用单一木料,用韧皮、榆木、牛角,多层复合叠加,用鱼胶粘合!” “这个省力杠杆的支点再往后移三寸!” “扳机结构用二道弦,增加稳定性!” 终于在耗费了八天时间,以及无数材料和心血之后,在一个傍晚。 “嗡!!”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弦响。 一支特制的弩箭,如黑色闪电般撕裂空气。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射中了三百五十步开外,蒙着三层牛皮的草靶。 弩箭整个没入,只留下一截颤抖的箭羽! 整个兵器司,死寂了三秒,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何老三老泪纵横,抱着那把造型狰狞的强弩,像抱着自己的亲儿子。 李岩拿起那把弩,入手沉重,充满了力量感。 他为其命名——鹰扬弩! “这还不够!” 李岩的声音再次让狂热的众人冷静下来。 “我要这把弩的每一个零件,都能和另一把弩的同样零件完美互换!我要让一个新兵,在战场上,用不到十息的时间,就能更换掉损坏的部件!” “立刻进行标准化量产!优先装备大营的普通士兵!” 命令下达,刚刚掌握了流水线雏形的工匠营。 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鹰扬弩的量产之中。 ………… 与此同时,鹰愁涧的后方山洞内。 这里算是李岩故意开辟出来的一个地方,专门用来扣押俘虏,以及一些不服管教的流民用的。 而此刻的吴元,正悠闲地煮着一壶茶。 在他的对面,被五花大绑的,正是被俘的突厥贵族,阿史那豹。 起初其实阿史那豹过的还不错,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可这家伙慢慢居然自己就飘了。 不仅强抢了鹰愁涧下方一个百姓家的闺女,甚至还想要造反,这就不能忍了。 吴元将一杯滚烫的茶,推到阿史那豹的面前。 “阿史那豹,你也算是草原上的雄鹰,你自问,自从你来的之后,我们也没有亏待你吧?可你做了什么?” 吴元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里满是惋惜。 阿史那豹喉结滚动,眼中却带上了怨毒。 “呵呵,我做了什么,要不是你们,我父亲怎么死,我怎么会过来?” 人在无语的时候总是会笑,吴元也不例外。 明明是你们过来打我们了,我们嬴了,你还倒打一耙上了。 不过吴元也没有在跟对方虚与委蛇的意思,当即就开口说道。 “你的好叔叔,阿史那·贺鲁,现在已经是部落的首领了。” “他赶走了你,坐上了那个位子,你猜,我们要是把你送回去,你会怎么样?” 阿史那豹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在草原上,失败者的下场,只有死亡!贺鲁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不会的!他绝对不会杀我!” “不杀你?” 吴元笑了,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他巴不得你死在这里,这样,就没人知道他那些丑事了,或许,他现在正和我们鹰愁涧联系,想让我们帮你体面一点呢?” “不!不可能!” 阿史那豹彻底崩溃了,他了解贺鲁的为人,那家伙为了权力,什么都干得出来!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吴元终于图穷匕见。 “但我想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一个不但能活,还能让你风风光光回到草原,甚至取代贺鲁的机会。” 阿史那豹猛地抬起头,“你要我做什么?” 虽然很清楚,吴元是在利用自己,可现在他不得不去考虑着利用背后的价值。 “很简单。” 吴元坐直身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从现在开始,阿史那·贺鲁不仅弑兄篡位,他还背叛了整个草原,和我们鹰愁涧签下了秘密协议,他用你的命,还有十万头牛羊,换取我们出兵,帮他铲除那些不听话的部落长老。” 第九十四章 李世民的亲笔信 阿史那豹瞠目结舌,这是凭空捏造!赤裸裸的污蔑! “这是假的!” “是真是假,重要吗?” 吴元轻笑一声,“重要的是,得有人信。” 他拍了拍手,帐篷帘子被掀开,李萧山麾下夜枭队的两名斥候走了进来。 他们身后,还拖着一个吓得瘫软如泥的突厥牧民。 那是阿史那豹的贴身奴隶。 吴元指着那个奴隶,对阿史那豹说:“你的人,会逃回草原,把这个秘密告诉所有人,而你,作为被抛弃的棋子,自然也知道了这个真相。” “至于你怎么选,是烂死在这里,还是成为揭发叛徒的英雄,自己决定。” 说完,吴元不再看他,对李萧山挥了挥手。 “让人去办吧。” 李萧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里满是兴奋。 “放心吧,我手下这帮小子,最擅长干这个了。” 眼看着几人离开,吴元再次看向了被捆在地上的阿史那豹。 “我给你时间考虑,只要你答应,等机会到了,我们会送你会去,到时候你可以直接揭发对方,届时,能不能取而代之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当然,如果你不答应,那么我会立刻让人去联系贺鲁,如刚才所说,他肯定不希望你还活着。” 说罢,吴元也不管对方,转头就走了出去。 三天时间,弹指一挥。 阿史那豹已经被吴元安排的人妥善看管起来,每日好酒好肉伺候着,却绝口不提放他走的事。 李岩这天心情不错,准备下山去看看新开垦的田地。 那些拖家带口投奔来的百姓,是鹰愁涧未来的根基,他们的口粮,也是山寨的军粮。 虽然他定下的税赋极低,但积少成多,聚沙成塔,自己这支队伍要壮大,后勤必须稳如泰山。 他刚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短打,还没走出房门,一道身影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往日里总是一副智珠在握模样的吴元,此刻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额角还渗着细汗。 “岩哥!”吴元的声音都带了点急促的嘶哑。 李岩眉头一挑,停下脚步,能让这只狐狸乱了方寸,事情绝对小不了。 “说,天塌不下来。” 吴元喘匀了气,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长孙无忌,来了!” “谁?”李岩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世民麾下,长孙无忌!他秘密到了山下,带着李世民的亲笔信!” 李岩瞳孔骤然一缩,他想过李世民会派人来,毕竟自己现在占据着河东要地,是李世民南下路线上一个巨大的变数。 可他万万没想到,来的竟然是长孙无忌,这可不是普通使者。 这是李世民的首席谋臣,未来的国之宰辅! 更重要的是,长孙无忌在他开始的时候,没少给过他帮助,这就让他不得不好好斟酌了。 “我亲自去迎。叫上铁柱。” …… 鹰愁涧入山口,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两侧山壁上,明里暗里修筑了十几个箭塔和投石机位。 长孙无忌只带了十几名护卫,站在关隘前,抬头仰望着这处天险。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商贾服饰,但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精心布置的防御工事,眼中闪过惊异。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些工事布局刁钻,彼此呼应,构成了一张致命的火力网。 设计这些工事的人,绝对是兵法大家! 脚步声传来。 李岩和李铁柱并肩从关隘后走来。 李岩一身黑色劲装,身材挺拔如松,腰间的横刀古朴无华,却透着一股血腥气。 李铁柱则像一尊移动的铁塔,沉默地跟在李岩身后半步。 那魁梧的身形和冷硬的脸庞,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长孙无忌的视线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拱手一笑。 “呵呵,想不到,当年在山野间追逐猎物的少年英雄,如今已是坐镇一方的鹰扬将军了。李将军,别来无恙啊。” 说实话,要是一般人听到这话,肯定以为对方只是在夸赞,但是李岩却明白。 这话里有话,既点出了自己的出身,又承认了他如今的地位。 李岩同样拱手回礼,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 “辅机公大驾光临,李岩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长孙无忌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随即笑意更浓。 “李将军果然消息灵通。” 自己的行踪是绝密,对方能这么快知道,说明鹰愁涧的情报能力远超他的预估。 李岩哈哈一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辅机公远来是客,里面请,我们备了些山野粗茶。” 他没有理会长孙无忌的试探,直接将话题引向待客之道。 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长孙无忌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这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草莽英雄,这是一个枭雄。 一行人进入山寨,径直就来到议事大厅。 如今的议事大厅已经不是当初的那般捡漏的模样了。 主要是现在李岩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该亮剑就得亮剑,不然别人不会因为你穷就可怜你。 相反,在人家眼里,你只能是狗屁不是,但现在的议事大厅可以说是有模有样的了。 李岩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椅上,李铁柱像门神一样立在他身后。 长孙无忌则被请到客位坐下。 吴元亲自端上茶水,然后便垂手立于一旁,仿佛一个普通的侍。 但长孙无忌的余光却从未离开过这个看似无害的男人脸上。 简单的寒暄过后,长孙无忌不再绕圈子,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函,双手递上。 “这是我家将军给李将军的亲笔信。” 李岩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示意吴元。 吴元上前,接过信函,先是仔细检查了火漆,确认无误后,才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挑开,将信纸呈给李岩。 整个过程,滴水不漏,长孙无忌看着这一幕,心中暗自点头。 李岩展开信纸,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气势磅礴。 内容并不长,但信息量巨大。 第九十五章 我们是盟友 首先,李世民以极高的姿态赞扬了李岩在雁门关外抗击突厥。 在鹰愁涧周边平定豪强的功绩,称其为国之栋梁,世之英雄。 高帽子先戴上。 接着,话锋一转,痛陈隋末乱世,百姓流离失所,言辞恳切,表达了自己渴望扫平寰宇、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的决心。 这是占据大义。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李世民用一种近乎平等的姿态,邀请李岩共襄盛举,匡扶社稷,并暗示,待大业告成之日,李岩功在社稷,名传千古,封王拜将,指日可待。 未来可期,好一张大饼! 李岩看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激动。 “李将军如此看重某,李岩感激不尽!” 长孙无忌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如此,心中稍定。 看来招揽是有希望的。 “李兄弟!” 长孙无忌趁热打铁,也不叫李将军了,直接叫上李兄弟,毕竟这话也不会显得疏远。 “大帐那边求贤若渴,对将军更是神交已久,如今天下大乱,正是英雄用武之时,李兄弟若肯助一臂之力,何愁大业不成?” 李岩热情地站起身,走到长孙无忌面前,重重一抱拳。 “长孙大哥言重了!李岩早就心向往之!能与你们共谋大业,是我李岩的荣幸!” 长孙无忌大喜过望,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李岩话锋一转。 “不过……” “长孙大哥你也看到了,我鹰愁涧上上下下数万军民,都是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了我李岩,我不能拿他们的未来当赌注。” 李岩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结盟可以,但我鹰愁涧,必须保持战略上的独立性,我们不是谁的附庸,我们是盟友。” “我的人,只听我的号令,我的粮草,也只由我自己调配。” 长孙无忌的笑容收敛了些许,作为聪明人,自然明白李岩话里的意思。 帮忙可以,但是你要是想要拉人,那就不行。 李岩看着他,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也是自己的诚意。 “长孙大哥前来此地,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不日将要攻打霍邑吧?霍邑守将宋老生,是员悍将,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长孙无忌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李岩仿佛没看到他的惊愕,自顾自地说道:“我鹰愁涧,可以出兵,在霍邑侧后方的山区进行袭扰,截断他们的粮道,焚毁他们的辎重,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如此一来,攻城必能事半功倍。” 说完,李岩便不再言语,只是平静地看着长孙无忌,等待他的回答。 李岩展现了自己的情报能力、战略眼光,以及最重要的价值。 我不是来投靠你的,我是来跟你合作的。 我能帮你解决大麻烦,但你也要尊重我的独立地位。 大厅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长孙无忌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李岩的条件,既在他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一个能从一介猎户,在短短时间内拉起数万之众、建立起如此坚固基业的人,怎么可能甘居人下。 李世民派他来的目的,就是探明李岩的底线,现在,底线已经很清楚了。 许久,长孙无忌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 “好!李兄弟快人快语,佩服!佩服!” 说完这话,他站起身,对着李岩深深一揖。 “我相信,我家将军那边会非常乐意,能有将军这样一位强大的盟友!” “那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李岩伸出手。 长孙无忌一愣,随即也伸出手,与李岩紧紧握在了一起。 “合作愉快!” 正当长孙无忌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李岩却叫住了对方。 “长孙大哥,你等一下,小弟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一听这话,长孙无忌有些疑惑了,毕竟他跟李岩就是之前见过一次,虽然后续有信件来往。 但大多也都是物资上调配的问题,不过说实话他还是有些好奇李岩要送自己什么东西。 “铁柱。” 李岩淡淡喊了一声。 “在!” 李铁柱壮硕的身影立刻从一旁闪出。 “把咱们给长孙先生准备的回礼拿上来。” “好嘞!” 不多时,李铁柱就扛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箱走了过来,砰地一声放在地上。 箱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两把把造型奇特的武器。 它通体由某种坚硬的木料和金属部件构成。 比寻常的弓要短,却比军中制式的弩要大上一圈。 长孙无忌看着这把弓弩,眼中闪过一丝惊奇。 他自问见多识广,可眼前这东西,瞧着像弩,又与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种弩都大相径庭。 “李兄弟,这是?” “一点小玩意儿,不成敬意。” 李岩笑了笑,示意李铁柱,“给长孙大哥演示一下。” 李铁柱没有废话,拿起箱子里面的鹰扬弩,从腰间的箭囊里抽出一根特制的短矢。 “咔哒”一声卡在弩身上方的凹槽里。 随即抬手,对准了远处庭院角落的一棵合抱大树。 整个过程,没有弯弓的费力,没有上弦的繁琐,快得不可思议。 长孙无忌的目光下意识跟着望过去,心里默默估算着距离。 那棵树,离此地最少有两百步! 军中最精锐的射手,用上最好的强弓,也未必能保证射到那个距离,更遑论精准。 就在他疑虑之际,李铁柱已经轻轻扣下了扳机。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几乎是在声音传来的瞬间。 下一秒,噗的一声闷响,远处那棵大树的树干猛地一震,木屑纷飞。 那根短矢,竟已没入树干近半! 长孙无忌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针尖! 两百步! 这绝对超过了两百步! 更恐怖的是它的威力,寻常弓箭,即便能射到这个距离,也早成了强弩之末,哪有这般洞穿树干的骇人力量? 最关键的,是它的操作方式! 不需要费力拉弦,只需要将弩箭“咔”地一下放上去,瞄准,扣动扳机!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一个未经多少训练的普通士卒,只要有力气拿稳它,就能成为一个两百步外取人性命的夺命射手! 如果有一支军队,人手一把这样的利器…… 第九十六章 钩子 长孙无忌不敢再想下去,他感觉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看向李岩的眼神,彻底变了。 李岩仿佛没有看到他眼神的变化,只是拍了拍那口箱子。 “这东西叫鹰扬弩,是我闲来无事琢磨出来的,算是我个人,送给李将军的一份见面礼,还望长孙大哥,不要嫌弃。” 一份见面礼?长孙无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感觉口干舌燥。 长孙无忌终究是长孙无忌,短暂的失态后,他迅速恢复了镇定。 他深深看了一眼李岩,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如此重礼,愧不敢当,但此乃李兄弟对大帐的一片心意,我定会原封不动,亲手呈给将军。” 他没有多问,也没有推辞,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李岩送出这东西,绝非简单的示好,这是一枚裹着蜜糖的钩子。 一枚他和他背后的李世民,都无法拒绝的钩子。 送走了心事重重的长孙无忌,一直跟在李岩身后的吴元,终于忍不住了。 “岩哥,咱们为何要把鹰扬弩送给他们?” “这东西的厉害,您比谁都清楚,如今给了他们,万一被他们仿制出来,那不是平白给我们自己树立强敌?这等于亲手把刀子递到别人手上啊!” 吴元的担忧不无道理,鹰扬弩是鹰愁涧目前除了火器之外。 最具威慑力的远程制式武器,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之一。 李岩转过身,看着吴元焦急的模样,忍不住笑道。 “元子,你的眼光,不能只盯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 他拿起李铁柱手里的那把鹰扬弩,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金属构件。 “首先,这玩意儿,也就现在能唬唬人,对上真正的铁甲精锐,它的破甲能力还是有限。” “其次,”李岩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咱们有枪,有手雷,哪个不比这鹰扬弩好使?我们的底牌,永远比敌人看到的要多一张。” 吴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眉头的疙瘩还是没有解开。 “话虽如此,可一旦他们掌握了制造方法,大规模列装,对我军终究是个巨大的威胁……” “他们仿制不出来。” 李岩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 他掂了掂手里的鹰扬弩,那是对工业文明碾压农业文明的绝对自信。 “更重要的是,这弩里头,有几个关键的核心机件,比如那个扳机联动和省力杠杆的结构,用的是特殊的淬火工艺和弹簧钢,没有我的图纸,没有专门的模具和机床,他们就算把这玩意儿拆成一堆废铁,研究一百年,也休想仿制出来!” “他们最多,只能造出一个样子货,射程减半,威力减半,而且用不了几次就会损坏。” 李岩看着吴元,吴元起初还在费力地理解着李岩话里的含义。 但听到李岩最后一句话,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愣住了。 送礼,展示威力,无法仿制,顿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岩哥,哈哈哈哈,高!实在是高!” 吴元说着还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要不能说我是哥呢?” 李岩也是得意一笑,毕竟这东西送出去,不说别的,绝对能勾的李世民这位被后世誉为大唐第一碳基生物,天天睡不好觉。 这就是人,不知道还好,可知道了有这么个好东西,自己手上还没有,那抓心挠肝的劲。 ……… 翌日下午,暑气未消。 李世民大帐之内,一场关于攻取霍邑的军议刚刚结束。 李建成轻抚着长髯,脸上挂着兄长的温和笑容。 言语间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二郎之策虽勇,却过于冒险,稳妥起见,还是当依我之见,先分兵试探,徐徐图之。” 李世民垂下眼帘,他没有再争辩,只是拱手称是。 就在此时,帐帘被人掀开,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涌了进来。 长孙无忌站在门口,身形有些佝偻。 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走到一旁,在大帐的阴影里站定。 李世民的视线立刻被他吸引过去。 “辅机?” 他起身相迎,语气里透着关切,“如何?那李岩可愿归顺?” 他本以为长孙无忌此行,就算不能让李岩纳头便拜。 至少也能带回一个积极的意向。 毕竟,鹰愁涧能得他李唐招安,是天大的福分。 可是长孙无忌却摇了摇头,满脸的纠结与疲惫。 见此一幕,李世民的心往下一沉。 一旁的李建成饶有兴致地停住了脚步。 本欲离开的他,此刻却觉得有好戏可看。 他这位二弟的左膀右臂,何时有过这般愁容。 李世民眉头紧锁:“他拒绝了?” 若是拒绝,长孙无忌的表情应当是愤怒或惋惜。 “答应了。” “不过他托我送给您一份见面礼。” 说罢之后,他侧过身对着帐外扬了扬下巴。 立刻有两名亲兵,抬着一口沉重的木箱走了进来。 李世民心头的疑云更重了,他走上前,亲自掀开箱盖。 看着里面的物件,他忍不住嘀咕。 “弩?” “怎生得如此模样?” 这东西看上去更像是什么能工巧匠的玩具,而非杀人利器。 李建成也好奇地凑了过来,打量着箱中的怪物,眼中带着几分轻视。 长孙无忌没有过多解释。 他默默地从箱中取出那把被李岩命名为鹰扬的弩。 又从一旁的夹层里拿出一支同样短小精悍的弩箭。 “将军,请看。” 在李世民和李建成惊疑的目光中。 长孙无忌做出了一个让他们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没用脚蹬,也没费力去拉弓弦,只是轻轻扳动了弩身上一个状似摇杆的机件。只听“咔”的一声轻响。 那坚韧的钢制弓弦,竟被轻而易举地挂上了机括。 李世民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自己便是弓马娴熟的猛将,深知强弩上弦之难。 越是威力巨大的弩,需要的力气就越大。 有些重弩甚至需要几人合力,用腰力或专门的器械才能拉开。 可长孙无忌,一个文弱书生,竟单手就完成了上弦。 长孙无忌没有理会二人的震惊,他将弩箭搭在箭槽上,端平了弩身。 对准了帐角立着的一面用作装饰的牛皮铁边盾。 那面盾牌,是前次大战缴获的战利品,做工精良。 寻常箭矢射在上面,至多留下一个白点。 “嗖!” 沉闷的入肉声响彻整个大帐。 李世民和李建成,两双眼睛同时定格在那面盾牌上。 只见盾牌正中央,那支短小的弩箭,竟齐根没入! 大帐之内,落针可闻。 李世民缓缓转过头,他的目光从盾牌,移到长孙无忌脸上。 最后落在那把造型诡异的鹰扬弩上。 “这……” 他的脑海中,疯狂闪过一幅幅画面。 一排手持此弩的步卒,一百排! 当遮天蔽日的骑兵洪流奔涌而来时,迎接他们的,将是密不透风的死亡弹幕。 人马俱碎,铁甲如泥。 什么狗屁骑兵冲阵,什么坚城固守,在这东西面前,都将成为一个笑话! 第九十七章 攻打霍邑 李世民猛然转身,一把抓住长孙无忌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后者都忍不住皱了下眉。 “辅机!” “此人,我要了!不惜一切代价!” 李建成一听这话,顿时警铃大作。 李世民能看出来这弩的价值,他自然也能看出来,当即就开口道。 “二弟未免太过急切。” “此人乃是山野草寇,谁知其心性如何?万一所托非人,反受其害。” “况且,此弩虽利,但打造不易吧?若不能量产,终究不过是奇技淫巧,于大军无益。” 质疑忠诚,贬低价值。 长孙无忌暗自摇头,太子还是棋差一着。 这种时候,越是贬低,就越显得你心虚。 李世民却笑了,他松开长孙无忌,走到李建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说的是,不过,用人之道,存乎一心,是蛟龙还是草蛇,总要让他下水试试才清楚。” “至于能否量产……” 李世民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长孙无忌:“我相信,李岩是个聪明人,他既然拿出此物,就绝不会只有一把。” 这番话,既是说给李建成听,也是说给长孙无忌听。 李建成面皮抽动了一下,没再说话,再说下去,只会让兄弟间的裂痕暴露得更加彻底。 他拂袖而去,背影里透着一股浓重的阴郁。 大帐内,只剩下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二人。 “辅机,他要什么?”李世民直截了当。 “名分,以及……尊重。” 长孙无忌斟酌着用词:“他希望他的鹰愁涧,不是被收编的贼寇,而是一支独立的劲旅。” “给他!” 李世民没有任何犹豫,“我给他一个独立的军号!他李岩,便是鹰扬府折冲都尉!麾下兵马,钱粮,人事,皆由他自专!我只要他在关键时候,能为我所用!” 这是一个石破天惊的许诺,这意味着,李岩将拥有一个半独立的军事王国。 长孙无忌都有些意外,但他很快明白了李世民的气魄。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要想让李岩这头猛虎为己所用,就不能用对待普通走狗的链子。 “殿下英明。” “只是,名分好给,但如何让他麾下数千人信服?如何让天下人信服?” 长孙无忌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李世民在帐内来回踱步,手指摩挲着下巴。 恰在此时,一名传令兵匆匆入帐。 “报!将军,霍邑久攻不下,宋老生坚守不出,我军前锋营折损惨重,粮草已不足七日之用!” 虽说这是一个坏消息,却在李世民脑中,点燃了一道光。 他与长孙无忌对视一眼,两人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瞌睡送来了枕头。” 李世民喃喃自语,长孙无忌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 “殿下,李岩曾言,他不需要空口白牙的封赏,他想用一场实打实的战功,来换取鹰扬府的名正言顺。” “他想打霍邑?” 李世民的眼睛亮了。 “正是,他希望亲率精锐,绕过我军主力,奇袭霍邑后方,断宋老生的粮道与归路,届时,宋老生军心必乱,殿下再以主力正面强攻,霍邑可一战而下!” 这是一步险棋,孤军深入,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但收益,也大到无法想象! 李世民猛地一拍桌案:“好!有胆魄!” 他不再迟疑,立刻走到帅案前,亲自研墨铺纸。 “以我父之名,修书一封!” 笔走龙蛇,一封以唐王李渊名义发出的密信很快写就。 信中言辞恳切,先是赞扬了李岩的忠勇,随后以请求的姿态,恳请他出兵相助。 给足了李岩面子。 “辅机,你亲自派最可靠的人,将此信与我的令箭,一同送往鹰愁涧!告诉李岩,只要他功成,鹰扬都尉的大印,我亲自为他捧上!” …… 傍晚的时候,这封信已经送到了李岩的案桌上。 李岩坐在主位,手里把玩着一枚玄铁打造的令箭,令箭上,刻着一个古朴的秦字。 桌上,摊着那封来自李世民的密信。 下方,吴元、李铁柱、钱串子三人神色各异。 “岩哥,这李二也忒不是东西了!” 李铁柱第一个憋不住,瓮声瓮气地嚷嚷。 “咱们送他那么好的宝贝,他转手就让咱们去啃宋老生那块硬骨头?这不是拿咱们当炮灰吗!” 钱串子在一旁缩着脖子,小声附和。 “是啊……我打听过了,那宋老生是前隋有名的大将,霍邑城高墙厚,咱们这点人绕道奇袭,九死一生。这。” 唯有吴元,眯着他那双狐狸似的眼睛,一言不发,只是盯着桌上的地图。 李岩没有理会李铁柱和钱串子的抱怨。 “元子,你怎么看?” 吴元抬起头,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点在了霍邑城后方三十里处的一座小山坳。 “兵行险着,方能出奇制胜。” “李二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狠人,寻常的封赏收买不了我们,所以,他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吴元的手指顺着山坳画了一条线,直指霍邑的粮仓所在。 “宋老生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正面战场,他绝想不到,会有一支奇兵从他的屁股后面钻出来。只要我们能烧了他的粮草,断了他的后路,霍邑守军,不攻自破。” “至于风险……” 吴元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富贵险中求。咱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哪天不是在刀口上舔血?这一票要是干成了,咱们鹰愁涧,真就是名震天下的鹰扬府了!” “届时,大哥你就是折冲都尉,咱们弟兄们,也都能挺直腰杆做人!” 李铁柱听得热血沸腾:“对!干他娘的!让那些瞧不起咱们的官老爷们看看,谁才是真好汉!” 钱串子还在小声嘀咕:“可是……” 李岩站了起来,拿起那封信,走到烛火旁,信纸瞬间被点燃,化为灰烬。 “传令!” “黑骑、狼牙队,全员集结!” “清点所有鹰扬弩和破甲箭,一人三具弦,十支箭!” “一个时辰后,出发!”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这就是李岩的风格,一旦决定,雷厉风行。 第九十八章 全军总攻 吴元眼中闪过一丝赞叹,这才是他愿意追随的大哥。 李铁柱兴奋地一捶胸口,转头出去传令。 只剩下钱串子,苦着脸,看着李岩:“大哥,咱们的家底……” 李岩回头,看了他一眼:“打下来,霍邑府库里的金银,随你搬。” 钱串子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 什么风险,他刚刚就是放了个屁而已! “大哥放心!后勤交给我,保证让弟兄们吃饱喝足,马力充足!” 一个时辰后。 鹰愁涧的谷口,死一般寂静。 五百名黑骑,人人黑甲黑马,如沉默的雕塑。 他们背上,除了长刀,还多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件。 三百名狼牙队队员,身穿便于山地行动的皮甲,脸上涂着油彩。 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把造型狰狞的鹰扬弩。 李岩翻身上马,此刻的他也同样穿上了特战装备。 在别人看了此去,或一飞冲天,或者是粉身碎骨。 但是在李岩这里,没有后者,只有前者! ………… 夜色如墨,将霍邑城外连绵的丘陵尽数吞噬。 吴元站在一处高岗上,冷漠地注视着远处那条隐约可见的粮道。 在他身后,五十名黑骑轻装简从,马蹄包裹着厚布。 “军师,时间差不多了。”一名队率低声提醒。 吴元抬手,做了个前挥的动作。 “去吧,动静闹大点,别真跟人拼命,点上几堆火,射几轮火箭,就往回撤。” “明白!” 队率领命,带着五十名骑兵悄无声息地脱离队伍,绕向远处的官道。 吴元没有动,他只是在等。 一炷香后,远方火光冲天,隐约有喊杀声随风传来。 霍邑城的城楼上瞬间骚动起来,火把汇集成龙,铜锣被敲得震天响,即使隔着数里,也依稀可闻。 很快,一道城门开启。 一彪人马举着火把,怒吼着冲出城去,直奔粮道方向。 吴元的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 “该我们了。” …… 霍邑城,西侧。 这里是全城最不起眼的一段城墙,城墙根的砖石在常年累月的侵蚀下。 早已酥脆不堪,李岩带着王笑林和李铁柱,领着三百狼牙队在墙下的阴影里。 一名瘦小的汉子从阴影里钻出,是夜枭队的斥候。 他指着墙角一处凹陷,压低声音对李岩说。 “将军,兄弟们已经看过了,这里的墙体最薄,里面的夯土都松了,巡逻队刚过去,下一波还有一刻钟。” 李岩点头,目光转向李铁柱。 李铁柱立刻会意,从背上解下几个用油布和绳索捆扎得严严实实的陶罐摆放在墙角。 “岩哥,你们退后一点!” 这玩意儿就是土雷,是李岩根据前世的知识。 让军中工匠用最原始的材料捣鼓出来的宝贝。 李铁柱将引线拉出来,抬头看向李岩,李岩做了个手势。 李铁柱掏出火折子,吹亮,点燃了那几根粗大的引线。 “嗤!” 火星沿着引线飞快燃烧。 “退后!” 李铁柱低吼一声,一把拽住旁边的王笑林,转身就往后扑。 狼牙队的队员们早已在李铁柱布置时就找好了掩体。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没有冲天的火光。 只有一股恐怖的冲击波混合着土石碎屑,呈扇形向外猛然扩散! 那段年久失修的城墙,猛地向内塌陷,瞬间出现一个三米多宽的巨大缺口。 城墙内,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然后戛然而止。 “咳咳……他娘的,劲儿真大!” 李铁柱从地上爬起来,他还没站稳,王笑林已经从他身边掠过。 在爆炸声还未完全平息的瞬间,第一个冲进了那个黑洞洞的缺口。 “狼牙队!跟我上!杀!” 王笑林的声音冰冷刺骨,三百名狼牙队员紧随其后,人手一把连弩,涌入城内。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东城门! 根本不理会那些四散奔逃的溃兵,带领狼牙队像一把锋利的尖刀。 沿着城内主干道,直插霍邑城的心脏。 “放箭!” “三段速射!” 王笑林一边飞速奔跑,一边下达着简洁的命令。 狼牙队员自动分为三列,第一列射击后立刻蹲下上弦,第二列补上,循环往复。 密集的箭雨形成一道死亡屏障。 任何敢于阻挡在他们前进路线上的守军,都在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连弩的威力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它射速快,穿透力强,而且几乎没有声音,在夜战中简直就是收割生命的无情利器。 城内的守军彻底乱了。 西墙被炸塌,一支神兵天降的敌军在城内大开杀戒。 而他们的主力部队,却被引出城去追击一支虚无缥缥的敌军。 …… 城外,唐军大营。 李世民一身甲胄,站在高高的望楼上,手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剑。 要说不紧张那绝对是假的,毕竟把一场大战的胜负手交给别人,这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如果李岩失败,他不仅会失掉夺取霍邑的最好时机。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远处霍邑城的西侧,猛然爆开一团沉闷的黄光。 紧接着,大地传来轻微的震颤。 李世民瞳孔骤缩,几乎是同时,城内喊杀声四起。 “传令!” 李世民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全军总攻!!” “擂鼓!!!” “咚!咚!咚咚咚!” 震天的战鼓声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 数万唐军将士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怒吼,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如潮水般涌向霍邑城墙。 …… 东城门下,一场血腥的白刃战正在上演。 守卫城门的是宋老生的亲兵,战力远非普通守军可比。 他们结成盾阵,死死顶住了狼牙队的攻势。 “他娘的!给老子开!” 李铁柱双目赤红,扔掉了已经卷刃的长刀,直接像一头蛮牛,用肩膀狠狠撞在了一面大盾上。 “砰!” 持盾的亲兵连人带盾被撞得倒飞出去,盾阵瞬间出现一个缺口。 “杀!” 王笑林抓住机会,从缺口突入,狼牙队员蜂拥而入。 直接与守军绞杀在一起,虽然有伤亡,但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到了城门吊索旁。 第九十九章 一步登天 “砍断它!” 几名狼牙队员挥刀猛砍粗大的绳索。 伴随着绳索断裂,厚重的城门轰然落下,激起漫天烟尘。 城门外,传来一阵阵唐军将士们兴奋的狂吼。 光亮和人潮一同涌入,王笑林浑身浴血,站在门洞中央,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他脚下,已经铺满了敌人的尸体。 混乱中,年迈的宋老生试图集结部队反扑,却被一拥而上的唐军重甲步兵淹没。 这位前隋名将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像样的呐喊。 便被数把长槊刺穿了身体,连同他那杆帅旗,一同被踩入了血泥之中。 霍邑,一夜易主。 …… 霍邑府衙。 这里已经成了李世民的临时指挥部。 李岩站在院中,他的黑甲上沾满了灰尘,但人却站得笔直,如一杆标枪。 他身后的狼牙队员们正在默默擦拭着手中的连弩和军刀。 至于夜枭队,李岩已经让吴元和李萧山他们先回去了。 毕竟底牌总是要留的,现在就将自己手里的人全部暴露出去,以后要是翻脸了可就不好了。 眼看着钱串子正带着几个人,眉开眼笑地清点着刚刚从府库里清理出来的金银。 而就在这个时候。 李世民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 他脱下了沉重的头盔,露出一张英武逼人的年轻脸庞。 但此刻,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好奇。 他的目光没有第一时间看李岩,而是死死盯住了狼牙队员手中的连弩。 这比起李岩送过来的鹰扬弩似乎还要精密,尤其是刚刚他可是亲眼看着,这玩意可以连发的! “李都尉,好手段!” 李世民由衷地赞叹,他快步走到李岩面前。 “霍邑一夜而下,你当居首功!” 他的语气里,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审视,而是多了一份平等的,甚至带着敬畏的郑重。 李岩心里有些想笑,怪不得人家都说李二招人喜欢呢。 听听,就这说话的方式,明明还没有得到命令呢,称呼就已经给你安排上了。 这换做是谁,都会下意识的去亲近对方。 反观李建成,对方明明已经看到了自己,却懒得废话一句,就好像自己欠他的一样。 虽然李岩没有多大成见,但是相比起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舒服的。 “秦王殿下过誉,不过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罢了。” 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李世民更加高看了他几分。 李世民的视线转向一名狼牙队员手中的连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此物……可否一观?” 李岩回头看了一眼那名队员,队员会意,将鹰扬弩递了过来。 李世民接过,入手一沉。 他仔细端详着弩身上精巧的滑轮和上弦结构,眼中异彩连连。 他试着拉了一下,发现比军中制式的蹶张弩要省力得多。 “此弩叫什么?也叫鹰扬吗?”李世民问道。 “不,这是连弩。” 李岩淡淡纠正,“自家兄弟闲暇时琢磨的小玩意,上不得台面。” 小玩意? 李世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东西要是能装备全军,那唐军的野战能力将提升到一个何等恐怖的境地! 这哪里是小玩意,这分明是足以改变战争格局的国之利器! 而眼前这个男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他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李世民再次看向李岩,这个一身黑甲,气质冷硬的男人。 虽然看着对方身上穿的铠甲停怪的,可他却没有在多问。 “李都尉谦虚了。” 李世民将连弩弩还给那名队员,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真诚。 “此战过后,本王会亲自向父皇为你请功!” 话到此处,众人谁也没有在多说什么,毕竟有些事情说的太清楚了,反正也不好。 这不是说古人墨迹,而是真就如同想象的那般。 如果现在李岩也表明直接跟李世民结盟,那么李建成绝对不会让李岩就这么轻易的坐上想要的位置。 这也是为什么古人都说,事缓则圆。 第二天,李世民带着人走了,李建成自然也不会停留。 而第三天的时候,捷报传到大兴,不过三日,李渊的旨意便紧随而至。 传旨的太监声音尖利,在霍邑府衙的大堂里回荡。 “制曰:霍邑都尉李岩,英勇善战,奇功盖世,一夜克城,扬我大唐神威……特晋封为鹰扬大将军,开府建牙,赐金千两,锦百匹!另,划霍邑以北,西至汾水,东抵太行,北达鹰愁涧百里之地,皆为将军防区,军政自专,以御北虏!” 圣旨念完,整个大堂针落可闻。 钱串子张大了嘴,手里刚盘热乎的金元宝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掰着手指头,哆哆嗦嗦地算着。 “大……大将军?开府?还……还有这么大一块地盘?咱……咱们这是……发了啊!” 他激动得脸红脖子粗,看向李岩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尊行走的神祇。 相比他的狂喜,李岩和吴元等人则更关注军政自专四个字。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李岩在这片土地上,就是土皇帝! 唯有两个人保持着异样的平静。 李岩面无表情地接过圣旨,躬身谢恩,内心却在飞速盘算。 鹰扬大将军,好大的名头。 但没有实权,不过是个虚衔。 真正有价值的,是后面那片防区和军政自专的权力。 李渊这是在干什么? 他在养蛊。 把自己这条最凶的蛊虫,扔在唐军北上的后方。 既是抵御突厥和刘武周南下的屏障。 也是一根扎在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之间,随时可以搅动风云的钉子。 他要用自己,来平衡两个儿子的势力。 好一招帝王心术! 李岩嘴角微微上翘,你把我当棋子,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入这棋局? 他身侧,吴元微微低着头,双眼闪烁着同样洞悉一切的寒光。 他比钱串子他们想得更深。 这封赏是蜜糖,也是砒霜。 接了,李岩就正式从一个地方豪强,变成了大唐版图上一个举足轻重的势力。 从此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必然要卷入李唐内部的漩涡。 但他同样明白,这也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吴元悄悄瞥了一眼李岩的侧脸,他便安心了。 第一百章 谁是民 “钱串子。” 李岩淡淡开口。 “哎!在!大将军!” 钱串子一个激灵,连忙捡起元宝,屁颠屁颠跑过来。 “传令下去,狼牙队、夜枭队即刻开拔,立刻接管防区内所有城池、关隘,王烈火、李铁柱,你们各带一队,记住,只接管军防,不扰民。” “是!” 二人轰然应诺,转身大步离去,步伐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吴元。” “属下在。” “你立刻组建政务司,从我们鹰愁涧的老人里抽调骨干,再从霍邑降官中筛选可用之人,以最快速度稳定民生,推行我鹰愁涧的法度。” 李岩顿了顿,“凡贪赃枉法、鱼肉乡里者,无需上报,就地格杀。” “明白。” 命令一条条下达。 整个霍邑城在李岩的意志下轰然运转起来。 曾经的霍邑郡守府,现在挂上了鹰扬大将军府的牌匾。 府门外,求见的人排成了长龙。 开府招贤的告示一贴出去,整个河东之地。 但凡自觉有些本事,又或是走投无路的人,全都闻风而动。 吴元坐在内堂,亲自负责甄别。 李岩站在城楼上,俯瞰着灯火渐熄的霍邑城。 新划归的防区已经基本稳定,吴元的工作卓有成效。 大量的人才正在被源源不断地吸纳进这个新兴的势力团体。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李岩没有丝毫松懈,一个亲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将军,太子殿下派人密会,说有要事相商。” 李岩眼神一动,李建成这个时候不去前线,派人来这里干什么。 “带他去偏院的静室,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 一刻钟后。 李岩在静室见到了李建成的亲信,一个不起眼的普通军士。 军士没有废话,直接呈上一个木匣和一封信。 李岩打开信,信上是李世民的亲笔,字迹龙飞凤凤舞。 信的内容很简单,先是恭贺他荣升大将军,接着便提及关中乃天下之本。 未来进军尚需仰仗他这位北境屏障。 最后才说匣中之物,是些不成敬意的薄礼。 李岩放下信,打开木匣。 匣子里没有金银珠宝,而是一份详细的军械清单和一份马匹名录。 “五百匹良种战马,三百副精作铠甲,另有弓弩、横刀……” 李岩看着清单,好大的手笔! 这些东西,在当下可比金银要珍贵得多。 特别是战马和铠甲,都是严格管制的军国重器。 李建成这是在向他展示肌肉,也是在下血本投资。 “殿下说,这些军资会分批,在半月内送到。” 李岩合上木匣,看向他:“替我多谢太子美意,告诉殿下,李岩是大唐之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凡是对大唐有利,对陛下有利的事,李岩万死不辞。” 这是一句滴水不漏的官话。 他提了大唐,提了陛下,唯独没有提李建成。 亲信也是个聪明人,立刻听懂了李岩的言外之意。 他没有再多说,行了一礼,便悄然退下。 看着对方离开,李岩摩挲着冰凉的木匣,自言自语。 “这兄弟俩,还真是有意思。” 李建成送来的不是礼物,是立场,是催促他站队的战鼓。 接了,就等于上了之前跟李世民的关系没了。 可问题是,这家伙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谁说自己一定要在你们兄弟俩之间选一个? “来人!” “传吴元、李萧山、王烈火、王笑林、李铁柱、钱串子,议事厅见我,立刻,马上!” 片刻之后,鹰扬大将军府的议事厅内。 李岩麾下最核心的几人齐聚一堂,气氛肃杀。 李岩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开门见山。 “霍邑现在是我们的了,但它还不姓李。” 钱串子一脸懵逼:“将军,这郡守府的牌匾都换了,怎么还不姓李?” “蠢货!” 吴元连眼皮都懒得抬,声音沙哑。 “将军说的是里子,不是面子,这霍邑的田,是谁的?这霍邑的粮,在谁手里?这霍邑的佃户,听谁的话?” 一连三问,让钱串子哑口无言。 李岩走到巨大的霍邑郡地图前,伸手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圈。 “我要在霍邑,复制鹰愁涧的法子,第一步,清丈田亩,重新造册!” “嘶!” 钱串子倒吸一口凉气,脸都白了。 这何止是动人蛋糕,这是要挖人祖坟啊! “将军三思!霍邑不同于鹰愁涧,此地士族豪强盘根错节,关系网遍布朝野,我们强龙压境,他们已是满腹怨言,若再动其根本,怕是会激起民变啊!” 王烈火也皱起眉头,沉声附和:“串子说的有理,岩哥,我们立足未稳,此时不易大动干戈,一旦他们联合起来,在后方作乱,我们腹背受敌,形势堪忧。” 李铁柱闷声闷气地开口:“那帮老财主,一个个鬼精鬼精的,藏的地契比耗子洞都多,想查清楚,难!” “难?” 李岩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就是要难,才显出我们的手段!” “民变?谁是民?那些连自己土地都没有,一年到头为地主做牛做马,最后还要饿死的佃户,是民!那些苛捐杂税逼得人卖儿卖女的百姓,是民!” “至于那些满脑肥肠,侵占田亩,隐瞒人口,视国法为无物的士族豪强?” 李岩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们是贼!是附在我们肌体上的毒瘤!我不但不怕他们乱,我还要逼着他们乱!不乱,怎么让百姓看清楚,谁才是让他们有饭吃,有地种的人!” 一番话,说得众人热血上涌,连最胆小的钱串子都攥紧了拳头。 李岩的视线最后落在了李萧山身上。 “萧山。” “末将在。” 李萧山一步踏出阴影,身形笔挺,眼神冷酷。 “我给十天的时间,从大营中挑人出来,成立监察队。”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扫平推行新政的一切障碍。” “凡地方豪强,敢有阳奉阴违、阻挠清丈者,凡地方官吏,敢有包庇纵容、欺上瞒下者;凡乡间地痞,敢有煽动人心、造谣生事者……” 李岩走到李萧山面前,一字一顿。 “无需上报,就地格杀!先斩后奏,府库为其开,刑具为其备!” “我要霍邑的土地上,只回响一种声音。” 第一百零一章 豪强眼中的活阎王 李萧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微微躬身,吐出两个字。 “遵命。” 接着,李岩又看向吴元。 “元子,你最近不是招到了不少人吗?以刘平那份旧稿为基,结合鹰愁涧的经验,我要你三天之内,拿出一套全新的鹰扬律!” “律法条文不必繁琐,要让大字不识的农夫都能听懂,核心就两条:一,耕者有其田,说清楚地怎么分。” “二,税赋有其度,讲明白税怎么收,这部律法,既是我们的统治根基,也是我们送给霍邑百姓的第一份大礼!” 吴元那双似乎永远睡不醒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精光。 “主公放心,三天之内,律法必出。” “这霍邑的天,是该换一换了。” 李岩的雷霆政令,在霍邑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个月的时间下来,监察队如活阎王一般,席卷了霍邑的每一个角落。 城南的王员外,在霍邑是出了名的王半城,家中良田万亩,为人更是嚣张跋扈。当监察队上门要求登记田产时,他竟敢叫嚣着让家丁打出去。 王笑林甚至没有亲自到场,他的副手,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 “妨碍将军政令者,死。”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 王员外那颗肥硕的头颅冲天而起,血溅三尺。 他的家丁们瞬间吓傻了,武器掉了一地,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第二天,王员外的人头就被挂在了庄园门口的旗杆上。 下面贴着一张告示,用血红的大字写着他的罪状。 杀一儆百,效果显著,再没有哪个不开眼的豪强,敢在明面上对抗清丈田亩的队伍。 这一幕的出现,可以说直接让监察队形成了两个分化。 豪强眼中的活阎王,百姓眼中的父母官! 与此同时,崭新的《鹰扬律》以最快的速度颁布全境。 一张张巨大的告示贴满了城墙和村口,识字的军士站在高处。 一遍又一遍地向着聚拢而来、满脸忐忑的百姓们大声宣读。 “凡鹰扬大将军治下之民,无论老幼,皆可按户授田十亩!” “新律之下,税三十抽一,再无苛捐杂税!” 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喧哗。 “分地?还分三十亩?”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农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抓着旁边人的胳膊,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 “税三十抽一?老天爷啊!以前可是十抽五,有时候还要加征……” 这一刻,百姓们奔走相告。 整个霍邑的底层社会彻底沸腾了。 他们看向那些身穿鹰扬军军服的士兵,眼神里不再只有畏惧。 百姓的狂欢,正是士族豪强的末日。 霍邑郡,崔氏宗祠,这里是河东望族崔氏在霍邑的分支。 祠堂内,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霍邑境内有头有脸的十几家豪强地主,此刻全都聚集于此。 为首的,是崔氏在霍邑的族长。 一个年过六旬、面容阴鸷的老者,崔景。 “啪!” 一只上好的青瓷茶杯被他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竖子李岩!欺人太甚!” 崔景气得浑身发抖:“清丈田亩,颁布恶法,这是要挖我等的根,断我等的命啊!” “崔公,城南王家的下场您也看到了,那王笑林就是李岩养的一条疯狗,见人就咬,我们拿什么跟他斗啊?” 一个胖地主哭丧着脸说。 “是啊,他手上有兵,我们能怎么办?” 祠堂内唉声叹气,一片愁云惨雾。 “兵?” 崔景冷笑一声,干枯的手指敲击着桌面。 “兵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他李岩初来乍到,府库能有多少存粮?他那几万大军,加上满城百姓,一天要消耗多少?” “他李岩要我们死,我们就先让他断粮!” “传我的话,联络各家,即刻起,所有佃户,全部停耕!秋收的粮食,一粒也不准卖出去!所有粮仓,全部封锁!关闭所有米铺!” 崔景站起身,声音阴冷如冰。 “他不是要给那些贱民分地吗?我倒要看看,一群饿着肚子的贱民,还分不分得动地!” “不出十日,霍邑粮价必然飞涨,人心惶惶,到那时,不用我们动手,他李岩的大军自己就得哗变!” 阴谋在暗中迅速串联。 第二天,霍邑城中的米铺,竟不约而同地全部关门停业。 乡下的佃户们也被地主威逼,不敢下地,一场针对李岩的绞杀,悄无声息地展开了。 将军府内,吴元将最新的情报汇总给李岩。 “主公,他们动手了,以崔氏为首的十几家豪强,已经联手封锁了市面上的所有粮食。” “我们的存粮,只够军中的粮食半月之用,若算上全城百姓,撑不过七天。” “虽然可以去鹰愁涧取,可来不及了已经。” 李岩听完,顿时被逗笑了。 “我还怕他们当缩头乌龟,不敢出来呢。” “断我粮?好得很。” 李岩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崔氏宗祠的位置。 “吴元,传令下去。” “告诉王笑林,监察队可以扩编了,人手不够,就从降兵里挑,我要他把霍邑所有的牢房,都给我塞满了!” “另外,帮我拟一份豪强罪状录,要写得情真意切,罪大恶极。” “第一条,就从霍邑崔氏,囤积居奇,勾结串联,意图谋反开始写吧!” 此话一出口,哪怕是吴元这个心黑的发亮的人也感觉有些狠了。 什么叫所谓的欲加之罪,这就是! 他甚至可以想到,那些豪强们看到这份罪状录的时候脸上的表情。 当然,也可以反抗只要你们能干的过他们这些人,那随意来! 可以说就是明着告诉人家,我就是要打你!你要是不服,就真刀真枪的干! “去吧,不用管他们怎么想的,我跟任何势力都不亲近,这就是我的底气!” “他们要是愿意告,就让他们告去!我还就不信,治不了这些狗东西了!” 李岩摆手示意让吴元去。 吴元本来还是有些担忧的,可听到李岩后面的话。 “好嘞!您就看好吧!” 第一百零二章 按名单抓人 夜色如墨,几名亲卫举着火把。 将吴元连夜赶制的公告贴满了霍邑城内所有显眼的墙壁。 墨迹未干的白纸黑字在火光下分外刺眼,将崔氏等一众豪强的罪行昭告整个霍邑。 “囤积居奇,罔顾人命!” “串联作乱,意图饿毙全城,动摇军心,此乃谋反!” 起初,只是几个夜行的更夫和胆大的百姓凑近了看。 “这是真的?” 一个汉子哆哆嗦嗦地指着公告。 当然,他们害怕的并不是公告,而是公告上描述的事实。 全城的粮食都被人藏起来了,就为了让他们活活饿死! “原来是这帮杀千刀的搞鬼!老子今天跑了十几家米铺,家家关门!他们是想让我们死啊!” “崔家?不就是城东那个最大的宅子吗?他们家的粮仓堆得跟山一样,居然一粒米都不卖!” “将军要给我们分地,他们就想饿死我们!这帮畜生!” 短短不到一天,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这些传言就已经在整个城内流传。 民怨被彻底点燃。 百姓们对李岩的担忧,瞬间转移成了对世家豪强的刻骨仇恨。 因为李岩只给了这些人一个逻辑,那就是他要让百姓活,而崔家要让百姓死。 百姓不知道崔景的围魏救赵之计,他们只知道,自己的饭碗被人砸了,自己的活路被人断了。而李岩,就是那个站出来为他们砸回饭碗的人。 就在全城百姓的怒火即将沸腾到顶点时。 清晨之间,原本刚刚因为李岩到来恢复生机的霍邑再次变得肃杀。 王笑林一身玄甲,腰挎长刀,而他的身后,正是刚刚扩编完成的监察队。 这些士兵,许多都是刚从降兵中挑选出的精锐。 如今他们正想着用一场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王笑林看着他们,虽然这些人都是刚刚纳入进来的,可也是经过他细心挑选的。 所以身手根本没得说,索性他也不磨叽,掏出几分名单分发了下去,而后开口说道。 “按名单抓人!反抗者,格杀勿论!” “喏!” 监察队瞬间散开,扑向城中各个角落的豪宅大院。 城南,张员外的府邸。 张员外正搂着新纳的小妾,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美梦。 他梦见李岩被饥兵砍下了脑袋,他则因为首义之功,分到了更多更好的田地。 “砰!” 一声巨响,雕花木门被一脚踹得粉碎。 张员外被惊得一哆嗦,猛地坐起:“谁?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话音未落,几个身穿制式铠甲的士兵已经冲到床前,刀锋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张德才,奉将军令,缉拿归案!” 小妾的尖叫声刺破了夜空,但很快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 张员外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 又看了看院子里瞬间被打倒在地的家丁护院,脸上的肥肉抖个不停。 “不……不是,这是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没人理会他的辩解。 两个士兵像拖死狗一样,直接将他从床上拽下,赤着身子拖了出去。 同样的一幕,在霍邑城的十几个豪门大宅里同时上演。 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士绅豪强,有的还在与幕僚高谈阔论,分析着李岩何时会撑不住。 有的正在点算着自家粮仓,盘算着粮价涨到什么地步再出手。 还有的,像张员外一样,沉浸在美梦之中。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李岩的反击会如此之快,如此之狠,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没有谈判,没有警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试探。 就是抓! 就是杀! 监察队的士兵行动效率极高,他们严格执行王笑林的命令,直奔目标,踹门,抓人,缴械。 那些被豢养的家丁护院,在真正见过血的士兵面前,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当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们被粗暴地押解出府邸时。 街道两旁已经自发聚集了无数的百姓。 “打死他!打死这个黑心肝的王八蛋!” “就是他!上个月还抢了我家的地!” 愤怒的百姓将手边能扔的东西一股脑地砸向这些被捕的豪强。 若不是监察队士兵拦着,他们恐怕会活活将这些人撕碎。 豪强们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一个个脸色惨白,被砸得狼狈不堪,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他们想不通,前一天还对他们毕恭毕敬的贱民,怎么一夜之间就敢对他们动手了? 王笑林骑在马上,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因为还有一个没有抓,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崔景。 崔氏宗祠,灯火通明。 崔景端坐于主位,神情自若地品着茶。 下方,是十几个崔氏的核心族人。 “叔公,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是高!” 一个中年人满脸谄媚:“现在外面人心惶惶,我估计不出五日,李岩就得来求我们!” “不错!他李岩有兵又如何?兵不吃饭,就是一盘散沙!” “等到兵变,我们再联络城外旧部,里应外合,这霍邑,还是我们说了算!” 祠堂内一片乐观,仿佛胜利已然在握。 崔景干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他很享受这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还不够。” 崔景缓缓开口,“派人去煽动城中流民,告诉他们,将军府里有的是粮食,只是李岩宁愿喂狗,也不给他们活路!” “高!实在是高啊!”众人纷纷抚掌赞叹。 就在这时。 “轰隆!” 宗祠厚重的两扇大门,在一声巨响中,向内轰然倒塌! 祠堂内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烟尘中,王笑林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缓缓步入。 他身后,一排排手持强弓硬弩的士兵鱼贯而入,黑洞洞的箭头,齐刷刷对准了祠堂内的每一个人。 “王……王笑林?” 崔景的族侄认出了来人,声音发颤:“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崔氏宗祠!你敢在这里放肆!” 王笑林没有理他,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径直锁定了主位上的崔景。 崔景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厉声喝道。 “王笑林!你好大的狗胆!无故带兵闯我崔氏宗祠,莫非是李岩让你来造反的吗?!” 第一百零三章 金黄的粟米 可王笑林根本没有跟对方多费口舌的打算,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缓缓展开。 “奉将军令,霍邑崔氏家主崔景,勾结豪强,囤积居奇,意图饿毙军民,动摇国本,以谋反论处!” “现,缉拿首恶崔景及一干同党!但有反抗,立斩无赦!” 谋反!这就是杀头的大罪,可问题是这明摆着就是诬陷啊! 崔景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指着王笑林。 “你血口喷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要见李岩!我要跟他当面对质!” “你会见到的。” 王笑林将羊皮纸收起,向前踏出一步。 “保护家主!” 两个忠心耿耿的崔氏护卫怒吼一声,拔刀扑向王笑林。 王笑林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咻!咻!” 两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那两名护卫前冲的身形戛然而止,喉咙上各自插着一根羽箭,鲜血喷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祠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毫不留情的血腥手段吓破了胆,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崔景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护卫,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可以讲道理、可以靠身份地位来威慑的对手。 这是一个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不讲任何规则的疯子! 王笑林走到崔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一夜前还意气风发的老人。 “崔公,请吧。” 崔景嘴唇嗫嚅,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话是这么说的,可身后的士兵根本就不给崔景反抗的机会。 直接上前用粗糙的麻绳将祠堂内吓得瘫软如泥的崔氏族人一个个捆了个结实。 方才还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士绅们,此刻如同待宰的猪羊。 有人还想叫骂,可一对上王笑林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 所有污言秽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王笑林走到崔景面前,两个士兵粗暴地将老人从太师椅上拽起,反剪双手。 崔景一生尊贵,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他死死盯着王笑林,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 这个年轻人,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了他一个事实——时代变了。 与此同时,霍邑城内。 十几个小队,在吴元事先绘制好的地图指引下,同时插入城中各大豪强的要害——粮仓。 “将军有令!查封逆党粮仓,反抗者,杀无赦!” 一些豪强还想倚仗家丁护院负隅顽抗。 但在这些人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一袋袋沉甸甸的粮食被从阴暗潮湿的仓库里抬出。 整个行动如行云流水,从发动到结束,不过两个时辰。 当太阳升到午间的时候,霍邑的旧秩序,已然崩塌。 将军府前的巨大广场,此刻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数千名百姓聚集于此,他们有的是从外面流民,有的则是原本这城内的百姓。 此刻因为那些告示,全部都聚集在了将军府前方的广场上。 “吱呀!” 将军府的沉重大门缓缓开启。 李岩此刻也换上了一身玄甲,毕竟是正式的场面,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到位的。 倒不是说装,而是有时候你必须如此,就像你参加重要会议的时候。 别人都知道你有钱,你却穿的邋里邋遢的,这样别人反而觉得你更装。 眼看着下方的人没有人说话,李岩对着下面喊道。 “全部带上来!” 一声令下,王笑林亲自押着崔景等一众豪强,将他们踹跪在高台前沿。 曾经高高在上、衣着光鲜的士绅们,此刻发髻散乱,满身尘土,狼狈不堪。 百姓们一阵骚动,他们认出了崔景,这个霍邑城里最有权势的老爷。 崔景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屈辱的泪水混着鼻涕流下。 他抬起头,怨毒地看着李岩的背影。 这不合规矩!完全不合规矩! 你李岩就算要夺我的粮,也该先礼后兵! 派个说客,暗示一番,甚至可以直接上门威胁! 我崔景难道是傻子吗?真到了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我自然会深明大义,拿出部分粮食来犒劳将军,博一个美名! 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你拿了实惠,我保了地位,这才是上等人之间的游戏规则! 可现在,李岩这么做是一时爽了,可有没有想过,这是要与天下士族为敌啊! 崔景心中在疯狂咆哮,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这个李岩,难道是个从山里蹦出来的野人?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利益交换!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顶级的棋手,精心布局,算计深远,结果对手直接一拳打烂了棋盘,还顺便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李岩根本没兴趣理会一个将死之人的内心戏。 他洪亮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乡亲们!我知道,你们饿!” “你们的孩子在哭,你们的爹娘在挨饿!士兵在前线流血,他们的家人在后方却没饭吃!” “为什么?” “因为他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他们囤积了足够全城军民吃上三个月的粮食!却宁愿让粮食在仓库里发霉,也要看着你们活活饿死!” “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等我的兵饿得拿不动刀,想等你们饿得没有力气,然后打开城门,引狼入室!” 李岩的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百姓的心上。 “空口白牙,我不信!” 人群中,一个被崔家收买的泼皮壮着胆子喊道。 “对!我们不信!” 立刻有几个人跟着附和。 崔景眼中闪过希望,只要百姓不信,他李岩就失了民心,就成了强取豪夺的恶霸! 李岩冷笑一声,他等的就是这个。 “不信?” “那就让你们看看,证据!” 沉重的车轮碾压石板路的声音由远及近。 数十辆大车,在士兵的护卫下,缓缓驶入广场,每一辆车上,都堆满了高高隆起的麻袋。 “开!” 随着一声令下,士兵们用刺刀划开麻袋。 “哗啦!!” 金黄的粟米、雪白的面粉,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在广场中央迅速堆成一座座小山。 第一百零四章 甄别司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死死盯着那堆积如山的粮食,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吞咽声。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走出人群,她跪倒在粮堆前,伸出干枯的手捧起一把粟米。 她将脸埋进粟米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她嚎啕大哭。 “粮……是粮啊……俺的娃有救了……” 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数千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跪倒在地,那是绝处逢生的喜悦,更是对给予他们希望的李岩的无尽感激。 “将军!您是我们的活菩萨啊!” “青天大老爷!” “杀了这帮畜生!杀了他们!” 之前那几个起哄的泼皮,早已被愤怒的人群淹没,拳脚相加,很快就没了声息。 崔景面如死灰,看着那一张张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听着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呐喊。 李岩用最粗暴的方式,夺走了自己的粮食,随后直接用这些粮食,收买了全城的人心! 崔景还想说些什么,但李岩已经懒得再看他一眼。 他举起手,广场上的哭喊声和怒骂声奇迹般地平息了。 “传我将令!” “首恶崔景及一党,祸国殃民,罪不容赦,斩!” “即刻行刑!” “其余胁从,家产充公,贬为奴籍,于城中服苦役,将功赎罪!” “斩!” 王笑林拔出腰间的长刀,大步走到崔景身后,没有丝毫犹豫。 一颗花白的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翻滚着,脸上还凝固着惊愕与不甘。 “噗!!” 腔子里的血喷出数尺之高,无头尸身晃了两下,轰然倒地。 鲜血染红了高台,也染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李岩沐浴在万众的狂热崇拜之中转过身,对身旁的钱串子吩咐道:“开仓放粮!” “登记造册,城中每一个人,无论军民,皆可按人头领粮!保证人人有饭吃!” “另外,立刻张贴告示,招募青壮,修缮城防,守城抗敌!凡应募者,管饱饭,另有军饷!” 简单的几句话,却是一套组合拳。 既解决了眼前的饥荒,又用粮食换来了兵源和劳力。 钱串子激动得满脸通红,连连点头:“好嘞将军!保证办得妥妥当当!” 高台上的血迹尚未干透,一股浓郁的铁锈味混杂着尘土与米香。 霍邑城活了过来。 钱串子几乎是踮着脚在走路,那张平日里总带着几分算计的脸上,此刻堆满了亢奋的红光。几十个临时的棚子搭了起来。 每个棚子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却不见丝毫混乱。 “下一户!张家,三口人,来,签字画押!” “领三份口粮,省着点吃,将军说了,以后人人有活干,饿不着!” 钱串子看着下面的人群,心里忍不住暗叹。 之前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慷慨地往外发东西,而且发得这么爽。 岩哥说的对,银子是死的,人心才是活的! 用崔景的粮,买全城的心,这笔买卖,血赚! 与此同时。 招募青壮修缮城防和组建新军的工作也同步展开。 管饱饭,发军饷! 这六个字,在乱世之中,无异于天底下最动听的仙乐。 大量的青壮年几乎挤破了招兵处的门槛。 仅仅三天,李岩麾下便多出两千可战之兵,以及三千多修缮城防的劳力。 而王笑林也在短时间内,领着狼牙队全面接管四门防务。 他换下了那些世家豪族的私兵,安插上自己最信得过的人手。 每一个城门,每一段城墙,都必须牢牢掌控在手中。 同时,李萧山的夜枭队也纷纷出去打探消息。 他们两人一组,以霍邑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辐射开来。 李岩斩杀贪官、开仓放粮的仁政飞速向外传播。 第四天黄昏,第一批不速之客抵达了城外。 那是上百户拖家带口的流民,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扶老携幼。 眼中带着希望,忐忑不安地望着霍邑高大的城墙。 消息传回临时搭建的将军府,吴元正对着一张简陋的霍邑地图出神。 “岩哥,来者不善啊。” 吴元没有抬头,眼神一直在看着地图。 李岩刚巡视完新兵操练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汗味和尘土气息。 “怎么说?一群活不下去的百姓而已。” “百姓?” 吴元终于抬起头,那张略显阴沉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 “岩哥,这世道,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今天他们是感恩戴德的百姓,明天就可能是别人安插进来的钉子,更何况,我们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李岩眉头一挑,坐在了主位上,端起凉茶灌了一大口。 “你的意思是,拒之门外?” “不,恰恰相反,要收!而且要大张旗鼓地收!” 吴元站起身,走到李岩身边,压低了声音。 “但不能白收。” “哦?”李岩来了兴趣。 “我建议,设立甄别司。” 吴元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凡欲入城者,无论来路,一律先入甄别司,我们需要一套流程,一套完整的方案。” “第一步,登记户籍。姓名、年龄、籍贯、有无家眷、原操何业、识不识字……所有信息,都得记录在案。” “第二步,分离安置。青壮男子单独一营,妇孺老弱另设一营。这么做,既便于管理,也能杜绝他们私下串联,万一有变,也能迅速弹压。” “第三步,人尽其用。” 吴元的声音更低了,“青壮经过筛选,体魄强者,可为预备兵源。有手艺的全部编入工匠营,统一调配。剩下的,全部投入劳役,修城、挖壕、屯田,总有用得着的地方,至于妇孺,可以安排她们缝补浆洗,制作军服,照顾伤员。” “最关键的是第四步,”吴元伸出四根手指,“思想教化。每日饭前,必须集体学习语录,让他们明白,是谁给了他们饭吃,是谁给了他们活路。我们要把他们彻底变成我们的人!从身到心!” 第一百零五章 突厥南寇 李岩听着,眼神越来越亮。 他原本只是想让吴元搞个简单的管理办法,别让城里乱起来就行。 没想到,吴元直接给他端上来一套培养思想的律法,这可以说已经非常超前了! 如果不是知道吴元的根底,他甚至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跟自己一样,都是穿越者。 但实际上确是,因为这么长时间的迁移摸鱼,吴元的思维已经跟上了李岩这边。 加上之前的鹰愁涧律的原因,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这么一套方案。 李岩当即采纳了吴元的甄别司方案,正式下令成立该机构,由吴元全权负责。 他将麾下人手进行分派,命令钱串子帮忙物资核算。 李铁柱则负责管理青壮劳役营的秩序。 一切的事物都在往正规的方向走动,可乱世就是乱世。 李岩这边刚刚放松了一下,李萧山就传来了消息。 之前他们派人前往草原散播阿史那·贺鲁弑兄杀侄,夺取部落首领的位置,已经得到了成效。 阿史那·贺鲁为巩固地位,转移矛盾。 亲率一万精锐骑兵南下,宣称要为其兄阿史那·雄报仇。 将军府内。 李岩听着李萧山的回报,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好啊!来的好啊!” 这一幕落在李萧山的眼里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毕竟在他看来,现在霍邑已经是他们的了,而且上次他们凭着那么点人就将对方的骑兵全面击溃。 更重要是,现在霍邑一切稳定,要是一打起来,那下面的人不又都乱起来了吗? 李岩没管李萧山怎么想的,说实话,这么久过去了,他是真怕阿史那·贺鲁不来了。 毕竟现在阿史那·豹就在他们手里。 要是阿史那·贺鲁不来,阿史那·豹这张牌就是一张废牌,养着还费粮食。 可现在,只要阿史那·贺鲁敢来,那阿史那·豹就不只是王牌。 他是王炸! 李岩吩咐李萧山,“去,把吴元他们都交过来。” 李萧山也没有多问,反正等会李岩肯定会说,直接抱拳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很快,脚步声由远及近。 吴元等人全部到齐,众人落座,气氛瞬间凝重下来。 李岩也不废话,让李萧山将情况复述了一遍。 “阿史那·贺鲁亲率一万精骑南下,打着为兄报仇的旗号,最多三日,便可兵临城下。” 李萧山话音刚落,李铁柱嚯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他娘的!还敢来?上次打得他不够疼是吧?!” 李铁柱的反应在所有人意料之中,这个战争狂人听到有仗打,比过年还兴奋。 钱串子则是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一万骑兵?我的老天爷!这得多少人吃马嚼的?我们现在城里加上新收的流民,嘴巴多了快一倍,粮仓眼看就要见底了,这仗怎么打?打仗就是烧钱啊!” 李岩没理会这两个活宝,他的目光落在了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吴元身上。 毕竟这事情就只有他,吴元还有李萧山知道。 “你怎么看?” 吴元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小木棍,轻轻点在代表他们城池的模型上。 “将军,各位,你们是不是觉得,阿史那·豹在我们手里,我们就可以用他来威胁阿史那·贺鲁?”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回答:“那不是当然的吗?他侄子在我们手上,他敢乱来?” 吴元摇了摇头,“错了,大错特错。” “你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阿史那·贺鲁,你弑兄杀侄,好不容易夺了权位,但部落里人心不稳,到处都是质疑你的声音,这时候,唯一有合法继承权的前首领之子,阿史那·豹,落在敌人手里,对你来说是威胁,还是一个机会?” 此言一出,整个议事厅死一般寂静。 连最冲动的李铁柱都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们都把阿史那·贺鲁当成一个急于救回侄子的叔叔。 可他们忘了,这个叔叔首先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枭雄! 吴元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划过,“他巴不得我们杀了阿史那·豹!只要阿史那·豹死在我们手里,他为兄报仇的旗号就彻底坐实了,还能顺便除掉最后一个心腹大患,到时候,所有的罪名,都由我们来背。” 钱串子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后背发毛。 “这也太毒了吧?连自己亲侄子都算计?” “所以,” 吴元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岩。 “阿史那·豹,不是我们的护身符,而是阿史那·贺鲁递给我们的一把刀,他想借我们的手,杀他想杀的人。” 李岩笑了,他站起身,走到吴元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得好!所以,我们偏不如他的愿。” “既然他想让我们杀,我们就偏要好好养着!不但要养着,还要把他当成祖宗一样供起来!” 李铁柱彻底懵了:“啊??” 吴元接过了话头,脸上那阴冷的笑意更深了。 “岩哥的意思是,我们要唱一出大戏。” “阿史那·贺鲁不是打着‘为兄报仇’的旗号吗?好啊!那我们就告诉整个草原,他阿史那·贺鲁才是弑兄篡位的无耻小人!而我们是仁义之师,不忍前首领阿史那·雄的唯一血脉断绝,特意将阿史那·豹小王子接入城中,好生保护!” “他来打我们?不,他不是来报仇,他是来斩草除根的!” “我们这一战,我们不光是为了百姓,还能利用阿史那·豹来反击贺鲁!” 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李岩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补充道:“钱串子!” “啊?在,在!”钱串子一个激灵。 “从现在起,拨出最好的院子给阿史那·豹,派专人伺候,要什么给什么!!” “李铁柱!” “末将在!” “你从新兵营里,挑一批机灵点的,组成仪仗队,每天在小王子府邸门口站岗!” “李萧山!” “在!” “你负责把城里的消息送到阿史那·贺鲁的士兵耳朵里!”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整个计划的轮廓清晰无比。 第一百零六章 巨坑 阿史那·贺鲁带着一万精锐气势汹汹而来。 他以为自己手握主动权,却不知道,李岩和吴元早就在这里给他挖好了一个足以埋葬他所有声望和野心的巨坑。 最后,李岩的目光落回吴元身上。 “那个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吴元嘿嘿直笑,毕竟这段时间下来,就算熬鹰也能给鹰熬到听话,何况是人。 尤其是阿史那·豹本就是被人赶出来的。 “岩哥放心,这小子听话的很。” 李岩点点头:“等阿史那·贺鲁兵临城下的时候,让阿史那·豹亲上去,说出我们想让他说的话。” “遵命。” 吴元微微躬身。 霍邑城内的气氛,在接下来两天里变得粘稠。 毕竟是一万突厥精锐,就算李岩他们想要瞒,也根本瞒不住。 这片刚刚归附的土地,顿时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 就在全城人心浮动到顶点时,一骑快马自东而来,卷着冲天的烟尘,直奔将军府。 马上骑士手持明黄旗帜,高喊着:“圣旨到——!” 这三个字,让本就惶恐的霍邑城,更是雪上加霜。 将军府正堂,李岩一身常服,与吴元对坐品茶。 堂外喧嚣震天,堂内却静得落针可闻。 “岩哥,来了。” “嗯。” 李岩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很快,一个面白无须,嗓音尖细的内侍,在一队禁军的簇拥下,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他瞥了一眼李岩的穿着,描画精致的眉毛顿时挑了起来。 “李将军好大的架子,见了天使,竟敢不跪?” 李岩这才慢悠悠站起身,掸了掸衣角,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 “公公一路辛苦。军情紧急,甲胄在身,不便全礼,还望海涵。” 他说着甲胄在身,身上却只是一件普通的布袍。 那内侍脸色一僵,冷哼一声,却也没再纠结。 圣旨的内容又长又臭,通篇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先是夸赞李岩收复霍邑功绩卓著,再是痛斥突厥背信弃义,最后话锋一转,落到了实处。 “望李卿体察朕心,务必将突厥贼寇阻于霍邑之外,护我大唐北境安宁,待李世民将军平定中原,朕必有重赏……” 读完,内侍将圣旨往李岩面前一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李将军,接旨吧,陛下的意思,您可听明白了?这霍邑城,断不可失,这可是死命令。” “末将,遵旨。” 李岩双手接过那卷薄薄的黄绢,感觉不到丝毫分量。 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不给一兵一卒,不给一钱一粮,就凭一张嘴、一卷纸,要他拿手下的性命去填阿史那·贺鲁一万精锐的刀口。 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李岩心中冷笑,他从没指望过长安那帮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可现在看来,那些人也不像让他安生啊,如果他没有猜错,李渊也是想要通过这次的事情来敲打自己的。 “公公远道而来,不如在城中歇息两日?”李岩客气地邀请。 “不必了。” 内侍尖着嗓子拒绝,眼神里满是嫌弃。 “咱家可不想跟突厥人作伴。旨意送到,咱家即刻便回。李将军,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拂袖转身,带着禁军趾高气昂地走了。 看着那内侍仓皇离去的背影,一直沉默的李铁柱终于忍不住,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呸!什么玩意儿!一群怂蛋!” 钱串子也凑了过来,忧心忡忡:“岩哥,这下可咋办?朝廷摆明了不管我们了。” “我本来也没指望他们管。” 李岩将那卷圣旨随手丢给吴元。 吴元接过,嘿嘿一笑,直接将那明黄的绢布凑到烛火上。 “哎,吴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钱串子大惊失色,这可是圣旨啊! “圣旨?” 吴元拍了拍手上的灰,笑容阴冷。 “现在,它只是一堆能给咱们取暖的草木灰罢了,岩哥,看来长安那位,比阿史那·贺鲁还希望我们死啊。” “他们都一样,” 李岩走到门口,望着昏黄的天空。 “都想借别人的刀,杀自己的人,可惜,我的命,硬得很。”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别管那些没用的,我们也该看看这次的角儿了。” …… 与此同时,一座小院之内。 阿史那·豹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有如此魔幻的经历。 几天前,他还被关在大牢里面严加看管,而现在,他住着霍邑城的宅子。 每天都有漂亮的侍女为他沐浴更衣,端上来的食物是他当王子时都未曾见过的精致。 他很困惑,也很恐惧,突如其来的优待,比严刑拷打更让他感到不安。 这份不安,在李岩和吴元走进房间时,达到了顶峰。 阿史那·豹下意识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小王子,住得还习惯吗?” 李岩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吴元则站到李岩身后。 “习惯。” 阿史那·豹喉结滚动,声音干涩。 “喜欢这里吗?” “喜欢。” “想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吗?甚至,比现在还好?” 李岩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问道,“想不想,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阿史那·豹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岩。 他当然想!他做梦都想! 想为父亲阿史那·雄报仇,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想让那个卑鄙无耻的叔叔——阿史那·贺鲁,付出血的代价! 可他拿什么去想? 看着男人眼中瞬间燃起的火焰和随之而来的绝望,李岩笑了。 “你的叔叔,阿史那·贺鲁,带着一万大军来了。” 李岩缓缓开口,“他打出的旗号,是为你的父亲报仇,并且救你回去。” 阿史那·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别人或许看不明白,但是作为当事人,他绝对清楚,这个世界上最想让他死的人,就是阿史那·贺鲁! “看你的表情,你很清楚。” 李岩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他想借我的手,杀了你。这样,他就是阿史那部真正的领头人了,还能背负为兄报仇、为侄雪恨的完美名声。” “无耻!卑鄙!” 阿史那·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仇恨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吞噬。 “所以,你想不想报仇?” 吴元在此时阴恻恻地开口,“一个让你亲手毁掉他所有名声,让他成为整个草原笑柄的机会,你要不要?” 阿史那·豹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第一百零七章 恩人 报仇。 这两个字像一团鬼火,在阿史那·豹的脑海里幽幽燃烧。 “我凭什么信你们?” “你不需要信我们。” 吴元露出森白的牙齿,这一刻,真就如同一个狐狸诱导小羊一般。 “你只需要相信你对阿史那·贺鲁的恨就够了。” 他俯下身,凑到阿史那·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将那充满了致命诱惑的计划和盘托出。 “让阿史那·贺鲁兵临城下,然后,你,阿史那·雄唯一的儿子,亲自登上霍邑城头。” “你将在两军阵前,告诉所有突厥勇士,谁才是杀害你父亲的真凶!” “你要告诉他们,他,阿史那·贺鲁,为了地位,弑兄!为了斩草除根,千里追杀亲侄!” “而李岩,李将军,才是从刺客刀下救了你的大恩人!” 吴元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一个字都钻进阿史那·豹的心里。 他一个突厥王子,去指认自己的亲叔叔是凶手,反而认一个唐人为恩人? 这不光是背叛,这是把整个阿史那部的脸面都踩在脚下,再狠狠碾进泥里! 可一想到贺鲁做的那些事情,阿史那·豹的胸膛剧烈起伏。 这一刻,他忘记了阿史那·雄惨死的模样。 脑海里浮现的是自己沦为阶下囚的绝望,想到了叔叔那张伪善的脸。 如果能让阿史那·贺鲁身败名裂,让他从云端跌落,让他被万众唾弃。 区区耻辱,又算得了什么! “我若失败,下场是什么?” “万劫不复。” 吴元直起身子,摊开手,笑容坦然得可怕。 “但你若不这么做,现在就会死,你的叔叔会为你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然后继承你的一切,你,甘心吗?” 阿史那·豹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好!” “我做!” …… 第二天的时候,李岩已经下达了命令,霍邑城外方圆数十里的村庄,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百姓被半强制地迁入城内,所有能被敌人利用的物资,要么带走,要么烧毁。 坚壁清野。 这是最笨拙,也最有效的办法。 李岩将自己麾下最精锐的部队全部收缩回霍邑,介休几座坚城之内,放弃了广大的田野。 城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被强行迁徙的百姓怨声载道,士兵们枕戈待旦。 吴元则像个影子,终日跟在阿史那·豹身边。 现在的他就如同一个老师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地教阿史那·豹说辞。 “不对!你的眼神里是恐惧,不是悲愤!” “再来!想想你父亲的尸体!想想贺鲁那张伪善的脸!” “哭!哭出来!眼泪是最好的武器!让所有人都看见你的委屈和绝望!” 阿史那·豹几乎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从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子,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 但他没有反抗,只是麻木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直到三日后。 黑色的浪潮,终于拍打在了霍邑的城墙之下。 阿史那·贺鲁来了,一万突厥铁骑,如乌云压城。 无数黑底苍狼旗迎风招展,刀枪如林,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阿史那·贺鲁身披重甲,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之上,立马于阵前。 他看着眼前这座紧闭城门的孤城,脸上露出了冷笑。 “李岩小儿,果然只会当缩头乌龟。” “将军,这唐军分明是怕了我们!待我们攻破城池,定要将那李岩碎尸万段,救出小王子!” 听到这话,阿史那·贺鲁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底深处闪过一抹阴狠。 不管是救不救,反而他的旗号是有的,如果能救一具尸体回去,那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他抽出腰间的弯刀,向前一指。 “攻城!” “为雄主报仇!救回小王子!”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 “杀!” 上万突厥骑兵发出震天的怒吼,向着霍邑的城墙席卷而去。 李岩身着甲胄,静静站立在霍邑城的城楼之上。 他在等,等所有人都来到城前,最好是那些人都能看到城头上的人。 那个时候,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到最高点。 “差不多了。” 李岩淡淡开口。 身后的吴元立刻会意,对着角落里的阿史那·豹开口说道。 “该你上场了,我的王子殿下!” 两名亲兵一左一右,半架半推地将阿史那·豹带到城墙垛口前。 “吼!” 一支刚刚爬上城头的突厥兵被长枪捅穿,惨叫着坠下城墙,滚烫的鲜血溅了阿史那·豹一脸。 他看着城下那一张张因为狂热和嗜血而扭曲的同族面孔。 这一刻,他居然有些说不出话了。 就在这时,吴元的手搭在了他的后颈上。 “看看你的叔叔,他正在用你族人的命,为你铺就一条死路,你现在退缩,死的就是你,你的父亲将永不瞑目!” 这句话,顿时就让阿史那·豹一个激灵,他猛然抬头看向战场后方,死死锁定了远处那个骑在黑马上的身影。 阿史那·贺鲁! “啊!” 阿史那·豹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他挣脱了亲兵的搀扶,双手死死抓住垛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城下呐喊。 “住手!都给我住手!” 嘈杂的战场,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城下,正在奋力攻城的突厥士兵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那是谁?” “好像……好像是小王子?” “不可能!小王子不是被唐人抓了吗?” 城墙上,那个衣衫华贵的身影,不是他们日思夜想,要救回来继承汗位的阿史那·豹,又是谁?! 一时间,攻城的势头为之一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上。 远处的阿史那·贺鲁,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的心头。 “我是阿史那·豹!” 城墙上,阿史那·豹再次嘶吼。 “阿史那·雄的儿子!” 这一声,确认了他的身份,城下的突厥军队,彻底哗然了! 小王子还活着,他就在城楼上! “我没有被唐人所害!” 阿史那·豹双目赤红,他伸出手指,直直指向远处的阿史那·贺鲁。 “害我父亲,追杀我的,不是唐人!” “是他!是我的亲叔叔!阿史那·贺鲁!”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突厥士兵的脑海中炸响。 第一百零八章 诛杀叛逆 无数人呆立当场,手中的弯刀掉在地上。 他们脸上的狂热瞬间褪去,如今的贺鲁将军,居然是弑兄之人。 “他为了我父亲的位置,买通刺客,杀害了我的父亲!” “他为了斩草除根,派人千里追杀我!” 阿史那·豹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控诉着。 “是李岩将军!是他!从刺客刀下救了我!是他给了我庇护!他才是我的恩人!” 说完,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李岩,在万众瞩目之下,双膝跪地,重重叩首! “恩人!请受阿史那·豹一拜!只求您为我主持公道,诛杀叛逆!” 这惊世骇俗的一幕,通过数万双眼睛,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城下的突厥士兵,彻底懵了。 因为他们赖以作战的道义,支撑他们悍不畏死的信念,就是为老将军报仇,救回小王子。 他们追随的“英明将军”,成了弑兄杀侄的卑鄙小人。 他们要攻打的凶残敌人,成了小王子的救命恩人。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疯狂滋长。 士兵们面面相觑,眼神从茫然,渐渐变成了猜忌和动摇。 “胡说八道!” 远处的阿史那·贺鲁,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爆发出雷霆般的怒吼。 “那是唐人的奸计!是找来的替身!给我放箭!射死那个妖言惑众的骗子!给我射死他!” 阿史那·贺鲁的咆哮在战场上回荡,可李岩的动作比他的声音更快。 “举盾!” 一声爆喝,李岩身边的亲卫们几乎是本能反应。 瞬间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龟甲,将阿史那·豹护在核心。 盾牌相击的沉闷声响,在城头之上格外清晰。 城下,数千名突厥弓箭手已经引弓搭箭,箭头森然,直指城头。 可他们的手却没有松开弓弦,毕竟放箭是放箭,可问题是谁啊? 射那个刚刚控诉完贺鲁将军暴行,跪地叩谢唐人恩情的小王子?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一个老兵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身旁同样年轻的同袍,对方的脸上写满了和他一样的茫然与挣扎。 他们是为了给老汗王报仇,为了迎回血脉正统的小王子才来到这里的。 可现在,他们要追随的明主,却下令让他们亲手射杀这位正统。 “愣着干什么!放箭!违令者斩!” 阿史那·贺鲁的亲卫队长挥舞着马鞭,甚至抽打在几个犹豫不决的弓箭手身上。 不过最后还是有十几个贺鲁的死忠,咬着牙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嗖!” 稀稀拉拉的箭雨,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无力的表态。 “铛!铛!铛!” 箭矢撞在唐军厚重的铁盾上,发出几声脆响,便无力地坠落。 没有一支箭能越过雷池半步。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许多突厥士兵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李岩站在盾阵之后,深吸一口气,立刻弄过来用一个大木片子做的喇叭。 “所有突厥的勇士们!你们都看清楚了!” “站在我身边的,就是你们真正的少主,阿史那·豹!” “你们的贺鲁将军,弑兄夺位,天理不容!如今更是欲杀侄灭口,丧心病狂!” “你们看看他疯狂的嘴脸!再看看你们茫然的同袍!你们手中的弯刀,究竟是要守护正义,还是助纣为虐?!” 许多人下意识地看向了远处帅旗下,那个脸色铁青的阿史那·贺鲁。 那张平日里看起来英武不凡的脸,此刻在众人眼中,竟多了一丝狰狞和心虚。 李岩向前一步,声音再次拔高。 “我,李岩,在此立誓!” “凡是此刻放下武器,回头拥立阿史那·豹为新主者,皆为反正义士!往日罪责,既往不咎!霍邑城之内,酒肉管够!” “若尔等执迷不悟,继续追随叛逆,那便休怪我李岩心狠手辣!定叫尔等与这叛徒,一同化为飞灰,尸骨无存!” 这番话,一半是招降,一半是赤裸裸的威胁。 可是李岩身后的吴元听到这话后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他很清楚,李岩压根就没指望这群人能真的投降。 果然,李岩这番话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冷水,整个突厥军阵彻底炸开了锅。 “怎么办?” “他说的是真的吗?” “贺鲁将军真的……” 士兵们面面相觑,甚至有小部落的首领,已经开始悄悄收拢自己的部下。 军心,已然土崩瓦解! 远处的阿史那·贺鲁,气得浑身发抖,一口钢牙几乎咬碎。 他死死盯着城墙上那个挺拔的身影,恨不得用目光将李岩千刀万剐。 今天这城是攻不下了,再待下去,不用唐军动手,他自己的军队就要先哗变了! “唐人妖言惑众!撤!全军后撤三十里!快!” “将军,我们……” 身边的亲信还想说什么。 “撤!” 阿史那·贺鲁猛地一拉马缰,调转马头,看也不看那座让他颜面尽失的霍邑城,第一个朝着后方奔去。 他的背影,在无数士兵眼中,怎么看都多了一丝狼狈逃窜的意味。 主帅一退,本就混乱的军阵更是兵败如山倒,士兵们先恐后地向后跑去。 城楼上,李岩冷冷地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并未下令追击。 何况,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岩哥神威!”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赞叹道,“动动嘴皮子,就吓跑了他们几万人!” 一旁的吴元摇着羽扇,轻笑一声:“铁柱,这可不是吓跑。这叫釜底抽薪。没了道义这锅底下的柴火,他们人再多,也只是一盘散沙,烧不起战意这锅开水了。” 李岩没有理会他们的吹捧,他转身扶起还跪在地上的阿史那·豹。 此刻的突厥王子,早已泪流满面,身体因激动和力竭而微微颤抖。 他看着城下仓皇逃窜的族人,又看看眼前这个给了自己复仇希望的男人。 “行了,别跟个娘们似的。” 李岩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只是第一步。阿史那·贺鲁不是蠢货,他退回去,一定会想办法稳住军心,编造新的谎言。下一次再来,恐怕就是不死不休的血战了。” 阿史那·豹猛地抬头,对上李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传我命令,全军戒备,打扫战场。吴元,铁柱,你们几个跟我来。” 李岩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 第一百零九章 妖言惑众 霍邑城,将军府上。 李铁柱憋不住,率先开口。 “岩哥,阿史那·贺鲁那孙子跑了,趁他军心大乱,一鼓作气……” “追?” 吴元摇着羽扇,轻飘飘地打断了他。 “铁柱,我们有多少骑兵?我们是守城,不是野战。” “可他们军心乱了啊!”李铁柱梗着脖子。 “乱只是一时。” 吴元那双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贺鲁不是蠢货。他现在退兵三十里,第一件事会做什么?” 他看向李岩,却发现李岩也在看他,两人眼中闪过一丝默契。 “他会说,他高贵的侄子,草原未来的继承人阿史那·豹,为了夺回汗位,竟然向卑鄙的汉人下跪!成了汉人的走狗!他阿史那·贺鲁,是为了维护草原的尊严,才不得不含恨撤兵。” 吴元顿了顿,环视一周,声音沉了下去。 “他会把弑兄夺位的罪名,偷换概念,变成一场维护草原荣耀的正义之战,而我们,就是妄图奴役草原的侵略者,阿史那·豹,就是引狼入室的叛徒!” “到时候,那些动摇的士兵,为了所谓的草原荣耀,只会更加同仇敌忾,贺鲁不仅能稳住军心,甚至能激发出更强的战意。” 后堂内响起一片抽气声。 李铁柱的脸都涨红了,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吴元说的,极有可能发生,那些突厥人的脑子,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那……那我们怎么办?”钱串子急了,“那我们今天不是白忙活了?” “不。” 一直沉默的李岩终于开口,“吴元说的对,但只对了一半。” “贺鲁需要时间来扭转舆论,来给他的士兵们洗脑,我们偏偏不给他这个时间。” 李岩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角落里一直安静坐着的阿史那·豹身上。 “豹,你过来。” 阿史那·豹立刻站起,快步走到堂中。 李岩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以你自己的名义,给你那些叔叔伯伯,那些曾经忠于你父亲的部落首领,写亲笔信。” “信?”阿史那·豹一愣。 “对,信。” 李岩的眼神锐利如刀,“告诉他们,你回来了。最重要的是,告诉他们,凡是今夜子时之前,率部离开贺鲁大营,向北撤离百里者,你既往不咎!” “再告诉他们,如果执迷不悟,明日随贺鲁攻城,城破之日,就是他们部落从草原上被抹去之时!” “最后,许诺重利!” 李岩加重了语气,“告诉他们,反正之后,贺鲁麾下的草场、牛羊、女人,任他们挑选!谁的功劳大,谁就拿最多!” 恩威并施,分化瓦解! 阿史那·豹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明白了,李岩这是要往阿史那·贺鲁那锅烧得正旺的滚油里,再狠狠地浇上一瓢冰水! “我这就去写!”阿史那·豹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萧山!”李岩转身喝道。 “在。” 李萧山立刻走了出来。 “挑出你手下最好的斥候,送到每一个目标人物的手里!能做到吗?” 李萧山没有多余的废话,只吐出一个字。 “能。”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突厥大营。 帅帐之内,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到极点。 阿史那·贺鲁坐在主位上,下方,十几个部落首领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喘。 白天的溃败,是所有人的耻辱。 “耻辱!” 阿史那·贺鲁猛地一拍桌子,咆哮声在帐内回荡。 “我阿史那·贺鲁纵横草原半生,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被一个唐人小子,在阵前用几句话就吓退了!” “你们告诉我!今天,我们为什么会败?” “因为军心动摇!因为那个逆贼李岩的妖言惑众!” 阿史那·贺鲁自问自答,“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个逆贼凭什么能妖言惑众?!” “凭的是他身边站着的那条狗!我那个好侄子,阿史那·豹!” “你们都看见了!他,我们突厥黄金家族的血脉,竟然给一个汉人下跪!他把我们所有草原人的脸,都丢尽了!” “他为了夺回权力,不惜引狼入室,勾结唐人,要将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草原,变成汉人的牧马场!” “这种人,也配做我们的主人?!” 一番慷慨陈词,偷换概念,瞬间点燃了帐内所有人的怒火。 “不配!” “杀了他!杀了那个叛徒!” “贺鲁将军说得对!他就是草原的罪人!” 看着群情激奋的众将,阿史那·贺鲁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狼的子孙们,我们的荣耀,不容玷污!” “明日,天一亮,全军出击!不计伤亡,不惜代价!我要用唐人的鲜血,洗刷我们今日的耻辱!我要亲手拧下李岩和阿史那·豹的脑袋,祭奠我们战死的勇士!” “吼!” 帐内,战意重燃。 暂时被压下去的军心,在民族仇恨和所谓荣耀的刺激下,再次凝聚起来。 次日,清晨。 天色微曦,但是阿史那·贺鲁一夜未眠。 他走出帅帐,准备集结军队,可一名亲信却匆匆跑来,脸色难看至极。 “将军,不好了!” “讲。” 贺鲁心中咯噔一下。 “乌古部、同罗部,还有仆骨部,他们的营地空了!” 阿史那·贺鲁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三个,都是不大不小的部落,加起来足有一千骑兵。 “混账!” 阿史那·贺鲁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手背瞬间鲜血淋漓。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绝对是李岩的手段。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去追?”亲信焦急地问。 “追?往哪追!他们存心要躲,怎么找?” 阿史那·贺鲁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找是次要的,这些账以后都可以算,问题是他现在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跑掉的部落只会越来越多。 昨晚刚刚凝聚起来的军心,会再一次分崩离析。 他猛地抬头,望向远处霍邑城的轮廓,眼中迸发出疯狂的杀意。 “传我将令!” 阿史那·贺鲁的声音嘶哑而狠厉,如同受伤的孤狼。 “全军集结!目标,霍邑城!” “今日,不是他李岩死,就是我阿史那·贺鲁亡!” 突厥大军开始缓缓向前移动,黑压压的一片,涌向那座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孤寂的城池。 第一百一十章 精准射杀 大地在战马的铁蹄下震动。 阿史那·贺鲁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远处霍邑城的轮廓。 “全军——攻城!” 命令被旗手传达下去,苍凉的号角声划破清晨的宁静。 黑压压的突厥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水,发出震天的嘶吼,向霍邑城墙席卷而去。 他们挥舞着弯刀,眼中燃烧着被煽动起来的仇恨与贪婪。 在他们看来,这座城池和里面的财富,已是囊中之物。 城墙之上,李岩一身玄甲,面沉如水。 他背手而立,狂风吹动他身后的大氅,猎猎作响。 城下万人骑兵带来的压迫感,仿佛凝成了实质,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身边的士兵,哪怕是久经沙场的老卒,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兵器,手心全是冷汗。 “一群没了胆的丧家之犬,吼得再大声,也还是狗。” 李岩侧过头,对身旁的王笑林下令。 “笑林,让狼牙队准备。” “是,将军!” 王笑林领命,迅速奔赴各处。 很快,城墙垛口后方,一架架造型奇特的巨弩被架设起来。 这种如果细看,完全就是鹰扬弩加大版本,需要两人合力才能拉开弩臂。 它的射程与精度,是这个时代难以想象的杰作。 “都给老子听好了!” 王笑林对着他麾下的狼牙队低吼。 “瞄准那些穿得花里胡哨的家伙打!哪个的帽子羽毛多,就先送他上路!” 突厥军阵中,一个个百夫长、千夫长正挥舞着马刀,大声呵斥着,驱赶着士兵向前冲锋。 他们是军队的节点,是维持这股洪流方向的中枢。 一名穿着精致皮袍的突厥将领刚刚举起弯刀,准备下达新的指令,喉咙里的话还没出口。 “咻!” 一声尖锐到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响起。 下一瞬,一根粗长的弩矢已经洞穿了他的脖颈。 巨大的动能将他整个人从马背上带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 他周围的士兵全都懵了,根本不知道攻击来自何方。 “第二个!”王笑林冷酷地报数。 城墙上,另一名狼牙队射手扣动了扳机。 远处,一个挥舞着狼头旗的突厥头目,胸口猛然炸开一团血花。 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向后倒去。 狼头大旗也随之歪倒,砸进混乱的人群。 “咻!” “咻!” 鹰扬弩的每一次嘶鸣,都必然伴随着一名突厥军官的倒下。 这些军官是阿史那·贺鲁指挥系统的延伸,是他的眼睛和手臂。 前方的部队失去了指挥,开始变得混乱,有的冲得太快,有的停滞不前。 有的甚至开始与侧翼的友军挤作一团。 城上的守军看得分明,原本令人窒息的攻势,竟然出现了一丝肉眼可见的凝滞。 “将军神威!”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将军神威!” “大唐万胜!” 士气,瞬间被点燃! 守军们精神大振,拉弓放箭,投掷滚石檑木,还击的力度陡然增强了数倍。 阿史那·贺鲁在后方看得目眦欲裂。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得力的几个先锋官,像被点名一样,一个个从马上栽倒。 那种攻击距离,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冲!冲上去!蚁附登城!” “不要管!不要停!用人命给老子填!第一个登上城头的,赏千金,封千夫长!” 重赏之下,突厥士兵再次爆发了悍不畏死的凶性。 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顶着箭雨和滚石,将一架架长长的攻城梯搭在了墙垛上。 “杀!” 一个个面目狰狞的突厥士兵顺着梯子向上攀爬。 城墙上瞬间进入了最残酷的白刃战。 不断有守军被砍倒,也不断有突厥人被推下城墙,发出凄厉的惨叫。 一处墙垛的压力陡增,几名突厥勇士已经跳上城头,与守军绞杀在一起。 李岩眼神一冷,他看向身侧的李铁柱。 李铁柱正双手持着一柄开山大斧,刚刚将一个爬上来的突厥兵连人带盾劈成两半。 他感受到了李岩的目光,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询问。 “铁柱!就是现在!给他们送份大礼!” “好嘞!” 李铁柱咧开嘴,放下大斧,转身从身后几个士兵抬着的箱子里取出手雷。 “兄弟们!点火!给他们这群狗娘养的开开眼!” 李铁柱和他挑选出的一队士兵,用火折子点燃了陶罐上伸出的引线。 “扔!” 李铁柱一声爆喝,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震天雷奋力抛下城墙。 几十个沉重的陶罐,划出死亡的抛物线,落入城下最拥挤的突厥方阵之中。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仿佛天神在咆哮! 十几团耀眼的火光在突厥军阵中猛然炸开,巨大的冲击波呈环形瞬间扩散。 处在爆炸核心的突厥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高温和冲击下被撕成了碎片。 无数的碎陶片和铁砂,裹挟着恐怖的动能,向四周疯狂扫射。 方圆数十步之内,人马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成片成片地倒下。 幸存的突厥士兵,全都被这闻所未闻的景象吓傻了。 他们捂着被震得流血的耳朵,呆呆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血肉模糊的巨大空洞,大脑一片空白。 “天神发怒了!” “魔鬼!他们是魔鬼!” 整个攻城部队的阵线,在剧烈的爆炸和无边的恐惧中。 阿史那·贺鲁在远处的中军大旗下,胯下的战马被人立而起,发出惊恐的嘶鸣。 自己的精锐之师,在那几声巨响之后,就那么化作了漫天血雨。 与此同时,在霍邑城外数十里的广阔战场上。 一支突厥的运粮队,正沿着偏僻的小路缓缓前行。 押运的士兵们懒洋洋的,在他们看来,这里远离主战场,安全得很。 突然,两侧的丘陵后方,冲出上百名黑衣黑甲的骑兵。 他们坐下的战马,甚至连马蹄都用厚布包裹,奔跑起来悄无声息。 为首一人,正是王烈火。 他面无表情,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马刀,向前一挥。 黑骑如同一群沉默的幽灵,瞬间吞没了这支小小的运粮队。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战斗结束。 所有的突厥士兵倒在血泊中,满载着粮草和箭矢的马车被点燃。 完成这一切后,王烈火再次一挥手。 黑骑部队不做片刻停留,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深入敌营 同样的场景,在战场的各个角落不断上演。 突厥派出的斥候小队,总是在深入战场不远后,便人间蒸发。 传令的信使,永远也到不了目的地。 小股的劫掠部队,刚离开大营,就会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黑骑冲散。 一连三天过去,阿史那·贺鲁的帅帐内。 接连的惨败,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伤亡报告触目惊心,超过五千名勇士永远倒在了霍邑城下,却连城墙的边都没能真正站稳。 更可怕的是,士兵们口中流传的天神之雷,让军心浮动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将军!”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帐篷,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派往东边城镇征粮的队伍回来了,什么都没有!所有村子,所有城镇,全都是空的!别说粮食,连一只老鼠都找不到!” 坚壁清野! 这四个字瞬间出现在了阿史那·贺鲁的脑海之中。 紧接着,又一个坏消息传来。 “将军!王烈火……唐将王烈火的骑兵,袭击了我们最后一支后备粮队!所有物资,付之一炬!” 阿史那·贺鲁身体一晃,险些栽倒。 分化部落,阵前喊话,只是前菜。 李岩真正的杀招,是这环环相扣的绝户计! 用鹰扬弩狙杀他的手下的高层,动摇他的指挥。 而那所谓的天神降临的轰鸣则摧毁他士兵的意志,造成巨大伤亡。 最后那所谓的骑兵切断他的所有补给和侦查。 再用坚壁清野,让他无法就地补给,彻底断绝他持久作战的可能。 进,霍邑城是一座他无法逾越的钢铁堡垒,里面有吃人的魔鬼和神罚般的武器。 退,军心已散,士气全无,一旦撤退,必然演变成一场大溃败。 李岩的骑兵会像狼群一样追在屁股后面,将他们撕碎。 留在这里,更是死路一条。 不出三日,大军就会因为断粮而彻底崩溃。 阿史那·贺鲁环顾四周,自己麾下那些曾经桀骜不驯的将军们。 此刻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恐惧,甚至还有一丝怨恨。 纵横草原半生的威望和荣耀,在这一天之内,被那个年轻的唐人,碾得粉碎。 而此刻的霍邑城内。 城内议事厅却亮如白昼,气氛也谈不上好。 李岩一众人坐在大厅内,李萧山站在中间,强撑着疲惫,将一张用羊皮绘制的地图铺在桌案上。 “将军,阿史那·贺鲁的王帐就在这里。” “外围有三层护卫,两明一暗,巡逻路线和换防时间我都摸清了。” “不过王帐周围那百十号亲卫,都是百战精锐,不好对付。” 听到李萧山的回报,吴元踱步上前,细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 “士气崩溃,指挥混乱,主帅成了惊弓之鸟。” “此时不取其首级,更待何时?” 吴元抬起头,看向李岩,眼神里没有询问,只有笃定。 “斩首阿史那·贺鲁,扶持阿史那·豹上位,突厥大军,可一战而定。” 此言一出,连李铁柱这样神经粗大的汉子,都瞪大了眼睛,觉得这狐狸简直疯了。 “军师,这太险了!” 一名小队长忍不住开口:“深入敌营,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 “险?” 吴元笑了,嘴角微微上扬,却毫无笑意。 “坐等他们缓过神来,重整旗鼓,或者狗急跳墙拼死一搏,就不险了?” “兵法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李岩身上。 李岩没有说话,他在评估,风险极高,九死一生。 但收益同样巨大。 一旦成功,就能以最小的代价,彻底瓦解这支庞大的突厥军队。 更重要的是,他有别人没有的底牌。 “就这么办。” 李岩看向吴元,又扫过李萧山和站在角落里如同影子的王笑林。 “我亲自带队。” “将军!”众人惊呼。 “不必多言。” 李岩摆手,不容置疑:“从军中挑选一百名最精悍的弟兄,一炷香后,到军械库集合。” 他转向李萧山和王笑林,“你们两个,做我的副手。” 李萧山咧嘴一笑,疲惫一扫而空,只剩兴奋,“得嘞!” 王笑林则只是微微点头,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军械库的地下密室,一百名精挑细选的战士肃然而立。 他们都是从狼牙和夜枭队里面挑选出来的精英。 李岩拿起一支装配了消音器的手枪,熟练地检查弹匣,上膛。 “这东西,叫手枪。” 他对着墙角的沙袋,轻轻扣动扳机。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沙袋上爆开一团沙土。 战士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没有弓弦的震动,没有箭矢的破空声,杀人于无形! “这叫震撼弹,能让周围的人瞬间失去听觉和视觉。” 李岩又拿起一个铁罐:“这个,叫手雷,威力比你们想象的任何霹雳弹都大。” “你们有的人应该已经见过了,有的要是没有见过,就让身边的兄弟告诉你们怎么使用。” 他将武器分发下去,王笑林拿起一把手枪,又在战术背心上插了两把匕首。 李萧山此刻已然换上了那身特战装备。 “记住,行动开始后,一切听我手势。” 李岩的声音冷了下来:“在抵达王帐前,不允许发出任何不必要的声音,所有敌人,无声解决。做不到的,现在退出。” 一百名战士挺直了胸膛,无人动弹。 “出发。” 月黑风高,杀人夜。 五十多道黑影,如鬼魅般融入了霍邑城外的夜色。 他们没有骑马,完全依靠双腿,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和耐力,向着远方那片连绵的灯火奔袭。 李岩在前,王笑林和李萧山分居左右,呈一个标准的战术三角阵型。 每个士兵之间的距离都保持得恰到好处。 既能相互支援,又不会因为过于密集而导致一锅端。 很快,突厥大营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李岩打出一个停止的手势,所有人立刻伏低身体,与黑暗融为一体。 前方,一队五人组成的突厥巡逻兵正懒散地走来。 他们手中的长矛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其中一人还在不停地抱怨着今晚的宵夜只有一块干硬的肉干。 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死神已经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李岩做了几个简单的手语,王笑林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草丛中。 下一秒,巡逻队最后一名士兵的抱怨声戛然而止,随后被拖入黑暗。 队伍中的其他人毫无察觉,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又走了几步,另一人脚下忽然一软,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歪,也消失了。 “喂!阿古达,你搞什么?” 走在最前面的什长不耐烦地回头,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连刚刚还在的另外三个人,也都不见了! “人呢?”他声音发颤,握紧了长矛。 一阵冷风吹过,他感觉脖颈一凉。 他想喊叫,但嘴巴刚刚张开,一只大手就从后面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同时,一柄匕首割开了他的喉管。 “呃……” 王笑林松开手,任由尸体软软倒下,对着黑暗中的李岩,做了一个完成的手势。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干净利落。 第一百一十二章 王帐之殇 很快,在王笑林的突围之下,李岩则立刻带着人刺穿了突厥大营的外围。 连续拔除三支巡逻队,干掉两个暗哨。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响动,越往里走,营帐越是密集,篝火也越发明亮。 李岩蹲伏在一辆堆满草料的板车后。 王笑林和李萧山一左一右,警惕的看着周围。 “看那边。”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 一座格外巨大的牙帐矗立在营地中央,比周围所有帐篷都要高大。 帐外竖着数面绘有狼头的旗帜,在火光下缓缓飘动。 周围的守卫,穿着精良的皮甲,腰间挂着弯刀,手中紧握长矛,站得笔直。 更重要的是不断有传令兵骑着快马,从四面八方奔向那座大帐,又匆匆离去。 “这架势,肯定是王帐了。” 李萧山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亲卫至少有一百人,全是精锐。” 王笑林冷静地分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没有死角。” “没有死角,我们就给他们制造一个。” 李岩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抬起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空中划出几个复杂的轨迹。 跟在他身后剩下的十几个士兵,立刻领会了指令。 至于其他的人,早已占领了重要的位置点。 李岩自己则带着王笑林、李萧山和另外七名士兵,潜伏到了距离王帐亲卫最近的一处黑暗角落。 这里堆放着一些准备第二天饮用的酒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王帐的亲卫队长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嘟囔着抱怨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和手下的性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李岩缓缓抬起左手,五指张开,然后一根一根地收拢。 四…三…二…一! 当他的手掌握成拳头,猛然向下一挥时。 “嗖!嗖!嗖!” 数道如同小石头一般的东西从不同的阴影角落里同时飞出,划着诡异的抛物线,落入了那群最密集的亲卫中间。 “什么东西?” 一名突厥亲卫下意识低头看去,只看到几个黑乎乎的铁罐子在地上滚动。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其中一个铁罐就爆发出比正午太阳还要刺眼百倍的强光! “轰!!!” 世界瞬间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那名亲卫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巨锤狠狠砸中,惨叫一声。 双手捂住眼睛,痛苦地跪倒在地。 可还没等他继续叫喊,旁边的手雷轰然炸裂! “轰隆!”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瞬间被爆炸声吞没。 距离爆炸中心最近的几名亲卫,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撕碎,残肢断臂夹杂着滚烫的鲜血,被气浪掀飞到半空,又重重砸落在地。 爆炸的火光在一瞬间照亮了整个营地。 也照亮了那些幸存亲卫脸上极致的惊恐。 “敌袭!!” 一个离得稍远的什长刚嘶吼出声,可下一刻,一颗子弹就钻进了他的眉心。 “噗。” 见此一幕,李岩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 他双手持枪,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每一次抬手,每一次扣动扳机都像是阎王点名一般。 “噗!” 一名试图拿起弓箭的突厥兵倒下。 “噗!噗!” 两名想要冲向王帐示警的亲卫,额头同时绽放血花。 手枪上加装的消音器,让这致命的声响在巨大的爆炸回音和惨叫声中,显得微不足道。 在敌人眼中,这群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简直就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勾魂使者。 而王笑林也抓住这个机会,快速切入王帐。 而李萧山,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杀!”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直接撞进混乱的人群。 他左手的手枪不断点射,清理着前方的威胁,右手那柄锋利的匕首,则成了近身者的噩梦。 一名突厥百夫长怒吼着朝他劈来,刀风凌厉。 李萧山不闪不避,身体一矮,开枪打穿了对方的小腹。 在对方因为剧痛而动作变形的瞬间,李萧山已经欺身而入,右手的匕首自下而上,闪电般划过对方的喉咙。 鲜血喷了他一脸,他却毫不在意,一百名士兵,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发起了进攻。 他们组成了一个个小型的战斗单位,互相掩护,交替前进。 阿史那·贺鲁的亲卫队,可以说已经算是最精锐的士兵了,可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守护在王帐外围的百名亲卫,已经倒下了一大半。 剩下的人也彻底崩溃了,他们丢下武器,哭喊着四散奔逃,只想远离这片人间地狱。 但迎接他们的,是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子弹。 李岩冷静地更换了一个新弹匣,对准王帐门口最后几名还在顽抗的亲卫。 枪声过后,通往突厥指挥中枢的道路,彻底洞开。 整个突厥大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无数士兵从睡梦中惊醒,拿着武器冲出帐篷,却不知道敌人究竟在何方。 “冲进去!” 李岩下达了最后的命令,率先冲向了那座象征着突厥权力的巨大王帐。 一脚踹开王帐的毡帘,帐内灯火通明。 数名仅穿着皮裤的突厥亲卫被惊醒,正手忙脚乱地抓起弯刀。 而在那张铺着厚厚雪狼皮的大床之上。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惊恐地坐起,正是阿史那·贺鲁。 “你们……” 阿史那·贺鲁的质问还没出口,李岩手中的枪已经响了。 “噗!” 一名离他最近,刚刚举起弯刀的亲卫,额头上多出一个血洞,身体僵直,重重向后倒去,砸翻了一盏金制的酥油灯。 这声枪响,就是总攻的号角。 “杀!” 王笑林和李萧山两人从李岩左右两侧闪入。 王帐之内空间有限,这反而成了突厥亲卫的催命符。 他们习惯了在草原上纵马驰骋,弯刀大开大合。 可在这里,他们连挥刀的空间都难以找到。 一名魁梧的亲卫怒吼着扑向李萧山。 李萧山不退反进,左手手枪砰地一声,子弹直接钻进对方的胸膛。 在那名亲卫因剧痛而身体扭曲的瞬间。 李萧山已经与他擦身而过,右手的匕首顺势抹过另一名从侧面冲来敌人的脖颈。 王笑林则更加冷静,不断游走在障碍物之间。 他的枪口总能从最刁钻的角度出现,点掉那些结阵反抗的敌人。 悍勇亲卫此刻却像是一群被关进笼子里的羔羊。 第一百一十三章 黑骑营!随我冲锋 “保护将军!” 一名百夫长双目赤红,像一头蛮牛一样撞向李岩,企图用身体为可汗创造一线生机。 李岩眼神冰冷,侧身一步,扣动扳机。 “砰!砰!” 两颗子弹,射入那百夫长的双膝。 壮硕的身体轰然跪倒在地。 巨大的冲力让他在地毯上滑行了数尺,正好停在阿史那·贺鲁的床前。 “将军!” 李岩没有给他任何机会,枪口下移,补了一枪。 整个王帐内,瞬间陷入死寂。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十余名最精锐的贴身亲卫,在不到三十息的时间里,全部变成了尸体。 阿史那·贺鲁蜷缩在床榻的角落,害怕是肯定的。 就算他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可问题是这玩意根本就不合常理! 那是什么武器?为何能于数步之外取人性命? 李岩缓缓走向他,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对方的头上。 “阿史那·贺鲁,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 几乎在王帐内第一声枪响传出的同时。 在突厥大营的最核心处,一团火光猛然炸开。 虽然微弱,但在漆黑的夜幕下,却如同最璀璨的星辰。 那是李岩行动成功的信号。 此刻的霍邑城墙上,吴元早就已经观看多时。 虽说他面色平静,可隐隐颤抖的手臂,还是暴露了他心里的慌张。 “成了。” “传我命令。” “王烈火,率黑骑,即刻出击,凿穿敌营!” “李铁柱,率步卒主力,结阵跟进,目标,王帐!” “全军总攻!” “遵命!” 传令兵带着一丝颤音领命而去,一面巨大的红色令旗在城头猛然挥下。 “轰隆隆!!” 紧闭的城门发出沉重的呻吟,缓缓向内打开。 城门之后,是早已列阵待发的钢铁洪流。 王烈火身披玄甲,手持一柄狰狞的马槊,跨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灼热的鼻息。 当城门开启到足够一骑通过的瞬间,他再也按捺不住。 “黑骑营!随我冲锋!” 一声爆喝,王烈火双腿猛然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第一个冲出了城门。 “杀!” 两千名黑甲骑士紧随其后,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黑色洪流。 卷起漫天烟尘,朝着已经乱成一锅粥的突厥大营狠狠撞去! 无数突厥士兵刚从帐篷里钻出来。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巨大的马蹄声惊得魂飞魄散。 “敌……敌袭!” 撕心裂肺的喊声瞬间被淹没。 战马的铁蹄踏碎了骨骼,锋利的马刀带起成片的血雨。 面对这支纪律严明的重骑兵,那些仓促间拿起武器的突厥兵,根本翻不起任何浪花。 冲锋,碾压,凿穿! 王烈火的目标无比明确,他根本不理会两翼溃散的敌人。 只是率领着黑骑,沿着最短的直线,朝着那冲天火光的王帐方向,狠狠扎了过去! 而在黑骑撕开的巨大缺口后方,李铁柱手持战斧,走在步兵方阵的最前方。 三千步卒,盾牌如林,长枪如山。 “稳住!保持阵型!” 李铁柱的声音洪亮而沉稳,安抚着每一个士兵因即将到来的血战而躁动的心。 “陌刀手在前,长枪手在后,弓箭手预备!” “以百人为单位,交替前进,不得冒进,不得脱队!” 他不像王烈火那样追求极致的冲击力,他要的是稳。 一步一个血脚印,将骑兵撕开的战果,牢牢巩固下来,变成自己的阵地。 “前进!” 随着他一声令下,巨大的步兵方阵开始像一头钢铁巨兽,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缓缓向突厥大营内部碾压而去。 而此刻的前方,马蹄踏碎了篝火,鲜血浇灭了余烬。 王烈火的马槊上已经挂满了碎肉和布条。 他眼中的世界只剩下了一条路。 一条由尸体和残骸铺成的,通往那片火光的直线。 “统领!前面有硬茬子!” 副将的声音被风声和惨叫声撕扯得变了调。 王烈火眯起眼,看到了。 王帐前,数百名突厥最精锐的怯薛卫,正依托着层层叠叠的勒勒车和帐篷,组成了一个简陋却致命的环形防线。 他们是阿史那·贺鲁最后的亲卫。 没有惊慌,没有溃逃,只有死寂的沉默和刀锋上反射的冰冷火光。 “呵,硬骨头?” 王烈火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那不是不屑,而是嗜血的兴奋。 “黑骑营,换枪!” 他猛地将手中的马槊掷出,那沉重的武器化作一道黑电,将一名投掷长矛的突厥百夫长钉死在车轮上。 “跟我来!” 他抽出腰间更为灵活的马刀,双腿一夹,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嘶鸣。 “凿穿他们!” 随着王烈火的命令,瞬间改变了阵型。 他们不再是一往无前的锋矢,而是化作了一柄旋转的战锤。 骑兵们三五成群,绕着环形阵地高速奔驰。 突厥怯薛卫举起盾牌抵挡,却无法阻挡战马奔腾带来的巨大压迫感。 就在防线出现一丝松动的刹那,王烈火动了。 “杀!” 马刀划出一道凄厉的圆弧,三颗头颅冲天而起。 黑色的洪流找到了宣泄口,瞬间将防线撕得粉碎。 当王烈火的战马踏过最后一具尸体,冲到王帐前时。 他看到了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 李岩正站在王帐的废墟之上,脚下踩着一具身穿金甲的无头尸体。 “你迟到了。” 王烈火翻身下马,沉重的甲胄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走到李岩面前,看了一眼那具尸体,又看了一眼李岩手里的东西。 随后直接单膝下跪! “岩哥,末将领罪!” “行了,萧山和笑林他们已经去追那些逃兵了,快起来吧。” 李岩扯了扯嘴角,将手枪收回怀里。 “清理这里,一个活口不留。” 听到这话,王烈火立刻起身,而后转头带着黑骑的士兵们立刻散开。 开始对王帐附近的残余抵抗进行最后的绞杀。 …… 与此同时,在战场的另一端。 李铁柱的步兵方阵,依旧在缓慢向前推进。 他们的前方,是数不清的突厥溃兵。 这些刚刚还凶神恶煞的草原狼,此刻却成了没头苍蝇,只想离那支黑色的骑兵魔鬼远一点。 眼看着对方过来,李铁柱立刻下令吩咐。 “举盾!”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两袖清风 “嗡!” 前排的刀盾手将巨大的塔盾猛地砸在地上。 盾牌边缘的铁刺深深嵌入泥土,瞬间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钢铁之墙。 “长枪!” 无数雪亮的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猛然刺出,组成了一片死亡的丛林。 一个跑得最快的突厥骑兵,连人带马。 被十几根长枪同时贯穿,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这一幕,让后面所有溃兵的脚步都为之一顿。 前进,是枪林。 后退,是铁蹄。 他们被夹在了中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放箭!” 李铁柱再次下令。 后排的弓箭手弯弓搭箭,密集的箭雨越过前排的盾墙,覆盖了那片混乱的人群。 箭矢入肉的声音连成一片,伴随着成片的惨叫和哀嚎。 突厥士兵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 “降了!我降了!” “别杀我!饶命!” 李铁柱面无表情,眼神古井无波,看了一眼身边的传令兵。 “告诉吴军师,我们这里用不着俘虏。” 理性的决策,就是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 在这种规模的夜袭战中,收拢俘虏会严重拖慢推进速度。 消耗宝贵的兵力去看管,甚至可能引发哗变。 最有效率的办法,就是全部杀光。 “陌刀队,上前。” 命令下达。 盾墙向两侧分开,露出了后面一群手持巨大长柄陌刀的壮汉。 下一秒,血光冲天,没有惨叫,只有利刃切开身体的沉闷声响。 李铁柱缓缓举起手中的战斧,向前一指。 “前进。” …… 霍邑城头,吴元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 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袍,让他看起来有些单薄。 但他身边没有任何人敢靠近。 所有人都感受得到,这位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军师,此刻散发出的气息,比这寒冷的夜风,更加刺骨。 “传令。”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令王烈火与李岩合兵一处后,不必急于扩大战果,固守王帐区域,将阿史那·贺鲁的头颅高高挂起,彻底击溃敌军士气。” “二,令李铁柱步兵营,继续保持压力,但放开西侧包围圈,将溃兵向黑水河方向驱赶。他们跑得越快,阵型就越乱,等他们跑到河边,体力耗尽,就是我们收网的时候。” “三,令城内预备队出动,携带所有火油、引火之物,跟在李铁柱身后,开始打扫战场。” 吴元顿了顿,“告诉他们,所有的帐篷、粮草、尸体……全部烧掉,我要让这场大火,烧上三天三夜。” 传令兵听得头皮发麻,不敢多问,连忙领命而去。 一名副将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军师,粮草辎重都烧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吴元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副将瞬间遍体生寒,冷汗涔涔而下。 “可惜?” “一场大捷,斩首数万,击杀敌酋,固然是大功一件,但你想过没有,这样的功劳,报上去,会引来什么?” 副将愣住了,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会引来功高震主的猜忌,他们会说我们虚报战功,会说我们拥兵自重。” “但是!” “如果我们什么都不要呢?我们拼死血战,付出巨大伤亡,烧掉了所有战利品,只为给朝廷换来一场安宁,我们两袖清风,你说那些人会怎么看我们?” 作为军师,吴元要的不是眼前的利益,而是更大的图谋! “高!实在是高!” 副将由衷地赞叹,看向吴元的眼神充满敬畏。 ………… 很快,霍邑之战的捷报,以一种近乎狂野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北疆。 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黑烟形成的巨大柱子,在几十里外都清晰可见。 鹰扬大将军李岩。 这个名字,一夜之间,成了悬在所有北境异族头顶的巨剑。 阵斩突厥主帅阿史那·贺鲁,而后送阿史那·豹回去,这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毕竟只有阿史那·豹回去,这场战争才算完美的结束,从侧面来讲,也是从而印证了。 胜者书写历史。 在传遍天下的战报里,就是鹰扬大将军李岩,阵斩敌酋,威震北疆。 长安,太极宫。 李渊坐在龙椅上,手里捏着那份来自北疆的八百里加急战报。 “好!好一个鹰扬大将军!” 他连说两个好字,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听不出是喜是怒。 殿下的文武百官纷纷跪倒,恭贺陛下得此良将,大唐国威远扬。 “传朕旨意!” 李渊的声音陡然拔高,“鹰扬大将军李岩,忠勇无双,扬我国威,特晋爵为雁门郡公,食邑三千户!另,赐黄金万两,锦缎千匹,以彰其功!” 封赏不可谓不重,郡公之位,对于一个新近崛起的将领,已是破格之赏。 百官再次拜服,赞颂陛下圣明。 然而,当夜深人静,李渊独自在甘露殿批阅奏折时,他将那份战报又一次铺开。 一个心腹老太监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为他换上热茶。 “都烧了!!” “缴获牛羊马匹无数,粮草辎重堆积如山,然为防瘟疫,已尽数焚之。” “他什么都不要。” 李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寒意,“钱财,牛羊,他都不要,那他要什么?” 一个不爱财的将军,比一个贪财的将军,要可怕得多。 因为你不知道用什么来满足他,更不知道用什么来控制他。 “传令给并州总管府,让他们密切关注雁门郡的兵力动向,任何超过百人的调动,即刻上报。” “喏。” 老太监躬身退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渊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头新生的鹰,羽翼渐丰,已经让他这个皇帝,感到了不安。 …… 与皇宫里的猜忌不同,身在前线的李世民这边却是热烈得多。 李世民同样拿着一份战报的抄本,但他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与欣赏。 “烧得好!烧得妙啊!” 他一拍大腿,对着座下的房玄龄和杜如晦笑道。 “这个吴元,当真是个鬼才!一把火,烧掉了所有战利品,也烧掉了所有让父皇猜忌的把柄。只留下赫赫战功和两袖清风,这手腕,高明!” 房玄龄捻着胡须,点了点头,“一将之功,往往败于功高震主,这李岩的军师,深谙此道。他这是在向陛下,也是在向我们,表明他的姿态。” “不。” 李世民摇了摇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地图上霍邑的位置。 “这样的人,关在笼子里是会死的,只有让他去搏击长空,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 他看向房玄龄,“玄龄,你说,如果我们给他一片更广阔的天空呢?” 房玄龄眼中精光一闪,“殿下的意思是……?” “派人去,不,我们等他的人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糖衣吃下,炮弹打回 李岩的帅帐之内,气氛有些古怪。 钱串子抱着一个装满金锭的箱子,笑得合不拢嘴,“公爷!郡公!咱们发了!雁门郡公啊!食邑三千户!乖乖,这得收多少租子……” 李铁柱坐在一旁,对这些封赏似乎并不关心。 只是听到雁门郡公时,咧嘴笑了笑,为李岩高兴。 唯有李岩和吴元,神色平静。 钱串子看到众人都没有在吭声的意思,当即开口说道。 “岩哥,既然没我什么事情,那我就先回去盘账了啊!” 说着,钱串子转头就准备离开。 可是还没等他走出房门,吴元淡淡开口。 “把箱子放下。” 闻言,钱串子的笑容僵在脸上。 “咋了?” “让你放下你就放下,哪来的那么多事情,岩哥在这里,我还能贪墨了不成?” 吴元也不解释,直接开口点破了钱串子心里那点小九九。 钱串子虽有不解,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把宝贝箱子放下。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有事情我在叫你们!” 李岩一开口,李铁柱和钱串子两个人对视一眼,只能先行离开大厅。 整个大厅之内,只剩下了李岩和吴元两人。 “你怎么看?”李岩问道。 “糖衣吃下,炮弹打回。” 吴元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赏赐丰厚,是为了安天下人之心。但郡公之位,看似尊贵,却把我们牢牢钉在了雁门郡,那位这是在给我们画地为牢。” 李岩点了点头,虽然不懂帝王之法,但也懂制衡之术。 给你荣誉,但不给你实权,让你空有威名,却无处发力。 “我们的兵力,粮草,军械,都已经到了一个瓶颈。” “只靠这么点城池来养活手下的人,太难了,我们必须找到一个更强大的靠山,或者说,一个更合适的盟友。” “李世民。”李岩直接说出了那个名字。 吴元笑了,这就是为什么他愿意跟着李岩,别的不说,就是自己心里想的,对方总能猜到。 “正是。” “李渊多疑,李建成无能,唯有李世民,现在他在前线攻打,正值用人之际。我们这封赏一下来,他比我们还急。” “所以,我得跟这位见一见了。” 李岩看着自己这位腹黑的军师,笑了,“需要带什么礼物?” 吴元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我带去的礼物,一定会让这位,大吃一惊。” …… 几天之后,吴元带着夜枭营中的一个小队来到了前线之中。 李世民的中军大帐内。 吴元一袭青衫,姿态不卑不亢,跟在引路的士兵身后。 而他身后的士兵正抬着一口木箱。 进入之后,吴元一眼就看到了主座上的李世民。 以及分立两侧的房玄龄与杜如晦,至于长孙无忌为何不在。 他也摸不着,毕竟他总不能直接问话吧? “吴元,代我家将军,谢过将军援手之恩。” “吴军师不必多礼。” 李世民亲自起身,虚扶一把,笑容温和。 “霍邑一战,军师奇谋惊天下,一把火烧尽战利,以证清白,此等胸襟气魄,世民佩服。” 一上来就给我戴高帽? 吴元心中冷笑,嘴上却谦逊道:“殿下谬赞。不过是些许微末伎俩,当不得殿下如此夸奖。倒是殿下能洞悉其中关窍,草民佩服。” 两人商业互吹了几句,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 房玄龄和杜如晦在一旁静静观察着,这个传说中的鬼才军师。 看起来文弱,但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让人不敢小觑。 “不知军师此来,所为何事?”李世民切入正题。 “其一,是为感谢殿下。” 吴元拍了拍手,亲卫将木箱抬上前来,打开。 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而是一副制作精良的突厥王族铠甲。 以及一张用羊皮绘制的地图。 李世民的瞳孔微微一缩。 房、杜二人也是面露讶色。 “此乃阿史那·贺鲁的铠甲,我军已将其斩杀。” 吴元拿起那张地图,递了过去:“此图,乃霍邑周边五百里内,所有突厥部落的牧场、水源、冬季营地分布图,我家将军说,草虽然烧了,但草籽,得留给需要的人。” 李世民接过地图的手都顿了一下。 再次抬头看着吴元,眼神已经变了,这哪里是来送礼的?这分明是来秀肌肉的! 这幅地图的价值,远胜万两黄金! 它意味着,李岩的军队不仅能打,而且打得极为精细。 他们在战争中,还在同步搜集着下一次战争所需的情报! “李岩兄弟有心了啊。” “我家将军还说,”吴元不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说道:“鹰扬大将军这个名号,听着威风,但终究只是个名号,将军是铁,是钢,是用来杀敌的刀,不是挂在墙上看的画。”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 “殿下志在天下,我家将军愿为殿下手中剑,为您扫平北疆,稳固后方!” 吴元的声音铿锵有力:“待殿下挥师南下,剑指关中之时,我鹰扬军将士,愿为先锋!” “我们不要官职,不要虚名!我们只要一样东西!” “自主权!” “我鹰扬军在北疆的所有军事行动,自主决定!所有战利品,自主分配!我们只要殿下一个承诺,一个粮草军械管够的承诺!以及,事成之后,关中之地,我们要分三成!” 房玄龄和杜如晦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个胃口,太大了! 可李世民却笑了,他走到吴元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哈哈哈哈,本王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一把好剑,自然要有配得上它的剑鞘和自由!本王若连这点气魄都没有,还谈什么天下!” “你回去告诉李岩!” 李世民的眼中,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火焰。 “北疆,是他的!粮草军械,要多少给多少!本王只有一个要求!” “待我起事之日,他的刀,必须第一个,捅进敌人的心脏!” “一言为定!”吴元躬身一拜。 从这一刻起,李岩集团,不再是唐王朝麾下一个可有可无的边军将领。 而是一个与未来帝王,捆绑在一起的,强大而特殊的战争盟友! 或许有人会说,帝王是帝王,现在是盟友,以后可不一定。 但是这话要是李岩知道,也不会在意,毕竟他也在进步,军火库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而且就算没有这玩意,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也一样可以达到一种普通人一辈子达不到的地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河东重镇蒲坂 随着时间的流逝,整个霍邑以及周边的城镇全部被牢牢地掌控在了李岩的手中。 鹰愁涧内也因为下方的流通,建立起了一个巨大的城寨。 李岩站在城寨最高的箭楼上,俯瞰着这一切。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石制垛口上轻轻敲击,投向了更南方的河东。 按照时间推算的话,现在这边打完了,李世民的下一个目标是肯定是河东重镇。 果然,短短过去半个月的时间后。 一封来自李世民的密信被送到了霍邑将军府内。 李岩坐在大厅里,看着信件中的内容。 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李世民坦言。 河东重镇蒲坂,由隋朝名将尧君素镇守,城池坚固。 若要强攻,即便是他的天策军,也必然损失惨重,耗时日久。 “闻李兄用兵,鬼神莫测,尤善奇袭。今河东之局,非兄莫解。望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河东府库,任君取三成。” “呵,三成?” 李岩看到这一幕顿时就笑了,这哪里是求援,分明是催他兑现承诺的檄文。 吴元站在一旁,心里的内容他自然也是看见了,忍不住开口笑道。 “这是在提醒我们,拿了他的粮草军械,就该干活了。” “他倒是直接。” 李岩转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上,河东的地形纤毫毕现,蒲坂城如一颗顽固的钉子,死死卡在黄河东岸。 “老大,他让我们打,我们就打!俺带一营弟兄,从北门给他砸开!” 李铁柱的声音如同洪钟,他刚巡营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煞气。 “砸?怎么砸?” 吴元瞥了李铁柱一眼,“尧君素不是阿史那·贺鲁那种蠢货,他治军极严,蒲坂城高池深,你带一营人去,连个响都听不见就没了。” “你……” 李铁柱脖子一梗,就要发作。 “行了。” 李岩抬手制止了争吵。 “强攻是下策。尧君素所有的防备,都对着陆地,所以想要奇袭,只能走水路!” 吴元和王烈火的目光同时亮了。 “没错。” “黄河,就是我们杀进蒲坂城的大道!” 他抽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羊皮纸,上面画着一些造型古怪的船只草图。 “这是我设计的船。平底,宽体,吃水浅,为的是在黄河多变的浅滩中保持稳定。船舷加高加厚,能挡住大部分弓箭。” 李岩指着其中一种更大的船型。 “这种,我们叫它望楼船,上面不载人,只架设我们的小型投石机,它们将是我们的移动炮台,负责在登陆前,对城墙进行火力压制。” 李铁柱凑过去,挠着头,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线条,但他听懂了炮台和压制。 他想象着无数石块砸在蒲坂城头的景象,顿时咧开嘴笑了。 “这个好!这个带劲!” 王烈火则更关心实际问题:“岩哥,黄河水流湍急,我们的士兵多是北方旱鸭子,水上作战,恐怕……” “所以要练。” “从现在开始,挑选水性好的士兵,组建一支水鬼营。其他人,也要在船上进行适应性训练!” 吴元的手指轻轻抚过图纸的边缘,他想得更深:“岩哥,这个计划,关键在于‘奇’。一旦消息泄露,尧君素在沿河设防,我们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所以,” 李岩看向他,“这件事,工匠营秘密进行,钱串子负责调集物资,你负责封锁所有消息,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我拿你们是问!” “属下明白!”吴元和王烈火同时躬身。 …… 几天之后,霍邑城外的一条隐秘的河湾内。 这里被鹰扬军列为禁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而此刻的河湾内,上百名工匠和辅兵在统一指挥下,紧张地忙碌着。 巨大的船只龙骨,一排排陈列在河滩上。 而负责调配的钱串子此刻心都在滴血。 “我的爷啊!我的心肝啊!” 看着一根根巨大的优质木料被消耗,脸上的肥肉都在哆嗦。 “岩哥,这用的都是上好的桐油和铁料啊!” “一艘船的造价,都够养活咱们一个百人队一个月了!” “咱们这是在造船,还是在用金子堆船啊?” 听着钱串子的吐槽,李岩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此刻他正蹲在一艘初具雏形的平底船边,用手检查着船板的接缝。 可钱串子好不容易逮到了李岩,自然不会就这么停下。 眼看着他越说越过分,李岩忍不住打断了他。 “好了!” “这点钱就心疼了?等打下蒲坂,整个河东府库都是你的,你抱着金子睡都行。” 话音未落,钱串子不吭声了,李岩疑惑抬头,只见这家伙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岩哥!这可是你说的啊!” 李岩无语了,不过还没等他继续说什么。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工匠愁眉苦脸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李岩画的图纸。 “将军,恕老朽直言,您这船底太平了,这样的船,在河里跑不快,转向也慢,万一遇上隋军的走舸,根本躲不开啊。” 他又指了指另一张投石机船的图纸:“还有这个,把投石机放船上,一发射,后坐力就能让船翻了!” 李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 他没有直接反驳,而是让人抬来一个大水盆,又找来几块大小不一的木板。 “你看!” 李岩将一块传统的V字底船模放进水里。 “它快,灵活,但稍微重点的东西压在一边,它就容易侧翻。” 说着,他轻轻一按船模边缘,船模立刻翻了个底朝天。 接着,他又拿起一块平底的木板,在上面放了一块比船模重好几倍的石头。 木板下沉了一些,但稳稳浮在水面。 “我要的不是快,是稳。” “我要士兵站在上面,能像站在平地一样射箭,投矛。” “至于投石机的后坐力。” 李岩笑了笑,在地上画起来。 “我们在船底铺设压舱石,根据投石机的重量和抛射方向配重,再用几艘船横向连接,形成一个更稳定的平台,发射时,后坐力会被整个平台和水的浮力抵消。” 老工匠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图,又看看水盆里的木板,嘴巴半张。 这些道理,他从未听过,但李岩的演示和讲解,却简单明了。 “将军,您是神仙吗?”老铁头喃喃自语。 “我不是神仙。” 李岩的目光越过眼前的船坞,望向黄河的方向。 “我只是一个,想让弟兄们少死几个,又能打赢仗的将军。”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侦查的斥候飞奔而来,单膝跪地。 “报!将军!黄河对岸,尧君素的军队有异动!” 李岩的瞳孔一缩。 吴元立刻上前一步,紧张地问。 “什么异动?是不是我们的计划泄露了?” “不……不是。” 斥候喘着粗气:“他们在沿河大规模修建烽火台和箭塔,看样子,是要彻底封锁河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无用功 将军府内。 此刻李岩已经召集了麾下的众人。 其实刚刚李岩听到斥候传来的消息后,心里其实没有多大的波澜,毕竟要是对方没有动作,那才怪了呢。 毕竟再怎么说人家李世明的名头在那里摆着呢,要是没有点动静。 那不是说看不起人,而是那个所谓的尧君素太自大了! 但是钱串子不同啊,这家伙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跟被雷劈了一样。 “完了……” “我的船!我的金子!全部浪费了!!” 饶是吴元心思缜密,此刻的脸色也难看的要命。 他快步走到沙盘前,手指在黄河沿岸划过。 “岩哥,尧君素此人,心思缜密,滴水不漏。” “他这是预判了我们的行动,要将我们彻底封死在黄河南岸!我们的平底船目标太大,速度又慢,一旦进入河道,根本就是活靶子。” “这次怕是做了无用功了啊!” “他娘的!” 脾气火爆的李铁柱一下拍在了桌子上。 “这老乌龟不敢跟我们当面锣对面鼓地干,就知道搞这些阴损招数!” “将军!给我一队人马,我摸过河去,一把火把他的鸟窝全点了!” 一时间,众人有的扼腕叹息,唯独李岩。 他站在沙盘前,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直到声音渐小,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汇集到他身上时,他才缓缓开口。 “都说完了?” 众人一愣,李岩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杆,轻轻敲了敲沙盘上代表蒲坂城的位置。 “吴元,你说我们做了无用功?” 听到问话,吴元有些纳闷,这难道还不明显吗? “不。” 李岩摇了摇头,“是他,正一步步走进我的陷阱。” 这句话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吴元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都被人堵死在家门口了,这算哪门子陷阱? 李岩没有卖关子,他用木杆在沙盘上代表黄河的区域轻轻划动。 “你们都以为,我造这些船,是为了运兵渡河,奇袭蒲坂?” 众人点头,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错!” “大错特错!” “渡河?我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渡河?我要的,是光明正大,是堂堂正正地打过去!” “尧君素以为他很聪明,他沿河修建箭塔、烽火台,想用固定的防御工事来扼杀我们的机动性,可他忘了,会移动的,不只是人。” 李岩的木杆在河道中央画了一个圈。 “我们的船,会动。” “他把自己的军队,从一个个能跑能跳的活人,变成了一根根扎在地里等死的木桩子,这对我来说,不是坏事,是天大的好事!” 吴元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他隐约抓到了什么,但那念头快得让他无法捕捉。 “岩哥的意思是?” 李岩呵呵一笑,而后指着那些所谓的塔楼位置。 “呵呵,他不是喜欢建塔吗?那就让他建!他建得越多,越密集,我越高兴!” “他把所有靶子都替我们立好了,还生怕我们瞄不准,这等好事,去哪里找?” “传我命令!” 李岩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船坞那边,加快进度!所有平底船改造,必须在三天内完成!” “将我们最新造的重型投石机、八牛床弩,全部吊装上船!” 钱串子听到这,心脏又是一抽。 “岩哥!这船本来就吃水深,再放那玩意儿上去,万一在河中间翻了!” “翻不了。” 李岩打断他,胸有成竹。 “老铁头已经解决了配重问题!我们现在这叫做水上移动堡垒!” 最后六个字一出,吴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那颗被誉为狐狸的大脑开始疯狂运转。 之前所有的疑虑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尧君素的箭塔,射程最多不过两百步!可我们的投石机,经过改良,轻易便可抛掷三百步开外!床弩的射程更远!” “我们根本不需要靠近河岸!我们的船队,可以始终保持在他的弓箭射程之外,然后用投石机和床弩,一个一个,把他辛辛苦苦建起来的箭塔,挨个点名!” “他打不到到我们,我们却能打到他!” 其他人听到吴元的话,哪怕是反应有些慢的李铁柱也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李岩。 不用弟兄们拿命去冲,不用搞什么夜袭火攻。 就开着船在河上,舒舒服服地砸石头,射巨箭,把对岸的敌人一个个敲掉。 钱串子的算盘珠子也在脑子里拨得噼啪响。 “岩哥,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冲过去,就在河上打?那打烂的箭塔算谁的战功?缴获怎么算?咱们之前做出来的那些土雷可也都是钱啊!” 李岩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清光了河岸的乌龟壳,整个蒲坂城都是我们的,你还在乎那几座破塔楼?” “嘿嘿!嘿嘿嘿!” 钱串子立刻眉开眼笑,刚才的颓丧一扫而空,整个人又充满了干劲。 方才的愁云惨雾被一扫而空,所有人都用炙热的目光看着李岩。 跟着这样的统帅,何愁大业不成! 李岩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沙盘上的黄河。 “萧山。” “末将在!!” 李萧山立刻出列。 “你即刻派出两队夜枭,昼夜不停,给我盯死对岸!” “遵命!”李萧山兴奋领命。 “王烈火,李铁柱!” “末将在!” “你们二人,亲自去船坞督工!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要看到我们的水上炮台,能够随时出征!” “将军放心!”二人轰然应诺。 “钱串子!” “哎!岩哥,我在!” “后勤!炮弹、火油、弩箭,数量给我翻三倍!我不希望开战之后,听到任何关于物资短缺的报告。” “得嘞!岩哥您就瞧好吧!保证管够!” 李岩的目光最后落在沙盘上。 他拿起代表己方军队的红色小旗,没有放在渡口,而是直接插在了黄河中央。 军令传达下去,船坞方向,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昼夜不绝,火光彻夜通明。 巨大的投石机部件被缓缓吊起。 在老工匠老铁头指挥下,稳稳安装在经过特殊加固的船体中央。 士兵们则在校场上。 一遍遍演练着如何在晃动的模拟甲板上协同操作床弩和投石机。 第一百一十八章 龙虎联手 黄河东岸,唐军大营。 帅帐前的旗杆上,秦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如旗帜的主人此刻焦躁的内心。 李世民的军队已经在这里驻扎了整整五天。 为了给李岩的奇袭创造最好的条件,他几乎每天都会派出一两支小队,佯装要强渡黄河,与对岸尧君素的守军发生小规模的冲突。 箭矢如雨,战鼓如雷。 每天都有士兵抬着伤员甚至尸体回来,但这种骚扰从未停止。 他就是要让尧君素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自己这边,为从侧翼渡河的李岩争取时间与空间。 可现在,五天过去了。 黄河上游,静得像一潭死水。 李岩,和他那支理应早已就位的奇兵,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信。 “殿下!末将说句不该说的,咱们还等什么?” 帐内,性如烈火的尉迟敬德终于按捺不住。 “那尧君素不过是个缩头乌龟!咱们弟兄们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直接杀过去,踏平他那破城!非要等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李岩作甚!” 他身边几名武将纷纷点头,眼中满是请战的渴望。 在他们看来,这场仗打得太憋屈了。 明明己方兵强马壮,却只能每天派些小股部队去送人头,主力大军却在岸边望河兴叹。 “放肆!” 李世民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 “我不知道能打赢吗?我不知道你们能踏平蒲坂吗?” “兵法云,上兵伐谋!强渡黄河,我军要付出多大伤亡?你们算过吗?拿下蒲坂后,我们还有多少力气去面对下一个敌人?” 尉迟敬德脖子一梗,还想争辩,却被旁边的秦琼死死按住。 李世民看着这群悍将,心里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急?但作为统帅,他必须比任何人都冷静。 “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擅自出击。敬德,你再多言,军法从事!” “末将遵命。” 尉迟敬德万般不甘,最终还是和其他武将一起躬身退出了大帐。 营帐内,终于安静下来。 只剩下李世民和他的心腹谋士,长孙无忌与杜如晦。 李世民重新坐下,揉了揉发紧的眉心,之前面对武将时的威严荡然无存。 “辅机,克明,你们说这李岩,到底在搞什么鬼?” “五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只说他在下游的渡口大兴土木,叮叮当当,昼夜不息,却始终没有渡河的迹象。” 杜如晦面容沉静,“殿下,恕我直言,李岩此人虽有骁勇之名,但终究是草莽出身,会不会他有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李世民的眼神冷了下来。 “比如,”杜如晦缓缓道,“坐山观虎斗,等我们和尧君素拼个两败俱伤,他再出来收拾残局,又或者他根本没有能力渡河,之前的豪言壮语,不过是虚张声势?” 但没等对方继续说,长孙无忌便摇了摇头,提出了不同看法。 “不像,从之前他的作为来讲,并不是个言而无信之辈。而且,尧君素在河岸广布箭塔,防线可谓固若金汤。李岩兵力不足,若无万全之策,强行渡河与送死无异。他迟迟不动,或许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时机?” 李世民咀嚼着这个词,目光再次投向地图,陷入了沉思。 他信任自己的判断,李岩那样的人,眼神里的野心和能力是藏不住的。 但眼下这个情况,要是李岩在不出兵,最多两天,他就得必须发动进攻,不然下面士兵的心肯定会乱。 …… 与此同时,黄河对岸。 蒲坂城守将尧君素,同样在忍受着煎熬。 而且他的焦虑,甚至比李世民更甚。 “报!将军!唐军今日又派出一队骑兵,在我军射程外游弋片刻,便退回去了!” 听着斥候的禀报,尧君素烦躁地挥了挥手。 “知道了,再探!” 他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对岸旌旗招展的唐军大营。 李世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续五天,每天都是这种不痛不痒的骚扰。 雷声大,雨点小,看似要发动总攻,却又浅尝辄止。 这种感觉,就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说不出的难受。 不过真正让他寝食难安的,不是正面的李世民。 “李岩……” 尧君素喃喃自语。 根据情报,那个在河东声名鹊起的煞星,应该早就到了。 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 夜袭渡河、声东击西、甚至是从旱路绕后。 为此,他沿着河岸修筑了数十座箭塔,斥候撒出去几十里,几乎把每一寸土地都翻了一遍。 可结果什么都没有,李岩就像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连个涟漪都欠奉。 这太不正常了! “将军,”一名副将忧心忡忡地走上前来,“我们的人手已经快被这些箭塔和巡逻队拖垮了。弟兄们日夜防备,精神紧绷,都快到极限了。会不会那李岩根本就是个幌子?李世民的真正目的,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耗尽我们的精力?” 尧君素没有回答,他何尝没有这么想过?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李世民是龙,李岩是虎,龙虎联手,岂会只弄出这点动静? 越是平静,越代表着风暴的临近。 “传令下去!所有巡逻队,范围再扩大十里!!” “可是将军,我们的人手……” “没有可是!执行命令!” 尧君素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此刻他宁可把兵力耗死在无休止的巡逻上,也绝不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 因为他心里有预感,只要李岩一出现,绝对是雷霆万钧的打击! 月色如钩,寒霜遍野。 蒲坂城后方,蜿蜒崎岖的山道上,一支队伍正在无声行进。 王笑林走在最前列,他的身后是三百名狼牙卫,他们舍弃了马匹。 只携带最轻便的武器和干粮。 一名狼牙卫不慎踢到一块碎石,石子骨碌碌滚下斜坡。 王笑林头也未回,只是抬起左手,五指张开,然后骤然握紧。 队伍瞬间定格,数百人仿佛变成了石头,连呼吸都停滞了。 过了足足十息,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犬吠,随即又归于沉寂。 王笑林这才放下手,继续前行。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命令,没有任何言语,只有深入骨髓的默契和纪律。 “头儿,快到了。” 一名身形瘦小的斥候从前方的阴影里钻出。 “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是预定的集结点,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绝对安全。” 王笑林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斥候满是泥土的脸。 “辛苦了。” 说完,他抬头望向蒲坂城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他能想象到尧君素此刻的焦躁。 岩哥这一手怕是把那个老家伙的神经都快绷断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河东偏将 同一时间,蒲坂城内,一座不起眼的民宅。 此刻的吴元早就混着送粮食的队伍混进了蒲坂城内。 门外,一个脚步声传来,吴元抬头看去。 房门被推开,只见一个身穿短打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吴先生!事情办妥了。” 吴元神色一动,不过他并没有着急,而是看着对方的身后。 只见一个身披甲胄的中年将领,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尧君素麾下的副将之一,张猛。 此刻,他眼神躲闪,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完全没有了平日在军中的悍勇。 “张将军,坐。” 张猛喉结滚动了一下,僵硬地在吴元对面坐下,目光死死盯着桌上的一个木匣。 匣子里,是码放整齐的金条。 “你确定,事成之后,李将军会封我为河东偏将,食邑五百户?” “呵。” 吴元停下了动作,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张猛。 “张将军,你觉得我家将军,是会为了区区一个偏将之位食言的人吗?还是说,你觉得你现在的处境,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张猛的身体猛地一颤,其实他也很清楚现在的状况。 人家李世民不打,完全就是因为不想有太多的损失,可现在一连十几天下来。 没日没夜的看守,加上尧君素刚愎自用,屡次打压排挤他们这些非嫡系将领。 赏罚不公,早已引得怨声载道。 他张猛,更是因为一次顶撞,被当众鞭笞,颜面尽失。 “明天,丑时三刻!” “东城门的守军,是我的人,到时候,我会亲自打开城门。” “很好。” 吴元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将桌上的木匣推了过去。 “这是定金,张将军,聪明人,总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张猛一把抓过木匣,查看了一下里面的金条后,看了吴元一眼。 “希望你们也说话算话!” 张猛说完,不在停留,转身直接离开了小院之中。 吴元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 重金、高位、旧怨……人性,永远是最好利用的武器。 他拿起桌上的军刀,对着灯光,欣赏着锋利的刃口。 “尧君素啊尧君素,你千防万防,却没防住人心,这蒲坂城,不是败在城墙,是败在了里面。” 说着,吴元看着那个身穿短打的男人。 “继续潜伏,其他的事情等信号行事,还有,让之前收买的那些人做好准备。” 听到这话,男人没有丝毫废话,领命离开。 吴元眼看对方离开,这才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对于张猛的话,他只是信了三分,至于对方会不会开门不重要,重要是,他需要收买。 只要这些人有反心,届时只要大军一到,一切都会顺其自然的进行。 隔日清晨的时候,一叶扁舟破开薄雾,吴元踩着晃动的甲板一跃而上,来到了另一艘更大的船上 他快步走向船舱。 李岩早已等候在那里,此刻看到吴元回来,眼中同样带着惊喜。 “回来了!!” “回来了!” 吴元声音沙哑,“妥了,全都办妥了。” “说说。” 吴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蒲坂城内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李岩静静听着,丑时三刻,这个时间确实是够刁钻。 正是人一天中最困乏,警惕性最低的时候,尤其是这么多天耗下来。 此刻整个蒲坂城内的士兵绝对是怨声载道,就算有人值守,但也不会太严苛了。 “他没耍花样?” 吴元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放心,我已经让咱们的人盯死他了,他敢有异动,不用等我们动手,他全家老小的脑袋就得先搬家,这家伙怕死,更怕全家一起死。” “嗯。” 李岩点点头,吴元办事,他向来放心。 他转过身,对舱门外喊道:“夜枭来人!” 话音落下,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夜枭营的士兵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岩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竹管,递了过去。 “送去秦王大营,亲手交给秦王,告诉他,明晚丑时三刻,总攻。我会提前一个时辰,扫清黄河上的塔寨和堡垒,为他吸引尧君素的主力。” “喏!” 夜枭接过竹管,没有半句废话,转头走向了船舱外面。 而船舱内,吴元看着李岩平静的侧脸,心中不禁感慨。 这才是真正的统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 约定的日子,夜色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重,天空中没有一丝星光。 肃杀之气笼罩着整个河东大地。 “轰!轰!轰!” 戌时刚过,黄河之上突然火光冲天,巨大的轰鸣声打破了死寂。 李岩亲自率领船队,扑向了尧君素在河岸布下的连环塔寨。 浸透了火油的草船撞向连接塔寨的浮桥,烈焰瞬间升腾,将半个夜空映得通红。 “敌袭!是李岩的水师!!” “快!去南岸!顶住!” 蒲坂城头,顿时就乱成一团。 尧君素猛地冲上城楼,看着南边那一片火海,目眦欲裂。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李岩这个疯子,竟然真的敢从水上强攻! “传我将令!调三千人马,立刻驰援南岸!务必将他们挡在河上!” 尧君素嘶吼着下令,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黄河上的战事所吸引。 他没注意到,他麾下的副将张猛,在接到命令后,眼中闪过的冷漠。 张猛领命,带着一队亲信,匆匆奔下城楼。 但他去的方向,并非南岸码头,而是直奔南城门。 与此同时,蒲坂城外数里远的黑暗中。 李世民立马于阵前,遥望着那片火光,神情凝重。 “报——秦王!李将军已在黄河动手!” 探马的回报,让周围的将领们精神一振。 “大将军,下令吧!”尉迟恭早已按捺不住,手中的马槊嗡嗡作响。 李世民却抬起手,摇了摇头。 “不,再等等。” 他盯着那座在火光下若隐隐现的城池轮。 李岩的信里只说了丑时三刻总攻,没说具体细节。 他必须相信李岩,但他也必须为自己的数万大军负责。 第一百二十章 兵不血刃 城内,南门,丑时三刻。 张猛带着自己的心腹,悄悄摸到了城门内侧的甬道。 “都听好了!成败在此一举!李将军说了,拿下蒲坂,人人有赏!开城门,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几个亲信上前,准备搬开沉重的门栓。 可是还没等他们动手,一声暴喝突然从甬道另一头传来。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一队巡逻兵恰好巡视至此,为首的校尉一眼就看见了张猛等人的鬼祟行为。 张猛脑子里嗡的一声,因为他认出了对方的来头。 那校尉是尧君素的死忠,根本不可能被收买。 校尉自然也看到了来人,刚刚他可是听的清楚,张猛被派过去守门了! “张猛!你要叛变?来人!给我拿下他们!” 巡逻兵瞬间拔刀,明晃晃的刀光在火把下闪烁。 张猛也知道,现在根本没有办法退了,要是李岩他们打不进来,那他就是那个被杀的一个。 被逼到了绝路,张猛凶性也被激发出来,第一个挥刀冲了上去。 “妈的!跟他们拼了!杀了他们,开城门!” 顿时,兵器碰撞的刺耳声,临死的惨叫声,彻底划破了城南的寂静。 南门警钟狠狠砸在蒲坂城每一个人的心头。 而此刻,刚刚从绕后过来的王笑林听到前面的动静,心也跟着猛地一沉。 “操!出事了!” 他本想等内应打开城门,来个里应外合,如今这钟声一响,计划全乱了。 内应暴露,南门必然成为绞肉场。 “老大!我们怎么办?” 身旁的狼牙队员压低声音,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王笑林目光如冰,扫过远处火光下混乱的城墙。 “等不了了。” “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字吐出,身影已经如同猎豹般窜出。 他身后的三百狼牙士兵,紧随其后。 他们没有选择直冲门洞,那里必然已经戒备森严,而是绕向侧面一段相对僻静的城墙。 “嗖!嗖!嗖!” 数道飞爪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咬住了城墙的垛口。 王笑林一马当先,抓住绳索,手脚并用,三两下就攀上了十多米高的城头。 “噗!” 一名刚探出头的守军,只觉脖颈一凉,连声音都没发出,就被王笑林一刀抹了脖子,软软倒下。 紧接着,狼牙队员们鱼贯而上。 他们用手中的短刀和弩箭,高效地清理着这段城墙上因混乱而疏于防备的士兵。 “占据这里!用弩箭压制城门楼!” 王笑林下达指令,自己则带着一小队人,沿着城墙内侧的马道,直扑南门城楼的后方。 现在他必须要尽快打开城门,不然的话,李世民要是来的不及时,黄河那边的李岩肯定会受到最强的反击。 然而,此刻身在城外的李世民,也是有些焦急了。 “殿下,情况有变!”尉迟恭急了,“内应恐怕已经失败,我们强攻吧!” 听到这话,李世民沉默片刻,还是制止了他的冲动。 “等!” 他很笃定,李岩的计划,不可能只有那一步棋。 因为换做是他,也绝对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一个降将身上。 就在这时,南城墙中段,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突然亮起了三团火把。 它们并非杂乱无章地燃烧,而是按照特定的节奏,明灭了两次。 李世民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不是他和李岩约定的任何一种信号! 但这种冷静而精准的信号,在如此混乱的时刻出现,只可能来自友军。 是李岩的后手!那个家伙,果然还藏了一招! 他再不迟疑,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前方那座黑沉沉的巨城。 “全军!突击!” “目标南门!” 他的声音穿透夜空,数万大军压抑已久的战意瞬间爆发。 “杀!”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伴随着万马奔腾的雷鸣,朝着蒲坂城席卷而去。 城墙上,王笑林听到了城外的动静,他很清楚李世民已经看懂了他的信号。 “快!动作快!” 眼看着数十名守军正依托着楼梯和掩体,拼死抵抗。 王笑林低喝一声:“手雷!” 几名队员立刻从怀中掏出几个备用的手雷,奋力扔了上去。 “轰!轰隆!” 伴随着碎石和惨叫,守军的防线被炸开一个缺口。 王笑林趁机带人猛冲上去,刀光过处,残余的抵抗被迅速肃清。 他一脚踹开通往绞盘室的大门,几名正在奋力转动绞盘,想要落下千斤闸的士兵惊恐地回头。 迎接他们的,是冰冷的刀锋。 “转动绞盘!升起主门栓!” 王笑林吼道,狼牙队员们立刻扑了上去,几个人合力,开始反向转动那沉重无比的绞盘。 “嘎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连接着城门主门栓的巨大铁链被缓缓拉起。 城门洞内,张猛浑身是血,带着仅剩的几个心腹,被数十名守军死死压制在门后,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就在他绝望之际,头顶传来了沉重的机括声。 他抬头一看,那根重逾千斤的巨大门栓,竟然在缓缓升起! 张猛狂喜,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兄弟们!顶住!援军到了!” 城门外,李世民的大军已经冲到护城河前。 “轰隆!” 一声巨响,蒲坂南门,那两扇坚固的包铁巨门,在内外合力之下,终于被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 城外唐军的欢呼声,与城内守军的惊恐尖叫,交织在一起。 “杀进去!” 尉迟恭一马当先,如同黑色旋风,第一个冲进了城门。 紧随其后的,是潮水般涌入的唐军铁骑和步卒。 所谓的抵抗,在绝对的数量和精锐的战力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守军的指挥系统本就因尧君素的错误判断而陷入混乱。 一半人被火船吸引到了黄河岸边,另一半人则在南门内外被分割包围。 整个蒲坂城,就像一个被捅穿了肚腹的巨人,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李世民的大军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成建制的抵抗,就长驱直入,迅速控制了城内各处要道。 这是一场兵不血刃的入城,尧君素站在城楼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南岸的火光依旧冲天,但那已经没有意义了。 城内四处燃起的火把,街道上奔涌的唐军,还有那面已经插上南门城楼的唐字大旗,都在宣告着他的惨败。 “将军!快走!往北门走!我们护送您杀出去!” 一名亲将嘶吼着,拉着他的胳膊。 尧君素的眼神一片死灰。 走?往哪里走? 南边,李岩的水师封锁了黄河,那是自投罗网。 城内,李世民的大军已经势不可挡。 他甚至能听到,城外传来了另一支骑兵部队迂回包抄的马蹄声,那是唐军在封锁他所有可能逃跑的陆路。 四面楚歌,天罗地网,他被两个姓李的困死在了这蒲坂城内。 他想起了李世民送来的那封劝降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但他当时只觉得是狂妄的羞辱。 现在看来,那不是羞辱,是宣判。 “呵呵……呵呵呵……” 尧君素突然笑了,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自嘲。 “我尧君素自诩智计过人,却从头到尾,都被人算计得明明白白。” “我愧对陛下重托,无颜苟活于世。” 剑锋横于颈前,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告诉唐军,我尧君素,是隋臣,死,亦是隋鬼!” “将军!不可!” 亲将们悲呼,却已来不及。 一抹血光闪过,尧君素的身躯轰然倒下,鲜血染红了他脚下的城楼。 随着尧君素自尽,蒲坂城彻底陷落。 这座扼守河东,通往关中门户的重镇,一夜之间,易主了。 消息传开,整个李唐军中一片欢腾。 此战,李世民以极小的代价,取得了战略胜利。 而此刻的黄河边上,那些曾经喷吐“天火”的走舸,此刻已经烧成了焦黑的骨架。 李岩踏上湿滑的石阶,脚下是凝固的暗红色血迹。 李萧山和吴元二人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那些被随意堆放在码头角落的隋军尸体,眉头微皱。 吴元沉默许久之后,还是忍不住说道。 “这次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 李岩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远处已经插上唐字大旗的城楼。 “不大,怎么镇得住宵小?不大,怎么让李家二郎,看到我们的价值?” 所谓的价值,此刻正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在眼前。 沿途遇到的唐军士卒,看向他们这支衣甲不整,武器五花八门的水师部队时。 眼神里不再是鄙夷或漠视,而是一种敬畏与好奇的复杂情绪。 没人知道这群人从哪里来,只知道是他们,在黄河上点燃了神迹,为大军叩开了胜利之门。 而此刻的府衙大堂之内。 李世民高坐主位,一身玄甲尚未卸下,眉宇间是掩不住的英武与喜悦。 下方,尉迟恭、长孙无忌、段志玄等一众心腹将领分列两侧。 当李岩带着手下的人走进大堂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 李世民站起身,朗声大笑,亲自走下台阶。 “李岩!你可算来了!此战,你当为首功!” 这一句话,掷地有声,在大堂内嗡嗡作响。 尉迟恭那双铜铃大眼死死盯着李岩,嗓门洪亮得像打雷。 “李家兄弟!某家服了!你是真有本事!快跟俺老黑说说,你那黄河上的天火,到底是何等神通?莫非是请了天兵天将不成?” 这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昨夜那冲天而起的火龙,隔着数里都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浪,简直超出了他们对战争的想象。 一时间,所有将领都竖起了耳朵,连长孙无忌这样以智计著称的文臣,都露出了探寻的神色。 李岩心中了然,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 他不能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难道要跟这群古代人讲什么是石油,什么是燃烧瓶吗?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神秘维持到底。 他对着李世民和众将拱手一拜,言语却带着几分玄妙。 “回禀秦王,回禀诸位将军。此非李岩一人之功,乃是借了天时地利。” “小子曾于山野偶遇一道人,授我几分呼风唤雨、驱使五行之术,昨夜之火,非凡火,乃是引地脉之下的一点离火之精,借黄河水汽催发而成,此术有伤天和,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 一番话,半真半假,云山雾罩。 什么离火之精,什么有伤天和,都是他信口胡诌。 但这话听在尉迟恭等人的耳朵里,味道就全变了。 尉迟恭张了张嘴,想再问,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吴元站在李岩身后,低着头,嘴角几乎快要咧到耳根。 头儿就是头儿,这瞎话编的,跟真的一样!还地脉之火,亏他想得出来! 李世民的眼睛里闪过精光。 他自然不全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李岩既然不愿说,他也绝不追问。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这个秘密能为他所用,那就足够了。 “好!” 李世民一拍李岩的肩膀,力道十足:“不管你用的是何种手段,攻克蒲坂,你功不可没!本帅说过,必有重赏!” 他拉着李岩的手,回到主位旁,竟是赐了坐。 这个举动,让堂下众将再次心头一跳,因为这代表的已经不仅仅是赏识,而是真正的倚重与亲近。 …… 夜幕降临,府衙之内,庆功的酒宴早已摆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世民正式宣布了对李岩的赏赐。 “蒲坂府库所缴获钱粮,尽数清点,本将决定,划出五成,赐予李岩,充作你部的军资!” “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就连一直表现得淡定自若的李岩,也瞳孔微微一缩。 蒲坂乃是河东重镇,府库之丰厚,可想而知。 五成钱粮,那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 足以将他现在的队伍,扩充一倍不止! 他身后的钱串子,听到这话,两眼放光,激动得浑身发抖。 “多谢将军!” 李岩起身,真心实意地行了一个大礼。 虽然他明白这赏赐背后,是李世民的千金买马骨,是向天下人宣告。 只要你有才,投靠我李世民,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李世民笑着让他坐下,又举杯道:“蒲坂已下,但河东未平,接下来,诸位有何良策?” 第一百二十二章 演习 众将立刻开始热烈讨论,有的主张乘胜追击,扫清河东所有隋军据点。 有的则建议稳扎稳打,先巩固蒲坂防线,防止隋军反扑。 李岩静静听着,等到众人的讨论渐渐平息,目光再次汇聚到李世民身上时,李岩才缓缓站了起来。 “将军,我有一请。” 李世民抬手示意他说下去。 “我部兵马,来历驳杂,战法也与寻常军队不同,此次火船之计,侥幸成功,但也暴露了兵力不足、训练不精的短板。” 李岩不卑不亢,“恳请将军,能在蒲坂左近,划出一块独立的屯兵之地。” 这话一出,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锐利。 独立的屯兵之地,这是什么意思,要搞国中之国吗? 尉迟恭的眉头又一次皱成了疙瘩。 长孙无忌则是轻抚胡须,眼神深邃,似乎在评估这个请求背后的意图。 李世民的手指在酒杯边缘轻轻摩挲。 其实他在李岩说完之后,就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换做任何一个君主,亦或者将领,在面对这样的请求,第一反应都是警惕,甚至是猜忌。 但李世民不是普通人,他看着李岩的脸,脑中飞速权衡。 李岩的忠诚度目前看来没有问题。 他展现出的能力,更是自己一统天下所急需的,这样的人才,不能用常规的手段去束缚。 更重要的是之前的那些种种作为,凭借着一个鹰愁涧就能达到现在这种地步。 如果失败了,损失的也不过是一块地和一些钱粮,相较于攻克蒲坂的功劳,不值一提。 更重要的是,这支军队由他李世民亲自批准。 由他李世民的钱粮供养,天然就刻上了自己的烙印。 将来,这支力量不仅可以用来对付敌人,也可以用来平衡内部。 想到这里,李世民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莫测的笑容。 “你要地屯兵,打算招募多少人?用什么方法训练?” 大帐之内,死寂无声。 之前还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 双方的人马都在李岩和帅座上的李世民之间来回扫视。 虽然刚刚还是一番好的状态,可现在这种情况,谁都明白。 一但两个人翻脸,那么他们也都随时开干! 李岩就那么站着,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没有解释,没有补充,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忐忑。 尉迟恭手里的酒杯被捏得咯吱作响。 这小子疯了?将军问话,他竟敢不答? 这是何等的狂妄!若不是长孙无忌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他恐怕已经拍案而起。 长孙无忌则不同,他轻抚胡须,眼眸深处闪烁着精光。 成了,一飞冲天。 败了,万劫不复。 李世民的手指,在冰凉的玉杯边缘缓缓摩挲,一圈,又一圈。 他当然懂李岩的意思。 常规的军队,讲究令行禁止,阵法森严。 而李岩的部队,火船之计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样的军队,用常规的条条框框去束缚,只会磨掉他们的爪牙,让他们变成一群普通的绵羊。 李岩的沉默,是在索要一份绝对的信任。 可独立的屯兵之地,独立的训练方法。 这几乎等于承认他是一方小小的藩镇。 李世民的看到了李岩身后的李铁柱,吴元,王笑林等人。 这些人没有一个人退缩。 “好。” 然后,他端起酒杯,对李岩遥遥一举。 “蒲坂城外三十里,有一处废弃的军寨,背靠山林,前有溪流,地方足够大。从明日起,那里便划给你了。” 李岩闻言,却没有着急搭话,因为他很清楚,这些必然的有条件的。 果然,李世民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地,我给你。钱粮,我也给你。但是,丑话说在前面。” “你练出来的兵,是什么样子,我不问。你用什么法子练,我也不管。” “但三个月后,我要亲眼看一看。你这支神秘的队伍,究竟是龙,还是虫。” “到时候,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惊喜,而不是惊吓。” “多谢将军成全!” 李岩这次没有丝毫犹豫,这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再多一分,就是贪得无厌,就是挑战君威。 “末将,必不负将军所托!” “哈哈哈,好!” 李世民放声大笑,举杯一饮而尽,“都坐下,继续喝酒!” 紧张的气氛烟消云散,宴席再次恢复了热闹。 但所有人心里的那杆秤,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们看向李岩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畏,几分审视,还有难以言说的嫉妒。 …… 宴席散去,月上中天。 李岩带着他手下的一众核心骨干,走在返回营地的路上。 刚一走出帅府大门,远离了那些将军们的视线,钱串子就再也憋不住了。 “我的娘诶!岩哥!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当着那么多将军的面,他问你话,你居然一声不吭!我的腿肚子现在还在转筋呢!” “不过岩哥,你真是神了!他居然真的答应了!还有五成府库的钱粮!!” 一旁的李铁柱嘿嘿傻笑,他没想那么多复杂的。 “以后咱们就能放开手脚练兵了!看谁还敢瞧不起咱们!” 一直沉默不语的吴元,此时却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走到李岩的另一侧:“岩哥,李世民的这手棋,下得很高明。” “哦?”李岩侧头看他。 “他答应你的请求,是阳谋。” 吴元分析道,“一则,向天下人彰显他的求贤若渴与不拘一格。二则,也是将你彻底绑在他的战车上。给了你地,给了你钱,你李岩这支队伍,从此就刻上了他的烙印,再也摘不掉了。” 吴元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 从他提出那个请求开始,他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与虎谋皮,就要有被虎噬的觉悟。 “元子说得对,但也不全对。” 李岩开口,声音沉稳,让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李世民是雄主,不是昏君。他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眼线,肯定会有,但只要我们表现出的价值足够大,大到让他觉得这些小动作毫无意义,他自然会把那些眼线撤走。” “至于三个月后的观摩……” “谁说,我们就要把所有东西都给他看?” “演习,懂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背后捅刀子 吴元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意思。 “老大是想准备一场汇报演练?” “没错。” 李岩点头,“咱们的训练,分为里和表两套体系。表体系,就是做给外人看的,能体现出我们的战斗力就行。” “至于里体系……” 李岩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那才是他真正的杀手锏。 信息战、特种作战、心理战、小队渗透…… 这些超越了这个时代一千多年的军事理念,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些东西,他不会让任何人看到,包括李世民。 三个月的时间,弹指一挥间。 鹰扬军,这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新军,瞬间在整个唐军体系中炸开了锅。 观摩演习那天,李世民亲率秦王府一众心腹将领到场。 演习的内容很简单,攻防。 李岩准备的表体系发挥得淋漓尽致。 种种闻所未闻的战术,打得作为蓝军的精锐毫无还手之力。 尤其是那神出鬼没的斥候,总能提前预知蓝军的动向,让每一次突袭都变成迎头痛击。 李世民看得双眼放光,宴席上当场拍板,将鹰扬军扩编至一万人。 一时间,李岩风头无两,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鹰扬军的营地里,一片愁云惨淡。 “我的亲娘老子诶!岩哥!这日子没法过了!” 钱串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李岩的大帐,手里死死攥着几本账簿。 那张胖脸皱得像个苦瓜。 “您快看看吧!主力部队那边送来的这个月的军需,克扣得也太狠了!” 他把账簿往桌案上一拍,指着上面的条目,声音都带了哭腔。 “说好的三千石精米,送来的只有两千石,还他娘的掺了一半的陈年旧米,里面都生虫了!” “过冬的棉衣,本来是给咱们一万件,结果只给了七千件,还都是薄的!这入了冬,弟兄们不得活活冻死?” “最要命的是这个!”钱串子猛地翻到最后一页,手指哆嗦着点在一个数字上。 “铁料!箭矢!全都减半了!咱们的训练一天要消耗多少箭?这么搞,不出半个月,弟兄们都得拿烧火棍上战场!” “他娘的!这是哪个天杀的在背后捅我们刀子!” 坐在一旁擦拭横刀的李铁柱顿时就站了起来。 这段时间下来,他也是负责训练工作。 现在对于一些军要上的事情也懂许多。 李岩坐在主位上,他没有看账簿,只是静静地听着。 功高震主,自古皆然。 李世民在前线高歌猛进,他在后方练出一支战力爆表的奇兵。 这组合,看在李建成的眼里,就是催命符,或许现在还没有到夺嫡的时候。 可这其实说到底,他不是在针对自己,他是在敲打李世民。 “岩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再不想办法,咱们就要断炊了!” 就在这时,帐帘一挑,吴元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吵什么?” 吴元走到李岩身边,拿起桌上的账簿随意翻了翻,然后合上。 “这事,李世民解决不了。” “为啥?”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问,“咱们现在也算是他的人了,他还能看着咱们饿死?” 吴元瞥了他一眼,“因为动手的不是别人,你让李世民找他爹去理论?” 钱串子瞬间反应过来,倒抽一口冷气:“你是说这玩意就是他们故意的?” “除了他,谁有这个胆子,谁又有这个权力?”吴元反问。 “那……那怎么办?” 钱串子的声音都发颤了,“难道真要坐着等死?” 眼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李岩没有慌,他甚至想笑。 钱串子看着李岩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心里更毛了。 “岩哥,我的亲哥!这都火烧眉毛了,您怎么一点不急啊?” 李岩反问:“急什么?就为这点米,几件棉衣,还有那些破铜烂铁?” 李铁柱一愣,瓮声瓮气地反驳:“岩哥,这可不是小事!没吃的弟兄们会哗变,没兵器上了战场就是送死!” “是啊岩哥!” 钱串子哭丧着脸附和:“咱们鹰扬军一万人,这还不算咱们鹰愁涧的那帮老兄弟,每天人吃马嚼,那消耗是海了去了!账上这点钱粮,撑不过一个月!” 李岩直接摆了摆手,“谁说我们要在这里坐吃山空?” 说话的时候,他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一把掀开厚重的帘子。 外面是鹰扬军连绵的营地。 他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西方,那是长安的方向。 “你们的眼睛,只盯着咱们碗里少了多少米,却没看到天下这盘大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吴元眼神一动,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走到李岩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岩哥的意思是?” 李岩回过身,目光灼灼:“我问你们,当今天下,最大的隋军主力在哪?”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李铁柱和钱串子都蒙了。 吴元沉吟片刻,答道:“远在江都,由宇文化及率领的骁果军,但他们护着隋炀帝,鞭长莫及。” “不错。”李岩点头,“那关中呢?长安城里,还有多少能打的兵?” 吴元眼中精光一闪:“代王杨侑只是个傀儡,长安城防务由卫文升、阴世师、骨仪等人负责,兵力虽有,却分散各地,且久疏战阵,战力堪忧。” “那我们周围呢?” 李岩继续追问,“最大的威胁是谁?” “中原的瓦岗军和洛阳的王世充!” 李铁柱这次抢答道,这是他从斥候营那边听来的军情。 “然后呢?”李岩看着他。 “然后他们自己打起来了!听说在洛阳城下打得头破血流,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说到这里,李铁柱自己都顿住了。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只是呆呆地看着李岩。 李岩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隋帝远在江南,无力西顾,中原群雄混战,无暇西图,关中守军老弱,不堪一击。” 他顿了顿,环视三人,最后目光落在李世民李世民的帅帐方向。 “你们说,如果你是李世民,你会怎么做?”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练练的目的 钱串子和李铁柱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进攻!立刻!马上!” 李铁柱脱口而出,双眼瞪得像铜铃,充满了兴奋的血丝。 “趁他病,要他命!这是最好的时机!” 钱串子那张胖脸上的愁苦也一扫而空。 “我的乖乖,这要是打下长安,那得有多少好东西啊!” 只有吴元,他看着李岩,轻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可这和我们被克扣军需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李岩走回主位,重新坐下,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完全变了。 刚才他只是一个被上司穿小鞋的倒霉将领,而现在,他是一个俯瞰沙盘的猎食者。 “李建成想敲打李世民,所以拿我们开刀,他觉得,只要卡住我们的脖子,鹰扬军这头猛虎就只能变成病猫,李世民就少了一支最重要的助力。” “他的算计没错,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 李岩伸出一根手指:“他算错了李世民的决心,也算错了我的耐心。” “李建成以为,断了我们的粮草,我们就会去找李世民哭诉,然后李世民会上表章,去跟李渊,跟李建成打一场毫无意义的口水仗,一来一回,十天半个月就过去了。” 钱串子恍然大悟:“所以,我们不能去找李世民!” “没错。” 李岩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不仅不能找,还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甚至,要表现得更积极,训练搞得更火热!” “啊?” 李铁柱又不明白了,“咱们箭矢都没了,还怎么训练?” “谁说训练一定要用箭?” 李岩反问,“没了箭,正好练近战!告诉弟兄们,从明天开始,全军进行高强度白刃战对抗!铠甲给我往死里操练!横刀给我磨快点!” “至于吃饭的问题!” “李建成不给,难道我们就不会自己去取吗?” “取?” 钱串子吓了一跳,声音都变调了,“岩哥,这可不能乱来啊!咱们现在是唐军,去抢老百姓那是死罪!要是去抢别的军队,那不就是哗变造反吗?” “谁说要去抢老百姓,抢友军了?” 李岩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茶碗,吹了吹热气。 “吴元。” “属下在。”吴元躬身。 “咱们的斥候,不是一直抱怨没事干,整天在山里抓兔子吗?” 吴元立刻明白了李岩的意思,那张阴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心领神会的笑意。 “是的,弟兄们早就手痒了。” “长安周边,有不少地方豪强、坞堡山寨吧?”李岩抿了口茶,“他们是效忠前隋,还是隔岸观火?” “大部分都在观望,甚至还有不少暗中给长安城里的隋军送粮送钱,想着将来捞个从龙之功。”吴元对这些情报了如指掌。 “很好。”李岩放下茶碗,发出一声轻响。 “那就让弟兄们去练练手。告诉他们,别暴露身份,别留下活口。我们鹰扬军缺粮,总得有人慷慨解囊吧?” “我们就当做敌后破袭训练,正好让新练出来的弟兄们都见见血。” 钱串子感觉自己的牙花子都在发酸。 这哪是破袭训练,这他娘的就是蒙面抢劫啊! 太阴损了!太不要脸了!但他好喜欢! “高!岩哥!实在是高!” 钱串子一拍大腿,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这么一来,咱们既解决了粮草问题,又削弱了长安的外围支持,还顺便练了兵!一箭三雕啊!” 李铁柱也听懂了,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这个好!俺喜欢!比天天射靶子有劲多了!” “这件事,交给吴元去办。” 李岩看向吴元,“记住,要快,要狠,要干净,我只要结果,不要过程,三天之内,我要看到第一批军需入库。” “岩哥放心。” 吴元舔了舔嘴唇,像一只闻到血腥味的狐狸。 “保证办得妥妥当当。” “至于我们。” 李岩的目光再次投向大帐之外,“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 “对,等。等李世民下定决心。” 李岩的眼神变得深邃:“你们想,当李建成发现我们非但没有断粮,反而龙精虎猛,训练热情空前高涨时,他会怎么想?” 吴元接过了话头:“他会以为是李世民私下里给我们补足了军需。如此一来,他对李世民的猜忌和敌意只会更深。” “没错。” 李岩打了个响指,“李建成越是针对李世民,李世民就越是需要我们。到时候,别说区区军需,就算我们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想办法给我们摘下来!” “因为他知道,只有我们,能帮他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长安!” “立下这不世之功,就算李建成想动我们,他都得掂量掂量李渊的态度!” 一番话说完,帐内再无半点愁云。 吴元站在一旁,看着运筹帷幄的李岩,眼中挂着喜色。 月黑风高,乌云遮蔽了最后一丝星光。 一支近百人的队伍,在崎岖的山路上。 他们全身黑衣,面蒙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的眼睛。 为首之人,正是李萧山。 虽说命令是李岩下达给吴元的,可吴元本人自然不会过来。 毕竟真说战力,他的实力除了钱串子外,还真打不过其他人。 所以吴元便命令李萧山出动。 此刻的李萧山正率领着夜枭小队朝着山坳里那座灯火通明的坞堡包围过去。 这是王家坞堡,方圆百里有名的豪强。 也是暗中资助隋军最积极的一股势力。 堡墙高大,箭塔林立,平日里寻常马匪见了都要绕道走。 但在李萧山和他手下这群被李岩用现代特战思维武装起来的怪物面前,这一切都形同虚设。 李萧山趴在草丛里,冷静地观察着坞堡的防御布局。 “一队,三号箭塔,三息后动手。” “二队,绞盘,清除障碍。” “三队,跟我来,直取内院粮仓和府库。” 他通过几个简单的手势和唇语。 身边几个斥候营的老兵心领神会,立刻将命令传递下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侥幸 三息时间到。 “咻!咻!咻!” 几声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三号箭塔上打瞌睡的哨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弩箭射穿了喉咙,软软地倒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几道黑影攀上堡墙,悄无声息地抹掉了巡逻队的脖子。 吊桥的绞盘处,几个守卫在睡梦中被割断了喉管。 见此一幕,李萧山立刻下令。 “行动!” 夜枭队的成员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扑向各自的目标。 遇到抵抗的护院家丁,往往还没看清敌人的脸,就被三五支弩箭集火射成了刺猬。 李萧山则带着一队人直扑内院。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听到动静,提着灯笼出来查看,正好撞见李萧山。 “你们是什……” 话未说完,李萧山的身影已经贴近,手中的军刀从他脖颈划过。 “不要活口。” 一个新兵甚至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见此一幕,李萧山摇了摇头。 “想吐,就等杀完人再吐。现在,给老子把刀握稳了!” 新兵一个激灵,连忙挺直了腰杆。 很快,府库和粮仓的大门被撞开。 看着堆积如山的粮袋和一箱箱码放整齐的金银。 即便是冷酷的李萧山,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动作快!搬空!一把火烧了这里!” …… 三天后,鹰扬军大营。 往日的愁云惨淡一扫而空。 碗里盛满了雪白的米饭和炖得烂熟的肉块。 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校场上,训练的号子声喊得震天响,士兵们龙精虎猛,挥舞着崭新的横刀,劈砍刺杀,虎虎生风。 钱串子挺着圆滚滚的肚子。 在堆满了物资的仓库里来回踱步,脸上的肥肉笑成了一朵菊花。 “我的乖乖!岩哥,你快看,这金灿灿的大元宝!这雪白的上等丝绸!还有这些粮食,足够咱们全军吃上半年了!” 他抓起一把银锭,放在耳边幸福地听着碰撞的声响,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咱们这哪是当兵啊,这简直比当山大王还爽!” 李铁柱在一旁,正费力地扛起一袋粮食往仓库里码。 他虽然不懂什么计谋,但看着充盈的仓库和弟兄们满足的笑脸,心里就踏实。 “岩哥,这下好了,俺们又能吃饱饭,有力气打仗了!” 李岩站在仓库门口,看着这一切,神色平静。 这点物资只是开胃小菜,他真正想要的,是这场抢劫所引发的连锁反应。 …… 李唐大营之中。 李建成的营帐内。 “啪!” 一只名贵的青瓷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 李建成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废物!一群废物!” “查了三天,你们就给孤查出来一个不明马匪?” 那亲信吓得魂不附体,叩头如捣蒜,“属下真的尽力了,那几家坞堡被屠戮得太干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李建成怒极反笑,“整个唐军,除了他李世民手下的兵,还有谁能这么厉害?” 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上面的文书奏折散落一地。 “断粮!老子给他李岩断粮!他非但没垮,反而活得更滋润了!兵器换了新的,粮食堆满了仓!你告诉我,这不是李世民在背后搞鬼,是谁?” 李建成在大殿里来回踱步,他根本不相信什么马匪的鬼话。 长安周边,哪来的这么厉害的马匪? 就算有,为什么偏偏抢的都是亲隋的豪强? 为什么抢完之后,东西就都出现在了鹰扬军的营里。 这一切都太巧了,巧合得就像是有人精心安排好的一样! 唯一的解释就是,李世民! 他这个好二弟,表面上对自己恭恭敬敬,背地里却在不断培植自己的势力! 这个李岩,就是他插在军中的一根钉子! “他以为我是瞎子吗?他想用这支鹰扬军来做什么?奇兵?还是用来对付我的刀?” 李建成的眼神愈发阴冷,甚至是越想越觉得恐惧。 李世民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传孤的命令!” “给我盯死老二的营帐!还有那个李岩!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 与这边的的暴怒不同,李世民这里的气氛显得颇为轻松。 李世民手持一份密报,脸上挂着一丝饶有兴致的微笑。 “有点意思。” 他放下密报,对身边的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说道。 “这个李岩,真是次次都能给我带来惊喜。” 房玄龄捋着胡须,眼中也满是赞许:“不靠我们一兵一卒,一粒米一文钱,硬生生在李建成的打压下杀出一条血路,此等能力,堪称将才!” 长孙无忌则看得更深一层,他微微皱眉:“将军,此人虽是人才,但行事手段太过狠辣,三天之内,连屠三座坞堡,鸡犬不留。” 李世民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乱世用重典,慈不掌兵。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些许手段,无伤大雅。” 李世民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长安城上。 “我们真正的敌人,是城里的隋军残余!父亲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们必须尽快拿下长安,立下这不世之功!” “来人!传我的命令,召鹰扬军主将李岩,即刻前来见我!” 而李岩接到命令的时候,没有丝毫耽搁,立刻赶来了大帐。 看着眼前的几人,秦琼,尉迟恭等人将领都不在,只有长孙无忌和杜如晦以及李世民三人。 李世民亲自走下主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声爽朗。 “李将军,好本事!真是让本帅刮目相看啊!” 李岩躬身行礼,表情不卑不亢:“大帅谬赞,末将只是侥幸。” “哈哈,一句侥幸,可变不出几万石粮食和上千套兵甲。” 李世民大笑着,也不追问细节,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 他拉着李岩走到巨大的沙盘前,上面是长安城周边的详细地形。 “李将军,你看。” 李世民的手指向长安城外围几个标红的据点。 “这些,是长安城外最后几处,也是最顽固的防御据点。里面驻扎的都是隋军的死忠,负隅顽抗,让我军的推进屡屡受挫。” “我现在正式任命你和你的鹰扬军,为我唐军的进军先锋!” “不要你攻城,只要你做一件事,扫清这些障碍!为大军杀开一条通往长安的血路!” “给你最大的自主权,粮草军械,优先补给!沿途所有部队,皆要配合你的行动!你,敢不敢接这个将令?” 李岩心中一片雪亮,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抱拳开口。 “末将,领命!” “愿为大帅,披荆斩棘,踏平长安!”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先锋地位 鹰扬军大营内,肃杀之气弥漫。 李岩掀开营帐的门帘,身后的披风带起一阵劲风。 帐内,吴元、李铁柱、王笑林、李萧山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见他进来,齐刷刷地站起。 “都坐。” 李岩走到主位坐下,将李世民那份烫金的将令拍在桌案上。 “得到命令,我鹰扬军为攻长安之先锋,扫清城外所有据点,为大军开路!” 此言一出,帐内气氛瞬间沸腾。 李铁柱一拍大腿,瓮声瓮气地吼道。 “好!终于能干他娘的一票大的了!俺早就等不及了!” 钱串子却缩了缩脖子:“岩哥,先锋……那可是九死一生的活儿啊!咱们这点家底,跟隋军那些硬骨头碰,怕不是……”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这是拿鹰扬军当炮灰。 王笑林面无表情,只等待最后的命令。 唯有吴元,那张总是显得有些阴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表情。 他轻轻敲着桌子,慢悠悠地开口:“这是阳谋啊。给了我们天大的权柄,也把我们架在了火上。打赢了,是理所应当,打输了,李建成那边,怕是已经把我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 李岩扫视一圈,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炮灰?我李岩的兵,什么时候当过炮灰?李世民给的是自主权!粮草军械,优先补给!沿途友军,皆要配合!” “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我们鹰行于天,再无人能掣肘!这意味着,整个唐军的后勤,都要为我们敞开大门!” 他转向吴元:“你说的没错,这是阳谋。但对我来说,更是机会!” “吴元,钱串子!” 两人立刻起身。 “拿着将令,立刻去后勤大营!谁敢阻拦,或是有半句废话,记下他的名字!” “我亲自去砍他的脑袋!” “是!” 吴元和钱串子眼中同时放光。 “李铁柱!王笑林!李萧山!” “在!” 三名悍将齐声应喝。 “全军整备!半个时辰后,拔营出发!目标,长安城外第一座坞堡,白鹿坞!” 李岩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一个红圈上。 “今夜,我要让整个唐军,都记住我们鹰扬军的名字!” …… 唐军后勤大营,向来是油水最足也最是看人下碟的地方。 管事的校尉姓张,乃是李建成的人,平日里对李世民麾下的部队多有克扣。 当他看到吴元和钱串子带着一纸将令,狮子大开口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哎呀,吴先生,钱兄弟,不是我不给啊。这……这批精甲是留给主力攻城用的,你们鹰扬军只是扫清外围,用不上这么好的吧?再说,规矩不能破……” 钱串子气得脸都绿了,正要发作,却被吴元一把按住。 吴元连看都懒得看那张校尉一眼,只是幽幽地对身后一名亲兵说。 “去请将军过来。就说,有人要破大帅的规矩。” 张校尉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可以克扣,可以刁难,但破坏军令这顶大帽子,他戴不起。 尤其是李岩那种一言不合就杀人的疯子,他毫不怀疑对方真的会提刀过来。 “别别别!” 张校尉连忙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吴先生误会了!我这不是怕你们拿多了,路上不好走嘛!来人,快!把府库最好的东西,全都给鹰扬军的兄弟们搬出来!要什么给什么!” 钱串子顿时在堆积如山的军械物资里挑挑拣拣,嘴里还不停念叨。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对,都包上!将军说了,一样都不能少!” 半个时辰后,焕然一新的鹰扬军开出大营。 普通的士兵都换上了崭新的明光铠,手持锋锐的百炼钢横刀。 一辆辆大车上,装满了精粮和肉干。 沿途遇到的其他唐军部队,无不投来艳羡又夹杂着敬畏的目光。 鹰扬军的先锋地位,在这一刻,已经毋庸置疑。 不过这都是李岩让他们看到的,至于狼牙营和夜枭营的人,早就提前出发了。 很快,队伍就来到了第一座坞堡之下。 坞堡内灯火通明,墙头上。 隋军守卫来回巡逻,警惕地注视着黑暗的原野。 他们知道唐军已经兵临城下,但他们有高墙和数千死忠。 自信能坚守到长安的援军到来。 李岩的大军却没有像他们预料中那样安营扎寨,准备长久围困。 坞堡数里外的一片密林中,李岩看着远处那座坞堡,神情冷峻。 “传统的攻城战,伤亡太大,也太慢了。” 他对身边的王笑林说:“现在他们想看我们的本事,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现代战争。” 王笑林和他麾下的狼牙营早已整装待发。 他们人人一身特制的黑色夜行衣,脸上涂着黑色的油彩,与黑暗融为一体。 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奇特的包裹,里面是带皮垫的飞爪,短小精悍的匕首。 还有一个个用油纸包好的小陶罐。 “记住,一定要先制造混乱,让整个坞堡都乱起来!!” 王笑林点点头,黝黑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波澜,只吐出两个字。 “明白。” 他一挥手,上百条黑影散开,朝着白鹿坞的方向潜行而去。 坞堡内的隋军将领还在营帐中饮酒作乐,嘲笑唐军的胆小,连夜袭都不敢。 突然,坞堡的西南角,也就是防守最松懈的粮仓方向,猛地爆起一团火光!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传来,紧接着,火光冲天而起!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凄厉的喊声划破了夜空。 还没等守军反应过来,北面的兵器库方向。 东面的兵营方向,接二连三地响起了爆炸声和燃起了大火! 坞堡内瞬间炸开了锅。 无数隋军士兵从营房里冲出来,却发现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浓烟。 根本分不清敌人在哪。 “将军!将军不好了!好多地方都起火了!” “敌袭!敌袭!” “快去救火!不!先去保护将军!” 混乱之中,王笑林的狼牙营如同死神,在阴影中穿梭。 他们用无声的弩箭和锋利的匕首,收割着那些试图组织抵抗的军官和传令兵。 甚至一个小队长已经悄悄打开了一座小小的侧门。 就在白鹿坞内乱成一锅粥时,李岩动了。 “李铁柱!” “在!” “带你的人,从侧门杀进去!给我凿穿他们的中军大帐!” “王烈火!李萧山!” “在!” “带大部队,正面佯攻,吸引注意力!记住,动静要大!” 命令下达,鹰扬军主力从黑暗中猛扑而出。 震天的喊杀声终于响起,但不是从一个方向,而是四面八方! 隋军彻底懵了。 他们感觉自己被数万大军包围,可实际上,李岩的主力只有几千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灞水搭桥 李铁柱一马当先,率领着最精锐的陌刀队。 从被打开的侧门狠狠切入混乱的敌阵。 陌刀挥舞如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任何试图阻挡他们的隋军,都在瞬间被斩成两段。 这支突击队的目标无比明确,直插心脏! 当满身是血的李铁柱一脚踹开中军大帐的门。 看到里面还在发呆的隋军将领时,这场战斗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天亮时,战斗已经结束。 白鹿坞内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整个坞堡被付之一炬,除了鹰扬军,再无一个活口。 战果被快马加鞭送回李世民的大帐时。 这位未来的天可汗,正与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对着沙盘推演。 如何才能用最小的代价啃下白鹿坞这块硬骨头。 信使冲进来时,几乎是滚倒在地,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嘶哑。 “大帅!大捷!白鹿坞,被李将军攻破了!” 李世民一愣:“什么?攻破了?我不是让他……” 他以为李岩至少要围上三五天,再发起总攻。 房玄龄也惊得捋胡子的手都停住了:“一夜之间?这怎么可能?伤亡如何?” 信使咽了口唾沫,大声回道:“全歼守军三千余!我军伤亡,不足百人!” “嘶!!” 大帐内,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长孙无忌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走到李世民身边,压低声音。 “二郎,此人用兵如鬼神,手段之狠辣,匪夷所思。” 李世民看着沙盘上那座已经被攻克的坞堡,久久不语。 他的脸上,兴奋与忌惮交织,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乱世,正需要这样的恶蛟!” 与此同时,李建成将心爱的玉杯狠狠砸在地上,双目赤红,状若疯虎。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一夜!整整一座坞堡,就这么没了?李岩!李岩!!” 他原本以为李岩只是李世民手上的一把刀。 现在他才惊恐地发现,这把刀,已经有了自己的意志,甚至比持刀人更可怕! “给我传令!不惜一切代价!我要他死在去长安的路上!必须死!” 然而,李岩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攻克白鹿坞后,他毫不停歇,大军卷着胜利的余威和缴获的物资。 如风暴般席卷了长安东部的所有隋军据点。 “报!将军,前方坞堡守将开城投降!” “报!将军,王笑林将军已拿下黑风寨,斩首三百!” “报!将军……” 一路横推!势如破竹! 那些曾经让唐军头疼不已的硬骨头,在鹰扬军面前,要么望风而降,要么被瞬间碾碎。 李岩和他那支初具现代化军队雏形的鹰扬军,成了一个恐怖的传说。 在连续攻克了七座据点之后,大军的兵锋,抵达了长安城东的最后一道天险屏障。 灞桥。 李岩勒住战马,站在灞水之畔,遥望那座横跨两岸的古桥。 桥的对岸,便是长安的东门。 灞水滔滔,如一条愤怒的黄龙横亘在大地之上。 李岩身后的鹰扬军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前方。 曾经连接两岸的灞桥,此刻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桥墩,在湍急的水流中苟延残喘。 对岸,隐约可见隋军的旗帜和晃动的人影。 他们焚毁了最后的通道,摆出一副决死一战的架势。 “岩哥,这咋办啊?” 李铁柱策马上前,看着那断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这帮孙子是打算把咱们耗死在这儿!绕路的话,至少要多走两天!” 钱串子也凑了过来,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我的爷!两天!咱们大军一万多张嘴,多吃两天的粮草,那得是多少钱啊!烧!都是烧钱啊!” 李岩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对岸。 隋军以为这是一道天堑,在他眼里,这只是一个需要解决的技术问题。 吴元来到李岩身边,“岩哥,对岸守军不足两千,士气已泄,他们唯一的依仗,就是这条河。” “他们以为,我们和别的唐军一样,只会望河兴叹,或者傻乎乎地去下游找渡口。” 李岩闻言,脸色挂着冷笑,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他们会后悔的。” “传我将令!” “工兵营!全营出动!” “今夜子时之前,我要在河面上,看到一座能让骑兵通过的浮桥!” 命令下达,整个鹰扬军瞬间从短暂的迷茫中惊醒。 工兵营的将士们扛着巨大的木料,绳索和特制的浮箱冲向河岸。 这些都是李岩用重金和无数次实验搞出来的宝贝,从未在其他军队中出现过。 夜色降临。 灞水东岸,火把连成一条长龙,照亮了半边天。 工兵们赤着上身,在冰冷的河水里打下木桩,用粗大的麻绳连接浮箱。 “嘿咻!用力!” “一,二,拉!” 王烈火亲自坐镇指挥,这位性格平稳的汉子此刻双眼通红,嗓子已经喊得沙哑。 而在河对岸,隋军的哨塔上,守将裴济举着火把,满脸困惑地看着对岸的景象。 “他们在干什么?疯了不成?” 一个副将凑过来,同样一脸的难以置信。 “将军,他们好像在搭桥?” “搭桥?一夜之间?在这灞水上?” “痴人说梦!传令下去,让兄弟们好好休息!明天一早,等着看李岩的笑话!” 他们把这当成一个拙劣的笑话,以为是李岩在虚张声势,企图动摇他们的军心。 可他们不知道,在李岩的军中,不可能这个词,早已被重新定义。 拂晓,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一条由浮箱和木板构成的简陋长桥,奇迹般地延伸到了对岸百步之内。 桥面湿滑,随着水流轻轻晃动,看上去脆弱不堪。 李岩已经穿戴好他那身标志性的黑色重甲,跨坐在马背之上,身后是三百名黑甲骑兵。 他们是鹰扬军的矛尖,是李岩手中最锋利的刀。 “岩哥,太危险了!” 李萧山拦在马前,脸色挂着担忧。 “让我带队冲吧!您还得负责后方的下令,万万不能冒险!” 李岩只是看了他一眼,面上带着战意,随后他看向了身后的王烈火。 “这座桥,是我让他们造的,这第一步,也必须由我来踏。” “我要让对岸那群蠢货看看,什么叫绝望。” “也是为了让倒在冲锋路上的兄弟们知道,他们的将军,与他们同在。” 第一百二十八章 灞水的鱼鳖 话音未落,李岩没有在任何废话,对着身后的三百名黑骑营的士兵们喊道。 “弟兄们!随我!冲锋!!” “驾!” 黑马发出一声咆哮,率先踏上了摇摇晃晃的浮桥! “杀!!” 三百黑骑,紧随其后,战马的铁蹄踏在木板上,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这巨大的动静,瞬间惊醒了对岸的隋军。 “敌袭!敌袭!” 当隋军守将裴济衣衫不整地冲上箭塔,看到那条不可思议的浮桥和桥上奔腾的黑色洪流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昨夜的嘲笑还回荡在耳边,此刻却变成了最响亮的耳光。 “放箭!放箭!快给我放箭!!”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咻咻!” 密集的箭雨瞬间从对岸的工事中腾空而起,像一片乌云,劈头盖脸地罩向浮桥。 “举盾!” 李岩的声音在箭雨中炸响。 黑骑们娴熟地举起左臂上的小圆盾,护住要害。 箭矢射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但总有漏网之鱼,一名黑骑胸口中箭,惨叫一声,连人带马翻下浮桥,瞬间被湍急的河水吞没。 又一名骑士的大腿被射穿,他怒吼一声,竟生生折断了箭杆,继续催马前冲! 李岩一马当先,他甚至没有举盾。 他只是挥舞着手中的横刀,将射向面门的箭矢一一格开。 这一幕,让对岸的隋军弓箭手们胆寒。 一百步! 八十步! 五十步! 距离在飞速缩短,黑骑的伤亡也在不断增加,但没有一个人后退,没有一个战马停步。 “给我射死他!射死那个领头的!” 裴济指着李岩,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所有的弓箭都开始朝李岩集火。 可就在此时,李岩突然俯身,整个人几乎贴在了马背上。 同时,他从马鞍一侧抽出了一把特制的比寻常弓弩大上一圈的手弩。 这是他的军火库中兑换出来的强力小型复合手弩。 他甚至没有瞄准,只是朝着对岸箭矢最密集的地方,扣动了扳机。 嗡! 一声尖锐的蜂鸣。 三支短小的弩箭成品字形,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激射而出! 箭塔上,正疯狂呼喝的裴济,声音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疯狂和不可置信永远凝固,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主将阵亡!这一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隋军的箭雨瞬间稀疏下来。 也就在这一刻,李岩的战马发出一声震天长嘶,四蹄猛然发力,跃过了浮桥的尽头,重重地踏上了对岸的土地! “杀!!” 李岩的吼声,如同平地惊雷! 三百黑骑,此刻还剩两百余骑,如同出闸的猛虎,跟随着他们的将军,狠狠撞进了隋军混乱的阵线。 这是一场屠杀。 失去了指挥,又被李岩神魔般的英姿彻底摧毁了抵抗意志的隋军,根本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防御。 黑色的铁蹄过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当鹰扬军的主力部队通过已经彻底稳固的浮桥,踏上灞水西岸时,战斗已经结束。 李岩勒马立于尸山血海之中,他身上的黑甲沾满了鲜血,手中的横刀还在滴血。 他遥望着远处那巍峨的长安城墙轮廓,眼神平静而深邃。 这一战,他再次用最小的代价,突破了敌人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天险。 李岩,兵锋直抵长安! 这个消息,如同一阵飓风,瞬间传遍了整个关中。 他的威名,在唐军之中,已然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灞水西岸的血腥气混杂着泥土的湿润。 残阳如血,将河滩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幸存的黑骑士兵默默地清理着战场。 将战友的尸体从泥泞中抬出,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一起。 没有人说话,只有兵刃碰撞的轻响和压抑的喘息。 一个断了左臂的年轻骑士,正用右手笨拙地为自己的战马擦拭着血污。 马儿很通人性,安静地打着响鼻,用头蹭着主人的肩膀。 李岩翻身下马,走到他身边,从腰间解下水囊递过去。 “喝口水。” 那年轻骑士猛地抬头,看到是李岩,嘴唇翕动,眼圈瞬间就红了。 “将军!” 李岩没有多言,只是拍了拍他完好的肩膀,力道很重。 “我们带他们回家。” 简单的一句话,让那年轻骑士紧咬的牙关瞬间崩溃。 他低下头,滚烫的泪水砸在冰冷的铠甲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李岩目光扫过这片肃穆的河滩。 每看到一具黑骑的尸体,他的心就沉一分。 别人都说他们这才很成功,可李岩心里却清楚,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岩哥!” 王笑林走过来,声音低沉,“清点完毕。我军阵亡七十三人,重伤四十二,还能再战者,二百一十五骑。斩敌一千三百余,俘虏两千,战利品正在统计。” 李岩嗯了一声,目光投向远方那座雄伟的城池轮廓。 “伤员立刻后送,阵亡的弟兄,火化,骨灰带上,告诉钱串子,抚恤金,十倍发。” “是!” 王笑林领命而去,没有半点犹豫,因为李岩说十倍,那就一定是十倍。 捷报如雪片般飞回了唐军主力大营。 中军大帐内,气氛喜庆无比。 不为别的,因为一直身居后方的李渊来了。 毕竟仗都打到长安了,要是李渊在不来,那可真就说不过去了。 “痛快!痛快啊!” 李渊一拍大腿,满脸红光:“李岩这小子,真是本王的一员福将!灞水天险,他说破就破了!” 李世民站在地图前,盯着灞水西岸那个刚被标记上的小小旗帜,心中同样波澜壮阔。 他看中的人,果然没让他失望,这等破局能力,万军之中也难寻一个。 “父王,李将军兵锋已抵城下,我军主力也该即刻跟进,形成合围之势了。” 李世民沉声建议。 然而,帐内并非所有人都为此高兴。 “二郎此言差矣。”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来人正是左骁卫大将军殷开山皮笑肉不笑地站了出来。 “李岩不过一偏将,麾下区区数百骑,竟敢脱离主力,孤军深入,此乃兵家大忌!今日侥幸得胜,不过是隋将裴济无能,被他偷袭得手,若敌人稍有准备,他这几百人早就喂了灞水的鱼鳖!此等赌徒行径,不罚反赏,恐乱我军军纪!” 他的一番话,让帐内几个原本也心怀嫉妒的将领纷纷附和。 “是啊,殷将军所言极是,太过冒险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围三阙一 “胜之不武,全凭侥幸。” 李渊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李世民眉头微蹙,转身看着殷开山。 “殷将军是说,你若在灞水,能做得比李岩更好?” 李岩是他李世民一把提上来的,他说行,李渊说行,至于其他人,那得看看你的脖子硬还是老子的剑锋利。 殷开山被噎了一下,脸色涨红:“末将只是就事论事!兵法有云,当正正之旗,行堂堂之阵!岂能学那宵小之辈,行此诡谲之道!”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李世民淡淡道,“能胜,就是正道。” 他不再理会脸色阵青阵白的殷开山,转向李渊。 “父王,战机稍纵即逝。请下令吧。” 李渊看着自己这个出色的儿子,又扫了一眼各怀心思的众将,点了点头。 “传令!大军即刻开拔,进驻灞水西岸!” 李岩对大营里的风波置若罔闻,当李渊的嘉奖令和主力开拔的消息一同送到他手中时。 他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将那封写满溢美之词的嘉奖令随手丢进了火盆。 “将军,这……” 前来传令的亲兵看得目瞪口呆。 “防务交给王笑林。” 李岩对一旁的吴元和李萧山说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你们两个,换上便装,跟我走。” 吴元那双总是显得有些阴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岩哥,要去摸摸那长安城的虎须?” 李萧山则兴奋地摩拳擦掌:“太好了!早就想去看看了!” 李岩没有回答,径直走向帐外。 第二天清晨,长安城外多了三个不起眼的行商。 他们站在春明门外,混在等待入城的百姓队伍里,仰望着这座天下第一雄城。 高达十几米的城墙,墙体由夯土筑成,外包青砖。 墙头上,隋军士卒往来巡逻,旌旗招展。 密布的箭垛和女墙后,隐约可见床弩的狰狞轮廓。 李萧山看着这一幕,眼中带着震撼。 “岩哥,这墙,怕是有五六丈高吧?底座厚得能跑马,要是强攻,得拿多少兄弟的命去填?” 他从一个纯粹军人的角度估算着,越算心越凉。 李岩点头,不过他想要的,是更快的,更彻底的破城方式。 查看完毕周围的情况后,李岩转头看向了吴元和李萧山二人。 “回营。” 他只说了两个字,便转身离开。 李萧山和吴元对视一眼,立刻跟上。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李岩心中,一定已经有了计划。 夜色笼罩大地。 李岩的大帐内,只有一盏油灯在静静燃烧。 他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独自一人盘膝坐在地席上。 此刻的他意识沉入脑海深处的军火库中。 如今击杀点已经来到了十六万多,距离五十万还是有许多差距的。 更重要是,那些真正能用到的东西,他现在还不能用。 不然李唐那边真的就没办法解释了。 “高爆手雷怕是不行了,要是李世民他们知道我有这玩意,怕是真的会睡不着觉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动用你了!” 李岩看着军火库中的那个价值五百击杀点的物品。 翌日清晨,天际刚泛起鱼肚白。 沉睡的关中平原便被震天的鼓声和雄浑的号角声彻底唤醒。 仿佛一夜之间从地底涌出的潮水。 李唐的大军旌旗如林,甲光似海。 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巍峨的长安城围得水泄不通。 从高空俯瞰,黑压压的兵阵如同一只钢铁巨兽张开的巨爪,死死扼住了这座帝都的咽喉。 “父王,我们到了。” 灞水西岸的高岗上。 李世民一身明光铠,身姿挺拔如松。 遥望那座沐浴在晨曦中却透着末日气息的雄城,眼底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李渊手按剑柄,须发在晨风中微微拂动。 他浑浊的眼中倒映着连绵的军帐和那座梦想了半生的城池。 一股君临天下的豪气油然而生。 虽说起兵是李世民硬生生给他拉上来的,但要是没有枭雄的潜质,他也做不到现在这个位置。 “传令,安营扎寨,围三阙一,命各部严守阵地,不得擅动!”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早已是一片末日景象。 隋代王杨侑从噩梦中惊醒,不是被梦魇吓到。 而是被城外那仿佛要将天都捅破的战鼓声惊得魂飞魄散。 他连滚带爬地冲上城头,当看到城外那无边无际的军阵时。 这位年少的傀儡君主两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护驾!护驾!”内侍们尖叫着扶住他。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 杨侑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牙齿都在打颤。 一旁的守将阴世师和骨仪脸色同样凝重如铁。 他们强作镇定,躬身道:“殿下勿忧!长安城高池深,粮草充足,足以坚守数月!我等已传檄四方,勤王之师不日即至!” 话虽如此,可他们望向城外那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时,心中却早已沉到了谷底。 勤王之师? 他们真的能冲破这铁桶般的阵势吗? 就在长安城内人心惶惶之际,一支孤军正从西面疾驰而来。 河东抚慰大使、隋将屈突通率领数万精锐,企图效仿当年韩信暗渡陈仓,从唐军包围圈的薄弱处撕开一道口子,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 这支军队行动迅速,意图明确,直插李唐大军的腰肋。 “报!大帅,西线急报!发现隋将屈突通大军,正向我军侧翼急进!” 中军大帐内,斥候带来的消息让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凝固。 殷开山等老将脸色一变:“屈突通乃隋之宿将,用兵老辣,其麾下皆是百战精兵,不可小觑!应立即派遣主力迎击,稳住阵脚!” 李世民却将目光投向了李岩的营地。 “杀鸡,焉用牛刀?” “传令李岩,命其率部,于渭水之畔,全歼屈突通部。一个不留。” 听到这话,殷开山当即就要开口阻止,毕竟现在谁不知道李岩打仗厉害。 更重要的是,现在去打,那就不会输,因为后方还有李唐大军帮忙。 就算打不过,也有人过去帮忙,可以说现在就是捡功劳的时候。 “好了!不必在劝!此事我会亲自告诉父亲,殷将军就不必在说了!” 第一百三十章 李岩的李 半个时辰后,命令传到李岩营中时。 李岩正在擦拭一排造型奇特的铁疙瘩。 “将军,军令!” 李岩接过令箭,听完传令兵的叙述,脸上毫无波澜。 “李萧山,狼牙队每人发三颗震天雷,告诉他们用法。” “王烈火,黑骑全体出动,目标,敌军后阵与粮草!” “王笑林,你带一队人马,随我从中路突破!” 三道命令,简洁明了。 王烈火阴沉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岩哥,这次玩多大?” “把他们打残,打怕,打到听见我李岩的名字就尿裤子。” 渭水北岸,原野辽阔。 屈突通策马立于阵前,遥望远方地平线上扬起的尘土,眉头紧锁。 他得到的情报是,唐军主力正在围攻长安,侧翼必然空虚。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来的兵马不多,最多不过三五千人,但那股冲天而起的杀气,却仿佛千军万马。 “区区偏师,也敢挡我?” 屈突通冷哼一声,心中大定。 “传令!全军锥形阵,一鼓作气,冲垮他们!” 隋军阵列开始缓缓移动,数万人的脚步声汇成沉闷的雷鸣。 可他们没注意到,两道黑色的闪电,已经从他们阵型的两侧悄然掠过。 王烈火率领的黑骑,没有从正面冲击,而是利用惊人的机动性,划出两道巨大的弧线,如同一双铁钳,狠狠夹向隋军的后阵。 “将军!两翼!是敌军骑兵!” 屈突通心中一惊,猛然回头。 只见两股黑色的洪流已经凿穿了薄弱的后卫,直奔辎重粮草而去。 “稳住!不要乱!分兵应对!” 屈突通急声大吼,但已经晚了。 就在他调兵遣将,阵型出现一丝松动之际,正面,李岩动了。 “狼牙!” 李岩举起了手中的横刀,发出一声咆哮。 “在!” 王笑林、李铁柱等人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点火,投弹!” 一声令下,数百名狼牙队员从皮囊中掏出震天雷,用火折子点燃引信,奋力向前抛出。 屈突通和他的士兵们愕然地看着这些从天而降的铁疙瘩,不知是何物。 可没等他们做出反应,一阵阵爆闪震开,接着就是一阵阵剧烈的爆炸响起。 “耳朵!我的耳朵听不见了!” “天雷!是天雷啊!” 隋军前锋瞬间崩溃。 士兵们惨叫着丢掉兵器,捂住眼睛和耳朵,满地打滚。 战马受惊,疯狂地嘶鸣跳跃,将背上的主人掀翻在地。 然后掉头向后方冲去,将后续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屈突通距离稍远,也被那强光晃得眼冒金星,脑袋里嗡嗡作响。 “这是什么?” 他死死抓住缰绳,惊骇欲绝地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可李岩这边却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毕竟他要做到的就是速杀! “杀!”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狼牙队如同下山的猛虎,冲入了已经彻底失去抵抗意志的羊群。 没有激烈的交锋,只有一面倒的屠杀。 那些被震天雷夺去视觉和听觉的隋军士兵,在狼牙队员的刀下,脆弱得如同草芥。 李岩一马当先,横刀挥舞,所过之处,人头滚滚。 王笑林和李铁柱紧随其后。 这两个家伙,就如同两柄凶器在敌阵中掀起两道血色的浪潮。 战场的另一端,王烈火的黑骑也完成了任务。 点燃了所有的粮草辎重,滚滚浓烟冲天而起,这一幕的出现,瞬间成为压垮隋军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这怎么可能?” 屈突通懵逼了,彻彻底底的被打蒙了。 作为一代将领,他打过许多大型的战役,虽然兵家有言,输赢很正常。 可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精锐之师土崩瓦解,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将他吞没。 从开始到现在,不过才堪堪过了三个时辰而已。 他三万大军,就算站着让对方杀,也不可能杀这么快吧? 说真的,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败的。 战斗结束得快得不可思议。 当夕阳的余晖将渭水染成血色时。 原野上已经再没有一个站着的隋军士兵。 李岩骑在马上,静静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浑身浴血的屈突通。 这位隋朝宿将,此刻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你用的究竟是何妖术?” 他沙哑着嗓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李岩没有回答,只是用刀鞘轻轻拍了拍屈突通的脸颊。 “我放你回去。” 屈突通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 “回去,告诉长安城里的杨侑和所有人。” 李岩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告诉他们,你看到了什么。告诉他们,城外,再也没有一兵一卒的援军。” 他顿了顿,凑到屈突通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也告诉他们,我的耐心有限,三天之内,城不开,我把那座城,从里到外,犁上一遍。” 说完,他直起身,挥了挥手。 “给他一匹马,让他滚。” 屈突通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架上马背,怀里还被塞进了一封轻飘飘的劝降信。 他浑浑噩噩地被推出了唐营。 回头望去,只看到李岩那如同魔神般的背影,以及那遍地尸骸的地狱景象。 而在李岩的命令下,从霍邑跟他过来的那些士兵们熟练地剥下隋军尸体上的甲胄,将还能用的兵器分门别类堆成小山。 李岩骑马缓缓巡视着这片死亡之地,身后跟着沉默的王笑林与李铁柱。 “降卒有多少?” 王笑林催马靠前一步,“三万大军,降者不足五千,大部分在震天雷下失了心智,见人就砍,已被当场格杀。”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还有些骨头硬的,宁死不降,也一并处理了。” 处理了。 多么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李岩点点头,对此结果并不意外。 他要的不是一群吓破胆的俘虏。 而是用一场酣畅淋漓的歼灭战,彻底打断长安城的脊梁骨。 不远处的辎重营地,王烈火的黑骑正兴奋地清点着战利品。 堆积如山的粮草,崭新的军械,数千匹膘肥体壮的战马…… 这些都是屈突通准备用来打持久战的家底,现在,全都姓了李,李岩的李。 第一百三十一章 誓死追随主公 钱串子抱着个小本子,带着几个亲信。 在物资堆里钻来钻去,嘴里念念有词,眼睛亮的像见了腥的猫。 “发了,发了!岩哥,这回咱们真的发大财了!” 他一溜小跑过来,激动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光是甲胄就有上万套,全是精甲!还有那些强弓硬弩,乖乖,这屈突通是把整个关中的家底都搬出来了吧!” 李岩看着他那副财迷样,嘴角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清点好,入库,降卒分开关押,让元子去审,看看能不能挖出点有用的东西。” “得嘞!” 钱串子领命,又一头扎进了那金山银山里。 “岩哥,我们……真的赢了?” 李铁柱挠挠头,看着满地狼藉,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这场仗打得太快,太诡异了,快到让他这个亲历者都感觉像在做梦。 李岩没有回答,只是勒马转身,目光投向了远方那座雄城的轮廓。 “还没有赢呢,传令,两个时辰后立刻回营!!” 夜色深沉,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李岩高坐主位,下手是吴元、王烈火、王笑林、李铁柱等一众核心将领。 帐内气氛肃杀,所有人都看着坐在李岩左手边的吴元。 吴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柄从不离手的折扇。 明明是深秋,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寒意。 “放归屈突通,此乃攻心之上策。” “一座坚城,最怕的不是城外的强敌,而是城内的猜忌。” “屈突通是宿将,在关中威望甚高,他带着三万精锐出城,旦夕之间全军覆没,只身狼狈而还,诸位想想,长安城里的那些世家大族、王公贵胄,他们会怎么想?” 王烈火是个直肠子,皱眉道:“他们会觉得屈突通无能?” “不。” 吴元摇了摇手指,“他们会觉得,屈突通,叛变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连李铁柱都瞪大了眼睛:“叛变?这怎么可能?我们明明把他打得那么惨。” 吴元轻笑一声:“正因为不可能,所以才更可能。三万大军,三个时辰,灰飞烟灭。这种战报,谁敢信?谁愿信?代王杨侑是个娃娃,满朝文武,哪个不是人精?他们宁可相信是屈突通与我军勾结,用三万将士的性命做投名状,也不愿相信我军有如此神鬼莫测的战力。” “一个战败的将军,带着一封劝降信,和他那张写满恐惧的脸,就是最厉害的武器。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无限放大,被反复解读。有人会主张死战,有人会动摇,更多的人,则会开始为自己寻找后路。” “我们给了他们一条后路。” 吴元看向李岩,“也给了他们一把互相捅刀子的剑。” 李岩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吴元的分析,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长安城里的人不知道震天雷是什么。 他们只知道一个结果:三万大军,没了。 这种超出认知范围的溃败,必然会摧毁他们的判断力,让他们陷入疯狂的内耗。 “元子所言极是。” 李岩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所以,我们不能给他们喘息和查证的机会。” “传我军令!全军即刻开拔,兵临长安城下!王烈火,你的黑骑负责游弋巡逻,断绝长安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一只信鸽都不许飞出去!” “末将领命!”王烈火起身抱拳。 “李萧山,夜枭队化整为零,前出侦查!” “是!”李萧山干脆利落地应道。 一道道命令发出,整个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会议结束,将领们带着一身杀气离去。 大帐内只剩下李岩和吴元。 “岩哥。” 吴元收起折扇,神情严肃了些。 “此战之后,大营那边怕是会有些想法。” 李岩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看着长安城的位置,淡淡说道。 “有想法是好事,可要是李世民若连这点气度都没有,那这天下,不争也罢。” 他心中清楚,李渊现在需要他这条恶狼去咬开长安这块最硬的骨头。 但事成之后,如何安置他这条功高震主的恶狼,就是个大问题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 现在,他需要的是绝对的忠诚,一支只听他李岩号令的军队。 “走,去看看伤兵。” 李岩披上大氅,走出了大帐。 伤兵营里,呻吟声此起彼伏,混杂着浓烈的草药和血腥味。 李岩的到来,让整个营地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还能动弹的伤兵,都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眼中充满崇拜。 “都躺下!” 李岩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你们是功臣,是我李岩的兄弟!好好养伤,等打下长安,我请你们喝最好的酒,睡最美的女人!” 一阵善意的哄笑声响起,营地里压抑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李岩走到一个断了手臂的年轻士兵床前,亲自为他掖了掖被角。 “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小的叫狗蛋……” 士兵激动得满脸通红。 “好,狗蛋。” 李岩拍拍他的肩膀,“等你伤好了,来我亲卫队。” 士兵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点头。 李岩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对跟在身后的钱串子说道。 “钱串子。” “哎!岩哥,你说!” “拿出二十万钱,所有参战将士,无论死伤,一人十贯!阵亡的,加倍抚恤,送到他们家人手上!告诉兄弟们,跟着我李岩,有肉吃,有钱拿,有仗打!” “二十万……十,十贯?!” 钱串子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在抽搐。 但他看到李岩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立刻把所有心疼都咽了回去,挺直了腰板,扯着嗓子吼道。 “将军有令!所有参战将士,无论伤亡,赏钱十贯!阵亡者,抚恤加倍!” 整个伤兵营,乃至整个大营,都沸腾了! “主公万岁!” “誓死追随主公!”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在渭水河畔久久回荡,惊得林中飞鸟四起。 听着这发自肺腑的吼声,李岩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一片清明。 李世民有李渊的宗族大义,有名正言顺的旗号。 我李岩有什么? 我只有这群肯为我卖命的兄弟。 只有这用钱粮和一场场胜利喂出来的绝对忠诚。 这点钱,花得值!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合力攻取长安 重赏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军,现在每一个士兵的眼中都燃烧着火焰。 那是对金钱、功名以及对李岩近乎盲目的崇拜汇聚成的烈焰。 称呼,也在不知不觉间,从将军变成了主公。 两字之差,天壤之别。 帐帘猛地被掀开,一道裹挟着风尘与寒气的身影闯了进来。 “岩哥!” 来人正是夜枭统领李萧山,他风尘仆仆,脸颊被寒风刮得发红。 但一双眼睛亮得吓人,甚至来不及喝口水。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地图前,伸出粗糙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长安城的北面。 “找到了!北门!” “长安城内,守将殷祖文和屈突通,一个太子旧部,一个向来中立,两人面和心不和,为了城防调度吵得不可开交。 殷祖文主张重点防御我们所在的西面,屈突通却认为东面才是关键,结果,北门的防务被两边当皮球踢,出了个天大的窟窿!” 李岩和吴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精光。 “说下去。” 李岩的声音沉稳,听不出情绪。 “我带人摸进去两次,他们的巡逻队各自为政,交接时有一炷香的空档,足够我们的人摸上城墙!只要夜枭队能拿下城门楼,为主力打开通道,长安唾手可得!” 李萧山说完,胸膛剧烈起伏,等待着那个他最想听到的命令。 吴元轻摇折扇,扇骨一下下敲击着掌心。 “消息可靠么?” “我拿命担保!” 李萧山脖子一梗,吼道:“中间的空档别说一炷香,跑个来回都够了!” 李岩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目光从北门移开,缓缓扫过整个长安城的布防。 一个完美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利用夜色掩护,夜枭队如鬼魅般潜入,以雷霆手段夺取城门。 同时,主力部队衔枚疾走,悄然抵达城下。 一旦城门洞开,数万如狼似虎的将士便会如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这座沉睡的帝都。 “吴元。” “在。” “你来定计,半个时辰后,我要看到完整的方略。” “好。” 吴元收起折扇,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 “李萧山!” “末将在!” “回去告诉你的夜枭,如果不出意外的化,今晚我们就能进城吃宵夜!” “是!” 李萧山兴奋得满脸通红,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帐外。 帐内,只剩下李岩和吴元。 “岩哥,”吴元压低了声音,“拿下长安,这首功……” “首功?” 李岩轻笑一声,眼神幽冷:“我的人拿命换来的功劳,谁敢伸手,我就剁了谁的爪子。” 可是话音刚落,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卫兵的呵斥。 “站住!军事重地,来者何人!” “闪开!大帅军令!十万火急!我要见李岩将军!” 李岩和吴元的动作同时一顿。 大帅军令?李渊的?还是李世民的? 不管是哪个,这个时间点送来,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让他进来。”李岩的声音冷了下来。 很快,一个身着唐军制式铠甲,头盔上缀着白羽的传令兵被带了进来。 他昂着头,下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目光扫过帐内的陈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他似乎完全没把李岩这个“杂牌将军”放在眼里,只是例行公事般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军令。 “奉元帅令!” 传令兵高声唱喏,李岩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吴元也停下了摇扇,帐内的气氛瞬间从火热变得冰冷。 传令兵被这森然的杀气一激,后背有些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展开军令,大声念道。 “着前锋大将李岩,即刻停止一切军事行动,全军于渭水南岸原地驻扎!待主力大军抵达后,统一听候调遣,合力攻取长安!不得有误!” 刚刚还热血沸腾的李萧山,才跑出帐外没多远,听到这话,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回来。 他双目赤红,死死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像要吃人。 “这他娘的是什么意思?!” 李萧山愤怒地低吼,“我们血战一场,探明了敌情,眼看就要破城了,他们一句话就想让我们停下?想把这天大的功劳抢过去?!” 传令兵念完军令,将羊皮卷一合,递向李岩。 “李将军,接令吧。”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岩身上。 他们看到,李岩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份薄薄的羊皮卷。 “呵呵。” 一声轻笑,打破了所有的沉重和愤怒。 传令兵愣住了,李萧山愣住了。 连一向智珠在握的吴元,眼中都闪过一丝错愕。 “有意思。” 他抬起眼,看向那个趾高气扬的传令兵,眼神平静无波。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羽林卫队率,陈平。” 传令兵的气焰莫名矮了半截。 “陈队率,辛苦了。” 李岩的语气很温和,“来人,带陈队率下去好生歇息,上好的酒肉款待,不可怠慢。” “是!” 亲卫应声,对陈平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平还想说什么,但在李岩的注视下,只能干巴巴地行了个礼,跟着亲卫退了出去。 直到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李萧山才终于憋不住了。 “岩哥!您就这么算了?这口气我咽不下!兄弟们也咽不下!他们这是明抢!” “抢?” 李岩走到火盆边,随手将那份价值连城的军令扔了进去。 “那就让他们抢好了。” “岩哥?!”李萧山无法理解。 吴元却像是想通了什么,眼睛越来越亮,他走到李岩身边。 “岩哥,你是想……” 李岩转过身,拍了拍李萧山的肩膀,那厚重的力道让后者激动的情绪平复不少。 “萧山,你觉得,长安的城墙,是纸糊的吗?” 李萧山一怔,但想了想还是说道:“不是” “我们能找到破绽,那是我们有你的夜枭营。” 李岩的目光扫过地图,带着一丝怜悯,“可他们呢?你觉得,他们会像你们一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找一条活路吗?” “不,他们不会,他们会选择最愚蠢的方式,强攻。” “他们人多,兵精粮足,他们会用人命去填。” “我们为什么要替他们去死?” 李萧山呆住了,他只看到了被抢走的功劳,却没想过这一层。 第一百三十三章 配合攻城 李岩见他不说话,转而看向了其他人。 “他们不是让我们原地待命吗?行啊,我们听令。”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埋锅造饭!告诉兄弟们,仗不打了,咱们看戏!” “看戏?” “对。” 李岩走到帐口,掀开帘子,望着远处长安城的轮廓。 “等,等李世民的大军开到,等他们对着长安城碰得头破血流,到时候咱们在上。” 李岩顿了顿,回头看向吴元和李萧山,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们打得下来,我们省了力气,皆大欢喜,他们要是打不下来,把长安这块铁板啃成了软柿子,我们再去摘,岂不是更轻松?” “那要是他们一直打不下来呢?”李萧山还是有些不甘心。 李岩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那更好。” “我们掉头就走,回霍邑。让他们自己跟长安耗着去。我倒要看看,他的后勤,撑得住几天?” “这……” 李萧山彻底傻眼了。 但是李岩却没有在多说,毕竟他心里清楚。 李世民是百分百的能拿下这所谓的盛世长安,可问题是拿下是拿下,但代价还是有的。 就算他们做不了先锋,到时候大不了在做其他的呗。 更重要是,李建成,李元吉,这些个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而且打下来之后,李世民还是会经历其他的事情。 “看来得往后盘一盘道了。” 李岩心里暗叹一声,其他人看着李岩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 索性也都纷纷离开了大帐。 第二天的时候。 李岩的大营却一反常态,原本紧张的气氛已经消失了。 没有操练的嘶吼,没有磨砺兵刃的铿锵。 只有伙夫营那边飘来的肉汤香气,混杂着兵卒们打屁聊天的喧闹。 要是别人过来看见,那简直是一派悠闲。 就在这片刻意的松弛中,亲卫快步入帐。 “将军,陈队率又来了。” 李岩正用一柄小刀慢条斯理地削着木头,闻言,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让他进来。” “对了,把吴元也一块叫过来。” “是!” 很快,帐帘再次掀开。 陈平走了进来,只是这个神色就好像一晚上没有睡觉一样。 大帐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陈平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了一下,对着主位上的李岩艰难地躬身行礼。 “李将军。” 李岩抬起眼皮,将削好的小木人随手放在案几上。 “陈队率辛苦,请坐。” “不敢!” 陈平连忙摆手,腰弯得更低了。 “末将是来传达大帅军令。今日午时,我军将对长安发起总攻。” 说完之后,他没有在说话,而是抬头观察着李岩的反应。 主要是他也尴尬啊,昨天才把人家的先锋军给卸了,今天倒好,又过来让人家上战场。 今天让他过来传令的时候他都害怕了。 偏偏队伍里的人都没人愿意过来,总不能让人家那些将军过来吧? 所以这个活最后还是落在了陈平的头上。 李岩面无波澜,但李铁柱炸了。 “你他娘的耍我们玩呢?!” “昨天让我们原地待命,今天就让我们上阵总攻?合着你们的军令就是一张擦屁股纸,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把我们当什么了?夜壶吗?用的时候拿出来,不用的时候一脚踢到床底下?!” 陈平被他吼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这是上面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说他自己也只是个传话的工具人。 这些话,说出来只会更招人恨。 就在李铁柱还想继续发作时,李岩淡淡开口了。 “铁柱。” 仅仅是两个字,李铁柱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了大半。 他愤愤不平地瞪了陈平一眼,磨着后槽牙,终究还是不甘地退了回去。 李岩放下茶杯,而后看着对方问道。 “先锋是谁?” 闻言,陈平猛地抬头,看向李岩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诧。 这个人,他懂!他什么都懂! 那份藏在心底的憋屈和无奈,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陈平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把五脏六腑的郁结都吐出来。 他放弃了那些虚伪的官面文章,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嘲。 “是李建成的人。” 当李建成这三个字被直接说出口时,帐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李萧山和吴元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再迟钝,也品出味儿来了。 李岩心中了然,果然是那个三孙子。 他心里忍不住开始疯狂吐槽。 李建成这货是真牛逼啊,脑回路清奇得跟别人不一样。 就这格局,这做派,也难怪历史上那帮真正厉害的狠角色都死心塌地跟着李世民混。 有这么一个在背后不停捅刀子,使绊子的大哥,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得被逼到对立面去。 可以说,李世民手下那豪华的武将阵容,起码有一半是李建成这个运输大队长亲手送过去的。 想到这里,李岩再看眼前的陈平,反而生出几分同情。 给李世民卖命,不仅要跟敌人打,还得时刻防着自己人的背刺,也够难为他的。 没必要再为难这个工具人了。 “知道了。” “回去告诉大帅,午时,我的人会准时出现在长安城下。” “我们,会配合攻城。” 陈平如蒙大赦,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他没想到李岩竟然如此轻易就答应了,这份干脆利落,让他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敬佩。 “多谢李将军体谅!” 他对着李岩深深一揖,这一拜,发自真心。 “大恩不言谢!末将告退!” 说完,他逃也似的转身,快步走出了大帐,仿佛生怕李岩下一秒就会反悔。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 “岩哥!” 李萧山和李铁柱同时叫出声,再也憋不住了。 “您真答应了?!” 李萧山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不明摆着是坑吗?李建成那王八蛋就是想让我们去送死,给他的人当垫脚石啊!” “是啊岩哥!”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附和:“咱们的弟兄,命金贵着呢!凭什么给那帮傻卵填沟壑?俺不服!”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出好戏 一直沉默的吴元,此时却悠悠开口了。 “岩哥,你这是打算给李建成送一份大礼?” 李岩没有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地图前。 那张地图上,长安城的轮廓清晰无比,各个城门要道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他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地图的西北角。 那是一段紧挨着玄武门,却又偏离主干道的城墙。 地图上用细密的等高线标注着,墙外是连绵的丘陵和崎岖的沟壑,地势极为复杂。 “这里?” 李萧山凑近了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这地方大部队根本展不开啊,别说攻城器械,就是运兵都费劲,李建成把这块骨头扔给我们,安的什么心?” “他安的是让我们去死的心。” “他知道,这地方易守难攻,我们的人就算再能打,面对高墙,也只能用人命去填。等我们死伤惨重,精疲力尽,他再派他的人从主攻方向破城,功劳全是他的。我们,只是他功劳簿上微不足道的垫脚石。” “那您还答应?!” 李铁柱的牛脾气又上来了,声音里满是憋屈。 “答应,为什么不答应?” “他想看戏,我们就演给他看,他想让我们当炮灰,我们就当一次最称职的炮灰。” “我的计划很简单,主力部队,由萧林你来带。到了地方,就给我往死里打。” 王笑林一愣:“啊?” “听清楚,”李岩加重了语气,“拿出我们狼牙营最悍不畏死的劲头,把声势造到最大!” 王笑林不是傻子,他瞬间品出了味儿,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岩哥,你是说……佯攻?” “不,”李岩摇头,“是佯死。” “因为这样的话,他们就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面战场,集中在李建成的主力部队上。” 吴元一直没说话,此刻,他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精光一闪。 “声东击西?那西边在哪儿?” 李岩的手指,再次点在了那个崎岖的城墙段上。 “就在这里。” 他看着三人震惊的表情,缓缓道出计划的核心。 “我会亲自带一支精锐过去。” “岩哥,你有办法破开城墙?”吴元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自有办法。” 李岩没有过多解释,“你们要做的,就是演好这出戏。演得越逼真,我们成功的机会就越大。” 李铁柱挠了挠头,终于理顺了思路。 “所以就是我们假装打得很惨,然后岩哥你偷偷去把墙炸了?” 虽然用词粗鄙,但意外地精准。 李岩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可以这么理解。” “好嘞!” 李铁柱一拍胸脯,“这俺在行!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 午时正。 “咚——咚咚——” 沉闷而压抑的战鼓声,从李唐大营的四面八方响起,一队队人马朝着长安城的方向滚滚压去。 “杀啊!” 数以万计的兵卒,如同黑色的潮水,从营盘中汹涌而出。 无数面唐字大旗迎风招展,遮天蔽日。 云梯车吱嘎作响,笨重的冲车被壮汉们推着,发出沉重的轰鸣。 投石机阵地上,指挥官声嘶力竭地挥舞着令旗。 巨大的石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划破长空,狠狠砸向那巍峨的城郭。 长安城上,瞬间警钟大作。 “敌袭!敌袭!” 守城的隋军虽然早已严阵以待。 但当李唐大军真正发起总攻时,那排山倒海的气势,依旧让无数人面色发白,两股战战。 箭矢如蝗,铺天盖地。 在整个战场都陷入一片狂热的喧嚣时,李岩却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帅帐。 帐外是震耳欲聋的厮杀,帐内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走到帐篷角落,掀开一张不起眼的行军床,从下面拖出一个沉重的黑铁箱子。 这便是他压箱底的宝贝。 从军火库系统中兑换出的古代工程爆破套装,定向聚能炸药,静音钻孔设备,高精度延时引信。 箱盖弹开,精心挑选出来的二十多名亲兵死死盯着这些东西,没人敢出声。 他们是李岩从狼牙营里精挑细选的战士,每一个都是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狠角色。 可箱子里的东西,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都过来。” 李岩拿起一块砖形的定向炸药,用最简单直接的语言解释用法。 “这东西,贴在墙上,这根线,连上,这个圆盘,扭一下。” 他的话极少,动作却清晰无比。 没有一个人提问,李岩的威信,就是最强的军令。 他说这东西能开山,那它就能开山。 “记住各自负责的点位,记住撤退的信号。” 李岩将爆破套装分发下去,每个人的负重都沉甸甸的。 “行动中,不许发出任何声音,违令者,我亲手杀。” 众人默默点头,将那些怪异的铁器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用布包好,再三确认不会发出碰撞声。 “出发。” 李岩最后一个走出大帐,带着这支小队,没有走向主战场,而是直接来到了预定好的位置。 …… “冲!给老子冲上去!” 正面战场,王笑林双眼赤红,声音嘶哑,手中的横刀向前猛挥。 “狼牙营的,死绝了吗?!给老我爬!用牙咬,也要给老子咬开一个口子!” 一架云梯刚刚搭上城头,就被滚木擂石砸得粉碎,梯子上的十几名士卒如下饺子一般惨叫着坠落,瞬间被后方涌上的人潮踩成肉泥。 一队士兵扛着巨大的撞木,嘶吼着冲向城门。 城楼上,一锅锅滚烫的金汁倾泻而下,惨叫声瞬间拔高了几个调,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皮肉焦糊味。 王笑林的心在滴血。 那些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是他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 现在,他们在他的一声令下,义无反顾地冲向死亡。 演戏?这不是演戏。 这是用狼牙营最精锐的鲜血,为李岩铺就一条看不见的通天大道。 “岩哥……这代价,可真他娘的大啊……” 说句不要听的,虽说死了不少人,可比起前方的主力军那边。 这里的人不过是十之一。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先登 而王笑林越是疯狂,越是不计代价。 城头上的守军就越会把注意力集中在这里。 李建成安插的那些眼睛,就越会相信李岩的部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第二队,上!” 王笑林再次发出命令。 又一波士兵,沉默地扛起云梯,踏着同伴的尸体,发起了新一轮冲锋。 他们知道这是炮灰的使命,但他们更相信。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他们的统帅,一定在准备着惊天动地的雷霆一击。 这份信任,让他们无惧死亡。 …… 战场后方,一座临时搭建的瞭望高台上。 李建成的亲信监军魏征,正冷漠地观察着战场。 他看到的,是狼牙营的士兵像麦子一样被一排排割倒。 血肉横飞,尸积如山。 他身边的副将忍不住咂舌:“这李岩是疯了?如此精锐的狼牙营,就这么填进去了?这打法,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魏征嘴角扯出一个轻蔑的弧度。 “匹夫之勇罢了。” “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武夫,能有什么高明的韬略?无非是想在决战面前,表现自己的悍不畏死,好邀功请赏。” “可惜,”他摇了摇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长安城防。如此一来,不等天黑,他的狼牙营就要彻底打残了。” “大人英明。” 副将连忙奉上一记马屁:“此战过后,这李岩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分量,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魏征不置可否,他扫视着整个战场,想要找到李岩的帅旗。 然而,没有。 那面标志性的黑底赤岩帅旗,从攻城开始就未曾出现。 “李岩人呢?”魏征皱起眉。 “回大人,探子报,他好像从开战后就回了自己的帅帐,再没出来过。” “哦?”魏征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嗤笑,“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让自己的亲兵去送死,自己却躲在帐篷里不敢露面?我还当他是什么英雄好汉,原来只是个怯懦的鼠辈!” 这个发现,让他心情大好。 他立刻对身边的书记官吩咐道:“记下来!总攻开始,李岩畏战不出,龟缩帐中,致使其麾下狼牙营指挥混乱,伤亡惨重,几近覆没!待战后,一并呈报大帅!” “是!” 在魏征眼中,李岩这个靠着一点军功冒头的莽夫,已经彻底沦为一个笑柄。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鄙夷和嘲笑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李岩的算计之内。 他亲笔记录的罪证,在不久的将来,会变成抽在自己脸上最响亮的耳光。 …… 长安城墙西北角。 这里毗邻一片乱葬岗,荒草长得比人还高。 几处墙体因为常年失修,布满了青苔和藤蔓,显得阴森而破败。 守城的隋军也知道这里地势险要。 根本不可能有大军从此攀爬,因此只象征性地安排了一个小队巡逻,而且间隔时间很长。 “安全。” 一名负责警戒的亲兵打出信号。 李岩带着小队,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贴到了墙根下。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数里之外传来,被风吹到这里,已经变得有些飘忽,反而成了最好的噪音掩护。 李岩抬头看了一眼斑驳的城墙,对身边的人点了点头。 两名亲兵立刻拿出一种形似手摇钻的工具,静音钻孔设备。 他们协力合作,一人固定,一人缓缓摇动把手。 经过特殊处理的钻头,在没有发出任何刺耳噪音的情况下,一点点地钻入坚硬的墙砖。 石屑被另一人小心地用布袋接住,没有一粒落在地上。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专业得令人窒息。 李岩则亲自勘察着墙体结构,手指在冰冷的墙面上轻轻敲击,耳朵贴在上面,分辨着内部传来的细微回响。 很快,他确定了三个最佳的爆破点。 这些点位,足以在引爆的瞬间,让内应力将整段城墙彻底撕裂,形成一个巨大的缺口。 片刻之后,一切准完毕,李岩拿出一块砖形的定向聚能炸药塞了进去。 他看了一眼计时器,上面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2:00”。 两分钟。 他拧动了计时器,圆盘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嗒”声。 李岩站起身,对身后的亲兵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一行人,再次融入了身后的山林,来无影,去无踪。 中军大帐内,油灯的光晕将魏征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射在帐壁上。 他手中的狼毫笔尖饱蘸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一个个力透纸背的字迹。 “狼牙营,全军覆没。” 写下最后这七个字时,魏征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只要这份战报递上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李岩,就再无翻身之日! 就算大帅念他昔日有功,也免不了一个削职夺爵,贬为庶人。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他品味胜利的这一刻。 数里之外的长安城墙根下,三个不起眼的计时器,正同时走到了终点。 “0:01”。 “0:00”。 时间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 “轰隆!!!” 一声仿佛要撕裂苍穹的巨响,从遥远的西北方传来! 它不像惊雷,更像是一座沉睡万年的火山,在这一刻骤然喷发! 魏征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整个大营的地面,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猛地冲出帐外,身边的亲兵和书记官也全都面无人色,惊恐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长安城的西北角,一团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 将半边夜空都映成了可怖的橘红色! 那坚不可摧,屹立了数百年的古都城墙。 就在那片区域,像一块被巨锤砸烂的饼干,凭空消失了一大段! 前一秒还在疯狂冲杀的联军士卒,后一秒全都停下了脚步。 呆若木鸡地看着那神罚般的景象。 有人武器脱手掉在地上,有人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口中喃喃念着什么神佛名号。 城墙上,原本还在为击溃“狼牙营”而欢呼的隋军守卫。 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破了胆。 他们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就彻底凝固成了极致的恐惧。 许多人甚至被剧烈的震动直接从城墙上甩了下去,发出阵阵惨叫。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十头牛都拉不住 就在整个战场都陷入呆滞的这一瞬间。 那片被炸开的巨大缺口,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 “鹰扬军!全军!冲锋!!” 在爆炸烟尘还未完全散尽之时,李岩已经第一个从藏身的山林中冲了出去! 在他身后,李铁柱、李萧山等数十名亲兵紧随其后。 “敌袭!在缺口!” 距离最近的一些隋军士兵终于从震荡和耳鸣中反应过来。 可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怪物。 “噗!噗!” 李岩甚至没有拔刀,他手中的军用手弩在飞速奔跑中不断击发。 三名刚刚举起长矛的隋兵,连哼都没哼一声,便仰面倒下。 “铁柱,左侧!压制!”李萧山的声音尖锐而迅速。 “好嘞!” 李铁柱怒吼一声,他没有冲在最前,反而抢过两面从地上捡来的隋军大盾,左右开弓,直接将几支仓促射来的箭矢挡开。 而他的身后,亲兵们的弩箭形成的密集弹幕。 瞬间将缺口右侧十几个集结的隋军士兵射成了刺猬! “给我杀!!” 一名隋军校尉刚鼓起勇气,挥刀想要带人反扑。 一颗黑乎乎的铁疙瘩就滚到了他的脚边,低头看了一眼,没等他反应过来。 下一秒,那颗被李萧山随手丢出的震撼弹猛然爆开。 “嗡!” 方圆十米内的隋军士兵,瞬间感觉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只剩下无尽的轰鸣。 他们惨叫着丢掉武器,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缺口附近的隋军防御,在他们高效的战术面前。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个缺口附近上百名隋兵,便被屠戮殆尽。 李岩一脚踹开一具还在抽搐的尸体,站在碎石堆的最高处。 他身后的亲兵们迅速散开,利用坍塌的墙体和废墟作为掩体。 构筑起一个简易却致命的环形防线,将这个巨大的缺口牢牢控制在手中。 冷风吹过,卷起浓重的血腥与硝烟。 李岩的目光越过脚下的尸体,望向城内因为爆炸而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的长安街道。 滩头阵地,已然建立。 “立刻给笑林他们发信号!!” 一名亲兵立刻从怀中取出一支特制的信号箭,对准天空。 “咻!” 一朵灿烂的红色烟花,在混乱的夜空中猛然炸开,鲜艳而夺目。 远方的主战场上,王笑林双目刺红,因为太憋屈了。 他的狼牙队就从来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可现在,看到远处李岩发来的信号。 这一刻,王笑林兴奋的笑了。 而这兴奋之中,更多的却是嗜血的意思。 看着下方那些被人给打伤的狼牙兄弟们,作为统领,王笑林心痛无比。 “狼牙的兄弟们!!”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是时候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他妈的狼!” 说完之后,王笑林一把扯下身后沉重的牛皮背囊。 打开之后,从里面掏出几捆盘好的墨色绳索。 绳索的顶端是狰狞的三爪精钢钩。 “常规云梯太慢了!” 王笑林将一捆绳索甩给副手。 “用飞爪!一刻钟之内,我要站上墙头!” “是!” 狼牙队的士兵们眼中同样燃着火。 他们迅速抛弃了那些笨重的攻城梯,纷纷从特制的背囊中取出钩爪绳索。 这些,才是他们真正的獠牙! “嗖!嗖!嗖!” 数十道黑影带着尖锐的破风声落下,飞爪狠狠抓向城墙的垛口。 “铛!铛铛!” 伴随着一连串金属与砖石碰撞的脆响,大部分钩爪都死死咬住了墙体。 长安城的守军还在为远处的爆炸和突然出现的缺口而混乱不堪。 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了李岩的方向。 一些校尉正声嘶力竭地调集人手,企图堵住那个致命的缺口。 没人注意到,在他们防线的另一侧。 阴影之中,一群真正的恶鬼正在以非人的速度垂直攀升。 王笑林没有借助任何蹬踏。 他双臂肌肉虬结,仅凭臂力就飞速向上。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下方火把的光芒与战友的嘶吼都变得模糊。 “噗!” 一名正在垛口向下张望的隋军弓箭手,忽然感觉脖子一凉。 他低下头,只看到一只沾满血污的战靴踩在他的胸口。 紧接着,一截冰冷的刀尖从他的喉咙里穿了出来。 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就被一股巨力踹飞,砸倒了一片惊慌失措的同袍。 “兄弟们!!上城墙!!” 王笑林稳稳落在城墙上,随着一声怒吼之下。 他左手反握着滴血的军刀,右手顺势从腰间又拔出一把。 双刀在手,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煞气。 “敌……敌袭!这里也有!” 一名隋军什长大叫,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王笑林没有给对方在说话的机会。 右刀横斩,将另一名挥刀砍来的隋兵连人带刀劈成两半。 鲜血与内脏泼洒而出,溅了王笑林一身。 “杀!” 王笑林一声低吼,主动冲向了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噗嗤!噗嗤!” 刀光闪烁,每一次挥舞,都必然带走一条生命。 伴随着他这边的战果扩大,更多的狼牙队员翻身上墙。 他们没有像王笑林那样单兵突进。 而是三人一组,背靠背迅速组成一个个小型的战斗三角。 弩箭、短刀、盾牌,配合默契,死死顶住了隋军潮水般的反扑。 他们迅速清理出一片安全区域,为后续的兄弟们提供掩护,将城墙上的突破口不断扩大。 城墙之上,瞬间化为人间炼狱。 而此刻的缺口处。 李岩冷静地看着远方城墙上燃起的另一片杀戮火光。 王笑林,果然没让他失望。 “干得漂亮。” 李萧山站在李岩身侧,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疯子一旦打顺了手,十头牛都拉不住。” 李岩没有笑,此刻他的目光已经从墙头收回,转而看向了身后的李铁柱等人。 “都准备一下,我们的任务,不在这里。” 李铁柱疑惑,因为他觉得现在占领了城墙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毕竟先登二字,可不是说说,封侯拜将,那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那我们干啥?冲进去,跟他们来个中心开花?” “不,” 李岩摇头,指向远处那高大巍峨的城门楼轮廓。 “我们要去那儿,把大门打开。” 里应外合,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内外夹击 李铁柱脑子嗡一声。 不去帮王笑林扩大战果,反而要去夺城门? 那可是主城门! 守卫最森严的地方!这跟送死有啥区别? 可当他看到李岩平静的侧脸的时候,顿时明白,自己老大没有开玩笑。 他不懂什么大战略,但他懂李岩。 李岩说这么干,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干!” 李铁柱把手里的板斧往肩上一扛,瓮声瓮气回道。 旁边的李萧山早就等不及了。 “早就该这样了!跟那些杂兵磨蹭什么劲?走!” 李岩没再多言,一个眼神示意。 他率先转身,手脚并用,沿着爆炸形成的陡峭斜坡冲到了城内。 其他人也默不作声,一个接一个,鱼贯而上。 …… 刚一踏上宽阔的城墙马道,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混着夜风扑面而来。 远处,王笑林所在的方向喊杀声震天。 而他们脚下这条通往主城门楼的道路,却在垛口的阴影下显得异常幽静。 “跟紧!保持三步距离!注意脚下!” 李岩没有选择马道中央,而是贴着内侧女墙的阴影。 脚下的青石板缝隙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不知是谁留下的。 李铁柱跟在后面,巨大的板斧被他横抱在胸前,以免磕碰到墙体发出声响。 就在这时,李岩猛然抬起右手,握拳。 整个队伍瞬间定格,所有人立刻寻找掩体,蹲伏在垛口或阴影里,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快!都他娘的给老子跑快点!西边城墙快顶不住了!” “将军有令,但凡后退一步者,立斩不饶!” 听声音,至少有二三十人。 他们正提着刀枪,火急火燎朝王笑林的方向冲去。 根本没留意到脚边的阴影里,藏着一群真正的死神。 李铁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么近!只要有任何一个人往这边多看一眼…… 他下意识握紧了斧柄,手心全是汗。 李岩却没有看那队奔跑的隋军。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投向了他们身后更远的地方。 果然,在那队主力过去之后,还有七八个掉队的士兵气喘吁吁跟在后面,阵型散乱。 李岩对着李萧山的方向,伸出三根手指,然后猛然一划。 李萧山咧嘴无声一笑,他对着身边两个兄弟点了点头。 当那队隋军主力跑过他们藏身的拐角时,李岩纹丝不动。 直到最后那七八个散兵也即将通过,李岩从阴影里暴起! 左手闪电般捂住对方的口鼻,右手的军刀顺着那人张大的嘴巴,从后颈捅出! “唔!” 那名隋兵连挣扎都来不及,整个身体就软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萧山和另外两人也动了。 李萧山的目标是倒数第二个,他更直接,从侧后方欺近,手臂如铁箍勒住对方脖颈,用尽全力一扭。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 另外两人则分别扑向自己的目标。 一人负责捂嘴控制,一人负责用短刀从肋下刺入,直捣心脏。 只有几声被强行压抑在喉咙里的闷哼,和身体倒地的轻微碰撞声。 七八个活生生的人,在不到三个呼吸间,就变成了七八具尸体。 李岩将尸体轻轻拖入阴影。 他看了一眼远去的隋军队伍,他们毫无察觉,依旧在疯狂奔跑。 “处理掉,继续前进。” 李岩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李铁柱看得目瞪口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站起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扛着的那柄大斧,在这样的战斗里,显得那么笨重和多余。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又用同样的方式,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两拨前往支援的小股隋军。 终于在穿过一段长长的甬道后,一座如同山峦般的巨大建筑,出现在他们眼前。 长安城主城门楼,望楼。 这里是整段城墙防御体系的心脏,也是隋军指挥的中枢。 李岩将身体死死贴在女墙冰冷的石砖上,只露出一只眼睛,快速扫视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一队队隋军士兵举着火把,沿着城墙上的走道来回巡逻,步伐整齐,口令清晰。 城楼垛口后,弓上弦,刀出鞘。 一名身披明光铠的将官正站在望楼二层的平台,声嘶力竭地调度着各处防御。 他的声音在喧嚣的战场上依旧清晰可闻。 “弓箭手准备!第三轮抛射!给老子把他们的云梯射成刺猬!” “刀盾手上前!堵住缺口!谁敢后退,老子第一个砍了他!” 指挥有序,防守严密。 李岩的瞳孔微微收缩。 想从正面,哪怕是潜入,都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条路上的巡逻队密度是刚才的两倍不止。 而且所有人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不可能再有偷袭的机会。 他扫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兄弟。 估计刚刚出去怕是就会被内部的守军砍成臊子。 不过很快李岩就在望楼的侧面,靠近他们这一侧的最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窗户。 那个位置很偏僻,下方对应的箭垛似乎因为长年失修,崩掉了一角,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视觉死角。从下面巡逻的士兵,除非特意抬头到脖子发酸的角度,否则根本看不到那扇窗。 不管是什么,没有光,就意味着大概率没有人! 一个大胆到疯狂的计划,瞬间在李岩脑中成型。 他对着身后的李萧山和另外两名身手最矫健的士兵招了招手。 “看到上面那个黑窗户了吗?” 李岩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李萧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 “正面是死路。”李岩言简意赅,“我们从那儿上去。” “啊?” 一个士兵下意识发出了半个音节,又赶紧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李岩没有理会他的惊愕,从背囊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 正是飞虎爪! “萧山,你带队,你们三个控制那扇窗户,为我们打开通道。” 李岩将其中一只飞虎爪和绳索递给李萧山。 李萧山接过冰冷的铁爪,掂了掂分量,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笑容。 李岩又转向李铁柱和其他人。 “你们在下面待命,隐蔽好,等我的信号,一旦我们从内部动手,你们就从外面给我狠狠地砸!!”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计划有变 李铁柱愣愣地看着李岩,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大斧头。 “岩哥,你就瞧好吧!” 李岩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再次投向远方。 只见正在城墙上的王笑林带领着狼牙士兵们如同杀神一般疯狂的嗜杀着。 “准备,一定要在笑林过来之前完成!” 闻言,李萧山单膝跪地,一手握着飞虎爪。 另一只手绕着绳索,调整着最佳的投掷姿势。 李铁柱和其他人则分散开来,各自找好了最坚固的掩体。 时间在战场震耳欲聋的喧嚣中,仿佛被拉长了。 当王笑林一刀将一名隋军裨将连人带甲劈成两半。 踏着尸体冲上距离望楼不足五十步的最后一段马道时,整座望楼的防御重心都不可避免地向那个方向倾斜了。 连站在二层平台上的那个明光铠将官。 也忍不住探出身子,紧张地注视着那个势不可挡的杀神。 “就是现在!” 李岩暴喝一声! “动手!”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李萧山蓄力已久的手臂猛然发力,带动手中的飞虎爪在空中划出弧线。 飞虎爪本身则直接飞向了窗口。 “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但对于近在咫尺的李岩等人来说,却不啻于天籁。 李萧山手腕一抖,猛地向后拽了拽绳索。 飞虎爪的三根利爪死死咬住了窗沿的石料,纹丝不动。 他没有丝毫犹豫,扭头对身后两名士兵递了个眼色。 随即双手交替,贴着冰冷的墙面向着上方飞速攀去。 另外两名尖刀士兵紧随其后,三人配合默契,转瞬间便消失在下方的视野里。 李岩仰头望着那根绷紧的黑色绳索,他相信李萧山的能力。 但战场之上,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 而攀上窗沿的瞬间,李萧山单手挂在窗框上。 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短刃,同时探头向里望去。 暗室里,一股混杂着汗臭气息扑面而来。 一盏豆大的油灯在角落里摇曳,映出三名隋军士兵的背影。 李萧山眼中寒光一闪,对身后已经跟上来的同伴比了几个手势。 原本正看着外面冲锋的李唐大军的隋军士兵忽然感觉脖颈一凉。 “呃!” 那名士兵双眼圆睁,身体抽搐了一下,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旁边的同伴察觉到异样,刚刚转过头,迎接他的便是另一把从阴影中刺出的短刀。 第三名士兵惊恐地跳起来,却被后发先至的第三名尖刀猛地扑倒。 一记肘击砸在后颈,瞬间失去了声息。 李萧山踢开脚边的尸体,快步走到通往楼下的木梯口,侧耳倾听。 下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军官的呵斥声。 显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还集中在王笑林那边的正面战场。 他转身回到窗边,对着下面的李岩打起手势。 李岩本来就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现在看到手势,连忙对着其他人招呼。 “上去!” 说罢,他便率先开始攀爬。 而他身后的人,也开始效仿他跟了上去。 可就在他爬到一半,距离窗口只剩下不到十丈距离时,异变陡生! 城墙上,那个一直关注着王笑林的明光铠将官,似乎终于从王笑林的杀戮中回过神来。 或许是王笑林的推进速度太快,让他感到了望楼的危机。 又或许是某种军人的直觉,他猛地一扭头,视线扫向了望楼的侧面。 李岩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们此刻正挂在空荡荡的墙壁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就像一串被挂起来的腊肉,在火把的映照下,简直是活靶子! 那个将官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转为狰狞,他张开嘴,眼看就要发出警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李岩的大脑飞速运转。 现在退回去,死路一条。 继续往上爬,也会在半途被射成筛子。 下面的李铁柱还在等信号,等他们从内部动手再发动佯攻。 可现在,他们根本没有时间进入内部了! 电光石火间,李岩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单手死死抓住绳索,稳住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下方的阴影处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铁柱!给老子砸了那个破门!” 李铁柱正蹲在一处崩塌的箭垛后面。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李岩那声石破天惊的怒吼。 砸门?现在就砸?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李铁柱愣了一下,但他的脑子虽然转得慢,执行命令却从不打折扣。 岩哥让砸,那就砸!管他娘的什么计划! 一股蛮勇的热血直冲天灵盖。 他那张憨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双目圆瞪,猛地从掩体后跳了出来。 “啊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狂暴怒吼,抡起那柄比他小腿还粗的巨斧。 如同一头发疯的巨熊,冲向了望楼底层的包铁大门。 “都他娘的别躲了!跟老子一起上!把这门给老子劈开!” “轰!!!” 一声巨响,仿佛攻城锤正面撞击。 巨斧带着万钧之势狠狠劈在门上,火星四溅,整座望楼似乎都为之震颤了一下。厚实的门板上,竟被他一斧头砍出了一道深深的凹痕! 周围潜伏的几名士兵也被李铁柱的狂暴所感染,纷纷怪叫着冲了出来,用手里的武器对着大门和墙壁一通猛砸。 他们人虽然不多,但搞出的动静却像是有一整支军队在攻打望楼的地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城墙上,那名正要示警的隋军将官愕然地向下望去。 只见几个疯子一样的人正在用斧头砸门。 他原本投向李岩等人的注意力被彻底打断,下意识地对着楼内和周围的士兵大吼。“拦住他们!快!去几个人!守住大门!” 李岩看到下方乱成一团,那名将官的注意力被成功吸引,心中大定。 他不再保留体力,双臂交替,速度陡然加快,三两下便攀到了窗口,一个翻身跃了进去。 “岩哥!” 李萧山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计划有变?” 第一百三十九章 拿下绞盘,打开城门 “没时间解释了!” 李岩环顾四周,血腥味让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敌人被铁柱引到下面去了,我们从上往下,给我杀穿它!” “明白!” 李萧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却冷得像冰。 “走!” 李岩一挥手,率先冲向通往下一层的楼梯。 一行人紧随其舍,脚步沉重而急促,如同下山的猛虎。 他们冲到下一层,正撞上七八个闻声从更下方跑上来的隋军士兵。 这些人本是上来支援城墙的,却被楼下李铁柱制造的巨大动静搞得摸不着头脑,正犹豫着是该上去还是下去。 两拨人就在狭窄的楼梯口撞了个正着。 隋军士兵们看到一群浑身杀气的敌人从头顶上冲下来,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疑惑变成了惊骇。 “敌……” 一个“袭”字还没出口,李萧山已经如鬼魅般掠过。 他手中的短刃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当先一人的喉咙便被切开。 李岩则更为直接,他一把推开挡路的尸体,手中长刀大开大合。 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狭窄的空间内,长兵器施展不开,但李岩凭借着前世雇佣兵的格斗技巧,只有一寸的军刀却成了杀伤力巨大的兵器。 噗嗤! 他一刀捅进一名隋兵的腹部,顺势用对方的身体作为盾牌,挡住了一杆刺来的长枪,同时左手闪电般夺过枪杆,用力一绞一拉。 那名隋军士兵便惨叫着被拽了过来,迎面撞上了李岩的膝盖。 骨裂的脆响中,战斗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已结束。 李岩踩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毫不停留。 “继续!在笑林过来之前,拿下这里!” 他们就像一群高效的屠夫,一层接着一层地向下清理。 望楼内的隋军被彻底打蒙了。 城墙上,王笑林势不可挡。 楼底下,李铁柱在疯狂砸门。 而楼梯上方,又凭空出现了一群杀神。 有的士兵想去支援楼下,却在楼梯上迎头撞上李岩。 有的想去顶住王笑林,转身却发现后路已经被抄。 当李岩一行人浑身浴血地杀到望楼底层时。 正看到最后七八名隋军士兵用身体和长枪死死抵住那扇被砸得摇摇欲坠的大门。 他们背对着楼梯口,全部的精力都用来对抗外面那头狂暴的巨熊。 李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容。 他没有出声,只是对着身后的弟兄们做了一个前冲的手势。 他猛地一脚踹开通往底层的最后一扇虚掩的木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冲锋!!” 巨响炸开,原本守门的随军扭过头,可他们脸上的肌肉因为死死抵住大门的巨大力道而扭曲。 此刻又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添上了一抹极致的惊骇。 楼梯口,李岩和身后是十几个同样浑身浴血的煞神正咧嘴看拿着他们。 “杀。” 李萧山等人瞬间扑向那几个已经心胆俱裂的隋军。 背后是砸得快要散架的大门,身前是扑面而来的死亡。 利刃入肉的声音密集响起,温热的血液溅射在冰冷的墙壁和摇晃的木门上。 最后一名隋兵的身体软软滑倒。 他至死都圆睁着双眼,一只手还徒劳地伸向那扇他用生命守护的大门。 战斗,在三个呼吸间便已结束。 “铁柱!” “拿下绞盘,打开城门!” 一行人再次动了起来,脚步声在空旷的底层大厅中回响。 很快,一行人就冲到主城门机关室。 看着眼前巨大的绞盘上。 那数根比成人手臂还粗的铁链连接着上方的千斤闸门。 “岩哥,这玩意儿怎么弄?怕是得十几个人用专门的杠杆才能撬动!” 听到问话,李岩没有回答,他只是绕着机关走了一圈。 “铁柱。” 李铁柱立刻扛着锤子上前:“岩哥,你说?” 李岩伸出手指,点在了精铁门栓后方。 与整个基座连接的一个毫不起眼的铸铁节点上。 “这里,用你最大的力气,给我把它砸断!” “好嘞!” 李铁柱二话不说,轮圆了那柄比人头还大的锤子,对着那个点狠狠砸了下去!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整个城门楼都仿佛在颤抖! 那铸铁节点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再来!”李岩吼道。 “喝啊!” 李铁柱再次爆喝,又是一锤! 这一次,不再是巨响,而是清脆的断裂声! 作为整个锁定结构应力点的铸铁节点应声断裂。 那根巨大的精铁门栓顿时失去了支撑,整个绞盘发出一声轻响,活了过来。 “上绞盘!” 李岩第一个扑了上去,双手握住一根推杆。 李萧山、李铁柱等人也纷纷上前,合力推动这沉重的机械。 “一!二!走!” 伴随着李岩的号子,众人齐齐发力。 “嘎……嘎吱……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巨大的绞盘开始一寸一寸地转动。 连接着千斤闸的铁链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沉重无比的千斤闸门,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开始缓缓向上升起。 一道光线从门底射入,然后那道光越来越宽,越来越亮,照亮了门内众人脸上混杂着汗水与血污的兴奋。 城外。 王烈火的耐心早已快要耗尽,他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就在此时,那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声穿透了城墙,传入他的耳中。 只见那扇代表着天堑的闸门,底部出现了一道缝隙,并且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上升起! “门开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王烈火全身的血液瞬间沸腾。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横刀,刀锋直指前方那越来越大的黑色洞口。 “全军听令!” 他的声音如同炸雷。 “冲锋!!” “杀!!!” 早已按捺不住的鹰扬军主力和黑骑,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朝着那座刚刚打开的生命通道狂涌而去! 更后方的中军阵列。 李世民同样死死盯着城门的方向,当他看到那扇闸门升起时。 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在闸门后方,在那片光与影的交界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岩!又是他!这个总是能创造奇迹的家伙! 在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的情况下。 他真的第一个杀进了城里,并且打开了城门! 第一百四十章 长安城破 李世民的心脏疯狂跳动,因为在所有人眼中,李岩是他的人! 李岩的功劳,就是他李世民的功劳!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大哥李建成的阵营中。 几名将领投来了混杂着嫉妒与震惊的目光。 李世民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拔出佩剑,向前一指,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儿郎们!李岩已经为我等打开了胜利之门!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随我冲!第一个杀进皇城者,赏万金,官升三级!” “杀啊!!” 李世民一马当先,带着他最精锐的亲兵部队,紧随着王烈火的主力部队,向着城内冲去。 此刻,城内。 隋军守将刚刚收到望楼失守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城门方向传来的巨大轰鸣和喊杀声就让他如坠冰窟。 “城门失守了?!” 他不敢置信地冲出将府,遥遥望去,只看到唐军的旗帜已经如同潮水般涌入城门。 “不!不可能!” “传我将令!所有人都给我压上去!把城门夺回来!快!!” 城内靠近城门的几个街区,还在守着其他城门的隋军被紧急集结起来,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乱糟糟地朝着城门方向发起了反扑。 可迎接他们的只有死亡。 城门楼二层,李岩冷静地看着下方街道上涌来的隋军。 “萧山,守住楼梯!别让人摸上来!” “铁柱,你快去迎接笑林他们过来!” “剩下的人!别他娘的省箭!给我照着人多的地方射!” 李岩自己则拿起一张最强的硬弩,没有急着射击,而是冷静地观察着敌军的阵型。 他看到一名骑在马上,挥舞着长刀,不断嘶吼着组织阵型的隋军校尉。 就是你了。 他抬起硬弩,通过窗口的射击孔,将准星套在了那名校尉的胸口。 没有丝毫犹豫,弩箭破空而出,发出一声尖啸。 下一秒,那名还在耀武扬威的校尉身体猛地一震,低头看了一眼插在自己胸口的弩箭,然后直挺挺地从马上摔了下去。 正在冲锋的隋军阵脚一乱。 “射!” 李岩一声令下。 窗口处,十几张硬弩同时开火。 密集的箭雨瞬间覆盖了狭窄的街道,他们想冲,但前方的道路被自己人的尸体堵塞。 他们想退,但后方的人还在不断涌上。 整个反扑的阵型,在城门楼这一个制高点的打击下,彻底陷入了混乱与崩溃。 李岩面无表情地再次上弦,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他和他手下这十几个人,钉在了城门这个关键点上。 为身后源源不断涌入的唐军大部队,争取到了最宝贵的展开空间。 ……………… 不到一天的时间。 长安城破了,如同一场盛大的烟火。 在最绚烂的瞬间过后,留下一地狼藉与死寂。 隋朝的旗帜被撕碎,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兴城,如今迎来了新的主人。 不过李渊如同历史上的那样。 并没有选择立刻称帝,毕竟那太难看了。 更重要的是,还有那么多反王在,所以想要做这个位置之前,还需要清除了才行。 所以他立刻寻来了前朝的代王杨侑,将他扶上皇位,改元义宁。 而他自己,则顺理成章地受封唐王、大丞相。 总揽朝政,成为这座皇城乃至整个天下,实际上的主宰者。 长安的空气里,血腥味渐渐散去。 权力的重新洗牌,开始了。 太极殿,这座见证了数朝更迭的宏伟宫殿,此刻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李渊高坐于龙椅之下,身着亲王规制的衮服,目光沉静,扫过下方文武百官。 在他上方,那个被称为恭帝的小皇帝杨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太阳,是阶下的这一位。 李建成与李世民分列左右,神情各异。 李建成面带微笑,雍容和煦,因为太子之位已是囊中之物。 李世民则显得有些焦躁,他的视线时不时飘向站在殿后面的李岩。 这小子即便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也散发着让周遭武将都感到心悸的锋芒。 封赏大典已经进行了一半,鸡毛蒜皮的功劳被一一念过。 气氛在刻意的烘托下逐渐走向高潮。 终于,手持圣旨的内侍用一种咏叹调般的嗓音,高声唱道。 “宣,鹰扬大将军,李岩,上殿听封!” 这一刻,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岩身上。 有羡慕,有嫉妒,更有深深的忌惮。 首功! 毫无争议的首功! 这个男人,如神兵天降,夺下城楼,打开了长安的城门。 没有他,这场攻城战会死多少人,会打到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准。 李世民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心脏怦怦直跳。 这是他的人!他举荐的人! 李岩的荣耀,就是他的荣耀! 他甚至能感受到,对面大哥的阵营里,几道阴冷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 李岩迈步而出,军靴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臣,李岩,在此。” 御座旁的李渊,眼神深邃。 他看着下方的李岩,这个年轻人像一头桀骜的孤狼。 用好了,能为他李家开疆拓土,镇守一方。 用不好,就会反噬其主,甚至成为他某个儿子手里最锋利的刀,用来对付另一个儿子。 他瞥了一眼李世民那难以掩饰的兴奋,又看了一眼李建成那故作平静的脸。 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李岩,你于国战之中,立下不世之功,匹马入城,开胜利之门,使我大军免于惨重伤亡。此功,当为第一!” 李渊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本王与陛下商议,感念你之功绩,特册封你为……”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享受着将所有人的心都吊在半空中的快感。 李世民的呼吸都停滞了,李建成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镇北王!” 王! 异姓封王! 自前朝以来,何曾有过如此殊荣? 大殿之中,一片死寂,随即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李岩。 李世民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 镇北王! 他的人是王爷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臂助!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挑衅似的看向李建成。 第一百四十一章 意外得来的异姓王 而李建成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一个手握重兵的异姓王,还是他二弟的人。 这已经不是威胁了,这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刀! 他看向李岩的眼神,再无半点掩饰,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李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过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内侍尖锐的嗓音继续响起:“……册封李岩为镇北王!授上柱国、骠骑大将军!实封幽、燕、代三州之地,共计一万户!赐金万两,绸缎千匹!准其开府治事,自募王府亲军三千!” 开府治事!自募亲军! 如果说封王只是一个虚名,那这两项权力,就是实实在在的獠牙! 这意味着,李岩将在他的封地。 遥远的北方边境,成为一个不受朝廷直接节制的土皇帝! 李岩俯身叩首,额头触碰冰冷的金砖。 “臣,李岩,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唐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跪下,只是因为所需,别以为你穿越者你就牛,见皇帝不跪。 那是爽文,真穿越了,要是看到皇帝你不跪,你看皇帝的九族消消乐能不能给你玩死就完了。 不过在这一刻,他心里一幅巨大的地图早已展开。 幽州、燕州、代州…… 那片广袤的土地,与突厥接壤,常年战乱,可以说朝廷官员眼中的不毛之地,苦寒之所。 但在他眼中,那是一个可以让他自由翱翔的天堂! 天高皇帝远! 远离长安这个权力旋涡,建立属于自己的绝对力量! 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和吴元推演了无数个日夜,最完美的结果! 李渊看着伏在地上的李岩。 他把这头最凶猛的狼扔到最北方的草原。 让他去和突厥人撕咬。 一来可以为大唐镇守国门。 二来也让他远离长安,远离自己的儿子们。 一石二鸟,老狐狸自以为得计。 山风穿过宫殿廊庑,带着一丝寒意。 李岩一步步走下白玉阶,身后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 将里面的喧嚣与人心鬼蜮尽数隔绝。 前方,一队人影早已等候在宫道中央,为首一人,正是被封为世子的李建成。 李建成身着华贵的世子朝服,那双眼睛里的杀意,比殿上时更加浓烈,甚至已经可以说是毫不掩饰。 他身后的谋士与武将,个个神情不善,将整条宫道堵得水泄不通。 “镇北王啊~” 李建成开口,声音不高,但那阴阳怪气的样子,却让人心烦的要死。 “好大的威风。父王真是看得起你。” 他向前踱了两步,与李岩相距不过五尺。 “只是,北境苦寒,风雪如刀,孤狼难活,王爷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骨,别没到封地,就先冻死在了半路上。” 李岩停住脚步,他甚至没有去看李建成身后的那些爪牙。 目光平静地迎着李建成的审视。 从这一刻起,他和这位未来的太子,再无半分转圜余地。 也好,省得演戏。 李岩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多谢世子关心。” “不过,狼,天生就该活在北方的冰原上,长安太精致,我不习惯。” 话音刚落,李建成身后几名武将瞬间手按刀柄,杀气暴涨! “放肆!” “敢对世子不敬!” 李建成却抬手,制止了手下的躁动。 “牙尖嘴利!本世子就等着看,你这头北上的孤狼,能有几天活头!” 气氛凝固如铁,一场流血冲突似乎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另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宫道另一头传来,打破了这片死寂。 “大哥这是做什么?镇北王为我大军立下不世之功,正该庆贺,大哥何必在此拦着王爷的去路?” 李世民带着一众秦国公府的幕僚快步走来。 他满面春风,热情洋溢,仿佛真是来为李岩解围的好兄弟。 他径直走到两人中间,不着痕迹地将李建成与李岩隔开,热情地拍了拍李岩的肩膀。 “恭喜了李兄!异姓封王,开府建制!此乃第一殊荣!当浮一大白!” 李建成看着李世民那副虚伪的笑脸。 再看看他身后那些文臣武将,这些人个个都不是善茬。 “哼!” 李建成甩袖,最后吐出三个字。 “我们走!” 看着李建成远去的背影,李世民脸上的笑容更盛。 他转过身,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对李岩说道。 “让你受惊了。我这大哥,心胸狭隘,你莫要放在心上。” 李岩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李世民毫不在意,继续热情地说道。 “王爷此去北境,路途遥远,幽燕之地,百废待兴。若有任何短缺,尽管派人来我秦国公府开口!”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听到这话,李岩心中了然。 一个未来的秦王,向一个手握兵权的藩王,许下了一个沉甸甸的承诺。 李世民需要他在北方牵制突厥。 更需要在朝堂上,多一个重量级的盟友,来对抗李建成。 而李岩,也确实需要这些实际的资源。 “秦国公厚意,李岩心领了。” 他微微颔首,既表示了感谢,又保持了恰当的距离。 “日后若有叨扰之处,还望国公莫要嫌弃。” “好说,好说!” 李世民大笑,“长安城鱼龙混杂,王爷早日启程,去开创自己的基业,方为上策!一路顺风!” 这话虽然很和善,但已经是明着提示他了。 好听一点,就是尽快去接任,不好听,那就是长安没你什么事情,赶紧滚! 李岩心里门清,但是也没有多说,转头离开。 …… 回到临时下榻的驿馆,推开门。 不大的院子里,一张大案上摆满了烤羊和烈酒。 王烈火、钱串子、李铁柱、李萧山等人早已围坐一圈,正焦急地等待着。 唯有军师吴元,独自坐在一旁,慢悠悠地擦拭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羽扇。 看到李岩进门,整个院子瞬间炸开了锅! “老大!” “岩哥!” 李铁柱第一个冲了上来。 “镇北王!哈哈哈哈!” 钱串子一双小眼睛里全是金光,他搓着手,几乎要扑上来抱住李岩的大腿。 “王爷!我的亲王爷!幽、燕、代三州啊!一万户食邑!我的天爷,这得收多少税?!” 王烈火则是憨憨地走过来,上下打量李岩一番。 “王爷,牛。” 李萧山也笑着举起酒碗:“老大,敬你!” 李岩脱下冰冷的盔甲,露出里面的劲装。 他接过酒碗,看着眼前这些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兄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喝!” “今天,不醉不归!”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正的大敌 庆功宴的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大块的烤羊肉被撕扯,大碗的烈酒被灌入喉咙。 这是属于胜利者的狂欢,是压抑许久后的尽情释放。 酒过三巡,众人脸上都泛起了红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吴元,用羽扇轻轻敲了敲桌面。 “咚,咚,咚。” 清脆的响声,让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这位平日里总是笑眯眯,关键时刻却比谁都狠的狐狸军师。 吴元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卷舆图,在桌上展开。 那正是幽、燕、代三州的地图。 “都别高兴得太早。” “镇北王这个帽子,好戴,但不好看,这三州之地,是块肥肉,也是个烂摊子。” “北面,是突厥,颉利可汗的狼骑兵不是摆设,每年秋后,必定南下打草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三州百姓,苦不堪言,我们去了,第一件事就是面对这群饿狼。” 他又用扇柄在地图上划了几个圈,圈出的正是范阳、清河等地。 “内部,是士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这些传承数百年的门阀大族,在当地盘根错节,经营了数百年,田产、人口、商路,甚至郡守县令,一大半都是他们的人,我们这些外来户,在他们眼里就是来抢食的过江龙,想让他们乖乖听话?难如登天。” 吴元一番话,让院子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钱串子脸上的财迷笑容僵住了,王烈火也皱起了眉头。 封王的喜悦迅速褪去,取而代生的是对未来的忧虑。 李岩静静听完,他拿起酒壶,给吴元的空碗满上,也给自己满上。 然后他摆了摆手:“老吴,你说的都对,但是这些,都不是眼下最重要的。” 吴元一愣:“岩哥?” 李岩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你们只看到了北方的突厥和士族,却没看到,真正的大风暴,马上就要在长安城里刮起来了。” “李建成是世子,李世民是秦国公,手握京兆尹大权,李元吉是齐国公。现在,关中已经是他们李家的天下了,你们觉得,李渊下一步会做什么?” 不等众人回答,李岩自己给出了答案。 “他要当皇帝了。隋朝那个小皇帝杨侑,撑不了几天了。” “一旦李渊称帝,李建成就是太子,李世民就是功高盖主的亲王,自古以来,太子和功高盖主的亲王,能和平共处吗?” “所以,突厥?士族?那都是癣疥之疾!我们真正的大敌,是时间!我们真正的机会,是长安城里即将到来的那场血雨腥风!”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跟士族死磕,也不是立刻跟突厥人拼命!而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幽州!把镇北王这个位置坐稳!然后,关起门来,竖起耳朵,好好听听长安城里,那对好兄弟,怎么把对方的狗脑子都打出来!” “他们斗得越凶,我们北境就越安全!” “他们流的血越多,我们就越有时间发展壮大!” “等到他们分出胜负,尘埃落定之时。” 李岩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我们镇北军,就再也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了!到那时,这北境的天,姓李,但不是长安那个李!” 整个院子,所有人都被李岩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震得头皮发麻。 隔岸观火,坐收渔利! 这格局,这谋划,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半晌,吴元那张阴沉的脸上,慢慢绽开一个兴奋至极的笑容。 “岩哥!高!” “实在是高!借长安之乱,取北境之实!我等,心服口服!” 院中众人,也齐刷刷地站起,对着李岩,轰然行礼。 “愿为王爷,效死!” 李岩看着眼前一张张激动到涨红的脸。 听着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王爷,心里五味杂陈。 王爷。 这个称呼,可以说直接把他和这些一同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兄弟隔开了。 他想要的是同生共死的袍泽,不是君臣有别的奴才。 想了想,李岩还是开口说道。 “有人的时候,叫王爷。” “没人的时候,叫大哥!” 此话一出,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愣住了。 吴元之前可是三令五申,规矩不能乱,从今天起,只有镇北王,没有岩哥。 这代表着一个全新的开始,是身份的跃迁。 李铁柱可不管那么多弯弯绕绕。 在他简单的脑子里,吴元的话要听,但岩哥的话,是天! 他咧开大嘴,蒲扇般的大手挠了挠后脑勺,乐呵呵地喊了一声。 “好嘞,岩哥!” 这一声岩哥,瞬间打破了那份因封王而带来的拘谨和疏离。 钱串子紧绷的脸也松弛下来,嘿嘿一笑。 “还是岩哥听着顺耳,王爷长王爷短的,总感觉要先磕个头才能说话。” 王烈火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那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 李岩笑呵呵地拍了拍李铁柱的肩膀,那结实的肌肉让他感觉无比安心。 “这才对嘛!” “都累了这么多天,先好好休息,过不了几天,咱们就该出发了。” “这长安城,是龙潭虎穴,咱们现在顶着个王爷的帽子,更是扎眼,李渊把我们扔到幽州去,未必没有让我们当炮灰,去跟突厥人和那些士族两败俱伤的意思。” “所以,此地不宜久留,第一是危险,第二则是招人忌惮。” 众人轰然应诺,在人群即将散去时,李岩的目光与吴元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很快,院子里恢复了宁静。 兄弟们各自回房歇息,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北上征程。 但吴元却在走出院门后,悄无声息地折返了回来。 夜色如墨,两个人都没有睡觉的意思。 “陪我走走。”李岩轻声说。 “好。”吴元点头。 别人只看到封王的荣耀和李岩那番坐山观虎斗的惊天谋划。 只有吴元,能隐约感觉到李岩平静外表下,那颗跳动着无尽野心与沉重压力的心脏。 两个人一前一后。 沉默地穿过寂静的坊巷,不知不觉间,已经登上了巍峨的长安城头。 第一百四十三章 王爵的金印 李岩扶着冰冷的城砖,俯瞰着脚下这座巨大的城池。 这里,很快就要成为一个崭新帝国的都城,权力的中心。 “岩哥,还在想幽州的事?” 吴元站在他身后半步,低声开口。 “幽州……” 李岩的视线穿透夜幕,望向遥远的北方:“幽州将会是我们的根基,但不是现在最要紧的。” “老吴,你觉得,李渊为什么封我做镇北王?” 吴元沉吟片刻,谨慎回答:“一为安抚,毕竟我们攻下长安功劳太大,不赏说不过去,二为制衡,秦国公功高盖主,李建成羽翼已丰,唐王需要扶植第三方力量,三为祸水北引,借我们的手,去啃突厥和河北士族这两块硬骨头。” “说得对,但只对了一半,他不是想制衡,他是想养蛊!” 吴元瞳孔微缩。 “李建成、李世民,还有我们,甚至那个不成器的李元吉,都是他放进一个罐子里的毒虫。他乐于看到我们互相撕咬,只要别把罐子打破就行。”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李世民,所以他急着把我们这头猛虎扔到北边去,离长安远远的,这样他才能安心地看着太子和秦王斗。” “他以为,幽州那个烂摊子,足够我们焦头烂额好几年,根本没精力插手长安的破事。” 李岩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冰冷。 “但他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 “他不知道,我们不是想当棋子,我们是想成为那个掀翻棋盘的人!” 吴元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看着李岩,只见对方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名为欲望的火焰。 “岩哥,李渊的圣旨估计明日就到,封赏的仪仗、官印、袍服都会一同送来,我们最迟三日内必须离京,否则,夜长梦多。” “嗯。” 李岩点头,目光再次投向城内那片最辉煌的宫城方向。 “皇宫真是个好地方啊!” “老吴,我们的时间不多,到了幽州,第一件事不是打,是收。” “收?” “对,收!” 李岩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收人,把所有流离失所的百姓、活不下去的流民、被打散的溃兵,统统收拢过来!人,才是根本!” “第二,收地,范阳卢氏,清河崔氏……这些士族盘根错节,我们暂时动不了他们,但他们吃肉,总会漏下些汤,把那些无主的荒地、被抛弃的田产,全部清丈登记,抓在我们自己手里!” “第三,收心!” “我要让北境所有的百姓都知道,跟着我们镇北军,有饭吃,有衣穿,有地种!谁敢动他们,就是动我李岩的命!” “至于那些士族……” 李岩冷笑一声,“他们不是喜欢当土皇帝吗?可以,地盘还是他们的,田产还是他们的,我甚至可以让他们继续当郡守,县令。” 吴元一怔:“岩哥,这岂不是放任他们?” “放任?” 李岩摇了摇头,“我只要一样东西,兵权!” “幽州境内,所有的郡兵、县兵、乡勇,必须全部由我们镇北军统一整编、统一训练、统一指挥!军权在手,他们就是一群圈养的肥猪而已,什么时候想宰,就什么时候宰!” 吴元恍然大悟,只觉得后背一阵发麻。 明面上承认士族的地位,稳住他们,暗地里却釜底抽薪。 将最核心的武装力量牢牢抓在手里。 如此一来,那些士族就成了无牙的老虎。 空有财富和名望,却失去了最重要的自保能力。 “他们兄弟相争,眼里只有彼此,还有关中这块地,他们看不到我们,或者说,看不上我们。” “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机会。” 天下未定,乱世还未结束,但他的征程,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长安城的风云,将是他最好的掩护。 李家兄弟的鲜血,将是他最好的养料。 下一个目标,将是扫平群雄,问鼎北境! 到那时,这北境的天,姓李,但绝不是长安城里那个李! 次日清晨,驿站外便传来一阵细碎而规律的脚步声。 一队身着锦衣的内侍,簇拥着一名面白无须,神情倨傲的太监,停在了大门前。 “圣旨到!鹰扬大将军李岩接旨!” 尖细的嗓音划破了长安清晨的宁静。 驿站大门轰然敞开,李岩身着戎装,身后跟着吴元,王烈火、李铁柱等一众核心将领,大步迎出。 “臣,李岩,恭迎圣上天使。” 那为首的传旨太监姓魏,不过现在也算是李渊的心腹。 他目光在李岩那张年轻却毫无波澜的脸上一扫而过,心中冷哼。 魏太监清了清嗓子,展开手中明黄色的卷轴,拿腔拿调地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鹰扬大将军李岩,屡立战功,护国有劳,特晋封为镇北王,赐金印、紫绶、王袍……着即日起,率镇北军开赴幽州,整饬北境,不得有误!钦此!” “臣,李岩,谢主隆恩!” 李岩双手高举,恭敬地接过圣旨。 可这一举动,魏太监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王爷,请接赏吧。” 魏太监皮笑肉不笑地侧过身,身后的小太监立刻捧着托盘上前。 托盘上,一方沉甸甸的黄金印纽在晨光下闪着光,旁边叠着崭新的紫色王袍。 李岩接过金印,没有立刻查看,而是顺手递给了身后的吴元。 这个动作让魏太监的瞳孔猛地一缩,分封王爵的金印,何等尊贵! 寻常人接到,哪个不是捧在手心,可李岩却像扔一块烫手山芋般,看都没看就给了属下。 这是何等的轻慢! 就在魏太监心神剧震的瞬间,李岩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嘿嘿,公公一路辛苦,我们王爷说了,天气炎热,请公公和各位天使喝杯茶,解解暑气!” 钱串子那张市侩的脸立刻凑了上来,他手里没有茶,只有两个鼓鼓囊囊的大钱袋。 钱串子不由分说,直接将两个钱袋塞进了魏太监的怀里。 那惊人的重量,让魏太监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心脏狂跳! 金子!满满两大袋,全是金饼! 这手笔也太他娘的阔绰了! 宫里的赏赐规矩,他门儿清。 给传旨太监的辛苦钱,有个大致的行情,给多了,那是巴结,给少了,那是瞧不起。 可李岩给的这个数已经不是巴结了,这是在砸人! 他再抬头看李岩,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十里长亭 “王爷……这万万使不得……” 魏太监的声音都变了调,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公公替圣上奔波,这是应得的。” 李岩上前一步,亲手替魏太监理了理衣襟。 动作很轻,却让魏太监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以后,北境那边,若是有什么消息,还望公公能多多担待。”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听在魏太监耳里,却不亚于惊雷。 是告诉他,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李岩的人了! 魏太监的嘴唇哆嗦着,一个不字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敢拒绝,今天恐怕就走不出这座驿站了。 “王爷言重了……咱家明白……” 魏太监的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脸上那份倨傲荡然无存,只剩下敬畏和恐惧。 “回去替我向皇上和唐王问安。” 李岩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说,李岩绝不辜负圣恩,必守好北境门户。” “是,一定带到,一定带到!” 魏太监点头如捣蒜,他带着仪仗队,几乎是狼狈地逃离了驿站。 直到走出很远,他才敢回头望一眼。 只见李岩依旧站在原地,晨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而他的身后,那六道人影一个都没动,全部都站在其身边看着自己。 …… 送走了朝廷的人,驿站大门重重关上。 前一刻还挂着笑脸的钱串子,瞬间垮了下来,一脸肉痛地看着李岩。 “王爷,那可是足足两百金啊!就这么给那个阉人了?我的心都在滴血啊!” “一个太监,也配得上岩哥如此?” “你们懂什么。” 吴元摇着羽扇,“那两百金,买的是李渊身边的一双眼睛和一对耳朵。” “更重要的是王爷用这两百金,告诉了长安城里的所有人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李铁柱这个憨货忍不住问道。 “我李岩,给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你不能抢。” 李岩接过话头,“王爵,他给,我才拿。他若不给,我一样会自己取!这两百金,就是让他看清楚我的态度。” 众将闻言,心头皆是一凛。 这已经不是臣子对君王该有的心态了! “都别愣着了!” 李岩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传我将令!” “所有将领,立刻回营,召集麾下校尉、都尉,部署拔营事宜!” “王烈火,李铁柱!” “末将在!” “你们二人负责前军与后军的整备!!” “遵命!” “李萧山!” “在!” “你的夜枭营,先行出发!我要你在大军抵达幽州之前,给我画出一张完整的北境势力分布图!尤其是那些士族豪强的位置!” “保证完成任务!”李萧山眼中精光一闪。 “吴元!” “属下在。” “你随我坐镇中军,从现在开始,推演我们进入幽州后,可能遇到的所有情况,我要至少十套应对方案。” 吴元羽扇一顿,“岩哥放心,天黑之前,方案必到您案头!” “好!” 李岩深吸一口气,望向了遥远的北方。 “全军,进行最后的整备!” “三日后,准时拔营!” “开赴,幽州!” “遵命!” 众将齐声怒吼,声震屋瓦!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北上,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征战。 他们不再是为别人卖命的棋子,他们要去开创自己的天下! 三日后,长安城门大开。 一支看似寻常的仪仗缓缓驶出,规模不大,护卫不多。 唯有那面镇北王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彰显着主人的身份。 然而,在官道两侧的密林与山丘之后。 无数双鹰隼般的眼睛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夜枭营的精锐早已化整为零,散布在队伍前方百里之内。 而王笑林的狼牙队则像影子一样,紧随在仪仗百步之外的暗处。 李岩本人,则与吴元、钱串子等人,轻车简从,看上去就像个富家翁出游。 十里长亭,旌旗招展。 李世民竟亲自前来相送。 “岩兄此去北境,路途遥远,山高水长,定要保重!” 李世民一身常服,脸上挂着真诚热切的笑容,亲手将一杯酒递到李岩面前。 他的身后,是一长串马车,上面盖着厚厚的油布。 “愚兄备了些薄礼,有粮草五千石,精铁百锻千斤,还有些许药材,聊表心意。北地铁骑甲天下,但后勤补给,终究是重中之重。” 李岩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目光扫过那些马车,心中透亮。 粮食,铁料。 这可不是“薄礼”。 这是新立藩王最紧缺的战略物资,李世民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而李世民看着李岩豪迈饮酒的样子,笑容愈发真诚。 他当然不是单纯的示好。 李岩这头猛虎,既然已经放出笼子,与其让他成为心腹大患,不如先喂上几块肉。喂饱了,他才不会急着回头咬人。 更重要的是,这份恩情,是下给太子看的。 他要让满朝文武,让父皇都看到,他李世民,有容人之量,懂得如何使用国之栋梁。 李岩在北境闹得越大,李建成的麻烦就越多,这笔投资,稳赚不赔。 李岩对此,自然是门清,索性喝完之后,也没有多言。 “谢秦国公厚赠!告辞!” “驾!”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队伍再次开拔,朝着茫茫北地进发。 ………… 大军行进数日,李岩的军队已经进入河东地界。 不过让李岩意外的是,此地本应是鱼米之乡。 可越往前走,景象越是凄凉,官道两旁,随处可见抛荒的田地,十室九空。 “吁!!” 李岩勒住马缰,他看着前方黑压压一片人影,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不是军队,是流民。 成千上万的流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王爷!” 钱串子倒吸一口冷气,他何曾见过这般人间地狱的景象。 李岩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随即直接下令。 “扎营!” “传令下去,原地驻扎,埋锅造饭,开设粥棚!” 此话一出,没等钱串子开口,吴元已经说道。 “王爷,不可!” “我们携带的粮草有限,如此大规模赈济,恐怕……” 第一百四十五章 镇北王万岁 “执行命令。” 李岩打断他,“我的人,不能饿着肚子看别人饿死。” 吴元一怔,看着李岩的侧脸,默默退下。 很快,十几口大锅被支了起来。 白花花的大米被倒进锅里,浓郁的米香飘散开来。 原本麻木的流民们仿佛瞬间活了过来,眼中爆发出光芒,疯了一样朝粥棚涌来。 “不准抢!排队!人人有份!” 李铁柱带着一队亲兵,用枪杆组成人墙,声如洪钟地吼着。 骚乱被迅速弹压下去,流民们虽然饥饿。 但看到那些士兵身上的甲胄和兵器,还是本能地感到了畏惧,开始老老实实排队。 李岩派人向流民打探情况。 很快,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被带到他面前。 老者扑通一声跪下,“王爷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从老者的哭诉中,李岩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附近有座白云山,山上盘踞着一伙凶残的山匪,匪首名叫过山风。 这伙山匪与河东郡的几个大户豪强勾结,狼狈为奸。 豪强们看中百姓的田产,便指使山匪下山劫掠、烧杀。 百姓们要么贱卖田地,要么家破人亡,沦为了流离失所的流民。 他们去郡守府告状,结果告状的人第二天就横尸街头。 官匪勾结,沆瀣一气! “好一个官匪勾结!” 李岩听完,怒极反笑,他看向吴元:“我给你看的东西,现在懂了?” 吴元躬身:“属下明白了。王爷要的,不仅是幽州,更是人心,这河东郡,就是我们北上的第一块试金石。” “去把李萧山给我叫回来。” 大概半个时辰后,李岩站在了流民的前方。 而赶回来的李萧山有些疑惑的站在李岩的身后。 “岩哥,怎么了?” 李岩问道:“前面的山匪夜枭有没有发现?” “有,不够人数大概只有三百多人,不足为惧!” 李萧山更疑惑了,毕竟三百多人,只要他们想不出两个时辰就成给解决了。 不过现在不是应该尽快赶赴幽州吗? “去,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他们全部跪在这里!” 李岩没有在看流民,而是转头看向了李萧山。 李霄山眼瞅着自家老大眼中的愤怒,又看了看流民,心里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 “遵命!!” ………… 夜,灯火通明,划拳行酒令的声音响彻山谷。 大当家过山风正搂着两个抢来的女人,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今天下午,山下的探子来报。 说有一支朝廷的队伍路过,还搭起了粥棚赈济流民。 “一群蠢货!” 过山风吐掉嘴里的骨头,满脸不屑。 “朝廷的官儿,就会装模作样!等他们走了,那些流民还不是任咱们拿捏?” “大哥说的是!” 一个头目谄媚地笑道:“咱们背后有王家和赵家撑腰,郡守大人都得给咱们几分面子,怕他个鸟!” 就在这时,一个站在箭楼上的山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探出头,刚想喊话。 “噗!” 一支黑色的弩箭,精准地洞穿了他的咽喉。 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山脚下的黑暗中。 李萧山放下了手中的鹰扬弩,对身后的夜枭营的士兵做了一个手势。 数十道黑影立刻悄无声息地摸向了寨墙。 几乎是同一时间,正门方向。 李铁柱扛着一个巨大的圆木,身后跟着数百名精壮的士卒。 他们每个人腰间都挂着几个手雷。 “都准备好了吗?”李铁柱压低声音问。 “准备好了!” “好!听我口令!” 李铁柱盯着远处寨门上的火光,计算着距离。 “放!” 数十名士兵同时点燃了手中铁疙瘩的引线,奋力向前一扔! 黑夜中,几十个冒着火星的手雷划落在了木制大门和箭楼附近。 寨子里的山匪还没反应过来。 “轰隆!!” “轰!轰轰!”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将山匪们的喧嚣吞没! 坚固的寨门在爆炸中被炸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火焰冲天而起。 “杀!” 李铁柱扔掉圆木,抽出背后的开山大斧。 一马当先,怒吼着冲进了火光熊熊的寨门。 “杀!” 身后的士兵们紧随其后,如猛虎下山,杀声震天! 寨子里的山匪们彻底懵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攻击方式。 那如同天雷般的巨响,直接击溃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再加上李萧山从侧翼悄无声息地潜入,专门猎杀那些组织抵抗的头目。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 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山寨便被彻底踏平。 匪首过山风被李铁柱一斧子劈成了两半。 那些与山匪勾结的豪强派来的代表,也被活捉。 第二天清晨。 数万流民被召集到了山寨前的空地上。 李岩端坐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被五花大绑跪成一排的匪首和豪强代表。 “昨日,我问过你们,是谁,让你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现在,他们就在这里!” 李岩一挥手,吴元上前,展开一卷布帛,高声宣读他们的罪状。 “匪首过山风,伙同河东王氏、赵氏,三年间,劫掠村庄三十七座,杀害无辜百姓一千二百余人,强占良田三万余亩!!” 每一条罪状念出,流民中便爆发出一阵滔天的怒骂和哭泣。 “杀了他!杀了这帮畜生!” “我全家都死在他们手里啊!王爷!” 当罪状宣读完毕,李岩缓缓拔出腰间的横刀。 “我,镇北王李岩,在此立誓。” “我镇北王治下,绝不容此等蠹虫存在!” “凡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者,杀无赦!” “斩!” 话音落,刀光起! 十几颗人头冲天而-起,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黎明的土地。 流民们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王爷万岁!!” “镇北王万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 紧接着,黑压压的流民如潮水般跪倒在地,对着李岩的方向拼命磕头。 那一声声万岁,发自肺腑,汇聚成一股磅礴的力量,直冲云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幽州长史卢承宗 李岩将刀收回鞘中,下令道:“开府库,所有钱粮,尽数分发给百姓!愿意回乡的,发给田契和种子!无家可归的,可随我北上!” “另外,传我将令!” “我镇北军,招兵!凡是身家清白、体格健壮的青壮,皆可报名!管饱饭,发军饷!” “好嘞!王爷!” 钱串子激动得满脸放光,这可是不花钱的兵源啊! 命令一下,流民中数百名青壮立刻踊跃报名。 他们眼中不再是麻木,而是复仇的火焰和对新生的渴望。 李岩这一手雷霆手段,不仅一夜之间解决了流民问题,更扩充了兵源,收拢了民心。 镇北王李岩,于河东斩匪平寇,开仓放粮的消息。 如同一阵狂风,迅速传遍了北上的官道。 沿途所有心怀不轨的宵小之辈,无不噤若寒蝉,收起了所有不该有的心思。 因为他们很清楚,一个比山匪、比豪强更不讲道理的过江猛龙,来了。 半个月后,幽州,蓟城。 北上的大军如一条土龙,蜿蜒而来,旌旗在凛冽的北风中猎猎作响,却没能吹散笼罩在城池上空的诡异气氛。 蓟城,幽州治所,北地雄关。 然而此刻,本该威严肃穆的城门却只半开着。 城头守军稀稀拉拉,一个个无精打采,眼神躲闪。 仿佛迎接的不是朝廷亲封的镇北王,而是一群避之不及的瘟神。 范阳卢氏的当代头面人物,现任幽州长史卢承宗,领着一众本地官员,站在城门外。 他一身锦绣官袍,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 对着马上的李岩拱手长揖:“下官卢承宗,率幽州同僚,恭迎王爷大驾光临!” 他身后的官员们有样学样,呼啦啦拜倒一片,口称恭迎王爷。 李岩端坐马上,古井无波的目光扫过卢承宗。 这人约莫五十来岁,面白无须,眼角细密的皱纹里藏着精明。 他身上那件袍子的料子,是江南最上等的云锦。 “卢长史,有劳了。” 卢承宗直起身,笑容依旧:“王爷一路风尘,辛苦备至,下官等已为王爷备好接风洗尘宴,只是幽州连年与北狄交战,府库实在是空虚得能跑耗子,这蓟城之内,房舍也多有倾颓,急需修缮,实在腾不出足够的地方安置数万大军。” “所以,下官斗胆,暂时将大军安置在城西大营。” “那里虽然破旧了些,但地方宽敞。” “粮草方面,下官已命人紧急筹措,只是还请王爷宽限几日。” 这一番话下来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敬意,又将所有问题推得一干二净。 李岩身后的李铁柱眉头拧成了疙瘩,握着斧柄的手青筋暴起。 要不是李岩眼神示意,他恐怕当场就要骂出声来。 府库空虚,你身上这件衣服都够咱们弟兄吃一个月的! 而且这都下令多久了,之前那一个月干什么了。 现在人到了,你他妈说没钱,骗鬼呢! 钱串子更是心疼得直抽抽。 这帮穿的人模狗样的家伙,上来就哭穷,摆明了不想给钱给粮! 唯有吴元,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李岩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无妨。” “本王不是来享福的,大军在外,一切从简,就依卢长史所言。” 卢承宗眼中闪过轻蔑,随即又被热情的笑容掩盖。 目前的情况在他看来。 这位新晋的王爷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被他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王爷深明大义,下官佩服!” 他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李岩等人前往城西大营。 营帐大多破了洞,寒风呼呼往里灌。 栅栏东倒西歪,地面坑洼不平。 四处散落着不知何年何月的垃圾和朽木。 这哪里是军营,分明就是个垃圾场! 饶是李岩早有心理准备,脸色也沉了下来。 卢承宗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依旧满面春风。 “王爷,条件简陋,还请海涵,待城中房舍修缮完毕,下官一定立刻为王爷和将军们安排新的住处。” 他说完,又客套了几句,便以城中公务繁忙为由,带着一众官员告辞离去。 他们一走,李铁柱再也忍不住了。 “呸!” 他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什么玩意儿!给咱们住狗窝?岩哥,这口气我咽不下!不如俺带人冲进城去,把他那长史府给拆了!” “拆了然后呢?” 李岩冷冷瞥他一眼:“然后被安上一个跋扈骄横、欺压同僚的罪名,让全天下的士族都跟我们不死不休?” 李铁柱顿时语塞,憋得满脸通红。 钱串子愁眉苦脸地凑上来:“王爷,没粮草啊!咱们从河东带来的粮,只够吃十天了,这几万张嘴,一天消耗的粮食可是个天文数字!这帮孙子摆明了要拖死咱们!” 李岩没有说话,只是翻身下马,亲自走进一顶最破旧的帐篷,用手摸了摸潮湿的地面。 夜,渐深。 寒风在破旧的军营里打着旋。 士兵们草草吃了些干粮,挤在破帐篷里抵御寒冷。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没有一个士兵抱怨。 可他们这边安稳,但不代表有人想让他们安慰。 忽然,营地边缘传来一阵喧哗。 “他娘的!哪来的叫花子军队,滚出幽州!” “爷爷们的地盘,也是你们能随便扎营的?” 十几个流里流气的汉子,骂骂咧咧地冲向一处哨位,对着站岗的士兵推推搡搡。 他们是蓟城有名的地头蛇,平日里欺压商户,背后有卢氏的影子撑腰。 官府也奈何他们不得。 今天得了大人物的授意,特意来给这支外来军队一个下马威。 在他们看来,这群兵卒一路行军,早已疲惫不堪,又是初来乍到,绝不敢把事情闹大。 可负责警戒的士兵甚至没跟他们废话,只是对着黑暗中打了个手势。 下一秒,几道黑影如鬼魅般从阴影中窜出。 没有喊杀声,没有兵刃碰撞的脆响,只有几声短促的闷哼过后。 那十几个前一秒还嚣张无比的地痞,瞬间就软倒在地,而后直接被拖入到了黑暗之中。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个呼吸。 营地再次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多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一刻钟后,李萧山走进了李岩的营帐。 “王爷。” 他将一块从地痞头子身上搜出来的腰牌扔在桌上。 “审清楚了,是卢家一个管事给的钱,让他们来试探咱们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软刀子割肉 吴元看着眼前的李萧山,有看了看沉默的李岩。 “岩哥似乎并不意外?” 李岩摇头,眼中闪过杀意,但嘴上忍不住讥讽一句。 “一群只会摇笔杆子、玩阴谋的世家子,除了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还能有什么新意?” 李岩拿起腰牌看了看,随后又丢了回去。 “他们这是想用软刀子割肉。” 吴元接过了话头,他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 “先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再派些地痞流氓来骚扰,如果我们忍了,就说明我们软弱可欺,他们会变本加厉,如果我们动手,杀了几个混混,他们正好借题发挥,给王爷安一个‘骄兵悍将、滥杀无辜的罪名。” “最后,也是最狠的一招,卡住粮草。” 吴元顿了顿,语气沉了三分:“几万大军,人吃马嚼,没了粮,不出十天,军心必乱,到时候,都不用他们动手,我们自己就得灰溜溜滚出幽州。” 李岩听着,没有插话,反而起身来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一角。 外面,他麾下的士兵们三五成群,挤在破烂的帐篷里,就着篝火取暖。 但是这些人却没有一个抱怨,更没有一个人提及一些不好的话语。 “他们想把我们困在蓟城这座泥潭里,可惜,我没兴趣陪他们玩。” 听到李岩这话,吴元顿时就笑了。 只是那笑容在他那张略显阴沉的脸上浮现,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岩哥是镇北王,不是蓟城令,我们身后的数万大军,在我们即将打下的广袤土地上。” “所以,城里的纷扰,由他们去,我们的目标,是把军队牢牢攥在手里,然后……” “找一块属于我们自己的地盘,一块能让我们自己做主,自己产粮的地盘。” 李岩的目光落回到地图上,手指在幽州北部的一片山区上缓缓划过。 “要站稳脚跟,先得填饱肚子。” “明天,我们去府库领粮,要是不给,那我们就知道拿!” 此话一出,吴元和李萧山顿时心头一阵,这是要动手了啊! “行了,你们也快休息吧,元子,你明天记得把钱串子也给带上。” 闻言,吴元眼中闪过讶然,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 “行!岩哥你也早点休息。” 说罢,吴元和李萧山两个人走出了大帐。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李岩便带着吴元和钱串子,身后跟着一队亲兵,直奔幽州府库。 钱串子被两个亲兵夹在中间,忍不住有些好奇,让他管账算钱,那是他的天赋。 可跟着李岩去这种龙潭虎穴,说实话,他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李岩也没有空搭理这家伙,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了府库。 再怎么说李岩也是王爷,所以来时的路上根本就没有人敢对他进行阻拦。 可真当他们来到府库之后,这才发现,府库的守备森严。 高墙大院下面的大门口的守卫比城门还多。 见到李岩一行人。 为首的仓曹参军慢悠悠迎了上来,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本王奉旨节制幽州军务,军中缺粮,特来支取。” 李岩言简意赅,懒得与他废话。 仓曹参军眼皮一耷拉,直接打起了官腔。 “哎呀王爷,您有所不知啊,这府库的粮草军械,都是有定数的,需要层层上报,拿到卢长史的手令才能调拨。” 李岩问道:“这么说,本王的手令不管用?” “下官不敢!只是规矩如此,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还请王爷体谅。” “钱串子。” 李岩没再理他,直接喊了声。 “哎!在!!” 钱串子一个激灵,赶紧从亲兵身后钻了出来。 “进去,查账。” “啊?”钱串子一愣。 “查账!” 李岩加重了语气:“把所有账本都给我搬出来,一笔一笔地对!我倒要看看,这幽州府库,到底有多少家底!” 仓曹参军的脸色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王爷!这不合规矩!府库重地,账目繁杂,岂能说查就查?” 李岩根本不看他,只是对钱串子说:“给你一个时辰。” 钱串子一提到本行,他那双小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腰杆也挺直了。 “王爷您瞧好吧!” 不等那些人阻拦,李岩手下的亲卫直接将刀给架在了那名仓曹参军的脖子上。 钱串子一看这,直接带着几个识字的亲兵就冲了进去。 可还没过多久,库房里就传来了钱串子杀猪般的叫声。 “我的娘嘞!这账做得比土匪窝还乱!” “三万石军粮,入库记录有,出库记录呢?被狗吃了?” “这批崭新的甲胄,账上写着操练损耗?拿金子做的啊,操练一下就没了?” 仓曹那几个官员的脸色,从白到青,又从青到黑,额头上的冷汗跟下雨似的往下淌。 原本他们都已经想好了,直接让外门的守卫把李岩打发走。 可没想到李岩真的敢就这么冲进来,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来不及去做账。 而李岩就那么静静站着,看着他们,众人谁也不敢说话。 一炷香后,钱串子抱着几本烂兮兮的账本冲了出来。 “王爷!没了!都快被搬空了!账目全是假的!这帮天杀的,把咱们的军粮,军械都当成自家东西给倒卖了!”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为首的仓曹参军腿一软,也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账目账目繁多,难免有些疏漏,下官立刻核查,一定给王爷一个交代!” “交代?” “李萧山。” “在!” “封锁府库,把这几个人,还有他们所有的家人,全都给我请到大营,夜枭营配合钱主簿,把所有涉案人员,一条条线索,都给我挖出来。” “我只给你们半天时间。” 李岩的命令,不带一丝感情。 “挖不出来,你们也别回来了。” 当天下午,城西大营,数万镇北军士卒列阵于校场之上,鸦雀无声。 他们的脸上带着饥饿的菜色,但所有人的脊梁都挺得笔直。 第一百四十八章 镇北军新律 高台上,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的官员跪成一排,抖如筛糠。 卢承宗带着一大票幽州官员,气喘吁吁地赶到,看到这阵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本来都打算好了,只要压着粮食不松口,到时候李岩要是自己滚蛋,到时候自己大不了给点粮食让李岩救救急。 届时不仅位置保住了,更能让李岩欠下自己一个人情。 可谁能想到,李岩这家伙居然直接跑到了府库中盘查。 当他赶到的时候,李岩已经走了,无奈,他只能带着人来到了大营之中。 “王爷!王爷手下留情啊!” 他冲到高台前,顾不上仪态,急声喊道:“此乃朝廷命官,纵然有罪,也该交由三法司审理,您不能动用私刑啊!这是要上史书的!” 李岩没有理会卢承宗,而是转身面向自己的军队。 钱串子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卷长长的供状,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宣读。 “仓曹主事张德,勾结卢氏旁支,倒卖军粮三万石!按我大周律,贪墨军资者,斩!” “武库令赵全,以次充好,将五千套铁甲换成劣质皮甲,中饱私囊,致我军士卒枉死沙场!斩!” “……” 每念一条罪状,下方军阵中就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怒吼。 士兵们的眼睛都红了。 他们想起了在战场上因为甲胄不利而死去的袍泽,想起了自己忍饥挨饿的日日夜夜。 原来,不是朝廷亏待他们,而是有蛀虫在吸他们的血! “王爷!” 卢承宗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看在朝廷的份上,饶他们一命吧!” 李岩看着对方,眼中闪过杀意,说实话,要不是现在还没有到动这些人的时候。 他真的想直接将这些人一块全部给杀了。 “闭嘴!” 一句话,众人顿时有些发蒙,谁能想到前天还好说话的李岩,现在突然就这么强势。 李岩冷冷的看着他们开口道:“他们倒卖军粮的时候,可曾看过朝廷的份上?他们拿兄弟们的性命换钱的时候,可曾想过饶袍泽一命?” “我镇北军的将士,可以流血,可以牺牲,但绝不能死在自己人手里!绝不能饿着肚子去打仗!” 话音未落,他猛地拔出横刀。 “斩!” 一声令下,刀光闪过,血光迸现。 十几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高台。 全场死寂,卢承宗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所有幽州官员都噤若寒蝉,不敢直视台上那个浑身散发着血腥气的男人。 李岩提着滴血的刀,走到台前,目光扫过下方每一名士兵。 “从今日起,立《镇北军新律》!” “其一,贪墨军资者,一律斩首,家产充公,以儆效尤!” “其二,临阵退缩者,斩!”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我镇北军的刀,只对准敌人和蛀虫!但有骚扰百姓、欺压良善者,无论官职高低,一经查实,立斩不赦!” “犯我百姓者,虽远必诛!” 短暂的寂静后,数万大军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吼声。 “王爷威武!” “王爷威武!” 声浪冲天,震得整个蓟城都在颤抖。 在士兵们狂热的呼喊声中,李岩再次开口。 “另,即日起,幽州境内所有赋税、府库、兵甲,由我镇北王府统一接管。” “有不服者,如此獠!” 他反手一刀,将身边一面代表着幽州府衙的旗杆,从中斩断! 山呼海啸的王爷威武声浪,几乎要将高台掀翻。 李岩扫了一眼已经愣在当场的卢承宗等人,根本就没有给这些人搭话的机会,转身走下高台。 回到帅帐,亲兵立刻送上热水和干净的毛巾。 李岩仔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渍,吴元和钱串子一左一右,垂手侍立,连大气都不敢喘。 今天的李岩和往日完全不同,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煞气,让他们心惊胆战。 “吴元。” 李岩将毛巾扔进铜盆。 “属下在!” 吴元心头一凛,躬身应道。 “带一队亲兵,去幽州府衙。” 李岩的眼神幽深:“查封所有府库账目、官方文书、人事档案。记住,是从今天起,幽州所有政令,必须先经我王府审阅,方能下发。敢有阳奉阴违的,不必跟我请示,就地拿下。” 吴元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意图。 这是要从行政上,彻底架空整个幽州官场! 不过对于这种玩弄权术于股掌的事情,正是他最擅长的。 “属下明白!” 李岩点点头,目光转向另一边的钱串子。 “钱串子。” “啊?在!” 钱串子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跟着王烈火,带三千人。” “立刻进驻城内各大官仓、武库。里面的东西全部由你清点造册。” “但有阻拦者……” 李岩顿了顿,抬眼看着他。 钱串子见此,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斩……斩了?” “不。” 李岩摇了摇头,“打断腿,吊在仓库门口,让他们看看,谁才是幽州现在的主人。” 钱串子咽了口唾沫。 “去吧。” 李岩挥了挥手,“天黑之前,我要看到结果。” “是!” 二人领命走出帅帐。 而此刻的幽州城,一时间风声鹤唳。 一队队身披铁甲的镇北军士兵,如虎狼般冲入城中。 百姓们先是惊恐地关门闭户。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士兵纪律严明,直奔府衙,官仓等处,对沿街的商铺百姓秋毫无犯。 消息灵通者,很快将镇北王当众斩杀贪官。 并立下骚扰百姓者立斩不赦新军规的事传开。 “听说了吗?镇北王把那些喝兵血的狗官都给砍了!” “砍得好!我那侄儿在军中,去年冬天连件厚实的冬衣都没有,差点冻死!” “不止呢!王爷还下了新军令,说他们的刀,绝不对着咱们老百姓!” “真的假的?王爷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之前对军队的恐惧,迅速转变为一种敬畏的感激。 不少胆大的百姓甚至打开家门,对着巡逻而过的镇北军士兵,远远地鞠躬行礼。 与城中百姓的欢欣鼓舞截然不同,卢氏府邸此刻已是愁云惨淡。 卢承宗连滚带爬地冲进府内,扑通一声跪倒在正堂。 “家主!家主啊!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禁运令 正堂上首,一位身着锦袍的老者,正慢条斯理地品着香茗。 他便是范阳卢氏当代家主,卢照邻。 听到卢承宗的哭嚎,他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问道。 “何事惊慌?” “那镇北王李岩,他反了!” 卢承宗声音颤抖,语无伦次:“他把张德、赵全他们全都杀了!就在大营里,当着几万士兵的面,全都砍了!” “他还说要接管幽州所有府库兵甲!其麾下的吴元已经带人去查封府衙了!钱串子也带兵去抢粮仓了!” 卢承宗哭诉着,将高台上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砰!” 一声脆响。 卢照邻手中的青瓷茶盏,被他砸在了地上。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中,迸射出骇人的精光。 “竖子!安敢如此!” 卢承宗吓得一个哆嗦,不敢吭声。 在外人面前,他可以说是一方的大官,可在眼前的卢照邻面前,那就是一个小辈。 卢照邻没有理会他,因为他愤怒的,不是死了几个官员。 那些人,不过是卢氏养的几条狗,死了可以再换。 他愤怒的是李岩此举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斩杀朝廷命官,这是在打朝廷的脸,更是在打他们这些世家门阀的脸! 接管府库、粮仓、武库,这是在掘他们的根! 数百年来,幽州就是他们这些士族的天下。 流水的刺史,铁打的世家。 他们通过掌控一州的钱粮、人事,将这里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朝廷的政令,到了幽州,也得先看他们卢氏的脸色。 可现在,李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 竟然想凭着手里的几万兵马,就想掀了这张桌子。 “他以为杀了几个贪官,收买了一点兵心,就能掌控幽州?” “天真。” “军队要吃饭,要穿甲,要器械。没有我们,他从哪弄来钱粮?靠朝廷那点杯水车薪的补给?还是指望那些穷哈哈的泥腿子给他捐赠?” “断了他的钱粮,不出三月,他那几万大军,自己就得哗变!” 卢照邻站起身,在堂中踱步,身上的气势越来越盛。 “他不是想架空我们吗?” “好,很好!” “传我的话,立刻召集王家、郑家……所有幽州的士绅豪族,来府上议事!” “告诉他们,李岩要砸所有人的饭碗!今天是我们,明天就是他们!” “另外,通知下去,从即日起,卢氏所有商号,停止向镇北军供应任何物资!一粒米,一寸布,都不许卖给他们!” “我倒要看看,他李岩,拿什么来养活他那几万张嘴!” 卢承宗听得目瞪口呆,随即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家主终于要出手了! 以卢氏在幽州的百年根基,联合各大士族,足以让任何强龙窒息! “家主英明!” 卢承宗连忙叩首,马屁如潮。 卢照邻却没有看他,而是望向窗外,落在了城外那座杀气腾腾的军营之上。 “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在老夫面前玩弄权术,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世家真正的力量。” ………… 几天之后。 城外的大帐内,李岩正琢磨选一处房子做自己的王府。 毕竟现在要是直接去抢夺,那就是打自己的脸。 要是去建造,又太费钱才,想到这里,李岩不由的自己笑了起来。 “还真是让人脑子疼啊!” 明明都是王爷了,却偏偏没地方住,只能住在大帐,这说出去谁信啊。 突然,帐帘猛地被人掀开。 一阵冷风裹挟着一个人影,连滚带爬冲了进来。 “岩哥!不好了!出大事了!” 来人正是钱串子。 他那张平时总是因为算计金银而显得精明的脸上。 此刻却表现的非常愤怒。 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手忙脚乱扶住旁边的案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李岩看着对方有些疑惑。 “慢慢说,一切有我。” 钱串子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 “那个卢氏的老狐狸,卢照邻!他动手了!” “他联合了幽州城里所有的士绅豪族!王家、郑家……一个不落!全都去了卢府!” “他们对我们下了禁运令!全面的禁运!” 钱串子本就是掌管后勤辎重的,对这几个字的理解比任何人都深刻。 “城里所有的粮铺、布庄、药材店,但凡是卢氏和那些世家能沾上边的,全都接到了死命令!从今天起,一粒米、一寸布,都不许卖给我们镇北军!” “我刚刚派人去城里最大的几家粮行问了,掌柜的见了我们的人,跟见了瘟神一样,头摇得像拨浪鼓!说就是把粮烧了,烂在仓库里,也绝不卖给我们一粒!” “这些人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钱串子算过账,军营里现有的存粮,就算省吃俭用,最多只能撑二十天。 一旦断粮,别说打仗,这几万大军自己就得炸营! 李岩却疑惑的看着他。 “完了?” 钱串子一愣,下意识地点头:“说……说完了……” “就这点事?” 李岩拿起麻布,擦干手上的水珠。 “岩哥,这可不是小事!” 钱串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再有二十天,我们就要断粮了!几万兄弟就要饿肚子了!” “谁说我们要断粮了?” 李岩正眼看他,眼神里没有焦虑,反而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钱串子彻底懵了。 “我们的粮食,不用从幽州城里买。” “不……不从城里买?” 钱串子结结巴巴:“那从哪弄?靠朝廷的补给?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而且送来的那点,还不够咱们塞牙缝的。” 李岩走到大帐门口,掀开帘子的一角,望向夜色中广袤的北方。 “你忘了?我们是从哪里来的。” 钱串子脑子里一片浆糊,顺着他的话呢喃。 “我们……我们是从京城来的啊!” “不。” 李岩摇摇头,“我们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是从北蛮的铁蹄下,硬生生杀出来的。” “今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王烈火已经带了三千黑骑,一人三马,轻装简行,出城去了。” “王烈火?” 钱串子更糊涂了。 “他去哪了?这个节骨眼上,分兵出去……” 李岩回过头,嘴角那丝笑意愈发明显。 “他去霍邑了。” 第一百五十章 边境急报 “霍邑?” 钱串子念叨着这个地名,起初还有些茫然。 可下一秒,一个词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的天灵盖! 鹰愁涧!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那副绝望赴死的表情瞬间融化。 霍邑!鹰愁涧! 那不是他们的大本营吗! 当初镇北军还是支没人要的杂牌军时,被排挤到最苦寒的边境,驻扎在鹰愁涧。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最重要的是,这些年他们东征西讨。 从北蛮人那里缴获的,从贪官污吏那里抄没的,除了分给兄弟们和上缴朝廷的,李岩还偷偷藏下了一大批物资! 粮食、兵甲、药材、金银全都秘密囤积在鹰愁涧那个天然的巨大溶洞里! 更重要的是,那里已经成为了一方的富裕之地。 那里的存粮,别说养活几万人一个月,就是一年都绰绰有余! “将军!” 钱串子激动得浑身发抖,“您是不是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这一手?” 这算计!也太他娘的可怕了! 卢照邻那边估计还在府里开庆功宴,以为掐住了镇北军的脖子。 殊不知,李岩在掀桌子之前,就已经给自己备好了一桌满汉全席! 卢氏自以为掌控了幽州的一切。 却根本不知道,在幽州之外,李岩还有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巨大宝库! “算不上料到。” 李岩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帐内的紧张气氛早已烟消云散。 “只不过,我很清楚一点,那就是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命脉,交到别人手上。” “卢照邻以为断了我们的粮,我们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他越是封锁,我们就越要做出缺粮的样子。” 李岩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就像盯上猎物的狐狸。 “从明天起,全军伙食减半,然后对外放出风声,就说我们存粮告急,不出十日,便要断炊。” 钱串子脑子转得飞快,立刻明白了李岩的意图。 “我懂了!将军!您是想示敌以弱,引蛇出洞!” “让他们以为我们真的山穷水尽了,他们就会放松警惕,甚至会主动跳出来,想要给我们最后一击!” “没错。” 李岩赞许地点点头,“到时候我们也有理由去拿下我们应得的东西。” 一听这话,钱串子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当卢照邻和那些士绅们弹冠相庆,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 王烈火率领的运粮队,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幽州城外。 更重要的是,那些人要是有心想要对他们动手。 到时候李岩便可以以此为由做出反击,届时,就算这件事情传出去,也不会有人说出什么。 “岩哥英明!” 钱串子这次的马屁,是发自肺腑,心悦诚服。 他搓着手,财迷的本性又冒了出来:“嘿嘿,岩哥,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趁机再干一票大的?既然要做戏,索性就做全套,我派人去城里,就说我们愿意高价收购粮食,价格翻倍!不,翻三倍!我就不信,重赏之下没有勇夫!肯定有要钱不要命的商人偷偷卖给我们!到时候,我们不仅能揪出一些不听话的刺头,还能让卢照龄他们内部先乱起来!” 李岩笑了:“这事,吴元已经在办了。” “啊?”钱串子又是一愣。 “你以为他带人去查封府衙,真的只是为了收缴那些账本?” 李岩的笑容意味深长。 “他真正的目标,是那些官员私下里见不得光的产业,还有他们豢养的那些游走在黑白两道的朋友。” “世家的命令是天,但银子,有时候比天还大。” 钱串子倒吸一口冷气。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跟不上将军和吴元那只老狐狸的节奏了。 杀人、夺权、断粮…… 一环扣一环,每一步似乎都在敌人的预料之外,又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 与此同时,卢氏府邸。 幽州城内有头有脸的士绅豪族家主,此刻齐聚一堂。 卢照邻高坐主位,手持一杯葡萄美酒,面色红润,意气风发。 他环视着堂下众人,朗声道:“诸位,老夫已经得到消息,镇北军大营今日已经开始缩减伙食,军心浮动,那李岩小儿,派人四处高价求粮,却处处碰壁,哈哈哈!” 堂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卢公高瞻远瞩!此计一出,那李岩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郑家家主举杯附和。 “不错!没了粮,他那几万大军就是几万张吃饭的嘴!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吃垮了!”王家家主也满脸得意。 卢照邻享受着众人的吹捧,呷了一口美酒。 “一个黄口小儿,也妄想与我等百年世家抗衡?他以为战场上杀几个人,就算英雄了?天真!” “幽州,终究是我们幽州人的天下!” “传令下去,加大封锁力度!一只苍蝇,也不许给我飞进镇北军大营!” “老夫倒要看看,他李岩,能撑几天!”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中尽是胜券在握的傲慢。 可他不知道,数百里外的官道上,三千铁骑正踏着月色,奔向一个他闻所未闻的地名。 更不知道,幽州城内的阴影里,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已经在金钱的诱惑下,盯上了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联盟。 日子一天天过去,幽州城内的气氛愈发诡异。 镇北军大营里,士兵们的伙食标准肉眼可见地下降,从干饭变成了稀粥。 而城内的米价,却在士绅豪族的操控下,一天一个价,朝着天际飞涨。 就在卢照邻等人以为胜券在握,只等李岩撑不下去主动求和时。 一个谁也未曾料到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砸进了幽州这潭浑水。 “报!” 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冲进李岩的临时帅帐,单膝跪地。 “将军!边境急报!近三日来,数十股突厥游骑窜入我幽州北境,四处劫掠村庄,烧杀抢掠,已有近万百姓流离失所,正朝幽州城方向逃来!” 话音落下,原本还在盘算的钱串子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王师 李岩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如今王烈火的运粮队还在路上,他手里的粮食本就捉襟见肘。 现在又凭空多出来上万张吃饭的嘴。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事问题,而是生存问题。 要是粮食管够,他大可以先安抚流民,等收拾完城里这帮蛀虫,再回头处理不迟。可现在,每一粒米都是战略物资。 “他妈的!” 李岩低声骂了一句,一拳砸在桌案上。 这感觉就像你布好了一个绝杀的棋局,正要将军,棋盘外却有人掀了桌子。 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钱串子凑了过来,脸色发白:“岩,岩哥,这可咋办?咱们自己的粮都不够吃了,再来上万人,咱们的军心会乱的啊!” “乱?” 李岩冷眼扫过他,“我的兵,要是连这点场面都镇不住,还打什么仗?” 话虽如此,他心头的压力却越来越重。 一直沉默不语的吴元,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岩哥,或者这并非坏事。” 李岩和钱串子同时看向他。 只见吴元放下茶杯,那双总是藏着算计的眼睛里。 “自古以来,流民要么为匪,要么为奴,但您为何不换个思路?” 李岩疑惑:“什么意思?” 吴元微微躬身,吐出了四个字:“以工代赈。” “什么?” 钱串子没听懂,满脸困惑。 李岩却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这不是后世才有的救灾策略吗? 吴元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怎么可能想出这种跨越时代的法子。 他死死盯着吴元,想从那张布满褶子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难道……他也是…… 吴元被李岩看得有些发毛,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他以为李岩是在考量此计的可行性。 于是躬身一拜:“岩哥莫怪,属下也是跟在您身边久了,看您处理事情总是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才斗胆想出这个笨办法。” “这些流民,给他们粮食,他们吃了这顿没下顿,只会坐吃山空,还会滋生懒惰。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去挣饭吃,一来,他们有了活路,自然对将军感恩戴德,二来,幽州城墙多年失修,护城河也需疏浚,边境更有大片被突厥人毁弃的荒地需要开垦。这些,不都需要人手吗?” “我们只需提供一些最基本的口粮和微薄的工钱,就能让他们为我们所用,这既解决了流民安置,又等于凭空多出了一支数万人的建设队伍,长远来看,利远大于弊!” 李岩心头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 吴元并非穿越者,他只是一个将权谋和算计刻在骨子里的顶级谋士。 他从自己那些离经叛道的举动中,嗅到了一种全新的可能性,并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自己发明出了这个计策。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但这个计策……也真是该死的妙! “好!就这么办!” 李岩一拍大腿,之前的烦躁一扫而空。 他不再犹豫,当即下令:“钱串子!” “在!”钱串子一个激灵。 “从军粮中拨出一部分,在城外设棚施粥,先稳住流民!同时,你立即核算我们需要多少工具,多少帐篷,多少物资!我要你在最短时间内,把所有东西都给我备齐!” “岩哥,我们的粮……”钱串子还想说什么。 李岩打断他:“执行命令!钱不够,就去找吴元,他有办法。” 吴元闻言,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对着钱串子点了点头。 钱串子瞬间懂了,这是又要去抄那些不长眼的官商的家底了。 他嘿嘿一笑,搓着手领命而去。 “李铁柱!” “末将在!” 李铁柱大步上前,声如洪钟。 “你带一营人马,去城外维持秩序,保护流民,严禁任何人欺压他们!另外,挑一批身强力壮的士兵,脱了铠甲,拿起工具,跟百姓们一起干活!” 李铁柱愣了一下,让镇北军的精锐去干苦力,不过镇北军大多也都是出身平民。 干点活也无所谓。 “是!” 李岩看向吴元:“元子,告示就由你来拟。告诉所有人,我镇北王李岩,招募流民、贫户,修城池,挖水渠,垦荒地!不问出身,不问过往!只要肯出力,就管饭,还发工钱!” “最重要的一条。” 李岩的眼神变得锐利,“告诉他们,谁干得多,干得好,赏!表现优异者,甚至可以获得幽州户籍,分得田地!” 吴元眼中精光一闪,抚掌赞叹:“岩哥此举,真乃神来之笔!如此一来,何愁人心不附?” 王令一下,整个幽州城都震动了。 无数衣衫褴褛的流民,本来已经绝望地聚集在城外,听天由命。 他们畏惧地看着城墙上的士兵,以为自己要么被驱赶,要么被屠戮。 可他们等来的,却是热气腾腾的米粥和一张改变命运的告示。 “什么?干活就给饭吃?还发钱?” “修城墙,挖河,开荒地,这不是要我们白干的?” “你看清楚,上面写了,每日管两顿饭,还按日结算铜钱!” 一个读过几天书的流民念出告示上的内容,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起初,大部分人还不敢相信,只是远远观望。 但当他们看到镇北军的士兵真的在城外搭起了粥棚。 一口口大锅里熬着浓稠的米粥。 那股诱人的香气飘出几里地,所有人的肚子都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很快,第一个人壮着胆子上前,领到了一碗热粥。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当一碗滚烫的稀粥捧在手里时。 一个饱经苦难的汉子再也忍不住,当场跪在地上,朝着镇北军大营的方向,嚎啕大哭。 “苍天有眼啊!这是不抢粮食,还给饭吃的王师啊!” 哭声仿佛会传染,一片片流民跪倒在地,压抑了许久的绝望和痛苦。 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感激的泪水。 第二天,以工代赈的招募点前,人山人海。 李铁柱和他手下的士兵,忙得脚不沾地。 他们一边维持秩序,一边登记信息,还要不断回答各种问题。 让人意外的是,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镇北军士兵,脱下铠甲换上布衣,拿起铁锹和镐头,竟然真的和流民们一起在工地上干得热火朝天。 他们没有丝毫怨言,干活的力气比谁都大。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三大罪 与此同时,幽州城池内的卢氏府邸内。 “疯子!简直就是个疯子!” 一个崔氏的旁支子弟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溅出的茶水烫得他一哆嗦。 “他李岩哪来那么多粮食养活几万张嘴?我看他不出半月,就得把镇北军的军粮都赔进去!” “就是!把精锐当苦力使,闻所未闻!简直是自毁长城!” 另一位王氏族人附和道,脸上满是鄙夷。 “等着看吧,等他把家底败光,还不是得乖乖来求我们?” 满堂的士族代表们议论纷纷,言语间充满了对李岩这种粗鄙武夫行径的不屑与嘲弄。 几百年来,风云变幻,城头王旗几度易,唯有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岿然不动。 在他们看来,李岩这么做,不过是跳梁小丑最后的疯狂。 唯有上首的卢照邻,已经看出了些许的端倪。 “够了。” 卢照邻放下茶盏,眼神扫过每一个人。 “你们看到的,是李岩在散尽家财,我看到的,是他正在收拢人心。” “你们以为那些流民是累赘?那是几万条人命,几万颗可以为他李岩去死的心!” 卢照瞧邻的声音陡然拔高:“等到幽州城内外,人人只知有镇北王,不知有我们这些世家。到那时,我们拿什么跟他斗?拿你们这些被酒色掏空的身体,还是拿你们那只会吟风弄月的脑子?” 一番话,如一盆冰水,浇得众人透心凉。 “那卢公,我们该怎么办?” 崔氏子弟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抖。 卢照邻冷笑一声,“他要人心,我们就先毁了他的名声!” “传我的话,立刻派人去城里城外散布消息,就说他李岩名为招工,实为敛财,克扣工钱,视人命如草芥!” “再告诉所有人,他李岩以工代赈,是假!养寇自重,图谋不轨,是真!他要把整个幽州拖入战火,让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另外,通知各家,从今日起,所有赋税,一文钱都不许交!” …… 两天之后,城外的大帐这边。 “他娘的!这群背后捅刀子的老王八!老子带人去平了他们卢家!” 李铁柱是真的气啊。 这两天下来,他可以说领头带着人干活! 虽说累了点,但看着荒地一点点被开垦,水渠一天天成型。 心里那股踏实劲儿,比打胜仗还舒坦。 可现在,这些无中生有的谣言,把他们的心血泼得一干二净。 “急什么?” 吴元慢悠悠地品了口茶,那笑容,让暴怒的李铁柱后背莫名一凉。 这狐狸,又要坑人了。 李岩坐在主位,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他没有理会暴跳如雷的李铁柱,而是看向吴元。 “我们的东西,都备齐了?” 吴元放下茶杯,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在桌上缓缓展开。 “岩哥,您瞧好嘞。” 文书上,没有佶屈聱牙的之乎者也,全是简单粗暴的大白话。 “幽州卢氏,三大罪!” “罪一:里通外敌!暗中勾结突厥,出卖军情,致我镇北军数千将士,埋骨沙场!” “罪二:侵占田亩!强夺百姓百顷良田,隐匿不报,逃税漏税,国库空虚,皆因此獠!” “罪三:草菅人命!为夺田产,逼死张家村一十三口,至今冤魂不散!” 李铁柱凑过去一看,眼睛瞬间瞪圆了。 “我靠!元子,这真的假的?勾结突厥?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吴元嘿嘿一笑:“真假重要吗?百姓信了,它就是真的。” 李岩站起身,拿起那份文书,“就按这个来。给我印!让咱们的士兵,咱们招来的工人,都去发,去念!!” “是!” 吴元领命,李岩又转向一旁的李萧山。 “萧山,你带几个人,去把张家村那个幸存的老汉,请过来。” 李萧山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岩哥,你是要……” “对。” “我要他在全城百姓面前,亲口说说,卢家是怎么逼死他全家的!” “好嘞!哥你就瞧好吧!” 李萧山脸上顿时兴奋了起来,毕竟这些事情真真假假,有真也有假,就算那些人想要反驳也没有办法。 因为有些事情他根本就经不起细查,只要对方敢接招,那他们就能将其直接连根拔起! 当天下午,整个幽州城再次被引爆。 无数写着卢氏罪状被丢在了城内的大街小巷,识字的人大声念着,不识字的人凑着耳朵听。 当听到勾结突厥四个字时,人群炸了。 幽州地处边境,百姓深受突厥袭扰之苦,谁家没有亲人朋友死在突厥的弯刀之下? 所以这些百姓对突厥的恨,早已刻入骨髓! “畜生!卢家这群吃里扒外的畜生!” “难怪前年王家庄被屠,原来是这帮狗东西告的密!” “杀了他们!杀了这群卖国贼!”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 被李萧山扶着,登上了城中心临时搭建的高台。 老汉颤颤巍巍地跪下,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发出了杜鹃泣血般的嘶吼。 “我叫张大山!卢家的二管家,为了抢我们家那十亩水浇地,带人打断了我的腿,逼死了我的婆娘,我那才八岁的孙女儿……被他活活吊死在树上啊!” “我全家一十三口,就剩我一个老不死的了!我今天就算死在这,也要把这天大的冤屈说出来!” 老汉捶胸顿足,哭得撕心裂肺。 而吴元准备的后手,也在此刻悄然祭出。 几封字迹潦草的密信,被无意间张贴在了告示旁边。 这几封信,一半是真,一半是吴元模仿笔迹伪造的。 但此刻,没有人会去怀疑它们的真伪。 愤怒的民众,自发地向卢氏府邸涌去。 要不是李铁柱带着士兵死死拦住,他们能把卢府的大门给生吞了。 卢府之内,卢照邻听着外面山呼海啸般的怒骂声。 什么礼义廉耻,什么士族体面,对方直接掀了桌子。 此刻卢照邻终于明白,为什么李岩能够成为这所谓的镇北王了。 之前他还以为就是被派过来抵挡边疆的那些突厥的一个将军而已。 说白了就是给你一个王爷的名头,让你多卖命。 现在看来,并不是人家没有能力,而是能力太强,要是留在长安那边始终是祸患,这才被撵了出来。 这种人要是留在京城,那现在坐镇于长安城的李家父子根本无法安心! 第一百五十三章 时机已到 就在士族联盟内部一片愁云惨雾,人人自危之时。 几辆不起眼的马车,趁着夜色,悄悄停在了幽州城内几家中小型士族府邸的后门。 一间密室里,灯火摇曳。 王氏家主王允,正坐立不安地看着眼前这个气定神闲的年轻人。 正是李岩。 “王家主,不必紧张。” 李岩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动作不急不缓。 “我今天来,不是来问罪的。” 王允手心全是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王爷说笑了。” 李岩笑了笑,开门见山:“卢照邻想拉着你们所有人,给他卢家陪葬,你觉得,值吗?” 王允心头一跳,不敢接话。 “卢家勾结突厥,罪证确凿,神仙也救不了他。” 李岩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但你们不一样。” “你们只是被他蒙蔽,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李岩放下茶杯,“明天一早,带着你家的田契、户籍,主动去缴纳赋税,以前的,我可以既往不咎。” “只要你们安分守己,遵守我的规矩,你们的家产、地位,我都可以保证。” “我李岩,要的是一个听话、繁荣的幽州,这句话你应该可以听懂吧?” 一番话,软硬兼施,恩威并用。 王允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因为他很清楚,这是李岩下的最后通牒,也是唯一的活路。 卢家这艘大船,已经注定要沉了。 可以说不管后果是如何,反而李岩现在就是要铁了心要整死卢家! “王爷大义!” 王允猛地站起身,对着李岩深深一揖到底。 “我王氏,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 天光乍破,晨曦微露。 幽州城的长街还笼罩在一片清冷的薄雾之中,显得格外寂静。 王允一夜未眠,眼下布满血丝,但他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亲自捧着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盒,盒子里装着王家数百年来积攒的全部田契。 以及厚厚一沓的家族户籍。 这是王家的根,也是王家的命。 而今天,他要亲手将它交出去,赌一个家族的未来。 “家主,真的要这样吗?” 身后的管家声音发颤,脸上满是惶恐不安。 王允没有回头,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难道不怕吗?说实话,他怕,他怕的要死! 昨天李岩找他谈话,那不是商量,是通知。 更重要的是,在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了其中还有几家跟他差不多的人过来了。 也就是说李岩不差他这一个人。 卢家是艘注定要沉的破船,他王允不想跟着一起葬身鱼腹。 当他带领着王家核心族人,出现在幽州官府门口时,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早起赶集的,巡逻的士兵,还有一些暗中观察的各家探子,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王允挺直了腰杆,尽管双腿有些发软。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刚站定,街道的另一头,赵家的家主带着人来了。 再接着,是孙家,李家…… 全都是昨夜与李岩密会过的中小士族。 大家在官府门前相遇,没有言语,只是交换了一个复杂无比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如释重负,有孤注一掷的决绝,也有背叛同类的羞愧。 但更多的,是对活下去的渴望。 “开门!我等奉镇北王之命,前来缴纳赋税,登记田亩户籍!” 王允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紧闭的官府大门吼出了这句话。 这一幕,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幽州城。 以卢家为首,维系了百年的士族联盟,在这一刻,宣告了它的土崩瓦解。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入卢府。 卢照邻正坐在书房里,双目赤红。 他派出去联络其他世家的人,一夜未归,仿佛石沉大海。 他心中早已有了不祥的预感,但仍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家主!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心腹家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 “王允!赵德芳!孙长庚!他们都带着田契户籍去了官府!他们全都降了!” “他们公开归顺了镇北王府!” “什么?” 卢照邻猛地站起,巨大的眩晕感让他一阵踉跄。 这些人的面孔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有的人昨天还信誓旦旦,要与卢家共存亡。 有的人前天还在一起饮酒,痛骂李岩不识抬举。 他苦心经营数十年的联盟,他引以为傲的士族体面,在李岩那粗暴直接的手段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卢照邻只觉得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喉头一甜。 “噗!!” 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溅红了面前的书案。 …… 城外,中军大帐之内。 李岩正端坐堂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的佩刀。 刀身雪亮,寒光凛冽,映出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吴元在一旁,脸上挂着狐狸般的笑容:“王爷,那些人已经上报了,而且是一个比一个痛快。” 李岩将佩刀归鞘,发出呛的一声轻响。 “时机已到。” 他看向身旁早已按捺不住的李铁柱。 “铁柱。” “末将在!”李铁柱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带上你的人,去把卢家给本王抄了。” “罪名,勾结突厥,鱼肉乡里,罪证确凿。凡卢氏核心成员,全部捉拿归案。” “反抗者,杀。” 最后一个字,杀气四溢。 “遵命!” 李铁柱兴奋地脸庞涨红,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亲卫营的人!全体集合!!” “目标卢府!!” 早已整装待发的士兵们发出震天的呐喊,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幽州的百姓被这股肃杀之气惊动,纷纷从家中探出头来。 当他们看到黑甲卫杀气腾腾地直扑卢府时,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抄了!王爷终于要抄了卢家这帮天杀的了!” “苍天有眼啊!我那可怜的闺女啊!” “跟上去!跟上去看看!看这帮恶霸的下场!” 无数百姓自发地跟在军队后面,汇成一股愤怒的洪流,将卢府围得水泄不通。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杀鸡儆猴 卢府大门前。 管家带着几十个家丁,手持棍棒,色厉内荏地叫嚣。 “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卢太守府!你们敢乱来……” 李铁柱根本懒得跟他废话,他眼中只有李岩的命令。 “冲!” 他一挥手,身后的士兵如猛虎下山,直接撞了上去。 “砰!” 卢府那号称能抵御千军的朱红大门,在亲卫营的巨力冲撞下,如同纸糊的一般。 府内的家丁护院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地丢下武器四散奔逃。 李铁柱一马当先,提着刀冲进府内,大吼道。 “奉镇北王令,捉拿卢氏叛逆!但凡反抗,格杀勿论!” 一时间,卢府内哭喊声,打砸声响成一片。 曾经不可一世的卢家人,此刻如同待宰的猪羊。 男人们被粗暴地反剪双手,用绳子串成一串。 女人们花容失色,尖叫着被从锦被里拖出来。 一个个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当卢家的核心成员,包括几个旁支主事人,全都被押解到府外广场时,等候多时的百姓们彻底沸腾了。 “打死他!打死这个老畜生!” 一个老汉捡起石块,奋力砸向一个被绑着的卢家管事,正是之前打断他腿的那个。 “还我女儿命来!” 无数的烂菜叶、臭鸡蛋、石块雨点般地砸了过去。 士兵们没有阻拦。 李铁柱看着这一幕,咧嘴一笑,他娘的,真解气! 百姓们的怒火,就是对王爷最大的拥护。 “镇北王千岁!王爷万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拥戴声响彻云霄,经久不息。 幽州的天,在这一刻,彻底变了颜色。 高楼之上,李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推翻一个旧秩序很容易,但建立一个新秩序,才是真正的开始。 “钱串子。” “哎!!” 钱串子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应道,那模样活像一只看到了鸡的黄鼠狼。 “卢家的家产,你去清点。” 李岩淡淡道,“一分一毫,都给本王算清楚,这些,都是幽州百姓的血汗。” “岩哥您就瞧好吧!” 钱串子拍着胸脯,“我保证!别说一个铜板,就是卢家老鼠洞里藏的半粒米,都给您刨出来!” 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一队账房先生,兴冲冲地扑向了卢府。 李岩看着他那财迷的样子,微微摇头,随即又对身旁的吴元道。 “去告诉王允他们,队站好了,就该干活了。” “幽州要重建,钱,田,人,一样都不能少。” “让他们把诚意拿出来,谁要是敢耍花样……” 李岩没有把话说完,但吴元已经心领神会。 “岩哥放心,我会让他们明明白白,这幽州的新规矩,到底姓什么。” 几个时辰后。 中军大帐之外,朔风呜咽,卷起漫天沙尘。 十几名幽州最顶尖的士族豪绅,此刻正像一群待宰的鹌鹑,瑟缩在帐前。 他们身上华贵的丝绸长袍,在冰冷的空气里显得单薄又可笑。 没人敢交头接耳,甚至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因为他们都是被吴元请来的。 吴元就站在他们不远处,双手拢在袖中,脸上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他不说一句话,只是偶尔用那双狐狸般的眼睛扫过众人。 每一次扫视,都让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乡绅们后颈一凉。 害怕啊,真害怕啊! 这家伙那双眼睛真跟狐狸一样,来的时候虽然没有说什么扎心的话,可句句字字的不离卢家那边。 就好像给他们汇报一样。 搞得众人心里全部都是七上八下的。 那个曾经能决定幽州一半人生死的卢家,是如何在镇北王雷霆万钧的手段下,于旦夕之间灰飞烟灭的。 现在,轮到他们了。 为首的王允,面白无须,看上去最为镇定。 可他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早已深深掐进了掌心。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最坏的结果,脑中飞速盘算着对策。 示弱?求饶?还是献上家产? 无论如何,得活下去!家族的传承,不能断在他手里! 就在这气氛凝重到极点时,一道咋咋呼呼的身影打破了沉寂。 “岩哥!岩哥!发了!咱们发大财了!!” 钱串子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就好像没有看到那些世家家主一样。 手里抱着好几本厚厚的账册,因为跑得太急,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岩哥您快看!” 钱串子把账册拍在李岩面前的案几上。 “您猜怎么着?卢家那帮龟孙子,简直富得流油!黄金,足足抄出来三十二万两!白银,一百七十万两!还有各种珠宝玉器,古玩字画,堆了整整三个库房!” “粮食!城内外的粮仓加起来,存粮一百五十万石!足够镇北军吃上整整三年还有富余!” “还有地契!乖乖!幽州三成以上的良田,地契都在卢家!这帮王八蛋,真是把幽州当自己家的后院了!” 钱串子每报出一个数字,帐外士族们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王允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 三十二万两黄金?一百五十万石粮食? 这已经不是富可敌国了,这简直就是一座金山! 卢家,竟然贪婪到了这种地步! 其他士族更是面如死灰,他们忽然明白,李岩把他们叫到这里,又恰好让钱串子在此刻汇报,用意何在。 这是杀鸡儆猴! 这是杀了龙,来儆他们这群猴! 李岩随手翻开一本账册,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然后将账册合上,目光越过钱串子,投向帐外。 “这些,都是民脂民膏。” “传本王令,从抄没家产中,取黄金十万两,粮食五十万石,用于抚恤受难百姓,修缮城防,犒赏三军。” 此言一出,帐外众人皆是一愣。 他们本以为李岩会把这些财富全部吞下。 没想到他竟然会拿出一大半来分给百姓和军队。 王允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这位镇北王,行事果然与众不同。 这时,吴元从阴影中踱步而出,脸上依旧是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各位乡绅。” “王爷仁义,大家有目共睹。如今幽州百废待兴,既要安抚流民,又要抵御外敌,处处都需要用钱,用粮,用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独占鳌头 吴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目光在王允等人脸上缓缓滑过。 “王爷的意思是,给大家一个为新幽州添砖加瓦的机会。” “请各位主动捐献家中七成田产与存粮,以充军资,以安民心。” 七成! 这可是要活生生从他们身上割肉! “另外,” 吴元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各位府上的私兵家丁,也需交出半数,由王爷统一整编,纳入城防体系,毕竟,如今幽州有镇北王大军镇守,各位的安全,自然由王爷一力承担。” 这下,连王允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钱粮是肉,私兵就是骨! 李岩这是要让他们伤筋动骨,彻底拔掉他们的獠牙! 几个年轻气盛的士族子弟脸上已经露出愤慨之色,拳头紧握,似乎就要发作。 王允眼角余光扫到,心中暗骂一声蠢货! 他连忙对那几人投去一个严厉的眼神,示意他们闭嘴。 反抗?拿什么反抗? 拿府里那百十个家丁去跟能撞碎卢府大门的虎狼之师碰一碰? 还是觉得自己的脖子比卢太守的更硬? 王允很清楚,今天他们能站在这里,而不是像卢家人一样被串成一串,已经是李岩手下留情了。 现在,李岩给出了选择题。 要么,交钱交人,破财免灾,保住家族。 要么,顽抗到底,满门抄斩,步卢家后尘。 这是一道送分题,也是一道送命题。 短暂而死寂的沉默后,王允第一个走了出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大帐的方向,深深一揖到底。 “王允,愿为王爷分忧!王家愿献出八成田产,以及七成存粮!府中私兵,但凭王爷调遣!” 其他士族都愣住了,旋即反应过来,现在可不就是表忠心的时候吗?! “我赵家也愿意!愿献出所有私兵!” “李家愿献粮草十万石!” 一时间,表态之声此起彼伏。 众人仿佛生怕自己说得慢了,落于人后,争先恐后地开出了价码。 吴元满意地点点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李岩坐在帐中,自始至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幽州的上层建筑,已经被他彻底捏在了手里。 钱、粮、兵,这些构成权力的基石,正在源源不断地向他汇聚。 待众人表态完毕,风波似乎暂告段落。 王允却并没有立刻退下,他犹豫了一下,再次上前一步,脸上堆起谦卑的笑容。 “王爷,您初临幽州,威加四海,正该有一座与您身份匹配的王府,卢家府邸虽好,但终究是叛逆旧宅,晦气,小人斗胆,愿为王爷在城中另建一座全新王府,以彰显王爷天威!” 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李岩抬了抬眼皮,看着他。 “不必了,本王不是来享福的,卢家那院子就不错,打扫干净,换个牌子就能住。” 在他看来,一个住处而已,没必要大费周章。 王允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位王爷真是油盐不进。 但他脑子转得极快,连忙躬身道:“王爷有所不知!卢家那是祖宅,看着气派,其实是几代人修修补补,格局早已过时,而且排水不畅,夏日多蚊虫,冬日又阴冷,实在配不上您。” 见李岩似乎有些意动,王允赶紧补充道。 “小人前两年,恰好在城中央得了一块宝地,请了江南最好的工匠,建了一座新宅,亭台楼阁,水榭花园,无一不精,冬有地龙,夏有冰窖,本想留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成婚用,一直空置着,若是王爷不嫌弃,小人愿将此宅献给王爷!只求能为王爷尽一份心力!” 李岩这下真的来了点兴趣。 他确实不在乎住处的好坏,前世睡雪地,钻丛林都是家常便饭。 但有好的,谁又愿意住差的? 更重要的是,王允此举,传递出的信号非同寻常。 这老狐狸,是在用这种方式,将王家和自己彻底捆绑在一起。 他收下宅子,就等于给了王允一个自己人的身份。 以后在幽州,王家自然水涨船高。 这笔买卖,王允算得精明。 李岩看着王允那张写满期盼的脸,忽然笑了。 “既然王员外如此盛情,本王却之不恭了。” 王允听到这话,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但脸上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光芒! “谢王爷!谢王爷成全!” “王爷放心!小人这就回去安排!保证两天!两天之内,就让王爷风风光光地住进新王府!” 众人躬身鱼贯而出,大帐的帘子落下。 帐外,阳光刺眼,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更加浓烈的嫉妒与懊悔。 “王允这老狐狸!” 赵德芳低声咒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献宅子!亏他想得出来!这一下,他王家可就不是简单的归附,而是王爷的自己人了!” 旁边的孙家族长孙长庚也长叹一声,满脸苦涩。 “是啊,我们还在想着出多少钱粮保平安,他已经想到怎么把身家性命跟王爷绑在一起了。” “不行!绝不能让他王家独占鳌头!” “回去就得想办法,王爷不是缺战马吗?我把珍藏多年的三匹大宛马献上!” “马算什么?我听说王爷的亲卫营还缺趁手的兵器,我连夜让族中铁匠坊开工,用最好的精铁给王爷的亲兵打造一批环首刀!” 士族们压低声音,眼神交错间,全是急切与盘算。 他们三三两两散去,脚步匆匆,每个人都清楚,幽州的天,真的变了。 讨好新主人的竞赛,才刚刚开始。 而大帐之内,随着最后一名士族退下,那股客套与虚伪的氛围瞬间消散。 李岩脸上的笑意早已无影无踪,他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些士族的忠心,不过是建立在屠刀之上的虚幻泡沫,一戳就破。 许诺的东西再多,只要还在他们手里,就随时可能变成刺向自己的毒刃。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用最强硬的手段,将这些口头上的许诺,变成自己手中实实在在的钢铁与食粮! “吴元,铁柱,钱串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 干脏活的料 帐帘一挑,三人直接走了进来。 “岩哥!”三人齐齐躬身。 “坐。” 李岩指了指旁边的马扎。 他没有丝毫废话,直刺吴元:“吴元,刚才那些人的话,你都听见了,钱粮,田产,私兵,这些东西,我要在三天之内,全部拿到手,变成我们的东西,你来负责总协调。” 吴元躬着身子,“岩哥放心。这些士族,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指不定藏着多少猫腻。” “对对对!” 钱串子在一旁急得直跳脚,“这帮家伙坏得很!账本都能做成两三套,咱们要是只看他们交上来的,肯定要被坑死!” “所以,”李岩看向吴元,“你的方案呢?” 吴元胸有成竹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狐狸般狡黠的光。 “对付这群狐狸,我们的动作必须比他们更快,手段必须比他们更狠。”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立刻成立一个清查司,从我们的文吏中抽调最精干的人手,再从投降的幽州城的那些旧部里,挑选那些对各家情况熟悉的吏员,混合编组,我亲自带队,不等他们反应,今天下午就分赴各家,直接去核查!” “他们交出田契,我们就拿着田契去丈量土地。他们献出粮仓,我们就开仓验粮。但凡发现品级、数量对不上,立刻以欺瞒之罪论处!” “第二,封存。所有核查无误的田契、府库、粮仓,立刻贴上我们镇北王府的封条,由铁柱派兵驻守!钥匙和账簿,全部收缴!” “第三,分化。我会私下接触各家的管事、账房甚至是不受宠的庶子,许以重利,让他们检举揭发。只要有人敢隐匿资产,我们就让他尝尝家贼难防的滋味。届时,人赃并获,我们便不只是接收财产,而是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一套组合拳下来,几乎堵死了士族们所有可能钻的空子。 李铁柱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憋出一句:“元子,你这招也太损了!” 一旁的钱串子听到李铁柱这话,顿时吐槽一句。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李铁柱却立刻瞪了过来。 “咋了!你不也只会算账吗?不行咱俩出去练练?” 此话一出,钱串子顿时蔫了,转头看向了李岩。 “岩哥,你看着人!开玩笑都不行!” 李岩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吴元,果然没让他失望。 这只腹黑的狐狸,天生就是干这种脏活的料。 “好了,都别说了!” 李岩一锤定音,“就按元子说的办。清查司由你全权负责,我再给你一个权力,但凡有士族敢阻挠、拖延,先斩后奏!” “遵命!” 吴元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寒光。 接着,李岩的目光转向帐外,扬声道。 “笑林!” 一道如标枪般挺拔的身影闪了进来,正是狼牙营统领,王笑林。 这两天可真是给这家伙闲坏了,毕竟许多事情,李萧山就干了。 王笑林这个统领狼牙的人,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 现在李岩开口叫他,哪里还能忍得住。 “士族们要献出私兵,这块骨头,你来啃。” “我不管他们有多少人,战斗力如何,从明天开始,由狼牙营负责接收整编。” 王笑林心里激动,但脸上却依旧那面无表情样子。 “如何整编?” “打散,揉碎,再重塑。” 李岩站起身,在帐中踱步,“所有私兵,解除武装,按照年龄、体格进行第一轮筛选。老弱病残,全部剔除,发一笔钱,让他们回家种地。” “剩下的青壮,打乱原有的伍、队建制,不让他们抱团,然后,以十人为一伍,百人为一队,重新编组,每一队,安插一名我们狼牙营的老兵担任伍长或队长,负责日常训练和思想教导。” “训练内容,就用我们狼牙营的那一套。我要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只知道自己是镇北王麾下的兵!只听我的号令!”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整编了,这是在彻底清洗这些私兵的灵魂。 将他们从属于某个家族的私产,锻造成属于李岩一个人的战争机器。 “明白。” 最后,李岩的目光落在了还在那掰着指头算钱的钱串子身上。 “钱串子。” “哎!在呢在呢!!” 钱串子一个激灵,连忙站直。 “吴元清查出来的东西,最终都要汇总到你这里,你给我成立一个总账房,把所有物资分门别类,登记造册,粮食有多少石,布匹有多少匹,黄金有多少两,白银有多少锭,甚至铜钱有多少贯,我都要看到清清楚楚的账目。” 李岩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要你做到,颗粒归仓,分毫不差。谁敢伸手,你就把他的爪子给我剁了,记在账上!” 钱串子被李岩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但一想到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都要从自己手里过一遍。 他挺起胸膛,把算盘拍得啪啪响。 “您就瞧好吧!谁敢贪墨咱们的钱,我钱串子第一个不答应!我抱着账本睡,吃饭也盯着,保证连个零头都错不了!” 看着眼前各司其职的三人,李岩心中大定。 吴元主内,负责取。 王笑林主军,负责炼。 钱串子主财,负责守。 而李铁柱的亲卫营,则是保证这一切能够顺利执行的暴力机器。 一个完全围绕着他李岩意志旋转的权力核心,正在飞速成型。 “都去吧。” 李岩挥了挥手,“记住,我们的时间不多,在天下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我要让幽州,变成一块铁板!” “是!” 三人领命而去,大帐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李岩重新坐下,摊开一张幽州地图。 他的手指从幽州城开始,缓缓划过北方的群山。 最终停留在与草原接壤的边境线上。 士族的财富,只是第一步。 他真正的目标,是利用这些资源,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造出一支前所未有的强大军队。 一支用超前理念武装起来的军队,去面对这个时代最凶悍的敌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入住镇北王府 两天之后,曾经挂着王府的一个大宅院,前面多出了两个字,镇北! 王允满脸堆笑,亲自在前面引路,“王爷,您请看,这里就是您日后的府邸。” 李岩尚未踏入,就已经看出了眼前的府邸是花了心思的。 王允见众人神色各异,脸上的笑容更盛。 他侧过身,伸手指了指王府侧翼几条相邻的街道。 “王爷您看,那边几座宅子,小老儿也一并为您备下了,吴先生、王将军、钱总管……各位将军的府邸,我都安排妥当,就在王爷身边,方便随时听候调遣。” 这手笔,不可谓不大,这心思,不可谓不密。 他不仅给了李岩这位王爷天大的脸面,更将他麾下的核心团队一并纳入考虑。 这份周全,远超简单的阿谀奉承。 李岩看了王允一眼。 这老狐狸,是真会做人啊! 他送来的不只是一座座宅院,更是一份毫不掩饰的投资。 一份将整个王家命运押注在自己身上的豪赌。 “王家主,有心了。” 他没有多说废话,只是对身旁的钱串子抬了抬下巴。 “以后王家主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他。” 李岩介绍道,“钱串子,我麾下钱粮大总管。” 此言一出,无异于一道惊雷在王允耳边炸响! 王允也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分量。 这不是客套,这是一个承诺! 一个直接与李岩权力核心进行资源对接的许可! 有了这层关系,王家在幽州商路上的地位将再也无人可以撼动! 趁着这股狂喜带来的冲劲,王允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更加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扑通一声,竟然直接跪了下去。 “王爷!” “小老儿斗胆,还有一事相求!” 李岩微微皱眉,但没有立刻扶他,主要是他也想看看这家伙能说出什么。 “王爷英雄盖世,身边却无知冷知热之人,小老儿有一女儿,年方二八,尚待字闺中,对王爷仰慕已久,小老儿不敢奢求正妻之位,只求能让她在王爷身边做个妾室,为您端茶递水,铺床叠被,已是王家天大的福分!” 李岩是真的被这老头儿给逗笑了,他当然明白王允的算盘。 一旦自己娶了王家的女人,哪怕只是一个妾,王家就立刻从一个普通的投靠者,一跃成为外戚。 这份政治资本,足以让王家在幽州士族中鹤立鸡鸡,地位超然。 更要命的是,此例一开,张家李家,各路士族都会有样学样。 李岩笑出声来,他上前一步,亲手将王允扶起。 “王家主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你女儿金枝玉叶,我李岩不过一介武夫,怎能让她受委屈?” “再者,如今幽州初定,危机四伏,北境的蛮族虎视眈眈,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建功立业,岂能沉溺于儿女私情?” 一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大义凛然。 既拒绝了王允,又给自己立起了一个为国为民,不近女色的人设。 也让王允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王允愣在原地,他还能说什么?说国事没有你娶老婆重要? 他只能顺着李岩的话,长叹一声。 “王爷胸怀天下,是小老儿格局小了,思虑不周,惭愧,惭愧啊!” 心里虽有遗憾,但王允并不气馁。 毕竟联姻不成,可那条与钱串子对接的财路是真的! 这已经是天大的收获了,足以将其他还在观望的家族远远甩在身后。 做人不能太贪心。 想通了这一点,王允的心态立刻平和下来,他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一礼。 “既然如此,小老儿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府中下人仆役都已安排妥当,您有任何吩咐,随时差人告知。”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只不过这背影在众人眼中,竟有几分胜利者的昂扬。 直到王允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李铁柱才挠着头,凑到李岩身边。 “老大,你为啥不答应啊?我看那老头挺诚心的,白给个媳妇,还长得漂亮,多好的事儿啊!” 钱串子一算盘就敲在了李铁柱的胳膊上,疼得他“嗷”一嗓子。 “你懂个屁!” 钱串子压低声音骂道,“你那是娶媳妇吗?你那是请回来一个祖宗!一个王家女进了门,以后王家的人来借钱,我给还是不给?给了,咱们的家底就成了他家的!不给,那是打王爷你的脸!你这榆木脑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吴元走了过来。 “铁柱看不懂,很正常。” “这府邸,是钩子。这女人,是锁链。” “王允想用这府邸钩住我们,再用他女儿锁住王爷,一旦锁上,王爷就不再是所有人的王爷,而首先是他们王家的王爷了。” 吴元看向李岩,“主公高明,既拿到了实际的好处,又保持了绝对的自由,王允自以为赚了,却不知他最大的筹码,已经被主公轻飘飘地扔掉了。” 吴元的分析,钱串子的担忧,李铁柱的懵懂,全都映在李岩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你说得对。” “他们想一个个来试探我的底线,妄图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那我们就偏不如他们的愿。” “把所有人都请来,让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我倒要看看,这群平日里勾心斗角的体面人,为了抢食,会露出怎样一副嘴脸。” 钱串子一听,那张胖脸上的肉都挤到了一起。 “主公,这……这能行吗?这不就是鸿门宴嘛!” 吴元发出一声低沉的笑,阴恻恻的。 “串子,你太高看他们了。” “一群饿狼,看到肉只会互相撕咬,什么时候见过它们会齐心协力,谦让食物的?” 他看向李岩,眼神里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岩哥这一手,就是把一块足够大的肉,扔进了一群狼堆,他们不先内斗,把最弱的几个撕碎了,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李铁柱还在挠头,他听得云里雾里。 “啥肉啊?” “幽州的未来。” …… 张府,书房。 灯火摇曳,将张家家主张鹤年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在墙壁上不安地晃动。 一名家仆刚刚回报,亲眼看见王允那老家伙从王爷的府邸出来,脚步轻快,背影昂扬,那姿态,活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 第一百五十八章 收礼 “王允……王允!” 张鹤年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牙根都快咬碎了。 “这个老狐狸,动作竟然这么快!我们都还在观望风向,他已经抢先一步搭上了线!” 他身边的幕僚捻着山羊胡,沉吟道:“家主,据我们安插在王府的眼线回报,王允今日是带着地契和房契去的,直接将那座城东最大的宅院送给了李岩。” “不仅如此,他还把自己那个号称幽州第一美人的女儿带去了,想玩联姻的把戏。” 张鹤年猛地一拍桌子:“好一个王允!真是舍得下血本!” 他来回踱步,焦虑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送宅子是小,联姻才是大!一旦让他成了王府的连襟,我张家在幽州还有立足之地吗?” 幕僚劝道:“家主不必过于忧虑,那李岩若是真贪图女色,收了王允的女儿,反而不是什么雄主。若他没收……” 话音未落,又一个探子匆匆来报。 “家主!王家那边传出消息,王允已经和镇北王身边的账房先生对接上了财路!” “什么?” 张鹤年感觉自己胸口被人狠狠捶了一拳。 联姻不成,却搭上了财路!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王家已经成了李岩在幽州的钱袋子! 这比联姻更可怕! “不能再等了!” 张鹤年双目赤红,“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来人!把我珍藏的那对前朝血玉珊瑚拿出来!不!再加上一箱东海明珠!备车!不对,现在不能去!” 王允是第一个去的,占了先机。 他现在巴巴地跟在屁股后面去,岂不是落了下乘,显得他张家不如王家? 可不去,眼睁睁看着王家独占鳌头,他又不甘心! 正在他两难之际,管家拿着一份拜帖匆匆走了进来。 “老爷,刘家家主派人送来拜帖,想与您密会。” 张鹤年一把夺过拜帖,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冷笑一声。 “哼,坐不住的,不止我一个啊。” 果不其然,接下来不到半个时辰,孙家、赵家……幽州城内有头有脸的士族,都派人送来了类似的拜帖。 王允的捷足先登,激起了所有人的疯狂。 第二天一早,镇北王府的前面已经是车水马龙。 一箱箱的奇珍异宝,一车车的绫罗绸缎,流水一样被抬进府中。 钱串子彻底乐疯了,他抱着一个纯金打造的算盘。 一边清点礼物,一边嘴里念叨个不停。 “我的乖乖,发了,这下真的发了!主公,您看这张家,真阔气啊!这对血玉珊瑚,放京城里都够换一座小宅子了!” “还有这刘家,出手就是千年人参,这是想让您活成老王八啊!” 李岩靠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喝着茶,对满院子的金银珠宝视若无睹。 “钱串子,把东西都登记造册,一样不落,然后,全部封存入库。” “啊?”钱串子一愣,“主公,就这么收着?不拿出来用?” 李岩没理他,转头看向一旁静立的吴元。 吴元的手中,拿着一沓刚刚印好的大红请柬,上面用漆黑的墨,写着几个杀气腾腾的大字。 “吴元,可以发出去了。” “是,主公。” 吴元躬身领命,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 ‘幽州镇北王府的印,我已经连夜刻好了,就用这个名义,宴请全城士族,三日之后,府上雅聚,共商大计。” …… 张鹤年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李岩的回应。 他送去了厚礼,递上了拜帖,姿态已经放得足够低。 他盘算着,只要李岩肯单独见他,他就立刻抛出比王允更优厚的条件。 可是他等来的不是召见,而是一封措辞官方的请柬。 “奉,幽州镇北王令……” 张鹤年看着请柬上那个黑漆漆的镇北王大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共商幽州未来治理与防务大计。” “共商?” 张鹤年几乎要把请柬捏碎:“把所有人都叫到一起,这叫共商?” 这个李岩,到底想干什么? 他把所有人拉到一张桌子上,是想让大家竞价,看谁出的价码高? 还是想借此机会,敲打所有人,来个下马威? 亦或是他已经有了全盘计划,这次宴会,只是一个通知。 幕僚在一旁也是脸色发白:“家主,这下麻烦了。我们各自为战的计策,全被打乱了。” “何止是我们!” 张鹤年将请柬狠狠拍在桌上。 “我敢打赌,现在王允那老狐狸的脸色,比我还难看!” “他以为自己抢了先机,结果呢?还不是和我们一样,被这位像耍猴一样,召之即来!” 就在这时,管家再次来报。 “老爷,王家、刘家、孙家都派人来了,说是想在将军府赴宴之前,与您先见一面!” 张鹤年眼中闪过无奈。 “让他们过来吧,现在只得看看这位王爷到底想要什么了。” 现在卢家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们这些人必须联合起来,不然的话,真就成了展板上的鱼肉了。 张府之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铅块。 堂下的地龙烧得旺,可满座的幽州士族家主们,却个个觉得手脚冰凉。 为首的,正是张鹤年与王允。 这两个斗了大半辈子的老对头,此刻并肩而坐,脸上都挂着同样凝重的神情。 “诸位,”张鹤年率先开口,“想必大家都收到了镇北王府的请柬。镇北王到底想做什么,我想听听各位的高见。” 刘家家主是个胖子,平日里最是乐天,此刻却用丝帕不停擦着额头的冷汗。 “高见?我哪有什么高见!我派去王府打探消息的人,连外院的门都没进去,就被赶出来了!只带回来一句话,王爷说了,一切等宴会上便知。” “我这边也一样!” 孙长庚是个急性子,一拍桌子。 “送去的礼,收了。递上的拜帖,也收了。然后就没了下文,只等来这么一张红得发黑的请柬!他把我们当什么了?猴儿吗?” 众人七嘴八舌,交换着各自得到的情报。 结果令人心惊,所有人的遭遇都大同小异,他们费尽心机布置的眼线,收买的下人就好像没有用了一样。 整个镇北王府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除了李岩想让他们知道的,他们一无所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当猪宰 王允一直沉默着,确切的说,他可以说这些人中在镇北王府那里面子最大的了。 直到堂内渐渐安静下来,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你们还不明白吗?这是在告诉我们,幽州城,现在谁说了算。” 说罢,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张鹤年。 “鹤年兄,你送的礼最重,姿态也最低,可结果呢?” 话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张鹤年脸色一僵,虽然没有发作,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 你这老小子还有脸说我? 你又送房子,又送女儿的,现在不也一样跟我们坐在一起? 可现在的情况却不允许他这么说,强压下心头的不快。 张鹤年开口说道:“他把我们所有人聚在一起,目的昭然若揭,无非是想让我们当着所有人的面,互相抬价。” “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想和我们谈条件,而是想借此机会,将我们一网打尽!” “嘶!” 堂内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这个猜测太过大胆,也太过恐怖。 但结合李岩之前斩杀卢氏满门的雷霆手段,谁也不敢说这绝无可能。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就伸长了脖子,等他来砍?” “要不我们联合起来,不去赴宴?” 一个年轻些的家主小声提议。 话音刚落,王允就冷笑一声:“不去?你敢保证所有人都一条心?只要有一家去了,我们这些没去的,转头就会被扣上一个不尊王令的帽子,到时候,他正好有了借口,挨个收拾我们,岂不更方便?” 那个年轻家主顿时面红耳赤,不敢再言。 “所以,宴会必须去。” 张鹤年一锤定音,“我提议,我们所有人,在此立誓!结成攻守同盟!” “三日后的宴会,无论李岩提出什么条件,我们都共同进退!他不单独见我们,我们就抱成一团跟他谈!他想分化我们,我们就偏不如他的意!” “价码,我们私下里商量好一个底线,谁要是敢在宴会上私自加价,破坏盟约,谁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公敌!” 张鹤年的话掷地有声,让原本惶恐不安的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王允看着慷慨陈词的张鹤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复杂。 因为在场之中,唯有他是最安全的,可也正因为如此,他必须坐在这里。 不然的话,王家将会是这些人之中的异类。 想让他们这些斗了一辈子的老家伙真心合作,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面对李岩这头不知深浅的猛虎,他们这些豺狼也只能暂时放下彼此的獠牙,蜷缩在一起取暖。 “我同意。” 王允缓缓点头:“鹤年兄所言,是老成之言。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们都懂。” 有了王允的表态,其余人纷纷附和。 “好!我们听张家主和王家主的!” “对!绝不能让他把我们当猪宰!” 一场密会,在一种悲壮而又各怀鬼胎的气氛中,达成了脆弱的共识。 他们约定,在宴会上集体向李岩施压,试探他的底线,逼他拿出一个对所有人都公平的方案。 …… 与此同时,镇北王府。 李岩正看着一份舆图出神,吴元侍立一旁,轻声汇报着发生的情况。 “岩哥,张府的密会已经散了。” “和您预料的一样,他们结盟了,张鹤年牵头,王允附议,约定要在宴会上共同进退,跟我们谈条件。” 李岩头也没抬,手指在舆图上划过一道山脉。 “让他们闹腾去吧。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切按计划进行。” 吴元躬身道,“宴会的场地、菜品、人手都已备妥。只是我们真的要用那份礼单?” 李岩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然呢?收了人家的重礼,总得让人家知道,我记在心上了,不是吗?” 吴元瞬间了然,不再多问。 这时,钱串子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手里捧着几本厚厚的册子。 “岩哥!都弄好了!” “这几日收的礼,小的已经全部分门别类,登记造册了!哪家送了什么,价值几何,全都一清二楚!您瞧瞧,这张家的血玉珊瑚,刘家的千年人参,还有王家的那几个舞姬……咳,小的也给折算成银子记上了!” 李岩随手翻了翻,册子上用蝇头小楷记录得密密麻麻,详尽无比。 “干得不错。” “把这份礼单,多抄录几份,宴会那天,我有大用。” “好嘞!”钱串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在他看来,这些都是王府的财产,自然是越多越好,越详细越妙。 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份他亲手制作的财富清单,在三天后,会变成一张催命符。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随即是李铁柱粗豪的嗓门。 “岩哥!烈火回来了!!” 李岩眉毛一挑,站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只见王府门前的大街上,出现了一条望不到头的长龙。 一辆辆装满了麻袋的牛车、马车、甚至是手推独轮车,从城门口一直延伸到王府门前。 王烈火骑在马上,满面风霜,眼看着李岩亲自出来迎接,他立刻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王爷!末将幸不辱命!霍邑存粮,尽数运回!” 真正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不是那堆积如山的粮草。 而是押送粮草的队伍,除了王烈火麾下的兵士。 更多的,是那些衣衫朴素的普通百姓! 他们有的推着车,有的扛着麻袋,默默地排着队,将一袋袋粮食卸下,堆在王府门前的空地上。 这一幕,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幽州城所有士族的脸上。 张府那边,刚刚送走最后一位家主,正准备喘口气的张鹤年,就听到了管家连滚带爬的惊呼。 “老爷!出大事了!城外来了好多粮食!” “什么?” 张鹤年心头一跳,急忙登上府内的望楼,只一眼,他便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粮食,他有粮食?” 前几日,他们还聚在卢家,幸灾乐祸地分析着李岩即将断粮。 推断他很快就会来求他们这些掌控着幽州八成粮仓的士族。 可现在想想,人家根本不缺吃的! 幕僚也跟了上来,看到这一幕,同样面无人色。 “家主,我们好像想错了!” “何止是想错了!”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一群自作聪明的蠢货啊!” 第一百六十章 抢劫 翌日,日暮西沉,残阳如血。 镇北王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 一辆辆华贵的马车停下。 幽州城内有头有脸的士族家主们,整理着自己身上名贵的锦袍走进了这座镇北王府。 府内的布置,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没有张灯结彩,没有歌舞升平。 宴会的大厅,更是简朴到近乎寒酸。 十几张粗糙的木质方桌,上面摆放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而是一盘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一碗碗清可见底的肉汤,以及几碟咸菜。 张鹤年走进大厅时,看着这番景象,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环顾四周,其他的家主们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主位一直空着,李岩迟迟没有现身。 不少人已经坐立不安,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王爷驾到!” 听到这话,大厅内所有人浑身一激灵,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躬身拱手,朝着门口望去。 李岩缓步走了进来,他没有穿代表王爵的蟒袍。 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劲装,腰间束着一根宽皮带,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在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 一个是身材微胖,脸上挂着谄媚笑容的钱串子,他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册子。 另一个则是眼神如狐狸般狡黠的吴元。 他双手拢在袖中,默不作声地跟在李岩侧后方。 李岩径直走到主位,并未立刻坐下,而是转身,面向众人。 “诸位,不必多礼。” “今日请诸位来,没有旁的,就是想感谢一下大家。”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愈发不安,只见李岩对着钱串子使了个眼色。 钱串子立刻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展开了最上面的一本册子。 “幽州张家,贺王爷新立,献上血玉珊瑚一座,高三尺,价值连城!折银,一万两!” 张鹤年猛地抬起头,瞳孔收缩。 钱串子的声音还在继续。 “幽州刘家,献上千年人参一株,参须俱全,灵气充沛!折银,三千两!” “幽州王家,献上绝色舞姬八名……咳,王爷仁德,不喜此道,已着人送还,按市价折银,四千两!” “幽州卢家,献上……” 一声声唱喏,如同一记记耳光,火辣辣地抽在在场所有家主的脸上。 他们送礼时的那点小心思,此刻被赤裸裸地摊在阳光下,用冰冷的银两数字进行衡量,显得无比肮脏和可笑。 结果,人家根本没看上眼,还把它们变成了一场公开处刑的道具。 钱串子念得兴高采烈,在他看来,这都是王府的功绩,是自家王爷威震幽州的证明。 他每念出一个数字,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一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念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将这些幽州城的顶层人物,推向绝望的深渊。 终于,长长的礼单念完了。 钱串子合上册子,意犹未尽地咂咂嘴,退回李岩身后。 整个大厅,所有家主都低着头。 李岩这才缓缓落座,他端起那碗肉汤,轻轻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将碗重重地放在桌上。 “砰!” 一声闷响,让所有人心头一颤。 “诸位的心意,本王收到了。” “加起来,总共是……一百七十三万六千两白银,没错吧,钱串子?” “回王爷!一两不差!” 钱串子挺胸抬头,与有荣焉。 “很好。” 李岩点点头,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本王初到幽州,百废待兴,诸位之前也出力了,不过有些事情我还是要跟你们谈一谈的。” “一百七十三万六千两,听起来是个不小的数目。” 此话一出,大厅里刚刚紧绷到极点的气氛,似乎稍稍松动了一些。 不少人暗自舒了口气,觉得这位新王爷也许只是想敲打一番,拿了钱,这事就算过去了。 然而李岩下一句话,便将他们刚刚升起的幻想彻底击碎。 “可惜,对于幽州而言,这点钱,杯水车薪。” “本王麾下,现有战兵三万,要扩充到十万,人吃马嚼,兵器铠甲,抚恤赏赐,哪一样不要钱?” “幽州城墙,年久失修,多处塌陷,北边的蛮子若是叩关,这破墙挡得住谁?要修墙,要建堡,要挖深壕,你们算算,这又要多少钱?” “还有开垦荒地,安抚流民,重建商路,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无底洞?” 李岩每说一句,那些家主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们本以为那一百多万两已经是天文数字,足以买下他们的安稳。 现在看来,在那位王爷的宏大蓝图里,这点钱,连个响都听不见。 “所以,诸位送来的这些,本王就当是你们为幽州建设投的第一笔款子。但这,远远不够。”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一直沉默的吴元,上前一步。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卷轴,缓缓展开。 “奉王爷令,颁布幽州以商养战章程。” “其一,自今日起,幽州所有世家、商贾,需根据名下田产、商铺、作坊等总资产,按年缴纳兴武税,税率,五成。” “轰!” 大厅瞬间炸开了锅。 这不是收税,这是抢劫! “肃静!” 李岩一声低喝,如平地惊雷。 整个大厅的嘈杂声戛然而止,但无数双眼睛里,已经燃起了愤怒。 “王爷!” 张鹤年终于忍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此举万万不可啊!自立国以来,从未有过如此苛刻的税赋!税率五成,这是要断了我们的活路啊!” “是啊王爷!我们先前已经先出去七成田契!现在在缴纳这么高额的税务,幽州危矣!” “请王爷三思!” “请王爷收回成命!” 一时间,群情激奋,之前被李岩压下去的怨气,在切身利益受到打击的此刻,彻底爆发了。 李岩冷眼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说句难听话,这就是从别人兜里掏钱的,要是人家在不反抗那才是怪事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句话,皆可取之 不过李岩却是平静地看着带头的张鹤年。 “这么说,你们是不愿意了?” 张鹤年梗着脖子,大义凛然道:“非是我等不愿为王爷分忧,实乃此政令有违祖制,恐伤及幽州根本,我等身为幽州一份子,不能坐视不理!” “好一个不能坐视不理。” 李岩轻轻鼓掌,“本王给你们机会了,如果你们不愿意,那之后,可不要后悔。” 这话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在场的家主们都愣住了。 他们想不明白,他们联合抵制,这位王爷还能有什么后手。 难不成他还敢把幽州所有世家都屠了。 法不责众,这是他们最大的依仗,更重要的是,要是真把他们这些世家之人都给屠干净了,届时将没有那个人会愿意在支持一个刽子手。 这一刻,大厅里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没有人再开口反对,但同样,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松口答应。 可李岩的目光却越过了张鹤年,越过了那些义愤填膺的家主。 落在了角落里一个从刚才起就一直低着头的身影上。 王允。 被那道目光钉住的瞬间,王允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想不通,满大厅这么多豪门大族,张鹤年、刘家主,哪个不比他王家势大? 李岩已经答应他,让他跟钱串子搭上线,这是天大的恩情。 按理说,他应该第一个站出来表忠心。 可问题是现在这个场合,他要是出头,就等于把其他所有世家都得罪死了! 他王家以后在幽州还怎么立足? 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淹死! 他王允,将成为所有幽州世家眼中的叛徒、走狗! 但李岩的眼神,太冷了。 那不是在询问,不是在商量,而是在下达一个不容置喙的命令。 王允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得罪其他世家,是以后慢慢被孤立,被排挤,是慢性死亡。 可得罪眼前这位杀神王爷,他毫不怀疑,王家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位王爷,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人生在世,不赌几把,怎么能出人头地! 王允脑中电光火石,无数念头闪过。 只见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猛,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哐当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王允却不管不顾。 他狠狠一抹脸,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前所未有的决然! 对着李岩的方向,双膝一软,竟然直接跪了下去! 这一跪,让张鹤年等人目瞪口呆。 “王允!你做什么!” 王允却仿佛没听见,他对着主位上的李岩,重重磕了一个头,声嘶力竭地吼道。 “王爷深谋远虑,为幽州百姓计,为江山计,我王允,佩服得五体投地!” “区区家财,不过是身外之物!若是能助王爷成就大业,抵御北蛮,我王家便是倾家荡产,又有何妨!” “旁人如何想,我王允管不着!但我王家,愿为王爷马前卒!王爷但有所命,莫敢不从!” “别说五成税率!” “只要王爷一句话,我王家之物,皆可取之!” 王允石破天惊的效忠,将大厅里刚刚凝聚的同仇敌忾,砸得粉碎。 张鹤年等人眼珠子瞪得滚圆,仿佛看到了世间最荒诞不经的戏剧。 叛徒! 这个念头在他们脑中疯狂尖叫。 可下一秒,李岩的动作,让他们的尖叫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李岩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从主位上走了下来。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王允面前,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亲手将跪在地上的王允扶了起来。 “王家主,识大体,顾大局,本王,心甚慰。” 他的手稳稳地扶着王允的手臂。 那力道,那温度,让刚刚还在生死线上徘徊的王允,瞬间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赌对了! 王允内心狂吼,激动得浑身都在轻微颤抖。 但那又如何! 被一群行将就木的土财主嫉恨,跟被一头随时能撕碎自己的猛虎青睐。 这笔账,他算得清! “为王爷分忧,为幽州百姓谋福,乃我辈分内之事!” 李岩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动作亲昵得像是在对待心腹。 “你的忠心,本王看到了。” “传本王令!” “自今日起,幽州城内盐铁专营之权,城南所有当铺、粮行经营之权,尽归王家!” “钱串子!”李岩喊了一声。 一直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钱串子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王爷!” “以后,王家就是我王府在幽州最大的生意伙伴,你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全力扶持!听明白没有?” 钱串子脑袋点得像捣蒜,哪敢说半个不字。 “明白!小的明白!王家主以后就是我亲哥!” 如果说王允的下跪是惊雷,那李岩这番话,就是天雷滚滚,把所有家主的脑子都劈成了一片焦土。 盐铁专营! 当铺粮行! 这他妈是幽州最肥的几块肉啊! 就这么给了王允这个墙头草? 疯了! 这个镇北王绝对是疯了! 他们联合起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保住自己手里的利益吗? 可现在,王允这个叛徒,只是跪了一下,吼了几句口号。 就得到了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的好处! 这还抵制个屁的祖制! 跟真金白银比起来,祖制算个什么东西。 张鹤年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酱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原本同仇敌忾的气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瓦解。 一道道火热的目光,越过他,投向了主位上的李岩。 他甚至能听到身边有人在粗重地喘息,在拼命地吞咽口水。 李岩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用忠诚换取利益,天经地义。 用背叛换取更大的利益,更是人之常情。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李岩再次开口。 “本王向来赏罚分明。” “王家主第一个支持本王,当得头功,但本王也不是不给其他人机会。” “愿意与王府共渡难关的家族,本王同样有赏!” “虽不及王家,但也绝对能让你们的家业,在未来十年,翻上几番!” 如果说王允的投诚是逼不得已,那现在,李岩给出了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的理由! “扑通!” 又是一声闷响。 排在末席的一个中小家族家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动作比刚才的王允还要利索,一把跪在地上。 “王爷!鄙人赵德芳,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我赵家,也愿倾尽所有,支持王爷新政!” 他生怕说得慢了,这个名额就没了。 这一跪,仿佛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扑通!” 紧接着,又一个家主跪下了。 “孙家愿附王爷骥尾!万死不辞!” 这两个人,都是刚才叫嚣得不凶,但也绝没同意的中间派。 他们没有张鹤年那样的底气,也没有王允那样的决断。 但他们有最朴素的智慧——趋利避害。 当背叛的收益远远大于坚守的收益时,所谓的联盟,就是个笑话。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远水,解不了近渴 转眼之间,大厅里跪倒一片。 之前还团结一心,共同进退的世家联盟,在李岩利益分化的组合拳下,瞬间瓦解。 只剩下以张鹤年为首的七八个家主,还孤零零地站着。 他们看看跪了一地,满脸谄媚的昔日盟友,又看看主位上那个带着淡淡笑意的年轻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被孤立了。 彻底地,被孤立了。 他们成了幽州所有世家的敌人,成了新秩序下的顽固派,成了小丑。 张鹤年浑身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怕的。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联合了整个幽州士族,布下的天罗地网,怎么就被对方三言两语,如此轻描淡写地给破了。 李岩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张鹤年等几个最后的硬骨头身上。 那眼神,没有杀意,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嘲讽。 “你们也不用怕,本王,不杀你们。” 听到这话,几个人下意识松了口气。 法不责众,看来他还是不敢把事情做绝。 可李岩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如遭雷击。 “但是,从今天起,王府在幽州的所有政令、所有商机、所有扶持,你们,一分也别想拿到。” “你们的商队,出不了幽州城。” “你们的田地,收了税,一文钱的补贴都不会有。” “你们的子弟,永远别想在王府治下,得到任何一官半职。” “你们,就守着你们的祖制,守着你们那点可怜的家产,慢慢看着别人,是怎么飞黄腾达的吧。” 说完,他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散了。” 李岩转身,将背后那片众生相,一同甩在身后。 吴元见此一幕,径直走到了李岩之前的位置。 “诸位家主,请起吧。” 跪在地上的众人如蒙大赦,却又不敢立刻起身,纷纷抬头。 毕竟谁都清楚,眼前的吴元就是整个王府的二号人物! 吴元没有理会他们,自顾自从袖中取出一卷早已备好的空白名册和笔墨。 “王爷金口玉言,赏罚分明。” “方才表态支持王府的,请按顺序,上前来签个名,画个押。” “你们也不用误会,这可是诸位日后领取王府红利的凭证,千万莫要错漏了。” 众人心中一凛,刚刚还以为只是口头效忠,没想到立刻就要白纸黑字地立下字据! 这一下,再无反悔的余地。 王允第一个站起来,他整了整衣袍,看着吴元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只觉得比面对李岩时压力更大。 其实只有了解的人才知道,李岩就像猛虎,想干直接上。 但吴元却是毒蛇,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落网了。 “吴先生!” 王允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家主,请吧。” 吴元伸手示意,“签了它,你我,便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三个字,让王允的心顿时松了口气,毕竟在这个场合,就算是以后不想认,那也是王府出尔反尔。 签字画押,两个步骤,王允明白,王家就彻底绑死在了李岩的战车上。 从此,再无自主,只有依附。 随着王允的落笔,其他人也纷纷上前。 等这些人都处理完后,吴元的目光落在了还站着的张鹤年等寥寥数人身上。 “张家主,还有诸位,王爷仁慈,不与你们计较。” “只是,幽州城这么大,人来人往,生意场上,难免有些磕磕碰碰,你们几家的商队,以后出门,可要多加小心了。” “比如,城外的山匪,最近好像不太安分,再比如,码头上的脚夫,搬货的时候手滑,摔了些瓷器古玩,也是常有的事。” “你说对吗,张家主?” 张鹤年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比李岩那番话更阴毒,更具体! 李岩说的是规矩,是王府的政令,而吴元说的是规矩之下的手段! 而这一切,都找不到王府头上一丝一毫的证据。 “你们欺人太甚!” 一个家主终于忍不住,气得浑身发抖。 吴元直起身子,脸上的笑容敛去,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 “唉,这位家主说的哪里话,我们王府,可是最讲道理的。” “只是现在这世道,你们也都明白,不太平,所以总有些意外发生,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啊。” 吴元环视一圈,转身回到案前,整理那份刚刚签满了名字的名册。 那份名册,此刻在张鹤年等人眼中,不啻于一份催命符。 …… 回到王府后院的书房。 李岩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 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那棵百年老槐树,默然不语。 刚才在大厅里,他如神祇般掌控全场,言出法随。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借势而为。 但这种胜利,终究建立在沙滩之上。 世家们今日能为了利益背叛盟友,明日就能为了更大的利益背叛他。 归根结底,这个世界,看的还是谁的拳头更硬。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脑海深处。 一个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虚拟界面。 在他眼前缓缓展开,界面中央,一行醒目的数字在跳动。 【击杀点数:236871】 【累计获取:341520】 “二十三万多了么……”李岩喃喃自语。 击杀山匪、剪除异己、平定叛乱…… 每一次战斗,每一次收割生命,都会转化为这串冰冷的数字。 他看向界面下方,一个更加庞大的兑换项目,标价是【50万点】。 那是一整个军工体系的初级生产线。 虽然简陋,但意味着他将拥有在这个世界自我造血的能力,而不仅仅是依赖系统兑换。 还差不到十七万。 按照目前幽州的局势,只要再来一两场大规模的清剿,或者挑动一场更大的战争,五十万点数并非遥不可及。 但是,等不了。 李岩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远水,解不了近渴,生产线是未来,可他必须先活到未来。 幽州的局势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汹涌。 无论是内部尚未彻底根除的世家残余,还是外部虎视眈眈的朝廷与其他藩王。 更重要的是,如今马上就到秋天了,按照惯例,秋天的时候那些突厥的人都会下来秋猎! 第一百六十三章 盐糖酒 “上次兑换的手雷和手枪,威力足够,但终究是小范围作战的利器。” 李岩的手指在虚拟界面上划过,调出了武器兑换列表。 手枪、冲锋枪、突击步枪、狙击步…… “必须让狼牙营的士兵,尽快熟悉这些才行。” 他很清楚,将这些超越时代的武器交给一群只懂得弓马骑射的古代士兵,会产生怎样颠覆性的效果。 但同样,训练也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从握枪姿势、射击技巧,到战术配合,武器保养,每一个环节,都需要从零开始。 这需要时间,更需要消耗大量的弹药。 “先来一批步枪,作为训练用。” 李岩下定决心,不再犹豫,他的意识集中在突击步枪的选项上。 【AK-47突击步枪:坚固耐用,易于维护,适应各种恶劣环境。单价:1000击杀点数。】 非常适合作为这个世界第一批现代士兵的入门武器。 “兑换五十把。” 【确认消耗50000击杀点数,兑换AK-47突击步枪 x50?】 “确认。” 【弹夹:适配AK-47,容量30发。单价:10击杀点数。】 “兑换一千个。” 【确认消耗10000击杀点数,兑换弹夹 x1000?】 “确认。” 随着他意念的确认,界面上的击杀点数飞速减少,最终定格在【176871】。 六万点数,瞬间蒸发。 李岩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点数,留在账上只是数字,只有换成实实在在的杀器,才能变成真正的力量。 做完这一切后,李岩随手捡起一块烧剩下的焦炭。 在地上寻了块相对平整的木板,开始写写画画。 枪械是底牌,是只在最关键时刻才会掀开的獠牙。 但支撑一支军队,一个势力的,终究是钱粮。 他脑海中的击杀点数能换来武器弹药,却换不来士兵们的军饷。 换不来幽州百姓过冬的棉衣。 更换不来未来那条需要天文数字才能启动的军工生产线。 搞钱,必须搞钱。 虽然他不是什么化学家或工程师,但作为曾经在各种绝境中求生的兵王。 一些基础的实用知识,早已刻入骨髓。 盐、糖、酒。 在这个时代,这三样东西,尤其是前两者,堪称硬通货。 他画的并非什么高深图纸,更多的是流程示意图。 比如,如何用草木灰和细沙过滤卤水,得到更纯净的盐。 比如,如何通过多次熬煮和结晶,从甘蔗汁或者甜菜里提取出近似白霜的糖。 至于酒,那就更简单了,蒸馏,一套简易的蒸馏装置,足以将这个时代浑浊的米酒,提纯成能点燃的烈酒。 木炭在木板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个个简陋却核心的步骤被他勾勒出来。 这些东西在他前世看来,不过是中学生都能理解的基础化学常识。 但在此刻,却是足以撬动一个时代财富杠杆的支点。 将木板靠在墙角,李岩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吴元被李岩叫到了书房。 他一进门,就看到李岩眼眶下淡淡的青黑色,显然昨夜没怎么睡好。 “岩哥,可是为了狼牙营换装之事烦心?” 吴元躬身行礼,他以为李岩在为如何训练那些新式武器而发愁。 李岩摆了摆手,指了指墙角的木板。 “那个,你拿去看看。” 吴元有些不明所以,他顺着李岩的手指看去。 一块画满了鬼画符的木板靠在那。 他走过去,恭敬地双手捧起,仔细端详。 木板上的图案粗糙不堪,线条歪歪扭扭,旁边还标注着一些他从未见过的符号。 一些木桶、架子、管道的组合,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吴元不解,但没有开口询问,他知道李岩让他看,就必然有其深意。 李岩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将这几样东西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可听完之后的吴元却愣愣的看着李岩。 他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如果李岩没有吹牛的话。 这三样东西,任何一样拿出来,都足以掀起一场商业上的腥风血雨,都能让一个家族瞬间暴富。 而现在,这三样东西的设计图,就这么被他捧在手上! 李岩看着吴元震惊到失语的模样,有些意外。 他知道这些东西能赚钱,但似乎,吴元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要激烈得多。 “怎么?有问题?” “没……没问题……” 吴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颤抖的声线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死死盯着李岩,那双平日里总是显得阴沉的眼睛里。 此刻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岩哥!您可知此物之价值?!” “不就是赚点钱,给弟兄们发军饷,顺便扩充一下军队嘛。” 李岩说得轻描淡写,“这些东西,制作起来应该不难,原料也都是常见的,成本高不了。” 成本高不了…… 成本高不了!!! 这五个字,像五记重锤,狠狠砸在吴元的心坎上! 倒不是说李岩有些淡定,而是吴元比李岩更懂这个世界! 李岩想的是,有一个能赚钱的法子,赚钱养活军队。 而吴元想的是,这是一个成本极低、利润无限、并且独家掌握的垄断生意! 这不是赚钱,这是用金山去砸死所有对手! 这是从根子上挖断那些世家大族和朝廷的钱袋子! “岩哥!” 吴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那块木板。 “此物……何止是钱财!盐,可控万民之命脉!糖,可敛天下之豪富!烈酒,可壮北地铁军之胆!此三物齐出,胜过十万精兵啊!” “您可知,我们现在吃的青盐,一斗要价三百文,还又苦又涩。若是您的雪盐问世,洁白如雪,口感纯正,我们就算卖一千文一斗,那些豪门贵族都会抢破头!而我们的成本,可能连三十文都不到!” “还有霜糖!如今一块成色最好的饴糖,不过拇指大小,就要价一两银子!您的霜糖若是能成,一斤卖一百两银子,恐怕都有价无市!这是直接从那些脑满肠肥的国公王爷口袋里掏金子啊!” “至于烧刀子,北地铁骑苦寒,若是入冬前,能让他们都喝上一口能暖遍全身的烈酒,士气何止提升三成?此酒卖给草原上的那些部落,又能换来多少战马和牛羊?” 第一百六十四章 能者多劳 吴元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他那颗被誉为狐狸的大脑,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无数条阴谋诡计,无数个商业陷阱,在他脑海中瞬间成型。 他看到了幽州府库堆积如山的金银,看到了那些百年世家因为盐路被断而哀嚎破产。 看到了京城的达官贵人为了尝一口霜糖而一掷千金。 看到了穿着崭新铠甲,拿着丰厚军饷的镇北军士兵,士气如虹! 这哪里是三张图纸?这是三柄不见血的绝世神兵! 李岩看着状若癫狂的吴元,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是低估了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的破坏力。 想的是赚点军费,解决燃眉之急。 而吴元,这位天生的阴谋家和理财高手,看到的却是一个足以颠覆天下经济格局的庞大帝国雏形。 他拥有超越时代的知识,却缺乏对这个时代经济脉络的深刻理解。 而吴元,则用他那颗土生土长的大脑,将这些知识的威力放大了百倍千倍! “起来吧。” 李岩的声音将吴元从狂喜中拉了回来。 “谢岩哥!” 吴元站起身,但看向李岩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敬畏和忠诚,那么现在,则多了一丝近乎狂热的崇拜。 在他眼中,能随手拿出手枪这种神器的李岩,是武力上的神。 而能随手拿出这三样东西的李岩,则是财富与权谋的神! “此事,你觉得该如何操办?” 李岩将问题抛给了专业的人。 吴元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显然在跪着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想好了一切。 “封锁!绝对的封锁!” “这块木板,从现在开始,就是我幽州最高级别的机密!比您那些手枪还要重要!” “第一,生产工坊必须建立在狼牙营的核心驻地,由最忠诚的亲兵日夜看守,所有工匠必须签下死契,家人集中安置!” “第二,原料采购要分头进行,绝不能让外人看出我们在大量收购某些特定物品。比如制糖的甜菜,我们可以鼓励农户大面积种植,借口是作为新的军粮补充,由我们官方统购统销。”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销售!” 吴元的眼中闪着算计的光:“我们不能一开始就拿出最好的雪盐和霜糖。我们要先用比青盐好一点,但价格更低的次品盐,去冲击市场,把所有同行的盐路全部挤垮、砸烂!等我们彻底垄断了北地的盐业,再分等级销售,用雪盐去收割那些豪门的财富!” 吴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那个阴沉腹黑的毒狐狸又回来了。 李岩静静听着,心中也不由得掀起波澜。 他只是想点个火,吴元却已经想好了怎么用这场火,去烧掉整片森林,然后在灰烬上建立起属于他们自己的秩序。 “好,此事全权交由你负责。” 李岩拍板决定,“人手、钱粮,你需要什么,直接来找我。我只有一个要求。” “请岩哥吩咐!” 李岩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秋收之前,我要看到第一笔钱,进账!” 吴元咧开嘴,“岩哥,您太小看这三样东西了。” “最多三个月!三个月之内,我让幽州府库的铜板,多到能铺满整个演武场!” 不过话音刚落,他脸上那股狂热的兴奋劲儿却突然一滞。 他抬起头,看着李岩眼神里不再是纯粹的崇拜,反而多了一丝幽怨。 “不过岩哥。” “你这事办得也太不地道了!” 李岩正为吴元的宏伟蓝图感到心潮澎湃,准备当个甩手掌柜,闻言不由得一愣。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吴元一番,确认这家伙没发疯。 “我怎么了?” 李岩满头雾水。 “你怎么了?” 吴元的声音拔高了八度,简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一跺脚,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痛心疾首。 “我这一个多月,我容易吗我!” “为了给你凑那点军饷,我头发都快愁白了!天天晚上睡不着,琢磨着怎么从那些铁公鸡身上刮下点油水来!” 吴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那架势,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岩哥啊!我的亲哥!你但凡早半个月把这玩意儿拿出来,需要这么费劲吗?” “我直接把一小包霜糖拍在他们脸上,问他们想不想做这个生意!我敢保证,别说一千两,就是一万两,他们都得哭着喊着跪着求我收下!” 李岩被他这一通连珠炮似的抱怨给说懵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会儿癫狂,一会儿委屈的家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戏这么多。 不过,他随即也反应了过来。 吴元说得对。 自己确实犯了个错误,一个属于穿越者的错误。 他知道制糖、精盐的技术,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这个生产力极度落后的时代,这种跨越了千年的技术壁垒,究竟意味着何等降维打击。 看着吴元那张几乎要哭出来的脸,李岩难得地感觉到了一丝无奈和好笑。 “行了,行了。” 李岩摆了摆手,打断了吴元的血泪控诉,脸上带着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 “是我的错,我低估了形势。” 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不怕犯错,就怕不认错。 听到李岩服软,吴元的气焰才消了下去,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 “何止是低估,简直是无视。” 李岩懒得跟他计较,走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能者多劳。” “以前是让你在沙砾里淘金,辛苦你了。” “现在,我把整座金山都交给你,要是还弄不出钱来,那可就是你的问题了。” 吴元立刻听懂了弦外之音,脸上的幽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岩哥放心!金山交给我,我给您换回来一个天下!” 这话里的野心,已经毫不掩饰。 “行了,少吹牛。” 李岩笑骂了一句,转身就朝外走。 “这些具体的事务,我不懂,也不想懂。夜枭营那边你自己去找李萧山,让他全力配合你。” “我还有我的事要忙,先走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可以叫它,步枪 “哎,岩哥!” 吴元还想说什么,李岩已经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外。 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吴元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幽幽的长叹。 “唉……” 他慢悠悠地挪回桌边,看着那块改变了他世界观的木板。 他先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小声抱怨。 “甩手掌柜……当得倒是真轻松……” 他嘴里念叨着,可那双眼睛,却越来越亮,亮得吓人。 抱怨归抱怨,但吴元心里比谁都清楚,李岩这种用人不疑的放权,才是对他最大的信任和倚重。 而且,这种从无到有,亲手建立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过程,光是想一想,就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这比算计几个乡绅员外,不知道要刺激多少倍! “嘿嘿……嘿嘿嘿……” 阴森的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张家、钱家……” 他一个一个念着幽州那些豪门大户的名字,每念一个,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一分。 “之前还想陪你们慢慢玩儿,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抓起笔,就在另一块空白的木板上飞速书写起来。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一条又一条的毒计,一个又一个的步骤,从他的笔下疯狂涌出。 他很忙。 李岩走后,他只会更忙。 李岩把吴元那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留在了身后。 他不喜欢勾心斗角,更不擅长运筹帷幄。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回到自己的院落,独自一人推门入室后,便将那些军火库中的AK取了出来。 “来人。” 门外,李铁柱听到李岩的声音,立刻推门而入。 “岩哥!” “叫上你手下最可靠的二十个弟兄,把这些箱子,跟我一起送到狼牙营。” 李岩指了指地上那十个突兀出现的木箱。 李铁柱的目光落在箱子上,箱子是深绿色的,看起来沉重无比。 “是!” 他没有问一个字,转身就去叫人。 很快,二十名精壮的亲卫鱼贯而入,两人一组,抬起一个箱子。 “嘿,真他娘的沉!” 一个亲卫刚一用力,差点闪了腰。 “闭嘴!干活!” 李铁柱眼睛一瞪,那亲卫立刻缩了缩脖子,和同伴一起闷声发力,才将箱子稳稳抬起。 李铁柱自己也试着抬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 这重量,里面装的绝不是寻常刀剑。 一行人就这么扛着十个神秘的箱子,在营地中穿行,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 但看到领头的是李岩和李铁柱,没人敢上前多问一句。 …… 狼牙营。 杀气冲天。 两千名精挑细选的汉子,赤着上身,在校场上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校场高台上,王笑林静静审视着下方的每一个士兵。 当他看到李岩带着一队人,扛着奇怪的箱子走来时。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才泛起一丝波澜。 他快步走下高台,来到李岩面前,抱拳躬身。 “岩哥。” “让你的人停一下。” 李岩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些挥汗如雨的士兵。 王笑林转身,只做了一个手势。 刹那间,整个嘈杂的校场,两千人的呐喊和训练声,戛然而止。 所有士兵立刻原地站定。 这就是王笑林练出来的兵。 李岩很满意,他对李铁柱说:“把箱子打开一个。” “是!” 李铁柱找来撬棍,对着其中一个木箱,三下五除二就撬开了盖子。 “哐当!” 木盖被扔到一旁,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王笑林瞳孔微微一缩。 箱子里,十支造型奇特的铁疙瘩静静躺在草料中,通体漆黑,部分结构是暗红色的木头,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机油和钢铁混合的味道。 作为一名将领,王笑林对兵器的直觉远超常人。 他能感觉到,这东西,很危险。 “岩哥,这是……” 李岩没有回答,而是从箱子里取出了一把AK-47。 熟练地卸下弹匣,检查一番后,从新装上然后拉动枪栓。 “跟我来。” 李岩拎着枪,带着王笑林,李铁柱和一群亲卫,走到了校场边缘一个专门用来测试重弩的靶场。 靶场尽头,立着一排厚重的盾靶。 “看好了。” 李岩站定在百步之外。 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大部分弓箭的有效杀伤范围。 王笑林眉头紧锁,他身后的李铁柱和亲卫们,更是满脸的茫然和好奇。 就在所有人屏息凝视中,李岩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一阵剧烈的枪响从李岩手里的AK中响起。 百步之外,那坚固无比的牛皮重盾靶疯狂炸开。 短短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咆哮声停止。 李岩手中的枪口还在冒着袅袅青烟,而远处的靶子,已经不成其为靶子了。 那面足以让任何重甲步兵感到安心的重盾。 中心位置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王笑林看向李岩,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快步冲到靶子前,伸出手,颤抖着触摸那狰狞的破洞。 木刺扎进了他的手指,他却毫无感觉。 他看到了贯穿后,深深嵌入泥土墙里的变形的金属弹头。 “这比复合弓……不,比重弩车齐射还要强!” 重弩车还需要上弦,需要绞盘,射击一次,间隔漫长。 可刚才那阵咆哮,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李岩,“岩哥,这东西,叫什么?” “AK47。” 李岩吐出一个他完全听不懂的词,然后将手里的枪扔给了他。 “它有一个更通俗的名字。” “你可以叫它,步枪。” 王笑林下意识地接住,他抚摸着枪身冰冷的线条。 “岩哥,这东西……我们有多少?” 李岩听到这话,哪里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想的。 “行了,别做梦了,这玩意不好搞,现在就五十把,你让手下的人训练用,等有机会了我会给你们每个人都配上。” 闻言,王笑林顿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如李岩所料,他刚刚确实想得每个人一把,那场面,简直不敢想象好吧。 假如一队千人骑兵过来,那他们人手一把这玩意,直接突突突突,根本都不用多费人口。 对面的骑兵还没到近前呢,全部都是人马惧碎! 李岩也没想多留,让他好好训练,争取让麾下兄弟们尽快熟悉这神兵利器。 王笑林连连点头,捧着那把AK47,手指在冰冷的枪身上反复摩挲。 李铁柱在旁边看得眼热,瓮声瓮气开口。 “岩哥,我们亲卫营也得练!万一有事,我们也好护着你!” 李岩琢磨了一下,点了头,“可以,不过得分批过来,总共就五十条枪,狼牙营那边都不够分的。” 这玩意儿的操作逻辑和弓弩完全是两码事,需要专门的、系统的训练。 形成肌肉记忆,才能在战场上发挥最大作用。 “那敢情好!” 李铁柱咧嘴一笑,一点不觉得有什么。 能摸到这玩意儿,他就心满意足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要让他恐惧 时间流逝,转眼,两个月过去。 幽州的天,一日比一日凉。 秋风卷起枯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丰收与肃杀交织的味道。 狼牙营的校场,已经彻底变了样。 五十名精锐士兵,人手一把AK47,在王笑林的喝令下,不断重复着卧倒,瞄准,更换弹匣,排除哑火等战术动作。 他们的动作,从最初的生涩笨拙,到现在的行云流水,只用了两个月。 每个人看那铁疙瘩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这东西,就是他们的神! 而此刻,李岩正站在一座高高的箭楼上,身边是面色阴沉的吴元。 “岩哥。” 吴元的声音很轻,“我们每天消耗的钱粮,足够再养三百个甲士。” 他没问这神兵和弹药从何而来,这是他的聪明之处。 他只负责计算成本与收益。 李岩没回头,目光依旧落在下方那五十个士兵身上,他们身上穿着特制的战术背心,挂满了装填好子弹的弹匣。 “值得。”李岩淡淡吐出两个字。 吴元嘴角扯了扯,没再说话。 他不懂,但他选择相信,这两个月,他亲眼见证了这支小部队的蜕变。 那已经不是凡人士兵,那是一群手握雷霆的怪物。 而且这两个月下来,盐,糖,酒三个工坊已经建造完毕,甚至第一批货已经做了出来,就等着李岩过去验货了。 正当吴元准备提及此时的时候。 “呜呜——呜——” 一阵苍凉的号角声,从极远处的边境线上,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紧接着,一道、两道、三道…… 接连不断的狼烟,如同黑色的毒龙,从地平线上狰狞地冲天而起! 烽火台燃起了狼烟。 箭楼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来了。” 李岩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早已预料到的事。 吴元瞳孔却骤然收缩,他一步跨到箭楼边缘,死死盯着那一道道狼烟。 “突厥主力!” 李岩转身,头也不回的对着吴元吩咐。 “去把大家都叫过来吧,王府集合。” …… 半个小时后。 镇北王府的大厅之内。 一名斥候浑身是血,半跪在地,声音嘶哑而急促。 “报——!将军!突厥颉利可汗麾下大将阿史德,亲率五千精骑,已突入代州边境!其先锋部队正向我方云山县粮仓急行军,意图劫掠秋收!” “阿史德?” 听到这话的李萧山猛地一拍桌子,“这狗娘养的,之前我下面的兄弟打听过,去年这家伙就来过一次!” 王笑林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但腰背挺得笔直,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主位上,李岩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 “五千精骑,目标是粮仓……” “他们为什么这么自信?” 大厅内无人回答。 因为答案很明显。 五千突厥精锐骑兵,来去如风,要是他们没来之前,别说幽州这点兵力,就算是朝廷的正规军,想在野外正面硬撼,都得掂量掂量。 劫掠粮仓,打了就跑,你根本追不上。 “岩哥!” 王笑林终于忍不住,踏前一步,声音铿锵有力,“末将请战!狼牙营愿为先锋,阻击敌军!” “呵。” 一声轻笑,从角落传来。 众人看去,吴元慢悠悠地走到地图前,苍白的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笑林,你勇则勇矣,但阿史德不是傻子,五千骑兵呈扇形散开,你去阻击哪一支?一旦被缠住,你的五十个宝贝疙瘩,连人带枪,都会变成突厥人的战利品。” 王笑林脸色一僵,拳头瞬间握紧。 “那你说怎么办?” 李铁柱瞪着眼,他最看不惯吴元这阴阳怪气的样子。 吴元没理他,只是看着李岩,李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地图上的一线天。 “他们的目标是粮仓,这是他们的优势,也是他们的死穴。” “阿史德自负勇武,他会认为我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龟缩城内不敢出战,要么集结主力在平原上和他决一死战,但他绝不会想到,我们有第三个选择。” 他抬起头,环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王笑林身上。 “王笑林!” “末将在!” “带上狼牙营的人,除了那五十条枪外,每个人都要配上复合弓!” 李岩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不要你去阻击,不要你去决战,我要你去打猎!” “打猎?”王笑林一怔。 李岩的手指,重重地敲在一线天的位置。 “这里,是他们运粮的必经之路,路窄,骑兵展不开。” “我要你,带着你的人,埋伏在这里。” “见了他们的斥候,杀!见了他们的运粮队,杀!见了任何掉队的小股人马,杀!” “不要恋战,打了就跑!用最快的速度,打光你们的弹匣,然后消失在山林里!” “我要让他……恐惧!” 最后两个字,李岩说得极重。 整个大厅死寂无声,所有人都被李岩描绘的这幅疯狂景象震慑住了。 用五十人,去骚扰一支五千人的骑兵大军。 但王笑林的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懂了!李岩要的不是战果,而是彻底击溃敌人的心理防线! “末将……领命!” 王笑林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其他人,”李岩的目光扫向李萧山等人,“集结所有兵马,在云山县外摆开阵势,做出要与突厥决一死战的架势!给笑林创造机会!” “是!”众将齐声喝道。 …… 与此同时,身在云山县外面的阿史德的心情很好。 马背随着战马的步伐轻轻颠簸,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眯着眼,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平原。 “将军,斥候回来了!” 一名亲卫策马赶上。 很快,几名斥候来到阿史德面前,翻身下马。 “报告将军!前方三十里,发现唐军主力,约三千人,正在云山县外布防!” “三千人?” 阿史德笑了,笑声豪迈:“听说他们新来的镇北王就在这里,不过看着情况,那镇北王是把幽州的老本都掏出来了吗?” 他身边的副将也笑道:“看来他是想跟我们堂堂正正打一仗,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 阿史德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透着轻蔑。 “传令下去,全军放缓速度,保持阵型。” “既然唐人想玩,我们就陪他们玩玩。”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功劳。 在平原上和他的五千精骑野战,唐军的步兵方阵,在他的铁蹄面前,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 第一百六十七章 自由射击 与此同时,王笑林已经按照江澈的计划来到在崎岖的山路上急速穿行。 他背后的狼牙营的士兵,除了五十条枪以外,每个人都配备了简易复合弓! 目的地——一线天。 这是一条被两座刀削斧劈般的峭壁夹在中间的狭长通道。 最窄处仅容两马并行,是运送粮草辎重绕不开的咽喉要道。 “已抵达预定位置,视野良好。” 王笑林半蹲在一块巨石后,透过战斗服的夜视望远镜观察着下方静谧的谷道。 四个火力点,呈一个不规则的菱形。 将一线天最狭窄的一段彻底锁死。 王笑林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手中的步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心如止水。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山林里只有风声和虫鸣。 突然,王笑林听到一阵夜枭啼鸣的声音传来,负责最前方警戒的哨兵发来的信号。 “各就各位!” 很快,前面就有着五名骑着马的突厥斥候。 他们队形松散,一边走一边懒洋洋地四处张望,手中的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 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探路。 大军主力就在后方三十里外与镇北军对峙,镇北军的所有兵力都被牵制在了正面战场。 他们悠闲地进入了一线天的中心地带,完全没有察觉到。 两侧峭壁的阴影里,无数眼睛正在默默注视着他们。 王笑林没有下令,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要等他们再深入一点,确保没有任何人能逃出这个死亡陷阱。 其中一名斥候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勒住马,警惕地抬头看向两侧的山壁。 不过很快他就觉得是自己过于警惕了。 就在他准备开口提醒同伴时,王笑林抬起了手,身边的那些狼牙营的士兵顿时抬起了枪口。 “自由射击,三秒,清空他们。” 命令下达的瞬间,死寂被打破了! “砰!” 一声砰的枪响传出。 那名刚刚抬头的突厥斥斥候眉心处爆开一团血雾,整个人僵直了一下。 随即像一袋破麻袋般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身边的同伴们愣住了,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噗!噗!噗!噗!” 又是四声几乎不分先后的轻响,伴随着子弹划破空气的尖啸。 另外四名斥候的身体猛地一震,血花在他们的胸前、脖颈、头颅上绽放,然后纷纷坠马。 战马受惊,发出凄厉的嘶鸣,马蹄踩踏在主人的尸体上,血肉模糊。 三秒钟,不多不少。 王笑林放下望远镜,面无表情。 他身边一名狼牙营的战士低声道:“头儿,干净利落。” “打扫一下。” 王笑林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把马匹处理掉,尸体拖进林子。动作快,正餐要来了。” …… 半个时辰后,一线天的谷道再次恢复了平静。 只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轰隆隆……” 地面开始传来轻微的震动。 王笑林精神一振,因为他很清楚,运粮队来了。 很快,一支庞大的队伍出现在谷口。 上百辆装满了粮草的勒勒车,在牛马的拖拽下缓缓前进,队伍前后绵延数里。 大约五百名突厥士兵护送在两侧。 斥候小队一去不返,在他们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前路安全,斥候们已经提前去前方更远的地方探查了。 领头的百夫长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连续的行军让他疲惫不堪,他只想快点把这批粮食送到前线,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队伍慢吞吞地,完全进入了王笑林精心布置的伏击圈。 王笑林看着下方拥挤在一起的运粮队。 “动手。” “哒哒哒哒哒哒!” 命令下达的瞬间,五十支自动步枪同时发出怒吼! 而伴随着枪响,其他拿着复合弓的狼牙士兵也开始了自己的猎杀! 子弹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箭矢也激射长空从天空落下。 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突厥士兵,连敌人在哪都没看清,就被密集的弹雨瞬间撕成了碎片! 子弹轻易地洞穿了他们的皮甲,在他们身上炸开一个个血洞。 中弹的人像是被重锤击中,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飞起,重重摔在地上。 “敌袭!敌袭!” 领头的百夫长目眦欲裂,他刚喊出声,胸口就炸开三朵血花,整个人被打得离地而起。 临死前,他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整个运粮队瞬间陷入了地狱般的混乱。 “在哪?敌人在哪?” 突厥士兵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他们举起弯刀和弓箭,却根本找不到目标。 两侧的峭壁上,只有不断喷吐的火舌,和收割生命的死神。 一支支特制的合金箭矢,带着恐怖的穿透力,射向那些试图组织反击的军官,或者躲在车辆后面的士兵。 一名突厥士兵刚刚躲到一辆粮车后面,以为自己安全了。 下一秒,一支利箭直接穿透了厚实的木板,从他的后心射入,前胸穿出,将他死死钉在了车身上。 他们面对的,是看不见的敌人,听不见的弓弦声,还有那如同神明惩戒般的雷霆与火焰。 王笑林冷静地更换着弹匣,枪管已经烫得惊人。 “打空弹匣,换位,撤!” 当最后一个弹匣打空,王笑林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有丝毫恋战,所有狼牙营的士兵立刻停止射击,抓起自己的武器,如同来时一样,迅速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之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拖沓。 一名侥幸未死的突厥士兵,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 巨响声停了。 箭雨也停了。 他颤抖着,四周全是同伴的尸体和残肢断臂。 “魔鬼!这些人就是魔鬼!!” …… 与此同时,云山县外的平原上。 阿史德骑在神骏的战马上,用马鞭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镇北军阵列。 “你看,他们真的出来了。” “三千人,排成一个乌龟壳,就想挡住我的五千铁骑?那个镇北王,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蠢得无可救药。” 副将谄媚地笑道:“将军神威,唐人不过是螳臂当车。恐怕我们一个冲锋,他们的阵型就要散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不,不急。” 阿史德摇了摇手指,“命令全军,再放慢一点速度。” “我要让他们看清楚,我们是如何碾碎他们的。” 这一刻,阿史德甚至开始想象。 当他的铁蹄踏破镇北军的方阵,活捉那位年轻的镇北王时,会是何等风光的场面。 更重要的他还听说过一个消息,那就是如今的镇北王,曾经在鹰愁涧的时候击溃过他们的突厥的勇士。 到时候他将镇北王的脑子带回去,肯定会得到不少的嘉奖。 与此同时,镇北王府内。 李岩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指在云山县外围的平原上缓缓划过。 “王笑林的信号来了。” 站在他身后的吴元,那张总是显得有些阴沉的脸上也带着笑意。 “意料之中,阿史德的粮道一断,他就是一只没牙的老虎,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后方就交给你了。” 李岩转过身,目光落在吴元身上。 吴元躬身,嘴角咧开:“岩哥放心,任何敢伸爪子的老鼠,我保证连皮带骨给他剥干净,做成下酒菜。” 李岩点点头,不再多言。 换上了特战服饰,大步向外走去。 王府外,一百黑骑营将士早已集结完毕。 他们跨坐在神骏的北地战马之上,身披特制的黑色鳞甲,背负强弓,腰挎横刀 马蹄包裹着厚布,马嘴套上了嚼子。 李岩翻身上马,没有一句多余的动员。 “出发。” 一百黑骑,融入了苍茫的夜色之中。 …… 平原之上,突厥大军的推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而此刻的李岩已经跟提前到了王烈火集合。 王烈火将这里的情况简单的讲述了一遍之后,李岩也立刻做出了行动计划。 那就是用震撼弹开路,手雷冲锋,最后收缴! 与此同时,城外的突厥大营这边,阿史德的脸色很不好看。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派出的先锋斥候队。 最前面的百夫长,在距离镇北军阵地还有足足八百步的地方,毫无征兆地从马上栽了下来。 一箭穿喉。 那是一根比普通箭矢粗了一圈的弩矢,直接洞穿了百夫长的脖颈,余势不减,又射入了他身后一名骑兵的胸膛。 一矢,两人! 八百步! 阿史德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他自己也感到一阵心悸。 什么样的神弓鬼弩,能有如此恐怖的射程和威力。 “将军,镇北军阵中必有神射手!” 副将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道微不可闻的破空声。 远处,一名突厥千夫长正挥舞着弯刀重整队形,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根同样的弩矢,精准地从他张开的嘴巴射入,后脑穿出,巨大的动能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后飞起,重重摔下马背。 在他们的认知里,根本不存在能威胁到八百步外目标的武器。 “废物!” 阿史德怒骂一声,强行压下内心的不安。 然而,夜幕,已经悄然降临。 当最后一丝天光被地平线吞噬,阿史德的耐心也消耗殆尽。 可是还没有等他下令全军夜袭。 突然,远处镇北军大营的方向,亮起了几点火光。 紧接着,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和叫骂声传来,似乎有几十骑兵,正在仓皇逃窜。 “将军!镇北军溃逃了!”一名斥候兴奋地来报。 阿史德精神一振,白天的远程狙杀,果然只是虚张声势! “追!” 他毫不犹豫地下令:“命令前军三千人,给我追上去!把那个镇北王的脑袋给我带回来!” 被压抑了一整天的突厥骑兵,如同出笼的猛虎,嗷嗷叫着冲了出去。 他们追着那几十个溃兵,一头扎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山谷。 山谷并不深,突厥骑兵们很快就追上了目标。 然而,就在他们挥舞着弯刀,准备收割胜利果实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几颗黑乎乎的铁疙瘩,从那些“溃兵”手中扔了过来。 “什么东西?” 一名突厥百夫长下意识地想用刀去格挡。 下一秒,刺眼到极致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 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巨响! 所有突厥骑兵的脑子都嗡地一下,变成了空白。 他们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耳朵什么也听不见,世界只剩下一片白茫和尖锐的耳鸣。 战马受惊,疯狂地人立而起。 将背上的主人掀翻在地,然后不分敌我地四处冲撞、踩踏。 整个山谷瞬间化作人间地狱。 还没等他们从震撼弹的冲击中缓过神来,第二波的手雷已然降临了。 这一次,没有白光,只有死亡! 剧烈的爆炸声中,无数钢珠和铁片,形成了一片死亡风暴,疯狂地收割着生命。 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四处抛洒。 突厥人引以为傲的皮甲,在这种现代手雷的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啊!我的眼睛!” “救命!救命啊!” 幸存者在地上翻滚,彻底失去了建制和抵抗的勇气。 就在此时,山谷两侧,响起了死神的脚步声。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敲在每一个突厥士兵的心上。 李岩一马当先,他脸上覆盖着黑铁面甲,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杀。” 一个字,冰冷刺骨。 王烈火见状,当即对着身后的黑骑下达了手令。 “全体冲锋!!” 这一刻,三千黑骑全部集结完毕。 作为从训练到现在的第一次平原作战,他们没有丝毫的胆怯。 锋利的横刀,轻松划开突厥人的喉咙。 在兵器和气势的加持之下,真就如同后世的铁浮图一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突厥骑兵在黑骑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 阿史德在后方,听着山谷里传来的密集爆炸声和惨叫声,整个人都傻了。 那不是战斗的声音。 “撤!快撤!” 不是说他怕了,而是李岩的手段过于诡异,更重要的那是手雷落下之后。 他们的战马已经惊了! 甚至于连最基本的阵型都摆不出来,现在不往后撤,等待他们的只有一死。 什么活捉镇北王,什么泼天功劳。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第一百六十九章 诏令 可是很快阿史德就意外了,因为身后那些身穿黑色作战服的骑兵在追赶了一段时间之后,并没有接着追上来。 “将军!他们没有过来!” 之前的副将从队伍的后方冲了过来。 阿史德见此一幕,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在他看来,李岩就是怕他后面还有士兵,毕竟穷寇莫追的道理谁都明白。 更重要的是,只要他们想要跑,对方就算想要追也不一定能追的上。 “立刻集合!必须要快点将这里的事情汇报给大汗!” 毕竟这里的事情过于匪夷所思,说实话,要不是亲身经历,绝对不会相信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 副将听到命令,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将剩下的士兵从新集结了起来。 到不说快,而是死的太多了,仅仅一个交锋,五千士兵,居然只剩下了不到两千人。 甚至有的人战马都没有带回来。 阿史德虽然气,可他也没明白,换做是谁,能从刚刚的战斗活下来已经是幸运了。 “走!” 一声令下,阿史德带着残兵败将,向着草原的方向掠去。 可是当他们逃到之前伏击运粮队的必经之路上时,他的脚步停下了。 前方,密林边缘。 一道身影静静地靠在一棵大树上,正在用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杆造型奇特的黑色长棍。 在他周围,几十个同样手持长棍的士兵从林中走出,他们将长棍对准了自己这边。 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早已经等候多时的王笑林! 王笑林抬起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冰冷。 “阿史德将军,跑这么快做什么?” “我们王爷,可是为您准备了一份大礼。” 阿史德的瞳孔骤然收缩。 “快退!!” 王笑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 “送他上路。” 密集的枪声,彻底淹没了阿史德最后的哀嚎。 …… 天亮了。 云山县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李岩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部下打扫战场。 此役,斩首突厥一千三百余级,俘虏战马近八百匹,主将阿史德授首。 镇北军,大获全胜。 “岩哥!” 王烈火浑身是血,脸上却带着兴奋。 “这些突厥人的脑袋,怎么处理?” 听到这话,李岩笑了笑,只是这个笑容里没有一丝丝的温度。 “传我将令。” “将所有突厥首级,在边境线上,筑成京观!” “我要让草原上所有的豺狼都看清楚,这里是本王的土地,敢踏过这条线,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数日后,一座由一千多颗头颅堆砌而成的京观,矗立在了大唐与草原的边境线上。 风沙吹过,仿佛还能听到突厥亡魂的哀嚎。 镇北王天兵的名号,如同插上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北境。 绝望中的边关军民,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开始向着幽州的方向聚集。 军心,民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凝聚在了一起。 七天后,幽州镇北王府。 议事厅内,李岩端坐主位。 下方,王烈火、李萧山、钱串子、吴元等一众心腹垂手而立。 云山县外的京观已经筑成,那冲天的血腥气仿佛能飘到这里,让每一个踏入幽州地界的人,都能嗅到镇北王铁腕的味道。 但李岩知道,这还不够,光有威慑,没有实力,不过是纸老虎。 他现在手里能打的,只有那几千老兵。 北境三州之地,兵力涣散,各自为政,就是一盘散沙。 现在民心这一块已经拿捏,所以就必须将周边的所有军心也一同整合。 可这些人又跟那些商人不同,要是压的太狠就容易发生兵变,更重要的现在李世民已经开始对着其他反王发动进攻。 所以必须要快,在那些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三州的兵力整合才行。 “吴元。” 吴元躬身出列:“属下在。” “诏令,你拟好了吗?” “回岩哥,早已备妥。” 吴元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双手呈上。 “以镇北王之名,号令幽、燕、代三州,所有郡兵、府兵、乡勇,限期十日,至指定地点集结,接受镇北军统一整编。” “凡所属军官,一律降级留用,待考校后再行任命。” “逾期不至者,以叛逆论处!” 钱串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虽说他不在军队,但也清楚,这道诏令送出去,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这哪是整编,这分明是夺权!赤裸裸的夺权! “岩哥,这……是不是太急了?” 钱串子小声嘀咕,毕竟一打仗就要花钱,花的还是王府的钱,跟割他的肉一样。 “三州郡兵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六万人,要是都过来,那得花多少钱啊?” 李岩没说话,只是目光扫了过去,钱串子立刻闭嘴,一副刚刚我没说话的样子。 这一幕出现,让其他人都有些想笑。 “兵贵神速,更贵在精,不在多。” 吴元替李岩解释道,“如今我们筑京观,威震北境,正是声威最盛之时。” “此时下令,是顺天应人,他们不敢不从,若等朝廷反应过来,或者草原缓过劲来,再想整合,就难了。” “可那些郡守、都尉,哪个不是地头蛇?听说代州都尉跟范阳卢氏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们能甘心交出兵权?” 李萧山皱眉,他为人直率,想什么说什么。 吴元:“不甘心?那就让他们永远没机会甘心。” 李岩站起身,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本王要的,不是一群乌合之众。本王要的,是一支能踏平草原,能让朝廷忌惮的铁军!” “笑林,萧山。” “属下在!” “你们二人,各带一百人,分赴燕、代二州,督办此事。” 李岩的声音冷得掉渣,“我不管他们背后站着谁,诏令之下,胆敢阳奉阴违者……” “杀、无、赦!” “喏!” 王笑林和李萧山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抱拳领命。 望着两个人的背影,李岩看向了身边的吴元。 “幽州的这些就交给你去处理。” 吴元闻言,点了点头,“岩哥放心。” 第一百七十章 王爷败家 代州,郡兵大营。 都尉卢松将手中的王府诏令狠狠摔在地上,还用脚碾了碾。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气得满脸涨红,在营帐中来回踱步。 “他李岩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毛头小子,侥幸打赢了一场,就真以为自己是北境之主了?” “还整编?还降级留用?我呸!老子在代州当都尉的时候,他还在京城里喝奶呢!” “更何况我堂叔就是这家伙杀的!老子还没有去找他报仇!他倒好,先打起我们的主意来了!” 帐下,几名心腹校尉也是义愤填膺。 “卢帅,咱们不能就这么认了!这兵权要是交出去,咱们弟兄们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卢松听着众人的话,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丝得意取代。 “让他的人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个整编法!” 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李岩派人来,他就拖着。 明面上客客气气,暗地里鼓动士兵,制造摩擦。 他就不信,李岩敢在代州大开杀戒。 这里可是他的地盘,手下几千号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派来的钦差。 只要拖到上面的人发话,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到时候,他卢松抗命不遵,名声反而更响亮了。 三天后,李萧山带着一百镇北军亲卫,抵达了代州大营。 卢松摆足了架子,让李萧山在辕门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懒洋洋地派人将他请进中军大帐。 大帐内,卢松高坐帅位,下方几十名校尉、果毅都尉分列两旁,一个个满脸不屑地看着走进来的李萧山。 “你就是镇北王派来的使者?” 卢松斜着眼,拖长了调子问道。 李萧山站定,目不斜视,声音洪亮如钟:“镇北王座下,夜枭营都尉,李萧山。奉王爷令,前来整编代州郡兵。都尉,诏令想必已经收到了,兵册、武库、粮仓的钥匙,交出来吧。” 他的话简单直接,没有任何客套。 卢松愣了一下,随即和手下们一起哄堂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小子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一来就要兵权?他以为他是谁?” 卢松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抹了抹眼角,轻蔑地看着李萧山。 “李兄弟,你怕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代州的事,没那么简单,整编也不是不行,但总得让弟兄们心服口服不是?” “你看,这天气也不好,粮草也短缺,弟兄们情绪不稳……要不,你先在我们这住下,等本帅慢慢安抚好他们,再谈交接的事情?” 这番话,摆明了就是耍无赖。 李萧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也就是说,你不准备交了?” 卢松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给面子。 他把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威胁道:“你可以这么理解。在代州,我卢松说的话,比镇北王的诏令管用!怎么,你还想动手不成?” 帐内几十名军官也同时拔出半截佩刀,他们吃定了李萧山不敢在这里动手。 可是李萧山的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甚至没有看那些拔刀的军官,只是盯着卢松,缓缓抬起了右手。 “王爷有令,凡抗命不遵,鼓噪生事者,杀无赦。” “你……你敢!”卢松色厉内荏地吼道。 李萧山没有回答他,他右手从腰间取出一把手枪,随后轻轻一扣扳机。 “砰!” 一声巨响,不是刀剑出鞘的声音,而是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爆鸣! 高坐帅位的卢松,额头上瞬间多了一个血洞。 他脸上的惊骇的表情彻底凝固,然后像一滩烂泥一样,从帅位上滑了下来,鲜血和脑浆糊了一地。 帐内所有军官都石化了,他们瞪大了眼睛。 可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抽刀就向着李萧山的后心通了过去。 但是还没等他靠近,只听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是从外面传来。 只见不知何时,外面已经有十个人站在了那里,他们每个人手上都端着一柄跟烧火棍子似的家伙。 但是其中一个,最前面还冒着烟。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李萧山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还有谁,不服?” 一名离卢松最近的校尉,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其余的人,看着李萧山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再看看门口那十个已经举起枪杆的士兵。 手里的刀“当啷啷”掉了一地。 “我等愿听王爷号令!” “使者饶命!都尉饶命啊!” 李萧山的目光在跪倒的人群中扫过,最后停留在一个虽然也跪着,但身体挺得笔直,脸上满是惊惧却无谄媚之色的年轻校尉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那校尉身体一震,颤声道:“卑职……张峰。” “从现在起,你暂代代州都尉一职。” 李萧山指着他,不容置疑地说道:“收拢部队,清点武库,半个时辰后,我要看到完整名册。做得到吗?” 张峰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只是个小小的校尉,因为不愿与卢松同流合污,一直被打压,现在…… “做得到!卑职……末将领命!” 张峰一个激灵,大声回应,李萧山点点头,不再看帐内众人,转身走出大帐。 与此同时,王笑林这边的效率更快,比起李萧山先礼后兵的姿态。 这家伙更直接,过来一句话,服不服,不服直接杀了,然后将对方的亲信一处死,直接留下十个狼牙营的卫士留手整合。 短短不到十天,其他两个州的士兵已经被整合的七七八八,不过那些边缘的小股部队却是跑了不少。 对此,李岩也没有在乎,听着吴元回报,李岩点了点头。 “行了,你去忙吧。” 吴元却没有动,而是看着李岩。 “岩哥,你是不是忘记了,咱们的工坊已经开了,你难道就不准备先过过眼?” 听到吴元的话,李岩顿时一愣,他确实差点忘了。 这些天,他脑子里全是兵马、粮草、地盘,思考如何用最快的速度将这片新得的土地化为自己的铁桶江山。 杀戮与征服占据了他全部心神,反而把这一切的根基——钱,暂时抛在了脑后。 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 李岩嘴角微微上扬,“走,去看看咱们的聚宝盆。” “对了,把钱串子也叫上,让他这个大管家亲眼看看,免得他天天哭穷,说我这个当王爷的败家。” 吴元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岩哥放心,我早就派人去请了,估计这会儿,钱主簿已经在工坊门口望眼欲穿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守着金山不赚钱 蓟县城南,原本是一片废弃的营房,如今却被高高的院墙圈了起来。 门口站着一队狼牙营卫士,与墙内热火朝天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李岩的马车还没停稳,一道身影就跟兔子似的蹿了过来。 “岩哥!您可算来了!” 钱串子一张脸笑成了包子褶,他一路小跑跟在李岩身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的爷,您是不知道啊,那东西一出来,小的这心肝就扑通扑通跳,差点没从嗓子眼蹦出来!” 李岩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往里走。 吴元跟在另一侧,手里摇着折扇,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只是偶尔瞟向钱串子的眼神,带着几分看好戏的促狭。 一踏入工坊大门,一股酸甜气味和咸香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巨大的工棚下,几十口大铁锅一字排开,下面是熊熊燃烧的炉火。 赤着上身的工人们挥汗如雨,巨大的木铲在锅里搅动。 空气里弥漫着白茫茫的蒸汽,一切都显得那么原始,却又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一名管事模样的老者见李岩一行人进来,连忙小跑着过来行礼。 “小人刘三,拜见王爷!” 李岩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东西呢?” “回王爷,第一批已经出来了,正在库里验看!这边请!” 刘三在前面引路,穿过嘈杂的生产区,来到后面一排独立的库房。 库房门口同样有卫兵把守,戒备森严。 推开第一间库房的门,一股干燥清爽的咸味瞬间涌入鼻腔。 房间正中,是几个并排摆放的大木盘。 盘子里,堆着小山一样雪白细腻的粉末。 它不像市面上那些发黄、发黑,混杂着沙石的粗盐,反而像是冬日里最洁白的新雪,又像是凝结在窗棂上的寒霜。 下一刻,钱串子整个人几乎要趴在木盘上。 “天爷啊……这是盐?这他娘的是盐?!” 他迫不及待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咸味瞬间在他味蕾上炸开,没有任何苦涩或者怪味。 只有纯粹的咸,咸得恰到好处,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回甘。 “宝贝!这他娘的是绝世的宝贝啊!” 钱串子捧着那撮盐,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猛地回头看向李岩,眼睛里全是红彤彤的血丝。 “岩哥!发了!咱们真发了!我以后要是在给你哭穷,你直接拿耳刮子抽我!!” “就这点出息。” 李岩淡淡说了一句,目光却也落在那雪白的盐上。 钱串子根本没听见李岩的“嘲讽”,他的大脑已经被一连串数字填满。 市面上的官盐,最次的也要几十文一斤,还又苦又涩。 那些私盐贩子手里的青盐,好一点的,能卖到二三百文。 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些盐,一两卖他个十两银子,甚至二十两! 那些豪门大户,王公贵族,哪个不抢疯了? 吴元在一旁轻笑一声,摇着扇子,悠悠开口:“串子,眼光放长远些。” “长远?” 钱串子一愣,回头看着吴元,“吴先生,这还不够长远?这一进一出,可是上千倍的利啊!” 李岩没做声,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两个核心手下。 一个财迷心窍,一个老谋深算,倒是有趣。 他们接着走向第二个库房。 门一开,一股甜到发腻的香气瞬间钻了出来。 这次的木盘里,盛放着如同冰晶般剔透的颗粒,在光线下折射出点点碎芒。 眼前这糖,比最上等的石蜜还要纯净百倍。 “这个……这个……” 钱串子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他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 “爷,一两,最少一百两银子!不,这是贡品!得用金子来算!” 他看向李岩,眼神里充满了崇拜,连岩哥都不叫了,直接叫上爷了。 直到最后是酒库。 一打开门,浓郁霸道的酒香就冲了出来,辛辣又醇厚。 几十个半人高的陶土大坛整齐排列。 刘三上前,拍开其中一坛的泥封。 “咕嘟……” 钱串子狠狠咽了口唾沫。 刘三舀起一勺,递了过来。 李岩没接,示意钱串子。 钱串子受宠若惊,双手接过,先是深吸一口气,那股霸道的酒香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咳……咳咳!” 一股火线从喉咙瞬间烧到胃里,整个人仿佛被点燃了。 “好酒!烈!够劲!” 钱串子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声赞道。 “比京城里最贵的酒还要烈!!这一坛,卖他一百两银子,那些嗜酒如命的勋贵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三间库房逛完,钱串子已经彻底飘了,他跟在李岩身后,嘴里不停地盘算着。 “王爷,咱们不用多,盐一个月产他个一万斤,霜糖一千斤,这酒先来个一千坛……光是蓟州一地,那些大户就能给咱们包圆了!到时候咱们的府库……嘿嘿,小的保证,银子多得能拿来筑墙!”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躺在金山银山上打滚。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吴元,这时却收起了折扇,“啪”的一声合上。 “你这算法,是想让岩哥早点被天下世家豪门群起而攻之啊。” 钱串子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元慢条斯理地说道:“雪花盐卖十两银子一两?霜糖一百两?不错,肯定有人买。但买得起的,是些什么人?” “自然是……有钱人。”钱串子底气不足地回答。 “是啊,有钱人。” 吴元点点头,“那天下更多的,是穷人,是普通百姓。他们吃着几十文一斤的苦涩粗盐,而我们守着金山,只卖给富人。你觉得,百姓会怎么看我们?是会把王爷当成救星,还是当成另一个搜刮民脂民膏的恶人?” 钱串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光想着赚钱,哪里想过这些。 吴元又继续道:“再者,盐铁专营,自古以来就是朝廷的命脉,我们如此明目张胆地高价贩卖私盐,而且是品质远超官盐的私盐,你觉得朝廷会如何反应?那些靠着盐引大发横财的勋贵世家,会如何反应?他们会动用一切力量,将我们扼杀在摇篮里!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朝廷的军队了,还有整个食利阶层的疯狂反扑!”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钱串子的头顶浇下,让他从头凉到脚。 “那……那怎么办?” 他声音发颤地问,“难道……难道守着金山不赚钱?”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最大的利润 “谁说不赚钱?” 吴元笑了,那笑容看得钱串子心里发毛。 “钱要赚,但要换个赚法。” 他转向李岩,躬身道:“岩哥,属下有一计。” 李岩抬了抬下巴:“说。” 吴元眼中精光一闪,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我们的雪花盐,不但要卖,而且要以比官府的粗盐还要低一成的价格,向整个幽云十六州,不,向整个北方铺开!” “什么?!” 钱串子失声尖叫起来,“比粗盐还便宜?那我们不是亏死了?!” 吴元看都没看他,只是盯着李岩,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亏本,但我们能用这廉价的精盐,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冲垮朝廷的盐务体系!让那些盐商破产,让那些靠盐引吃饭的官员断了财路!更重要的是,我们要让天下的百姓都吃上我们的盐!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人!” “民心,才是我们最大的利润!” “至于亏的钱……” 吴元嘴角勾起,“就从糖和酒身上赚回来。” “霜糖,霜糖只卖给有资格的人,不是有钱就行,而是要有地位,有价值的人。我们可以用它来结交各路豪强,收买朝中官员,甚至可以作为赏赐,分发给我们有功的将士,它是身份的象征,是王爷您无上权力的体现!” “而这烈酒,我们可以分等级,最顶级的,和霜糖一样,是拉拢人心的利器。次一等的,高价卖给那些富商巨贾,让他们为我们的霸业贡献钱财!最普通的,则可以作为军需,让我们的士兵在寒冷的冬日里,也能喝上一口暖身子的热酒,提升士气!” “盐,用来收买民心,摧毁敌人根基,糖和酒,用来榨干富人的财富,巩固我们的统治。一进一出,一收一放,这才是真正的生财大道,王道霸业!” 库房里,一片死寂。 钱串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吴元,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算盘,在吴元的这番谋划面前,简直就是小孩子的玩具。 他偷偷瞥了一眼李岩,发现自家岩哥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极为欣赏的神情。 李岩确实很满意。 吴元的计划,狠辣,精准,而且格局宏大。 “好。” 李岩只说了一个字。 “就按你说的办。” 他拍了拍钱串子的肩膀,这个财迷此刻还处在失神状态。 “府库的账,你管。但这天下的账,得用脑子算。” 送走了吴元和钱串子二人。 李岩却并没有就此休息,因为他很清楚,这一切都只是术,而非道。 真正的道,是铁与血,是足以碾碎一切阴谋诡计的绝对力量。 “铁柱!” 门外的李铁柱听到李岩的叫喊,立刻从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了岩哥?” “去把萧山给我叫过来。” 闻言,李铁柱立刻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李铁柱就带着李萧山从外面走了进来。 眼看李岩正看着蓟州的地图观摩,李萧山有些疑惑。 “岩哥,您怎么晚了叫我来有什么事情?” 李岩也不磨叽,因为他已经有了计划。 “夜枭营全力出动,去蓟州城外,给我找一个地方。” “要隐蔽,要易守难攻,要足够大,我要在那里,建一座兵工厂。” “兵工厂?那是什么?” 李萧山知道军营,知道养马地,但这兵工厂这种新词,却是第一次听说。 “你只管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萧山没有在多问,只是沉声应道:“遵命!” 半个月后,李萧山带回了消息。 蓟州城外七十里,山脉深处,一座天然的环形山谷。 入口狭窄,仅容一车通过,谷内却别有洞天,平坦开阔,还有一条溪流贯穿。 李岩亲自策马前往,站在谷口,眼中的满意之色已经溢出。 “好地方!” 他当即拍板,此地,命名为天工基地,负责锻造。 蓟州城内,再设天宫院,专司研发。 不过图纸好办,钱粮也好说,但人却是一个麻烦事情。 因为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工匠,大多在官府手里,或是被世家大族供养。 想挖过来,难如登天。 “那就自己培养!” 从军队里,从收拢的流民中,挑选最有天赋的年轻人。 哪怕从学徒做起,他也要建立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工匠队伍! 夜深人静,李岩独自回到房中,闭上眼,意识沉入脑海的军火库内。 【击杀点:176871】 这一次,他没有去看那些琳琅满目的成品武器。 他的目光,落在了基础技术分类上。 “兑换:改良型灌钢法、简易板甲锻造工艺、火药颗粒化配方、虎蹲炮结构图。” 【确认消耗10000击杀点?】 “确认!” 瞬间,四道庞大的信息流涌入他的脑海。 那不是简单的图纸,而是从原理到实践的完整知识体系! 李岩猛然睁开眼,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海量的数据在识海中沉淀,化作一种近乎本能的知识。 直到天蒙蒙亮,李岩也没有了睡意。 直接翻身下床,推开窗户,清晨的冷风灌了进来,让他彻底清醒。 技术有了,基地有了,但这一切还只是空中楼阁。 他还需要一个能将这一切串联起来,并完美执行的团队。 “来人!” 李岩的声音不大,却穿透力极强。 很快,吴元、李铁柱、李萧山三人鱼贯而入。 “都坐。” 李岩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他没绕圈子,直接将几张羊皮纸推到桌子中央。 上面是他凭着记忆连夜画出的草图,一张板甲,一门小炮。 “看看这个。” 李铁柱第一个伸手拿了过来,他只看了一眼,呼吸就粗重起来。 “主公!这是全身甲?连裆部都护住了?” 他像抚摸情人一样抚摸着图纸上的线条,眼睛里全是光。 作为一线战斗人员,他太清楚一套精良铠甲对士兵意味着什么。 虽说他们现在有作战套装,可那玩意只有他们几个人有。 下面的士兵除了军用作战服以外,根本没有其他物件可以使用。 吴元则慢悠悠地拿起那张火炮的图纸。 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结构,但他看到了下面的小字注释。 “有效射程三百步,可抛射开花弹”。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天工 三百步! 这意味着敌人的弓箭手还没进入射程,自己这边就能用炮火洗地了! 这是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东西! “岩哥,此等神物从何而来?” 吴元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东西的价值,远超盐、糖、酒。 李岩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偶然得之,不必追问。” 他看向三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天工基地已经选好,我需要你们在三个月内,让第一座高炉点火,半年内,第一批板甲和虎蹲炮要镇北军。” “钱呢?” “主公,建造这种规模的工坊,招募工匠,购买原料,每一项都是无底洞,我们现在刚铺开的摊子,三个工坊虽然都可以去赚钱,但是目前的资金压力还是很大的。” “没钱就去找钱!” 李岩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钱串子那边让他把抄家所得全部吐出来,另外,告诉他,幽州城的粮价,可以稍微动一动了。” 吴元瞳孔微缩。 他明白了,主公这是要用经济手段,从幽州世家身上割肉,来反哺军工。 “至于铁匠。” 李岩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传我命令,在蓟州、渔阳治下所有地方张贴告示,成立天宫院,招募学徒。”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问出身,不问过往,不识字也行,只要家世清白,对我们忠诚,有一技之长,或是足够聪明的年轻人,统统招来!包吃住,发月钱!” 李萧山一直沉默着,此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岩哥,如此大规模招人,如何保证忠诚?” 李岩回过头,“所以这第一关,就由你和你的夜枭营来把,挖地三尺,也要把每个人的底细查清楚!” “明白!”李萧山重重点头。 随着这边的计划敲定,无数人的命运,将因此而改变。 隔天,蓟州城东,一处新搭起的简陋棚屋前,人头攒动。 告示板上,天宫院三个大字龙飞凤舞,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招募工匠学徒,不问出身,不问过往!包吃住,发月钱三贯!” “啥?三贯?俺没听错吧!” “俺在城里打短工,累死累活一个月才半贯钱!” “骗人的吧?哪有这等好事!” 一个叫张铁的少年挤在人群外围,心跳得厉害。 他今年十六,跟着父亲学了十年打铁,一手锻打的本事在十里八乡都小有名气。 可如今这世道,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人有闲钱打什么好农具。 更重要是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他爹就是被抓过去当铁匠的,后来为了保住他。 索性就让他躲了起来。 后来听说蓟州这边在镇北王的治理下还算安稳,这才来到了幽州地界。 看着告示上那忠诚二字,又看了看远处那些腰挎钢刀的兵士。 他也想明白了,如今这乱世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真正安稳。 想到这一点,他拨开人群,朝着报名处挤了过去。 招工的时间仅仅用了半个月就已经完成。 虽然大多都是一些什么都不会的学徒,但是其中还是有几个好手。 不过李岩也不在意,毕竟他不怕这些人什么都不会,就怕这些人不肯学。 只要忠诚,肯学,那就完全达标! 伴随着天宫院开启之后,可以说整个幽州就好像进入了高速通道了一样。 半年光景,倏忽而过。 吴元与钱串子二人联手,简直是天雷勾动地火。 盐、糖、酒三大利器,在吴元手中,化作了三柄无形利刃,插入幽州各大世家的钱袋子。 镇北王府的库房里,钱串子几乎是睡在了堆积如山的银锭上。 他抱着一本厚厚的账册,每个不是盘账,就是数钱。 可以说现在的钱串子已经真真正正的成为了李岩麾下的财神爷。 而那些与李岩亲密的世家,也都得到了回报。 比如王家,之前还只是幽州的二流家族。 现在看看,可以说之前的卢家都没有他们家有钱,虽说底蕴还不够。 可只要依附李岩,那以后的底蕴绝对弱不来。 更重要的李岩根本不必向所谓的皇族一般,需要得到什么世家的支持。 因为这些世家都是跟着李岩而起,所以只要李岩一个皱眉,那么这些世家全部都给乖乖夹紧尾巴。 镇北王府。 吴元将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对面空无一人。 一名侍卫悄无声息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呵。” “元子,您乐啥呢?” 钱串子抱着账本,凑了过来,满脸堆笑。 “是不是又有进项了?我跟你说,孙家那边也坐不住了,想再多要两成的糖霜份额,价钱好说!” 吴元抬眼瞥了他一下,那眼神让钱串子心里莫名一哆嗦。 “老钱,你说是拴着的狗听话,还是喂饱了就跑的狼听话?” “那肯定是狗啊!”钱串子不假思索。 “不错。” 吴元的手指在棋盘上轻轻敲击。 “现在王家,孙家,赵家,这三家已经喂太饱了,所以让他们明白,谁才是那个牵绳的人了。” “你去告诉柳家,可以在给他们加一层的份额了。” 钱串子领了命,一路小跑,亲自登了柳家的门。 柳家家主柳庆云听闻钱串子大驾光临,连忙出门亲自迎接。 在镇北王府,你叫一声钱总管,没人会说你。 可是要是在外面谁人看到了钱串子不得称其一声钱爷?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在外宣称,钱串子为钱财神。 当钱串子轻描淡写地说出,吴元决定再给柳家加一成糖霜份额时。 柳庆云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猛地一揖到地,声音都变了调。 “钱爷!吴先生!王爷!柳家……柳家誓死效忠,绝无二心!” 要知道,现在的霜糖的市场已经完全打开了。 可以说是一两霜糖一两金,更重要的是这玩意作为李岩独家。 甚至有时候有钱你都买不到,一度成为了各大世家名流争夺的目标。 更重要的,这一成的霜糖,不光是钱的问题。 王家,孙家,赵家,这三家总共才能分到五成的份额。 第一百七十四章 幽州未平,何以家为? 但也仅仅如此就已经成为了幽州除了王府以外的的三大巨头。 柳家现在多了一成,等于直接从一个二流世家,直接挤入到了三大巨头当中。 等送走了钱串子,柳庆云直接召集了整个家族的高层展开了会议。 毕竟这一成的霜糖怎么分配,怎么使用,都需要有完整的体系,只有这样才能将利益最大化。 而柳家再次获得一成霜糖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了幽州上层。 王家府邸,密室之内。 王允,孙长庚,赵德芳,三个幽州新贵,此刻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想干什么?他李岩想干什么!扶持柳家那条泥鳅?这是要拿我们开刀吗!” “老赵!” 孙长庚压低声音,手心全是冷汗:“王爷这是嫌我们最近风头太盛了。” 王允一直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指。 要说谁对李岩最熟悉,那么除了王府的那些人,就数他王允了。 “这是警告。” “甚至有可能王爷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吴先生的手笔。” “他在告诉我们,幽州姓李,我们能被捧起来,也能被一脚踩下去。” 此话一出,孙赵二人顿时眉头一皱。 经过王允这么一说,他们两个人就是再傻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不能再等了,”王允站起身,“备厚礼,明日一早,我们三家亲自去王府请罪。” 闻言,两人也都点头。 孙长庚:“就按王兄说的做,不过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在做点什么?” “何意?” 王允疑惑。 “我觉得既然要请罪,那么不能光带着厚礼去,我记得你家三小姐不是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了?” “我们这样……” ………… 镇北王府内,吴元将三家的反应一五一十禀报给李岩。 李岩正在擦拭一柄新得的战刀。 “嗯,很好。”他头也不抬,“就是要让他们睡不着觉。得让他们时刻记着,链子攥在谁手里。” 放下战刀,李岩的目光投向窗外,望向天宫院的方向,那里日夜炉火通明。 “钱袋子满了,该把刀磨快了,走,去看看我们的宝贝疙瘩。” 天宫院,热浪扑面。 李岩大步流星走入锻造区,工匠们纷纷行礼。 他径直走到最核心的熔炉旁。 张铁正赤着上身,指挥匠人们将一块烧得通红的钢胚捶打成型。 “张铁。” 李岩喊道。 张铁闻声回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汗水,眼神却亮得惊人。 这半年下来,他感觉自己从未有过如此充实的生活。 作为一个能手,来了之后他就得到了自己应有的尊重。 不过他也清楚,这些都是李岩带给他的,所以每次李岩过来,张铁都会连忙站出来。 李岩丢过去一卷羊皮图纸。 “用你们最好的新钢,把这上面的东西给我造出来。” 张铁展开图纸,眼睛瞬间就直了。 那上面画着一套他从未见过的全身甲胄,线条流畅,充满了力量感。 “王爷放心!不出三月,必让第一批甲胄问世!” 听到这话,李岩顿时就笑了,“你小子,你要是能在三个月打造出来第一批,那我就封你为铁匠大师傅!” 张铁闻言,神色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 “王爷此言当真!?” 一旁的吴元见此,立刻开口。 “张铁!不准无礼!王爷说的话,怎敢质疑?!” 李岩摆了摆手,虽然现在吴元他们私底下还叫岩哥,但是在外面已经全部换成了王爷。 虽说这并不是李岩所愿,但是吴元却表示这些都是必须要做的。 毕竟他们岩哥岩哥的叫,要是让外面的人听到了,对于李岩的声威不好。 无奈李岩也就答应了下来。 “没事,我说了,只要你能在三个月内给我打造出来,我就封你为天宫院的铁匠大师傅!” 张铁:“王爷!我张铁立下军令状!要是三个月没有打出来!那张铁任凭王爷处置!” 李岩点头,随后也没有在多说什么带着吴元转身离开。 次日清晨,三辆满载珍宝的马车停在了镇北王府门前。 王允、孙长庚、赵德芳三人顶着微凉的晨风,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 亲自监督着家丁将一个个沉重的礼箱搬下。 随着下面的人将三个人引领到了王府大院后。 府内大堂,李岩高坐主位,未看他们一眼。 吴元则像一尊笑面佛,站在李岩身侧,目光却如刀子般在三人身上来回刮过。 “王爷,我等有罪!还请王爷恕罪!” 王允率先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孙、赵二人不敢怠慢,紧随其后,砰砰的叩首声在大堂内回荡。 上来就是有罪,这是要先把李岩架起。 李岩自然明白三人的想法,索性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三人跪在那里。 许久,吴元才慢悠悠开口,却让三人浑身一颤。 “王爷日理万机,三位家主的心意,王爷收到了。” “只是这忠心,可不能只挂在嘴上啊。” 一句话,让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三人,心又沉入谷底。 王允猛然抬头,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吴先生说的是!我王家愿与王爷永结同心!小女雪儿,年方二八,仰慕王爷神威已久,愿为王爷执鞭坠镫,还请王爷成全!” 李岩抬起眼皮,终于正眼看向王允。 这老狐狸,是想用自家女儿给他套上个保险。 他本能地感到厌烦,刚想开口拒绝,身旁的吴元却几不可察地轻咳一声,递来一个眼神。 李岩瞬间领会吴元的意思。 想让马儿跑,总得给点草。 一个虚无的婚约,就能套牢幽州三大地头蛇,这买卖,划算! 毕竟之前王家已经不止一次过来讨要婚约了。 但每次李岩都直接给拒绝了,现在倒好,这老家伙直接来了一手以退为进。 李岩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王家主有心了,不过,如今幽州未平,何以家为?” “本王就先谢过王家主美意,待我踏平北莽,再来迎娶令嫒不迟。”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三州七县,再免税一年 话音一落,王允等人如蒙大赦,狂喜地连连叩首。 婚期未定,这既是承诺,也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另一把刀。 但终究是活路,而且有了这个承诺,他们也可以安心去做事情。 三人走后,大堂重归寂静。 李岩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元子,你搞什么鬼?” 吴元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慢条斯理地走上前,为李岩续上一杯热茶。 “岩哥息怒。” “为一个女人,至于吗?” 李岩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 他来自一个讲究自由恋爱的世界,对这种把女人当货物的政治联姻,从骨子里感到排斥。 更重要的是,他讨厌这种被算计的感觉,哪怕算计他的是自己人。 吴元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才不紧不慢道。 “王爷,这可不是一个女人的事。您以为,这是王允给您送来一个女儿当保险?” 李岩抬眼看他,示意他继续。 “王爷许了婚,却不定婚期,这婚事就成了一块吊在他王家眼前的肥肉,他想吃到,就得拼命往前跑,就得死心塌地给咱们办事。” 吴元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他要是敢有二心,敢在粮草军需上动一点手脚,王爷随时可以一句德不配位,让这门亲事告吹。” “到那时,他王允不仅女儿嫁不出去,还得罪了您这位镇北王,整个幽州,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吗?” 吴元的声音轻飘飘的,却让李岩感到一阵寒意。 “这叫‘欲取之,先予之’,咱们现在虽然什么都不缺。可是谁会嫌弃自己的钱粮多啊?而且现在长安城那边动静不断,李世民也一直在讨伐各路反王,我们要是不给他们一点甜头,他们怎么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掏出来?有了王家这门亲事做表率,孙家和赵家,只会比他更卖力!” 李岩看着眼前的吴元,不得不承认,这只狐狸是真的把人心算计到了骨子里。 虽然手段脏了点,但对当下的困局来说,无疑是最好的解药。 “下不为例。” “是,岩哥。” 吴元躬身应道,笑意更深。 王爷还是太年轻,心太软。 …… 而此刻的王府之外,又是另一番光景。 冰冷的晨风一吹,王允、孙长庚、赵德芳三人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坐上回府的马车,王允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狂喜。 “成了!这回,我王家算是彻底站稳脚跟了!” 与镇北王联姻,这不啻于一道护身符! 从此以后,他王允就是幽州名正言顺的王丈,孙、赵两家,也得唯他马首是瞻。 然而,在另一辆马车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孙长庚与赵德芳相对而坐,两人脸上都没有半点喜色,反而是一片凝重。 “老孙,你怎么看?” 赵德芳压低声音,眼神里全是后怕。 孙长庚搓了搓手,苦笑道:“我能怎么看?我只觉得,咱们这位新王爷,是头不吃素的猛虎,王允老兄把女儿送过去,到底是结亲,还是送羊入虎口,还真不好说。” “何止是猛虎!” 赵德芳心有余悸,“你没瞧见吗?从头到尾,王爷的正眼就没落在咱们身上,反倒吴先生,笑得我心里直发毛!!” 孙长庚叹了口气,掀开车帘一角,望向远处高大的镇北王府。 “不管是不是坑,王允已经跳下去了,咱们两家和他绑在一起,现在想脱身,晚了。” 赵德芳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从他们踏入王府大门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这段时间下来,幽州的天,是真的变了。 往年这个时候,北风一刮,便是盗匪下山,突厥叩边的时节。 商队若无重兵护送,绝不敢走雁门关一线。 可如今,官道上车水马龙,往来商旅络绎不绝。 曾经盘踞山林的悍匪,要么被镇北军剿灭。 要么摇身一变成了矿场里挥汗如雨的苦力。 曾经让边民闻风丧胆的突厥骑兵,如今只敢在长城外远远观望,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更让百姓念着好的,是镇北王府颁下的新政。 赋税降了,田地分了,没田的还能进王府开设的工坊做工。 一天三顿饭管饱,月底还发工钱! 这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 幽州,代州、朔州、数县百姓感念王恩,自发集资,请最好的绣娘,用上好的绸缎,缝制了一把巨大的万民伞。 伞面上密密麻麻,绣满了数万户百姓的姓名。 数位德高望重的乡老,抬着这把伞,一路步行数百里,来到了蓟城。 “王爷!万民伞!这是百姓的一片心意啊!” 钱串子本来在街上转悠,在看到这一幕后,立刻跑回王府连滚带爬冲进书房。 李岩放下手中的军报,走出了王府外面。 只见王府正门外,黑压压跪了一片布衣百姓。 为首的几个老人须发皆白,身前那把华丽的绸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亲自走下台阶,在那几位老乡老惊愕的目光中,亲手将他们一一扶起。 “诸位老丈,快快请起!李岩何德何能,敢受此大礼!” 为首的老者泪流满面,“王爷给了我们活路,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听到这话,李岩心里说不出的感慨,这就是真心换真心啊。 这段时间下来,李岩对世家凶,对突厥凶,对山匪凶。 可唯独没有亏待过老百姓。 眼看着这一幕,李岩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万民伞,转身高举。 “本王宣布!自今日起,三州七县,再免税一年!” “全境之内,凡新垦荒地,五年不纳税!” “此外,本王将在各县建立义学,凡我北境子民,无论贫富,皆可入学!” 话音落下,王府内外,山呼万岁之声,直冲云霄。 李岩高举着万民伞,任由那震耳欲聋的声浪冲刷着自己。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眼眶微微泛红,仿佛为民心所感,情难自已。 可在他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民心? 这是他亲手点燃的火。 这把火,既能融化冰雪,也能将他的敌人烧成灰烬。 第一百七十六章 义学 李岩转头吩咐钱串子,让对方备好钱粮,不让老百姓空手而归。 等回到书房后,那股山呼海啸般的喧嚣才被厚重的门扉隔绝。 钱串子再也憋不住了,一张胖脸皱成了苦瓜。 “我的王爷啊!您真是菩萨心肠,可再免税一年,还要办什么义学!” “怎么现在虽然不差钱,可是天宫院那边每年的钱粮消耗都快比得上军队了。” 工坊、军队、官员俸禄,哪一样不是吞金巨兽。 现在又添上无底洞一样的义学,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旁的吴元却摇着羽扇,忍不住打趣。 “钱管家,你的账,算得太小了。” “王爷免的是钱粮,收的是人心,这北境百万百姓的人心,是多少钱粮都换不来的无价之宝。” 吴元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透出森然寒意。 “更何况,这义学一开,读的是王爷的书,识的是王爷的理。” “十年之后,北境的官吏、学子,都将出自王府门下。” “那些盘根错节数百年的世家大族,他们靠什么跟我们争?” “他们赖以为生的根,都被王爷亲手刨断了!” 钱串子听得一愣一愣,嘴巴半张,还没完全消化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李岩走到主位坐下,“老吴说得对,但还不够。” “根要刨,钱也要拿。” 李岩的目光扫过两人,“办义学没钱?养兵没钱?那就去拿!毕竟他们吃了我们这么多,也该吐出来点了,他们的粮仓堆积如山,金银满库,难道是指望下崽儿吗?” 可钱串子却有些疑惑。 “岩哥,这光说可不行啊,虽说这些个世家都在我们的掌控,可是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让他们吐钱?我觉得还是够呛啊。” “够呛?” 李岩笑了,对付老百姓,他不会,但是对付世家土匪。 “要是他们不吐,大不了就让三州在乱一次!” ………… 翌日清晨,幽州的天空阴沉得像是要滴下水来。 李岩一早就把钱串子叫了过来。 钱串子自然也明白,李岩把他叫过来是什么事情。 昨天也说了要对世家动手,今天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别的事情。 “传我的令,所有从王府工坊分润的世家,本月起,税额翻倍。” 哪怕是早就猜到了,但听到这么狠的操作,钱串子还是吓了一跳。 这不是收税,这是抢劫啊! 不等他开口,一旁的吴元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对王、赵、孙、柳四家,态度要客气,派人带上王府的薄礼,就说王爷最近手头紧,想扩建工坊,请他们帮衬一二。” “至于其他家,尤其是张家,把公文直接甩到他们脸上,告诉他们,要是不交,从今天起,王府工坊产出的盐、铁、糖、布,他们一根线头都别想拿到。” 钱串子心领神会,腰杆瞬间挺直了。 这是要直接把张家那只老狐狸剥皮抽筋! “明白!!” 他领了令,揣着那份杀气腾腾的公文,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消息如同一阵狂风,迅速席卷了整个幽州城。 王家府邸内,王允听完信使的回报,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抚掌而笑。 王允的儿子,王詹有些担忧:“爹,王爷现在这是要让我们出血啊!” 他对一旁满脸忧色的儿子说:“糊涂!王爷这是在敲山震虎,也是在给我们送钱!他若真缺钱,直接派兵来抄家,我们能有半句怨言?” “走税收的路子,是给咱们面子,是告诉全幽州,我们几家是他李岩的人!赶紧的,按王爷说的数目,再加三成,亲自送过去!” 赵、孙、柳三家几乎是同样的操作。 不仅没有丝毫犹豫,反而争先恐后,生怕送得慢了,落了王爷的面子。 可对于那些只分到些许工坊汤水的小家族而言,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一时间,幽州城内哀鸿遍野,无数家主彻夜难眠,暗地里把张鹤年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这张老匹夫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把我们都给连累了!” “这镇北王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此时的张家府邸,气氛已经凝固到了冰点。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全无。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张鹤年不满地皱眉,放下茶杯。 管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王府来人了!说要我们张家这个月的税翻倍!若是不交,就断了工坊所有的货!” “你说什么?!” 张鹤年猛地站起,茶杯被他带倒在地,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 他不是傻子,瞬间就明白了道道。 王家赵家孙家,以及刚刚上来的柳家,对于李岩的要求自然不会有任何的言语,毕竟他们几家都是靠着李岩起势的。 现在李岩用交税的名义要钱,那已经算是给他们面子了。 说句不要听的,李岩就是直接派人过来他们家里拿钱,他们都不会说出来一句废话。 现在既有面子,又有里子,谁也不会多说。 不过比起四家,其他的家族却是犯难了,虽说他们也有工坊的份额,可问题是太少了。 可如今,张鹤年是真忍不住了,要么现在带着张家迁徙,要么就得交税。 “家主!我们这可如何是好啊?” 看着管家那样子,张鹤年更气了。 “滚!给老子滚出去!” 可话还没说完,张鹤年就又叫住了对方。 “回来!给我备车,我要亲自去一趟王府!” ……… 镇北王府。 书房内,檀香袅袅。 钱串子把算盘打得噼啪响。 “爷,王、赵、孙、柳四家都把税款送来了,一分不少,还多给了三成孝敬!” “哦对了,刚刚萧山那边的人汇报,说是张家那边正有人向着王府这边过来!” 吴元坐在一旁,闻言抬头“哦?张鹤年那老东西肯低头了?” 李岩背对二人,正凝视着墙上那幅北境堪舆图。 图上,云山县的位置被一个红圈重重标记。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等会他到了让他进来就行。” 第一百七十七章 破财消灾 镇北王府的侧门。 张鹤年整了整衣冠,在下人的引领下,走进了那间他曾来过一次,却留下了毕生梦魇的书房。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大厅里没有其他世家家主,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背对着他,身穿常服,正凝视着墙上巨大堪舆图的李岩。 另一个,是站在李岩身侧,面带微笑,却笑意不达眼底的吴元。 “王……” 张鹤年刚刚吐出一个字,正准备躬身行礼。 吴元却抬起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安静。 张鹤年一愣,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尴尬地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李岩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地图。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秋风卷过树梢的沙沙声,和张鹤年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从一开始的忐忑,到后来的局促,再到此刻的煎熬。 张鹤年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这种无声的压迫,远比任何疾言厉色的审问都要可怕。 终于,张鹤年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精神上的凌迟。 他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最终还是强撑着,主动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爷!” “草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 “王爷要我们为幽州尽力,我张家绝无二话。可是这税款直接翻了一倍,实在是我张家上下数百口人要吃饭,名下的田产、商铺,也养着数千的佃户和伙计,如此重税,是真的要逼死我们啊!” “王爷初掌幽州,根基未稳,正需我等世家齐心协力,方能抵御外敌,安抚百姓。可您这般做法,无异于杀鸡取卵,是把我们这些对王府忠心耿耿的世家,往死路上逼啊!若是寒了大家的心,这幽州怕是更要乱了!”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既是诉苦,又是辩解。 话里话外,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 可李岩依旧不为所动。 直到张鹤年说完了最后一个字,书房内再次陷入寂静,李岩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根本不接张鹤年的话茬,只是对旁边的吴元偏了一下头。 吴元立刻心领神会。 他从旁边的案几上拿起一叠厚厚的卷宗,走到张鹤年面前。 “张家主,您先别急着哭穷。” “王爷体恤你们,特地让在下查了查您的家底,您看看,可有什么错漏之处?” 话音未落,吴元手一松。 “哗啦!” 厚厚一叠卷宗,被他毫不客气地摔在了张鹤年面前的地上,纸张散落一地。 张鹤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最上面的一张纸上,用工整的小楷写着一行醒目的标题。 张氏通敌考。 张鹤年的瞳孔,瞬间收缩如针尖! “开元三年秋,张家商队以药材为名,夹带铁料三百斤出关,于黑石集市,私下交易于突厥商人阿骨打。” “开元四年春,张家以一千石粮食,换取突厥战马三十匹,藏于城外西山别院。” “开元五年夏,张家管事张德,于望月楼密会河东王府密使,收受黄金五百两。” 一条条,一款款,时间、地点、人物、交易的物资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详尽到令人发指! 有些事情,连他这个家主都只知道个大概。 但这卷宗里,却连经手人的名字和家庭住址都标注了出来! 张鹤年的脸色,由红转白,手中的纸张,仿佛有千斤之重,飘然落地。 这一刻,即便是他想开口辩解。 可看着吴元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那些详实到无可辩驳的证据,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在人家眼里,都不过是一场可笑的独角戏。 人家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搭理你而已,现在腾出手了,自然要收拾。 “张家主。” 李岩此刻也开口了,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张鹤年说道。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 “立刻交出张家一半的家产,充入幽州府库,同时,解散你府中所有私兵,编入镇北军。然后,你张家安安分分地做你的生意,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张鹤年的心在滴血,一半的家产,还要交出所有私兵! 这是要将张家这头猛虎,活生生拔掉爪牙,变成一只任人宰割的肥羊! 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李岩的第二根手指已经竖了起来。 “二。” “我现在就让人带兵,查抄张家,以通敌叛乱之罪,将你张氏一族,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你,选一个吧。” 张鹤年眼前一阵发黑,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他毫不怀疑李岩话语的真实性,这个男人,绝对说得出,也绝对做得出! 什么百年世家,什么门生故旧。 在绝对的武力和确凿的罪证面前,都脆弱得像一张纸! 他看着李岩那张冷酷的脸,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我选……我选第一个……” 说完,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李岩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过身,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墙上的堪舆图。 吴元走到张鹤年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多了几分怜悯和嘲弄。 “张家主,请吧。” “府库的账房先生,和接收部曲的李统领,已经在外面等着您了。” “早这么合作,何必受这份罪呢?” 门外立刻走进来两名身形彪悍的亲卫,一左一右,将失魂落魄的张鹤年从地上架了起来。 “张家主,请吧。” 吴元侧身让开道路:“府库的钱总管,还有接收部曲的李铁柱队长,已经在外面恭候多时了。” 张鹤年如同一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任由亲卫拖拽着向外走去。 钱串子和李铁柱二人早就等候多时。 看到这早已准备就绪的阵仗,张鹤年心中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吴元对着二人吩咐道。 “王爷有令。” “张家顽固不化,意图谋逆,念其悬崖勒马,尚有悔意。” “王爷仁慈,允其破财消灾。钱总管负责清点家产,一半入库。” 第一百七十八章 乱起来好啊 吴元说着,又看向了一旁的李铁柱。 “李都尉负责整编部曲,即刻执行!” “得令!” 钱串子脸上的肥肉笑成了一朵花,搓着手就带人朝着张家车队的方向走去。 “是!” 李铁柱则一挥手,带着他的人。 将张鹤年和他带来的几十名惶恐不安的私兵部曲团团围住。 “都给老子听好了!” 李铁柱声如洪钟,对着那些面面相觑的张家私兵吼道。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张家的狗!你们的命,是王爷给的!以后,你们吃的是王府的粮,穿的是王府的甲,拿的是镇北军的饷!” 他走到一名看似头领的私兵面前,蒲扇大的手掌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拍得那人一个踉跄。 “愿不愿意跟老子干?” 那头领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巨力,和李铁柱眼中不容置疑的凶光,哪敢说半个不字,连忙点头哈腰。 “愿意!愿意!” “好!” 李铁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把你们所有人,按五人一组,全部分开!然后插进我们老兵的队伍里!从今天 起,你们的伍长、什长、队长,都是我们镇北军的人!谁敢私下勾连,拉帮结派,休怪老子的刀不认人!” 这种彻底打散重编的手段,简单粗暴,却最是有效。 它能最快地瓦解掉这些私兵原有的组织结构和对张家的愚忠。 一时间,王府侧门前,人声鼎沸。 钱串子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一箱箱金银财宝被清点出来,贴上封条。 李铁柱的吼声和老兵的呵斥声此起彼伏。 张家的私兵被毫不客气地打乱,任何一丝反抗的苗头,都会招来一顿毫不留情的拳脚。 张家,这个在幽州盘踞百年的庞然大物。 在李岩的雷霆手段之下,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被敲碎了脊梁,拔掉了爪牙。 这个消息,如同一场十二级的地震。 在短短半天之内,就传遍了幽州的每一个角落。 原本还在高谈阔论的士绅们,瞬间噤若寒蝉。 他们都清楚,李岩拿张家开刀,就是杀鸡儆猴! 张家暗通突厥的罪证,他李岩能查到,难道就查不到自家屁股底下的那点腌臜事吗? 到了下午,一副奇特的景象出现在了幽州城的大街上。 一辆辆装满了银钱、粮食的马车,从各大豪门府邸驶出,排着长队,主动前往府库缴纳罚款。那些前几日还哭天抢地,声称要被逼死的家主们。 此刻一个个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生怕自己交得慢了,交得少了。 之前吴元费尽口舌,威逼利诱,收上来的税款,还不到他们此刻主动上缴的一个零头。 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位年轻的镇北王,不是在跟他们商量,而是在下达命令。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书房内,李岩静静听着吴元汇报着城内的变化,脸上古井无波。 “岩哥,您这一手,真是神了!” 吴元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崇拜。 “这张家一倒,其他的墙头草全都吓破了胆,府库现在都快装不下了!有了这笔钱,别说给狼牙营换装,就是再扩充三千人,军饷都绰绰有余!” 李岩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了桌上的幽州堪舆图上。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甚至忘了通报,直接跪倒在地。 “王爷!京城八百里急报!” 斥候双手颤抖地呈上一卷用火漆封口的竹筒。 吴元脸色一变,斥退了斥候,亲自上前接过,检查封口无误后,才递给李岩。 李岩打开竹筒,抽出了里面的密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足以震动天下。 “李渊于长安称帝,建国号唐,改元武德,立长子建成为皇太子,次子世民为秦王,四子元吉为齐王。” 吴元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李渊……终究还是称帝了。” “岩哥,这一下,您镇北王的封号,名义上就要归属大唐了,这朝廷恐怕很快就要派人来幽州了。” 这是试探,也是拉拢。 如果李岩接受了唐朝的册封,那他就是唐臣。 如果不接受,那他就是割据一方的乱匪,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的靶子。 不过出乎吴元意料的是,李岩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或凝重。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份密报,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渊称帝,李建成是太子,李世民是秦王。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对于吴元这样的土著来说,这是一个改变天下格局的重大变故。 但对于李岩这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而言。 这不过是历史的车轮,终于碾压到了它应有的轨迹上。 但是真正重要的,不是李渊称帝。 而是太子建成与秦王世民之间,那场注定要血流成河的储位之争! “乱起来好啊。” 李岩将密信随手扔在桌上,低声喃喃自语。 “越乱,机会才越多。” 李岩正准备安排一下,可是却发现那个斥候却没有离开。 “还有什么事情吗?” “王爷。” 斥候再次单膝跪地,但神情却不像之前汇报军情时那般肃杀。 反而带着几分古怪和犹豫。 “起来说话。” 李岩示意他起身:“京城那边,除了李渊称帝之事,还有什么别的动向?” “回王爷,其他的都是些坊间传闻,不知当讲不当讲。”斥候显得有些为难。 “但说无妨。” 李岩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斥候定了定神,这才开口,声音却压低了不少。 “王爷,最近京城里都在传一件事,说陛下本有意为平阳昭公主择一佳婿。” 李岩眉毛一挑,这倒也正常。 李秀宁功勋卓著,但终究是女子,李渊为她寻一门好亲事,既是笼络,也是安抚。 可是斥候接下来的话,却让李岩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 斥候支支吾吾地说道:“可是传言说,平阳公主殿下亲口对陛下言明,要她嫁人可以,但她要嫁的夫君,其爵位最少也得是个王爷。” 第一百七十九章 娘子军 书房内,一片死寂。 李岩皱起了眉头,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可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身旁的吴元。 只见吴元那张总是挂着阴沉算计的脸上,此刻正露出一副极其古怪的表情。 一双狐狸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 被吴元这么一看,李岩脑中仿佛有电光一闪,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王爷! 如今李渊登基,大唐初立,天下间被他亲封的王爷,有几人? 皇太子李建成不算,那是储君。 真正封王的,只有三个! 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 以及他这个远在幽州,名义上归顺,实际上却自成一体的镇北王,李岩! 前面两个,是平阳公主李秀宁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那她这话里所指的王爷,还能是谁? 这已经不是暗示,这几乎是把他的名字写在脸上,昭告天下了! “这传闻是从何而起?具体是怎么回事?” 斥候被李岩的气势所慑,连忙躬身道:“王爷恕罪,小的也只是道听途说,再多的就实在不知了,这传言在长安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版本众多,小的也不敢妄加揣测。” 李岩点了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斥候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后,被吴元带了出去。 很快,吴元独自一人返了回来,并随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岩哥。” 吴元走到李岩面前,脸上的玩味之色早已褪去。 “看来,长安那位皇帝陛下,是嫌幽州这池水还不够浑啊。” “说说你的看法。” 李岩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是阳谋,更是枷锁!” 吴元的声音压得很低,“岩哥,您想,一旦您应下这门亲事,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您就不再是名义上归顺的镇北王,而是彻彻底底的大唐驸马,是李氏皇族的自家人。从此以后,您的一举一动,都将被打上大唐的烙印。幽州,也将彻底被绑上大唐的战车。” 吴元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长安的位置。 “更重要的是,一旦成了驸马,您就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长安城如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还得之前一起打长安的时候,李建成与李世民就不和气。” “您这位手握重兵,又娶了皇帝爱女的新贵王爷,将立刻成为双方势力疯狂拉拢,甚至是必须除掉的目标!” “无论您想不想,都将被卷入那场权力漩涡之中!” 吴元的分析,完全是从最冷酷的权谋角度出发。 在他看来,这就是李渊为了彻底控制李岩,又不至于逼反他。 而设下的一个甜蜜陷阱。 用自己的女儿,用一桩天大的荣耀,来换取对幽州这支强军的绝对掌控。 李岩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吴元的分析很有道理,换做任何一个这个时代的枭雄,恐怕都会得出同样的结论。 但是,李岩不同。 因为他来自后世,他知道那个被称为平阳昭公主的女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不让须眉的传奇。 单枪匹马在关中拉起一支数万人的娘子军,为李渊攻克长安立下不世之功。 死后更是被追谥为昭,以军礼下葬,史无前例! 这样的一个女人,绝对会甘心做父亲政治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李岩不信。 此事,恐怕没有吴元想的那么简单。 “你说的,是一种可能。” “但你忽略了这件事里,最关键的一个人,平阳公主,李秀宁本人。” “一个能亲手缔造娘子军的女人,她的意志,绝不可能被轻易左右,所以,这件事的背后,或许还有另外两种可能。” 李岩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这或许根本不是李渊的意思,而是李秀宁自己的意思。” “她功高盖世,却身处长安那个吃人的地方,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 “她需要的不是一个丈夫,而是一个能够与她并肩而立,并且足够强大,可以帮她摆脱长安那个巨大漩涡的盟友。” “放眼天下,还有比我这个手握重兵,又远在天边的镇北王更合适的人选吗?” 吴元闻言,瞳孔微微一缩,显然是被李岩这个全新的角度给震惊了。 李岩没有停顿,继续说道:“第二,也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 “这件事的背后推手,不是皇帝,也不是平阳公主本人,而是……秦王,李世民!” “什么?”吴元这次是真的惊了。 “别忘了,秦王李世民,才是真正懂得用兵,也最清楚我镇北军价值的人。” 李岩的目光变得幽深,“太子有东宫六率,有名分大义。” “而秦王有什么?只有他百战百胜打下来的威望,和一群追随他的虎将。” “他比任何人都更需要外援,一个强大到足以改变力量天平的外援!” “抢在太子之前,通过联姻的方式,将我这位镇北王拉入他的阵营。” “这手笔,才像是那位未来天策上将的风格!” 李岩一番话,将整个事件的格局,瞬间拔高了数个层次。 吴元呆立原地,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那……岩哥,我们该如何应对?” “情报。” 李岩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任何决策,都必须建立在准确的情报之上。传言,终究只是传言。” “立刻从夜枭营中,挑选最精干的斥候和密探,人数不必多,但必须是精英中的精英。让他们即刻启程,潜入长安!” “我要你动用一切手段,不惜任何代价,给我查清楚李渊这些人对此事的真实态度!” “更重要的是,那位平阳公主,她本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李岩很清楚,这不是他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 如果说李渊真给他下旨,如果他抗旨,那真就危险了。 倒不是说怕李渊,而是他也好奇,这位被称为娘子军将领的女人到底怎么样。 吴元听完李岩的命令,立刻躬身。 “属下遵命!” 李岩看着吴元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期待。 第一百八十章 狼吻坡 转眼之间,半个月过去了。 李岩没有等到长安这边的消息,却是迎来了一个来自草原的坏消息。 这个消息是李萧山的夜枭营拼死传回的。 突厥颉利可汗,以镇北军无故袭杀其大将阿史德为由,撕毁与前朝的所有盟约,亲率三万铁骑,号称十万,已越过边境,兵锋直指代州! 三万铁骑! 而且是颉利可汗亲率的主力! 这和之前阿史德那五千人的偏师,完全是两个概念。 那是足以横扫整个北境,甚至能威胁到长安的恐怖力量。 随着消息的到来,不到半个时辰,李岩以及麾下一众将领全部来到了王府大唐。 众人谁也没吭声,都在默默的看着李岩和吴元二人。 “三万吗?” 吴元的脸上露出凝重。 他快步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手指在代州、云州、幽州之间飞速移动。 “颉利老儿这是疯了?这冬天才刚刚过去,他不在草原上修养,反而跑来跟我们拼命?” 李铁柱瞪着牛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伴随着李铁柱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主位上李岩。 李岩静静地看着沙盘,没有吭声。 见此一幕,王笑林踏前一步,声如洪钟:“王爷!末将请战!狼牙营虽只有五十条神兵,但愿为全军死战之先锋!” 李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转向吴元。 “我们的家底,够打这一仗吗?” 吴元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岩哥,雪盐和霜糖的生意虽然赚了不少,府库虽有盈余,但支撑一场倾州之战,怕是会让我们刚刚攒下来的家底消耗不少,更何况,我们的兵力满打满算,能拉上战场的野战部队,不过五万,其中黑骑营三千,狼牙营三千,加上镇北军的两万,剩下的都是各州郡府的兵马,对抗三万精锐胡骑,还是在平原上……这怕是有些困难。” 固守城池,或许能撑上一段时间。 但主动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 李岩缓缓站起身,打断了吴元的话。 “我们不能守。” “守,我们就输了,代州一旦被围,民心尽失,等到城破粮绝,我们就是瓮中之鳖,更重要的是,” 李岩环视众人,“我需要战马,大量的战马!而颉利,亲自给我送来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在绝对的劣势面前,他们的王爷,想的不是如何防守,而是如何吃掉对方! “岩哥,这太冒险了!”吴元急道。 “冒险?” 李岩笑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转向王笑林:“你麾下的狼牙营,训练得如何了?” 王笑林猛地挺直腰背,眼中爆发出炙热的光芒。 “回王爷!三千将士,皆可熟练使用强弩!其中有五百人,已完成神机营的初步轮训,五十名种子教官,更是将您的步枪使得如臂使指!” 李岩点了点头,又看向王烈火:“黑骑营何在?” 王烈火抱拳道:“三千黑骑,人马俱在巅峰!只待王爷一声令下!” “好!”李岩猛地一拍沙盘,震得沙尘飞扬。 “传我将令!” “命吴元为总调度,即刻起,征发三州所有民夫,转运粮草辎重,保障大军供给!我给你临机专断之权!” “命李铁柱留守幽州,稳固后方!若有宵小作祟,杀无赦!” “命王烈火率黑骑营,王笑林率狼牙营,即刻集结!三日之内,随我出征,迎战颉利!” 迎战颉利!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 这不是防御,不是阻击,而是堂堂正正地,主动迎战! …… 三日后,代州城外。 一片名为狼吻坡的开阔谷地。 李岩的帅旗,猎猎飞扬。 两万镇北军,列成一个巨大的军阵,沉默地矗立在萧瑟的秋风之中。 最前方,是王笑林的三千狼牙营。 他们人人身着新炼的板甲,手持一米多长的巨型强弩,腰间挂着锋利的环首刀。 而在军阵的最中央,五十名特殊的士兵如标枪般站立。 他们胸前挂着一排排奇怪的皮制口袋,步枪被他们用布小心地包裹着。 在他们身后,是李萧山统帅的三千黑骑营。 人披重甲,马配铁铠,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杀气。 更远处的斥候已经传来消息,突厥人的先锋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 王笑林紧张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头望向高台上那道年轻的身影。 李岩只是平静地看着远方。 那份从容,让王笑林狂跳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很快,一条黑线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并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变宽。 “来了!” 李萧山的声音低沉。 很快,那条黑线化作了一片黑色的海洋。 三万突厥铁骑,卷起漫天烟尘,如乌云压城般涌来。 那股由无数战马、无数蛮族战士汇集而成的强大的气势,足以让任何一支军队在交战前就心胆俱裂。 “呜!!” 苍凉的号角声在突厥军阵中响起。 黑色的海洋停在了千步之外,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 军阵分开,一名身披金甲。 头戴狼头盔的雄壮男子在数百名亲卫的簇拥下,策马而出。 他正是纵横草原的霸主,颉利可汗。 “那就是李岩?那个杀了阿史德的南人小子?” 颉利对身旁的副将问道。 “是的,大汗。他竟然敢出城野战,简直是自寻死路。” 颉利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快意:“传令下去!告诉儿郎们,踏平他们的军阵,第一个冲到李岩帅旗下的,赏牛羊千头,美女百人!” “嗷呜!” 整个突厥军阵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无数骑兵兴奋地捶打着胸膛,挥舞着手中的弯刀。 下一刻,进攻的号角吹响! “杀!” 如同开闸的洪水,最前排的近万名突厥轻骑兵发出一声呐喊,化作一道无可阻挡的洪流,朝着镇北军的阵地发起了死亡冲锋! 万马奔腾,大地轰鸣! 整个战场都在剧烈地颤抖! 高台上,李岩的眼神依旧平静。他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死亡浪潮,仿佛在欣赏一幅壮丽的画卷。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突厥骑兵已经进入了强弓的射程,他们甚至能看清对面那些步兵脸上紧张的表情。 第一百八十一章 北境的天 “放!” 就在这时,王笑林声嘶力竭的怒吼响彻阵前。 “嗡!” 三千张强弩同时发射,发出了一声整齐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 三千支婴儿手臂粗的特制弩箭,瞬间遮蔽了天空,狠狠地砸进了冲锋的骑兵阵中! “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被马蹄声淹没,但那惨烈的一幕却清晰地映在每个人眼中。 冲在最前排的突厥骑兵,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坚固的皮甲在重弩面前薄如纸片,人与马被巨大的动能贯穿,钉死在地上。 一轮齐射,至少有上千骑兵瞬间落马! 可突厥人的冲锋并未停止。 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红着眼睛,继续疯狂前冲! “二段,放!” “三段,放!” 王笑林冷静地指挥着三段轮射。 狼牙营的士兵们机械而高效地重复着上弦、搭箭、发射的动作。 一片又一片的箭雨,不断地收割着冲锋的敌军。 颉利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没想到,对方的弩箭威力竟如此之强,射速也远超他的想象。 短短片刻,他已经损失了近三千人! 但这,也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凶性! “继续冲!他们的弩箭射完了!撕碎他们!” 只要冲进那脆弱的步兵方阵,一切都将结束! 两百步! 突厥骑兵已经冲到了一个危险的距离。 这个距离上,强弩上弦的速度已经跟不上他们冲锋的速度了! 就在所有突厥骑兵脸上露出狰狞笑容的那一刻。 高台上,李岩那只一直举着的手,终于重重挥下! “开火!” 这个命令,只有王笑林和他身边那五十名士兵能够听懂。 下一秒,战场上最恐怖的声音,响起了。 “哒哒哒!” 不是弩箭的嗡鸣,不是弓弦的震颤。 而是一种如同天神咆哮,如同布匹被疯狂撕裂的,连成一片的雷霆轰鸣! 五十道肉眼可见的火舌,从狼牙营阵列的中央喷薄而出! 五十条由金属风暴组成的死亡长鞭。 狠狠地抽进了已经冲到百步之内的突厥骑兵阵中!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变慢了。 冲在最前面的突厥勇士,脸上的狞笑还未散去,胸膛就猛地炸开一团血雾。 他身下的战马,健壮的头颅瞬间被打得稀烂,红的白的溅了后面人一身。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以那五十名士兵为扇心,一道死亡的弧线被瞬间清空! 无论是精锐的骑士,还是神骏的战马,在7.62mm口径子弹组成的金属风暴面前,众生平等!血肉之躯被轻易撕裂,骨骼被蛮横地打断,完整的身体被打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呃啊啊!” “这是什么魔鬼的武器!” “天神发怒了!” 突厥人彻底懵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冲锋,他们无坚不摧的铁蹄,脆弱得像个笑话。 更可怕的是,那连绵不绝的巨大轰鸣和刺鼻的硝烟味,让他们的战马彻底陷入了惊恐! “唏律律!” 无数战马悲鸣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主人掀翻在地。 然后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冲撞着后续的阵型。 原本势不可挡的万骑冲锋,在短短几十秒内,就彻底崩溃了。 前军撞后军,人踩马踏,整个战场变成了一片混乱的屠宰场。 颉利可汗在帅旗下,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魔幻的一幕,浑身冰凉。 他终于明白,阿史德为什么会败了。 “撤……快撤!”他惊恐地嘶吼着。 然而,已经晚了。 “黑骑营!” 高台上,李岩的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神谕。 “冲锋!” “杀!” 王烈火早已按捺不住,他拔出腰间的马刀,一马当先。 身后,三千重甲骑兵组成的钢铁洪流,发出了山崩海啸般的怒吼,狠狠地烫进了那团混乱的黄油之中! 狼牙营的士兵也动了,他们迅速地从两翼包抄。 手中的强弩变成了近战前的最后一道屏障。 射杀着那些企图重新组织阵型的突厥军官。 而那五十名枪手,在更换完弹匣后,开始点射,清除着那些对黑骑营有威胁的目标。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镇北军以极小的代价,将颉利可汗的三万大军,打得丢盔弃甲,狼狈奔逃。 颉利本人,在数百亲卫的拼死护卫下,才勉强杀出重围,头也不回地朝着草原的方向逃去。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那片留下了上万具尸体和无数哀嚎伤兵的狼吻坡,已经成了他一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此战之后,突厥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再也无力南侵。 而镇北王李岩之名,则伴随着这场不可思议的大胜,如同插上了翅膀,传遍了整个华夏。 这已经不是凡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了,这是神迹! 当战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长安时,整个朝堂都为之失声。 太极殿上,李渊手持战报,反复看了三遍,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狂喜,最后化为深深的忌惮。 “好!好一个镇北王!真乃我大唐的擎天玉柱!” 李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李岩大加赞赏。 太子李建成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因为从一开始,李岩就跟李世民有关系。 所以李岩越优秀,他就越难受。 而李世民的眼中,则闪烁着无比复杂的光芒,有欣赏,有赞叹,更有浓浓的战意与一丝渴望。 无论他们内心如何作想,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眼前。 李岩,凭借这一战,彻底奠定了他北境之王的地位。 而这些人之中,却有一个女人眼中带着光芒,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兄弟,而后缓缓从侧殿中离开。 很快,皇帝的诏书便发往幽州。 诏书中,李渊用尽了所有华丽的辞藻来嘉奖李岩的功绩,赏赐金银无数,布帛万匹。 更重要的是,他正式下诏,承认了李岩对幽、云、代三州的绝对控制权,并封其为北境守护,总领北方一切军政要务。 这道诏书,既是拉拢,也是无奈的承认。 从这一刻起,李岩的镇北王,不再是一个空洞的封号。 他的王旗,便是北境的天! 他的意志,便是北境的法! 第一百八十二章 政权统一 三日后,幽州,镇北王府。 大胜的喜悦气氛依然笼罩着全城,但议事大厅内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凝重。 李岩端坐主位,下手处是吴元、钱串子、李萧山、李铁柱等一众核心班底。 大厅中央的桌案上,摆放着一份明黄色的丝绸卷轴。 以及数个装满了金银珠宝的赏赐箱笼。 这正是从长安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皇帝诏书。 钱串子看着那些打开的箱子,眼睛放光,嘴里却啧啧有声。 “我的岩哥诶,这长安城也太小气了。” “咱们打了这么大个胜仗,就赏这点东西?还不够咱们给阵亡将士发抚恤金的呢!”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附和:“就是!俺看那皇帝老儿就是抠门!” 毕竟李岩对于将士的抚恤金可都是平常军队的三倍! 甚至一家老小也会被王府统一收养,而且只要家属中有天赋的,也会被招入天宫院中学习。 “你们懂什么。” 吴元摇着羽扇,轻笑一声,他拿起那份诏书,轻轻展开。 “金银是小,这道诏书,才是关键。” 吴元看着李岩,缓缓道:“岩哥,李渊这道诏书承认我等对三州之地的绝对控制权,这本就是你我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做了个无本的买卖,还想以此彰显他的皇恩浩荡。” “而这北境守护的封号,听着威风,其实就是要将我们牢牢钉在北境,为他抵御草原的兵锋,好让他能在中原安心平定各路反王,说白了,就是拿我们当免费的看门人。” 吴元的声音冷了下来:“最重要的一点,狼吻坡一战,我们展现出的实力,已经超出了长安的想象,也必然会引来猜忌,尤其是太子李建成,此人志大才疏,嫉贤妒能。” “岩哥您兵威太盛,又与秦王李世民牵连不断,所以在他眼中岩哥就是潜在威胁。” “这次封赏,不过是缓兵之计,他日一旦腾出手来,第一个要对付的,恐怕就是我们。” 一番话,说得钱串子和李铁柱目瞪口呆,背后冷汗直冒。 李岩对此却毫不意外,吴元分析的,与他心中所想几乎完全一致。 “元子说得对。” 李岩开口,声音沉稳,瞬间安定了所有人的心神。 “所以,我们不能停下来,不仅不能停,还要跑得更快!” “第一,军队扩编!我已命王烈火负责此事,利用这次缴获的物资和战俘,进一步扩充军队员额。黑骑营和狼牙营,作为我们的拳头,必须优中选优,继续强化!” 他看向李萧山和王笑林。 “我给你们三个月时间,我要看到一支战力比狼吻坡时,至少再强三成的精锐!” “遵命!”二人轰然应诺。 “第二,政权统一!” 李岩的手指重重点在云州和代州的位置上。 “吴元,由你牵头,立刻草拟方案,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云、代二州的军政、财税、吏治,全部纳入镇北王府的体系之内!我要让这三州七县,真正成为我们密不透风的铁桶江山,成为我们最稳固的后方!” 吴元躬身领命:“岩哥放心,一个月内,必让政令通行无阻。” 就在李岩部署完一切,准备大展拳脚之际,一名夜枭营的斥候突然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王爷!紧急军情!” “长安派来的封赏使团,已抵达幽州边境的军都关!预计明日便可抵达蓟州城!” 李岩眉头微皱:“使团而已,何事惊慌?” 斥候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此次使团的主使,并非文官,而是奉旨前来巡边慰问的平阳昭公主,李秀宁!” “什么?!”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到不是说对方有多厉害,而是之前的传言,这位可是相中了自家王爷的女人! 现在京城那边消息没过来,人到的先来了。 “干什么呢都!” 一声冷喝如平地惊雷,瞬间将众人的失态拉了回来。 李岩依旧稳坐主位,脸上那初闻消息时的片刻震惊早已荡然无存。 “一个使团而已,都退下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可是岩哥……” 李铁柱急切地想说什么。 “退下。” 众人不敢再多言,纷纷躬身行礼,带着满腹的疑惑退出了大厅。 很快,偌大的议事厅内,只剩下李岩和依旧在摇着羽扇的吴元。 李岩转过头,直视着自己最信任的谋主。 “元子,说说你的看法。” 吴元脸上那标志性的笑容也收敛了许多,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 “岩哥,李渊这一手,玩得很高明,派一位战功赫赫的公主,亲自前来宣诏和犒赏,这是给足了您天大的面子,此举意在向天下人展示皇恩浩荡,毕竟,您现在的实力,已经让长安城里那位睡不安稳了。” 李岩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 吴元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平阳公主素有贤名,更难得的是知兵善战,让她来,就是要让她亲眼看一看,我们的镇北军究竟是何等战力。” “至于还有嘛……” 吴元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恐怕就只有拉拢了,如今太子刚刚上位,但是亲王那边却是功高盖主,您手握北境雄兵,已然是棋局中最关键的一枚棋子,李秀宁是秦王李世民的同胞,她此来,未必没有替她弟弟试探您态度的意思。” 李岩缓缓站起身,吴元所说的,与他心中所想,几乎完全吻合。 “既然他们想看,那我们就将计就计,演一出好戏给他们看!” “元子,接待使团的事,由你全权负责!” “是!” “记住,”李岩伸出一根手指,语气加重,“礼数要周全,排场要做足,不能让任何人挑出半点毛病,显得我们是没见过世面的草莽。” “但在规格上,要体现出我镇北王府与朝廷分庭抗礼的地位!她代表的是皇帝,而你,代表的是我!” 吴元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意思。 接待要隆重,但绝不卑躬屈膝。 可以行礼,但绝不下跪,这其中的分寸,是对他最大的考验。 “岩哥放心,我明白怎么做。” 第一百八十三章 女中豪杰 “好。”李岩点了点头,“对了,去把笑林和烈火给我叫回来!” 吴元闻言,点头离开,很快,王笑林和王烈火二人就去而复返。 “你们两个都给我听着!” 李岩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点在蓟州城外,一条通往军都关的必经山谷。 “命你二人,即刻调集黑骑营与狼牙营主力,在公主使团入城的必经之路上,搞一场实战演练!” 王笑林与王烈火闻言,皆是眼前一亮。 “演练的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那位公主殿下,在进入咱们的地盘之前,看一看咱们的实力!” “遵命!” 二人领命,立刻转身离开。 第二天的时候。 整个蓟州城,也被彻底清扫一新,街道两旁挂上了彩绸。 只是在王府门前,立起了代表镇北王威仪的玄黑大旗。 城内一片喜庆祥和,城外却是杀机暗藏。 蓟州城西十里,风啸谷。 这里是通往蓟州的必经隘口,两侧山势陡峭,中间一条官道蜿蜒而过。 王笑林和李萧山二人,正站在高处,指挥着士兵们紧张而有序地进行最后的部署。 山谷的另一侧,上千名黑骑营的骑士已经列队完毕。 他们身披最新赶制出的板甲,人马俱铠,在阴沉的天空下,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散发着择人而噬的凶光。 “统领,都准备好了。” 一名狼牙营的军官前来报告:“斥候回报,公主的仪仗,距离谷口已不足十里。” 王笑林看了一眼身旁的王烈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烈火,你说,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看到咱们这份见面礼,会不会吓得尿裤子?” 王烈火也是嘿嘿一笑:“你可得注意点,万一,我说万一要是这位成了王妃,咱们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 官道上,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缓缓前行。 金瓜、玉斧、龙凤扇,明黄色的仪仗华丽无比,彰显着皇家的威严。 队伍中央,是一辆装饰得雍容华贵的巨大马车。 平阳昭公主李秀宁,正端坐于车内,闭目养神。 她一身寻常的素色长裙,未施粉黛,却难掩那份久经沙场磨砺出的英气与威仪。 就在车队即将进入风啸谷时。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惊天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山谷深处传来! “敌袭!!” “护驾!!” 使团的护卫们瞬间大乱,纷纷拔出刀剑,惊恐地四处张望。 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手雷爆响! “轰!轰!轰隆!” 数十声巨响连成一片,汇成一股毁灭性的音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战马惊嘶着人立而起,将骑士掀翻在地。 使团众人惊骇欲绝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远处的山壁上,石屑横飞,烟尘冲天! 就在他们魂飞魄散之际,另一侧的山坡上,突然响起震天的马蹄声! “咚!咚!咚咚咚!” 仿佛万千重锤在擂动大地,一片黑色的铁流,从山坡上奔涌而下! 那是一支他们从未见过的重甲骑兵! 他们手持长枪,汇成一道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从官道前方呼啸而过! 那股迎面而来的凛冽杀气,几乎让使团中所有的护卫都停止了呼吸!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炮声停歇后,铁流已经远去。 风啸谷内,只留下数百名面无人色长安护卫。 而在那辆平静如初的马车里,李秀宁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掀开车帘的一角,望向那片还在冒着硝烟的山壁。 一双凤眸之中,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异彩。 “整备一下,继续出发,这应该是那位在训练士兵呢。” 下方一个曾经的娘子军的将领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公主!我看着就是那李岩故意为之!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们要走这条路吗?” “此等行径,与乱臣贼子何异!末将请命,率一队人马前去问罪!” “住口。” 清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那女人浑身一震,脸上的怒气瞬间化为敬畏,抱拳低头。 “公主,我……” 车帘被一只素手缓缓掀开,李秀宁那张毫无瑕疵的绝美脸庞露了出来。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依旧惊魂未定的护卫,声音平静无波。 “继续前进。” “可是……” “传我命令,整顿队形,继续前进!” 李秀宁放下车帘,声音恢复了平静。 “我们是代表朝廷的使团,拿出你们该有的样子来。” “遵命!” 在李秀宁的弹压下,使团队伍迅速恢复了秩序。 尽管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但表面上,皇家的威仪被重新拾起。 他们强作镇定,整理着凌乱的衣甲,缓缓驶入了风啸谷营地。 可是当他们真正进入营地之后,才发现刚才的炮声与铁蹄,仅仅是这头巨兽露出的一颗獠牙而已。 与他们想象中临时驻扎的混乱不同。 整个营地井然有序,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一队队士兵正在校场上操练,他们身着的,并非大唐常见的明光铠,而是一种通体漆黑,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奇异铠甲。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士兵们手中持着的武器。 除了制式的横刀,许多士兵肩上都扛着一种从未见过的黑色火枪。 但最让李秀宁和她手下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感到心悸的,是这些士兵的精神风貌。 他们的眼神,不像大唐官兵那样带着几分骄傲与油滑。 也不像百战老兵那样带着一丝疲惫与沧桑。 那是一种绝对的服从,他们看向使团的目光,就像在看一群与自己无关的木偶,没有好奇,甚至都没有敬畏。 就在使团众人心神剧震之时,营地中军大帐的门帘被掀开。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缓步而出。 来人一袭玄色劲装,未着王袍,却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度。 整个营地的肃杀之气仿佛都以他为中心。 镇北王,李岩。 他亲自出面迎接了。 李岩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那刚刚走下马车的身影上,瞳孔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缩。 他早就知道平阳公主李秀宁以善战闻名,心中勾勒出的,是一位英姿飒爽,或许带着几分男子气的女中豪杰。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下马威 然而眼前之人,却远超李岩的想象。 她身着一袭淡紫色劲装,勾勒出玲珑有致的窈窕身段。 一张素净的瓜子脸,未施粉黛,却胜过人间无数绝色。 凤眸如星,琼鼻高挺,不点而朱的唇瓣紧紧抿着,透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英气与妩媚,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地融为一体。 在李岩打量李秀宁的同时。 李秀宁也同样在审视着这个搅动天下风云的男人。 比传闻中更年轻,也更危险。 四目相对,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空中碰撞。 一个,是李唐皇室最璀璨的明珠,战功赫赫的公主。 一个,是北境崛起的新王,手握百万人生死的霸主。 “镇北王,好大的阵仗!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刚刚那名女子部将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越众而出,怒视着李岩。 她叫何婉,以作战勇猛,性格刚烈著称,最是护主。 “刚才那番演习,是想给我家公主一个下马威吗?还是说,镇北王已经不将我大唐,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了?!”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使团的护卫们纷纷手按刀柄,而李岩身后的李萧山,王笑林等人,眼中也迸射出杀意。 李岩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甚至连看都未看那发难的何婉一眼,目光依旧停留在李秀宁的脸上。 “公主殿下远道而来,本王不胜荣幸,一场迎接贵客的礼炮,一点小小的欢迎仪式,不成敬意,倒是让这位将军误会了。”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何婉的脸瞬间涨红。 “你……” 何婉气得浑身发抖,正欲再度发作。 “何将军。” 李秀宁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制止了她。 李秀宁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岩,任何言语上的交锋,在这个男人面前都占不到丝毫便宜。 李岩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口舌之争,未免无趣。” “既然公主殿下与诸位将军对我北境军备如此感兴趣,不如随本王移步,检阅一下我那些军队。” “也好让公主殿下亲眼看看,本王用以守护这北境万千百姓的,究竟是何等样的一支力量,也好让长安城,安心。”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李秀宁的凤眸微微眯起。 好一个镇北王!好一个将计就计! 她制止了身后所有部将的举动,迎着李岩那充满侵略性的目光,红唇微启,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那本宫,就看看镇北王的镇北军,究竟有何等威风。” 在李秀宁应下检阅的请求后。 李岩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 他没有再多言,亲自引领着公主一行,向着营地深处的中央校场走去。 沿途,一队队巡逻的士兵与他们擦肩而过。 使团众人无不惊骇地发现,这些士兵身上穿着的黑色板甲,并非个例,而是制式装备! 阳光下,那一片片经过精心锻打和淬火的甲片,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从头盔到护喉,从胸甲到臂铠,再到腿裙与战靴,将士兵的每一寸要害都保护得严严实实。 行走之间,只有甲片碰撞发出的沉闷金属声。 何婉等娘子军旧将都是识货之人,她们一眼就看出,这种铠甲的防护能力,远在大唐最精锐的明光铠之上! 而且看这数量,分明已经大规模列装。 这意味着,镇北王府的财力与工业能力,已经达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境地! 众人各怀心思,很快便抵达了广阔的中央校场。 校场之上,数个千人步兵方阵已经肃立等候。 他们如同一片片沉默的黑色森林,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股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公主殿下,请。” 李岩引着李秀宁登上了高高的点将台。 他没有急着展示那些新玩意,而是拍了拍手。 “向公主殿下,展示我镇北军的军容!” 一声令下,鼓声如雷! 校场之上,最前方的步兵方阵陡然发出一声整齐划一的呐喊! “风!风!大风!” 伴随着呐喊,数千名士兵同时做出一个动作,拔刀! “噌!” 数千柄横刀同时出鞘,那整齐划一的金属摩擦声汇成一道尖锐的音浪,刺得人耳膜生疼。 紧接着,刀锋下劈,收于腰侧,所有动作干净利落,分毫不差,仿佛这数千人乃是一人! 李秀宁身后的将领们,脸上的神色已经从最初的轻视,转为了凝重。 他们都是沙场宿将,自然看得出这其中的含金量。 如此令行禁止的纪律性,如此森然的杀气,绝非一朝一夕能够练成。 这支军队的精锐程度,已经不逊于长安的十六卫,甚至犹有过之! 何婉的嘴唇紧紧抿着。 她不得不承认,单论这军容军纪,李岩的兵,确实是强兵。 但,也仅此而已。 大唐的军队,同样不乏这样的精锐。 靠着一身铠甲和一把横刀,还不足以让她们真正感到畏惧。 李秀宁的凤眸之中,也闪过一抹赞许。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支军队的灵魂。 那是一种绝对的服从与高效的杀戮本能。 但她的表情依旧平静,李岩费尽心机让她来看的,绝不止这些。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李岩看着使团众人的表情,嘴角的弧度愈发玩味。 他缓缓抬手,再次下令。 “上靶!” 远处,一排厚重的木靶被竖立起来,但与寻常箭靶不同。 这些木靶之上,竟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铁甲,其中几具,赫然是缴获自突厥骑兵的精良重甲! 使团众人见状,皆是一愣。 用重甲当靶子?这是何意? 即便是最强的神射手,用破甲重箭,也难以在百步之外洞穿这等铁甲。 就在他们疑惑之际,另一支千人方阵迈着整齐的步点,走到了阵前。 他们手中所持,并非刀枪,也非弓弩,而是一种通体漆黑,枪管细长的古怪铁棍。 “那是什么?” 一名唐将忍不住低声问道。 无人能够回答。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这个女人,懂他 李岩的目光扫过李秀宁那张波澜不惊的俏脸,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公主殿下,接下来,请您欣赏的,是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力量。” 他的声音很轻,温热的气息拂过李秀宁的耳廓,让她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她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脸,清冷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下方的军阵。 “预备!” 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第一排的狼牙士兵齐刷刷地半跪在地。 将那黑色的铁棍扛在肩上,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远处披着重甲的靶子。 “开火!” 砰砰砰砰——! 一阵密集如爆豆般的轰鸣! 一股浓烈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刺鼻的硫磺味钻入每个人的鼻孔。 使团的将领们还没反应过来,就惊骇欲绝地看到。 远处那些足以抵御刀劈箭射的重甲靶子,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噗!噗!” 甲片破碎,木屑横飞! 那些坚固的铁甲,在此刻竟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地撕开一个个狰狞的破口! 更有甚者,整具铠甲都被那恐怖的冲击力打得向后翻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怎么可能?!” 一名娘子军旧将失声惊呼,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亲眼见过,这种重甲,在战场上足以硬抗数支羽箭的攒射而安然无恙! 不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更让他们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第一排射击完毕的士兵,没有丝毫停顿,飞快地进行着填装。 而他们身后的第二排士兵,则立刻上前一步,半跪,举枪,瞄准。 “开火!” “砰砰砰砰——!” 又是一轮齐射! 硝烟弥漫中,那些本就残破不堪的靶子,被再一次蹂躏,彻底化作了一堆破碎的烂铁和木渣。 紧接着是第三排,第四排…… 点将台上,死一般的寂静。 李秀宁身后的所有将领,包括何婉在内,全都脸色煞白,浑身冰冷。 他们看着下方那些士兵机械而冷酷地重复着射击,填装的动作,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在这样一道钢铁风暴面前,任何精妙的战术,任何悍不畏死的冲锋,都将变成一个毫无意义的自杀。 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兵,甚至冲不到阵前,就会被撕成碎片! 而李岩,似乎还嫌这震撼不够猛烈。 他指了指校场尽头,一座用土木搭建的,模拟的敌军营寨,对身旁的李秀宁笑道。“公主殿下,步卒之威,不过是开胃小菜。我军攻坚,另有神兵。” 他抬起手,对着远处轻轻一挥。 早已部署在隐蔽阵地上的三门虎蹲炮,收到了旗语。 炮手们迅速调整好角度,将一枚枚黑色的开花弹塞入炮口。 “放!” “咚!咚!咚!” 一阵沉闷如巨兽心跳的声响传来,三道黑影拖着尖锐的啸声,飞向了天空! 使团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那些黑点在空中达到最高点后,便呼啸着朝那座模拟营寨砸了下去! 下一秒。 “轰隆!!!” 地动山摇!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汇成一股毁灭性的声浪,狠狠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远处的营寨,瞬间被火光与烟尘吞没。 木制的箭塔被拦腰炸断,坚固的寨墙如同积木般被轻易摧毁,无数的泥土、碎石和木块被抛上数十米的高空! 当硝烟散去,那座原本还像模像样的营寨,已经彻底从地平线上消失了。 只留下一个又一个冒着黑烟的巨大弹坑。 一片焦土,满目疮痍,点将台上,鸦雀无声。 何婉张着嘴,脸色灰败如死,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被夷为平地的废墟。 她引以为傲的勇气和武艺,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不过就在所有人都陷入深深的震撼之中时,一个人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平阳昭公主李秀宁,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但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她的双颊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一双清冷的凤眸之中,此刻正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 李岩一直默默观察着她的反应,当看到她眼中那抹毫不掩饰的狂热时,他笑了。 这个女人,懂他。 他缓缓走到她的身边,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能闻到彼此身上独特的气息。 李岩身上是淡淡的硝烟与阳刚味道。 而李秀宁身上,则是一股如雪莲般清冷的幽香。 “公主殿下,” “现在,还觉得本王的欢迎仪式,阵仗太大吗?” 李秀宁缓缓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李岩的眼睛。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伸出玉手,轻轻抚过他腰间悬挂的横刀刀柄,红唇微启。 “兵器是死物,人,才是活的。” “本宫更好奇,能锻造出这等毁天灭地的利器,又能统御这般如狼似虎的雄师的镇北王,究竟是何等身手?”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翻,竟闪电般抽出了李岩的横刀! 雪亮的刀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直指李岩的咽喉,却在距离他皮肤一寸的地方,骤然停住。 “敢与本宫,切磋一番吗?” 李岩的目光,从那柄停在自己颈侧,映着自己面容的雪亮刀锋上,缓缓移到了李秀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 他非但没有丝毫的恼怒与惊慌,反而漾起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欣赏。 “公主殿下好快的刀。” “不过,用本王的刀,来指着本王,这似乎不太公平吧?” 李秀宁凤眸微眯:“对镇北王来说,还有公平可言吗?” 她话音未落,手腕一转,刀锋便化作一道匹练,直削李岩的腰腹! 这一刀,又快又狠,完全是沙场之上,以命搏命的招式! 李岩脚下不动,身形却如风中摆柳般轻轻一晃,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同时,他探手一抓,竟直接抓向了那疾速掠过的刀身! “小心!” 何婉失声惊呼。 以肉掌硬接利刃,这是何等疯狂的举动! 李岩的手指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在刀锋及体的瞬间捏住了刀脊! “铛!” 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李秀宁志在必得的一刀,竟被他两根手指,稳稳地夹住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铁树要开花 李秀宁心中剧震,她只觉自己的刀仿佛陷入了铁钳之中,再也难进分毫! 她不信邪,手腕发力想要将刀抽出。 可李岩的手指如同焊死在刀身上一般,纹丝不动。 “公主的力气,似乎小了些。” 李岩依旧带着那抹玩味的笑意,另一只手却已经闪电般探出,并指如剑,直点李秀宁的胸前大穴! 这一招,若是点实了,李秀宁就算不重伤,也得当场失去战力。 李秀宁脸色一变,当机立断,竟果断弃刀! 她松开刀柄,身体借着李岩前探的力道,向后飘飞,同时玉腿轻抬,一记凌厉的鞭腿横扫向李岩的下盘! “好!” 李岩忍不住赞叹一声。 他收回横刀,不退反进,手臂一沉,用刀鞘精准地挡住了李秀宁这势大力沉的一脚。 “砰!” 一声闷响,一股强大的力道传来。 李岩的身形只是微微一晃,而李秀宁却借着这股反震之力,轻盈地落在数步之外,重新站稳了身形。 两人遥遥相对,眼中再无旁人。 如果说,一开始李秀宁只是出于一股不服输的战意。 那么现在,她已经彻底沉浸在了这场对决之中。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生平仅见的对手!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李秀宁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她娇喝一声,再次欺身而上! 这一次,她不再试探,而是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尽数施展了出来! 一时间,点将台之上,刀光剑影! 两人越打越快,越打越凶! 周围的众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心驰神摇。 何婉等人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们从未见过公主如此拼命! 而在另一边,李铁柱等人则是一脸的轻松惬意。 “啧啧,岩哥就是岩哥,真猛!” 王笑林看得津津有味。 李铁柱更是咧着大嘴,嘿嘿直笑,眼睛在李岩和李秀宁身上来回打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场中,激斗已至白热化! 李秀宁久攻不下,心中不免有些急躁,她抓住一个空当,猛然一个旋身,一记回旋斩,刀锋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斩向李岩的脖颈! 这是她的杀招之一! 李岩似乎早就料到了她有此一招。 就在刀锋及颈的瞬间,他猛地向后仰身,身体弯成一张惊人的铁板桥,刀锋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掠过。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刀鞘自下而上,敲在了李秀宁持刀的手腕上! “啪!” 一声脆响,李秀宁只觉手腕一麻,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再也握不住手中的横刀。 “当啷!” 横刀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在了远处的地板上。 而李秀宁也因为用力过猛,加上手腕吃痛,身形一个趔趄,惊呼一声,眼看就要向后摔倒。 说时迟,那时快。 李岩长臂一伸,在李秀宁即将倒地的瞬间,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一瞬间,天旋地转。 当李秀宁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结结实实地跌进了一个宽阔而坚实的怀抱。 她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李岩那双带着戏谑笑意的深邃眼眸。 四目相对,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远去。 “轰!” 李秀宁那张常年清冷如冰的绝美脸庞,此刻竟腾地一下,变得通红。 她竟然在一个男人怀里,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何婉等人已经彻底石化了。 那位统御千军万马,令敌人闻风丧胆,视天下男子如无物的平阳公主,她们心中神明一般的存在,竟然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脸红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会发生点什么的时候,李秀宁猛地回过神来。 她眼中闪过一丝羞恼,贝齿紧咬,也不挣扎,反而抬起手,对着李岩的腰侧,狠狠地“怼”了一拳! “唔!” 李岩猝不及防,只觉腰眼一酸,闷哼一声,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一下。 李秀宁趁机挣脱他的怀抱,退后两步,强行板起脸,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 “本宫没那么软弱!用不着你扶!” 她这副色厉内荏的娇嗔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沙场公主的威严,分明就是一个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的小女儿家。 看着这一幕,点将台上的气氛变得无比古怪。 李岩身后的亲卫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拼命憋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李铁柱这个憨货,居然凑到王笑林耳边,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实则大半个点将台都听得见的声音嚷嚷道。 “哎!你看这俩人,打着打着还抱上了!俺觉得……这嫂子好啊!够劲!” “噗——!” 旁边几个亲卫直接破功,笑了出来。 一旁的吴元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个憨货!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嘴上虽在骂,吴元嘴角那抹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笑意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王爷这铁树,怕是要开花了! 而李铁柱那一声中气十足的嫂子,炸得何婉等一众娘子军旧将外焦里嫩,三观尽碎。 她们的公主,那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 在朝堂上让百官肃然起敬的平阳昭公主,竟然被人当众喊了嫂子。 而始作俑者,那个抱着公主还挨了一拳的男人,非但没有半分恼怒,反而揉着腰侧,发出一阵爽朗的低笑。 “哈哈哈,公主殿下力道着实不小,本王受教了。” 李岩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笑意,那双深邃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李秀宁。 李秀宁被他看得心头火起,贝齿紧咬,正要发作。 李岩却已经收敛了笑容,恰到好处地转移了话题,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 “一番助兴之后,想必公主与各位使节也已舟车劳顿。” “本王已在府中备下薄宴,为公主与各位接风洗尘,请吧。” 一句话,将凝固的气氛瞬间盘活。 使团的将领们如蒙大赦,纷纷附和。 “是极是极,叨扰王爷了。” “多谢王爷款待!” 他们确实需要一个地方,好好消化一下今日所见所闻带来的颠覆性冲击。 无论是那如同神罚般的军阵演武。 还是公主殿下这从未见过的女儿姿态,都让他们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 李秀宁也借坡下驴,强行压下心头那陌生的悸动。 她冷冷地瞥了李岩一眼,然后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清冷的单音。 “哼。” 说罢,她便率先转身,迈开长腿,朝着点将台下走去。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李岩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弧度再次上扬。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与吴元等人一起,陪同着使团众人,向王府的内院走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明牌 一行人穿过肃杀的营区,踏入镇北王府的府邸范围,又是另一番景象。 没有金碧辉煌的奢华,也没有雕梁画栋的繁复。 整个王府的建筑风格,呈现出一种雄浑而内敛的气质。 青石铺就的宽阔道路,高大厚重的梁柱,以及简约却不失大气的线条。 不过在这些硬朗的风格之下,细节处却又彰显着无与伦比的精致与财力。 窗棂上镶嵌的是通透无暇的琉璃,庭院中随意摆放的石桌石凳。 竟是由整块的汉白玉雕琢而成,就连路边引水的渠口,都装饰着吞吐水流的青铜兽首。 低调,但奢华。 强大,且自信。 这便是镇北王府给所有人的第一印象,也正是李岩这个人的完美写照。 何婉一路走来,心中更是波澜起伏。 她注意到,府中的仆役和护卫,行走之间悄无声息,站姿如松。 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一股与校场上那些士兵如出一辙的纪律性与服从性。 这个男人,已经将他的意志,贯彻到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心中。 很快,众人抵达了宴会大厅。 大厅极为宽敞,足以容纳数百人同时宴饮。 数十根合抱粗的巨木作为梁柱,支撑起高大的穹顶,显得气势恢宏。 李岩引着李秀宁,走到了最上首的主桌。 在李秀宁将要落座之时,李岩竟极为自然地伸手,为她拉开了身后的紫檀木椅。 这个时代,并没有为女士拉椅子的礼节。 李岩这个看似寻常的举动,却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体贴与尊重,让李秀宁的动作再次微微一僵,有些不自然地坐下。 众人依次落座。 随着李岩一声开宴,早已等候在侧的侍女们便如流水般,将一道道珍馐美味端了上来。 使团众人本以为,北地铁血男儿的宴席。 无非就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可当菜肴真正摆在面前时,他们再次被震撼了。 桌上确实有烤全羊,但那羊羔烤得外皮金黄酥脆,肉质鲜嫩多汁。 上面撒着不知名的西域香料,香气扑鼻,远非寻常烤肉可比。 白玉盘里堆着如同霜雪般的精致点心。 其实主要也是李岩这里不缺霜糖和雪花盐,所以才能这么造。 要是换做其他地方,就是有,但也不会向他这样挥霍。 不过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刚刚被到上来的酒水。 李岩亲自为李秀宁斟满一杯,一股浓烈而纯粹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公主殿下,尝尝我北境的特产,烧刀子。” 李岩举杯,对着李秀宁笑道:“此酒性烈,入喉如火,但最能驱散寒意,一解疲乏。” 李秀宁本就是好胜的性子,听他这么说,哪里肯示弱。 她端起酒杯,学着李岩的样子,一饮而尽。 “咳……咳咳!” 辛辣的酒液如同一条火线,从喉咙瞬间烧到了胃里! 饶是李秀宁酒量不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烈性呛得连连咳嗽。 一张俏脸瞬间染上了动人的绯红。 李岩见状,非但没有嘲笑,反而迅速地为她盛了一碗温热的肉羹,递了过去,眼中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公主殿下海量,果然是女中豪杰。” 这句夸赞,听在李秀宁耳中,却更像是调侃。 她喝下肉羹,压下那股火辣,凤眸含煞,瞪着李岩。 “本宫如何,不劳王爷费心。倒是王爷,比武切磋,靠着些许小聪明侥幸赢了一招也就罢了,还趁机占人便宜,这可不像英雄所为。” 她到底还是没忍住,把被他拥入怀中的事情,用这种方式说了出来。 何婉等人虽然离得远,听不清两人说什么。 但看到公主那副又羞又恼的模样,一个个心都揪紧了。 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那个可恶的镇北王撕成碎片。 不过李岩接下来的反应,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道歉,反而微微前倾,凑到李秀宁的耳边。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地说道: “若那也算占便宜,那本王……认了。” 温热的气息再次拂过李秀宁敏感的耳廓,让她浑身一颤,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筷子。 只听李岩的声音继续在她耳边响起。 “只是,面对公主这般绝色,哪个男人又能真正当个正人君子呢?” 李秀宁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句话,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无耻!轻浮!登徒子! 无数个骂人的词汇在她心中闪过。 可她却发现,自己竟然生不出一丝一毫真正的厌恶。 相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任何一个男人,敢用这种方式对她说话! 看着她那双瞪大的凤眸中满是慌乱,李岩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 而在邻桌,李铁柱看着主桌上眉来眼去的两人,又忍不住凑到吴元身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军师,你看,俺就说这嫂子好吧!跟老大坐一块,多般配!” 吴元端着酒杯,瞥了一眼满脸通红只能靠喝酒来掩饰的平阳公主。 王爷这一手,比那百万雄兵,还要厉害啊。 而此刻的李秀宁强行压下内心奔涌的情绪。 她放下酒杯,抬起那双因酒意而略带水汽的凤眸。 “镇北王的风流,本宫见识了。” “不过,本宫此来,身负皇命,想听听王爷对天下各路反王的看法。” 李岩见她这副强作镇定的模样,心中暗笑。 不过也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整个人的气场瞬间一变。 方才那个略带轻浮的登徒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北境之王。 “公主想问,本王便说。” 李岩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他沉思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而后缓缓开口。 “天下反王,皆是土鸡瓦狗,不足为虑。” “如今陛下已于长安称帝,改元武德,此乃天命所归。” “其余反王,或早或晚,都将是冢中枯骨。” 这番话霸气十足,却也在情理之中。 李秀宁点了点头,正想顺着他的话,引出自己真正的目的,李岩却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本王不日便会起兵,攻打窦建德。”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名为使节,实为说客 “什么?!” 李秀宁瞳孔骤然收缩,端庄的仪态瞬间被震惊所取代。 她来之前,父亲李渊在御书房与她密谈许久。 大唐如今最大的战略目标,是先剪除盘踞在西北的李轨,彻底稳固关中后方。 但他们最忌惮的,就是东边的窦建德和占据洛阳的王世充会趁机发难。 尤其是窦建德,此人号称夏王,兵强马壮,若是他趁大唐西征之时,挥师叩关,后果不堪设想。 而王世充则与窦建德互为犄角,又互相提防,不敢轻举妄动。 整个北方,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李渊给她的密令之一,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说服李岩出兵,主动去啃窦建德这块最硬的骨头。只要李岩肯动,就能彻底搅乱东边的这潭死水,为大唐西征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连说辞都还没想好,李岩竟然主动提了出来! 这仿佛是算准了她的来意,将她最想要的东西,直接摆在了她的面前! 看着李秀宁那张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的俏脸。 李岩的嘴角再次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李秀宁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这家伙他绝对是故意的!将她置于一个被动的、受赠者的位置上! 一一丝被看穿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李秀宁想也不想,再次抬手,对着他那张可恶的笑脸,一拳就怼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她的拳头没能触碰到目标。 李岩闪电般出手,握住了她纤秀的皓腕。 两个人都喝了酒,李秀宁这一拳本就没什么力道,更像是恼羞成怒的娇嗔。 被他温热的大手包裹住手腕,一股奇异的电流从接触点传来,瞬间窜遍全身,让她最后一点力气都消失无踪。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就更加变了味道。 “哎哟!” 李铁柱在邻桌怪叫一声。 王笑林等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在他们看来,这哪里是什么恼怒,分明就是打情骂俏! 那粉拳软绵绵的,与其说是打人,不如说是在撒娇。 “咳咳!” 吴元恰到好处地站了起来,对着满脸通红的李秀宁和握着人家手腕不放的李岩拱了拱手。 “王爷,公主殿下,我等……已经吃好了,军中尚有要务,就不打扰二位雅兴了,我等先行告退!” 说着,他不由分说,对着王笑林、李铁柱等人使了个眼色。 李秀宁麾下的何婉等人见状,一个个脸色都有些难看,自家公主何曾受过这等轻薄? 可问题是,看公主那副模样,虽是满面红霞,却不见半分真正的怒意,她们也不好发作,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两难。 吴元何等精明,他看出对方的犹豫,立刻又补充道:“王爷与公主要商议攻打窦建德的军国大事,我等在此,多有不便。” “诸位将军还是随我等一同到偏厅稍候,也好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商讨一下后续的配合事宜。” 军国大事四个字一出,何婉等人就算再不情愿,也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了。 吴元打着商量事情的旗号,连拉带拽,很快便将宴会厅里所有碍事的电灯泡都带了出去。 唯独何婉,在走到门口时,停下了脚步。 “吴军师,我是公主的贴身护卫,职责所在,不能离开。” 吴元回头看了一眼厅内那对依旧执手相看的男女。 “何护卫忠勇可嘉,元某佩服。不过,王爷与公主商议的是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最高机密,您在门外守着,既能保证公主安全,又不至于听到不该听的,岂不两全其美?”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何婉沉吟片刻,也觉得有理,只得点了点头,答应留在门外。 此时,膀大腰圆的李铁柱已经被吴元推了出来,跟门神一样杵在门口。 他见何婉也站了出来,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瓮声瓮气地问道。 “哎,你怎么也出来了?” 何婉本来就一肚子火,听他这么问,顿时柳眉倒竖,冷冷地看着这个铁塔般的大个子。 “什么意思?不是你们怕我妨碍你们家王爷的好事,故意把我弄出来的吗?” “呃……” 李铁柱挠了挠后脑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他索性闭上了嘴,任凭何婉如何用冰冷的眼神剜他,就是一言不发,如同一根木头桩子似的,笔直地站在那里,目不斜视。 一时间,门外气氛冰冷,门内,却已是春意渐浓。 随着大门被轻轻合上,喧闹的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 李岩依旧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柔软的手掌握得更紧了些。 “这只手,曾统帅千军万马,杀得敌人闻风丧胆,本王实在好奇,它为何如此柔软?” 李秀宁浑身一颤,猛地将手抽了回来,藏在身后。 “放肆!” 她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声音却因为紧张而失了威严。 “李岩!你别太过分!” 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过分吗?” 李岩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将她刚刚拉开的距离再次缩短。 “本王觉得,还不够。” “你孤身前来,名为使节,实为说客,你想要本王出兵,为你大唐分担压力。可以。” “但是,李秀宁,你要用什么来换?” 面对李岩那句赤裸裸的质问。 李秀宁只觉得被他握过的手腕仍在隐隐发烫。 她后退一步,重新拉开安全的距离。 “王爷想要交换的条件?好,本宫可以给你。”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与端庄,凤眸中最后一丝慌乱被强行敛去,摆出了谈判桌上应有的仪态。 “我大唐,可支付钱粮五十万石,以充王爷军资。” 李岩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李秀宁没有理会他的表情,继续抛出自己的筹码。 “可割让上谷、渔阳二郡,使其并入王爷治下,此二郡,人口十数万,土地肥沃,可为王爷提供源源不断的兵源与税赋。” 钱粮、土地、人口。 这已经是足以让任何一个诸侯动心的价码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见李岩依旧不为所动,李秀宁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最重磅的承诺。 “待天下平定之日,我父皇,可以皇室之名,册封镇北王为世袭罔替的赵王,与国同休!王爷之爵位,将永镇北境,子孙万代,荣华不息!” 说完,她挺直了背脊,骄傲地迎向李岩的目光。 这已经是她能代表大唐,开出的最高价码。 她相信,没有任何一个野心家,能拒绝这份封王的诱惑。 然而,她预想中的震惊、哪怕是贪婪的权衡,都没有在李岩的脸上出现。 他只是静静地听完,发出了一声嗤笑。 “呵呵……” “钱粮?” “本王治下的雪盐,霜糖,行销天下,日进斗金都是说少了!” “我麾下的军士开荒屯田,府库早已充盈,本王若缺钱粮,挥师南下,谁的府库,我取不得?” 李秀宁的呼吸一窒。 “至于你说的城池和人口?” 李岩的笑意更浓,“你亲眼见过本王的镇北军,你觉得,这天下,有哪座城池,是本王想拿却拿不下的?你所谓的割让,在本王看来,不过是省了些许攻城拔寨的力气罢了,算得上什么筹码?” 李秀宁脸色难看,她本想开口讥讽他口出狂言。 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狼吻坡那一战的传闻,浮现出今日在校场上看到的,那支钢铁洪流般的可怕军队,以及那五十名士兵手中喷吐的天神之怒。 这个男人没有说大话,他说的是事实! “至于……” 李岩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 “你父皇的封赏?一个世袭罔替的王爵?” 他突然伸出手,轻轻挑起她光洁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李秀宁,你看清楚。” “我李岩,本就是王!是靠着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北境之王!我的王位,是突厥人的尸骨堆成的,是北地万民的敬畏铸就的!何须他李渊来封?” 看着她愈发紧张,那双美丽的凤眸中写满了被动,李岩知道,时机到了。 “钱粮、城池、虚名……这些,我统统不要。” “我要的,是你。” 李秀宁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他要她? 李岩很满意她这副被惊得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微微俯身,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想让我出兵攻打窦建德,可以。” “答应与我联姻,做我的王妃。” “从今往后,你李秀宁,是我李岩的女人。那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大唐的敌人,自然也就是我北境的敌人。” 李秀宁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忘了。 联姻…… 王妃…… 这个提议,她不是第一次听到。 在长安时,父皇李渊就曾不止一次地暗示过,想用她这枚最珍贵的棋子,来彻底拴住李岩这条北境的猛龙。 那时,她听了只觉得是冰冷的权谋算计,甚至还因此与父皇争辩过,放出过非王不嫁的气话来抵触。 对她而言,那不过是一桩可以被摆在台面上,冷冰冰讨论的政治交易。 可现在,截然不同! 那不再是隔着千里之外的冰冷算计,不再是父皇与大臣们在地图旁的指指点点。 而是这个霸道的男人,当着她的面,对她本人,提出了这个要求! 巨大的震惊与前所未有的羞恼,瞬间将她淹没。 她的脸颊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烫。 可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那股让她腿软的强烈雄性气息。 “李岩!你……你简直无耻至极!你将婚姻当成什么了?将我李秀宁当成什么了?一件可以用来交易的货物吗?!” 面对她无耻的怒斥,李岩非但没有半分怒意,反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轻笑。 “呵呵……” “公主殿下,你误会了。” “我从未将你当成货物。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才是对你,对你我之间这场合作,最大的尊重。” “尊重?” 李秀宁气得发笑,“这就是你所谓的尊重?用这种强迫的方式,逼我下嫁于你?” “当然是尊重。” 李岩的目光坦然无比,仿佛在阐述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 “你我都很清楚,所谓的钱粮、城池、口头盟约,都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今天可以是盟友,明天就能兵戎相见。这天下,背信弃义的故事还少吗?” “只有联姻,” 李岩的语气不容置疑,“将你我两家的利益,将你我二人的命运,彻底地捆绑在一起,才是最牢固,最可靠的盟约。” “我为你大唐出兵,你就是我北境的女主人,你大唐有难,我李岩的镇北军,便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无彼此之分,这才是真正的万无一失,难道,这不比一纸随时可能被撕毁的盟约,更显诚意,更让人安心吗?” 李秀宁被他这番歪理说得哑口无言。 她不得不承认,从纯粹的利益角度来看,他的话竟然是对的。 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他那套逻辑里挣脱出来,找到了一个新的攻击点。 “好,就算你说的有理。” 她冷冷地看着他:“可天下女子何其多,幽州世家贵女也不在少数,以你镇北王的权势,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王爷为何……偏偏选中我?”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她甚至有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变的紧张。 她想听他如何回答,是贪图她平阳公主的身份,还是另有他因。 听到这个问题,李岩笑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得意与欣赏的笑容。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眸子,上上下下地,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 半晌,他才悠悠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李秀宁差点又是一拳挥过去。 “呵呵……这个问题,公主殿下可以慢慢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他竟然不回答! 这种故作高深的姿态,比任何轻薄的言语都更让李秀宁感到抓狂! 第一百九十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李岩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我既然开口,自然是真心实意,所以,这件事,我不会逼你现在就做决定。” “这样吧,公主殿下可以先回长安,你可以把我的条件,原封不动地告诉你父皇。你们可以关起门来,好好商量商量,权衡一下利弊。” 他居然真的让她回去商量?李秀宁一愣,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我给你时间,也给你父皇时间考虑。” “等到……你父皇准备对盘踞西凉的李轨动手的那一天,你,再来幽州一趟。” “届时,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答案。只要你点头,我李岩,便亲自率领幽州大军,即刻东出,兵锋直指窦建德!” “而你,李秀宁,” 他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灼人的热气,吹拂在她的耳畔。 “不必再以使节的身份,更不必带着任何筹码。” “你只需要带着你自己,来到我的身边。” 他看着她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红唇,嘴角的弧度扬起,说出了那句足以让她心神俱裂的承诺。 “届时,我甚至会带上你,一同亲临阵前,让你亲眼看看,你的夫君,是如何为你……打下这片江山的!” 夫君二字,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李秀宁的心上。 她戎马半生,见过无数枭雄,听过无数豪言壮语。 可从未有任何一个男人,敢用这样一种方式对她说话。 他不是在谈条件,他是在描绘一幅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充满了铁与血的未来画卷。 而她,竟在这幅疯狂的画卷中,嗅到了致命的吸引力。 不过她毕竟是那个单枪匹马在关中拉起数万娘子军的平阳公主。 骨子里的坚韧与理智,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 “好。” “王爷的条件,本宫记下了。” “我会一字不差地转告父皇,至于父皇如何决断,便不是本宫所能左右的了。” 她刻意将夫君这个让她心悸的词汇,替换成了条件。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强加于身的暧昧与旖旎,重新变回一场纯粹的政治交易。 看着她这副故作坚强的模样,李岩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也不点破,只是欣赏着她这副外冷内热的姿态。 “无妨,我相信皇帝陛下,以及你们关陇的那些世家门阀,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他转过身,对着门外扬声道:“铁柱!!” “末将在!” 早已在门外候命的李铁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李岩看都未看他,目光依旧锁在李秀宁那张清冷的俏脸上,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传令下去,为公主殿下的归途做准备,护卫规格,提升至最高,随行亲卫,增至三百人,再从府库中,调拨上等的丝绸、雪盐、霜糖各百份,作为本王赠予公主的薄礼,车马仪仗,务必比来时更加隆重,不得有丝毫怠慢!” 这番话,让刚刚进来的李铁柱都愣了一下。 三百亲卫护送?这已经是护送王驾的规格了! 还有那些价值连城的雪盐霜糖,这哪里是薄礼,这简直就是一份厚重到令人咋舌的聘礼! 李秀宁的脸色再次变了。 “不必了!我大唐使团,自有护卫,不劳王爷费心!” 她岂能不明白李岩的意思? 这哪里是护送,这分明是在向长安,向天下人宣告! 宣告她李秀宁此行,已经与他镇北王达成了某种密不可分的联系! 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就是他李岩打在她身上的无形烙印! “本王说要,便不能不要。” “公主殿下代表大唐而来,安危至关重要。若是在我幽州地界上出了什么差池,本王担待不起。” “更何况,这既是本王对大唐的敬意,也是对公主殿下的一点心意。公主,总不会想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李秀宁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从她答应将那个条件带回长安的那一刻起,这场博弈的主动权,就已经彻底落入了对方的手中。 她只能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随你。” …… 第二日,清晨。 王府门前,一支无比庞大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 三百名高大威猛的镇北军亲卫,身着精良的铁甲,手持锋利的长戟,肃然而立,气势惊人。 数十辆满载着各种珍贵物资的马车,更是彰显着北境之主的雄厚财力与赫赫威势。 整个场面,比李秀宁来时,何止隆重了一倍。 李秀宁一身劲装,站在自己的坐骑旁,看着这夸张的排场,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她准备翻身上马,尽快离开这个让她心绪不宁的是非之地时,李岩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公主,请留步。” 他手中,拿着一块通体漆黑,约莫巴掌大小的铁牌,上面用古朴的篆体,阳刻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镇北。 “这是何意?” 李秀宁蹙眉问道。 李岩抓过她的手,将那块玄铁令牌强行塞进了她的掌心。 “拿着,这块令牌,是信物。” “凭此令,北境之内,所有关隘城池,任你畅行无阻。所有镇北军将士,见此令如见我本人,必听你号令。” “当然,它也是你我之间约定的凭证。” “等你考虑清楚了,带着它,再来幽州。” “我,等你回来。” 说完,他便后退一步。 李秀宁紧紧地攥着那块尚有余温的令牌。 她一言不发,深深地看了李岩一眼,仿佛要将他那张可恶的脸永远记住。 随即,她猛地翻身上马,没有再说一个字,调转马头,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率领着使团,踏上了归途。 马蹄滚滚,烟尘弥漫。 李岩站在原地,目送着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消失在长街的尽头,脸上的笑容,自信而笃定。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抹倩影。 吴元才从一旁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岩哥,就这么让她回去了?” 吴元压低了声音,“公主此去,变数太多,李渊老谋深算,太子建成对您向来敌视。万一他们另有图谋,或是用别的条件搪塞,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他看来,李岩最好的做法,就是将李秀宁强行留在幽州,以此为筹码,逼迫李渊就范。 现在放虎归山,无异于将所有的主动权又交了出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 “商议?” 李岩闻言,轻笑一声,转头看向自己这位最得力的谋士。 “元子,你错了,从我提出那个条件开始,这就不是一场商议,而是一份他们无法拒绝的阳谋。” “阳谋?”吴元不解。 “没错。” 李岩的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 “我问你,如今对李唐威胁最大的是谁?” “自然是盘踞河北的窦建德。”吴元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窦建德拥兵数十万,兵锋正盛,以李世民目前的兵力,想要拿下他,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长安的那些公卿贵族,愿意看到秦王府的势力,在战后一家独大吗?” 吴元瞳孔一缩,瞬间明白了什么。 “所以……” “所以,我抛出的诱饵,不仅仅是出兵相助这么简单。” 李岩的声音充满了自信:“我是给了李渊,给了整个关陇集团一个选择——一个可以最小的代价,最快地速度,扫平心腹大患,并且还能顺势平衡太子与秦王势力的完美选择!” “只要他们还想坐稳那个皇位,只要他们还想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他们就无法拒绝这份诱惑!” 吴元听得心悦诚服,但仍有最后一丝疑虑:“可万一他们真的另择宗室贵女,而非让平阳公主前来呢?” “他们不敢,也不会。” 李岩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这桩婚事,从一开始,我点的名,就是她李秀宁,换任何一个人来,都是对我的羞辱,也是对这桩盟约的背弃,李渊不敢赌,他赌不起我翻脸的后果。” “更何况……” “我相信她。” “像她那样心高气傲的女人,绝不会甘心让自己的命运,被父兄当成筹码在朝堂上反复博弈。” 说道这里,李岩再次看向了李秀宁离开的方向。 她会回来的。 而且,会是她自己,亲自带着我的信物,走回到我的面前。 因为她要亲自来问我那个答案,更要亲眼看看,她选的男人,究竟有没有资格,说那句为你打下江山的狂言! 李岩向吴元解释完自己那环环相扣的阳谋之后,并未在原地过多停留。 他看着吴元脸上那副恍然大悟又带着忧虑的复杂表情,只是淡淡一笑。 “走吧,别想那么多了。” 李岩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转身,目光扫过一旁同样听得云里雾里的王烈火与王笑林。 “去叫上铁柱他们,都跟我来,去个地方。” “岩哥,去哪儿?” 吴元下意识地问道。 “一个能让你们把心彻底放回肚子里的地方。” 李岩没有过多解释,直接迈步朝着王府外走去。 吴元和王烈火等人对视一眼。 虽然满腹疑惑,但还是立刻跟上了他的脚步。 一行人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骑上了快马,在数十名亲卫的护卫下,径直奔出了幽州城。 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在李岩的带领下,拐进了一条罕有人迹的崎岖山路。 越往里走,道路越是险峻,周围的警戒也愈发森严。 明里暗里,吴元至少发现了不下十处哨卡。 每一处的士兵都身着狼牙营的特制军服,手中的强弩更是时刻处于待发状态。 看到是李岩亲自带队,这些哨兵才会恭敬行礼,默默放行。 “岩哥,这里是……” 王烈火看着这比王府还要夸张的防卫级别,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这地方他听都没听说过。 “就快到了。” 又行了一刻钟,队伍最终在一面看似平平无奇的巨大山壁前停了下来。 这里是一处山谷的尽头,三面环山,只有来时的一条通路,是真正的绝地。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李岩翻身下马,走到山壁前。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竟然从中裂开,向两侧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巨大的人工洞口。 一股夹杂着硫磺,硝石和灼热铁器味道的奇特气息,从洞口扑面而来。 “这……这是……” 王烈火和王笑林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这荒山野岭的腹中,竟然还藏着如此惊天的秘密! 吴元则是瞳孔猛地一缩,他瞬间想到了什么,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欢迎来到,我们镇北军真正的心脏。” 李岩转过身,对着已经呆若木鸡的众人微微一笑,率先走进了山洞。 洞内豁然开朗,无数火把与巨大的通风口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这里完全被掏空了,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地下基地。 随处可见赤着上身的精壮工匠在炉火前挥汗如雨,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辛辣而又刺鼻的味道,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岩哥,这里是之前的天宫基地?” 吴元跟在后面,震撼地看着眼前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这里的规模,比官府的军械库大了何止十倍! “嗯,不过我让人稍加改造了一下。” 说着,李岩带着众人穿过锻造兵甲的外围区域,来到整个山腹最核心,也是守卫最森严的一片独立区域。 在这里,工作的工匠明显不同,他们更像是一群严谨的学者。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操作着手中的瓶瓶罐罐,用小秤精准地称量着各种颜色的粉末。 “王爷!” 一名须发半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工匠看到李岩,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迎了上来。 “孙师傅,东西做好了吗?”李岩问道。 “回王爷,按照您的新方子,刚刚赶制出了一批。” 孙师傅说着,转身从一个铺着厚厚软布的木箱里,捧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造型古怪,有一个长长的木柄。 顶端连着一个黑乎乎的椭圆形铁疙瘩,铁疙瘩的盖子上,还连着一根短短的拉绳。 “这是何物?” 王烈火好奇地凑上前,伸手就想去拿。 “别动!” 李岩和孙师傅几乎同时出声喝止。 王烈火被吓了一跳,讪讪地缩回了手。 李岩从孙师傅手中接过那个东西,在手里掂了掂,对着众人解释道。 “此物,我称之为木柄手雷。至于它的用处嘛,你们之前应该也见过手雷了,不过这个虽然没有那个威力大,但是对于现在来说,已经完全够我们使用了。”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跟我来。” 他带着众人来到山腹内一处专门开辟出来的。 用厚重花岗岩加固过的试验场。 试验场的尽头,堆放着许多废弃的铠甲和巨大的岩石。 “你们都退到我身后二十步,捂住耳朵,张开嘴巴。” 李岩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出于对李岩的绝对信任,吴元等人还是立刻照办,远远地退开。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有钱没料 只见李岩单手握住木柄,另一只手拉住拉环,猛地一拽! “嗤——” 一股青烟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从铁疙瘩的顶端冒了出来。 李岩没有丝毫犹豫,手臂奋力一挥。 那枚手雷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在了远处那堆废弃的铠甲和岩石中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个冒着烟的小东西。 三秒钟的死寂之后。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炸开! 整个山腹都为之剧烈震颤,顶棚的碎石簌簌落下。 一股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尘土,朝着四周席卷而来! 即便隔着老远,众人也只感觉耳中嗡嗡作响,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 而当他们骇然抬头,看向爆炸中心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地面上只留下一个直径近两丈的焦黑大坑。 原本堆放的东西,全都变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片! 几块巨大的岩石被炸得四分五裂,那些坚固的铁甲,更是被撕扯成了麻花一样的破铜烂铁! “我的……乖乖……” 王烈火瞪大了眼睛,“岩哥,您确定这个是可以量化的吗?”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宿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东西出现在战场上,意味着什么。 可是由于手雷的数量不多,所以每次他们使用的时候都是进攻的时候使用。 一但进入清剿阶段,能不用,都是尽量不用的。 “别太惊讶,这只是我根据系统……咳,根据一本古籍上的记载,结合我们现有的材料,仿制出来的简化版而已,威力只有真正成品的不到三成。”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更是让吴元等人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真正的成品,我们目前的材料和工艺还无法量产。” 李岩看着众人,抛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但是,这种简化版的木柄手雷,孙师傅他们,已经可以做到每月生产千枚!” 每月千枚! 王烈火已经开始幻想,如果他的黑骑营每人都配上几枚这玩意儿,那将是何等恐怖的场景! 李岩没有给他们太多沉浸在震撼中的时间。 他转向一旁的王笑林,下达了新的命令。 “笑林!” “末将在!” 王笑林一个激灵,猛然挺直了腰背,大声应道。 “狼牙营的训练不能停,但从今天起,你的任务更重了。” 李岩的目光锐利如刀:“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从狼牙营中,给我分出一千人来,作为教官!我要你在三个月内,让我们现有的五万镇北军,全部学会手雷的基础投掷和步兵协同战术!” “未来,我们的每一个士兵,都将是武装到牙齿的全新战士!!” 王笑林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意图。 “属下明白!回去之后,立刻就安排!保证完成任务!” 从那座隐藏在山腹深处的秘密基地返回王府后。 李岩没有给他们太多回味的时间。 几乎是前脚踏入书房,后脚便下达了命令。 “吴元、钱串子,你们两个人跟我过来开个短会。” 吴元、钱串子一起,在书房内分主次坐下。 书房的门被亲卫从外面关上,气氛瞬间变得肃穆起来。 “刚才看到的东西,都说说想法。” 李岩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在场的两位核心心腹。 钱串子是个直肠子,率先激动地开口:“岩哥!有了木柄手雷,别说区区一个窦建德,就算是李唐的百万大军,以后打仗,谁不服,先扔他百八十个过去,看他服不服!” 李岩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了吴元。 吴元摇着羽扇,脸上的神情却不像钱串子那般纯粹的兴奋。 “岩哥,烈火说得没错,手雷之威,堪称神器,一旦我军大规模列装,必将战无不胜。” “然,神器铸就,耗费亦是惊人,刚才回来的路上,我向孙师傅大概了解了一下,无论是手雷的外壳铸造,还是内里火药的调配,都需要消耗大量的铁料,硫磺和硝石。” 他看着李岩,沉声道:“特别是优质的铁料,更是重中之重。” “狼牙营和黑骑营的新式板甲,本就是耗铁大户。” “如今再加上手雷的量产,以及全军的换装训练,岩哥,我们现有的物资储备,恐怕撑不了太久。” 吴元的话,瞬间浇熄了钱串子心头的部分火热。 是啊,打仗打的是什么? 说到底,打的就是钱粮,是后勤! 武器再厉害,造不出来,或者造出来了用不起,那也是白搭。 钱串子明白之后,立刻开口。 “王爷,自我们掌控三州以来,通过查抄那些不法世家的田产、商铺,再加上雪盐,霜糖等独门生意的收益,我们现在的府库,钱粮堆积如山,说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但是吴元提到的铁料,硫磺这些东西,却不是有钱就能轻易买到的。” “大头都控制在各地根深蒂固的豪门望族,以及一些大型的商会手中。” “我们目前虽然能通过一些渠道收购,但量小价高,远远满足不了未来的消耗。” 一个管军,一个管钱,两人一唱一和,瞬间将镇北军未来发展最核心的矛盾摆在了桌面上。 飞速膨胀的军事实力,与相对滞后的资源掌控能力之间的矛盾。 李岩听完两人的话,脸上露出一抹赞许的微笑。 “你们说的都对。”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最终,重重地点在了一个位置上。 “这里。” 吴元和钱串子同时抬头看去,当看清那个地名时,两人的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抹精光。 王烈火也凑了过去,念出了那个名字:“云州城?” 云州,位于幽州与代州之间,虽然行政级别不高,但由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是连接南北,贯通东西的最大商路中转枢纽,也是整个北境三州,最繁华的商业重镇。 “没错,就是云州城。” 李岩的声音变得沉稳而有力。 “我们治下的三州七县,看似连成一片,但云州城,就像一颗钉子,楔在了我们的心脏位置,这座城,名义上归我们管辖,但城内的经济命脉,无论是最大的铁器行、药材铺,还是控制着硫磺硝石贸易的商会,背后站着的,依旧是那些盘根错节的老牌世家和商帮。” “他们表面上对我们毕恭毕敬,每年也按时上缴税赋,但暗地里,却阳奉阴违,将最大头的利润和最优质的资源,输送给了谁,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下一个目标 钱串子立刻点头附和:“王爷说的是!云州城的几大商会,与河北窦建德,甚至关中李唐的一些门阀,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们每次想要大批量采购物资,都会被他们以各种理由推三阻四!” “所以,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它。” “我要的,不是它每年上缴的那点税赋,而是要将整个云州城的经济命脉,从矿产到商路彻彻底底地攥在我们的手心里!” 吴元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他抚掌赞道:“妙啊!岩哥此计,一石三鸟!” “其一,拿下云州,就等于扼住了整个北境的商业咽喉,断了某些人伸向我们后院的黑手。” “其二,掌控了城内的各大商会和工坊,我们所需的铁料、火药原料将能源源不断地得到补充,彻底解决后顾之忧。”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对云州城这块最硬的骨头下手,就是一次杀鸡儆猴!足以震慑三州境内所有还在观望,心怀鬼胎的势力,让他们明白,在这片土地上,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没错。” 李岩转过身,重新坐回主位。 “所以,这次行动,必须要快,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对云州城的绝对掌控。” “元子,具体的行动方案,由你来负责制定。” “是!岩哥放心,三日之内,方案必出。” 吴元躬身领命,眼中充满了自信。 李岩又看向钱串子。 “钱串子,你的任务最重。” “行动一旦开始,你立刻带领账房和商部的所有好手,进驻云州。” “我要你在三天之内,完成对所有目标产业的清算,让云州城的经济,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并按照我们的规矩运转起来!” “王爷放心!小人早就把云州城那些商会的老底翻了个底朝天,保证让他们连一个铜板都藏不起来!” 钱串子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 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为这次会议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时不我待,平阳公主此去长安,无论结果如何,都将天下人的目光,暂时吸引到了我们与李唐的关系上。” “这,恰恰是我们整合内部,稳固后方的最佳时机。” “在真正的大战来临之前,我要将我们的北境三州,打造成一块铁板!” ………… 三日后,王府书房。 吴元将一卷刚刚写就的竹简,恭敬地呈递到李岩的案前。 竹简的封口处,用朱砂写着两个杀气凛然的大字。 雷霆。 “岩哥,方案在此。” 李岩展开竹简,目光如炬,飞快地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字。 这份代号为雷霆的行动方案,详尽到了极致。 它将云州城内所有与铁料、硫磺、硝石等战略物资相关的世家,商会。 按照其影响力、财力、以及与外部势力的关联程度,罗列得一清二楚。 排在首位的,赫然便是云州城的无冕之王——慕容家。 方案中,吴元为这只出头鸟,设计了一套最为体面的套餐。 而针对其他目标,方案则规划了多路并进,同时发难的突袭战术。 每一路的目标是谁,负责人是谁,后续接管的流程,都写得明明白白。 “好一个雷霆计划。” 李岩看完,缓缓将竹简合上,眼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赞许。 “元子,你这方案,狠则狠矣,却又处处留有一线生机。” “对那些罪大恶极、阳奉阴违的首恶,予以雷霆一击,抄没家产。” “而对那些被裹挟的普通商户、工匠,则只清算账目,许其戴罪立功。” “如此一来,既能快刀斩乱麻,又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云州城的经济在最短时间内恢复运转。” 吴元摇着羽扇,微微一笑:“杀戮非是目的,掌控才是。” “岩哥要的是一个能源源不断为我们提供资源的聚宝盆,而不是一片废墟。” “说得好!” 他拿起代表总指挥权的镇北王令,重重地拍在桌上。 “传我将令!” “召王烈火、王笑林、李铁柱、钱串子,即刻入府!” …… 半个时辰后,王府大厅内。 一张巨大的云州城沙盘摆在中央,城内各大商铺,宅院的位置,都被插上了不同颜色的小旗。 李岩手持指挥杆,目光如电,扫过帐下四位心腹大将。 “计划,吴元已经跟你们说得很清楚了。” “我只强调三点。” “第一,快!准!狠!” “对于方案上标记的那些首恶目标,特别是慕容家,不必有任何留情!反抗者,格杀勿论!”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王烈火等人轰然应诺,声震营帐。 “很好。”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下达最后的总攻命令。 “王烈火!” “末将在!” “你率领五百黑骑营精锐,作为此次行动的利刃,负责突入城内,清剿所有核心目标!!” 王烈火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重重一捶胸甲。 “岩哥放心!保证把他们的龟壳砸个稀巴烂!” “李铁柱!王笑林!” “末将在!”二人同时出列。 “你二人各率一千狼牙营,封锁云州城所有陆路、水路出口!” “行动结束前,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遵命!” 最后,李岩的目光落在了钱串子身上。 “钱串子。” “小人在!”钱串子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脸严肃。 “你还是之前我说的那些,能做到吧?” 钱串子一听,顿时两眼放光,拍着胸脯保证道:“您就瞧好吧!!” “出发!” 李岩手中指挥杆重重落下,直指沙盘中央的慕容府! “是!” 四人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营帐。 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一张旨在彻底掌控云州经济命脉的无形大网。 伴随着无数黑影的涌动,悄然收紧。 子时,云州城外。 王烈火率领的三千黑骑,马蹄裹布,衔枚疾走。 在夜色的掩护下,如同一支黑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抵达了云州城下。 与此同时,李铁柱和王笑林的两千狼牙营士兵也出现在了城外的各大交通要道与码头。 城墙上,几个负责守夜的城门官兵正靠着墙垛打盹。 不过由于已经提前说好了,城门直接就打开的,根本就没有关闭。 王烈火一挥手,五百黑骑涌入了沉睡中的云州城。 “按计划,分头行动!” 王烈火一声低喝,部队立刻按照预定计划,化整为零,分化成数十支精悍的小队,插向城内各个早已被标记好的目标要害。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云州城,换东家了 慕容府。 作为云州城最大的地头蛇,慕容家的府邸占地极广。 家主慕容海此刻正在美妾的服侍下酣然入睡。 梦里,他还在盘算着如何将下一批铁料的价格再抬高三成,卖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镇北王。 “轰!” 一声巨响,慕容府那用精铁包裹的厚重朱漆大门。 被人用攻城锤从外面硬生生撞得四分五裂! “什么人?!” “敌袭!” 整个慕容府瞬间被惊醒,护院们怪叫着从各处冲了出来。 可是迎接他们的却是早已列阵完毕的黑骑营将士。 “镇北王府办案!反抗者,杀无赦!” 慕容海更是连滚带爬地冲出卧房。 刚一出来,就看到了他引以为傲的护院家丁们,在那些黑甲骑士面前成片地倒下。 “你……你们是什么人?!” 慕容海脸色煞白,“我可是朝廷册封的员外郎!你们这是造反!” 王烈火手持横刀,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造反?不,我家王爷说,这叫整肃。” “把他给我拿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内最大的通四海铁器行,百草堂药材铺,以及控制着硫磺硝石贸易的聚源商会总部,都上演着相似的一幕。 镇北军的行动,快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当军事行动的喊杀声刚刚停歇,钱串子便带着他手下那群拿着算盘和账本的文官,紧随而至。 “这位掌柜,别怕,我们不杀人。” 钱串子笑眯眯地走到瘫软在地的聚源商会会长面前。 亲手将他扶起,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 “我们王爷说了,只要你们配合,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现在,劳烦您把商会所有的账本、库房钥匙,都交出来吧。” “从今天起,云州城,换东家了。” 天色破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 照亮了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夜风雨的云州城。 城内最大的府邸,曾经不可一世的慕容府,此刻已经换了主人。 正堂之内,李岩端坐于主位,神色平静地擦拭着手中的横刀。 堂下,王烈火、钱串子、李铁柱等人风尘仆仆地站立着。 他们一夜未眠,脸上却带着难以抑制的亢奋与激动。 “都说说吧。” 李岩将横刀归鞘,抬眼看向众人。 王烈火性子最急,当先一步踏出说道。 “岩哥!全妥了!城里那帮平时眼睛长在天上的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咱们给端了!” “那慕容老儿,被俺从他小妾的被窝里揪出来的时候,还尿了裤子呢!他娘的,一群软脚虾,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李铁柱紧跟着补充道:“岩哥放心,城外所有水陆要道,都已经被我和笑林带人牢牢控制住,昨晚到现在,别说人了,连只老鼠都没能跑出去!” 李岩微微颔首,目光最终落在了钱串子身上。 “串子呢,战果如何?” 钱串子激动地浑身一颤,他将最上面的一本账册高高举过头顶。 “王爷,这还只是初步清点的结果!从慕容家和各大商会的库房里,咱们缴获的金银,堆起来比山还高!粮食布匹,足够咱们大军吃穿用度整整三年!最重要的是……” “我们在慕容家的一个秘密地库里,找到了他们私藏的十万斤精铁!还有堆积如山的硫磺和硝石!王爷!这些物资,足够我们把狼牙营和黑骑营全员换装三遍,还能造出至少五万颗,不,十万颗手雷!” “轰!” 钱串子的话,在堂内所有人的心中炸响! 饶是李岩早已有所预估,此刻听到这个数字,瞳孔也不禁微微一缩。 十万斤精铁! 这几乎相当于大唐朝廷一年军备铸造所用铁料的两成! 慕容家,亦或者说整个的云州城这些世家商会,背地里竟然囤积了如此惊人的战略物资! 王烈火听得两眼放光,忍不住大笑道:“好家伙!这帮狗娘养的,嘴上跟咱们哭穷,说没铁没料,背地里居然藏了这么多好东西!” “这是想干什么?等着窦建德打过来,当投名状吗?!” “现在,这些都是我们的了。” 李岩缓缓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寒芒。 “串子,你做得很好。” 一句简单的夸奖,让钱串子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说道。 “嘿嘿,您就别夸我了,我就是一个算账的,都是兄弟们生猛。” 李岩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声音变得沉稳而有力。 “打下来,只是第一步。如何吃下去,并且消化掉,才是关键。” 他走到大堂中央,开始下达一系列新的指令。 “王笑林!” 侍立在李铁柱身后的王笑林立刻出列:“末将在!” “从现在起,由你率领黑骑营,全面接管云州城的城防。记住,在主要街道进行武装巡逻,一是为了震慑宵小,维持秩序,二,也是为了安抚城中百姓。” 李岩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传我的命令下去,让士兵们张贴安民告示,告诉城里的百姓,我们镇北军,只惩首恶,与民无犯。” “所有商铺,明日起照常开业,若有趁机作乱、哄抬物价者,杀无赦!” “是!” 王笑林领命,转身大步离去,堂外很快响起了战马的嘶鸣和集结的号令。 “钱串子。” 李岩的目光再次转向了这位财神爷。 “小人在!” “我正式任命你为云州商务总管,总揽云州城一切商业事务!” 钱串子一愣,随即被巨大的狂喜包围。 不过没等对方开口,李岩摆了摆手,神情严肃。 “我告诉你,这个位子,可不好坐,我要你立刻带着你的人,迅速整合所有被查抄的商铺、工坊和产业。” “三天之内,我要让云州城的市场,恢复正常运转!” “同时,所有缴获的物资,特别是铁料、药材、硫磺、硝石这些,全部收归王府,统一调配!任何人都不得私藏,违令者,斩!” “岩哥放心,保证让云州城的每一个铜板,都为大业效力!” 钱串子拍着胸脯,立下了军令状。 “去吧。” 打发了钱串子,李岩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刚刚从外面走进来的吴元身上。 吴元一夜未睡,双眼却炯炯有神,显然也为这次行动的完美成功而感到振奋。 “岩哥。” 第一百九十五章 里子面子,输个精光 “元子,你来得正好。” 李岩对他点了点头。 “军事和经济的牌,我们已经打出去了,接下来,该打一打这法理的牌了。” 吴元摇着羽扇,微微一笑,显然早已心领神会:“岩哥的意思,是要给慕容海他们,来一场公审?” “没错。”李岩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我要你立刻去筹备,到时候在城中心的广场上,搭建高台,对慕容海等一众豪族家主,进行公开审判!” “审判的名义,不是谋反,而是民怨!” “你要派人去搜集他们这些年来囤积居奇、勾结外敌、鱼肉百姓的罪证!” “越多越好,越细越好!我要让全城的百姓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些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家伙,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嘴脸!” 吴元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抚掌赞道:“妙啊!岩哥此计,诛心为上!” “岩哥放心,给我一天时间,我必让慕容海等人,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好!” 李岩转过身,望着窗外那轮冉冉升起的朝阳,眼中是掌控一切的锐利光芒。 “当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我要让整个云州城的人都知道……” “从今天起,这里的天,变了!” 吴元领命之后,便径直都出了大厅。 “来人!” “传我将令,分三路行事!” “第一路,立刻拟写告示,遍传全城!就说明天午时三刻,镇北王府将在城中心广场,公开审判逆贼慕容海及一众附逆的豪族家主!” “让全城百姓,都来见证!” “第二路,调集王府文吏,随我直扑慕容家、聚源商会等要犯府邸!” “第三路,去城中寻访,找出那些曾被这些豪族欺压最甚、怨气最深的百姓!” “告诉他们,王爷要为他们做主!让他们明天上台亲口说出自己的冤屈!” “是!” 亲卫领命而去,吴元羽扇一挥,眼中闪过一抹智珠在握的冷光。 “慕容海啊慕容海,你不是最重脸面吗?” “这一次,我便让你在云州万民面前,把里子面子,都输个精光!” …… 与此同时,云州城的秩序。 在王笑林率领的黑骑营铁腕维持下,迅速恢复了平静。 一队队身披黑甲、手持火枪的士兵在主要街道上往来巡逻。 他们纪律严明,秋毫无犯。 与百姓说话时虽面无表情,却也有问必答。 这份森然的武力,非但没有让百姓感到恐惧,反而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当镇北王府只惩首恶、安抚万民的告示贴满全城时。 原本还惴惴不安的普通市民和商户,彻底放下了心。 “看见没?王爷说了,只杀那些吸血的豪族,跟咱们小老百姓没关系!” “何止没关系!我听说,王爷还要把从那些豪族手里抢走的田产,分给我们这些没地的人呢!”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二舅家的邻居,就在王府里当差,亲耳听见的!” “苍天有眼啊!镇北王真是我们的活菩萨!” 一时间,对镇北王李岩的拥戴之声,在云州城的大街小巷中,悄然传开。 …… 第二天,午时。 云州城中心广场,早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连周围的房顶和树上都爬满了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广场中央那座临时搭建起来的数米高台上。 高台之上,一排曾经在云州城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豪族家主。 此刻却如同死狗一般,被五花大绑地跪在那里。为首的,正是面如死灰的慕容海。 “肃静!” 吴元一身青衫,手持羽扇,缓步走到台前,朗声开口。 “今日,奉镇北王令,在此公审逆贼慕容海一干人等!为的,不是镇北王府的私仇,而是为了还云州城一个公道!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现在,我便向诸位乡亲,宣布慕容海等人的十大罪状!” “其一,勾结外敌,通敌卖国!此乃逆贼慕容海写给突厥可汗的亲笔密信!信中言明,只要突厥大军南下,他便献出云州,里应外合!” “事成之后,突厥封他为燕北王!诸位,这是何等丧心病狂!” 吴元将一封泛黄的信纸高高举起。 台下一名嗓门洪亮的士兵立刻大声将信中内容宣读出来。 “轰!” 广场瞬间炸开了锅! “卖国贼!杀了他!”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他想让突厥人进来屠城吗?!” 慕容海浑身剧震,惊恐地抬起头,却在吴元冰冷的目光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吴元冷笑一声,继续道:“其二,私藏军械,意图谋反!我们在慕容家地库中,搜出私藏的制式铠甲五百副,横刀一千柄,弓弩三千张!铁证如山,他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其三,强占民田,逼良为娼!城东的李老汉,你上来说!” 一名衣衫褴褛、满脸风霜的老者,被士兵搀扶着走上高台。 他一看到跪在那里的慕容海,浑浊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刻骨的仇恨。 “王爷……青天大老爷啊!” 老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就是他!就是这个畜生!” 他指着慕容海,声音嘶哑地控诉:“老汉我一家三代,就守着城外那三十亩薄田过活!他……他看上了我家的地,只给十两银子就要强买!我们不从,他……他就派人打断了我的腿!还将我那刚满十六岁的女儿……抢走抵债啊!我可怜的女儿没过几天就被他们从府里抬了出来,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啊!!” “还我女儿命来!!” 老者撕心裂肺的哭喊,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台下,无数百姓眼眶泛红,义愤填膺。 “畜生!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 “杀了他!千刀万剐!” 吴元面沉似水,示意士兵将老者扶下,又带上了第二名证人。 那是一名形容枯槁的中年商人。 “我……我叫刘全,原本在城西开了家绸缎庄。” “就因为我的生意,比他聚源商会的稍好一些,他们就处处打压!先是派地痞流氓来捣乱,然后又买通了官府,说我的绸缎有问题,封了我的店,抄了我的家!我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 假设伤人心 一个又一个的受害者被带上高台,一声声血泪的控诉响彻云霄。 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 台下的民众,从最初的震惊,到愤怒,再到彻底的爆发! “杀了他们!杀了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油炸了他们!” “感谢镇北王为我们做主啊!” 民众的怒吼声,如同山呼海啸,几乎要将整个广场掀翻。 跪在高台上的那些豪族家主,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他们从未想过,这些平日里被他们视作蝼蚁的贱民,汇聚起来的愤怒,竟是如此恐怖! “不……不是我……是他们逼我的!” 一名商会掌柜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指着慕容海尖叫道。 “都是他!都是慕容海逼我们这么干的!他说谁不听他的,就让我们在云州城待不下去!王爷饶命啊!我们也是被逼的!” “对!都是慕容海的错!” “我们愿意戴罪立功!我们愿意献出全部家产!” 一时间,狗咬狗的丑陋戏码在高台上演,更让台下的百姓看得鄙夷不已。 吴元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声浪稍稍平息,他才再次开口。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尔等罪行,天理不容!国法难恕!” “奉镇北王令!” 广场上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逆贼慕容海,勾结外敌,罪在不赦,判,凌迟处死!” “附逆首恶张、王、刘三家家主,斩立决!” “其余胁从,抄没全部家产,贬为苦役,修筑北境长城,终身不得赦免!” “判决已下,即刻行刑!” “王爷英明!”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整个广场的百姓都自发地跪了下去,对着王府的方向,山呼海啸般地呐喊起来。 “镇北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求王爷永镇云州!护我百姓安宁!” “我等愿为王爷效死!” 看着眼前万民俯首的震撼景象,吴元握着羽扇的手,微微一紧。 李岩,不仅用武力征服了这座城,更用一场审判,彻底征服了这里的人心! 这远比千军万马,更加坚不可摧!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长安城。 依旧沉浸在天朝上国的繁华与威严之中。 太极宫,甘露殿。 香炉里燃着顶级的龙涎香,温暖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殿宇。 大唐开国皇帝李渊,身着一袭常服龙袍,端坐于龙椅之上。 他面容清癯,双目微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扶手,似乎在假寐。 但殿内侍立的宦官宫女们都知道。 皇帝的心思,正随着下方那个刚刚归来的女儿,飞到了遥远的北境。 李秀宁同样换上了一身宫装,但那身华贵的衣衫,却丝毫掩盖不住她眉宇间那股久经沙场磨砺出的英气与风霜。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即使沉静,依旧锋芒暗藏。 良久,李渊缓缓睁开眼,目光深邃。 “都说完了?” “儿臣所见所闻,皆已禀明父皇,绝无半分虚言。” “呵呵……” “能改变战争形态的力量?好大的口气!朕倒想听听,究竟是何等样的神兵利器,能让你这个朕最骄傲的女儿,都说出这般评价。” 李秀宁没有在意父皇语气中的那丝不以为然。 毕竟要是有人这么告诉她,她也不会相信。 不过李渊虽然不相信有这么强,可是不代表他不重视李岩。 “难怪……难怪他敢在幽州公然抗旨,斩杀朝廷命官!” “他这是有了自立为王的本钱了!” 许久,李渊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再次看向李秀宁,目光变得锐利而充满压迫感。 “他有如此实力,却按兵不动,想来所图不小,说吧,他开出了什么条件,才肯出兵助朕?” 这,才是李渊最关心的问题。 然而,面对父皇的询问,李秀宁却沉默了。 她抬起头,迎着李渊那审视的目光。 一双清冷的凤眸里,闪过一丝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父皇,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儿臣想先问您一句。” “倘若……倘若李岩提出的条件,是联姻呢?” 李渊闻言,明显一愣。 他盯着自己的女儿,那张继承了自己和妻子最优良血统的绝美脸庞。 短暂的错愕之后,他的脸上,竟缓缓绽放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如果要是联姻话,那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他从龙椅上站起身,激动地在大殿中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盘算着。 “好!好一个李岩!有眼光!朕的女儿,本就是天下间最高贵的明珠,配他一个镇北王,绰绰有余!” “若是能成此婚事,那李岩便是我李唐的驸马!” “他麾下那虎狼之师,那神鬼莫测的火器,便都成了我大唐的屏障!” “北境可安,突厥可御!朕便可抽调全部兵力,去平李轨,再灭王世充,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啊!” 李渊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唐盛世降临的辉煌景象。 听着父皇这一连串充满政治算计和利益权衡的话语。 李秀宁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一股彻骨的冰冷,从心底深处,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奢望过,父皇在听到联姻二字时,第一反应不是狂喜。 而是会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哪怕只是场面性地问她一句。 “秀宁,你的意思呢?” 可是,没有,从头到尾,都没有。 在他的眼中,自己首先是大唐的平阳昭公主。 然后是能为李唐江山带来巨大利益的筹码、工具,最后或许,才能算是一个女儿。 在滔天的皇权与利益面前,所谓的父女亲情,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从自己组建娘子军,为他打下半壁江山的那一刻起,自己在他心中,或许就已经不再是一个需要呵护的女儿,而是一件趁手的兵器了。 李秀宁缓缓抬起头,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平静。 “父皇,您误会了。” “联姻,只是儿臣的一个假设,镇北王,并未提出这个条件。” “嗯?” 李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眉头瞬间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那你刚才为何要那么问?” “儿臣只是想知道,在父皇心中,我大唐公主的婚事,是否也可以作为一桩交易。”李秀宁的回答,字字诛心。 第一百九十七章 归宿 甘露殿内,暴怒的余威仍在空气中激荡。 就在李渊心乱如麻,进退维谷之际,李秀宁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父皇息怒,此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原本还愤怒的李渊听到了李秀宁的话顿时一愣。 “哦?你有何良策?” 李秀宁垂下眼帘,随后躬身一拜。 “父皇,李岩此人,看似狂傲不羁,实则心思缜密,步步为营。” “他提出的这三个条件,看似无法接受,实则是待价而沽,漫天要价罢了。” “儿臣以为,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试探我大唐的底线,以及诚意。” 李渊眉头紧锁:“诚意?朕派你这堂堂公主亲赴北境,难道还不够诚意吗?” “不够。” 李秀宁的回答斩钉截铁,“在李岩眼中,这或许只是权术,而非诚意。” 她抬起头,迎上父皇探究的目光,缓缓说道:“所以,儿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再赴蓟州。” “你再去?” 李渊一愣,随即皱眉,“再去又有何用?难道凭你几句话,就能让他放弃那些狼子野心?” “儿臣一人前去,自然无用。” 李秀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但若是儿臣孤身前往呢?” “什么?!” 李渊看着自己的闺女,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有些不对。 但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李秀宁没管对方的诧异,反而继续说道。 “父皇。”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因不成体统,正因看似危险,方能显出我李唐最大的诚意。” “父皇可还记得,儿臣方才的那个假设?” 李渊的瞳孔骤然一缩。 联姻! 他瞬间明白了女儿话中的深意,却又不敢置信。 “你……” 李秀宁凄然一笑,她缓缓地,对着龙椅上的父亲,屈膝,跪倒。 “儿臣愿……以身为饵,为父皇钓来那北境的蛟龙。” “势必,让他出兵,助我大唐,扫平天下!”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甘露殿内,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李渊呆呆地看着跪在下方的女儿,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如果真要是按照李秀宁做法,李岩若接受。 那么便等于默认了自己是李唐的女婿,到时候再提那些裂土分疆的条件,便失了大义名分。 当然,若不接受,将孤身前来的平阳公主拒之门外,届时如果传扬出去,便是他李岩不仁不义,天下人都会唾弃他气量狭小,辜负了朝廷的一片苦心。 “好……好!不愧是朕的麒麟儿!” 他从龙椅上快步走下,亲自将李秀宁扶起,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 “只是,你一人前去,终究太过单薄,也显得我李唐小家子气。” 李秀宁的心,随着父皇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沉入了谷底。 果然,李渊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 “这样,”李渊握着她的手,语气却像是在下达一道圣旨,“朕再给你添些‘赏赐’。你此去,名义上,依旧是代朕犒赏北境将士,安抚镇北王。” “朕赏你,黄金万两,锦缎千匹,粮草十万石!” “再赏你,长安城最顶尖的能工巧匠百人,各类典籍三千卷!” “另外,朕将你母后当年最爱的七宝琉璃车也一并赐你,再从宫中挑选最伶俐的侍女五十人随行伺候!” 李渊每说一句,李秀宁的心就凉一分。 这分明就是一份丰厚到无以复加的嫁妆啊! 黄金锦缎是财,粮草是军需,工匠典籍是技术与文化,侍女车驾是体面。 她的父皇,已经贴心地为她准备好了一切。 让她能风风光光地嫁过去,再也没有归来的可能。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在蓟州点将台上,那个男人虽然霸道,虽然强势,却对她并没有那么多心思,反而非常重视她。 至少,他从未将她当做一件可以交易的物品。 李秀宁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胸中最后一丝温情与幻想,尽数吐出。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只剩下属于平阳昭公主的平静与威仪。 她挣脱了李渊的手,微微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君与臣的距离。 “儿臣,谢父皇隆恩。” “一切,但凭父皇安排。” 李渊对女儿这细微的变化毫无察觉,他正沉浸在即将扫平天下,一统江山的宏伟蓝图之中。 “好!你且先回去准备,朕立刻下旨,命户部与工部筹备物资,三日后,便为你启程壮行!” “是。” 李秀宁再次躬身一礼,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而后,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缓缓转身,迈开脚步,向着大殿之外走去。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龙椅上的父亲。 走出甘露殿,午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因为三天之后,她不在是平阳公主,她只是李秀宁。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因此而伤心,反而心里十分的轻松。 “或许,他真的是我的归宿吧。” 三日之后,长安城,十里长亭。 秋风萧瑟,卷起漫天黄叶,为这场离别平添了几分悲凉。 大唐皇帝李渊,携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 以及一众王公大臣,亲自为平阳昭公主李秀宁送行。 如此阵仗,与其说是送别,不如说是一场宣告天下的大秀。 “秀宁啊。” 李渊看着眼前这个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女儿,眼中带着几分虚伪的慈爱与满意。 “此去北地,万事小心,你代表的是我李唐的颜面,切不可失了皇家威仪。” 李秀宁心如止水,微微躬身:“儿臣遵旨。” “三妹,” 一旁的太子李建成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你此番为了我大唐,可真是牺牲良多啊。” “一个北地莽夫,竟劳你屈尊下嫁,传出去,恐为天下人耻笑。” “大哥多虑了。” 李秀宁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声音清冷如冰。 “镇北王手握雄兵,威震北疆,乃当世人杰。” “能嫁与此等英雄,是秀宁的福分,何来耻笑一说?” 此话一出口,顿时让李建成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第一百九十八章 唯一的女主人 “哼!一个北地莽夫,也配娶我李唐公主?” 齐王李元吉一脸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头脑简单,之前在攻打长安的时候就看不惯李岩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唯有秦王李世民,走上前一步,深深地看了自己的三姐一眼,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三姐,此去……万望保重,那李岩是人中之龙,野心勃勃,非池中之物。你……好自为之。”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无论如何,记住,秦王府永远是你的后盾。” 李秀宁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在所有人都将她视作筹码时,唯有这个老二,还保留着几分姐弟之情。 她冲着李世民,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而后,她不再看任何人,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留恋。 “父皇,各位兄长,诸位大人,不必再送。秀宁,去了。” 话音落下,她猛地一夹马腹,坐下那匹通体雪白的战马发出一声长嘶。 化作一道白影,向着那条通往北方的漫漫长路,绝尘而去。 在她身后,是绵延数里的赏赐车队,那浩浩荡荡的嫁妆,刺痛了长安城无数人的眼睛。 李渊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李建成与李元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忌惮与快意。 忌惮李岩的势力更上一层楼,快意于李世民失去了一大臂助。 唯有李世民,望着那消失在天际的孤单背影,发出了一声无人听闻的叹息。 这一去,他这位三姐,恐怕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 半个月后,幽州城。 消息早已传遍北地三州,今日,是那位传说中的平阳昭公主,再次抵达幽州的日子。 与上次的低调不同,这一次,一支望不到头的庞大车队,带着皇家的煌煌威仪,缓缓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黄金、锦缎、工匠、典籍…… 那丰厚到令人咂舌的嫁妆,无一不在向世人宣告,这不是一次简单的犒赏,这分明就是一场公主的出嫁! 幽州城门大开,街道两旁,万民空巷。 百姓们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想亲眼看一看,究竟是何等样的天之骄女,才能配得上他们心中神明一般的镇北王。 “来了!来了!” 随着一声呼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城门之外。 只见镇北王李岩,身着一袭代表无上权柄的玄黑王袍,头戴紫金冠,在一众核心将领的簇拥下,亲自出城相迎。 他没有骑马,而是负手而立,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官道中央,等待着他命中注定的王妃。 巨大的七宝琉璃车缓缓停下。 在万众瞩目之下,车帘被一只素手掀开。 李秀宁一身华贵的宫装长裙,头戴凤钗。 那张清冷绝美的脸庞,在阳光下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她看着车外那个如山岳般沉稳的男人,心头百感交集。 不等她有所反应,李岩已经迈开脚步,走到车前。 他没有理会任何繁文缛节,无视了周围所有的宫女与护卫,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径直向车内的李秀宁,伸出了手。 李秀宁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她看着那只宽厚有力的大手,又看了看李岩那双深邃的眼眸。 从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欣赏,看到了占有,唯独没有看到轻视。 李秀宁缓缓抬起手,将自己那只温润如玉的柔荑,放入了他的掌心。 李岩的手指瞬间收紧,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裹。 他用力一拉,将她从车内牵引而出,稳稳地扶着她站定在自己身侧。 而后,他高高举起两人紧握的双手,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如滚滚惊雷,传遍了整个幽州城内外。 “本王的王妃,来了!” 没有多余的废话,仅仅七个字,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这是对李唐皇室无声的回应! 你们送来一个公主当筹码,我便还她一个王妃的至高尊荣! 这也是对北境所有势力的警告,更是对麾下百万军民的宣告! 从这一刻起,李秀宁,便是这北境之地,与他平起平坐的女主人! “王妃千岁!王爷千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李秀宁被这股狂热的气氛所感染,她看着身边这个霸道强势的男人,又看了看下方那一张张狂热崇拜的脸,脸颊上,悄然飞起一抹红霞。 李岩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笑道:“欢迎回家。” ………… 当晚,镇北王府内院,一处静谧的殿阁。 没有外人,只有李岩与李秀宁。 李岩从一个精致的锦盒中,取出了一枚通体由墨玉雕琢而成的玉佩。 玉佩造型古朴,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双目以细小的红宝石镶嵌,在烛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这是?”李秀宁好奇地问道。 “玄鸟玉佩,我让人打造出来的,唯有镇北王府真正的女主人,才有资格佩戴。” 李岩亲自为她将玉佩系在腰间,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传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玄鸟,是我镇北王的图腾,今日,我将它交给你。” 李秀宁抚摸着那温润而带着丝丝凉意的玉佩,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从今日起,你便是这镇北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李岩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 “它……很美。” 李秀宁垂下眼帘,轻声回应:“比父皇赏赐的任何东西,都更让秀宁心安。” 隔日,幽州城,天光乍破。 整座城池被一声嘹亮的号角唤醒,继而陷入了一种沸腾。 因为今日是他们的镇北王,李岩,大婚的日子。 王府别院内。 李秀宁的卧房早已被侍女们用代表喜庆的红色绸缎装点一新。 只是那份喜气,却始终无法完全压过房间主人自带的清冷气场。 何婉等一众心腹,此刻正围着李秀宁,脸上满是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 “公主……不,王妃。” 看着那身早已为李秀宁备好的,婚服,那并非传统凤冠霞帔。 而是一袭用金线绣着浴火凤凰的玄黑色王妃礼服。 “今日大婚,为何不见朝廷礼官,也未曾听闻有三书六礼的流程?” “那李岩这是要如何迎娶您?”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路的委屈 在她们的认知里,迎娶一位公主,其礼仪之繁琐,堪比登基大典。 李秀宁对着铜镜,任由侍女为她梳理如瀑的长发。 “他不是寻常人,自然不会行寻常事。” 她淡淡开口,目光落在镜中自己那张清冷的面容上。 那个男人为她准备的,绝不会是寻常女子所期待的十里红妆,或是繁文缛节。 他要给她的,是另一种东西。 “可是……” 何婉还想说什么。 “咚——!咚——!咚——!” 城中,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战鼓声,突然擂响! 一声接着一声,如同巨人的心跳,撼动着整座幽州城,也撼动着房中每一个人的心脏。 李秀宁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她站起身,没有去看那件华贵的玄黑凤袍,而是径直走向一旁的衣甲架。 在那里,一套崭新的,样式与她的凤袍相得益彰的女子软甲,正静静地等待着它的主人。 “更衣。” ………… 幽州城,中央大道。 宽阔的街道早已被清空,数以万计的百姓被允许在街道两侧观礼。 没有繁琐的仪仗,没有吹拉弹唱的乐班。 取代这一切的是一支从城门处,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缓缓走来的军队! 狼牙营! 五千名狼牙营的士兵,身着漆黑的板甲,肩扛着令人生畏的破虏长枪,其中领头的则是五十条步枪。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们每一步就好像规划好了一样。 “咚!咚!咚!” 他们每一步踏下,都仿佛踩在所有观礼者的心跳之上。 那股纯粹的杀戮气息,让来自长安的使团众人,脸色再次变得惨白。 “疯了……他疯了!” 一名唐使喃喃自语,浑身发抖:“大婚之日,竟行阅兵之礼!这哪里是婚礼?这分明是在向陛下示威!” 他的同伴们无人反驳,因为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这种做法,已经不是无礼可以形容,这简直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可是相对于他们,幽州的百姓们反倒是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看!那是王爷的亲军!是守护我们的天兵!” “王爷威武!镇北军威武!” 在这山呼海啸的声浪中,李岩身着一袭玄黑王袍,牵着同样一身玄色软甲,英姿飒爽的李秀宁,并肩登上了城楼。 他看着下方那支属于他的军队,又看了看身边这个与自己并肩而立,眼中同样闪烁着炽热光芒的女人,心中涌起万丈豪情。 秀宁,你看。这,便是我为你准备的,最盛大的聘礼,这金戈铁马,血火硝烟,才是我李岩,赠予王妃的,独一无二的浪漫。” 李秀宁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转过头,看着李岩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霸道与柔情,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这个男人,会用一场杀气腾腾的阅兵,来当做自己的婚礼。 也只有她,能读懂这份血色浪漫背后,那沉甸甸的分量与承诺。 当狼牙营的方阵在城楼下站定。 五千道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高台之上的那对璧人。 李岩牵着李秀宁的手,向前一步,声音如洪钟大吕,传遍全场。 “今日,我李岩,迎娶平阳昭公主李秀宁为我镇北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他没有说王妃,而是直接用了女主人这个词。 一词之差,天壤之别。 而后,他高高举起手中的佩剑,那正是昨日李秀宁所赠的贴身佩剑,名曰秀君。 “我,李岩,在此以我身后北境百万军民,及我手中之剑起誓!” “自今日起,李秀宁与我,福祸与共,生死相依!” “我的剑锋所指,便是你的疆土!我的荣耀,便是你的冠冕!这北境的天下,有我一半,便有你一半!” 这番誓言,充满了独属于李岩的风格。 没有一句花前月下,却比任何情话都更能撼动人心! 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加狂热十倍的欢呼! “王爷千岁!王妃千岁!” “生死与共!生死与共!” 李秀宁怔怔地看着身旁的男人,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眼眶。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 从腰间解下那枚代表着镇北王府女主人的玄鸟玉佩,高高举起。 “我,李秀宁,今日在此立誓!” “此生,与君同袍,生死与共!” “你的敌人,便是我的敌人!你的天下,我为你守护!” 她不是被动的接受者,她是并肩的同行者! 这番回应,彻底点燃了全场的气氛! 李岩看着她,眼中满是欣赏与爱意。 这个女人,天生就该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俯瞰这万里江山!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秀君重新系在自己腰间最贴身的位置。 而李秀宁,也郑重地将玄鸟玉佩佩戴好。 这便是他们的交换信物。 一场震动天下的大婚,在五千铁甲精锐的见证下。 在万民的狂热欢呼中,达到了最高潮。 ………… 夜,深了。 镇北王府,新房之内。 龙凤红烛静静燃烧,将整个房间映照得一片温暖的橘红。 李秀宁已经换下了软甲,穿着那件玄黑色的凤袍礼服,端坐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床沿。 她摘下了发冠,一头青丝如瀑般垂下,少了白日的英气,多了几分令人心动的娇艳。 只是那张绝美的脸庞,依旧带着一丝清冷。 “吱呀!!” 房门被推开,带着一身淡淡酒气的李岩,缓步走了进来。 他挥手屏退了所有侍女,亲自将房门关上。 一时间,房内只剩下两人相对的呼吸声,和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响。 李岩没有急着上前,而是先给自己倒了杯茶,也给李秀宁倒了一杯,缓步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今日,累了吧?” 李秀宁接过茶杯,却没有喝,清冷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这点场面,还累不倒我。” 李岩看着她这副故作坚强的模样,忍不住低声笑了。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 李秀宁下意识地向后一缩。 李岩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没有再进一步,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在我面前,你不用时刻都穿着那身盔甲。” “从长安到幽州,从大唐的公主,到我李岩的王妃,这一路……委屈你了。” 第二百章 我的天下,在马背上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狠狠劈在了李秀宁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的父皇,她的兄长,所有人都只看到了她这桩婚事带来的利益,只看到了她身为公主的价值。 从未有人问过她,是否愿意。 也从未有人,对她说过一句你受委屈了。 而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白天还霸道得不可一世的男人,却看穿了她的疲惫与酸楚。 李秀宁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猛地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软弱。 “谁……谁说我委屈了?能嫁给镇北王,是我李秀宁的荣幸。” 看着她嘴硬的模样,李岩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将她手中的茶杯拿过来,又从桌上拿起那两杯早已备好的合卺酒。 他将其中一杯递给李秀宁。 “喝了这杯合卺酒。” 李秀宁转回头,看着他,眼中水光潋滟。 李岩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这杯酒,不为天地,不为高堂。” “只为你我。” “喝了它,从今往后,你我便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最信任的彼此。” 李秀宁的心,彻底被这几个字融化了。 她不再犹豫,接过酒杯,与李岩的手臂交错。 两人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入喉,仿佛点燃了身体里的火焰。 李岩放下酒杯,看着眼前双颊绯红,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情感。 “秀宁。” 他低头,吻上了那片他渴望已久的,不点而朱的唇瓣。 ………… ………… 几天之后,在吴元的安排之下,所有军士已经彻底集结完毕。 幽州城外,点将台。 五万镇北军将士,身披曜日玄甲,手持破虏火枪,组成一个个森严的方阵,如钢铁森林般肃立在广阔的平原之上。 新式的虎蹲炮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旌旗如林,刀枪如雪。 一股足以让天地为之变色的铁血煞气,直冲云霄! 李岩一身王袍,牵着同样换上了一身玄色劲装的李秀宁。 两人并肩立于高高的点将台之上,俯瞰着下方那支属于他的虎狼之师。 李秀宁看着这壮观的一幕,只觉体内的血液都在沸腾。 这,就是她夫君的力量! 李岩松开她的手,上前一步,声震四野。 “将士们!” “风!” 下方五万大军,以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作为回应。 “我问你们!我北境,兵是否精锐?!” “精锐!精锐!精锐!” “粮是否丰足?!” “丰足!丰足!丰足!” 李岩抽出腰间佩剑,剑指东南,河北方向! “好!今,有奸佞窦建德,窃据河北,荼毒百姓,此为不臣!” “又有国贼王世充,盘踞中原,僭越称帝,此为不忠!” “此等乱臣贼子,蒙蔽圣听,致使天下动荡,黎民倒悬!人神共愤!” “本王,当奉天子之名,行清君侧,讨不臣之举!为天下,扫清寰宇!还万民,一个朗朗乾坤!” “尔等,可愿随本王,出征?!” “愿!愿!愿!” 五万将士齐声怒吼,声浪几乎要掀翻整个苍穹! 李秀宁站在李岩身侧,看着他那伟岸的背影,看着下方那狂热的军队。 李岩缓缓回头,与她对视一眼,眼中是无尽的豪情。 而后,他再次转身,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全军!开拔!” “目标,河北!” 随着李岩一声令下,早已整装待发的五万镇北军,迈开了它足以撼动天地的步伐。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为这支大军的出征,奏响了唯一的序曲。 一杆绣着“李”的玄黑大纛,在无数旌旗的簇拥下,率先指向东南,河北的方向! “黑骑营!为全军先锋!一刻钟后,出发!” 王烈火一身重甲,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之上。 他猛地抽出腰间马刀,直指前方,声如奔雷。 “黑骑营的弟兄们!随我!踏平河北!!” “吼!” 三千名同样人马俱铠的重骑兵,发出一声整齐划一的怒吼。 他们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默默地催动战马。 汇成一道黑色的钢铁激流,沿着官道,绝尘而去。 其速如风,其势如火!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往无前! 紧随其后的,是王笑林率领的五千狼牙营。 这支作为全军核心的步卒,没有先锋骑兵那般迅猛的冲击力,却多了一份如山岳般的沉稳。 五千人,分作数个巨大的方阵,迈着整齐划一,分毫不差的步伐,沉默地向前推进。 士兵们肩扛着破虏火枪,腰挎着制式横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宛若一群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在他们中间,一支约莫五十人的小队显得格外不同。 他们没有携带火枪,而是推着一些用黑布罩着的古怪器械,腰间挂满了各种工具,眼神中闪烁着与其他士兵不同的,一种名为骄傲的光芒。 这,便是足以让李岩在战场上洞察先机,决胜千里的神机小队。 而在整个中军的核心位置。 一辆由八匹神骏的北地大马拉着的,堪比寻常房屋大小的巨大王驾,在数百名的亲卫护卫下,缓缓前行。 这辆王驾与其说是马车,不如说是一座移动的作战指挥室。 车厢之内,空间宽敞。 正中是一副巨大的沙盘,还原了整个河北道乃至中原的山川地理。 李岩与李秀宁并肩而坐。 吴元则侍立一旁,手中拿着一卷卷最新的军情简报。 李秀宁的目光,早已被这辆马车内的一切所吸引。 车壁上,挂满了各种详细的地图。 从郡县分布到山川水文,无一不精。 另一侧,则摆放着一排排书架,上面全是分门别类整理好的卷宗。 标签上写着河北吏治、窦建德军力、各地粮储等字样。 “你的这辆车,比我父皇的御书房,更像是一个指挥天下战局的地方。” 李秀宁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李岩闻言,淡然一笑,伸手将她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动作自然而亲昵。 “我的天下,在马背上,自然也要在车轮上。” “战场瞬息万变,我没时间坐在后方,等着前线的消息传来。” 第二百零一章 这易县,该如何取? 李岩的话语中,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自信。 李秀宁没有躲闪他这亲昵的举动,只是微微侧过脸,看向窗外那延绵不绝的行军队列。 “我有一事不解。” “五万大军出征,为何我几乎看不到随军的民夫?” “你们的粮草辎重,又是如何运输的?如此快的行军速度,后勤怎能跟得上?” 作为一名统兵多年的将领,她深知后勤对于一支大军的重要性。 大唐军队出征,往往是士兵与民夫一比二,甚至一比三的比例。 数万大军之后,必然跟着一支数十万人的庞大后勤队伍,人吃马嚼,延绵数十里,行军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可眼前的镇北军,除了必要的辅兵之外,几乎看不到民夫的影子。 整支队伍,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除了锋刃,再无一丝多余的累赘。 听到这个问题,李岩与吴元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 “元子,给王妃解解惑。”李岩开口道。 “是。” 吴元笑着躬身,而后对李秀宁解释道:“王妃有所不知,我镇北军的后勤体系,与天下任何一支军队都截然不同。” 他指了指窗外那些由四匹马拉着的,制式统一的四轮大车。 “首先,是运输工具的革新。” “我们所有的辎重车,皆采用四轮结构,并使用了滚珠轴承,一辆车的运力,是寻常两轮马车的三倍以上,且更加平稳,不易损坏。” “其次,是物资的标准化。” “每一辆辎重车上装载的物资,无论是粮草、弹药还是药材,其种类和数量都是严格固定的。” “指挥部只需下一道命令,说调拨多少单位的物资,后勤部队便能立刻心领神会,精准调配。” “最重要的……” 吴元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自豪:“是我们的补给模式。” “我们并非将所有粮草都带在军中,而是采用接力补给的方式。在大军出发之前,我们早已沿着预定的行军路线,设立了数个隐秘的补给点。大军每到一处,便能就地获得补给,轻装上阵。” 李秀宁听得凤眸异彩连连。 这些理念,看似简单,可要将它们真正落实到一支数万人的大军之中,其背后需要何等恐怖的计算能力,组织能力和执行能力! “可预设补给点,终有用尽之时。若是战事陷入胶着,又该如何?” “问得好。” 李岩赞许地点了点头,接过了话头。 “所以,我们还有第三重保障。” 他指了指沙盘上,那条代表着他们行军路线的红线。 “你看,我们的行军路线,看似是直取河北腹地,实则沿途经过的所有州县,都是我北境商会渗透最深的地方。我一声令下,他们便能立刻将手中的粮食和物资,转化为我军的补给。” “以商养战,以战促商。” 他看着李秀宁,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才是我的镇北军能够战无不胜的根基。” 李秀宁彻底被震撼了。 她一直以为,李岩的强大,在于他手中那些毁天灭地的火器。 在于他麾下那支如狼似虎的军队。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最可怕的地方,是他那远超这个时代的思维和眼光! 他所构建的,是一个集军事,商业,工业于一体的战争机器! 就在这时,一名夜枭营的斥候自车外翻身而入,单膝跪地。 “启禀王爷!前方军情!” “说。” “我军前锋已过遂州,遂州刺史率全城官吏,出城三十里,献城投降!” 这个消息,并未在车内引起太大的波澜,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吴元只是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枚代表已占领的黑色小旗,插在了遂州的位置上。 “知道了,让吴刚的民政司派人去接收,安抚百姓,清点府库。” “告诉遂州刺史,让他带着所有官吏,来王驾见我。” 李岩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遵命!”斥候领命而去。 李秀宁看着这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心中百感交集。 “兵不血刃,连下数城,你的威名,比你的军队,走得更快。” “不。” 李岩摇了摇头,纠正了她。 “他们降的,不是我的威名。而是降的一个希望。” “现在众多反王纷纷给自己封帝,根基未稳,天下百姓,早已厌倦了战乱。” “我带给他们的,不仅仅是征服,更是稳定的秩序,和能让他们吃饱穿暖的希望。所以,他们愿意开城,迎接我的到来。” 李秀宁沉默了。 因为她知道,李岩说的是事实。 一路行来,她亲眼看到,镇北军所过之处,秋毫无犯,纪律严明得令人发指。 甚至有士兵会主动帮助沿途的百姓修缮农具,引得百姓夹道欢迎,这在以往的战争中,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这样的军队,这样的领袖,焉能不胜? “报——!” 又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这一次,他的神色明显要严肃许多。 “启禀王爷,王妃!先锋王烈火将军急报!” “讲。” “黑骑营已抵达易县城下!易县守将,乃是窦建德麾下大将高开道,此人紧闭城门,已在城头挂出‘战’字旗,毫无投降之意!” 终于,遇到硬骨头了。 车内的气氛,瞬间从刚才的轻松,转为了一丝凝重。 吴元快步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在易县的位置上,沉声说道:“王爷,易县是进入河北平原的门户,也是窦建德在北线布下的第一颗钉子。” “高开道此人,骁勇善战,性情刚烈,是个难缠的对手。” 李岩缓缓站起身,走到沙盘前。 他看着那座代表着易县的城池模型,又看了看周围的地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目光却投向了身旁的李秀宁。 “王妃。” “嗯?”李秀宁抬眸看他。 李岩看着他,随即有指了指沙盘上易县的位置。 “你曾率娘子军,镇守苇泽关,于排兵布阵,攻城守地之道,皆是大家。” “依你之见,这易县,该如何取?” 第二百零二章 兵法云,攻其不备 李秀宁闻言,顿时一愣,她没想到李岩居然真的在军国大事上,堂而皇之地征询她的意见。 吴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出言。 李秀宁抬起那双清冷的凤眸,迎上李岩的目光。 虽然有人在边上,但是她没有丝毫的忸怩与推辞,而是缓缓走到沙盘前后开口说道。 “吴军师的情报没有错,高开道确实是个麻烦,但他,却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有些疑惑。 吴元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是一时间也想不到。 “什么意思?” 李秀宁的目光,重新落回李岩的脸上。 “之前我在长安的时候,根据河北的传回的消息,窦建德麾下第一骁将,刘黑闼已经进驻易县,如今城中真正发号施令的人,是他。” “高开道,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用来迷惑我军的幌子。” 刘黑闼! 这个名字一出,吴元脸上的从容褪去。 “刘黑闼?这……这怎么可能?!” “我夜枭营的情报网遍布河北,为何从未收到半点风声?” 如果说高开道是一头猛虎,那刘黑闼,就是一条真正的过江猛龙! 此人出身草莽,却天生将才,作战风格悍不畏死,尤擅骑兵突袭,可以说窦建德能够席卷河北,与李唐分庭抗礼的将领之一! 但是吴元也不是害怕,只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躲过夜枭的追查而已。 李秀宁淡淡地解释道:“在窦建德起势之前便已布下,专精渗透,而非广布,他们传回的消息,只可能是真的。” 说完之后,她看着众人,本来以为众人脸色会露出凝重的神色。 可是她却发现,这些人不仅没有紧张,反而脸上都带着兴奋。 李岩更是直接开口说道:“窦建德把刘黑闼这柄最锋利的刀藏在易县,说明什么?说明他怕了!他怕我镇北军的兵锋,所以才想用这第一道关卡,就给我一个下马威,挫动我军的锐气!” “可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他的底牌,已经被我们提前看穿了!” “我军此战,要的就是一个快字!要的就是以雷霆万钧之势,摧枯拉朽!” “所以这一战,不仅要打,还要打得漂亮!打得让整个河北都为之震颤!” 他指着易县的模型,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要用刘黑闼的项上人头,来祭我镇北军的战旗!” 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将危机视作机遇的男人,李秀宁的心,没来由地狠狠一跳。 “传我将令!” 李岩转身,对着车外喝道。 一名夜枭营的斥候瞬间闪入车内,单膝跪地。 “传令先锋王烈火,大军在离城五里处,安营扎寨,严守阵型,不得主动出击!” “再传令炮兵营,全速前进!天黑之前,我要在易县城下,看到他们!” “遵命!” 斥候领命,飞速离去。 吴元看着李岩这看似矛盾的命令,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王爷是想先示敌以弱,诱其出战,再以雷霆炮火,一击定乾坤?” “刘黑闼是猛将,不是儒将。” 李岩冷笑道:“像他这样的孤高之人,见我大军压境却只看不打,必然会认为我们是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之师,心生轻视。他,会出城的。” “届时,我要让他的铁骑,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天崩地裂!” ………… 易县,城头。 冷冽的北风,吹拂着城楼上那面巨大的刘字将旗。 刘黑闼一身黑色重甲,手按着腰间的佩刀,矗立在女墙之后。 他的目光也如同李岩所料,正死死地盯着远处地平线上,那缓缓铺开的黑色军阵。 “那就是李岩的镇北军?号称踏平了突厥王庭的黑骑营?” 他看着那三千骑兵不急不缓地列开阵势,甚至开始不紧不慢地构筑简易的营地。 他身旁的一名副将,面带忧色地说道:“将军,这镇北军果然军容严整,气势非凡。只是……他们为何兵临城下,却不攻城?反而安营扎寨起来,莫非有诈?” “诈?” 刘黑闼嗤笑一声,“能有什么诈?李岩起于草莽,侥幸胜了几个突厥蛮子,便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这中原的天下,也任由他横冲直闯?” “你看他们,行军数日,人困马乏,如何还有力气攻城?不过是虚张声势,想在此扎下脚跟,等后续大军罢了。” 说到这里,刘黑闼眼中杀机毕露。 “传我将令!点齐两千精锐骑兵,随我出城冲阵!” “将军,不可!” 副将大惊失色,连忙劝阻,“敌情不明,贸然出击,恐中其埋伏!主公让我们坚守城池,消耗敌军锐气,方为上策啊!” “糊涂!” 刘黑闼厉声喝断了他的话,“兵法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如今敌军立足未稳,士气未聚,正是我军一举挫其锋芒的最好时机!” “我就是要当着他们的面,冲垮他们引以为傲的先锋!” “只有这样,才能灭其士气!!” 他一把推开副将,大步流星地走下城楼,洪亮的声音传遍四方。 “擂鼓!开城门!!” “随我……踏碎敌阵!!” ……………… “报!” 一名负责瞭望的斥候飞马奔回王烈火的阵前。 “将军!易县城门大开!一股约莫两千人的骑兵,正朝着我军方向冲来!为首大将,打着刘字将旗!” 王烈火原本是接到了将令,负责等待镇北大军的到来。 可现在倒好,李岩等人还没到,这些人就急着过来送死了。 王烈火猛地从马扎上站起,一把将手中的酒囊扔在地上。 他翻身上马,抽出腰间那柄厚重的横刀,刀锋直指前方那股卷着烟尘而来的敌骑。 “等了这么久,总算能活动活动筋骨了!王爷的命令是让咱们别主动惹事,可没说送上门的肉不能吃!” 他身旁的一名副将立刻问道:“将军,是否要让兄弟们上马迎击?” “迎击?” 王烈火冷哼一声,“那多没意思?王爷的烟花还没到,咱们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传我将令!黑骑营,前两排将士,下马!立盾!结阵!” “后排将士,长矛在握,准备拒马!” “通知后阵的狼牙营的兄弟!带上强力复合弓!三轮齐射准备!老子要让他们连人带马,都钉在地上!” “遵命!” 令旗挥舞,鼓声变奏。 第二百零三章 首战即碾压 原本看似松散的镇北军大阵,在短短数十个呼吸之间,便迅速运转起来。 前排的重甲骑兵们,动作整齐划一地翻身下马,从马鞍侧取下一面面高过半身的重型塔盾插在地面上。 “咔!咔!咔!” 一声声闷响连成一片,一道由钢铁组成的盾墙,瞬间在阵前成型。 盾牌的缝隙间,伸出一杆杆闪烁着寒光的长矛。 在他们身后,数百名狼牙营的士兵半跪在地,手中那令人生畏的强力复合弓,早已对准了前方,只待一声令下。 远处的刘黑闼,看着镇北军这番奇怪的应对,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更加不屑的狂笑。 “哈哈哈哈!骑兵下马结阵?李岩手下,都是这等蠢货吗?” “这是放弃了骑兵唯一的优势,想用步兵的法子来抵挡我铁骑的冲锋?” “简直是自寻死路!” 他催动战马,速度更快了几分,手中的马槊高高举起。 “儿郎们!冲垮他们!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铁骑!” “杀!!” 两千河北骑兵,气势如虹,朝着那道看似单薄的黑色盾墙,狠狠地撞了上去!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距离在飞速拉近,那道黑色的盾墙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 刘黑闼身边的副将,心中却莫名地涌起一丝不安。 “将军,情况不对!他们……他们太镇定了!” 副将高声喊道,“一支军队,面对两千铁骑的冲锋,不可能如此平静!必有古怪!” “镇定?那是被吓傻了!” 刘黑闼不以为然地嗤笑道,“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北地蛮子,以为摆个破龟壳阵就能挡住老子?传令下去,准备凿穿他们!”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狼牙营!” 后方阵中,王烈火开始下达命令。 “放!” “嗡!!!” 一声仿佛能撕裂耳膜的恐怖弦鸣,骤然响起! 紧接着,一千支早已上弦的破虏强弩,同时激发! 黑色的箭矢,如同一片骤然升起的乌云,遮蔽了那一小片天空,朝着正在高速冲锋的河北骑兵,当头罩下! “举盾!!” 刘黑闼瞳孔猛地一缩,声嘶力竭地吼道。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对于一支正在全速冲锋的轻骑兵而言,他们的速度就是他们最大的优势,同样也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噗!噗!” 密集的箭雨,携带着恐怖的动能,轻易地洞穿了河北骑兵身上那层聊胜于无的皮甲。 冲在最前排的数百名骑兵,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连人带马,成片成片地倒下! 战马悲嘶,骑士翻滚。 后续的骑兵躲避不及,狠狠地撞上倒地的同伴。 一时间,冲锋的阵型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不要乱!” 刘黑闼挥舞着马槊,拨打开几支射向自己的流矢,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 仅仅一轮齐射,他的先头部队,就损失了近三分之一! “将军!敌军的弩箭太强了!我们冲不过去的!撤吧!” 副将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他的手臂上插着一支弩箭,鲜血直流。 其实也不怪他害怕,而是如果换做普通的弓弩,根本无法击穿他们的甲胄。 可现在一轮下来,他们直接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这换做是谁能不惧? “撤?” 刘黑闼双目赤红,如同输光了本钱的赌徒。 “老子的字典里,没有撤字!” “第二轮!放!” 不等他重整队形,王烈火的声音再次响起。 又是一片死亡的乌云升腾而起,再次精准地覆盖了骑兵阵型最密集的中段。 又是数百名河北骑兵,被钉死在了冲锋的路上。 两轮箭雨过后,原本气势如虹的两千铁骑,已是折损过半,阵型大乱,士气更是跌落到了谷底。 “魔鬼……他们是魔鬼……” “跑啊!快跑啊!” 幸存的骑兵们彻底崩溃了,他们惊恐地调转马头,想要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谁敢后退,杀无赦!” 刘黑闼怒吼着,一槊刺死了一名试图逃跑的亲兵。 可问题是一旦开始溃败,那便是山崩地裂,再无挽回的可能。 “都是一群废物!” 他看着远处那依旧稳如泰山的镇北军大阵,一股汹涌的怒火与不甘,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 “看老子亲自凿穿你们的龟壳!” 刘黑闼怒吼一声,双腿猛地一夹马腹,竟是不管不顾,单人独骑,仗着自己超凡的武勇和胯下宝马,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独自朝着镇北军的盾墙冲了过去! 他要用自己的勇武,来挽回这崩塌的士气! “将军!”副将大惊失色,却根本无法阻止。 城墙之上,负责观战的守军们,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那就是镇北军的强弩吗?太……太可怕了……” 一名守将喃喃自语,脸色惨白。 “刘将军他竟然独自冲上去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刘黑闼如同一头人形凶兽,马槊挥舞得密不透风,竟真的让他顶着零星的箭矢,一路冲到了镇北军阵前不足三十步的距离! “给老子开!!!” 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手中的马槊化作一道乌光,眼看就要狠狠地撞上那面钢铁盾墙! 可是就在此时,王烈火的嘴角,勾起了残忍的冷笑。 “开饭了。” 他轻轻吐出三个字。 “轰隆!” 一声巨响,镇北军那密不透风的盾墙,竟如同舞台上的幕布一般,猛然向两侧裂开! 露出的,不是手持刀枪的士兵。 而是数十名狼牙营的士兵,以及他们身前那几十门造型古怪,炮口漆黑,如同蹲伏猛虎般的矮脚火炮! 虎蹲炮! “那……那是什么东西?!” 刘黑-闼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针尖大小,一股从未有过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点火!” 炮兵队的指挥官,面无表情地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轰!轰!轰隆隆——!!!” 第二百零四章 破城如破竹 数十门虎蹲炮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炮口喷吐出长长的火焰与浓烈的白烟,无数枚沉重的实心弹丸与碎铁砂石,形成了一片死亡的扇面,朝着前方毫无防备的河北骑兵,狂暴地席卷而去! 这已经不是凡人能够理解的战斗方式了。 那些弹丸,带着无可匹敌的恐怖力量,撞进了拥挤的骑兵群中。 没有惨叫,只有被撕碎的声音。 凡是被弹丸击中的人马,无论是多么骁勇的骑士,无论是多么神骏的战马,都在接触的一瞬间,被巨大的动能撕扯成了漫天飞舞的血肉碎块! 一条条由鲜血和碎肉铺就的胡同,在河北骑兵的阵中被硬生生犁了出来! 整个战场,瞬间化作了修罗地狱! 刘黑闼的宝马,就在他的身侧不远处,被一枚弹丸直接命中! “唏律律!” 那匹神骏的战马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悲鸣,半个身子当场炸开,化作一团血雾! 刘黑闼只感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袭来,整个人被掀飞了出去,在空中翻滚了数圈,才重重地摔在地上。 “噗!” 他一口鲜血喷出,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那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两千铁骑,此刻已经不复存在。 还能骑在马上的,不足百人。 剩下的人,要么已经变成了地上的一滩烂肉,要么就躺在血泊中,发出绝望而痛苦的哀嚎。 “不可能……” 刘黑闼的眼神,彻底失去了焦距,只剩下无尽的呆滞。 “将军!快走啊!!” 仅存的几名亲兵,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架起已经神志不清的刘黑闼,随便找了一匹无主的战马,将他拖了上去,疯了一般地朝着易县城门逃去。 无论是守城的将领,还是普通的士兵,所有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呆呆地看着城外那惨不忍睹的景象。 一个又一个士兵,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心理冲击,瘫软在地,手中的兵器掉在地上。 更有甚者,直接趴在墙垛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完了……全完了……” “我们……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这种怪物……” 镇北军的阵前,王烈火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反而撇了撇嘴,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他娘的,这就跑了?也太不经打了吧!” “将军,王爷有令,此战旨在震慑,而非全歼。如今刘黑闼狼狈逃窜,两千精骑十不存一,城内守军必然魂飞魄散,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一名副将在旁劝说道。 王烈火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手痒难耐。 “妈的,老子裤子都脱了,就给老子看这个?” “传我将令!打扫战场,安营扎寨!把那些炮都给老子擦亮点!” “等王爷的主力一到,老子要亲手把那城门给轰成渣!!” “遵命!” …………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亮易县城外那座杀气腾钟的军营时。 李岩的王驾,终于在数百亲卫的簇拥下,抵达了阵前。 “王爷!” 早已等候多时的王烈火,满脸兴奋地迎了上来。 他的盔甲上还带着昨日的血迹与尘土,眼中却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您可算来了!您是没瞧见昨天那场面!那刘黑闼,真跟您说的一样,就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被咱们的炮一吓唬,连滚带爬地就逃回去了!” “兄弟们都憋着一股劲,就等您一声令下,把那龟壳给砸个稀巴烂呢!” 李岩翻身下马,并未理会王烈火的邀功,他只是抬起头,静静地打量着远处那座城池。 城墙之上,夏军的旗帜依旧在寒风中飘扬。 但肉眼可见的,是守军那稀稀拉拉的人影和惶惶不安的气氛。 显然,昨日那场单方面的屠杀,已经彻底击溃了他们的士气。 “吴元。”李岩淡淡地开口。 “属下在。” 吴元摇着羽扇,从一旁走上前来。 “城内情况如何?” “回王爷,根据夜枭营连夜探查回报,刘黑闼确实被吓破了胆,他入城后便紧闭城门,到处抓捕壮丁上城协防,又将城内所有的守军都压在了城墙一线,一副准备死守到底的架势。” 吴元顿了顿,嘴角勾起冷笑:“不过,这都是徒劳。如今城内军心民心,皆已动摇,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 “很好。” 李岩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他转过身,面对着帐下所有已经集结完毕的将领,开口下令。 “传我将令。” 所有将领,包括王烈火在内,全都神情一肃,挺直了腰背。 “炮兵营,目标,正南城门!给我用最快的速度,把它轰开!” “遵命!”炮兵营指挥官大声应诺。 “狼牙营!” “末将在!”王笑林踏前一步。 “以强弩、步枪,全面压制城头!炮击开始后,我不希望在城墙上看到任何一个还能站着的活人!为工兵营清扫出一条绝对安全的通道!” “属下明白!”王笑林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工兵营,随炮火推进,听到我的命令,即刻对城门进行爆破!” “王烈火!” “末将在!”王烈火早已按捺不住,激动地一捶胸甲。 “城门一开,你率黑骑营第一个冲进去!记住,巷战之中,不必吝惜手雷!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击溃他们最后的抵抗!” 李岩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沙盘之上那座小小的易县模型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半日之内,我要在易县的府衙里,处理军务!” “遵王爷令!” 山呼海啸般的应诺声,响彻云霄!进攻的号角,在瞬间吹响! “轰!轰!轰隆隆!” 早已准备就绪的数十门虎蹲炮,再次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 这一次,炮弹不再是漫无目的地覆盖,而是集中地,朝着那扇厚重的城门,以及城门上方的城楼,倾泻着钢铁的风暴! “敌袭!敌袭!” “快!快上滚石!擂木!” 城墙上的夏军将领还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可是迎接他们的,是狼牙营那冰冷而精准的点名! 第二百零五章 破城 “嗖!嗖!嗖!” 破虏强弩的箭矢,与新式步枪射出的弹丸,交织成了一张死亡的大网。 任何一个敢在城垛后露头的夏军士兵,都会在下一秒被命中,或是被巨大的弩箭贯穿身体,钉死在墙垛上;或是被呼啸的子弹掀开头盖骨,红白之物溅射一地。 城墙之上,瞬间化作一片鬼蜮。 夏军士兵们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蜷缩在女墙之后,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更别提什么有效的反击了。 就在城头被彻底压制的同时。 一支由工兵营组成的突击队,扛着一个个沉重的炸药包,在炮火的掩护下,如同一群敏捷的猎豹,飞速冲到了护城河边。 他们熟练地架起浮桥,顶着稀疏的流矢,将一个个威力巨大的炸药包,死死地塞进了城门的缝隙和门轴的连接处。 “撤!” 随着领队的一声低吼,所有工兵飞速后撤。 高台之上,李岩举着千里镜,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点火。” “轰——!!!!!”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炮击都更加恐怖的巨响,猛然炸开! 坚固无比的易县城门,连同它周围数丈的城墙,仿佛被一只巨兽狠狠地砸了一拳! 无数的碎石与木屑,如同火山喷发一般,被炸上了几十米高的天空! 浓烈的硝烟散去,一个巨大的,足以容纳数骑并行的狰狞豁口,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杀!!!” 王烈火早已等得双目赤红,他高举横刀,第一个催动战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那道豁口狂飙而去! “黑骑营!随我冲!踏平易县!” 三千铁流,紧随其后,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灌入了城内! “顶住!给我顶住!” 城内的街道上,几名夏军将领试图组织最后的防线。 他们将大量的拒马、桌椅堆积在狭窄的巷口,妄图迟滞黑骑营的冲锋。 “不知死活!” 冲在最前面的王烈火,看着那简陋的街垒,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还跟老子玩巷战?弟兄们!告诉他们,什么叫时代变了!” 他大手一挥:“手雷伺候!” 数十名黑骑营的士兵,熟练地从腰间掏出木柄手雷,拉开引信,奋力朝着那处街垒扔了过去! “那是什么东西?” 街垒后的夏军士兵,看着那些翻滚着飞过来的黑色铁疙瘩,脸上写满了茫然。 下一秒,地狱降临。 “轰!轰!轰!” 连成一片的剧烈爆炸,瞬间将整个街垒连同后面上百名士兵,都笼罩在了火光与钢铁碎片之中! 从未见过如此打法的夏军士兵,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妖术!是妖术啊!” “魔鬼!他们是魔鬼!跑啊!” 残存的士兵丢下兵器,哭喊着向后逃窜,整个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王烈火大笑着,率领铁骑,踏过还在燃烧的废墟和满地的残肢断臂,继续向城中心突进。 类似的场景,在易县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面对镇北军这种火炮开路,步枪压制,手雷清场的立体化降维打击。 夏军的一切抵抗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不到三个时辰,战斗便已接近尾声。 ………… 易县府衙。 刘黑闼手持一杆长槊,浑身浴血,被数百名黑骑营的士兵团团包围。 他的脚下,躺着十几具镇北军士兵的尸体,但更多的,是他自己的亲兵。 “将军!我们……我们投降吧!打不过的!” 一名亲兵哭喊道。 “闭嘴!” 刘黑闼一脚将他踹开,双目赤红地盯着眼前这些黑甲骑士,嘶吼道。 “我刘黑闼的字典里,没有投降二字!来啊!谁敢与我一战!” 可是回答他的是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 “放下武器!” 王烈火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地说道。 “我家王爷要见你。” 刘黑闼惨然一笑,在绝望中扔掉了手中的长槊。 当他被五花大绑地押到李岩面前时。 这位曾经叱咤河北的一代骁将,眼中只剩下不甘。 李岩此刻正端坐在府衙的正堂主位之上,身旁的桌案上,摆放着一杯尚在冒着热气的清茶。 “你就是刘黑闼?” 李岩吹了吹茶水,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呸!” 刘黑闼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李岩!你这北地蛮子,只会用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损妖术,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卸了你那些铁疙瘩,与我真刀真枪地在阵前打上一场!” 李岩终于放下茶杯,抬眼看了看他。 “英雄好汉?刘将军,你似乎没搞清楚一件事。” “战争,不是江湖匹斗,更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战争的目的,是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至于过程……重要吗?” “我给你一个机会,”李岩的语气平淡如水,“降,或者死。” 说实话,李岩真的想要对方降了,因为这样,到时候窦建德的士兵军心将会被打压到一个更低的位置。 “哈哈哈哈!” 刘黑闼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挺起胸膛,放声狂笑。 “让我投降?我刘黑闼生是夏王的人,死是夏王的鬼!要杀便杀,何必多言!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李岩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欣赏,但更多的则是杀意。 “有骨气。” “可惜,骨气在战场上,一文不值。” 说罢,他看向了身边的王烈火。 “斩了吧。” 王烈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明白!” 他一把揪住刘黑闼的头发,如同拖一条死狗般,将他向外拖去。 “李岩!你不得好死!我家主公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刘黑闼绝望的咒骂声,越来越远,最终,戛然而止。 片刻之后,一名亲卫入内禀报:“王爷,刘黑闼首级,已悬于城门之上!” 李岩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望向窗外。 易县半日即告攻破,窦建德麾下第一骁将刘黑闼兵败被斩,首级悬于城头示众!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短短一天之内,就插上翅膀般传遍了整个河北大地! 所有接到消息的州郡官吏,世家豪族,无不骇然失色,如坠冰窟! 第二百零六章 窦建德的应对 洺州,夏国都城。 王宫深处,一名浑身浴血的信使,连滚带爬地冲入大殿。 “大王!败了!败了啊!刘将军他……战死了!” “轰!” 信使的话,狠狠劈在夏王窦建德的头顶! 他手中的那盏琉璃玉杯,“啪”的一声,被他生生捏成了碎片。 “你说什么?!” 窦建德猛地从王座上站起,高大的身躯因为震怒而微微颤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再说一遍!黑闼他怎么了?!” “刘将军……被那李岩小儿,斩了首级,悬于易县城头示众啊!” 信使嚎啕大哭,“两千铁骑……全军覆没!十不存一啊,大王!” 全军覆没! 斩首示众! 刘黑闼是谁?那是他最勇猛,最信任的兄弟! 是他麾下战功赫赫的第一骁将!是他用来震慑河北,图谋天下的利刃! 可现在,这把利刃,断了! “李岩!!!” 窦建德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御案! “寡人与你,不共戴天!” “来人!” 他双目赤红,对着殿外嘶吼道。 “撞景阳钟!立刻!马上!召集所有文武大臣,入殿议事!寡人要亲率大军,踏平幽州,将那李岩小儿,碎尸万段!” “铛——!铛——!铛——!” 沉闷而急促的钟声,很快便响彻了整个洺州上空。 那是只有在面临最高级别的军情时,才会动用的警钟。 一时间,整个洺州城内的气氛,都变得无比凝重,风声鹤唳。 无数正在府中休息或处理公务的夏国官员,在听到钟声的瞬间,无不变色,他们纷纷丢下手中的事务,用最快的速度换上朝服,心急火燎地朝着王宫赶去。 半个时辰后,夏国大殿。 文武百官齐聚,黑压压地站满了整个殿堂。 窦建德阴沉着脸,一身杀气地走上王座。 “诸位爱卿,想必都已经听到了风声。” 窦建德的声音冰冷刺骨,他将那份沾着血迹的战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易县,失守了,黑闼兵败被杀!”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什么?刘将军竟然……” “这怎么可能?!刘将军骁勇无敌,那两千铁骑更是我河北精锐中的精锐!” “那镇北军,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战力?” 看着下方人心惶惶的众臣,窦建德强压下心中的悲痛与怒火,沉声问道。 “李岩小儿,兵锋已至河北,如今国难当头,诸位有何良策,可退强敌?” 话音落下,谋士凌敬第一个站了出来。 “大王,臣有本奏。” “说!” “臣以为,镇北军虽强,却强在一点。” 凌敬的声音清晰而沉稳:“战报中屡次提及,李岩军中有一种妖术般的火器,声如奔雷,威力无穷,刘将军之败,非战之罪,实乃猝不及防,败于此等闻所未闻的利器之下。” “我军将士,皆是血肉之躯,若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正面硬撼其锋芒,恐重蹈刘将军之覆辙啊!” “那你待如何?”窦建德皱眉问道。 “臣主张,坚壁清野!” 凌敬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河北之地,山川险要,城池坚固,大王应立刻下令,命沿途各州郡,收拢兵力,加固城防,将城外所有粮草、物资,尽数迁入城中,不给李岩留下一粒米,一根草!” “镇北军远道而来,后勤补给线漫长,只要我们依托坚城,层层设防,步步为营,与他们打一场消耗战,不出三月,其军心必乱,粮草必尽!届时,我大军再寻机出击,必能一战而定!” 凌敬的分析,让不少文官都暗暗点头,觉得这才是老成持重之言。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一个粗犷洪亮的声音,便如同炸雷般响起! “放屁!” 大将王伏宝越众而出,他身材魁梧,满脸虬髯,一双虎目瞪着凌敬,怒气冲冲。 “凌敬!你这番话,是何居心?!我大夏拥兵十万,兵强马壮,那李岩不过区区数万之众,你竟要我们不战而退,当缩头乌龟吗?!” “我河北的儿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懦弱了?!” 王伏宝转向窦建德,单膝跪地,声如洪钟地请战:“大王!末将不赞同!” “我军兵力数倍于敌,士气正盛,若是不战而退,将城池拱手相让,天下人会如何看我大夏?军中将士又会如何心寒?!” “刘黑闼将军尸骨未寒,血债必须血偿!末将恳请大王,立刻集结我大夏主力,就在这国门之外,与李岩小儿堂堂正正地摆开阵仗,决一死战!” 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末将附议!请大王发兵决战,为刘将军报仇!” “战!战!战!” 以王伏宝为首的武将集团,瞬间群情激奋,一个个红着眼睛,高声请战,浓烈的战意与杀气,几乎要将大殿的穹顶掀翻。 看着下方泾渭分明,激烈争吵的两派。 窦建德的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理智告诉他,凌敬的分析不无道理,面对一种强大武器,贸然决战,风险太大。 可情感上,王伏宝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却又深深触动了他心中的骄傲与怒火。 他是河北之王!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枭雄!他何曾畏惧过任何敌人?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拍王座扶手,发出了最后的决断。 “够了!都不要再吵了!”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凌敬的谨慎,是为国之谋,寡人准了。” “王伏宝的勇武,是我军之魂,寡人也不能弃!” 王伏宝则挺起了胸膛。 窦建德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所有人,声音沉凝如铁。 “传寡人旨意!” “其一,命河北全境,所有州郡,即刻进入战备!各地守将加固城防,深沟高垒,层层布防!没有寡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浪战!违令者,斩!” 这道命令,采纳了凌敬的防守策略,让文官们松了口气。 “其二!” 窦建德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光靠守,是守不住胜利的!李岩小儿既然敢孤军深入,那便让他有来无回!” “寡人决定,向洛阳,向郑王王世充,派出使者!” “什么?向王世充求援?”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要知道,他们与王世充虽同为反王,但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甚至隐隐还有竞争关系。 “大王,万万不可啊!那王世充乃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与他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一名老臣急忙出言劝阻。 “与虎谋皮?” 窦建德冷笑一声,“如今,李岩才是那头最凶的恶狼!他手握利器,野心勃勃,今日他能踏平我河北,明日就能兵临洛阳城下!唇亡齿寒的道理,他王世充不会不懂!” “告诉王世充,寡人愿与他结为兄弟之盟!只要他肯出兵,从西面牵制李岩的后路,待击破李岩之后,寡人愿将所获战果,与他平分!” 他看着帐下心腹,一字一句地命令道:“曹丹!” “臣在!”一名干练的中年文官立刻出列。 “命你即刻为使,携带重礼,火速奔赴洛阳!将寡人的意思,一字不差地告诉王世充!记住,要让他明白,剿灭李岩,不是在帮我窦建德,而是在救他自己!” “此乃我河北生死存亡之战,亦是天下格局扭转之机!” 第二百零七章 长安发兵 易县之中,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但是城内已然换了一番天地。 镇北军的士兵们正高效地打扫着战场。 将战死的同袍与敌军尸体分开处理,清点着缴获的兵甲粮草。 一车车的战利品被登记造册,运往后方。 府衙之内,李岩正坐在主位上,用一块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刘黑闼那柄缴获来的长槊。 “岩哥。” 吴元手持一卷竹简,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沉静。 “战果已经初步清点完毕,此役,我军伤亡不足五百,斩敌三千余,俘虏近万,缴获的粮草军械,足够我们再武装一个营。” “最重要的是,刘黑闼麾下那些被俘的精锐骑兵,经过初步筛选,有近两千人愿意归降。” 李岩嗯了一声,头也不抬地问道:“安抚和整编的事,都交给下面的人去办,我更关心的是……洺州那位,现在是什么反应?” “正如您所料。” 吴元走到沙盘前,将几枚代表夏军的旗子向后收缩,集中在了洺州附近。 “根据夜枭营传回的最新情报,窦建德在收到刘黑闼战死的消息后,当庭震怒,但并未立刻集结大军出城决战,而是下令河北全境,转入全面防守。” 他指着沙盘上的几处要隘,继续说道:“我们的斥候发现,从洺州到我们目前所在的易县,沿途的几处重要关隘和城池,都在疯狂地加固城防,并且在大肆搜刮城外的粮草,一副要打持久战的架势。” “坚壁清野,聚兵固守。” 李岩放下长槊,走到沙盘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窦建德身边,还是有明白人的,他这是打算用空间换时间,用河北的地利,慢慢耗死我们这支孤军。” “不止如此。” 吴元的神情多了一丝凝重:“我猜测窦建德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下一步,必然会向外求援。放眼天下,能与我军抗衡,又有动机出兵的,唯有一人。” “洛阳,王世充。” 李岩替他说出了那个名字,“元子,你我想的,又到一处去了。” 吴元躬身道:“王世充与我军虽无直接冲突,但他僭越称帝,本就是大唐要讨伐的对象,如今我军兵锋正盛,已经威胁到了他侧翼的安全,若是窦建德许以重利,他有极大的可能会出兵,与窦建德东西夹击,将我们困死在河北!” “他会来的。” 李岩的语气笃定无比,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景象。 “王世充那种人,短视而贪婪,他不会放过这个趁火打劫,削弱我这个潜在对手的机会。” “那我们……”吴元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无妨。” 李岩摆了摆手,脸上非但没有担忧,反而是一种尽在掌握的从容。 “这正是我想要的,窦建德选择固守,王世充准备出兵,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而我们,最需要的就是让他们把所有的目光,都牢牢地钉在河北,钉在我身上!” 他转过身,对帐外的一名亲卫下令:“传信的快马,派出去了吗?” “在昨天已出关,一路八百里加急,直奔长安!” “很好。” “现在该看长安那位皇帝陛下的了。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错过这个我为他创造的,千载难逢的良机。” ………… 长安,太极殿。 压抑了数日的气氛,在今天被一份从北方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战报,彻底点燃! 当身着甲胄的信使,用那嘶哑而激动的声音,喊出镇北王大破夏军于易县,阵斩敌将刘黑闼时,整个朝堂,爆发出一阵惊天的哗然! “什么?刘黑闼被斩了?!” “天哪!那可是窦建德麾下第一猛将,号称万人敌的刘黑闼啊!” “易县半日即破?这镇北军的战力,竟恐怖如斯?!” 文武百官,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震惊。 李岩的强大,再一次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龙椅之上,李渊在听到战报的瞬间,先是一愣,随即一股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 李岩遵守了约定! 刘黑闼一死,窦建德在河北的统治,无异于断了一臂! 更重要的是,窦建德所有的主力,必然会被李岩这支孤军死死牵制在东线,再也无力西顾! “好!好!好啊!” 李渊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他站起身扫视着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尤其是次子李世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诸位爱卿都听到了!镇北王,没有辜负朕的期望!他为我大唐,立下了不世之功!” 太子李建成上前一步,酸溜溜地说道:“父皇,镇北王此战确实打得漂亮,但儿臣以为,其兵锋之盛,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我等不得不防啊!” “防?” 李渊冷哼一声,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 他自然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现在拿这些事情来说事。 虽然不悦,不过他还是没有过于去训斥对方,而是敲打了起来。 “太子此言差矣!镇北王此刻是我大唐的屏障,是我大唐的利刃!” “如今他吸引了天下反贼的目光!你现在想的,不该是如何防他,而是该如何利用他为我大唐创造的这天赐良机!” 李渊大手一挥,指向殿中那副巨大的天下堪舆图。 “你们看!如今,窦建德主力被死死牵制于河北,自顾不暇!中原的王世充,目光也必然被吸引到了东边!这意味着什么?” 他猛地转头,直视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秦王李世民。 “这意味着,我大唐的西面,空了!” “盘踞在凉州的李轨,自称大凉皇帝,一直是我大唐的心腹之患!此前,朕迟迟不发兵,就是忌惮东西两线同时开战,国力不济!” “但现在!” 李渊的声音陡然拔高,“时机已到!李岩为我们挡住了最强大的敌人,为我们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间!扫平西方的战略时机,就在眼前!” 李世民闻言,一直压抑在心中的雄心与战意,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父皇圣明!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了!” “哈哈哈!” 李渊放声大笑,他快步走下御阶,亲手扶起李世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世民!” “朕现在问你,这扫平西陲,为我大唐开疆拓土的重任,你,可敢接下?” 李世民挺直了胸膛,没有丝毫犹豫,声如金石。 “为父皇分忧,为大唐而战,儿臣万死不辞!” “好!” 李渊转身,重新走上高台,环视满朝文武,拿出了身为开国帝王的无上威严,颁下了他早就准备好的旨意! “传朕旨意!” “册封秦王李世民,为西征行军元帅!总领关中兵马,即刻整顿三军,择日出征!讨伐凉州伪帝李轨!” “朕命你,秋收之前,必须让朕看到李轨的项上人头!”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李世民单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接下了这道象征着无上兵权的帅印,心中热血沸腾! “儿臣,领旨谢恩!” 第二百零八章 百姓之兵 易县城外,数个巨大的粥棚被搭建起来。 热气腾腾的米粥香气,驱散了残留的血腥与寒意。 一车又一车从刘黑闼军中缴获的粮草,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封存入库。 而是直接被运到了这里城外。 镇北军的士兵们,在钱串子的指挥下,正将粮食和布帛,甚至是铜钱,分发给那些在战火中失去家园的易县百姓。 “排好队!人人都有!不要挤,不要抢!” “家里有老有小的,可以到这边来,多领一份!” 钱串子很卖力,但起初百姓们还是畏惧地看着这一幕。 毕竟在他们的眼里,军队打仗,那就如蝗虫过境。 不抢掠,不屠戮,便已是天大的仁慈。 像这样主动开仓放粮的军队,他们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丈,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 看着碗里那粘稠的米粥,浑浊的老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老天爷啊,这是真的吗?这兵爷,不抢我们,还给我们饭吃?” 他身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死死地攥着刚领到的一小袋粮食和半匹粗布。 “我家的男人,就是被刘黑闼抓去当兵的,要是,要是跟着这样的将军,该多好啊!” “这哪里是乱军?这分明是来救我们老百姓的王师啊!” “我听说了!领头的是镇北王李岩!” “他打跑了欺负我们的突厥人,现在又来打窦建德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跪了下来,朝着李岩所在的中军大帐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镇北王千岁!您才是我们老百姓的救星啊!” “王爷千岁!” “百姓的军队!这才是百姓的军队!” 一时间,自发的叩拜声和山呼海啸般的拥戴声,此起彼伏。 甚至比之前的战鼓声还要震撼人心。 这股民心所向的洪流,让那些跟随李秀宁从长安来的侍卫们,看得目瞪口呆。 因为谁都看明白了一个点,那就是李岩的强大,早已不仅仅是兵锋之利。 ……… 另一边,一个临时圈起来的巨大营地里,近万名夏军降卒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这里,被吴元命名为——降军营。 与对待百姓的温和不同,这里的气氛要严肃得多。 吴元背着手,缓步走在营地之中。 一名副将跟在他身边,低声汇报道:“军师,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所有降卒都集中起来了。” “其中,刘黑闼的亲卫和一些顽固的军官,被单独关押。” “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被强征来的农夫,战意并不高。” “很好。” 吴元点了点头,脚步未停,“我们的原则是什么?” “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奖!”副将立刻回答。 “光靠口号是不够的。” 吴元的声音冷峻而清晰,“我不要一群乌合之众,我要的是能为王爷所用的精兵。从今天起,对降军营实行三步走策略。” “第一步,甄别。把那些死忠于窦建德的硬骨头,和那些只是混饭吃的兵油子,以及那些被强征入伍,心有不甘的,全部分开!给他们不同的待遇,不同的伙食,让他们自己产生分化。” “第二步,宣教。每天派人去给他们上课!讲什么?不讲大道理!就讲我镇北军的军纪,讲我们的士兵待遇,讲他们的家人在我军治下能分到土地,安居乐业!把我们在易县城外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 “第三步,吸纳。经过前两步,那些真正愿意归顺我们,并且符合我们标准的士兵,会自己站出来。让他们通过考核,打散编入各个新兵营,由我们的老兵带着,进行整训。让他们在训练和未来的战斗中,用鲜血和忠诚,换取镇北军士兵的荣耀!” 副将听得心悦诚服,用力点头:“军师英明!如此一来,不出半月,这近万降卒,至少能为我军再添三千可战之兵!” 吴元停下脚步,看着营地深处,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我镇北军的规模,从不是靠一次次征兵,而是靠一场场胜仗打出来的。我们要像滚雪球一样,越打越强,将被我们击败的敌人,都变成我们自身的力量!这,才是王爷的争霸之道!” ………… 三天后,当易县的局势初步稳定下来,民心彻底归附,降卒的整编也步入正轨。 李岩在移动的王驾指挥室中,召集了所有核心将领。 “诸位。” 李岩的声音不大,却瞬间让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他指着沙盘上,那一片代表着窦建德主力大军的密集旗帜。 “刘黑闼已死,犹如斩断了窦建德的右臂,如今,夏军主力虽然数量依旧庞大,但群龙无首,士气低落。这是我军扩大战果的最好时机。”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下一步,该怎么打,都说说自己的看法。” “王爷!” 王烈火第一个站了出来,“末将以为,没什么好商量的!趁他病,要他命!那窦建德主力现在就是一群没胆的绵羊!请王爷给末将三千黑骑营,末将愿再立军令状,三日之内,兵临洺州城下,将窦建德那老儿的脑袋,提来见您!” 王烈火的话,充满了铁血的豪情,让不少年轻将领都听得热血沸腾。 然而王笑林却皱起了眉头,出列反驳道:“烈火,你此举太过冒险!窦建德毕竟是河北之主,麾下尚有数十万大军。我军虽然精锐,但毕竟兵力有限,孤军直捣其都城,一旦陷入围攻,后果不堪设想!” 他对着李岩躬身道:“岩哥,末将以为,当稳扎稳打。以易县为根基,步步为营,稳固推进,先将周围的郡县一一拿下,蚕食其羽翼,最后再图谋洺州,方为万全之策。” 一时间,帐内将领分为了两派,一方主张雷霆突击,一方主张稳扎稳打,争论不休。 “元子,你怎么看?” 李岩没有表态,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吴元。 第二百零九章 惊蛇,捕龙 吴元走上前,先是对着两位王将军点了点头,而后才开口道。 “两位将军所言,皆有道理。” “王烈火将军看到了战机,王笑林将军看到了风险。” “但依臣之见,这两种方案,都并非上策。” 说着,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长杆。 “王爷,根据夜枭营和我们策反的夏军降将提供的情报,窦建德在震怒之后,已经采纳了其谋士凌敬的坚壁清野之策。” “如今的洺州,怕是已经成了一座铜墙铁壁,正张着口袋,等着我们一头扎进去呢。” 吴元的话锋一转,长杆指向了西面的洛阳。 “而且通过之前的打探,窦建德已经开始向王世充求援。” “若是我们强攻洺州不下,陷入持久战,一旦王世充的军队从背后杀来,我军将陷入绝境!” 此言一出,方才还主张强攻的王烈火也沉默了。 他虽然好战,但并非无脑之辈,吴元所说的危险,他瞬间便明白了。 “那依军师之见,我们该如何?” 王烈火瓮声瓮气地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吴元身上。 吴元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李岩,眼中带着询问。 李岩微微一笑,走上前,接过了吴元手中的长杆。 “元子说的没错。强攻洺州,是下策,稳扎稳打,又会错失良机。” 他的长杆,在沙盘上轻轻一点,并非洺州,也非周围的城池。 而是一座位于洺州东南方,名叫黎阳的城池。 “我们的目标,是这里。” “黎阳?” 众将皆是一愣。 黎阳地理位置重要,更重要的是,那里有窦建德最大的粮仓—乐寿! 李秀宁凤眸一亮,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意图。 “你是想……攻其必救?” “王妃说对了一半。” 李岩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乐寿,是窦建德的命脉,我们一旦做出攻击黎阳的姿态,他必然猜到我们想做什么。” “可是,窦建德的主力大军,此刻正集结在洺州与易县之间,若我们绕道去攻黎阳,岂不是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给了敌人?”王笑林提出了疑问。 可是没等其他人开口,吴元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意图。 “王爷英明!乐寿乃是河北重镇,人口稠密,商业发达,更是连接河北北部与腹地的交通枢纽。其战略地位,仅次于洺州。” “更重要的是,乐寿距离我军现在的位置不远不近,恰好在窦建德主力援救范围的边缘。” “我们若攻乐寿,他救,则必须长途奔袭,疲于奔命,他不救则威望大跌,河北震动!” “没错。” 李岩点了点头,“我要的,就是他救!” 他转过身,直视着早已按捺不住的王烈火。 “烈火!” “末将在!” 王烈火猛地一捶胸甲。 “你率领黑骑营,即刻出发!大张旗鼓,旌旗招展,给本王摆出强攻乐寿的架势!” “要让方圆百里,都知道你黑阎王王烈火,要屠了乐寿城!” “佯攻?” 王烈火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 “王爷放心!末将保证,这戏一定给您唱得足足的!不把窦建德的援军从老巢里勾出来,末将就不姓王!” “很好。” 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他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位大将,王笑林。 “笑林!” “末将在!” “本王命你,率狼牙营主力,并配属全部神机小队,秘密潜行至此地!” 李岩手中的长杆,在沙盘上划出一条从洺州通往乐寿的路线,重重地点在了一处狭长的河谷地带。 “此地名为盘龙谷,两侧山势陡峭,中间只有一条官道可供大军通过。” “你部抵达后,立即构筑工事,设下埋伏!” 王笑林看着那处绝佳的伏击地点,单膝跪地。 “王爷放心,只要夏军敢来,末将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好!” 李岩扶起二将,目光扫过帐内所有人。 “传我将令!” “王烈火部为惊蛇,即刻出发!” “王笑林部为捕龙,随后跟进!” “其余各部,由吴元与王妃居中调度,稳扎稳打,步步为营,随时准备策应两路大军!” “此战,本王不仅要胜,还要胜得漂亮!要让窦建德知道,与我镇北军为敌,将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 “遵命!” 帐内众将,齐声领命,声震寰宇! ……………… 半日之后。 易县城外,尘土飞扬,马蹄如雷。 三千黑骑营,人马俱铠,汇成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在主将王烈火的带领下,正沿着官道,向着乐寿的方向,招摇过市般地疾驰而去。 正如李岩所命令的那样,王烈火把这佯攻的派头,做到了极致。 所有的李字王旗和黑骑营的玄鸟战旗,全部高高竖起,迎风招展,仿佛生怕别人看不见。 行军的队伍拉得极长,数百面战鼓被架在马背上。 一路擂得震天响,那动静,简直比五万大军出征还要夸张。 “将军,咱们这么搞,是不是太太明显了点?” 一名副将凑到王烈火身边,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 “哈哈哈!” 王烈火放声大笑,手中的马槊向天一指,意气风发。 “要的就是明显!王爷的计策,那叫阳谋!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窦建德,老子就是要去打你的乐寿,你来不来救?” “你看着吧,窦建德那老小子就算明知道前面是个坑,他也得捏着鼻子往下跳!不然,他这河北之主的脸,往哪儿搁?” 副将闻言,恍然大悟,随即也嘿嘿笑了起来:“将军说的是!那咱们这鼓,再敲响点?” “给老子往死里敲!” 王烈火吼道,“让乐寿城里的软蛋们听清楚,你家王爷爷来了!” “得令!” 一时间,本就喧嚣的行军队列,动静更大了几分。 而就在这支佯攻大军的身后数十里,另一支军队,却在以一种截然相反的方式在行进。 五千狼牙营将士,人人衔枚,马裹蹄,所有金属甲胄的反光部位都用黑布包裹。 他们放弃了官道,穿行在崎岖的山林与荒野之中。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盘龙谷! 一明一暗,一动一静,两支军队,共同构成了李岩这致命棋局的第一步。 第二百一十章 知虎,向山行 与此同时,河北,洺州。 大夏国的王都,此刻正笼罩在一片压抑而紧张的氛围之中。 夏王宫,议政殿。 窦建德身穿龙袍,面色阴沉地坐在王座之上,殿下的文武官员,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报!” 一名浑身是血的斥候,跌跌撞撞地冲进大殿,跪倒在地,声音嘶哑而急促。 “启禀大王!北线急报!李岩麾下大将‘黑阎王’王烈火,亲率三千黑骑,正全速扑向乐寿!沿途声势浩大,其兵锋,三日之内,必抵城下!”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炸雷,在死寂的大殿中轰然炸响! “王烈火?他不去攻打我军主力,竟然绕道去打乐寿?” “三千骑兵就想强攻我河北重镇?他疯了吗?” “这定是李岩的诡计!” 殿下众臣,议论纷纷,一片哗然。 窦建德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地图前,死死地盯着乐寿的位置。 “诡计……哼!朕当然知道是诡计!” 窦建德冷哼一声,他不是傻子。 李岩用兵,虚实结合,诡诈多变,这天下谁人不知? 如此明目张胆地派一支孤军来攻打他的重镇,这简直就是把陷阱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凌敬上前一步,躬身道:“大王,李岩此举,其意昭然。乐寿城坚,并非三千骑兵可下。王烈火此行,必是佯攻,其真实目的,定是想围点打援,伏击我军的救援部队。” “这个道理,你懂,我懂,难道李岩不懂吗?” 窦建德烦躁地一摆手,“他既然敢这么做,就说明他笃定,朕一定会派兵去救!” 他转过身,看着殿下众臣,沉声问道:“诸位,你们说说,这乐寿,朕是救,还是不救?” 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十有八九会踏入李岩布置的陷阱。 不救,乐寿一旦有失,哪怕只是被围困,都将对整个河北的军心民心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刘黑闼刚刚战死,要是再丢了乐寿,天下人会怎么看他窦建德? 他麾下那些本就蠢蠢欲动的郡县,会不会立刻望风而降? “大王!” 一名武将忍不住出列,声如闷雷,“末将以为,必救!区区三千骑兵,就敢在我河北腹地横冲直撞,若我等坐视不理,我大夏颜面何存?请大王给末将一支兵马,末将定将那王烈火的脑袋提来见您!” “糊涂!”凌敬立刻反驳道,“李岩要对付的,从来不是王烈火,而是我们的援军!你去了,正中其下怀!” “那依军师之见,我们就不救了?眼睁睁看着乐寿被围?”武将不服气地吼道。 “这……”凌敬也一时语塞。 看着下方争论不休的臣子,窦建德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 自己已经陷入了李岩的节奏之中。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他看穿了,却又不得不应对的阳谋。 他不能不救,但他可以选择怎么救。 “够了!” 窦建德怒喝一声,打断了众人的争吵。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的将领们,停留在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身上。 “高雅贤!” “末将在!” 被点到名字的将领,正是之前驻守易县,后被刘黑闼换防调回洺州的大将,高雅贤。 “朕命你,亲率三万精兵,即刻出发,驰援乐寿!”窦建德的声音,充满了决绝。 “大王三思啊!”凌敬急忙劝道。 “朕意已决!” 窦建德挥手打断他,他走到高雅贤面前。 “雅贤,朕知道,此去凶险万分,李岩的伏兵,必然就在你前往乐寿的路上等着你。” 高雅贤挺直了胸膛,脸上没有丝毫惧色:“末将明白!” “你不明白!” 窦建德的语气陡然变得凝重,“朕给你的任务,不是去跟王烈火决战,也不是去跟李岩的伏兵硬拼!”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朕要你,用最快的速度,最谨慎的方式,抵达乐寿!一路上,斥候前出三十里,旦有风吹草动,宁可绕路,也不要轻易接战!” “你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乐寿城头的夏字大旗,继续飘扬!只要你和你的三万大军出现在乐寿城下,李岩的围点打援之计,便不攻自破!王烈火那三千孤军,要么撤退,要么,就会被你和乐寿的守军,合围全歼!” 高雅贤瞬间明白了窦建德的意图。 这不是一次决战,这是一次战略突围!比拼的不是谁更能打,而是谁能抢占先机! “大王圣明!” 高雅贤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末将,领命!必不负大王所托,定让李岩的阴谋,化为泡影!” “去吧!” 窦建德扶起他,眼中满是期许与信任,“我大夏的国运,系于你一身!” 随着窦建德的命令下达。 很快,三万大夏精锐,在高雅贤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驶出了洺州城,向着驰援之路,毅然决然地前行。 盘龙谷。 这道位于洺州与乐寿之间的狭长河谷,如同一道大地的伤疤,狰狞而寂静。 两侧是高达数十丈的陡峭山壁,中间只有一条堪堪能容纳数骑并行的官道。 几天的行程过去,高雅贤勒住缰绳,抬头望了望那几乎要将天空挤压成一条细线的一线天。 “将军,此地地势险恶,乃是天成的伏击之所,我军是否……绕道而行?” 一名副将凑上前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色。 高雅贤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 “不必。” “斥候前出三十里,一路并未发现敌踪,李岩若要设伏,必然会动用大军,不可能毫无痕迹。” “再者,如此狭窄之地,不利于他那引以为傲的骑兵冲锋,更不利于大部队展开。” “他若真在此设伏,反倒是自缚手脚。传我命令,全军加速通过,不可停留!” “是!” 副将虽仍有疑虑,但出于对主将的信任,还是立刻传下了命令。 三万夏军,开始加快速度,涌入这狭长的盘龙谷。 第二百一十一章 谁敢退,杀无赦! 高雅贤自以为看穿了李岩的战术,却不知,他正用自己过往的经验,一步步踏入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属于新时代的死亡陷阱。 山壁之上,伪装成岩石与灌木的暗哨之后,狼牙营主将王笑林,正用单筒望远镜,冷冷地注视着下方那条涌动的长龙。 “将军,夏军已经全部进入谷中了!” 身旁的副将压低声音,语气中难掩兴奋。 王笑林放下了望远镜。 “不急。” 他缓缓说道,“等他们的中军走到谷心,前后脱节,进退不得之时,才是收网的最好时机。” 他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看着夏军的队形被狭长的谷道拉扯得不成样子,前锋已经快要出谷,而后队才刚刚入谷。 就是现在,王笑林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一挥手! “传令!” “放号炮!动手!” “遵命!” 一名传令兵立刻点燃了早已备好的一门小型号炮。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在寂静的山谷中炸响! 这声炮响,便是死亡的号角! 正催促着部队前行的高雅贤,心脏猛地一跳,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 “不好!有埋伏!全军戒备!”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可一切都晚了。 “轰隆隆!!” 伴随着他话音的,是山谷两端同时响起的,地动山摇般的巨响! 只见无数早已被砍断根基的巨木,裹挟着成吨的巨石,被狼牙营的士兵从两侧山壁之上奋力推下! 这些滚木礌石带着万钧之势,狠狠砸在谷道的入口与出口处! 一时间,烟尘冲天,惨叫连连! 无数夏军士兵躲闪不及,瞬间被砸成了肉泥! 更可怕的是,这滚滚而下的山崩,彻底堵死了谷道的两端,将整整三万夏军,像关在笼子里的牲畜一样,死死地困在了这狭长的盘龙谷内! “稳住!不要乱!结阵防御!” 高雅贤目眦欲裂,但此刻已无暇后悔,只能拼命地试图维持住秩序。 但王笑林根本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 “第一队,放箭!” 山壁之上,王笑林冷酷的声音再次下达。 “咻咻!” 刹那间,遮天蔽日的箭雨,从两侧的山壁之上倾泻而下! 狼牙营装备的强弩,有效射程远超寻常弓箭,居高临下之下,更是威力倍增! 密集的弩箭形成了一张死亡的大网,无情地笼罩住下方拥挤不堪的夏军。 “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伴随着的是成片成片的惨叫。 夏军士兵们举起盾牌,却根本无法抵挡这来自头顶的死亡攒射。 拥挤的队列让他们连躲闪的空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或身边的同袍,被一根根冰冷的弩箭射穿身体,钉死在地上。 仅仅一轮齐射,便有数千人倒下! 整个盘龙谷,瞬间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反击!快!用弓箭反击!”一名夏军将领挥舞着佩刀,疯狂地嘶吼着。 然而,他的吼声,却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山壁的最高处,一处视野绝佳的平台上,神机小队五十名队员早已架好了手中的步枪。 他们的任务,不是射杀普通士兵,而是精准地狙杀夏军的指挥官! “队长,发现目标,方位三点钟,敌军裨将!” “开火。” “砰!” 一声与弓弩截然不同的,清脆而尖锐的爆响,突兀地在战场上响起! 那名正在嘶吼的夏军将领,额头上猛地爆开一朵血花,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手中的佩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周围的士兵全都看傻了。 “将军死了?” “怎么回事?是什么东西?” “砰!砰!砰!” 回答他们的,是接二连三的,死神的点名! 每一声枪响,都必然伴随着一名夏军军官的倒下。 他们有的正在指挥,有的正在冲锋,有的甚至还在盾牌的保护之下,却无一例外,都被那看不见的妖术爆头击杀! 这种闻所未闻的攻击方式,带来了远比箭雨更加恐怖的心理威慑! 指挥系统,在神机小队的点杀之下,迅速崩溃! “鬼,是鬼啊!有妖怪!” “这是李岩的妖法!我们打不过的!”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夏军之中疯狂蔓延! 高雅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麾下的将校一个个离奇地倒下,一颗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支他所能理解的军队! 然而,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第二队!手雷伺候!” 王笑林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 山壁之上,早已准备就绪的狼牙营士兵,纷纷从腰间的布袋里的木柄手雷。 他们熟练地点燃引信,稍作停顿,然后奋力将其抛入下方的谷道之中。 数以百计的手雷,如同冰雹一般,噼里啪啦地落入了拥挤混乱的夏军人群之中。 “那是什么东西?” “黑乎乎的,难道是石头?” 夏军士兵们茫然地看着这些从天而降的怪东西,完全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下一秒。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吞噬了整个山谷! 恐怖的火光与冲击波,在狭窄的谷道内肆虐! 每一颗手雷爆炸,都能将周围数米内的士兵炸得四分五裂,残肢断臂伴随着血雾漫天飞舞! 无数士兵被活活震死,内脏破碎,七窍流血! 爆炸产生的无数弹片,更是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地收割着生命! “啊啊啊——!” “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天雷!是天雷啊!老天爷发怒了!” 这超越了时代认知的攻击,彻底摧毁了夏军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 阵型彻底崩溃,士兵们扔掉武器,哭喊着,疯了一样地向后推挤,只想要逃离这个人间炼狱。 然而,前后道路皆被堵死,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人挤人,人踩人,无数士兵没有死在镇北军的武器之下,却被自己惊慌失措的同袍,活活踩死、挤死! 盘龙谷,已然化作修罗场! “不准退!谁敢退,杀无赦!” 高雅贤双目赤红,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挽回这必败的局面。 他高高举起佩剑,想要斩杀几个后退的逃兵,以正军心。 然而,他这个醒目的动作,也让他成为了山壁之上,最显眼的目标。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三万对五千,大获全胜 神机小队中,一名最顶尖的枪手,早已通过瞄准镜,将高雅贤牢牢锁定。 “目标,敌军主将,高雅贤。” “距离,三百步。” “修正完毕。” 狙击手的食指,轻轻地,扣下了扳机。 “砰!” 正在嘶吼的高雅贤,身体猛地一震,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不断扩大的血洞。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吐出一口混着内脏碎块的鲜血。 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扑通!” 大夏国名将,高雅贤,轰然坠马,气绝身亡。 他的死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将军死了!高将军死了!” “跑啊!” 三万夏军,彻底崩溃,盘龙谷内的杀戮,变成了一场毫无悬念的追猎。 …… 五个时辰后,盘龙谷内的厮杀声,终于渐渐平息。 王笑林站在山壁之上,俯瞰着下方那尸积如山的惨烈景象,饶是他见惯了生死,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将军,战果清点出来了!” 副将走上前来,声音都在颤抖。 “说。” “敌军三万,被当场格杀、炸死、踩踏致死者,约两万四千余人,余下近六千人,尽数跪地请降,无一逃脱。” “我军……我军伤亡,不足百人,且多为推下滚木时不慎扭伤。” 听到不慎扭伤这几个字,王笑林有些想笑,可看着下面的尸体,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三万对五千,大获全胜!” 王笑林喃喃自语,“王爷的战法,当真鬼神莫测!” 虽然很清楚这是装备带来的差距,可这装备就是李岩搞出来的。 ………… 洺州,夏王宫。 窦建德正焦躁不安地在大殿内来回踱步。 高雅贤已经出发了两天一夜,按理说,应该快要有消息传回来了。 他既希望高雅贤能顺利抵达乐寿,打破李岩的阴谋,又隐隐觉得心神不宁,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报!”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 “大王!” 窦建德心中咯噔一下,厉声喝道:“战况如何?!高将军是不是已经到了乐寿?!” 那名斥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居然直接哭了出来。 “败了,大王!高将军所部,全军覆没啊!” “什么?!” 窦建德如遭雷击,一把冲上前去,揪住斥候的衣领。 “你说什么?!三万大军!怎么可能全军覆没?高雅贤呢?他在哪里?” “高将军,高将军他战死了!” 斥候带着哭腔,将盘龙谷内发生的一切,语无伦次地描述了一遍。 每多听一句,窦建德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当听到高雅贤被不知名的妖术爆头射杀。 窦建德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气血直冲脑门! “噗!”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若不是一旁的侍卫扶住,险些当场栽倒。 他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一屁股瘫坐在王座之上。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一旁的凌敬,脸色同样惨白如纸,他看着失魂落魄的窦建德,最终只能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阳谋,伏击,新式武器,环环相扣。 这一战,李岩不仅歼灭了他的三万精锐,更是彻底打断了他窦建德的脊梁骨! 而当高雅贤三万援军在盘龙谷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乐寿城时。 整座城池的空气,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乐寿守将府。 一名斥候浑身是伤,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堂,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嘶哑地哭喊着。 “苏将军!大事不好了!” 堂上,一名身着银甲,面如冠玉,眼神却异常沉稳锐利的年轻将领,从座位上站起。 他正是被窦建德委以重任,负责驻守乐寿的将领,苏定方。 “慌什么!” 苏定方厉声喝道,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高将军的援军呢?到哪里了?” 那斥候跪倒在地,脸上满是绝望与泪水。 “没了……全没了!三万大军,在盘龙谷,被镇北军埋伏,全军覆没啊!” “你说什么?!” 饶是苏定方心性沉稳,听到这个消息,也如遭雷击。 他身旁的副将更是不敢相信,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 “胡说八道!高将军身经百战,麾下三万精锐,怎么可能全军覆没!” “你敢谎报军情,动摇军心,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小人不敢啊!” 斥候吓得魂飞魄散,带着哭腔将盘龙谷的惨状描述了一遍。 “那李岩军中有妖法,能召来天雷!轰隆一声,地动山摇,人马都被炸成了碎肉!还有能于数百步外取人性命的妖术,高将军就是这么死的!连一具全尸都没留下啊!” 斥候的话,让整个大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些从幸存者口中传出的,超越时代认知的词汇,比全军覆没这四个字,更能摧毁人的意志。 副将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两步,喃喃自语。 “怪物……他们是怪物……” 苏定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重新坐了下去。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陷入恐慌,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在脑海中疯狂地分析着眼下的局势。 援军没了。 乐寿已然成了一座彻头彻尾的孤城。 仅凭城中这不到一万的守军,面对着刚刚屠戮了三万大军,士气如虹的镇北军。 这仗,还怎么打? “将军……” 副将回过神来,脸上写满了决绝。 “事已至此,唯有死战!我等当与城偕亡,为大王尽忠,为高将军报仇雪恨!” “尽忠?” 苏定方抬起头,目光如电,扫过堂上每一个人的脸。 “是尽忠,还是陪葬?” “为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让全城将士,连同这满城百姓,都跟着我们一起化为飞灰,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忠诚吗?” 苏定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军事沙盘前。 看着被代表镇北军的黑色旗帜三面包围的乐寿。 “我听闻,李岩治军极严,自起兵以来,攻城略地,却从不扰民,更不杀降。” “易县之战,刘黑闼战死,但放下武器的降卒,皆得到了优待,城中百姓更是秋毫无犯。”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心腹部下们,一字一句地说道。 “各位兄弟,我们从军,为的是建功立业,为的是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而不是为了给一个刚愎自用,大势已去的君主,流尽最后一滴血。” “将军,您的意思是……” 副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满是震惊。 苏定方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城中那些因为战争传闻而惶惶不安的百姓,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 良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窦建德的天下,已经完了。” “传我命令,召集我麾下所有亲兵,今夜三更,随我……接管城门!” 第二百一十三章 兵不血刃 夜,深沉如墨。 乐寿城头,一片死寂。 肃杀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守城的士兵们一个个精神紧张,握着兵器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从城楼的阶梯下传来。 “什么人?!”守门校尉警惕地喝问道。 火光亮起,苏定方身披甲胄,手按佩剑,一步步走了上来。他的身后,是数百名全副武装,眼神冷峻的亲兵。 “苏……苏将军?” 校尉一愣,“您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苏定方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张校尉,你跟了我多久了?” “回……回将军,三年了。”张校尉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三年了。” 苏定方点了点头,“那你应该知道,我苏定方,从不做无谓的牺牲,更不会带着兄弟们去送死。” “今夜,我要为城中这一万兄弟,和十万百姓,谋一条生路!” “你是要拦我,还是要跟我一起走下去?” 冰冷的剑锋,让张校尉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他看了一眼苏定方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亲兵,又想了想城外那支如同魔神般的军队。 挣扎,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扑通!” 张校尉扔掉兵器,单膝跪地。 “末将……愿誓死追随将军!” “好!” 苏定方收回佩剑,厉声道:“控制城楼,放下吊桥!另外,选一个机灵的,立刻出城,前往镇北军大营!” “告诉李岩,我苏定方,愿率全城军民,献城请降!” …… 镇北军,中军大帐。 夜已深,李岩却毫无睡意,正与李秀宁一同,对着沙盘推演着接下来的战局。 “按照窦建德的性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要么集结重兵与我们决战,要么就是等王世充援助过来。” 李岩的手指,点在了洛阳的位置。 李秀宁黛眉微蹙:“王世充为人狡诈,会轻易出兵吗?” “会的。” 李岩笃定地说道,“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所以,我们必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整个河北!” “明日,强攻乐寿。”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亲卫的禀报声。 “王爷!王妃!帐外有一人,自称是乐寿守将苏定方的使者,深夜求见,说有万分紧急之事!” 李岩和李秀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笑意。 “哦?” 李岩嘴角微微上扬,“说曹操,曹操就到。看来,我们不用强攻了。” 他淡淡地说道:“带他进来。” 片刻后,一名风尘仆仆的夏军使者被带入帐中。 他一见到端坐主位的李岩,立刻跪倒在地,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罪将参见镇北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说话。” 李岩的语气平静无波,“你是苏定方派来的?” “是!” 使者不敢抬头,将苏定方的原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我家将军久慕王爷天威,更感佩王爷仁义之名,不忍见乐寿生灵涂炭。今知天命已改,不愿再为夏王效死。故而,已率亲兵控制城门,特派小人前来,愿率乐寿全城军民,献城归降!只求王爷能保全城中将士与百姓性命!” 听完使者的话,李岩没有立刻表态,而是问了几个问题。 “苏定方?我只听说过,是个少年将军,他今年多大?城中尚有多少兵马?粮草军械几何?” 使者不敢隐瞒,一一如实作答。 听完之后,李岩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 他看着使者,沉声说道:“你回去告诉苏定方,他的选择,很明智。” “明日卯时,我会亲率大军,兵临城下,届时,让他大开城门,令麾下将士放下武器,于城西大营集结,等候我的整编,我李岩说话算话,只要他们是真心归降,我非但不会伤他们性命,还会对有才之士,量才录用。” “至于城中百姓,我镇北军军纪严明,保证秋毫无犯!”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使者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这才激动地退了出去。 待使者走后,帐内只剩下李岩和李秀宁二人。 李秀宁看着自己的夫君,美眸中异彩连连,由衷地感叹道。 “夫君,你当真是料事如神。我还以为,这乐寿城,必将又是一场惨烈的血战呢。” 李岩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淡然一笑。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窦建德大势已去,聪明人,自然会做出聪明的选择。” “这个苏定方,在全军惶恐,主将皆言死战之时,能顶住压力,看清时局,果断抉择。此子识时务,知进退,是个可造之材,如果用的好,将来可谓一方大将,不过现在,还是需要打磨一番才行。” 听到夫君对一个降将如此高的评价,李秀宁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她走到李岩身边,柔声说道:“以前总以为,战争便是金戈铁马,你死我活。今日方知,仁义之名,有时竟比十万大军,更为锋利。” “盘龙谷一战,是夫君你以雷霆手段,打掉了敌人的胆魄,而这兵不血刃拿下乐寿,便是夫君你亲手打造的仁义之名,收服了敌方的人心。” “这刚柔并济的王者之道,妾身,今日才算真正领会了。” 李岩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沙盘之上那广袤的河北大地。 翌日,天光大亮。 镇北军兵临乐寿城下,只见城门大开,吊桥放下。 苏定方身着一袭白袍,早已卸下甲胄,率领城中所有将校,恭敬地立于城门之外,静候新主的到来。 旭日东升,城门之外,黑色的潮水无边无际。 镇北军的旌旗如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每一面旗帜上飞扬的,都是盘龙谷与易县之战铸就的赫赫凶名。 李岩端坐于乌骓马之上,身披玄色王袍,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在他的面前,以苏定方为首,乐寿城的所有夏军将校,皆已卸下甲胄,身着布衣,俯身跪地,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第二百一十四章 璞玉须雕琢 “罪将苏定方,率乐寿城守军一万三千二百人,叩见镇北王!”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定方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回荡在寂静的城门之前。 他身后,上百名将校齐声附和,声势浩大,却难掩其中的忐忑与不安。 李岩并未立刻让他们起身,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 “苏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为了一城军民免遭战火,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本王甚是欣慰。” “谢王爷!” 苏定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再次叩首。 李岩微微颔首,随即声调一扬,变得威严而肃穆。 “王烈火,李铁柱听令!” “末将在!” 早已按捺不住的王烈火与身材魁梧如铁塔的李铁柱,同时出列,声如洪钟。 “你二人,各率本部兵马,即刻入城!” 李岩的命令简洁而果断,“王烈火,接管城东,城南防务及武库,李铁柱,接管城西,城北防务及粮仓!记住,严格执行军法!”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传遍全军。 “本王再次重申军令:入城之后,秋毫无犯!但有骚扰百姓,抢掠民财者,无论官职高低,一律……斩立决!” “遵命!” “遵王爷令!” 山呼海啸般的应诺声中,镇北军的先锋部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秩序井然地开进了乐寿城。 城中那些从门缝窗隙中偷偷观望的百姓。 虽然之前听过李岩的名头,可现在真正看到,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眼看着那些士兵在进入城内之后,并没有烧杀抢掠,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李岩才翻身下马,走到苏定方面前,亲手将他扶起。 “苏将军,请起吧。从今日起,你我便是一家人了。” “谢王爷!” 苏定方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姿态放得更低了。 “王爷,请入城,府衙已为王爷备好。” “好。” 李岩点了点头,又对李秀宁伸出手。 “王妃,我们进城看看。” 李秀宁温柔一笑,与他并肩而行。 苏定方识趣地落后半步,跟在二人身后,一同向城中府衙走去。 一路上,他看着街道两侧那些紧闭的门窗,以及镇北军士兵们目不斜视,一丝不苟巡逻的身影,心中感慨万千。 这就是那个半日破易县,一战定乾坤的王者之师吗? 光是这份军纪,就足以碾压他所见过的任何一支军队,包括窦建德最精锐的亲兵。 他庆幸自己的选择,而是凭借自己的才华和这次献城的首功,定能在这位看起来雄才大略的新主麾下,获得一个远比在夏国更高的地位。 很快,一行人抵达了府衙。 李岩毫不客气地走上主位,大马金刀地坐下。 李秀宁则自然地坐在他身旁的侧位。 苏定方与其他降将,则恭敬地站在堂下。 “王爷!” 待众人站定,苏定方再次上前一步,拱手行礼,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火热。 “如今乐寿已定,河北诸地,皆被王爷天威所震慑,人心惶惶。” “末将不才,愿为王爷前驱,率本部兵马,为王爷攻城拔寨!不出三月,必为王爷拿下河北全境,以报王爷知遇之恩!”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既是表忠心,也是在展示自己的价值和野心。 在他看来,自己带着一座重镇和上万兵马投降,怎么也该得到一个先锋大将的职位,让他继续在战场上发光发热。 然而,李岩听完,脸上却并无太多表情。 这平静的反应,让苏定方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 堂下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呵呵……” 李岩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 “苏将军的勇武,本王早有耳闻,攻城拔寨,也确实是将军你的长处。” 听到这话,苏定方心里一喜,以为事情有了转机。 可李岩话锋一转。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更要紧,也更棘手的事情,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去做。本王思来想去,满座之中,非你苏将军莫属。” 苏定方一愣,连忙躬身:“请王爷示下!末将万死不辞!” 李岩看着他,缓缓说道:“城中降卒,尚有近万之众,他们刚刚放下武器,军心、人心皆是浮动不安。” “这些人,若是处置不当,轻则啸聚生乱,为祸乡里。” “重则内外勾结,动摇我军根本。”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苏定方。 “本王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即日起,由你全权负责,收拢城中所有降卒,登记造册,摸清底细,安抚其心。” “在此期间,你要给本王从这些人里,筛选出一份名单。” “上至领兵校尉,下至带队的什长,只要是有真才实干,品行端正的,都给本王挑出来。” “这个任务,你可愿意接下?” 李岩的话,瞬间浇灭了苏定方心中所有的火热。 这不是军中文吏和书记官干的活计吗? 我苏定方,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不是在后方管理俘虏的监工!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屈辱感,涌上他的心头。 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李岩在故意羞辱他,要将他的锐气和功劳,消磨在这等繁琐无聊的杂事之中。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身后的那些降将,也都是面面相觑,不少人眼中都流露出了失望和同情。 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收李岩眼底。 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苏定方,等待着他的回答。 一旁的李秀宁见状,柔声开口,似是解释,又似是点拨。 “苏将军,你莫要小看了此事。” “夫君常说,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而将一支敌军,化为己用,更是难上加難。” “这近万降卒,曾是你的袍泽弟兄,也曾是窦建德的兵。” “他们心中有迷茫,这个时候,派我们镇北军任何一个将领去管理,都只会加深他们的对立和隔阂。” 李秀宁的美眸看向苏定方。 “只有你,苏将军。你曾是他们的主将,在他们心中有威望。” “由你出面,他们才肯信服,才肯说出心里话。” “夫君将这近万人的身家性命,以及他们未来能否成为我镇北军一员的甄别之权,都交给了你。” “这份信任,难道还不够重吗?” 第二百一十五章 四面楚歌 李秀宁的一番话,在苏定方脑海中炸响! 他猛然惊醒! 是啊! 这个任务,看似是文吏杂活,实则责任重于泰山! 管理近万心思各异的降兵,需要的是极大的耐心,出色的管理能力和识人之明。 这比单纯地冲锋陷阵,更能考验一个将领的综合素质! 更重要的是,李岩将甄别基层军官的权力交给了自己。 这意味着,自己将亲手为镇北军未来的河北兵团,搭建起第一批骨架! 一旦自己做得好,这近万降卒,连同自己筛选出的军官,都将打上他苏定方的烙印! 说白了这就是给他笼络人心的机会! 想通了这一层,苏定方背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他为自己刚才的短视和怨念,感到无比的羞愧。 “扑通!” 苏定方再次单膝跪地,这一次,他的脸上再无半分不情愿。 “王爷,王妃,末将明白了!是末将短视,险些辜负了王爷的信任!” “请王爷放心!末将必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三日之内,末将为您献上完整的降卒名册!十日之内,为您呈上第一批可用之才的名单!若有半点差池,末将提头来见!” 看着眼前这个迅速调整好心态,并且气势焕然一新的年轻人,李岩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好。” “本王,等着你的好消息。” “去吧。” ………… 乐寿失陷的消息,比盘龙谷的战报,更像是一柄重锤砸在了洺州这座夏国都城的脊梁上。 这一次,没有全军覆没的惨烈,却有兵不血刃的羞辱。 守将苏定方,这位被窦建德亲手提拔的少年英才,率全城军民,开门迎降。 这比战败,更诛心。 它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每一个夏国君臣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它无声地宣告着一件事——人心,散了。 夏国王宫,大殿之上。 死一样的寂静,已经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窦建德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脸色铁青,双拳紧握。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份来自乐寿的急报。 殿下的文武百官,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久前还为刘黑闼之死而群情激奋的武将们,此刻像是被集体掐住了脖子,再也喊不出一个战字。 而以凌敬为首的文官集团,则个个面如死灰。 他们预见到了失败,却没预见到会败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 “苏定方……” 良久,窦建德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 “寡人待他不薄!委以重任,许以高官!他竟敢背叛寡人!” “噗通!” 一名与苏定方私交甚笃的武将,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苏定方之叛,臣绝不知情!” “臣对他……对他亦是恨之入骨啊!” 窦建德猩红的目光扫了过去,那眼神中的暴戾,让那名武将抖如筛糠。 “恨之入骨?” 窦建德发出一声冷笑,“那你们告诉寡人,现在该怎么办?” “李岩的大军,已经饮马漳水,兵锋直指国门!我军的援军,没了!我军的粮道重镇,也没了!你们倒是说啊!” 他的咆哮在大殿中回荡。 凌敬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大王……事已至此,正面决战,已是万万不可。” “为今之计,只有……只有固守洺州,同时,将所有希望,寄于洛阳的援军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与苦涩。 曾几何时,他们还手握河北十万大军,商议着如何与李岩决战。 这才几天功夫,竟已沦落到要靠别人来救命的地步。 “洛阳……” 窦建德喃喃自语,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急切地问道:“曹丹呢?派去洛阳的使者,可有消息传回?”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 “报!大王!出使洛阳的曹丹大人,回来了!” “快!快宣他进殿!”窦建德猛地站起,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期待。 满朝文武,也齐齐将目光投向大殿门口,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曹丹的脚步,显得异常沉重。 他风尘仆仆,面容憔悴,走进大殿的那一刻,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王座上的窦建德。 “罪臣曹丹,拜见大王。” 窦建德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他强忍着不安,问道:“王世充他怎么说?可愿出兵?” 曹丹将头埋得更低了,“回大王……郑王他……他拒绝了。” “轰!” 这个答案,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窦建德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回冰冷的王座上,眼中刚刚燃起的火苗,瞬间熄灭。 “拒……绝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拒绝?唇亡齿寒!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不懂吗?!” 曹丹抬起头,脸上满是屈辱与悲凉。 “臣……臣将大王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了郑王。可是郑王说……”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模仿着王世充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李岩,拥有的不是凡人的军队!刘黑闼河北第一骁将,一日之内灰飞烟灭!此等神鬼莫测之力,非人力所能抗衡。’” “你家大王的困局,寡人深表同情。但洛阳的儿郎,不能为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白白送死。” “他还说……” 曹丹的声音越来越低,“请转告夏王,好自为之,我王世充,能做的,只有加固洛阳城防,祈祷那尊杀神,平定河北之后,不会西顾。” “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窦建德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突然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世充!你这个胆小如鼠的匹夫!懦夫!” 笑声中,满是悲凉与绝望。 在与李岩的这场对弈中,他甚至连与对方主力照面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西线的外援断了,东线的重镇丢了,麾下的大将,死的死,降的降。 “不……寡人还没输!” 窦建德猛地止住笑声,眼中迸射出疯狂的血丝。 “寡人还有十万大军!寡人还有坚固的洺州城!谁敢言败!谁敢动摇军心!” “你!冯御史!你刚才在发抖!你是不是怕了?!你是不是也想学苏定方那个叛徒,去给李岩当狗?!” 那名姓冯的御史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 “大王冤枉!臣只是……只是为我大夏的处境忧心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 困兽犹斗 “忧心?我看你就是想投降!” 窦建德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对着殿外的卫兵嘶吼道。 “来人!给寡人把他拖出去!斩了!以儆效尤!” “大王饶命啊!冤枉啊!” 冯御史凄厉的惨叫声,很快便被拖出了殿外,戛然而止。 鲜血,染红了宫殿的台阶。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剩下的所有官员,都低着头,身体僵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们看着王座上那个因为暴怒而面容扭曲的君主,心中涌起的,不再是敬畏,而是彻骨的寒意。 洺州王宫之内,那股因斩杀冯御史而带来的血腥,尚未完全散去。 大殿之上,窦建德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曾经雄视河北的霸主,此刻更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神情各异的文武。 “王伏宝。” 窦建德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末将在!” 身材魁梧的王伏宝,大步出列,单膝跪地。 “寡人……现在还能信的人,不多了。” 窦建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悲凉。 “西线外援已绝,李岩大军压境,我大夏,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 他走下王座,亲手将王伏宝扶起,一双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寡人,把我大夏最后的家底,这国都最后的十万精锐,全都交给你!” 王伏宝身体一震,抬起头,迎上窦建德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大王……” “听寡人说完!” 窦建德打断了他,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洺州以东七十里,有一处险地,名为七里涧,其地势狭长,两山夹一水,乃是我洺州最后的门户,寡人要你,亲率这十万大军,立刻开赴七里涧!” “在那里,背靠漳水,依山而建,给寡人筑起一座连绵十里的坚固营垒!” “寡人不要你坚壁清野,也不要你步步为营!寡人要你,就在那里,就在我大夏的国门之前,与李岩小儿,决战!” “寡人要把所有的力量,都押在这一战之上!不胜,则亡!” 大殿之内,所有人都被窦建德这番话给镇住了。 这已经不是在打仗,这是在赌命! 将十万大军置于背水之地,断绝所有后路,这分明是效仿昔日淮阴侯韩信,行“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策! 凌敬等谋士脸色大变,刚想出言劝阻,却被窦建德一个凶狠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王伏宝看着眼前这位既是君主,也曾是兄长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 那些暗中的谋划,那些投降的说辞,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无比渺小和可耻。 “末将……遵命!” 王伏宝双膝跪地,重重叩首,声如金石。 “大王放心!只要我王伏宝还有一口气在,七里涧的阵地,便固若金汤!末将,誓与李岩,决一死战!” 他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有几分是出自真心,又有几分是形势所迫。 但他知道,这或许是他身为夏国大将,为这位知遇之君,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 三日后,七里涧。 李岩的大军,如同一片黑色的潮水,缓缓抵达了这片狭长的河谷地带。 当先锋部队的斥候,将前方的景象汇报给中军时,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王烈火,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放眼望去,前方数里之外,漳水之畔,一座庞大得令人窒息的军营,如同一头巨大的钢铁巨兽,盘踞在两山之间。 数不清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形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森林。 营寨连绵不绝,栅栏坚固,箭楼林立,无数的夏军士兵如同蚂蚁一般,在营盘内外穿梭忙碌,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更重要的是,这庞大的营寨,背后便是波涛滚滚的漳水,竟是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退路。 “他娘的……” 王烈火骑在马上,眺望着远处的敌营,咂了咂嘴。 “这窦建德是疯了不成?把十万人都堆在这儿,还背对着一条河?” “这是生怕他们跑得掉吗?” 他扭过头,看向身旁的李岩,眼中战意升腾。 “王爷!管他什么阴谋诡计!窦建德的主力全在这了,正好省得我们一个个城池去啃!末将请战,愿率黑骑营为先锋,冲他一冲,试试这乌龟壳到底有多硬!” “不急。” 李岩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便制止了王烈火的冲动。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凝重,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勒住马缰,转头对身旁的李秀宁和吴元说道:“走,陪本王到高处去看看风景。” “是,王爷。” 很快,一行人在亲卫的护送下,登上了侧面山坡的一处高地。 站在这里,整个七里涧的战场态势,尽收眼底。 看着下方那壁垒森严,连绵十里的巨大营盘,即便是素来镇定的李秀宁,美眸中也闪过一丝凝重。 “夫君,这窦建德当真是孤注一掷了。” “如此布置,分明是效仿古时韩信背水一战,要逼迫士卒死战到底。” “营寨互为犄角,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强攻,恐怕我军也会损失惨重。” 吴元摇着羽扇,也点头附和道:“王妃所言极是。窦建德此举,看似疯狂,实则蕴含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这十万大军,是他最后的本钱,军心士气,皆被逼到了一个临界点。” “一旦开战,必然会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此战……不易啊。” 他们二人的分析,都是最正统的兵法观点,也是任何一个将领看到眼前景象后,都会得出的结论。 然而,李岩听完,却发出了一声轻笑。 “呵呵……” 他拿起千里镜,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远处的夏军大营。 “你们都说,窦建德是在效仿韩信?” 李岩放下千里镜,回头看向二人,“可他只学到了韩信的形,却没学到韩信的神。非但没学到,反而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给自己挖好了一个巨大的坟墓。” “哦?”吴元一愣,连忙拱手请教,“愿闻王爷高见。” 李秀宁也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因为她明白,李岩一定又是看出了常人无法察觉的破绽。 第二百一十七章 困兽之斗,其势必烈 李岩伸出手指,指向下方的敌营,缓缓开口。 “吴元,我问你,韩信当年为何要背水列阵?” 吴元不假思索地答道:“回王爷,兵书记载,韩信当时所率之兵,多为新募之卒,未经战阵,若不置之死地,一旦遇挫,便会一哄而散,故而断其后路,逼其人人死战,方能求得一线生机。” “说得好。” 李岩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那我们再看看窦建德这十万大军。” “那些营寨中的士兵,他们是新募之卒吗?” 吴元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的脸色,渐渐变了。 所谓的精锐之师,肯定不是新兵,那如此说来,其中里面肯定有不少兵油子。 而一但有这类人的出现,那这支军队,就不会是上下一心,准备死战的军队! 李岩见此,忍不住笑了起来。 “明白了吧?” “韩信背水,是因为他的兵不知道怎么死战,所以他要逼着他们去死战,而窦建德的兵,是百战老兵,更是被我们打怕了的丧胆之兵!” “他们不是不知道怎么死战,他们是压根就不想死战!” “对于这样一支军队,你断了他们的后路,他们想的不是回头是死,只能向前,他们想的是反正都是死,何必白白送死!” “所以,窦建德这个所谓的背水大阵,根本不是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他害怕!” “他害怕他的士兵,会在开战之前,就大规模地逃亡!” “也正是如此,他才漳水放在后面,不是为了激励他们,而是为了看管他们!” “这哪里是什么坚固的军阵?这分明是一个用十万人的性命,搭建起来的阵地!” 这番话,瞬间劈开了吴元和李秀宁脑中的迷雾! 他们只看到了阵法的表象,却忽略了军队最核心的东西——人心! 一支已经丧失了斗志和希望的军队。 就算给他们再坚固的城池,再精妙的阵法,也只是一盘散沙,一触即溃! “王爷英明!” 吴元脸上写满了震撼与叹服,他躬身长揖,发自肺腑地说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属下浅薄了!” 李秀宁看着李岩那自信飞扬的侧脸,美眸之中,异彩连连。 自己的夫君,看待战争的角度,永远是如此的与众不同,直指核心。 “那夫君,我们该如何攻破呢?” 李岩收回目光,重新望向那座看似强大的营盘。 “对付一个外表坚固,内里却早已腐朽的囚笼,何须强攻?” “传我将令,全军后退五里,安营扎寨。” “埋锅造饭,好生歇息。” “让后厨把所有带来的牛羊,都给我就地宰了,今晚,全军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啊?” 吴元和王烈火都愣住了。 大战在即,不商议攻城,反而要全军开宴会。 看着他们不解的样子,李岩拍了拍王烈火的肩膀。 “让弟兄们吃饱喝足,养精蓄锐。” “等晚上了把王笑林和苏定方给我叫过来。” 七里涧的夜,风很冷。 但这股寒意,却被李岩大营中那冲天的热浪,驱散得一干二净。 数千个巨大的篝火堆,将整个营地照得亮如白昼。 肥硕的牛羊被架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 金黄色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迸发出令人食指大动的浓郁肉香。 醇厚的美酒,装在一个个巨大的木桶里,被士兵们用大碗舀着,尽情畅饮。 “干!” 王烈火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他举起一个海碗,将里面的烈酒一饮而尽,然后用袖子豪迈地一抹嘴。 “哈哈哈!痛快!跟着王爷打仗,就是他娘的痛快!战前还有这等酒肉伺候!对岸那帮孙子,怕是连口热汤都喝不上吧!” 他身边的黑骑营将士们,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将军说的是!他们闻着咱们这肉香,怕是口水都要流干了!” “明日一战,弟兄们可得使出吃奶的劲儿!” “吃饱了王爷的肉,喝足了王爷的酒,要是还砍不死那帮软蛋,咱们自己都没脸回来!” “杀!杀!杀!” 高涨的士气,汇成一股股惊人的声浪,直冲云霄,肆无忌惮地飘过冰冷的漳水,传到了对岸的夏军大营之中。 与这边热火朝天的景象截然相反,夏军的营地里,是一片死寂。 为了节省柴火,大部分营区都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少数巡逻队的火把,在寒风中摇曳。 士兵们蜷缩在冰冷的帐篷里,虽然已经吃过了晚饭,可此刻腹中依旧觉得饥肠辘辘。 “咕嘟……” 一名年轻的士兵,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声地对身边的同袍说道。 “哥……你闻到了吗?是烤全羊的味道。” “闻到了。” “闭上嘴,睡觉吧。闻得越多,心里越难受。” “可是我睡不着啊……” 年轻士兵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好像一点都不怕我们。明天……我们真的要跟这样的军队打吗?” 老兵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只知道,这支被困在背水之地的十万大军,他们的士气,正在被对岸的酒肉香气,一点一点地,无情地吞噬殆尽。 …… 子时,喧闹的镇北军大营,渐渐安静了下来。 酒足饭饱的士兵们,在军官的命令下,带着满腔的战意和对明日大捷的渴望,沉沉睡去。 中军帅帐之内,烛火通明。 李岩坐在主位上,神情平静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剑。 在他的下方,站着两道身影。 狼牙营主将王笑林,以及刚刚归降不久,却在此时被秘密召见的苏定方。 帐内的气氛,与之前的欢快截然不同,充满了肃杀与凝重。 “王爷深夜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王笑林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苏定方则一言不发,只是恭敬地垂手站立,心中却充满了疑惑与忐忑。 他不知道,在这种决战前夕的紧要关头,这位新主为何会单独召见自己。 李岩放下佩剑,抬起头,目光在二人脸上一扫而过。 “窦建德的背水大阵,你们都看到了,说说你们的看法。” 王笑林沉声道:“困兽之斗,其势必烈。若明日强攻,我军虽能胜,但伤亡必不会小。”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天地变色的信号 李岩点了点头,又看向苏定方。 “你呢?苏将军,你曾是夏军大将,对他们的底细,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苏定方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李岩在考较自己,他不敢怠慢,立刻躬身回答。 “回王爷。王将军所言极是。但末将以为,此阵看似凶悍,实则外强中干,破绽极大!” “哦?”李岩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说来听听。” “是!”苏定方整理了一下思路,侃侃而谈。 “窦建德此举,名为背水一战,实为看管之策。他麾下兵马,成分复杂,经历连番大败,军心早已动摇。若非后有漳水阻拦,恐怕此刻早已溃散过半。故而,此阵之心,不在战,而在防逃!” “而防逃之阵,最重者有二,其一,是水源。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皆赖漳水,一旦水源有失,不战自乱。其二,便是中军帅帐。此阵全靠王伏宝一人威望弹压,一旦帅帐被毁,主将身死,则群龙无首,必将土崩瓦解!” 苏定方说完,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着李岩的神色。 却见李岩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说得好!” 李岩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拿起一根长杆。 “苏将军所言,与本王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猛地一顿长杆,直指夏军大营的后方。 “窦建德以为,他将十万大军摆在正面,就能逼我与他硬碰硬,但他却忘了,最坚固的堡垒,永远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今夜,本王要你们,去做一把……插进敌人心脏的尖刀!” 王笑林和苏定方身体同时一震,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王笑林听令!” “末将在!” “本王命你,亲率神机小队,再挑选五百名狼牙营士卒,携带所有手雷及特制的烈性炸药包,即刻出发!” “苏定方!” “末将在!”苏定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自幼在河北长大,对七里涧周围的地形,最为熟悉,本王命你,作为此次行动的向导,带领王笑林的部队,趁夜色掩护,悄悄绕到夏军大营的后方!” 李岩的长杆,在沙盘上重重点了两个位置。 “你们的任务,有两个!第一,在他们的取水之处,给我埋下足够的炸药!第二,找到他们中军大帐的位置,将剩下的所有炸药,都给本王埋在附近!” “完成之后,就地潜伏,等待信号!” 这个计划,大胆到了疯狂的地步! 区区五百人,就要深入十万大军的腹心之地! 这已经不是奇袭,这是在刀尖上跳舞! 王笑林的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没有丝毫的畏惧。 苏定方则是满脸的震撼,他看着李岩,仿佛在看一个神明。 如此惊天的手笔,如此缜密的算计,他闻所未闻! “那……王爷,正面的主战场呢?” 王笑林忍不住问道。 李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明日拂晓,本王会亲率主力大军,在正面摆开阵势,擂响战鼓,做出全力总攻的姿态吸引窦建德和王伏宝全部的注意力,让他们无暇他顾,更不会想到,真正的杀招,来自他们的背后!” “毕其功于一役,用最小的代价,将这十万大军,彻底埋葬在七里涧!” 计划的全貌,清晰地展现在二人面前。 一明一暗,一正一奇,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王笑林与苏定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死之心! “末将,领命!” 二人没有丝毫迟疑,单膝跪地,声如金石。 “请王爷放心!我等,定不辱使命!” “好!” 李岩扶起二人,郑重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此去,万事小心。” “去吧,本王……等你们的好消息。” 片刻之后,五百余名身穿黑色夜行衣,脸上涂满油彩的镇北军精锐,在帅帐后方悄然集结。 他们每一个人,都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里面装满了足以将山石炸裂的恐怖武器。 王笑林走到苏定方面前,对他点了点头。 “苏将军,接下来,就拜托你带路了。” 苏定方深吸一口气,眼神无比坚定。 “王将军放心,我闭着眼,都能带你们走到地方。” “出发!” 随着王笑林一声低喝,这支承载着李岩全部谋划的奇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沉沉的夜幕之中。 ………… 拂晓。 天边第一缕微光,刺破沉沉的夜幕,为七里涧的群山镀上一层金边。 也恰是此刻,震天的战鼓声,毫无征兆地擂响了! “咚!咚!咚!” 沉闷而雄浑的鼓点,瞬间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李岩的大营,数万镇北军将士,排着整齐得令人窒息的方阵。 如同一道道黑色的铁流,缓缓向前推进,在距离夏军营寨一箭之地外,列开了阵势。 李岩身披玄色王袍,端坐于乌骓马之上,身边是李秀宁与吴元。 他手持千里镜,神情平静地观察着对面那瞬间陷入骚动的巨大营盘。 “夫君,我们真的要就这么强攻吗?” 李秀宁看着前方那密密麻麻的箭楼和栅栏,秀眉微蹙。 “不。” 李岩放下千里镜,摇了摇头:“我只是需要给他们一点压力,让他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里来。” 他看向身旁早已按捺不住的王烈火,笑道。 “烈火,看到对面那面王字大旗了吗?” “看到了!王爷!” 王烈火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嗜血的兴奋。 “那一定是王伏宝的帅旗!只要王爷一声令下,末将保证第一个冲上去,把它给您砍下来!” “别急。” 李岩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你的任务,就是带着黑骑营,在阵前给本王来回驰骋,把声势造得越大越好!让王伏宝以为,你的黑骑营随时会从正面撕开他的防线!” “这……” 王烈火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王爷是让末将在这里演戏?” “没错。” 李岩的目光,越过前方的营寨,望向了它那遥远的后方。 “演给王伏宝看,也演给……我们真正的杀手锏看。” “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发起总攻,什么时候进攻,你们只需要等待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王烈火下意识地问道。 吴元在一旁摇着羽扇,轻声笑道:“一个能让天地变色的信号。” 第二百一十九章 破笼之战 夏军大营,中军瞭望塔上。 王伏宝一夜未眠,当镇北军的战鼓声响起时,他猛地站起,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黑压压的军阵。 “来了……他终究还是来了!” 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但当真正面对这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军队时,那股发自内心的恐惧,依旧无法遏制。 “将军!” 一名副将急匆匆地跑上瞭望塔,脸色煞白。 “李岩主力尽出!看这架势,是要……是要发动总攻了!特别是那支黑骑营,就在阵前游弋,仿佛随时都会冲过来!” 王伏宝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慌什么!” “李岩想强攻,那就让他来!我十万大军,背水列阵,人人皆有死志!他想啃下我这块硬骨头,也要崩掉他满嘴的牙!” 他抽出佩剑,指向前方。 “传我将令!全军戒备!所有弓弩手,上箭楼!盾牌兵,刀斧手,前排顶住!告诉弟兄们,身后就是漳水,再无退路!今日,不是李岩死,就是我们亡!” “是!” 副将领命而去。 很快,整个夏军大营都动员了起来。 无数士兵被军官们驱赶着,涌向了营寨的最前沿,将所有的防御力量,都集中到了直面李岩主力的这一面。 王伏宝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李岩的帅旗。 …… 夏军大营后方,一处隐蔽的树林中。 王笑林与苏定方,正带着五百名精锐,静静地潜伏着。 那遥远的鼓声传来时,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动手的时候到了。” 王笑林压低声音,对身旁的苏定方说道。 苏定方点了点头,指着不远处几个伪装起来的夏军巡逻哨,眼神冰冷。 “我带人,先拔掉这几个钉子。” “好!” 话音未落,苏定方已经带着十几名身手狼牙士卒摸了出去。 没有惨叫,没有示警。 片刻之后,苏定方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王笑林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一挥手! “全体都有!按照计划!分头行动!” “原定人员,目标水源地!引爆所有炸药,彻底毁了他们的水源!” “其他人跟着我!直扑中军大帐!记住,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是!” 五百人,分成数股,冲向了防备空虚的夏军大营腹地! 此时,夏军绝大部分的兵力,都被正面的战鼓声所吸引,后方的防御,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王笑林率领的主力,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便顺利地摸到了中军大帐的附近。 看着眼前那片灯火通明,无数传令兵进进出出的营帐群,王笑林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神机小队!准备手雷!” “其他人!把所有的炸药包,都给老子扔进那顶最大的帐篷里去!” “三、二、一……” “放!” 一声令下,数百名镇北军精锐,从藏身之处暴起! 他们将手中早已点燃引信的手雷,抛向了那些密集的营帐! 与此同时,十几名力大的士兵,抱着巨大的特制炸药包,用尽全身力气,将其甩进了象征着夏军指挥核心的中军帅帐! “轰!轰!轰隆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夏军大营的腹心,轰然炸响! 恐怖的火光,瞬间将中军大帐以及周围数十顶营帐吞噬! 正在前线指挥防御的王伏宝,只觉得脚下一阵剧烈的晃动。 随即,他便听到身后传来了那如同天塌地陷般的巨响! 他猛地回头,看到了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自己的中军帅帐,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不……不可能!”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将军!将军不好了!中军……中军被炸了!” “有敌袭!是李岩的奸细!他们从后面摸进来了!” 前线的士兵,回头看到的是地狱般的火光。 后方的士兵,则被那恐怖的爆炸吓破了胆! 整个指挥系统,在爆炸响起的那一刻,便已彻底瘫痪! “稳住!都给本将稳住!只是小股敌军的骚扰!” 王伏宝目眦欲裂,嘶声力竭地吼着。 就在此时,又是一声巨响,从水源地的方向传来! 这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水源也没了!我们被包围了!” “快跑啊!后面有天雷!是李岩的妖法!”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第一声,紧接着,整个夏军阵线,从内到外,开始了无可挽回的崩溃! 士兵们扔掉武器,疯了一样地向后溃逃。 他们只想远离那片火海,却被自己人堵住了去路,人挤人,人踩人,混乱不堪! 王伏宝用佩刀斩杀几名逃兵,却被汹涌而来的溃兵人潮,冲得连连后退,瞬间便与自己的亲卫冲散! …… 正面战场。 当那冲天的火光亮起,惊天的爆炸声传来时,原本还在演戏的王烈火,双眼瞬间瞪得滚圆! “信号!!” 他猛地转头,看向帅位上的李岩。 李岩的脸上,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他缓缓举起手,然后重重地向下一挥! “时机已到。” “王烈火,本王要你,凿穿它!” “得令!!!” 王烈火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马槊,直指前方那已经混乱不堪的夏军大营! “黑骑营的弟兄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随我……冲锋!!” “杀——!!” 五千黑骑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向着夏军的正面防线,发起了总冲锋! 本就因后方大乱而军心动摇的夏军前锋。 眼看着那片卷着烟尘的钢铁洪流奔涌而来,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也彻底粉碎! 他们甚至连像样的反击都没有组织起来,便被黑骑营那无坚不摧的锋矢阵,狠狠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腹背受敌,指挥瘫痪,后路断绝! 所谓的背水大阵,所谓的十万精锐,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不再是战争,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夏军士兵被杀得哭爹喊娘,要么被斩于马下,要么被逼入滚滚的漳水之中,尸体瞬间便被激流吞没。 七里涧的血,染红了漳水。 当最后一丝抵抗被黑骑营的铁蹄无情碾碎,当山呼海啸般的镇北军威武响彻云霄时,这场决定河北归属的决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十万夏军,土崩瓦解。 第二百二十章 攻心为上,河北归心 战场之上,尸横遍野,旌旗倒折。 无数夏军士兵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跪在地上,黑压压的一片,如同等待收割的麦子,脸上写满了绝望。 乱军之中,被数名亲卫死死护住的王伏宝,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面如死灰。 他的背水一战,他的十万雄师,最终变成了一个笑话。 “王将军,降了吧。” 一名亲卫哭着劝道,“大势已去,再打下去,也只是白白送死啊!” 王伏宝惨然一笑,缓缓放下了手中那柄早已卷刃的佩刀。 铛啷一声,佩刀落地,也宣告了这位夏国大将最后的尊严,就此终结。 不久后,被五花大绑的王伏宝,被王烈火像拎小鸡一样,提到了李岩的马前。 “王爷!” 王烈火咧着大嘴,满脸兴奋地邀功。 “这老小子抓到了!怎么处置?要不要末将现在就把他脑袋砍下来!” 李岩没有理会他的混话,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王伏宝。 王伏宝抬起头,迎上李岩的目光,眼中没有求饶,只有一片死寂。 “成王败寇,无话可说。李岩,要杀便杀,给我一个痛快!” “杀你?” 李岩摇了摇头,“为何要杀你?” 他翻身下马,走到王伏宝面前,亲手为他解开了绳索。 这个举动,让王伏宝愣住了,也让周围所有将领都吃了一惊。 “你……”王伏宝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岩。 李岩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尘,淡淡地说道:“你是个忠臣,这一点,本王很欣赏。只可惜,你跟错了主子。” “窦建德刚愎自用,大势已去,却依旧要驱使十万将士为你陪葬,此为不仁。王世充隔岸观火,坐视盟友败亡,此为不义。你为一个不仁不义之君效死,值得吗?” 李岩的一番话,字字诛心,说得王伏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化为一声长叹,颓然地低下了头。 “王将军,你是个将才。本王爱才,不忍见明珠蒙尘。” 李岩的声音充满了磁性,“今日起,你便是我镇北王府的参军,秩两千石,虽无实权,但荣华富贵,本王保你一世无忧。你可愿意?” 王伏宝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撼与复杂。 他预想过自己被羞辱,被斩首,却唯独没有想过,李岩会对他如此礼遇。 这份气度,这份胸襟…… 他与窦建德,当真是云泥之别。 “罪将……王伏宝,谢王爷不杀之恩!” …… 对主将的处置,仅仅是开始。 如何处置那数万名投降的夏军士卒,才是真正考验李岩的难题。 临时搭建的帅帐内,李岩、李秀宁、吴元等人,正对着一份刚刚统计出的战俘名单。 “夫君,此战我军大获全胜,共计受降五万八千余人。” 李秀宁看着那庞大的数字,秀眉微蹙,“这么多人,我们该如何处置?” 不等李岩开口,王烈火就瓮声瓮气地说道:“这有什么难的?按照老规矩,把那些看起来还能打的青壮,挑出来补充进新兵营。剩下的那些老弱病残,直接……” 他做了一个坑杀的手势,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不行!” 李秀宁和吴元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出言反对。 吴元摇着羽扇,严肃地说道:“王将军,此言差矣!坑杀降卒,乃取祸之道!会让我军背上残暴不仁的恶名,于我等争霸天下,有百害而无一利!” “那你说怎么办?” 王烈火不服气地说道,“这么多人,每天光是吃饭就要消耗多少粮草?难道要我们一直养着他们?” 眼看二人就要争论起来,李岩抬手制止了他们。 他走到帐外,看着远处那片如同难民营一般,充满了迷茫的降卒营地,缓缓开口。 “传我将令。” “命苏定方,从降卒之中,择其精锐者八千人,打散编入新军,进行整训。” “其余人等……” 李岩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每人发放纹银三两,干粮五斤,全部遣散,让他们……回家。” “什么?!” 这一次,不仅是王烈火,就连李秀宁都露出了震惊和不解的神色。 “夫君,万万不可!” 李秀宁急忙劝道,“这些人都是窦建德的兵,我们把他们放回去,他们若是回到家乡,被窦建德的官吏重新征召,再次拿起武器与我们为敌,那该如何是好?这岂不是放虎归山?” “是啊,王爷!” 吴元也难得地表示了疑虑。 “就算他们不为窦建德所用,这五万多人散入河北各地,一旦啸聚山林,成为盗匪,也必将成为我军日后治理河北的巨大隐患啊!” 李岩听着他们的担忧,脸上却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妻子和最得力的谋士,柔声问道。 “秀宁,元子,我问你们,我们打这一仗,为的是什么?” 二人一愣。 “自然是为了平定河北,扫灭窦建德。” 李秀宁回答道。 “说得对,但还不够。”李岩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深邃。 “我们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占领河北的土地,而是为了赢得河北的人心。” 他指着远处的降卒。 “你以为他们是窦建德的兵吗?是,也不是。” “他们是别人的丈夫,是别人的儿子,是别人的父亲。” “如果今日,我将这五万人全部坑杀于此,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听到李岩的话,二人眼中带着疑惑,没有出声,等待着李岩继续开口。 “那河北之地,便会多出五万个破碎的家庭,数十万百姓会视我为不共戴天的仇人!到时候,都不用窦建德去征召,只要他逃到任何一个郡县,振臂一呼,高喊为父兄子弟报仇,立刻就能再拉起一支十万人的复仇大军!一支与我们不死不休的军队!” “到那时,我们赢得了一场战役,却输掉了整个河北的民心。” “这,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一番话,让李秀宁和吴元醍醐灌顶! 李岩看着他们恍然大悟的神情,继续说道:“可现在,我不但不杀他们,还给他们钱,给他们粮,让他们平平安安地回家与亲人团聚。他们回到家乡,会怎么说?” “他们会说,是窦建德不顾他们的死活,把他们逼上绝路!而我李岩,是打败了暴君,解救了他们的仁义之师!” 第二百二十一章 王图霸业,过眼云烟 说道这里,李岩话音停止,但是他还有几句没有说。 那就是现在停止杀戮,那么这一战的罪责,将全部由窦建德一人承担。 河北的百姓,非但不会恨他,反而会感激他,盼着他早日打进洺州,结束这场战争。 如此一来,窦建德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的后路,在这一战结束后,便被李岩彻底斩断了!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李秀宁看着自己的夫君,美眸中异彩涟涟,心中充满了倾慕与骄傲。 吴元则是长长一揖,躬身到底,语气中满是叹服。 “王爷高瞻远瞩,深谋远虑,早已将人心算计到了极致!元,自愧不如!此等王道之策,必将为王爷奠定万世基业!” 李岩微微一笑,扶起吴元。 他的目光,越过七里涧的战场,望向了洺州的方向,那里,是他这场河北之战的最后一个目标。 “传令全军,休整三日!” “三日之后,大军开拔,直扑洺州!” 李岩的命令,很快便传遍了全军。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当那五万名夏军降卒,带着满脸的不可思议,领到了路费和干粮,被告知可以回家时,整个降卒大营,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 “天哪!是真的!他们不杀我们,还放我们回家!” “镇北王仁义啊!镇北王才是真正的活菩萨!” 无数士兵跪在地上,朝着李岩大营的方向,重重地磕头,泪流满面。 很快,在镇北军的安排下。 一条条由归乡士兵组成的洪流,从七里涧向着河北四面八方散去。 他们将七里涧之战的惨败,将窦建德的孤注一掷,以及最重要的,将镇北王李岩的仁义之名,传遍了河北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河北民心,彻底倒向了这位尚未抵达的胜利者。 七里涧的战报,在决战结束的第二天,便吹到了洺州城。 侥幸逃生的斥候冲进夏国王宫,将王伏宝兵败被俘。 十万大军一日之内土崩瓦解的消息,嘶吼着禀报给窦建德时。 整个朝堂,陷入了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寂静。 没有震惊,没有哗然,甚至没有了争吵。 所有人都只是麻木地,呆滞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输了就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一干二净。 “全都没了。” 王座之上,窦建德喃喃自语,眼睛失去了最后的光彩,变得空洞而灰败。 不知过了多久。 以凌敬为首的文官们,最先反应过来。 他们再也顾不上什么君臣礼仪,一个个扔掉官帽,提起官袍的下摆,疯了一样地向殿外冲去。 紧接着,那些不久前还叫嚣着要与李岩决一死战的武将们,也作鸟兽散。 偌大的议政殿,转眼间,便只剩下寥寥数人。 窦建德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些他曾经无比信赖的文臣武将,逃离自己的宫殿,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悲凉。 众叛亲离。 这四个字,在这一刻,显得如此的讽刺,又如此的真实。 “陛下。” 一名须发花白,身着甲胄的老将,走到他的身边,眼中满是痛心与不忍。 他叫陈远,是窦建德最早起兵时便跟随他的老人。 也是这偌大王宫之中,最后还愿意留在他身边的人。 “你也走吧。” 窦建德没有看他,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 “带着你的亲卫们,逃命去吧。趁着李岩的大军还没合围,或许还来得及。” 陈远“扑通”一声,单膝跪地,虎目含泪。 “陛下!末将不走!末将的命是您给的!就算是死,末将也要死在您的身前!” “死?” 窦建德自嘲地笑了一声,他缓缓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下王座,环视着这座金碧辉煌宫殿。 宫女太监们卷着金银细软,四散奔逃。 “是啊,该死了。” 他走到大殿中央,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寡人起于草莽,纵横河北十余载,也曾有过君临天下的梦想!” “岂能像个囚犯一样,被那李岩小儿捆去长安,任由李渊那老匹夫羞辱!” 他猛地回头,对着陈远下达了自己最后的命令。 “陈远!” “末将在!” “传朕旨意!将殿内所有龙椅、书案、屏风,都给朕堆到这里来!” “再去把国库里的那些绫罗绸缎,把寡人这些年收藏的所有竹简书画,都给朕搬来!” 陈远心中一惊,瞬间明白了窦建德想要做什么。 “陛下,您这是……” “朕要自焚殉国!” 窦建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亢奋。 “朕要让这大夏王宫,为我窦氏的王图霸业,做最后的陪葬!!”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最后的疯狂。 “点火!朕命令你,立刻点火!” “陛下!万万不可啊!” 陈远涕泪横流,死死抱住窦建德的腿。 “陛下,您若就此赴死,固然保全了您的英雄气节!可您想过没有,这满城的百姓,他们何其无辜啊!” “百姓?”窦建德的身体僵住了。 “是啊!是百姓!” 陈远抬起头,声泪俱下地劝谏道。 “李岩的大军,最迟今夜便会兵临城下!您若在这宫中自焚,消息传出,洺州城必然群龙无首,陷入大乱!那些逃兵悍匪,必然会趁机作乱,烧杀抢掠!届时,李岩大军再以雷霆之势破城,为了平息乱局,必然会行杀伐之事!” “到那时,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这满城的百姓,都将因为您的死,而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难道,这便是陛下您想看到的结局吗?!” 陈远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柄重锤敲在窦建德的心上。 他脸上的疯狂之色,渐渐褪去,剩下了无尽的痛苦与挣扎。 “那……那你说,寡人该怎么办?” “难道,真要寡人开城投降,向那个黄口小儿磕头求饶吗?寡人……做不到!” 第二百二十二章 王道阳谋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啊!” 陈远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连忙继续说道。 “您想一想,那镇北王李岩,究竟是何许人也?” “他虽然是我们的敌人,可他是一个嗜杀成性的屠夫吗?不是啊!” “从易县,到乐寿,他攻下的城池,何曾有过屠城之举?他善待百姓,开仓放粮,甚至连放下武器的降卒,都择优录用,或是发给路费,让他们回家!河北的百姓,如今都称他为仁义之师啊!” “他打的是天下,图的是民心!要的,是一个完他整的,繁荣的河北,而不是一片焦土!” 陈远的声音,恳切到了极点。 “陛下,您现在开城投降,对于李岩而言,乃是天大的功劳!他兵不血刃拿下我大夏国都,彻底安稳了河北人心,这对他有着无可估量的意义!为了彰显他的仁义与胸襟,为了给全天下的诸侯做出一个表率,他绝不会为难您的性命!” “投降,不是为了您自己苟活!是为了保全这满城军民的性命!是为了给跟了您这么多年的老兄弟们,留一条活路啊!陛下!” 窦建德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推开陈远,一步一步,登上了王宫最高的观星楼。 陈远带着数百名最后的亲卫,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站在高楼之上,整个洺州城的景象,尽收眼底。 没有了他想象中的平静,也没有了往日的繁华。 街道之上,满是拖家带口,仓皇逃难的百姓。 不过他很清楚,这些人并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那些世家门阀。 因为普通的百姓根本没有机会逃走,就算出了城,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何处落脚。 而那些世家门阀之所以逃走,是因为他们很清楚,李岩会对百姓网开一面,但对于世家门阀,那绝对是毫不手软! 这就是他的王国,这就是他治下的子民。 而这一切的混乱,都源于他的战败。 如果他再选择一把火烧了自己,那只会将这场悲剧,推向一个更加血腥的高潮。 “呵呵。” 窦建德突然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王图霸业,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拯救百姓于水火的英雄,到头来,却成了给他们带来灾难的罪人。 “罢了!” 他闭上眼睛,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所有的不甘与愤怒,都一并吐出。 他转过身,看着跪了一地的,最后忠于自己的将士们,脸上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传……朕的旨意。” “着人卸下城头王旗,换上白旗。” “然后……”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那最后三个字。 “开城门。” ………… 洺州城外,旌旗蔽日。 当镇北军的黑色铁流,出现在洺州百姓的视野中时,预想中的攻城巨响并未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压氛围。 只见前方的城门,早已洞开。 城头之上,象征着大夏王权的龙旗被降下,而矗立的则是一面代表着投降与顺服的白旗。 道路两旁,站满了前来观望的洺州百姓,他们脸上神情复杂,既有对亡国的悲戚,也有对命运的恐惧。 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下,窦建德身着一袭素服,摘去王冠。 领着身后数十名同样卸下官袍,换上布衣的夏国文武,一步一步,走出了城门。 他的面前,是那位即将主宰他以及整个河北命运的年轻王者。 李岩端坐于乌骓马之上,并未立刻前进。 他只是勒住马缰,隔着百步之遥,平静地注视着那个雄霸一方的河北霸主。 此刻的窦建德,再无半分昔日的枭雄气概。 他面容憔悴,身形佝偻,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随着七里涧的惨败和开城投降的决定,被彻底抽空了。 许久,窦建德走到了镇北军阵前。 在距离李岩战马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看了一眼马上那个身披玄色王袍的男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至极的情绪。 有不甘,有悔恨,有认命,唯独没有了恨意。 因为输了就是输了。 “扑通!”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 这位曾经的夏王,双膝弯曲,朝着李岩,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身后的文武大臣,也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 “窦建德,率大夏文武,叩见镇北王!” 李岩依旧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窦建德,你可知罪?” 这一问,如天宪昭昭,直击人心。 窦建德将头颅深深地叩在冰冷的地面上,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显得更加卑微。 “罪臣知罪。” “罪臣不该妄自称尊,割据一方,致使河北之地,连年战火,百姓流离,此罪一也。” “罪臣不该不识天命,屡抗天兵,致使十万将士,或命丧沙场,或身陷囹圄。此罪二也。” “罪臣不该穷兵黩武,致使民生凋敝,怨声载道。此罪三也。” 最后,他抬起那张沾满尘土的脸,眼中竟是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声音里充满了恳切的哀求。 “罪臣万死不辞,只恳请王爷天恩浩荡,饶恕这满城军民!他们皆是无辜,一切罪责,皆在罪臣一人!” 这番话说得声泪俱下,闻者动容。 周围的百姓,看着他们曾经的君主,为了保全他们而如此卑微地叩首请罪,不少人竟也跟着流下了眼泪。 就连李岩身后的王烈火,都忍不住撇了撇嘴,低声嘀咕道。 “倒也算条汉子,死到临头,还想着护着自己的百姓。” 不过李岩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 他静静地看着窦建德的表演,直到对方说完,才缓缓翻身下马。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岩走到窦建德面前,亲手将他搀扶起来。 “夏王言重了。” 李岩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威严的质问者,并不是他一样。 “胜败乃兵家常事。夏王起于草莽,能有今日之功业,亦是一代人杰。” “如今顺天应人,弃暗投明,乃是明智之举,何罪之有?” 他拍了拍窦建德手臂上的灰尘,朗声对所有人宣布。 “本王在此宣告:既已归降,前罪不究!” “窦建德,念你心系百姓,献城有功,免除死罪。” “自今日起,你可与家眷一同,迁居我大唐幽州,本王许你富贵荣养,安度晚年!” “其余夏国官员,只要真心归顺,亦可量才录用,官职待遇,一应从优!” “至于洺州全城军民,本王保证,镇北军秋毫无犯!” 第二百二十三章 捷报入长安 李岩的话,如同春雷一般,瞬间引爆了全场! “王爷仁义!” “镇北王千岁!” 那些跪地的夏国官员,喜极而泣,连连叩首。 城墙内外,无数百姓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与哭喊。 窦建德怔怔地看着李岩,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罪臣……谢王爷不杀之恩!” “不必多礼了。” 李岩微笑着,做足了姿态,毕竟谁不会演啊。 “走吧,随本王入城。” 当晚,原夏国王宫,如今的镇北王临时行辕。 李岩处理完一应军政要务,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站在书房的窗前。 不过此刻他的脸色,那温和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 “夫君。” 李秀宁端着一碗参汤,悄然走了进来,柔声说道。 “今日之事,夫君当真是展尽了王者风范,如此宽仁,天下诸侯见之,必将望风归附。” 李岩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秀宁,你也觉得,我应该放过窦建德?” 李秀宁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将参汤放在桌上,轻声说道。 “妾身不懂军国大事,但妾身知道,夫君的每一个决定,都有深意。” “呵呵……”李岩发出一声冷笑。 “深意?我的深意就是,他必须死。” “这个窦建德,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也还要该死。” 李岩转过身,眼中寒光闪烁。 “如果他负隅顽抗,战败被俘,我杀他,名正言顺,如果他弃城而逃,我追杀他,也只是斩草除根。” “可他偏偏选择了最高明,以保全全城百姓的大义之名,向我投降!” 李岩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洺州二字上。 “他今天在城门口那一番声泪俱下的表演,你以为是真心悔过吗?不!” “他是在给自己营造一个为民请命的仁君形象!他是在告诉我,也告诉全天下的百姓,他窦建德不是败给了我李岩,而是为了不让河北生灵涂炭,才主动放弃了抵抗!” “如此一来,他虽然败了,却赢得了道义,赢得了人心!” “我若杀他,便是滥杀降王,不仁不义!我若不杀他,将他荣养在幽州,他就会成为一个活着的图腾!” “一个河北旧部心中永远的故主!只要天下有变,只要我李岩露出半分颓势,立刻就会有人打着迎回夏王的旗号起兵造反!届时,河北将永无宁日!” 李秀宁听到这里,已是遍体生寒。 她这才明白,今日城门前那场看似感人的投降仪式背后,竟隐藏着如此险恶的政治用心! “他想用自己的不死,给我未来的统治,埋下一颗最大的钉子。” “既然他以大义来将我的军,那就别怪我……心黑手狠了。” 他走到书房门口,对着门外的阴影处,平静地开口。 “铁柱,去,把萧山给我叫过来。” 门外矗立的李铁柱听到这话,立刻闷声闷气的回了一句。 “好咧!” 片刻之后,李萧山就从门外面走了进来。 “岩哥,有什么吩咐吗?” 如今的夜枭营,早已不是之前的那样了。 现在的夜枭营不司正面作战,专精渗透、暗杀、情报刺探。 李岩看着他,下达了命令。 “窦建德,不能活着到幽州。” 李萧山甚至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低着头,沉声问道。 “王爷想要他怎么死?” “暴毙。” 李岩淡淡地说道,“押送途中,长途跋涉,水土不服,忧惧攻心,一病不起。”“要死得自然,死得合情合理,死得让所有人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属下明白。” “另外,”李岩补充道,“他的那些直系家眷,尤其是他的儿子们,处理干净些。本王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夏王后裔,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遵命。” 李萧山再次叩首,随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李岩端起那碗已经微凉的参汤,一饮而尽。 王者之路,从来都不是铺满鲜花的。 它的底色,永远是铁与血。 当那名插着红翎,背负着河北大捷四字旗帜的信使,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冲入长安城门时,整个京师,都为之沸腾。 “捷报!河北大捷!” “镇北王李岩,兵不血刃下洺州,夏王窦建德……开城请降!” 信使嘶哑的吼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瞬间在长安城内掀起了惊涛骇浪! 从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到高门大院的王公贵胄。 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赢了?这就赢了?” “我的天!那可是雄霸河北,拥兵数十万的窦建德啊!就这么降了?” “镇北王当真是天神下凡不成!这才出征多久?河北就平定了?!” 议论声,欢呼声,响彻云霄。 太极殿之上,当这份盖着镇北王大印的捷报。 由内侍颤抖着双手呈递到御案前时,满朝文武,落针可闻。 唐皇李渊缓缓展开战报,他那张素来威严的脸庞,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好!” 李渊猛地一拍龙案,霍然起身,“好啊!哈哈哈哈!” “李岩!真乃我李氏的千里驹!朕的冠军侯啊!” “天佑我大唐!陛下洪福齐天!” 以房玄龄为首的秦王府一脉官员,率先跪倒,满脸喜色地高呼起来。 其余中立官员,也纷纷附和,一时间,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整座太极殿。 唯独东宫一系的官员们,脸上笑容僵硬,眼神复杂。 李渊此刻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并未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 他大手一挥,对着满朝文武,下达了震动天下的封赏。 “传朕旨意!” “镇北王李岩,扫平河北,功盖当世,为我大唐立下不世之功!特加封太保之位,食邑再加三千户,赏黄金万两,锦缎千匹!” “其麾下将士,一体论功行赏!” “陛下圣明!” 朝堂之上,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虽然很多人都对于李岩的胜利而感到骄傲。 但是在这片喧嚣的背后,几道阴冷的目光,却在无声地交汇。 第二百二十四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退朝之后,甘露殿。 李渊屏退了所有内侍宫女,只留下了自己最信赖的心腹重臣,司空裴寂。 此刻的他,脸上早已没了半分在朝堂上的狂喜,剩下的只有忧虑与忌惮。 “裴卿,今日在朝堂上,你看到了吗?满朝文武,都在为李岩欢呼。” “可朕……” “却只觉得脊背发凉啊。” 裴寂躬身而立,脸色同样凝重无比。 “陛下所虑,正是臣下所忧。” 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镇北王此战,打得太快,也打得太漂亮了。” “漂亮?” 李渊自嘲地一笑,“是啊,漂亮到让朕都觉得害怕了。” “陛下您想,” 裴寂压低了声音,“他出征河北,只带着自己的本部兵马,一路势如破竹,如今更是将整个富庶的河北之地,尽数纳入囊中!招降纳叛,扩军备战,声势之盛,已然不在我关中之下!” “现在,镇北军上下,恐怕只知有镇北王,而不知有长安的天子了。此诚……尾大不掉之势啊!” 裴寂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李渊的心上。 李渊将茶杯重重地顿在桌上,茶水溅出,哪怕是烫到了手背也毫无知觉。 “你说得对!这河北,如今究竟是朕的河北,还是他李岩的河北?!” 裴寂眼中寒光一闪,凑上前去,低声献策:“陛下,为今之计,当用明升暗降之策。可下旨褒奖,召镇北王回京,授以三公之虚职,好酒好肉供养着,却绝不能让他再回河北!只要龙离了大海,便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李渊眼神闪烁,显然是心动了,但是现在绝对不是时候。 李轨那边还没有解决,现在要是将李岩召回京城,那便不是请君入瓮,而是引虎出山了。 毕竟要是李岩领着五万镇北军直接来到长安。 说句不好听的,他这个位置稳不稳的住还两说呢。 “此事……需从长计议。” …… 东宫,承恩殿。 密室之内,太子李建成烦躁地来回踱步。 “魏征!你都听到了?河北平定了!可孤的心,比那窦建德兵临城下时,还要乱上一万倍!” 李建成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抓住魏征的手臂,神情几近狰狞。 “那李岩,本就是二郎一手提拔的人!现在又娶了三妹!他现在手握河北,拥兵数十万,兵锋之盛,天下无双!这不是等于在孤的脖子上,又悬了一把更锋利的刀吗?!” 相较于太子的惊惶,魏征的脸上却是一片冷静。 他扶了扶李建成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太子殿下,息怒。此事,危中有机。” “机?什么机?!” 李建成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 “殿下请想,”魏征不紧不慢地分析道,“李岩功高震主,此刻最坐不住的,不是您,而是龙椅上的那位陛下。” “陛下心中,已生忌惮。这便是我等可以利用之处。” 李建成眼睛一亮,急切地问道:“如何利用?” “很简单。” 魏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火上浇油。” “殿下可立刻联络朝中对李岩不满,或是对秦王府心怀戒惧的官员,让他们明日起,轮番上奏。奏章内容,可以有两种。” “其一,极尽吹捧镇北王之功,将其捧到与开国无异的高度!捧得越高,陛下心中便会越发猜忌!” “其二,弹劾镇北王在河北滥杀降将,擅自扩军,有不臣之心!无论真假,只要说的人多了,怀疑的种子,便会在陛下的心里生根发芽!” “双管齐下,不愁陛下不召他回京,夺其兵权!” “届时,虎无爪牙,我等便可从容布置了。” 李建成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的惊慌也被阴狠所取代。 “好!好计策!就照你说的办!” …… 与长安城内压抑诡谲的气氛截然不同。 千里之外的西凉,秦王府邸,此刻却是一片欢腾。 “哈哈哈!来!诸位!为我那天下无双的好姐夫,为我大唐第一的镇北王,干了此杯!” 正堂之内,李世民身着便服,意气风发,高举酒杯,对着满堂将领,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 他没有半分李渊和李建成的忧虑,有的只是兴奋与喜悦。 “王爷说的是!为镇北王贺!” 尉迟恭、程咬金等一众猛将,轰然应诺,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酒过三巡,李世民带着长孙无忌,来到了后院的书房。 “辅机,” 李世民脸上的笑意不减,“大哥和父皇,此刻在长安,怕是已经将李岩视作了心腹大患,夜不能寐了吧。” 长孙无忌抚着长须,脸上满是自得与欣赏。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臣当日便言,李岩此人,乃是潜龙在渊,只需风云际会,便可一飞冲天。如今看来,他何止是冲天,简直是要搅动这天下格局啊!” 他看着李世民,由衷地说道:“有此强援,王爷大业可期!” “说得好!” 李世民重重一拍桌案,“大哥有东宫六率,有朝中百官支持。我有什么?只有你们这班兄弟,和西凉这片苦寒之地。可现在,不一样了!” “我有一个手握河北,拥兵数十万的姐夫!” 李世民走到地图前,“我们必须将他,彻底地,牢牢地绑在我们的战车上!” 他对门外亲卫下令:“传我将令!即刻从我秦王府库中,挑选最名贵的宝马十匹,最精良的铠甲百副,还有最珍贵的西域珠宝玉器十箱,立刻备好,送往河北!” “告诉使者!” 李世民加重了语气,“此非朝廷封赏,也非秦王赠礼!而是我李世民,以弟弟的身份,送给姐夫和姐姐的家礼!务必!务必亲手交到他们手上!” 长孙无忌抚须微笑,深以为然。 “王爷英明。国礼不如家礼,君臣之义,又怎比得上家人之情?此举,必能让镇北王明白王爷您的心意。” ………… 而这封从河北发出的捷报,在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天下后,也让那些依旧割据一方的诸侯们,肝胆俱裂。 洛阳,王世充在接到消息后,当场吓出了一身冷汗,连连庆幸自己当初没有答应窦建德的出兵请求。 可很快他也做好了打仗的准备,唇亡齿寒,现在窦建德没了,距离李岩最近的人,就成了他。 可以想象,李岩的下一个目标,除了他,不会有二人。 “传令下去!加固城防!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与镇北军发生冲突!” “那尊杀神……我们惹不起!” 江陵的萧铣,太原的刘武周…… 一个个曾经野心勃勃的枭雄,在这一刻,都感受到了来自北方的压力,纷纷收敛爪牙,由攻转守。 天下,因一人而震动! 第二百二十五章 河北新政 洺州,原夏国王宫,现镇北王行辕。 大殿之内,昔日属于窦建德的奢华陈设早已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镇北军一贯的简洁。 一张巨大的河北道全境军事地图,占据了整个殿堂的中央。 李岩端坐于主位之上,他的身旁是神情恬静的李秀宁。 而殿下,则分列着几位神情各异的关键人物。 吴元,钱串子,李铁柱,王烈火,王笑林。 至于李萧山,这家伙已经去执行李岩的命令去了。 而众人中间的钱串子此刻正拿着一本小账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河北,这块富得流油的肥肉,终于到了自家锅里了。 而在他们的对面,站着两个难掩局促与忐忑的身影。 正是刚刚归降不久的苏定方,以及在七里涧兵败后,被俘归顺的原夏国大将王伏宝。 他们二人,自从踏入这座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的大殿后,心脏就一直悬在嗓子眼。他们不知道,这位新主,将如何处置他们这些降将。 李岩看着他们,心里明白,这两个人在想什么。 “河北,已尽归我手。但打下来,只是第一步,如何让这片土地长治久安,让我麾下的百姓安居乐业,才是重中之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堂下众人,发布了第一道政令。 “自今日起,于河北全境,废除窦建德时期所有苛捐杂税!凡额外增派之劳役、兵役、商税,一律免除!” 此言一出,苏定方和王伏宝皆是身体一震,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窦建德后期,为了支撑与大唐的战争,横征暴敛,河北百姓早已不堪重负。 李岩这一道命令,无异于给了整个河北的平民百姓,一份天大的恩惠! 李岩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继续说道:“政令第二:在河北全境,推行均田令与新商法。凡我治下之民,皆按人头,授予田地。” “同时,鼓励商贸,降低关税,凡有志于工商者,官府一体扶持!” “所有政策,皆与我幽州旧例等同!” “嘶……” 这一次,连钱串子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幽州那套政策的威力。 正是靠着这套组合拳,幽州才能在短时间内,从一个边陲苦寒之地,变成北方最富庶的根据地! “王爷英明!” 钱串子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躬身行礼,脸上笑开了花。 “如此一来,不出三年,河北之富庶,必将远胜往昔!!” 李岩微微一笑,看向苏定方:“政令第三:对于原夏国官吏,不可一概而论。” “苏定方,本王命你,协同王伏宝,从降官之中,筛选出一批熟悉河北民政,且真正有才干,品行端正之人,列出名单,报我审批。” 这道命令,让苏定方和王伏宝二人,彻底呆住了。 他们原以为自己会被猜忌,被架空,却万万没想到,李岩竟然会赋予他们如此重要的权力——举荐地方官员! 这不仅仅是信任,这简直是……委以心腹! 苏定方深吸一口气,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王爷……末将,何德何能……” “本王用人,只看能力,不问出身。” 李岩淡淡地打断他,“你若能胜任,便是你的功劳,你若不堪此任,本王自会换人。” “末将……遵命!必不负王爷所托!” 苏定方重重叩首,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李岩点点头,目光转向钱串子。 “钱总管。” “小的在!” “河北全境的钱粮、税收、矿场、盐铁等一应财政要务,即刻起,由你全权接管!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窦建德留下的烂摊子,给我理顺了!” “王爷放心!” 钱串子拍着胸脯保证道,“一个月太久,半个月!半个月之内,小的保证让河北的每一文钱,都姓‘李’!” “很好。” 李岩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王笑林的身上,以及他身旁,那两个几乎要把头埋到地上的降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建军。” 此言一出,大殿内的气氛,瞬间从民生财政,转为铁血肃杀。 王笑林精神一振:“请王爷示下!” 苏定方和王伏宝更是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决定他们最终命运的时刻,到了。 “笑林,”李岩下令道,“从你的狼牙营中,抽调五百名精锐骨干。百战老兵、什长、伙长,我都要。然后,以这五百人为骨架,立刻在河北境内,招募新兵!” “本王要组建一支全新的军团——河北军团!” 王笑林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遵命!王爷,预计招募多少人?” “先期,五万人。” 李岩的目光,如同两道利剑,直刺苏定方与王伏宝。 “河北军团,兵员,取自河北。那么统兵之将,自然也该由最熟悉河北兵士的人来担任。”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如惊雷,在苏定方和王伏宝的耳边炸响。 “本王决定,擢升苏定方为河北军团左将军,王伏宝为右将军!” “你二人,辅助王笑林完成新兵招募后,便全权负责河北军团的训练与统领!本王要你们在三个月内,为我练出一支能战、敢战的河北雄师!” “轰!” 苏定方和王伏宝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监军,不是副将,甚至不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虚职。 而是军团主将!还是统领五万大军的方面大员! 这位新主,竟然将如此重要的兵权,毫不犹豫地交到了他们这两个刚刚投降不过数日的降将手中! 这是何等的魄力! 士为知己者死这句古话,在这一刻,被他们体会得淋漓尽致! “扑通!” 苏定方和王伏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膝重重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发出了泣血般的嘶吼。 “王爷!” “末将此生此世,愿为王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们已经找不到任何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唯有这最原始的叩拜与誓言,才能表达出他们心中那份滔天的感激与忠诚。 从阶下之囚,到一方大将,不过是李岩的一句话而已。 这种再造之恩,足以让他们二人,将性命彻底地,永远地绑在李岩的战车之上! 第二百二十六章 帝王心术 夜深,书房内。 李秀宁为李岩披上一件外衣,柔声说道:“夫君今日这几道政令,真是让妾身大开眼界。” “尤其是对苏定方和王伏宝的任命,如此不拘一格,委以重任,怕是他们二人,此刻已经将夫君您,视作天神了吧。” 李岩放下手中的书卷,握住妻子的手,淡然一笑。 “收服人心,有时候,比杀人更简单。” “他们是降将,心中最怕的,便是猜忌与冷落,我反其道而行之,给予他们超乎想象的信任与权力,这份冲击,足以让他们彻底忘记旧主,死心塌地为我卖命。” 李秀宁美眸中闪过一丝忧虑:“可是,将五万大军交于降将之手,终究是有些冒险,万一……” “没有万一。” 李岩自信地摇了摇头,他走到地图前,指着河北的土地。 “秀宁,你以为,我真的只是在信任他们吗?” 他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 “你看,我让他们举荐旧官吏,这叫以河北人治河北,能最快地稳定地方。” “同时,他们举荐的人,都将是他们的门生故吏,与他们利益捆绑。” “河北的政局稳了,他们才能坐稳自己的位置。” “我让他们统领河北军团,兵员取自河北。” “这些士兵的家人,都在我的治下享受着均田令的恩惠,谁敢造反,不用我出手,士兵的家人们第一个不答应!” “更何况,你以为我派王笑林那五百狼牙营骨干,真的只是去做教官的吗?” 李秀宁冰雪聪明,瞬间恍然大悟! “他们是教官,更是深入到军队最基层的眼睛和耳朵!河北军团的一举一动,都将牢牢掌控在夫君你的手中!” “正是如此。”李岩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我给苏定方和王伏宝的,是天大的荣耀和权力,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未来。但同时,他们的荣华富贵,身家性命,都与我的大业牢牢绑定。忠于我,他们就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背叛我,他们将一无所有,死无葬身之地。” 听着夫君这番剖析,李秀宁望着他的侧脸,眼中充满了倾慕。 她的夫君,不仅是战无不胜的战神,更是洞悉人心,运筹帷幄的绝代王者。 而此刻,在另一处府邸之内。 被李岩赐下的宅院灯火通明,苏定方与王伏宝相对而坐,桌上摆着美酒佳肴,二人却迟迟没有动筷。 “苏兄,” 王伏宝端起酒杯,双手都在微微颤抖,声音里满是感慨。 “我王伏宝戎马半生,自认也算见过些人物,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什么叫真龙之姿!” 苏定方亦是心潮澎湃,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是啊!想我等兵败投降,本以为此生再无出头之日。可王爷他竟视我等为心腹,委以军国重任!此等胸襟,此等气魄,窦大王……不,便是唐皇李渊,也万万不及!” “没错!” 王伏宝重重一拍桌子,“窦大王虽然对我等有知遇之恩,但他刚愎自用,猜忌多疑。我等在他麾下,不过是高级一些的家将罢了!何曾有过今日这般,感觉能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的畅快之感!” “从今日起,” 苏定方站起身,整了整衣冠,对着王宫的方向,深深一揖。 “我苏定方的命,便是王爷的!他日沙场,我必为王爷之先驱,死而后已!” 王伏宝也随之起身,神情肃穆。 “同去!!” ………… 第二日,整个河北都为之震动了。 一张张盖着镇北王朱红大印的告示,被张贴在了河北每一座城池最显眼的位置。 告示的内容,简单而直接! 其一:镇北王麾下,正式组建河北军团,招募河北热血男儿入伍。凡入伍者,分田分地,饷银优厚,战功卓越者,可封妻荫子! 其二:于河北全境,即刻推行均田令!清丈天下田亩,按人丁均分!凡无主荒地,开垦者即为所有,三年不纳税! 消息一出,万民欢腾! “老天爷开眼了!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地了!” “分田地!我不是在做梦吧?快,快掐我一下!” “还当什么佃户,受那些士族老爷的气?我要去参军!告示上写了,当兵也能分田地!为王爷打仗,就是保卫咱们自己的田!” 无数贫苦的百姓,跪在告示前,对着洺州的方向不住地叩拜。 各地的征兵点,更是被闻讯而来的青壮男子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脸上洋溢着对新生活的渴望与憧憬,踊跃参军的热情,几乎要将征兵处的桌子掀翻。 不过在这片欢腾的海洋之下,一股暗流,却在那些高门大院之内,悄然汇聚。 清河郡,崔氏府邸。 作为天下望族之首的清河崔氏,其府邸的奢华与威严,远非幽州那个旁支所能比拟。 此刻,在崔氏宗祠内。 主位上,端坐着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 正是清河崔氏的当代家主,崔仁彦。 而在他的下首,则坐着来自河北各地,如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等十余个顶级世家的家主或代表。 这些人才是河北真正的主人。 掌控着河北八成以上的土地和财富,地方官吏的任免,百姓的生死,皆在他们一言之间。 崔仁彦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抿了一口之后,便开口说道。 “诸位,都说说自己的意见吧。” “那个从幽州来的泥腿子,已经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了,这均田令,就是要挖我等的根,断我等的命啊!” “崔公所言极是!” 一个性情急躁的范阳卢氏家主,重重一拍桌子。 “什么均田令!说白了,就是要把我们各家数代人积攒下来的万顷良田,抢走分给那些贱民!” “我卢家在河北立足数百年,还从未受过这等奇耻大辱!这李岩,简直欺人太甚!” 荥阳郑氏的家主则相对冷静,但眼中同样闪烁着冷光。 “此獠手段,狠辣至极。先以雷霆之势击溃窦建德,再用均田令收买人心。一步一步,都是冲着我等世家来的。” “幽州那个崔氏旁支的下场,诸位可还记得?” “满门被屠,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我们若是再不联手,怕是就要步他们的后尘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崔家道贺 此言一出,崔仁彦顿时有些无语,说话就说话,拿他们家作比喻干什么。 不过他心里也门清,这些家伙都在等着自己表态呢。 索性也不装了,放下茶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他李岩初来乍到,根基未稳,真以为凭着一纸空文,和苏定方、王伏宝那两个新收的走狗,就能动摇我等在河北数百年的根基?” “简直是痴人说梦!” “从今日起,各家表面上,要积极拥护镇北王的新政,官府要人,我们给人,官府要粮,我们给粮。” “不过所有派去丈量田地的官吏,给我用尽一切办法,让他们寸步难行!!” “同时,散布谣言!就说李岩这是在骗那些贱民去当兵送死,等仗打完了,田地还是要收回去的!!” 听着崔仁彦的毒计,在场的家主们纷纷点头,眼中露出阴狠之色。 “崔公高见!” “釜底抽薪,此计甚妙!” 崔仁彦看着这些人,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说白了别看这些人现在都在捧,但是如此一来,那么他就成了那个出头的鸟。 不过想到了这里,他琢磨自家似乎还有一些未出阁的闺女。 看来是时候要用上了。 …… 深夜,洺州行辕,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李岩正与李秀宁对坐弈棋。 忽然,窗边一道黑影闪现,单膝跪地。 “王爷,夜枭营密报。” “念。”李岩头也不抬,落下一子。 “河北各大世家,以清河崔氏为首,于今日下午在崔氏宗祠密会,议定,阳奉阴违,暗中阻挠均田令推行,散布谣言,动摇民心,并已开始秘密集结各家私兵部曲,人数初步估计,不下两万,意图不轨。” 黑影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李秀宁手持白子的玉手,微微一顿,秀眉蹙起:“夫君,他们果然还是动手了,两万私兵,这可不是一股小力量,若是让他们在腹地作乱……” “啪。” 李岩落下最后一颗黑子,棋盘之上,白子的大龙被瞬间屠尽,再无生机。 “本王就怕他们不跳,既然这些盘踞在河北身上的毒瘤,自己着急着要从肉里钻出来。” “那本王,就送他们一程,帮他们把根也一起刨干净!” 这一刻,他已经想好了十几种方法,来引诱这些自以为是的世家大族跳出来。 或许是借着清丈田亩,与他们产生直接冲突。 或许是抓捕几个阻挠新政的典型,杀鸡儆猴。 不过很快,李岩就发现自己似乎想错了。 或者说,他低估了这些世家门阀的魄力。 别看那些人在密室里商议着如何阳奉阴违,如何暗中积蓄力量,对他李岩捅刀子。 可没过两天,还没等李岩找好对这些人动手的由头呢。 好家伙,人家自己送上门来了。 “王爷!” 书房的门被推开,李铁柱快步走了进来,神情古怪地禀报。 “行辕外,有一个自称是清河崔氏家主,名叫崔仁彦的老者求见。” “哦?” 李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崔仁彦? 这个名字,他可太熟悉了。 夜枭营的密报中,这个名字排在所有河北世家家主的第一位。 正是这个老家伙,一手组织了那场密会,定下了对抗新政的毒计。 李岩原本以为,这种老狐狸,最擅长的就是躲在幕后搅动风云,怎么会如此沉不住气,自己跑到这龙潭虎穴里来? 要说哪个世家对他的怨恨最大,那肯定是清河崔氏和范阳卢氏这两家。 毕竟当初在蓟城,为了立威,也为了给自己的新政铺路,他可是毫不留情地将这两个家族在幽州的旁支连根拔起,家产全部充公。 这等于是狠狠地抽了这两大顶级门阀的脸。 如今,这位本家家主,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有趣。” 李岩放下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带了多少人来?” “回王爷,就一辆马车,一个车夫,加上他自己,总共三个人,连个护卫都没带。”李铁柱的语气里也满是不可思议。 “一个人都没带?”李岩的笑容愈发玩味了。 这就有意思了,单刀赴会,这是有恃无恐,还是另有图谋。 “夫君,此人来者不善。” 一旁的李秀宁秀眉微蹙,提醒道:“清河崔氏乃天下望族之首,这崔仁彦更是老谋深算之辈,他此来,绝非是来请安问好的。” “善与不善,见一见不就知道了?” 李岩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倒是很好奇,这位领导河北群狼的头领,究竟想跟我玩什么花样。” “传令下去,让苏定方和王伏宝二人,各点五百亲兵,守住行辕各处要道,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来。” “然后,把这位崔家主,请到大殿来。” 李岩站起身,整了整衣冠。 “秀宁,你也一起来。正好也见一见这位被人誉为崔公的老爷子。” …… 片刻之后,洺州行辕大殿。 李岩高坐主位,李秀宁伴于身侧。 殿下两侧,王笑林、李铁柱等一众悍将,按剑而立,整个大殿充斥着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就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中。 一个身穿普通灰色儒袍,须发皆白,身形略显佝偻的老者。 在一个亲兵的引领下,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 他,就是崔仁彦。 小老头看起来毫不起眼,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和善的微笑,丝毫没有顶级门阀家主那种颐指气使的气派。 他仿佛只是一个邻家的普通老学究,走进这杀气腾腾的大殿,竟也没有丝毫的胆怯与不安。 走到大殿中央,对着上首的李岩,深深一揖。 “草民崔仁彦,参见镇北王爷,王妃殿下。” “崔公,免礼。” 李岩抬了抬手,“早就听闻清河崔氏,乃海内大儒,天下望族。今日一见崔公风采,果然名不虚传。不知崔公今日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啊?” “指教二字,万万不敢当。” 崔仁彦直起身,依旧是那副恭谦的模样,笑呵呵地说道。 “王爷天兵一至,扫平夏寇,解河北万民于倒悬,此乃不世之功。老朽今日前来,是代表河北的各大士族,向王爷道贺,同时,也是来拥护王爷推行的新政的。”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仿佛前几天在密室里,那个叫嚣着要让李岩寸步难行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第二百二十八章 王与士族 “哦?” 李岩眉毛一挑,故作惊讶地问道:“拥护本王的新政?本王怎么听说,河北的各位士族乡贤,对本王的均田令,似乎颇有微词啊?” 殿下的王笑林等人闻言,嘴角都咧出一丝冷笑,盯着崔仁彦的目光,充满了不善。 谁知,崔仁彦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尴尬,反而露出了一副原来王爷您误会了的表情。 “王爷明鉴!” 他长叹一声,痛心疾首地说道:“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等世家大族,传承百年,族人数以万计,其中难免会出一些目光短浅,只顾眼前蝇头小利的蠢材。” “他们哪里懂得王爷您均田于民,与天下百姓共享太平的雄才伟略?这些人听闻要清丈田亩,便心生怨言,甚至在乡里散播一些不利于王爷的谣言,实在是罪该万死!”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仿佛自己才是新政最坚定的拥护者,而那些阻挠政策的,都是他的仇人。 “不过王爷请放心!” 崔仁彦话锋一转,拍着胸脯保证道:“老朽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此事!老朽已经传信给河北各家,让他们严束子弟,胆敢有阳奉阴违,阻挠王爷大政者,不必王爷动手,我崔氏,第一个不饶他!必将他绑至王爷面前,听凭发落!” 好一招以退为进,倒打一耙! 他竟然将世家们暗中做的手脚,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少数蠢材的个人行为,还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深明大义,主动为李岩清理门户的忠臣形象。 李岩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说道:“哦?如此说来,倒是本王错怪崔公和诸位乡贤了?” “王爷言重了,王爷言重了。”崔仁彦连连摆手。 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其实,老朽今日前来,除了向王爷表明我等河北士族的心迹之外,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与王爷商议。” “说来听听。” 李岩身体微微前倾,他知道,这老狐狸的真正目的要来了。 崔仁彦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王爷的均田令,利国利民,我等自然是万分拥护。只是……凡事过犹不及。河北的情况,与王爷起家的幽云之地,大不相同。” “河北各县,皆有大族。我等族人,数代人垦荒经营,才有了今日的万顷良田。这些土地,不仅仅是田地,更是维系一族生存的根本,是祖宗的基业。若是……就这么一刀切,全部清丈均分,恐怕会寒了河北士子之心,更会动摇河北的根本啊。”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土地。 “那依崔公之见,该当如何?” 李岩面无表情地问道。 崔仁彦精神一振,抛出了他准备已久的方案。 “老朽以为,此事,不妨有一个两全之法。” “均田令,自然是要推行的,王爷可以将那些无主的荒地,以及之前属于夏国官府的官田,全部分发给百姓。如此一来,百姓得了实惠,必然对王爷感恩戴德。” “至于我等各家名下的田产……” 崔仁彦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诚恳,“只要王爷想,那么交给王爷,充作军资也好,分发给有功将士也罢,全凭王爷处置!” “除此之外,河北各家,愿凑集粮草三十万石,钱千万,献给王爷,以助王爷扩充军备,早日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 “我等只有一个请求,让我们这些世家子弟,也有一口饭吃。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就连王笑林这样不通政务的武将,都听明白了。 这老家伙,是在跟王爷谈条件! 他想用三成土地和一笔钱粮,来换取李岩放弃在河北全面推行均田令,承认他们世家大族土地私有的合法性! 一旦李岩答应,就等于是与这些旧势力达成了妥协。 从此以后,李岩的政权,将不得不依赖于这些世家大族的支持。 而均田令,也将成为一纸空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岩的身上。 只见李岩听完这番话,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在大殿中回荡,让崔仁彦的脸色,微微一变。 “崔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李岩止住笑声,身体靠回王座,那股驰骋沙场,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杀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死死地压向了崔仁彦! “你以为,本王是窦建德,还是王世充?区区三十万石粮食,千万钱,就像收买本王,让本王放弃自己的立身之本?” “你所谓的献出土地,更是可笑至极!整个河北的土地,如今,都姓李!是本王的!本王想给谁,就给谁!想怎么分,就怎么分!需要你来献吗?” 李岩的话语可以说已经很不客气了。 就是明着告诉你,你给也得给,不给,那老子就带人去抢!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位老家主会就此拂袖而去,甚至是被李岩的亲卫直接拖出去的时候。 崔仁彦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看来王爷是误会老朽了。” “老朽绝无与王爷谈条件之意!当然,如果您不愿意答应刚刚老朽说的,可否在听老朽一言?” 此话一出口,不仅是殿下站着的王笑林等人愣住了,就连王座之上的李岩,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这老头子似乎真不是来画饼的,他葫芦里,卖着更深的药。 李岩没有立刻看明白,但他身旁的吴元。 那双摇着羽扇的眸子里,却骤然闪过一道精光。 他似乎在一瞬间,就洞穿了崔仁彦内心最深处的图谋。 吴元快步走到李岩身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岩听着,脸上的表情从疑惑,慢慢转变为惊讶,最后化为深沉的玩味。 他抬起头,重新审视着堂下那个姿态谦卑到了极点的老人。 随即对着李铁柱等人挥了挥手。 “你们,都先出去吧。” “是,王爷。” 虽然心中充满了好奇,但李铁柱等人不敢有丝毫违逆,躬身行礼后,纷纷退出了大殿。 李岩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李秀宁。 李秀宁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夫君的意思。 她微微颔首,没有多问,带着自己的女侍卫,也悄然离开了。 转眼间,原本肃杀威严的大殿,便只剩下了李岩、吴元,以及孤零零站在中央的崔仁彦三人。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以身为棋 “呵呵!” 吴元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亲自走下台阶。 竟然主动上前,搀扶住了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的崔仁彦。 “崔公,莫要紧张,方才我家王爷只是在气头上,言语重了些,您老人家不要往心里去。” 他将崔仁彦扶到一旁的客座上坐下。 这番举动,让刚刚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般心境变化的崔仁彦,心中稍定。 也对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谋士,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崔公,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吴元为他倒上一杯热茶,开门见山地问道:“您方才说,要助我王爷推行新政。不知崔公心中的想法,究竟是怎样一个助法?” 崔仁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让他纷乱的心绪平复了许多。 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不瞒王爷,不瞒吴先生。” “我崔氏一族,遍布天下,族中子弟,有在朝中为官的,也有在王世充、李密那些反王帐下效力的,可以说,无论这天下最后鹿死谁手,我崔家,都能保有一份香火。” “不过……” “老朽,并不看好那些人,无论是刚愎自用的窦建德,还是色厉内荏的王世充,皆非天命所归之人。” “老朽此生阅人无数,唯有在王爷身上,看到了扫平六合,再造乾坤的霸主之姿!所以,老朽今日前来,是代表清河崔氏,来投效王爷的!” 这番话,可以说已经是赤裸裸的打直球了。 这是一个顶级门阀的家主,在向一个新的势力,递上自己的投名状。 李岩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浮沫,示意让吴元继续跟对方谈。 吴元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狐狸般的狡黠。 “崔公言重了。” 他摆了摆手,看似谦虚,实则寸步不让。 “崔公能看好我家王爷,我等自然是感激不尽。不过,有些话,咱们不妨说得更透彻一些。” “说句不好听的,以我王爷今时今日之势,并不需要崔家的看好。” “当然,”吴元话锋一转,变得柔和了些,“能有崔家这样的天下望族鼎力相助,对我王爷治理河北,乃至日后图谋天下,肯定是好事。毕竟,世家门阀盘根错节,底蕴深厚,这一点,我们是承认的。” 他举了个例子。 “如同当初在蓟城,王家、赵家、柳家等家族,虽然权势不大,但正因有了他们的全力配合,蓟城才能在战后迅速恢复民生,发展工商,家族之所以是家族,并非只看金钱权势,更在于那数百年积累下来的人脉与治理地方的经验。” 吴元这番话,让崔仁彦心中剧震。 他没想到,李岩麾下,竟有如此清醒,对世家本质看得如此透彻的人物! 历史上多少雄主,称帝之前,对世家曲意逢迎。 登基之后,又对世家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他们知道,灭了一个主脉,天下各州各郡,还有数不清的支脉。 斩草,是除不尽根的。 今日的支脉,他日或许就能成长为新的主脉。 这,才是世家真正的生存之道。 不过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并没有因为吴元话就露出半分迷茫。 反而是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吴先生所言极是。” “所以,” 吴元终于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崔公今日所献的投名状,究竟是什么?总不会还是方才那些土地和千万钱粮吧?” 崔仁彦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对着李岩和吴元,再次深深一拜。 “老朽的投名状,便是我清河崔氏,以及老朽这颗项上人头!” “老朽愿配合王爷,在河北,演一场戏。” “以我清河崔氏如今在河北士族中的份量,若是王爷想推行新政,必然会遭到疯狂的反扑。但若是王爷想找一只鸡,来儆那满山的猴。” “那么,放眼整个河北,再没有比我更合适的鸡了!” 此言一出,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岩,瞳孔猛地一缩! 他终于明白,这老狐狸的真正图谋! 他这是要用整个清河崔氏的百年声望,甚至不惜背上叛徒的骂名,来为李岩的新政铺路! 李岩神色一凝,心中第一次,对眼前这个看似孱弱的老人,生出了真正的高看。 因为他很清楚,崔仁彦口中的杀鸡儆猴,是真的要杀! 到时候,为了让戏演得逼真,为了彻底震慑住河北其他所有的世家大族,李岩必然要以雷霆手段,对对方进行最严厉的惩处! 抄家、夺地、流放…… 这些都将是摆在台面上的酷烈手段。 而崔仁彦,甘愿站出来,让李岩用他来开这一刀。 对自己狠,对家族也狠! 李岩看着他,缓缓开口,“崔公,你可想清楚了?” “你这样做,清河崔氏将名誉扫地,你本人,也会成为天下士林的千古罪人。值得吗?” “值得!” 崔仁彦斩钉截铁地回答。 “名誉,是给活人看的。” “若是家族都没了,要那虚名何用?” “只要能保全我崔氏一族的血脉,只要能让我崔家,在这场改天换地的大势之中,第一个登上王爷的船。” “别说区区一个罪人骂名,便是让老朽现在就死在这大殿之上,老朽也心甘情愿!” “王爷以雷霆之势,惩处我崔家,河北其他士族,必然噤若寒蝉,再不敢有丝毫违逆之心。届时,王爷的均田令,便可畅通无阻。” “而我崔家……” 他笑了,笑得无比坦然,“表面上看,是第一个被王爷开刀的对象。但实际上,却是第一个向王爷献上全部忠诚的功臣!” “等到日后王爷君临天下,天下人只会记得,是谁第一个支持王爷推行新政。” “一时的骂名,换取家族数百年的荣华富贵,这笔买卖……” 崔仁彦看着李岩,一字一顿地说道。 “老朽觉得,很值!”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崔仁彦那一句很值!,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他挺直了那本已有些佝偻的腰杆,浑浊的老眼中,赌徒押上一切的疯狂。 没有任何一个雄主,能拒绝这样一份厚礼。 用一个叛徒世家的声名狼藉,换来整个河北士林的俯首帖耳。 第二百三十章 反客为主 王座之上的李岩,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脸上非但没有露出崔仁彦预想中的狂喜,反而慢慢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玩味。 “崔公,好算计,好魄力。” “用你清河崔氏一时的荣辱,来赌一个从龙之功的万世富贵,这笔买卖,听起来确实不错。” “但是,崔公似乎忘了一件事。” 李岩的身子微微前倾,一股恐怖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在这场交易里,你崔家是献上投名状的一方,而本王,是接受投名状的一方!” “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跟本王,谈条件?” 崔仁彦愕然地看着李岩,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王……王爷,老朽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 李岩冷笑一声,“本王就让你明白明白。”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一,这场戏,本王同意了。但怎么演,什么时候演,演到什么程度,不是你说了算,是本王说了算!” “第二,”他又伸出了一根手指,“你崔家想上本王的船,可以。但空口白牙的投诚,本王信不过。你既有以身为棋的觉悟,想必也不会在乎,再多付出一点诚意吧?” 吴元在一旁摇着羽扇,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 自家王爷这是要反客为主,将主动权彻底握在自己手里了。 崔仁彦的心沉入了谷底,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不知……王爷想要的诚意,是……是什么?” “很简单。” 李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着他,“其一,三日之内,本王要看到你崔氏主脉,所有年龄在十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嫡系子弟,全部进入我镇北王府的学堂,本王会亲自教导他们,他们的未来,由本王决定。” “轰!” 此言一出,崔仁彦如遭雷击,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险些从座位上摔下去。 交出嫡系子弟为质! 这比直接杀了他们还狠! 这等于将崔家未来的所有希望,都亲手交到了李岩的手里! 李岩想让他们生,他们就生,想让他们死,他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王爷……您……您这是要将我崔家,连根拔起啊!” “是保证你们的根,能永远长在本王的院子里。” 李岩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你若不愿,现在就可以走出这个大殿。本王的大军,三日后自会踏平清河郡,到时候,本王需要的人,会自己去取。” 崔仁彦的嘴唇哆嗦着,知道对方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良久,才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老朽……遵命。” “很好。” 李岩似乎对他的识时务非常满意,继续说道。 “其二,本王听说,河北的盐铁商路,有近四成,都暗中掌控在你们崔家的手里。本王要你,将所有相关的账本、掌柜名单、以及运输路线,全部整理成册,呈上来。” 如果说第一个条件是掐住了崔家的人脉。 那这第二个条件,就是斩断了崔家的钱脉! 崔仁彦的心在滴血,但他已经麻木了。 到了这一步,他除了答应,别无选择。 “……是。” “最后,” 李岩的声音愈发冰冷,“本王知道,你崔家豢养的私兵部曲,不下三千人,本王要完整的兵员名册,以及所有屯兵点、武库的位置。这些人,本王会派人,妥善安置。” 人脉、钱脉、军脉! 李岩这三个条件,如三柄最锋利的刀,刀刀见血,招招致命。 直接将清河崔氏这条百年大鳄的筋骨尽数挑断! 从此以后,崔家将彻底沦为李岩的附庸,再无任何反抗的可能! “老朽……全都答应。” 崔仁彦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苍凉与颓败。 “只求王爷,日后能善待我崔氏子弟……” “那要看他们的表现,更要看你的表现。” 李岩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向吴元使了个眼色。 吴元心领神会,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走上前去,亲自为崔仁彦续上热茶。 “呵呵,崔公不必如此悲观。” “王爷这也是为了让我们的合作,更加天衣无缝嘛。” 吴元的语气,像是为老友排忧解难,瞬间冲淡了殿内那凝重的杀气。 “既然崔公已经下定决心,那我们,就该来好好商议一下,这出‘杀鸡儆猴’的大戏,具体该如何唱了。” 崔仁彦抬起头,麻木地看向吴元。 吴元在他身边坐下,压低了声音,如同一个循循善诱的魔鬼。 “崔公,这出戏要唱得好,唱得真,就得有人真情流露才行啊。光靠您老人家一个人,分量还不够。必须得有几个分量足够,又足够愚蠢的崔氏族人,跳出来,真真正正地,旗帜鲜明地,公开反对王爷的新政。” 崔仁彦浑身一震,立刻明白了吴元的意思。 “吴先生的意思是……” “没错。”吴元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王爷的雷霆震怒,总得有个由头。这个由头,就是那些不知死活,公开挑衅王爷天威的逆贼。而这些人,必须是你们崔家的核心人物,他们的反对,才能代表清河崔氏的态度,才能让王爷的惩处,显得名正言顺,才能让河北其他世家,看得胆战心惊!” “崔公,您在族中经营百年,想必,总有那么几个不太听话,又自以为是的子侄吧?” 吴元的话,打开了崔仁彦心中最阴暗的那个匣子。 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几个身影。 他那个不成器,却总觉得自己能重振家声的次子。 那个仗着几分才学,便目空一切的嫡亲侄孙。 还有那几个手握着家族旁支实权,一直对他这个主脉家主阳奉阴违的堂兄弟。 这些人,平日里是他维系家族稳定的烦恼。 但现在,在吴元的点拨下,他们却成了这出大戏里,最完美的祭品! “老朽……明白了。” 崔仁彦的眼神,变得和李岩一样冰冷。 “老朽那不成器的次子,崔明远,性情骄横,在族中颇有些声望,最是听不进劝。由他牵头,联络一些对新政不满的族人,最为合适。” 第二百三十一章 忠孝难全 “哦?崔明远?” 吴元摇着羽扇,饶有兴致地问道,“他会做什么?” “他会联合族学里的那些腐儒,痛斥均田令是与民争利的恶法;他会煽动那些即将失去土地的族人,去冲击执行新政的官吏,甚至……会写下万言书,昭告河北,请求天下士族,共讨王爷这个酷吏!” 崔仁彦对自己的儿子,可谓是了解得入木三分。 “好!好一个万言书!好一个共讨酷吏!” 吴元抚掌大笑,“就是要这样!闹得越大越好!越是义正词严,将来王爷的刀,砍下去的时候,就越是响亮!” “那崔公您呢?” 吴元笑眯眯地问道,“在这场戏里,您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崔仁彦眼中闪过一丝悲哀,旋即被决然所替代。 “老朽,自然是一个爱子心切,却又无力管束的,昏聩老朽。” “妙!实在是妙!”吴元抚掌赞叹,“如此一来,王爷震怒之下,‘惩处’逆首,再看在您老人家深明大义的份上,无奈地抄没崔家部分家产,流放部分族人,既能震慑宵小,又能保全崔家主脉。” 二人相视一笑,笑容里,都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谋与算计。 一场即将席卷整个河北,让无数世家大族为之颤抖的惊天大戏。 就在这三言两语间,敲定了所有的细节。 计划已定,崔仁彦不再有丝毫犹豫。 他缓缓站起身,最后对着李岩,行了一个大礼。 “王爷,吴先生,老朽……这就去安排。” 说罢,他转身,佝偻的背影一步步走出了大殿。 走出来后,行辕外面。 一名样貌普通,眼神却锐利如鹰的中年人来到了崔仁彦身边。 此人是崔仁彦的亲信管家崔福,也是崔家培养多年的死士。 “老爷。” “事情,有变。” 崔仁彦没有废话,直接将一道刚刚写好的密令,交到了他的手上。 “你立刻返回清河,将此令亲手交给明渊,记住,此事关系到我崔氏一族的生死存亡,除了他,任何人不得知晓!” “另外,你再传我口谕给二公子崔明远……” 崔仁彦凑到管家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数句。 崔福的脸上,闪过骇然,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密令贴身藏好。 “老爷放心,属下,万死不辞!” 说罢,他没有丝毫停留,转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看着崔福远去的背影,崔仁彦上了自己的马车,遥望着清河郡的方向,浑浊的老眼中,再无一丝情感。 星月无光的深夜,一道疲惫至极的身影。 如同鬼魅般避开了所有的外围守卫,潜入了清河崔氏的祖宅。 来人正是崔仁彦的心腹管家,崔福。 他不敢有片刻耽搁,甚至来不及擦去脸上的风尘与汗水,便径直穿过重重回廊,来到了大公子崔明渊的书房外。 与次子崔明远的张扬外放不同,身为崔氏未来的继承人。 长子崔明渊性情沉稳,喜怒不形于色,深得崔仁彦的器重与真传。 此刻,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谁?” 崔福的脚步声刚刚在门外停下,里面便传来崔明渊沉静的问询声。 “大公子,是老奴,崔福。”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崔明渊一袭青色长衫,见到崔福这副风尘仆仆、神色凝重的模样,瞳孔骤然一缩。 “福伯?父亲他……” “大公子,家主有密令。” 崔福不敢多言,反手关上房门,从怀中取出一个用蜡封得严严实实的竹筒,双手呈上。 崔明渊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若非天大的事,父亲绝不会用这种密令与他联络。 他接过竹筒,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崔福,问道。 “父亲他,一切安好?” 崔福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下头。 “家主……一切安好。他让老奴转告大公子,无论看到什么,都要镇定。” 崔明渊的心,又沉了几分。 他不再多问,走到书案前,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挑开蜡封,抽出了里面那张薄薄的绢帛。 烛光下,崔明渊的目光在绢帛上飞快地扫过。 起初,他的脸色还算平静,可越是往下看,他的呼吸就越是急促,握着绢帛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当他看到父亲决定以部分族人为祭品。 换取主脉投靠李岩的惊天计划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一片煞白! “疯了……父亲他疯了!” 崔明渊失声喃喃,身体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 牺牲次子!牺牲族叔!交出质子!献上商路与私兵! 这是何等惨烈的代价! 这已经不是壮士断腕,这是自断四肢,自废武功。 只为换取一个在李岩屋檐下苟延残喘的机会! 他一直以为,父亲此去,最多是虚与委蛇,暂避锋芒。 却万万没有想到,父亲竟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 下了一场赌上整个家族命运的豪赌! 崔福看着崔明渊痛苦的神情,不忍地别过头去。 “大公子,家主说,这是唯一的活路。李岩的锋芒,无人可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与其被动地等着被清算,不如主动地献上投名状。” 良久,书房内一片死寂。 崔明渊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痛苦已经褪去。 他明白了父亲的苦心。 清河崔氏这棵大树,看似枝繁叶茂,实则早已被蛀空。 面对李岩这股不可阻挡的洪流,任何抵抗都是螳臂当车。 更重要的是,就算他们不答应,那么很快,就会迎来李岩的清算。 如果说恨,那肯定是恨的,但李岩的做法也是必然。 父亲的选择,虽然残酷,却是唯一能保全家族主脉,为崔氏留下复兴火种的办法。 “我明白了。” 崔明渊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他将那张决定了无数族人命运的绢帛,凑到烛火上,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 “福伯,你做得很好。” “接下来,我会亲自去安抚几位族老,稳住内部。至于那些需要被‘清理’的产业和人手,我也会暗中开始准备交接。” 崔福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公子深明大义,家主泉下有知,也定会欣慰。” 第二百三十二章 血亲为棋 “父亲还活着,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崔明渊打断了他,随即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明远,父亲是如何安排的?” 崔福的头垂得更低了,他从怀里又取出一封没有蜡封的普通信件。 “家主有口谕,让老奴将这封家书交给二公子,并且,要对二公子说一些……话。” 崔明渊看着那封信,便知道里面写的,恐怕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嘘寒问暖。 真正的杀招,是崔福接下来要说的那些话。 “去吧。” 崔明渊挥了挥手,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按照父亲的吩咐,一个字,都不要错。” “是。” 崔福躬身一礼,转身退出了书房。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崔明渊脸上的坚冰瞬间融化。 身为人子,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败亡,怎么可能做到冷漠无情? 但自古忠孝难全,手足相残。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崔氏的大公子,而是必须做那个操刀的鬼。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真真正正的站在李岩的战车之上。 …… 与崔明渊那略显冷清的庭院截然不同。 二公子崔明远的院子里,此刻依旧是人声鼎沸,酒气熏天。 崔明远正和一群所谓的名士,以及几个同样对新政不满的旁支族人,高谈阔论,痛饮达旦。 “什么镇北王!不过一介武夫!竟敢动我等士族的根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崔明远喝得满脸通红,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砸在案几上,唾沫横飞。 “我跟你们说,我爹这次去见他,定会让他明白,这河北,究竟是谁说了算!我清河崔氏屹立数百年,岂是他一个黄口小儿能撼动的!” “二公子说得是!我等士族,乃朝廷栋梁,天下楷模!岂容一介武夫如此欺辱!”一名酸腐的儒生,立刻高声附和。 “就是!他那什么均田令,简直是乱国之策!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等支持,他李岩如何在河北立足!” 一名旁支的族叔,因为即将失去大量土地而愤愤不平。 就在众人叫嚣得最凶的时候,崔福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故意整理了一下自己那风尘仆仆的衣衫,脸上恰到好处地挤出几分悲愤与委屈交加的神情,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二公子!” 崔福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哭腔,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崔明远醉眼惺忪地看过去,见是父亲的亲信管家,不由得眉头一皱。 “崔福?你怎么这副鬼样子回来了?我爹呢?他是不是已经说服了李岩那小子,让他滚回幽州去了?” 崔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竟是老泪纵横。 “二公子!您要为家主做主啊!” 这一跪,这一哭,瞬间让崔明远酒醒了大半。 “你……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我爹他到底怎么了?!” 崔明远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连忙上前去扶。 崔福却死死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是哽咽着说道。 “家主他……他在镇北王府,受了天大的委屈啊!” “什么?!” 崔明远如遭雷击,一把揪住崔福的衣领,怒吼道。 “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岩他敢对我爹做什么?!” 院子里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一个个面带惊疑。 崔福仿佛被吓到了,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那封家书,说道。 “家主……家主他……在信里只说一切安好,让家族静待消息。可是老奴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啊!” 他开始按照崔仁彦的剧本,添油加醋地表演起来。 “那镇北王李岩,傲慢至极!家主引经据典,晓之以理,陈说均田令的弊端,他非但不听,反而当众斥责家主,说我等世家大族,是国之蛀虫!” “轰!” 国之蛀虫四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崔明远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 “他敢如此辱我崔氏!辱我天下士族!” “这还不算!” 崔福继续煽风点火,“家主他毕竟年事已高,受此屈辱,气血攻心,回到驿馆便病倒了!可即便如此,他为了不让您和族人担心,还在信里报平安……” 说到这里,崔福用袖子抹着眼泪,声音愈发凄切。 “临行前,家主拉着老奴的手说他老了,骨头软了,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只是我崔氏一族的百年清誉,不能就这么毁了。他还说,这满门的子侄里,恐怕也只有二公子您,还继承着老祖宗那身宁折不弯的傲骨,敢于为士族发声,为崔家讨回一个公道了!” 这番话,如同最烈的火油,瞬间浇在了崔明远那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之上!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崔明远一把推开崔福,“李岩小儿!我崔明远与你,势不两立!!” 旁边那群儒生和旁支族人,也被崔福的表演彻底激怒了。 “闻所未闻!简直是闻所未闻!竖子狂悖,竟至于斯!” “二公子!不能再忍了!我等必须让他知道,士族的尊严,不容践踏!” 众人纷纷提议,更有甚者,居然直接表示要以身为则,来换取大家的支持! 听到这话,崔明远感觉自己真就是那个领头的人! 当即大手一挥,“上书太慢了!” “笔杆子,永远说不过刀把子!我们要用行动,让他知道怕!” “诸位!明日一早,随我一同,前往郡守府!” “我们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痛陈李岩暴政!逼郡守将我们的万言书,送到李岩的面前!” 说道这里的时候,崔明远眼中带着兴奋! “我倒要看看,他李岩,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我们整个河北士林为敌!” “好!” “二公子英明!” “我等,誓死追随二公子!” 崔福看着对方,眼中闪过无奈,不过他也清楚,只有这样,崔家才能保留下去。 这就是时代,同样也是世家的生存之道。 …………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 一支义愤填膺的队伍,便从崔氏府邸出发。 浩浩荡荡地朝着清河郡守府的方向行去。 为首者,正是崔氏二公子,崔明远。 第二百三十三章 要命的阎王 这家伙还特意换上了一身素白儒衫,头戴纶巾,手中拿着一卷厚厚的万言书。 在他的身后,跟着几十名同样装束的年轻儒生。 他们都是族学里的佼佼者,自诩为圣人门徒,以天下为己任。 再往后,则是十几个崔氏旁支的族人。 这些人或是因为均田令即将失去土地,或是纯粹想借此机会巴结主脉。 所以在外人的眼中,这些人一个个都表现得无比激昂。 更值得注意的是,队伍之中,还夹杂着几个陌生的面孔。 他们穿着考究,气质不凡,正是博陵崔氏,范阳卢氏等世家暗中派来,观察情况的代表。 崔明远看着自己身后这支颇具声势的队伍,心中豪情万丈。 父亲,您看到了吗? 大哥做不到的,我能做到! 我,崔明远,才是能撑起崔氏脊梁的真男儿! …… 清河郡守府。 郡守王志,正端着一碗米粥,悠哉悠哉地吃着早饭。 王志并非世家出身,能坐上这个位置,全靠当年钻营得当,在窦建德面前混了个脸熟。 如今李岩入主河北,他还正为自己未来的官位发愁,不知该如何向新主子表忠心。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大……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王志眉头一皱,不悦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天塌下来了不成?” 衙役快要哭出来了,“崔家的二公子,带着几十个儒生,还有好些个世家的人,把咱们府衙给围了!” “什么?!” 王志“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里的粥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崔明远?他想干什么?造反吗?!” “他……他们没带兵器,就是在门口拉了横幅,说要弹劾镇北王!说镇北王推行均田令是暴政!” 衙役结结巴巴地说道。 王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弹劾镇北王? 那位爷可是刚把窦建德十万大军都给扬了的杀神! 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捋虎须啊! 可另一边,是清河崔氏! 是盘踞河北数百年的庞然大物! 别说他一个小小的郡守,就是以前的窦大王,也得给他们几分薄面。 “这可如何是好!” 王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堂内来回踱步。 “一边是崔氏、卢氏……这河北的天!另一边是镇北王,那是能要命的阎王!” “大人,这神仙打架,咱们可千万别掺和啊!” 一旁的心腹师爷连忙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道。 “依学生之见,咱们不如……就一个字,拖!” “拖?”王志六神无主地看着他。 “对!” “您就出去,好言安抚,说一定会将他们的诉求,原封不动地呈报上去。至于什么时候报,怎么报,那还不是您说了算?先把眼前这关应付过去,把这皮球,踢回洺州去!让镇北王自己头疼去!” 王志一听,觉得有理,这才稍稍定下心神。 他整理了一下官袍,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外吼道:“来人!随本官……出去看看!” …… 府衙之外,已是人山人海。 崔明远等人闹出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全城的百姓前来围观。 只见两条巨大的白色横幅,被高高举起,上面用黑墨写着两行触目惊心的大字。 “废除均田恶政,还我河北民生!” “力抗李氏暴行,守护圣人祖制!” 崔明远站在最前方的一张临时搭起的高台上,手持那份万言书。 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依旧是声音洪亮,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 “诸位父老乡亲!我乃清河崔明远!” “今日,我等并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我河北千万百姓,为我华夏千年道统,在此仗义执言!” 虽然这家伙在许多大人物看起来,就是一个纨绔。 但作为崔氏家族的人,他的话在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中还是很有煽动性。 “那镇北王李岩,虽有平定河北之功,却倒行逆施,强推均田令!此等恶政,看似是让百姓获利,实则是乱国之策,是与民争利!” 他身旁一位来自荥阳郑氏的年轻儒生郑石,立刻高声附和。 “二公子说得没错!自古以来,田产私有,乃是天理!” “李岩此举,是强夺我等家产,今日能夺我等之田,明日便能夺百姓之粮!此风一开,天下将永无宁日!” 崔明远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展开手中的万言书,朗声宣读起来。 “夫国之根本,在于礼法秩序。” “民之恒产,在于私有传承。今李岩以均田为名,行强盗之事,实乃乱天下之源,动社稷之本……” “其策看似惠民,实则不然!土地集中于豪族之手,方能集中财力,兴修水利,赈济灾民!” “若将土地分于万千愚夫愚妇,彼等只知埋头耕种,短视近利,遇天灾人祸,必将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届时,国将不国……” 这篇万言书,文采斐然,引经据典。 直接将世家大族兼并土地,描绘成了稳定地方、造福百姓的善举。 而将李岩的均田令,歪曲成了破坏秩序,遗祸无穷的暴政。 不少围观的读书人,听得是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可那些真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却听出了不对味儿。 “俺咋听不明白呢?”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疑惑地对他身边的年轻人说道。 “他说不分地,是为了咱们好?这是啥道理?俺给崔家种了一辈子地,收成七成都要交上去,遇上灾年,他们也没见少收一粒米啊?” “就是!” 旁边一个刚从征兵点回来的壮硕青年,立刻大声反驳道。 “我听不懂你们那些之乎者也!我只知道,镇北王的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参军分田,种地也分田!我们有了自己的地,凭什么还会饿殍遍野?!” 这一嗓子,顿时就引来了无数百姓的附和。 “对啊!有自己的地,干活都有劲儿!怎么会饿死?” “我寻思着,没了你们这些大老爷收租子,我们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你们就是怕我们分了地,以后没人给你们当牛做马了!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第二百三十四章 以身为饵,清河乱起 崔明远没想到,这群在他眼中的愚夫愚妇,竟然敢当众反驳他! 他的脸瞬间涨红了,指着那个带头说话的青年。 “你这刁民!懂什么!我等士族,是在为你们的未来着想!” “你们这些泥腿子,鼠目寸光,只看得到眼前这点蝇头小利,如何懂得治国安邦的大道理!” “我呸!” 那青年也是个火爆脾气,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俺是不懂什么大道理!俺只懂,谁给俺饭吃,谁让俺有地种,谁就是好官!” “镇北王就是好官!你们不让我们过好日子,你们就是坏人!” “你……你放肆!” 崔明远气得浑身发抖:“来人!给我把这个满口胡言的刁民抓起来!” 可是他身后的族人还没动,周围的百姓就已经自发地将那名青年围在了中间,用身体护住了他。 “干什么!想打人啊!” “有道理就讲道理,讲不过就想动手?这就是你们世家大族的做派?”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郡守王志终于带着一大群衙役,从府衙里挤了出来。 “肃静!都肃静!” 王志擦着额头的冷汗,对着众人连连拱手。 “诸位,诸位有话好说,切莫动气,切莫动气啊!” 他先是对着崔明远拱了拱手,满脸堆笑。 “崔二公子,您这又是何苦呢?有什么诉求,可以派人递个帖子进来嘛,何必闹得这么大,惊扰了百姓。” 崔明远冷哼一声,将手中的万言书递了过去,态度倨傲。 “王郡守,废话少说!这是我等联名上书的弹劾奏章!你,立刻给我用八百里加急,送到洺州李岩的案头!我倒要看看,他面对我整个河北士林的声讨,还敢不敢如此猖狂!” 王志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万言书,刚刚他在里面看的可是门清门清的。 这二公子简直就是一个废物点心,可偏偏把所有人都当傻子看。 难道人家百姓中就没有几个聪明人吗? 可此刻他也不愿意表现出来,反而是连连点头哈腰。 “是,是,公子放心!本官一定将诸位的拳拳之心,如实上报!一定!” “哼!谅你也不敢!” 崔明远以为他已经屈服,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我们就在这等着!你现在就去办!” “哎呀,二公子,这上报朝廷,哦不,是上报镇北王,得有流程啊!本官要先将内容誊录,再会同郡丞、郡尉一同署名,这需要时间嘛!” 王志一脸为难地说道,将师爷教他的拖字诀,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崔明远还想发作。 王志却抢先一步,对着周围的百姓大声喊道。 “请父老乡亲们都放心!本官一定会将此事处理妥当,既不会冤枉了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保证给大家一个交代!” “现在都散了吧,别堵着官府门口!”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百姓们觉得郡守还算公道,便也渐渐散去了。 崔明远见状,虽然心中不爽,但继续闹下去,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只好撂下一句狠话。 “王志!我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之内,若是没把奏章送出去,休怪我崔氏不给你面子!” 说完,他便带着人,悻悻地离去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王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的官袍,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而在街角一个不起眼的茶楼二楼。 两个身着寻常布衣的汉子,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头儿,都记下了。” 其中一人放下手中的毛笔,将一张画满了人像和名录的纸张折好。 “带头的崔明远,附和的郑石,还有范阳卢家派来的管事,一共七个世家,十三个人,言行举止,全都记录在案。” 另一名气息沉稳的汉子,端起茶杯。 “干得不错。王爷的计划,果然分毫不差。” “收队吧,回去向老大复命,清河郡的这台戏,唱得差不多了,该轮到我们收网了。” ………… 伴随着两人来到清河郡内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宅院落。 这里镇北军夜枭营的临时据点。 “头儿!” 两人快步走进内堂,对着一名正在擦拭横刀的精悍男子单膝跪地。 “全都查明白了。” 为首的探子从怀中取出一份详细的名单和记录,沉声汇报道。 “崔明远在望江楼设宴庆功,所有参与今日府衙闹事的核心人物,共计一十三个,分属七个世家,此刻全部在场。” “酒楼内外,我们的人已经布控完毕。” 那精悍男子正是夜枭营在清河郡的百户,接过情报,眼中闪过森然的杀意。 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便立刻走到屋角。 通过专门的信鸽渠道,将这最后的确认情报。 连同那份名单,以最高等级的加密方式,送往洺州大本营。 …… 洺州,镇北王行辕。 书房内,李岩正与王笑林在沙盘上推演着下一步攻略洛阳的各种可能性。 “洛阳王世充,外强中干,其麾下将领面和心不和,若我大军压境,只需用些离间之计,必能令其内部分崩离析……” 王笑林正说得兴起,一名夜枭营的传令官悄然步入。 将一个蜡丸封好的信筒呈了上来。 李岩示意王笑林稍安,他接过信筒,展开了那张纸条。 纸条上的内容,正是清河郡的最终名单和动态。 李岩的目光扫过那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家族姓氏。 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 “好啊,真是热闹。” “看来我这道均田令,还真是一块绝佳的饵料,把这些平日里藏在水底的大鱼,全都给钓出来了。” 王笑林接过一看,眉头顿时一挑:“王爷,崔明远这小子,居然还敢在酒楼庆功?当真是不知死活!” “末将请令,这就带一队狼牙营过去,把他们的脑袋全拧下来当夜壶!” “杀鸡,焉用牛刀?” 李岩摆了摆手,脸上是一种棋局尽在掌握的淡然。 “布这个局,等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更要让全河北的世家都看看,跟我作对,是什么下场。”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亲笔写下了一道王令。 写罢,他盖上自己的镇北王大印,将手令封好,交给了那名传令官。 第二百三十五章 欲加之罪 “传我王令,发给李萧山。” 李岩的声音平静,“告诉他,网已布好,可以收了。” “记住,要先抓活的,这些人,还有更大的用处。” “遵命!” 传令官领命,迅速退下。 王笑林看着李岩,嘿嘿一笑:“王爷,这下清河郡那帮自以为是的家伙,怕是要哭爹喊娘了,萧山那家伙动起手来,可比我黑多了。” 李岩淡淡一笑,目光重新落回沙盘之上。 “跳梁小丑而已,不值一提。我们继续看洛阳。” 毕竟现在崔仁彦才是他的内应,可以说这些小虾米只是在动大鱼之前落下的子而已。 …… 清河郡,望江楼。 作为全城最奢华的酒楼。 今日整个三楼都被财大气粗的崔明远包了下来。 雅间之内,灯火通明,酒香四溢。 崔明远高坐主位,一张脸因为饮酒而泛着红光,眼神里满是志得意满。 在他下方,郑石等一众世家子弟和管事们,正围着他,不断地吹捧着。 “二公子今日当真是威风八面啊!” 郑石端着酒杯,满脸谄媚地说道:“您在郡守府前那一番慷慨陈词,引经据典,有理有据,简直是说出了我等士林的心声!” “那王志郡守,在您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哈哈哈,郑兄过誉了!” 崔明远得意地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区区一个王志,不过是条看门狗罢了!他敢不听话?我崔氏一句话,就能让他这身官皮掉下来!” 另一名范阳卢氏的管事也连忙附和:“是极!是极!我等河北世家,同气连枝!那李岩就算再能打仗又如何?他想治理河北,就得靠我们!今日我们只是稍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若再不识相,废除那什么狗屁均田令,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坐不稳这河北之主的位子!” “说得好!” 崔明远重重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意气风发地环视众人。 “诸位,今日只是第一步!我们就是要让李岩知道,这河北,不是他一个泥腿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他要推行均田令,就是要与我整个河北士族为敌!” “他敢动我们的田,我们就敢动他的根基!” “我等联合起来,罢市,让我们的人不去他的军营,不给他的官府缴一粒粮!我看他那支军队,能撑得了几时!” “二公子英明!” “我等愿以二公子马首是瞻!” 一时间,雅间内马屁声,叫好声,酒杯碰撞声响成一片,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崔明远享受着众人的追捧,仿佛已经看到李岩低头服软,自己则一跃成为整个河北世家领袖的光辉未来。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风波过后,该如何向各家邀功,为崔氏谋取更多的好处。 可是就在他们酒酣耳热,得意忘形之际。 “砰!” 一声巨响! 雅间那扇雕花的红木大门,竟被人用蛮力从外面一脚踹开! 木屑纷飞,门板重重地撞在墙上,又弹了回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愕然地望向门口。 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身穿黑色劲装,手持横刀的士卒。 他们一个个气息冰冷,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 在这群煞神的最前方。 一个同样身着黑衣,面容冷峻的汉子,正缓步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那些吓傻了的世家子弟,目光直接锁定了主位上的崔明远。 此人,正是夜枭营都尉,李萧山! “你……你们是什么人?!” 崔明远被李萧山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心中一寒。 但仗着酒意和崔氏的威名,还是色厉内荏地喝问道。 “好大的狗胆!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李萧山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叫嚣。 他只是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盖着镇北王朱红大印的王令,当着所有人的面,展开。 “镇北王令!” “清河崔氏崔明远,荥阳郑氏郑石,范阳卢氏卢管事……” 李萧山面无表情地,一个一个念出了在场所有主谋的名字。 “……尔等,结党营私,造谣生事,意图动摇军心,阻碍新政推行,其心可诛!” “本王现令,夜枭营即刻将尔等全部缉拿归案,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钦此!” 王令的内容,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崔明远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不!不可能!” 崔明远彻底慌了,酒意瞬间醒了一大半,他指着李萧山,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你这是矫传王令!我乃清河崔氏嫡子,我父亲是崔仁彦!我们只是向郡守陈情,何来谋逆之说!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 郑石等人也纷纷叫嚷起来。 “对!我们是读书人,是士族!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冤枉啊!我们只是为民请命!” 然而,李萧山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仿佛在看一群聒噪的蝼蚁。 他收起王令,对着身后的夜枭营士卒,吐出了两个字。 “拿下。” 命令一下,那些早已按捺不住的夜枭营士卒,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啊!” “别抓我!滚开!” “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子弟和管事,哪里是这些百战精兵的对手。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刚刚还不可一世的众人,便被干净利落地反剪双手,死死按跪在地上。 一名士卒一脚踹在崔明远的腿弯处,将他踹得跪倒在地,然后用刀鞘狠狠砸在他的后颈上。 崔明远闷哼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嘴里塞满了地上的油污和菜叶,狼狈到了极点。 “带走。” 李萧山看都没看地上如同死狗一般的众人,转身便向外走去。 士卒们粗暴地将崔明远等人从地上拖拽起来,用绳索串成一串,像拖牲口一样,押着他们走出了望江楼。 楼外,早已被军队戒严。 无数百姓在远处围观,看着刚刚还在酒楼上意气风发的崔二公子,此刻却披头散发,满脸惊恐地被押上囚车,一个个都露出了震惊而又解气的神情。 李萧山站在囚车旁,冷冷地注视着清河崔氏府邸的方向。 “呵呵,等着吧,早晚给你点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狐狸断尾 清河郡,阴暗潮湿的大牢深处。 昔日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崔明远,此刻正蜷缩在铺着发霉稻草的角落里。 “李岩!你个狗日的东西!把老子放了!” 隔壁牢房里,同样被捕的荥阳郑氏子弟郑石,脸上带着苦笑。 “崔二公子,别做梦了。” “你还没看明白吗?我们都只是棋子!被舍弃的棋子!” “你胡说!” 崔明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到牢门前,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栏杆,对着郑石嘶吼。 “我爹是崔仁彦!是清河崔氏的家主!他怎么可能放弃我!我是他的亲儿子!” “亲儿子?” 郑石惨笑:“在家族的百年基业面前,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你以为,没有你父亲的默许,你真的能那么顺利地在郡守府门口闹起来?” “你以为,那篇颠倒黑白的万言书,真是你自己写的?” “什么意思?!” 崔明远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郑石靠在墙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牢房顶上那一方小小的天窗。 “我们都太天真了,我们以为自己是为家族出头,是挽救世家命运的英雄。殊不知,在那些老狐狸眼中,我们只是用来试探那镇北王底线的炮灰!” “现在,底线试出来了。” 郑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位王爷,根本不跟我们讲什么规矩,不讲什么士族脸面!” 这番话,将崔明远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 望江楼的雷霆抓捕,如同一场十二级的地震。 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将整个河北的世家大族震得头晕目眩。 范阳,卢氏府邸。 家主卢承庆一把将手中的青瓷茶杯摔得粉碎。 对着刚刚从清河郡狼狈逃回来的管事,怒声咆哮。 “你说什么?!崔明远、郑石,所有人都被抓了?!被那个叫李萧山的,当场拿下,直接关进了大牢?!” “是……是的,家主!” 那名管事跪在地上,吓得魂不附体。 “小的因为当时去解手,才侥幸躲过一劫。那场面太吓人了!镇北军的夜枭营,根本不听任何解释,直接踹门抓人!谁敢反抗,当场就打断了腿!” 卢承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崔仁彦……崔仁彦那个老狐狸!!”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我就说此事蹊跷!他怎么会蠢到让自己的亲儿子去做出头鸟!原来他是打着断尾求生的主意!他拿自己的儿子,还有我们这些跟着去的旁人,一起当了投名状!” “家主,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管事颤声问道,“我们卢家的人,也被抓了一个管事啊!这要是被定了罪……” “怎么办?” 卢承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又化为深深的无奈和恐惧。 他猛地一拍桌子,下达了命令。 “备车!不,备厚礼!立刻!把库房里那尊前朝的珊瑚树给我抬出来!还有,账房支取黄金五千两!” “通知所有族人,即刻起,任何人不得再议论均田令半个字!族中所有田产,立刻配合官府清丈,一亩都不能少!谁敢阳奉阴违,直接打断腿,逐出家门!” “老夫要亲自去洺州,向镇北王请罪!” 相似的一幕,在荥阳郑氏等所有参与了此次事件的世家大族府内,同时上演。 前一天还串联在一起,叫嚣着要给李岩颜色看的铁杆同盟。 在绝对的暴力和雷霆手段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 清河郡,崔氏府邸。 与外界的惶恐不同,这里一片愁云惨淡。 此刻的崔仁彦已经从李岩这边回来了,不过刚一回来,他便一病不起,整日躺在床上,汤水不进。 “孽子啊!家门不幸啊!” 一名镇北王府派来慰问的文官,正站在崔仁彦的床前。 看着这位老人捶胸顿足,老泪纵横的模样。 “老夫教子无方,养出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竟敢违逆王爷的天恩,公然对抗新政!此乃取死之道,死不足惜!” 崔仁彦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随时都会背过气去。 “王爷推行均田令,乃是泽被苍生,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崔氏,本该第一个站出来,全力拥护!可这孽子……他这是要将我崔氏百年基业,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大人,您回去一定要替老夫向王爷分说。” “此事,全乃那孽子一人昏了头,与我清河崔氏主脉,绝无半点关系!” “为了表示我崔氏的忠心,老夫愿捐出万亩良田,以助王爷推行新政!” 那文官看着崔仁彦的表演,心里暗道一声不愧是老狐狸啊。 他不动声色地扶着崔仁彦躺下,温言安抚道。 “崔公不必如此,您的忠心,王爷一定会看到的。” “您先安心养病,此事,王爷自有公断。” 说完,他便告辞离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一字不差地记下,迅速传回了洺州。 …… 洺州,镇北王行辕。 李岩看着手中汇总而来的各方情报,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一个一个跑去请罪,送礼求饶。” “这个崔仁彦,更是个中翘楚,演得一出好戏,连亲儿子都说不要就不要了。” 王笑林在一旁听得直撇嘴,瓮声瓮气地说道:“王爷,末将看,这些世家就是欠收拾!什么请罪,都是假的!依我看,就该学您在幽州那样,把这个清河崔氏也给连根拔了,看谁还敢不老实!” “笑林,治理天下,不是单纯的打打杀杀。” “河北不同于蓟州,这里的世家盘根错节,势力太大。” “一次性全都杀了,固然痛快,但整个河北的官场,经济,都会瞬间瘫痪。” “到那时,我们得到的,将是一片废墟。” “所以要分化,要打压,更要利用。” “而且,崔家,可是我们的盟友。” 听到李岩的话,李萧山懵逼了,崔家明明是跳的最欢的家族,怎么突然就成了他们的盟友了。 李岩见此,也没有在瞒着李萧山。 将之前崔仁彦过来商谈计划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李萧山跟之前的李岩一样,脸上带着不可思议。 “岩哥,您的意思是说,那老头,准备用自己的命,来换取家族的根?” 第二百三十七章 罪己文 洺州,镇北王行辕,议事大殿。 李岩将来龙去脉告诉李萧山后,便让他将其他人也都叫了过来。 下方站着李萧山、王笑林、李铁柱等一众核心将领。 “都听明白了吗?” 李岩将刚才的话又给众人复述了一遍。 从崔仁彦愿意牺牲族人,配合演戏,到李岩趁机提出的三个苛刻条件,再到后续如何利用崔家的投降,来彻底震慑整个河北士族。 众人没有说话,不过眼中却都带着讶然,毕竟之前他们也知道崔仁彦过来的。 不过没想到这小老儿居然敢主动站出来送死,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李岩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每一个人,沉声道:“一出杀鸡儆猴的大戏,只不过,这只鸡,是自愿躺在砧板上的。” 整个计划,如同一幅宏大而精密的画卷,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大殿内,针落可闻。 苏定方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对李岩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这位王爷,不仅有万军辟易的武勇,更有洞察人心,翻云覆雨的帝王心术。 而李铁柱则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上。 他挠着后脑勺,一脸懵圈地问:“岩哥,您的意思是那个崔家老头,不是来跟您作对的,是来帮您的?他让他儿子带头闹事,就是为了让您有个由头,名正言顺地去砍他?” “可以这么理解。” 李岩淡淡一笑,“所以,接下来,本王需要你们,配合崔家主,将这出戏演得彻底一点!” 他看向李萧山:“夜枭营继续保持高压态势,崔家交出什么,你们就抄什么。” “属下明白!” 李萧山重重点头,这种奉旨演戏,还能顺便捞好处的事情,他最喜欢了。 李岩又看向苏定方:“定方,河北军团封锁清河郡通往外界的各处要道,只许消息传出去,不许崔家的人跑出来。” “末将遵命!” “至于其他人……” 李岩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就搬把椅子,泡上好茶,看戏就行了。” …… 河北士族圈,在这短短的数日内,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剧烈地震。 先是清河郡守府门前,崔氏次子崔明远等人聚众闹事,被镇北军以雷霆之势一网打尽,打入大牢。 紧接着,镇北王李岩勃然大怒,下令彻查。 夜枭营与河北军团组成的整肃之刃席卷河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开胃菜。 李岩的屠刀即将砍向清河崔氏这个罪魁祸首的时候。 一个让所有人眼球碎裂的消息,从清河郡传出。 清河崔氏家主崔仁彦死了,而作为家族嫡系的崔明渊居然向镇北王府负荆请罪! 这可就让众人炸锅了,毕竟领头的就是崔仁彦,现在老家伙死了,小的直接跑过去请罪去了。 要是崔仁彦没死,那么其他世家还能用他来顶岗,到时候真顶不住李岩的压迫,直接表示说是崔仁彦叫他们这么干的 可现在崔仁彦死了,崔明渊直接去负荆请罪了。 等于直接将其他家族的退路给堵死了! 范阳,卢氏府邸。 家主卢承庆正与几位族老商议着对策,一名管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 “家主!出大事了!清河崔氏,降了!” “降了?” 卢承庆猛地站起,一把揪住管事的衣领。 “你说清楚!什么叫降了?!” “崔明渊代表崔氏主脉,向镇北王府递交了投诚!” 管事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他把家族六成以上的田产,全都献出去了!还有他们家控制的盐铁商路,也交出去了大半!” “什么?!” 卢承庆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管事的声音愈发惊恐,“他还把崔家豢养多年的三千私兵名册,原封不动地交了上去!最要命的是,他还亲手写了一份名单,把崔家所有十岁到二十岁的嫡系子弟,全都打包,用马车拉着,送去洺州的什么王府学堂了!” “噗通!” 一名上了年纪的卢氏族老,听到这里,两眼一翻,竟是当场吓得昏死过去。 整个议事厅,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卢承庆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献地,交兵,送质子,这是自断手脚,自废武功,这是把整个家族的脖子,都洗干净了送到李岩的刀口下啊!” 另一名族老脸色煞白,声音发颤:“我明白了……怪不得,怪不得李岩的刀,之前只砍那些旁支,却迟迟不动清河崔氏的主脉,原来是在等这个!他不是不想砍,他是要让崔仁彦自己砍!自己把肉一块块割下来,献给他!” 这个猜测,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人心头的迷雾。 就在这时,又一名下人冲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张刚刚传遍河北各郡的布告。 “家主!崔仁彦死之前还发了《罪己文》!” 卢承庆一把抢过那张纸,目光落在上面,只看了几行,便气得浑身发抖。 “无耻!卑鄙!无耻之尤!” 只见那篇由崔仁彦亲笔撰写的《罪己文》中。 他先是将自己的儿子崔明远等人骂得狗血淋头,称他们是不肖子孙、目光短浅之辈,公然违逆王爷的天恩,罪该万死。 而后,话锋一转,开始对李岩的新政大唱赞歌,称均田令乃是泽被苍生、利在千秋的无上善举,是解救河北万民于水火的仁政。 他崔氏先前被猪油蒙了心,未能第一时间领会王爷的深意,如今幡然醒悟,愿倾尽所有,助王爷推行新政,以赎前罪。 文末,更是声泪俱下地呼吁河北其他士族。 要以他崔氏为戒,擦亮眼睛,认清大势,切莫再做螳臂当车的蠢事。 “噗!” 卢承庆再也忍不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将那篇《罪己文》染得一片血红。 “叛徒!千古罪人!” “他不仅自己投降,还要拉着我们一起下水!他这是在做什么?他这是在告诉李岩,他崔仁彦是第一条投降的狗,让我们这些还在犹豫的,赶紧跟着学啊!” “家主,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名年轻的族人颤声问道:“荥阳郑家那边,派人来问,我们还联不联合?” 第二百三十八章 归附总则 “联合?联合个屁!” 卢承庆猛地将手中的《罪己文》撕得粉碎。 带头大哥都跪下了! 还把他们这些当兄弟的卖了个干干净净!他们拿什么跟人家斗?拿头去跟镇北军的刀对着干。 那不是头铁,那是找死! 崔仁彦的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太狠了。 他用最惨烈的姿态,向整个河北传递了一个无比清晰的信号。 连我清河崔氏这样的庞然大物,在镇北王面前,都只有俯首称臣的份,你们,还想什么呢? “来人!” 卢承庆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备车!备厚礼!把库房里那对玉如意,还有那箱东海明珠,全都给我装上!” “告诉账房,凑黄金一万两!良田我们也献!献出五成!不!六成!跟崔家一样!!” “告诉族里那些小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收拾行李!去洺州!去给王爷当学生!谁敢不去,老子亲手打断他的腿!” “老夫也要写!我也写一篇《罪己文》!不!我要写《劝进书》!我要劝王爷早登大宝!” 相似的混乱,在荥阳郑氏几乎所有河北世家的府邸中上演。 崔仁彦这只领头鸡的自刎,起到了超乎想象的震慑效果。 原本还抱着法不责众,想要联合起来跟李岩讨价还价的世家大族们,彻底崩溃了。 他们争先恐后,唯恐落于人后,纷纷开始准备厚礼,献出田产,交出子弟。 想尽一切办法,向洺州那位新主子,表达自己忠诚。 一时间,通往洺州的官道上,华丽的马车络绎不绝。 不过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他们连镇北王李岩的面,都没能见上。 洺州,镇北王行辕外。 一处新挂牌的衙署门前,人头攒动,却又鸦雀无声。 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归附司。 这里,便是李岩为这些前来投诚的世家们,准备的唯一窗口。 衙署之内,吴元一袭白衣,手持羽扇,悠然地坐在主位上,品着香茗。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满头大汗,衣着华贵的中年人,正是荥阳郑氏的家主,郑康。 “吴先生……” 郑康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搓着手道。 “我郑家,心向王爷,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此次特备黄金三万两,良田万亩,以助王爷大业!还请吴先生在王爷面前,为我郑家美言几句。” 吴元放下茶杯,抬了抬眼皮,笑容和煦,说出的话却让郑康如坠冰窟。 “郑家主,不必如此。王爷有令,所有前来归附的家族,一视同仁。” “您看,范阳卢氏的卢老家主,不也在那边排着队,等着登记吗?” 吴元指了指旁边排着长队,正由小吏引着填写表格的人群。 那些平日里在各郡县作威作福的世家家主,管事们,此刻一个个低眉顺眼,连大气都不敢喘。 “来人,”吴元对身旁的吏员吩咐道:“给郑家主拿一份归附文书来,让他老人家好好填一填。” 很快,一份厚厚的文书摆在了郑康面前。 文书的第一页,便是《归附总则》,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凡归附之家,需将名下所有田产、商铺、矿山、盐井…… 悉数登记造册,交由财政司核验。 另,家族所有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丁,亦需登记在册,听候王府统一安排。 郑康看得眼皮直跳,这哪里是归附,这分明是抄家! 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吴先生,这田产,不是说献出六成吗?怎么变成了全部登记……” “郑家主误会了。” 吴元脸上的笑容不变,“王爷的意思是,你们主动献出的,是你们的忠心。而王府要登记的,是整个河北的家底。王爷要的是一个清清楚楚,再无隐患的河北。至于登记之后如何处置,那要看你们各家的表现,以及王爷的心情了。” “当然,若是有人填报不实,或是故意隐瞒,郑家主,你应该知道,夜枭营的兄弟们,最近正闲得发慌呢。” “嘶!” 郑康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根本不是谈判,而是最后的通牒。 要么老老实实地把家底全部交出来,任由李岩宰割,或许还能留条活路。 要么,就等着夜枭营那群活阎王上门,帮你体面! “我填!我马上就填!” 郑康再不敢有丝毫侥幸,一把抢过笔,趴在桌子上,开始奋笔疾书,生怕写慢了,下一个被“杀鸡儆猴”的就轮到自己。 吴元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嘴角勾起弧度。 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归附司,便将这些世家数百年的积累,变成了案头上一份份可以随意处置的卷宗。 …… 与此同时,另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在河北各地的世家府库中打响。 范阳,卢氏祖宅。 卢家的老管家,正陪着笑脸,将一本账册,递给钱串子。 “钱大人,这是我们卢家近百年的总账,请您过目。” 钱串子接过账册,甚至没有翻开,只是用手指在封皮上轻轻一弹,发出一声闷响。 “卢管家,我这个人,不喜欢看戏文。” “大人……何出此言?” 钱串子冷笑一声,从身后团队里一名年轻人手中拿过一个算盘,手指在上面拨动,发出一阵清脆的急响。 “啪!” 他猛地停下,指着账册上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三年前,你家家主卢承庆嫁女,嫁妆单子上写的是东海明珠一百颗,上等绸缎三百匹。但这批货,根本就没出范阳郡,而是转手进了你们在涿郡的一家亏本的当铺,对吧?” 老管家脸色一白:“这……这是误会……” “误会?” 钱串子的声音陡然转冷,“那去年秋天,你们以赈灾为名,从府库调拨的十万石粮食,为何最终却出现在了王世充的军中?别告诉我,你们卢家的粮船,长了腿,自己跑到洛阳去了!” 老管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汗如雨下,磕头如捣蒜。 “钱大人饶命!钱大人饶命啊!这都是小的们自作主张,家主他老人家根本不知情啊!” 见此,钱串子脸色并没有任何表情,反而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去把真的账本给我拿过来。” “不然来的可就不是我们这些人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河北新主 城外,新兵大营。 王笑林、苏定方、王伏宝三员大将。 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校场上数万名衣着各异的新兵。 这其中,有穿着绫罗绸缎,满脸不情愿的世家子弟,也有穿着粗布麻衣的农家子弟。 “都给老子站直了!” 王笑林手持军刃,对着下方的人就是一声怒吼。 一个面色白净,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卢家子弟,小声地对同伴抱怨道。 “搞什么鬼?这泥地又脏又臭,我的新靴子都毁了!还有这伙食,连我家的猪食都不如!” 话音未落,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王笑林那张布满煞气的脸,凑到他的面前,铜铃大的眼睛瞪着他。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我没说什么……” 卢家子弟吓得魂飞魄散,裤裆里瞬间一片湿热。 “猪食?” 王笑林将他狠狠地摔在地上,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老子当年跟着王爷打天下,连草根树皮都啃过!你脚上这双破鞋,身上这件破衣服,全是你爹你妈搜刮民脂民膏换来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挑三拣四?” 他一脚踩在那名子弟的胸口,环视全场,声如洪钟。 “从今天起,你们所有人,都给老子忘掉自己姓什么!忘了自己是什么狗屁公子!在这里,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镇北王麾下的兵!” “你们的命,是王爷的!你们吃的饭,是王爷赏的!” “谁敢再有二心,谁敢再在这里唧唧歪歪,老子第一个就拧下他的脑袋当球踢!” “苏定方,王伏宝!” “末将在!” “把这些世家子弟和新招募的兵,全部打乱混编!训练量翻倍!告诉他们,在这里,没有高低贵贱,只有强者和弱者!” “三个月后的大比,成绩最差的一百个人,全都给老子滚去后勤营喂马!” “遵命!” 一场残酷而高效的血肉熔炉,就此点燃。 王笑林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用最严苛的训练,最公平的规则。 将这些世家子弟身上的傲气和惰性彻底打磨干净,将他们和那些平民子弟,锻造成一块真正的钢铁! …… 数日后,洺州行辕大殿。 李岩终于召见了卢承庆,郑康等几个最具代表性的世家家主。 与前几日的混乱和喧嚣不同,此刻的大殿,安静得可怕。 卢承庆等人跪在殿下,头都不敢抬,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这几日,他们亲眼见证了李岩的雷霆手段。 “都起来吧。” 王座之上,传来李岩平淡的声音。 “谢王爷!” 几人如蒙大赦,颤巍巍地站起身,却依旧弓着腰,不敢直视李岩。 “河北的乱象,本王都看在眼里。” 李岩缓缓开口,“世家大族,盘踞地方,侵占田亩,豢养私兵,国之蛀虫也。若非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尔等,早已是城头悬挂的枯骨。” “王爷饶命!我等知错了!我等罪该万死!” 卢承庆等人吓得再次跪倒在地,魂不附体。 “本王今日叫你们来,不是为了听你们哭诉的。”李岩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他站起身,走到一幅巨大的河北地图前,拿起朱笔。 “自今日起,均田令在河北全境,正式推行!” 他手中的朱笔,在地图上重重一划。 “所有田契,由财政司统一核发。” “各郡县主官,由本王亲自任命,尔等族中,若有真心归顺,且有实干之才者,可入王府学堂学习,考核通过,亦可为官,但若有阳奉阴违,暗中作梗者……” 李岩转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清河崔氏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他走到卢承庆面前,将一份刚刚拟好的政令递给他。 “卢承庆,你为范阳郡劝农使,协助新任郡守,推行均田,做得好,你卢家,可为河北新贵。做不好……” 李岩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血腥味,却让卢承庆通体冰寒。 “老朽定为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卢承庆双手颤抖地接过那份轻飘飘的任命书,连忙开口说道。 一场原本可能持续数年,甚至引发大规模流血冲突的政治改革。 就在李岩这一连串快如闪电的组合拳下,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在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便彻底尘埃落定。 军、政、财,三权归一。 整个河北,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被打上了李岩深深的烙印。 随着卢承庆等人被各自委以重任,领命而去。 李岩从王座上缓缓站起,走到殿前,负手而立,目光望向殿外那片天空。 河北的天,已经彻底变了颜色。 吴元一袭白衣,手持羽扇,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身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王爷,经此一役,河北世家百年积累的底蕴,尽入我等彀中。” “更难得的是,兵不血刃,未起波澜,此等手段,怕是连汉武帝推行推恩令,也要自愧不如。” 李岩收回目光,淡淡一笑:“一群早已被酒色财气掏空了骨头,只剩下虚名的蛀虫罢了。” “真正的硬骨头,不是没有,只是他们更懂得审时度势。” 他的话语中,意有所指。 吴元心领神会,微笑道:“王爷说的是,虽然过程痛苦,却能保全根本。” 李岩转过身,深邃的目光看向吴元:“那根针,等得也够久了,把人带过来吧。” “是。” 吴元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转身走向了大殿一侧的偏殿。 这几日,河北所有前来投诚的世家家主,都被安排在归附司排队登记。 唯独有一个人,从始至终,无人问津,也无人敢问。 很快,吴元的身影重新出现。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面容沉静,身形挺拔的年轻人。 来人一袭青衫,虽略显憔悴,但眼神清亮,步履沉稳。 他走进这空旷威严的大殿,目光没有四处游移,而是笔直地看向了王座之下的那个男人。 他,正是清河崔氏的长子,崔仁彦最看重的继承人,崔明渊。 崔明渊走到大殿中央,与几日前他父亲站立的位置分毫不差。 他没有丝毫犹豫,撩起衣摆,对着李岩端端正正地跪下,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罪民崔明渊,叩见镇北王爷。” 第二百四十章 黄金枷锁,崔氏新生 李岩没有立刻让他起身,而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着与他父亲崔仁彦截然不同的气质。 如果说崔仁彦是一只善于隐忍和算计的老狐狸。 那么崔明渊,就是一柄被精心打磨,藏于鞘中的利剑。 沉默,如同实质的压力,笼罩在崔明渊的头顶。 他知道父亲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这几日,他虽身处偏殿,但外面震天的怒吼,隐约的哭喊,以及最终那些世家家主们绝望的臣服,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崔家用一场惨烈的献祭,为李岩铺平了道路。 而他,作为崔仁彦推出来的操刀人,此刻正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你心中,可有恨?” 许久,李岩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像是一把尖刀,刺向崔明渊内心最深处。 恨吗? 怎么可能不恨! 自己的亲弟弟,崔明远,成了父亲计划里第一个被推出去的祭品。 此刻恐怕早已被愤怒的族人撕碎,或者被王爷的亲兵斩下头颅,悬于城门。 而父亲则也自缢在了家中。 自己的叔伯,那些平日里与自己谈笑风生的长辈,成了煽动叛乱的逆贼,家产被抄,家人被流放。 整个清河崔氏,百年望族,如今声名狼藉,沦为天下士林的笑柄与叛徒。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可崔明渊只是将头埋得更低,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便再无其他动作。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如古井般深沉的平静。 “回王爷,没有。” “哦?” “为何没有?本王杀了你的族人,夺了你的家产,毁了你家族百年的声誉,你不该恨本王吗?” 李岩言语如刀,一句句地剖析着崔明渊的内心。 崔明渊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若是回答有半点差池,崔家这艘刚刚从风暴中幸存下来的破船,立刻就会被再次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回答。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皆然。” “我崔氏技不如人,败了,便要认。” “王爷没有将我崔氏满门抄斩,已是天大的恩情,罪民……不敢有恨。” 这是一种臣服,更是一种清醒的自我认知。 李岩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说话,大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次,比方才更加漫长,更加煎熬。 崔明渊甚至能感觉到,李岩那如同实质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的心里都看穿。 “很好。” 李岩终于点了点头,踱步走下台阶,来到崔明渊的面前。 “起来吧。” “谢王爷。” 崔明渊如蒙大赦,缓缓站起身,却依旧躬着身子,不敢直视李岩。 “本王再问你,你想要什么?” 这是一个比恨不恨更加凶险的问题。 任何一个答案,都可能暴露出他不该有的野心。 崔明渊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他沉默了片刻,只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想活。” 是的,想活。 不是荣华富贵,不是权倾朝野,只是最真实的欲望——活下去。 为自己活,也为那些被牺牲的族人,为崔家仅存的血脉,活下去。 “怎么活?”李岩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带一丝波澜。 崔明渊猛地抬起头,目光中第一次燃烧起火焰。 他直视着王座上的那个男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跟随您,活下去。” 舍弃一切尊严,舍弃一切自我,只为求得一个活下去的资格。 李岩看着他,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大殿中回荡,冲散了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 一旁的吴元,也跟着摇着羽扇,轻笑起来。 从这一刻起,清河崔氏这条曾经的猛龙,已经被彻底驯服。 李岩止住笑声,看着崔明渊,眼神里多了一丝欣赏。 “你比你的父亲,更聪明,也更懂得取舍。” “他选择用玉石俱焚的方式,为崔家博一个未来,而你,选择用舍弃尊严的方式,来抓住这个未来。”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宣布了对崔家的最终处置。 “你崔家的质子,本王收下了,会让他们在学堂里,学到真正安身立命的本事。” “你崔家的盐铁商路和私兵,本王也收下了,这些人,本王会给他们一条比在崔家更好的出路。” 听到这里,崔明渊的心,凉了半截。 人、钱、兵,全都被收走了,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李岩话锋一转。 “不过,本王向来赏罚分明,你崔家,是第一个向本王献上投名状的,这份功劳,本王记下了。” 李岩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崔明渊和吴元都始料未及的惊天诱惑。 “等回去之后,你去找钱串子。” “本王会让他,将雪花盐,霜糖,以及烧刀子,每年总产量的一成,交由你们崔家来发卖。” “轰!” 此言一出,崔明渊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整个人都懵了! 雪花盐!霜糖!烧刀子! 这三样东西,是如今整个北方,乃至全天下最炙手可热,利润最恐怖的商品! 雪花盐洁白如雪,是所有世家大族争相抢购的奢侈品,其利百倍! 霜糖甜如蜜,晶莹剔透,是王公贵族才能享用的贡品,有价无市! 烧刀子烈如火,是草原蛮族和军中将士最爱的琼浆,一本万利! 这三样东西,全都是镇北王府的独门生意,是李岩手中最强大的经济武器! 他竟然,愿意分出一成的利润给崔家? 那将是何等恐怖的一笔财富! 足以让崔家在短短数年之内,重新积累起远超以往的惊人财富! “王……王爷……您……” 崔明渊激动得语无伦次,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王不希望看到一个只会摇尾乞怜的崔家,那对本王毫无用处。” “本王要的,是一个能为本王聚敛财富,掌控商路,成为本王插入天下经济命脉的一把利刃的崔家。” 第二百四十一章 渔翁之志 崔明渊瞬间明白了。 李岩这是在给崔家套上了一副黄金打造的枷锁! 他斩断了崔家在政治和军事上的所有根基,却又给了他们一条通往商业帝国顶峰的金光大道。 从此以后,崔家的荣辱兴衰,将与李岩的商业版图,彻底捆绑在一起,但这份财富的源头,却牢牢掌握在李岩的手中。 他们将是李岩最忠诚,也最富有的白手套。 想通了这一切,崔明渊心中的最后一丝恨意也烟消云散。 因为从开始到最后,他们家本来就不用死太多人,只是崔仁彦想要博下一个更好的未来而已。 他再次跪倒在地,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五体投地的臣服。 “崔明渊,代崔氏全族,谢王爷再造之恩!” “从今往后,崔氏愿为王爷之鹰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崔明渊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口,他那挺直的脊梁,在踏出殿门的那一刻似乎又微微佝偻了下去。 李岩收回目光,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王爷,” 一旁的吴元轻摇羽扇,微笑道:“这崔家,算是彻底绑在我们的战车上了。” “从此以后,他们越是富有,就越离不开我们;越是想重振声威,就越要为王爷您尽心尽力。” “一个没有爪牙,却富可敌国的世家,才是最好的世家。” 李岩淡淡地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天下还没平定,钱,就是粮,就是铁,就是战马。” “崔家这条商路,必须尽快为我们输血。” 李岩的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身穿夜枭营黑色劲装的校尉,脸上带着风尘之色,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启禀王爷!长安八百里加急军情!”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一肃。 李岩眼神一凝:“念。” “是!” 校尉从胸口掏出一个蜡丸封口的铜管,高声禀报道。 “夜枭长安站密报!秦王李世民于凉州大破凉王李轨,经月余围困,李轨麾下大将安修仁开城投降!李轨及其子弟被尽数生擒,不日将押送长安!陇右……已平!” “轰!” 这个消息,不亚于一场惊雷,在空旷的大殿中炸响。 吴元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手中的羽扇也停了下来。 李轨盘踞河西,虽然算不上一等一的豪强,但其地理位置极为关键,是大唐西面的最大隐患。 如今李世民以雷霆之势将其扫平,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李世民……” 李岩缓缓吐出这三个字,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那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传我将令!” 李岩猛然站起身,“立刻召集各大将领,至行辕议事!快!” “遵命!” 半个时辰后,洺州行辕的大堂之内,灯火通明。 一张巨大的中原堪舆图铺在中央的沙盘之上。 李岩麾下最核心的文武班底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凝重。 “诸位,” 李岩手指点在堪舆图上凉州的位置,开门见山。 “就在刚才,我们收到了确切消息,李世民已经平定了陇右。” “这意味着,大唐的西线,再无后顾之忧。” 李铁柱这个直肠子第一个开口,瓮声瓮气地说道:“那小子打仗是真有两下子。这么一来,他岂不是可以腾出手来,专心对付东边了?” “铁柱说得没错。” 吴元接过话头,走上前,手中的羽扇指向了堪舆图的中心——洛阳。 “诸位请看,大唐定鼎关中,如今又扫平西线。那么,它下一个目标会是谁?毫无疑问,就是盘踞中原之心,占据东都洛阳的,王世充!” “王世充虽是僭伪之君,但其占据洛阳坚城,麾下兵马号称三十万,文有长孙安世、武有单雄信之流,实力雄厚,绝非李轨之流可比。” “李唐若想东出,必先拔掉洛阳这颗钉子!” 苏定方一直沉默不语,此刻却目光灼灼地开口。 “吴先生所言极是,唐郑之战,势在必行。” “而且,此战的规模与烈度,将远超以往任何一场战争,这不仅是两方势力的对决,更是决定未来中原归属。” “中原归属……” 众人默念着这四个字,仿佛已经看到了尸山血海,百万大军在中原大地殊死搏杀的惨烈景象。 王笑林眉头紧锁:“那……我们该怎么办?李唐和王世充,都是咱们的敌人,是坐山观虎斗,还是……趁机捞一把?” “坐山观虎斗?” 李岩冷笑一声,环视众人,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油然而生。 “不,格局太小了!” 他走到沙盘前,大手一挥,直接划过了整个河北、山东,乃至淮北的大片区域。 “李世民和王世充,都是当世人杰,他们这一战,少则一年,多则数载,必然会打得天昏地暗,将双方所有的国力、兵力、乃至民心,都消耗在这座洛阳城下!” “而这,” 李岩的声音陡然拔高,“就是我们千载难逢的战略机遇期!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最好的礼物!” 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岩。 “我决定!要打一场属于我们自己的战争!” “他们打他们的国运之战,我们,就打我们的立国之战!” “立国之战!”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他们的胸中,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 是啊,什么坐山观虎斗,什么渔翁得利,在王爷的雄心壮志面前,都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 当两大巨头在牌桌上梭哈对赌的时候。 他们要做的,不是在旁边捡点零碎筹码,而是要趁机掀了另一张牌桌,自己做庄! “王爷英明!” 吴元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地躬身行礼。 “请王爷下令!” 苏定方、李铁柱等人齐声喝道,战意昂扬。 “好!”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下达具体的命令。 “苏定方!” “末将在!” “我命你,即刻整合降兵,组建河北第二军团,一个月内,向北,彻底扫清盘踞在渔阳,上谷等地的宇文化及残余势力!将整个幽云十六州,连成一块铁板!” “末将遵命!”苏定方轰然领命。 “王笑林!” “末将在!” “你率领麾下狼牙骑,向东,越过漳水,目标直指山东!盘踞在东郡的徐圆朗,黎阳的李密余部,都是你的目标!我不要你攻城略地,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以战养战,将整个山东给我搅个天翻地覆,让他们无法对洛阳之战做出任何支援!” “末将明白!就是去当一回马匪嘛,这个我熟!” 王笑林咧嘴一笑,眼神里满是嗜血的兴奋。 第二百四十二章 崔家的底蕴 洺州行辕内。 当其他人都纷纷奔赴属于自己的战场的时候。 钱串子却一反常态,作为钱财大总管,可以说见谁都是笑呵呵的。 但今天,他挺直了平日里微驼的腰背,带着一队煞气腾腾的王府亲卫,踏入了清河崔氏在洺州的临时府邸。 府邸深处的一间密室之内,新任崔氏家主崔明渊早已等候多时。 “钱大人。” 崔明渊对着钱串子,竟是行了一个平辈之礼。 钱串子不敢托大,连忙侧身避过,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崔公子折煞小人了,小人奉王爷之命,前来与公子交接,不敢有误。” 听到这话,崔明渊没有多言,因为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来到密室的一面墙壁前,摸索片刻,启动了机关。 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暗格,暗格之内,没有金银珠宝。 而是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数百册厚重的账本。 “这里,是我崔氏自前朝以来,历经数代人,积累下的所有机密。” 崔明渊亲手从中抱出一摞账本,放在桌上。 “这里面,记录着我们与草原各部落的茶马交易账目,与江南各大盐枭的私盐往来,甚至还有我们安插在长安,洛阳,江都等地,以商人身份为掩护的暗桩名录。” 说这话的时候,他展开一卷地图。 “这些,是我们崔家耗费百年时光,用无数金钱和人命,才开辟出的商道,它们可以避开所有官府的关卡,将货物从北地,一直送到岭南。” 钱串子只是粗略地翻看了几页账本。 那双平日里只对铜钱放光的眼睛,此刻却瞪得浑圆,他不受控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饶是他掌管着镇北王府日益庞大的财源,自以为见过了大世面,可当崔家这头庞然大物真正的底蕴展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这哪里是一个家族的账本! 这分明是一张深入天下骨髓的巨大网络! 其触手之广,根基之深,足以让任何一个君王都为之侧目,为之胆寒! 眼看着钱串子没有说话,崔明渊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 “钱大人,您收下吧,王爷要一个全新的崔家,这些旧时代的枷锁,留着只会成为崔家未来的催命符。” “不满您说,我父亲用他的命,我用我的尊严,为崔家换来了加入镇北王府的资格,若再抱着这些东西不放,那我们父子二人的牺牲,岂不成了笑话?” 钱大人,从现在起,它们都是王爷的了,我崔明渊,以及整个崔家,也将遵从您的所有调遣。” 钱串子闻言,有些讶然的看着对方。 跟随了李岩这么久,在加上吴元时不时的提点,他自然明白崔明渊的话中深意。 这家伙是想让自己做靠山啊。 不过想想也是,吴元作为军师,其他人则都是将军,负责打仗的。 对方即便想要巴结,也只能来找自己。 呵呵,没想到我钱串子也有这么一天啊! …… 不过很快,钱串子就遇到了麻烦。 接收的过程,远没有崔明渊说得那般轻松。 在府邸的大堂之内,当钱串子正式宣布的时候,预料之中的阻力,出现了。 数十名从清河郡跟过来的崔氏族老和核心管事,齐聚一堂。 他们虽然表面恭敬,但眼神中的抗拒和不满,却毫不掩饰。 “钱大人,” 一名须发皆白,在族中辈分极高的族老崔恒,抚着胡须,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您有所不知,我崔氏的生意,盘根错节,涉及极广。” “许多账目和渠道,都是单线联系,由专人负责。” “您这样大刀阔斧地全部接管,恐怕会引起混乱,反而耽误了为王爷效力啊。” “是啊,崔恒族老说得对。” 另一名负责盐铁生意的管事立刻附和。 “就说我们和江淮盐帮的生意,向来都是由我三叔的内弟去接头。这要是换了人,人家不认账,这生意,可就断了!” “还有北边草原的路子,那些蛮子只认我们崔家的旗号,外人去了,怕是连人带货都得被吞了!” 众人七嘴八舌,言语间充满好意的提醒,实际上却是在用各种理由,抵制钱串子的命令,继续将核心的资产掌握在自己手中。 崔明渊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几次想要开口呵斥,却都被崔恒用家主年少,不懂其中关窍的眼神给顶了回去。 一时间,整个大堂都充斥着诡异的气氛。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被王爷派来的钦差。 钱串子没有立刻发作。 他依旧带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静静地听着众人说完,甚至还时不时地点点头。 直到大堂内渐渐安静下来,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说完了?” 崔恒皱了皱眉:“钱大人,我等也是为了家族,为了能更好地为王爷办事……” “不必了。” 钱串子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王爷将崔家交给我,不是让我来听你们讲故事的,王爷要的,是结果!” “你们以为,藏起几本账本,捏着几条人脉,就能跟我讨价还价了?” 钱串子的目光扫过刚才叫得最欢的那几个人。 “负责盐铁的崔管事,是吗?你上个月私下里,将三船私盐,卖给了魏郡的李神通,获利三千两,却只上报了一千两?” 那名管事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还有你,” 钱串子又指向另一人,“负责皮货的刘掌柜,你和博陵崔家暗通款曲,将我们最好的一百张狐皮,以次等品的价格卖给他们,从中吃了多少回扣,需要我帮你算算吗?” “还有你,崔恒!” 钱串子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为首的老者身上。 “您老人家德高望重,可背地里,却将家族在洛阳的两处核心店铺,偷偷转到了自己私生子的名下,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我……” “你什么你!” 钱串子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声音陡然拔高! “在来之前,王爷就给了我一份夜枭营的密报!你们这些年,谁的屁股干净,谁的裤裆里藏着屎,我比你们自己都清楚!” 他猛地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道金令,高高举起! “王爷有令!整合崔家资产期间,我钱串子,可先斩后奏!” “所有不遵号令,阳奉阴违者,一律以通敌叛乱论处!” 第二百四十三章 财神亮剑 “来人!” 钱串子一声断喝。 他身后那队一直沉默的王府亲卫,瞬间拔刀出鞘,刀锋直指堂内众人! “将崔恒、崔管事、刘掌柜,给我拖出去!家产全部抄没,充入王府军资!人,每人赏八十军棍!打完之后,发配到矿山,什么时候把欠王府的钱还清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不要!钱大人饶命啊!” “家主!家主救我!” 那几人瞬间吓得魂飞魄散,裤子都湿了,哭喊着求饶。 然而,这一次,崔明渊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因为这是立威,也是在逼他表态。 更重要是,父亲已经走了,他才是家主,可这些人不仅不听从他的意见,反而还想着从中获利,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正要他也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清楚一下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亲卫们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根本不理会他们的挣扎,将他们拖出了大堂。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大堂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剩下的族老和管事们,一个个脸色煞白,噤若寒蝉,再也不敢有丝毫的侥幸心理。 眼前这个看起来和和气气的胖子,比那些将军还狠! 钱串子冷冷地环视了一圈,重新坐下,语气恢复了平静。 “现在,还有谁觉得,交接会有困难吗?” 没人说话,毕竟谁也不像在触霉头。 “很好。” 钱串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从现在开始,按照名册,一个一个地上来,将你们负责的所有账目,人脉,渠道,原原本本地交接清楚。” “谁敢有半点隐瞒,他们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榜样!” 雷霆手段之后,整合工作瞬间变得无比顺畅。 不到三天时间,崔家这张庞大而复杂的商业网络,便被钱串子彻底理清,并重新编组。 第一批满载着雪花盐和霜糖的商队,插上了镇北王府的旗帜,在崔家向导的带领下,沿着那些秘密商道,火速涌向北方草原,关中长安,乃至更遥远的江南。 与此同时,山东地界。 一支数千人的轻骑兵,人人双马,装备精良,在一片夜色的掩护下越过了漳水。为首的王笑林望着前方广袤的平原,眼中闪烁着光芒。 而在更南方的黄河岸边。 李铁柱已经率领着镇北军主力,抵达了黎阳渡口。 无数的士兵正在热火朝天地挖掘壕沟,一座坚固的军事防线,正在中原的北大门,悄然成型。 与此同时,洺州行辕中的一个后院之内。 与前线的剑拔弩张和后宅的血雨腥风不同,这里此刻却难得的静谧。 一张石桌,一盘棋局,两个人。 李岩执黑,刚刚在棋盘的天元之位,落下了一子,一如他如今在河北的行事风格。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李秀宁。 她换下了一身戎装,穿着一件素雅的月白色长裙。 清丽的容颜在微凉的秋风中,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忧色。 她没有看棋盘,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岩。 “河北的那些世家,都老实了?” 最终还是李秀宁先开了口,李岩还是从对方的口中听出了一丝埋怨的情绪。 “暂时老实了。” “一群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老狐狸,被猛地打了一棍子,总要先趴窝里舔舔伤口,看看风向。” 说着,他抬起头迎上李秀宁的目光。 “你看上去,似乎有心事。” 李秀宁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端起桌上的茶杯,指尖有些微凉。 “我听说了你让铁柱率领主力大军南下,在黎阳一线,构筑防线。” “黄河对岸,很快就是我二弟的兵马了。” 庭院中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李世民。 这个名字,是横亘在两人之间,一个谁都无法回避的话题。 李岩脸上的笑容未变,他伸出手,越过棋盘,轻轻地握住了李秀宁那微凉的手。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秀宁,你要明白,我从未想过主动与你二弟为敌,他是一代人杰,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李秀宁抬眸看着他,眼中满是挣扎。 当初她从长安出来的时候,李建成与李元吉都视她为累赘,满朝文武。 也只有李世民暗中派人护送,赠予钱粮,念着那一份兄妹之情。 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在心里。 可如今,她已是李岩的妻子,她的心,她的未来,都系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这天下,是一盘棋。” 李岩的目光落回棋盘,意有所指:“我无意与他对弈,但我的棋盘旁边,不能不设防,我防的不是君子,是万一。” 他紧了紧握着李秀-宁的手,眼神变得无比认真。 “我向你保证,只要他的兵马不渡过黄河,黎阳的防线,就永远只是一道防线,而不是一道战线。” “铁柱的大军,是悬在王世充头顶的利剑,也是隔在你我与大唐之间的一道屏障。” “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进攻,只是为了自保,为了保护河北,保护我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切,也为了保护你。”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却重重地敲在了李秀宁的心上。 在这份坦诚和温柔的承诺面前,李秀宁心里的那点芥蒂也渐渐消融。 是啊,她所爱上的男人,本就是一个胸怀天下的盖世英雄,又怎会甘心久居人下。 他有他的雄心,有他的霸业。 而自己,早已将身心都托付给了他。 “我明白。” 李秀宁反手握住李岩的手,眼中的忧色散去。 “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但如今,我是你的妻子,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站在你这边。” “好。” 李岩笑了,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他将棋盘上的一枚白子拿起,随手丢入棋盒,淡淡地说道。 “河北初定,人心思安。但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休息了。” 李秀宁闻言,立刻恢复了那个统兵将领的敏锐。 “你要做什么?” 李岩站起身,走到庭院边缘,目光遥遥望向南方,那里是中原腹地,是洛阳的方向。 “过不了多久,我就要亲率大军,南下,去会一会那位占据洛阳的郑国天子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庭院深谈,南下之志 “王世充?” 李秀宁走到他的身边,柳眉微蹙。 “他占据洛阳坚城,麾下兵马号称三十万,虽然多有水分,但也不容小觑,而且此人奸猾无比,不好对付。” “三十万?不过是乌合之众。” 李岩的语气中带着不屑,那是一种运筹帷幄的绝对自信。 “一群靠着隋末乱世投机取巧的贼寇罢了,如何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国运之战?我若打他,并非难事。” “那你为何如此急切?”李秀宁不解。 “因为,真正的关键,在于时机。” 李岩回过头,看着李秀宁,“李世民扫平陇右,下一步,必然剑指洛阳!这是李唐一统天下的必经之路。” “我可以肯定,现在,整个长安都已经在为这场旷世大战做准备。” “而我们,必须抢在李世民动手之前,甚至是在他们两家打得最激烈的时候,拿下洛阳!” 李秀宁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李岩的宏大图谋。 “你要抢占中原?” “没错!” 李岩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睥睨天下的霸气! “天下人都以为,即将到来的,是唐郑之争。他们都想看着,李世民和王世充这两头猛虎,如何在洛阳城下撕咬得两败俱伤。” “可他们都错了!” “这中原的归属,不该由他们来决定!这天下的棋局,也轮不到他们!” 李岩转过身,重新看向南方,“李世民要打,就让他去跟王世充的残兵败将打吧!我要的是一座完整的,可以作为新王朝根基的洛阳城!” “这天下棋局,该由我来执黑先行!” 听着这番豪情万丈的话语,感受着李岩身上那股吞吐天地的雄主气息。 李秀宁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看着自己男人的侧脸,倒映的仿佛不再是这小小的庭院,而是尸山血海的沙场,与万里锦绣的江山。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所效忠的那个李唐。 与眼前这个男人即将开创的伟业相比,似乎也并非那么不可动摇。 “洛阳……” 李秀宁轻声呢喃。 “对,洛阳。” 李岩的声音恢复了平静,“那座城,也该换个新主人了。” 这天晚上,李岩并没有着急回到屋内,而是来到了书房之中。 这里,曾经是窦建德所谓的御书房,如今案牍上堆放的,却全是河北各郡的民生,军报。 他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意识却沉入了一片幽蓝色的空间。 【累计击杀点数:748256】 【可用击杀点:438412】 一连串的数字清晰地映入他的脑海。 对于这个结果,他心中波澜不惊。 从黎阳仓到洺州城,连番血战下来,斩获的敌军何止数万,积累出这个数字,理所当然。 他的视线没有在数字上停留太久。 而是迅速下滑,落在了那道五十万累计点数解锁的分割线之下。 一排排崭新的图标,正静静地等待着他的检阅。 【武装装甲车】:100000击杀点/辆。 简介:采用高强度合金装甲,可抵御常规弓弩、轻型火炮攻击。 搭载一挺12.7mm重机枪,备弹2000发。 最高时速80公里。 备注:战场上的钢铁猛兽,心理威慑与突击攻坚的绝佳利器。 【RPG-7火箭筒】:1000击杀点/具。 简介:附赠破甲弹10枚。有效射程300米,对城墙、工事及重甲单位具备毁灭性打击能力。备注:单兵携带的“攻城锤”。 【HK416新式突击步枪】:3000击杀点/支。 简介:附赠5.56mm弹匣3个(30发/匣)。 性能稳定,环境适应性强。 备注:特种作战的首选。 李岩的手指在空中虚虚划过,光幕随之滚动,更多新解锁的选项呈现出来。 看着这一长串琳琅满目的兑换列表,李岩的呼吸都变得有些灼热。 这些东西…… 任何一样拿出来,都足以颠覆这个时代的战争模式!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在装甲车、迫击炮和无人机之间来回扫视。 谋取洛阳! 这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变得愈发清晰,也愈发可行。 王世充的洛阳城墙再坚固,能扛得住多少发RPG和迫击炮弹的饱和轰炸? 他麾下的士兵再悍不畏死,见过在天上飞,能窥探一切的铁鸟吗? 他们见过喷吐着火舌,刀枪不入的钢铁巨兽吗? 没有!这就是降维打击! 李世民还在琢磨着怎么挖造投石机的时候。 而他李岩,已经可以考虑用无人机进行战场侦察,然后呼叫迫击炮进行远程火力覆盖了! “不能全换成攻击性武器……” 李岩喃喃自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无人侦察机】和【战术通讯耳机】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古代战争,情报的滞后性是最大的难题。 斥候再精锐,也有极限,也有被发现的风险。 但无人机不同,它就是悬在敌人头顶的一只眼睛,一只他们无法理解的眼睛! 还有通讯! 一支能够实时沟通,指挥到单兵的军队,其战斗力将是令行禁止的古代军队的几何倍数! “钱要花在刀刃上。” 李岩下定了决心。 他首先花费50000点,兑换了十架无人侦察机。 然后,又投入40000点,兑换了二百副战术通讯耳机。 紧接着,是攻坚利器。 他盯着那高达100000点击杀点的武装装甲车,犹豫了片刻。 这东西威力巨大,但动静也太大了,而且太耗费点数。 相比之下,迫击炮和RPG更加灵活,也更容易隐藏。 “十门迫击炮,十五万点,一百具RPG,十万点。” 这样一来,就花掉了三十四万点。 剩下的九万多点,他兑换了三十支HK416突击步枪,作为亲卫队的换代装备。 做完这一切,可用击杀点只剩下寥寥数百。 李岩退出了系统,意识回归书房。 夜色深沉,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所有人准完毕了!” 几天之后,秋意渐浓。 洺州的空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凛冽的寒意。 持续数日的喧嚣与动荡,随着河北世家的集体请罪而尘埃落定。 曾经不可一世的门阀,如今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 在镇北王府的雷霆之威下,选择了彻底的臣服。 河北,这块饱经战乱的土地,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被拧成了一股绳。 时机已然成熟。 第二百四十五章 洛阳攻略,三策定中 这日午后,洺州行辕的大堂之内,气氛肃穆。 堂中央,摆放着一座巨大的沙盘。 而沙盘的核心,那座被无数河流与坚城拱卫的雄城,正是东都洛阳。 李岩身着一袭玄色常服,负手立于沙盘之侧。 这一次,他的身边,不仅站着吴元,还多了一道清丽的身影,李秀宁。 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劲装,长发高高束起,英姿飒爽。 作为曾经独当一面,为李唐镇守山西的女将。 她的军事才能,同样不容小觑。 李岩将她请来一同议事,既是信任,也是尊重。 “元子,洛阳的局势,你再说说你的看法。” “是。” 吴元手持一根细长的竹竿,走到沙盘前,神情恭敬而自信。 “洛阳,天下之腹心,自古兵家必争之地。王世充窃据此地,号称拥兵三十万,看似势大。然,依元之见,此乃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之辈,其势已呈败亡之兆。” “为何?” 李秀宁开口问道,眼中带着将领特有的审慎。 “洛阳城高池深,粮草充裕,王世充本人虽奸猾,却也并非庸才。” “我曾与他麾下将领交过手,其兵马战力,尚算可观。” 吴元赞许地看了一眼李秀宁,随即微微一笑,解释道。 “王妃所言极是,若论城防之固,兵员之众,王世充确实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但决定一场大战胜负的,从来不只是城墙与兵马。” 吴元竹竿一转,指向了洛阳城内插着的几面不同颜色的小旗。 “王世充起于行伍,根基浅薄,他能有今日,一半靠时运,一半靠其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 “他称帝之后,为人越发猜忌。” “之前窦建德向对方求援的时候,王世充不仅没有支援,反而还落井下石。” “如今他麾下,派系林立,有随他起兵的江淮旧部,有被他吞并的瓦岗降将,还有被他裹挟的隋末官僚,这些人,各怀鬼胎,面和心不和。” “尤其是瓦岗旧将,如那单雄信,程知节等人,虽身在郑营,心却未必向着他。一旦我大军压境,王世充稍有败绩,这些人,必生异心。” 李秀宁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而吴元的目光转向沙盘的西侧。 那里,代表着关中李唐的势力范围。 “如今,秦王李世民刚刚扫平薛举,正在休养生息,整合陇右。” “他虽对洛阳虎视眈眈,但仓促之间,难以发动倾国之战。” “而我们,河北已定,兵强马壮,士气正盛,正该趁此良机,以雷霆之势,先发制人!” “若能抢在李世民之前,将洛阳这颗最重要的棋子握在手中,那我们便等于扼住了天下的咽喉。” “届时,无论是西进关中,还是南下江淮,都将占尽先机!” 这番话,与李岩之前的判断不谋而合。 李岩的眼中闪过赞赏,他看向李秀宁,温和地问道。 “秀宁,你的看法呢?” 李秀宁沉吟片刻,目光在沙盘上来回巡视,最后点在了洛阳周边的几座郡县上。 “吴军师的分析,入木三分,王世充内部不稳,是我们最大的机会,但洛阳毕竟是坚城,强攻,必然损失惨重,非上策。” 她抬起头,迎上李岩的目光,“我的建议是,先扫外围,再困孤城。” “王世充的统治,如同一棵大树,洛阳是主干,周边的虎牢、荥阳、管州、伊州等地,便是根系,我们不必急于去啃洛阳这块硬骨头,当先以河北军团主力,自黎阳渡过黄河,兵分几路,迅速扫清这些外围郡县。” “拔除其根系,断绝其粮道,让洛阳,成为一座彻彻底底的孤城!” “届时,城内人心惶惶,粮草告急,王世充纵有三十万大军,亦不过是瓮中之鳖。我们再或围点打援,或以利诱之,城破,只在旦夕之间。” “好!” 李岩闻言,抚掌大笑,“英雄所见略同!秀宁此策,正合我意!”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己方军队的黑色令旗,意气风发。 “就依此策行事!” 他将一面最大的令旗,重重地插在了黎阳渡口。 “传我王令!命李铁柱,统帅河北军团兵马为主力,即刻渡河,兵锋直指荥阳,管州一线!我要你们在一个月之内,扫清洛阳以东,以北的所有据点,彻底切断王世充的左膀右臂!” “是!” 堂外,传令官高声应诺。 接着,李岩又拿起两面令旗。 一面刻着黑色的战马,一面刻着狰狞的狼头。 “命王笑林,率狼牙营精锐,化整为零,潜入河南腹地。” “袭扰敌军粮道,刺杀敌方将领,策反摇摆势力,用尽一切办法,给王世充的后方制造混乱!” “命王烈火带着黑骑营,作为此战的战略预备队!” “此战,我要的,不只是一场胜利,更是一场摧枯拉朽的完胜!我要让全天下都看到,镇北王的兵锋,所向披靡!” 听到这话的吴元,眼中带着期许,作为最早一批跟随李岩的人。 哪怕是现在,他也还可以称呼李岩为岩哥。 而李秀宁则心里暗赞,这就是她选的夫君! “报!” 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入洛阳皇宫的紫微宫大殿。 “陛下!紧急军情!河北李岩尽起河北之兵十余万,已于黎阳渡河,兵锋直指荥阳!” 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大殿之上轰然炸响。 高坐于龙椅之上的王世充,脸上的得意与张狂瞬间凝固。 “什么?!” 他腾地一下从龙椅上站起,金丝龙袍下的身躯微微颤抖。 “李岩小儿,他怎么敢?!他刚刚拿下河北,根基未稳,怎么敢尽起大军来攻打朕的洛阳?!” 殿下,文武百官噤若寒蝉,一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数月前,王世充才刚刚粉碎了李密率领的瓦岗军,收编其精锐,占据东都,登基称帝,可谓是意气风发,自以为天下英雄,舍我其谁。 可此刻,李岩的十万大军,如同一盆冰水,将他所有的幻想浇得粉碎。 第二百四十六章 暴君之怒,内应初显 “慌什么!” 王世充强自镇定,在大殿上来回踱步,眼神中的惊惧,很快就被一种病态的疯狂所取代。 “朕有雄城洛阳,城内有精兵三十万!粮草堆积如山!他李岩不过区区十万人,就想撼动朕的江山?痴心妄想!” 他猛地停下脚步,对着殿下群臣咆哮道:“传朕旨意!全城戒严!即刻起,关闭所有城门,没有朕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征发城内所有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民夫,日夜加固城墙,修缮城防!但凡有懈怠者,斩!” “命大将军王仁则,彻查全城粮仓武库,将所有物资统一调配!若有私藏者,以通敌论处,满门抄斩!” 一道道透着血腥味的命令,从他口中接连不断地发出。 然而,做完这一切,他内心的恐惧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猜忌,而变得更加扭曲。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的每一位臣子。 “十万大军南下,如此重大的军情,为何朕到现在才知道?” “李岩的兵马,难道是飞过来的吗?!” “朕看,不是情报太慢,而是这朝堂之上,早就有了他李岩的内应!” “是你们,给他通风报信,想里应外合,卖了朕的洛阳,卖了朕的江山!”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叩首不止。 “陛下明鉴!臣等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陛下,冤枉啊!” 就在此时,一名王世充的宗族亲信,也是他一手提拔的幸臣王德,悄悄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陛下,臣早就觉得那几个瓦岗来的降将不对劲了。” “尤其是左龙骧将军霍举,还有右武卫将军张镇,他们本就是李密的旧部,如今李岩大军压境,他们若在城内作乱,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番话,如同点燃火药桶的引线,瞬间引爆了王世充心中所有的猜忌和杀意。 他根本不屑于去求证,也不需要任何证据。 “好!好得很!” 王世充怒极反笑,他指着跪在人群前列的两名将领,厉声嘶吼。 “来人!将霍举、张镇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反贼,给朕拖出去!就地斩首!!” 被点到名字的霍举和张镇二人,瞬间如遭雷击。 “陛下!冤枉啊!臣自归顺以来,忠心不二,何来通敌之说?!” “陛下!这是诬陷!是奸臣进谗言啊!您不能……” 然而他们的辩解与哀嚎,根本无济于事。 如狼似虎的殿前卫士一拥而上,堵住他们的嘴,粗暴地将他们从朝堂之上拖拽出去。 很快,殿外便传来了两声凄厉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片刻之后,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被呈了上来,摆在大殿中央,那圆睁的双目中,还残留着不甘。 整个紫微宫,死一般的寂静。 王世充看着那两颗人头,又看了看地上被吓得抖如筛糠的文武百官,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看到了吗?这就是背叛朕的下场!” 他以为,这血腥的杀鸡儆猴,能够震慑所有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当他举起屠刀砍向自己人的那一刻,同时也砍断了洛阳城内本就脆弱的军心与士气。 那些同样出身瓦岗的降将,如单雄信、程知节等人,更是人人自危,心中充满了兔死狐悲的悲凉。 他们看着王世充那张猜忌而疯狂的脸。 第一次觉得,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洛阳城,或许并非一个可以托付性命的安身之所。 …… 洛阳城外,一处偏僻的破败山神庙中。 夜色如墨,几点豆大的火光在神像后摇曳。 李萧山一身寻常猎户打扮,正就着火光,仔细擦拭着手中的横刀。 他身边的几名夜枭营精锐,则警惕地分布在庙宇的各个角落。 一名探子如鬼魅般闪身而入,单膝跪地,压低了声音。 “头儿,洛阳城内传出消息,王世充疯了!” “今天在朝堂上,他以通敌的罪名,当众斩了霍举和张镇两名将军!” “哦?” 李萧山擦拭横刀的手微微一顿。 “霍举和张镇?我记得,他们都是原瓦岗的将领,作战勇猛,在军中颇有威望。王世充连审都不审就杀了?” “是!据说连家眷都已全部下狱!” “现在洛阳城里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瓦岗降将,个个都怕自己是下一个。” “城防军的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 李萧山缓缓点头,“王爷算无遗策,这王世充,果然是个沉不住气的蠢货。” “我大军未至,他自己就先把自己的城墙给拆了。” 他正思忖着如何利用这绝佳的机会,另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夜枭营士卒悄然步入。 “头儿,庙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奉了城内故人之命,前来拜会镇北王帐下的大人物。” “故人?” 李萧山眉头一挑,与身旁的百户交换了一个眼色。 “带他进来,搜干净点。” 片刻后,一个身穿管家服饰的中年人,被带到了李萧山面前。 他一见到李萧山,便跪倒在地。 “小人张德,奉我家主人之命,冒死出城,求见将军!” “你家主人是谁?” 李萧山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我家主人……是镇守北邙山大营的,裴仁基将军!” 裴仁基! 听到这个名字,李萧山瞳孔骤然一缩。 这可是王世充麾下的心腹大将,更是王世充赖以起家的嫡系之一! “裴将军让你来,所为何事?” 那管家张德从怀中取出一封蜡封的密信,高高举过头顶。 “我家主人说,王世充倒行逆施,滥杀无辜,早已失尽人心,败亡只在旦夕。” “他不愿再为这暴君陪葬,愿以北邙山大营,献给镇北王!” “只求王爷入主洛阳之后,能保全他裴氏一门老小的性命!” 李萧山接过密信,迅速看完,眼中闪过震撼。 说实话,在听到王世充杀掉两个将军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有人投靠过来。 只是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投诚的竟然会是王世充的嫡系大将! “回去告诉你家主人。” 李萧山站起身,“他的忠义,王爷会看到的,让他静待时机,保护好自己。” “不日,我镇北大军兵临城下之时,便是他建功立业之日!” “是!是!小人一定将话带到!” 张德如蒙大赦,连连叩首,随即被带离了山神庙。 看着那封沉甸甸的密信,李萧山深吸一口气,洛阳城破的钥匙,已经有一半,握在了他们的手中。 “来人!立刻将此信以最高等级,八百里加急,送到王爷面前!”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兵不血刃下河内 洺州通往南方的官道之上,旌旗如林,遮天蔽日。 数以万计的河北军团士卒,身着崭新的铁甲,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 正向着王世充统治下的中原腹地,滚滚压去。 这支军队的成分极为复杂,其中既有跟随李岩百战余生的镇北军老兵. 也有刚刚被收编的河北降卒,甚至还有那些被迫从军的世家子弟。 然而此刻,在苏定方与王伏宝这两位治军严明的悍将整合之下. 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被压抑的昂扬的战意。 严格的纪律,丰厚的粮饷,以及镇北王李岩那近乎神话般的赫赫威名。 让这支新生的军团,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凝聚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便是位于洛阳正北方,扼守着黄河北岸的战略要地。 河内郡。 拿下此地,便等于在王世充的头顶,悬上了一柄随时可以落下的利剑。 大军一路疾行,沿途郡县的郑国官吏闻风丧胆。 要么弃官而逃,要么直接献城归降,根本不敢有丝毫抵抗。 河北军团的兵锋,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便直抵河内郡城之下。 “咚!咚!咚!” 沉闷而压抑的战鼓声,在河内城外响起。 城墙之上,河内守将张显手扶着冰冷的墙垛,面色惨白地望着城下那无边无际的军阵。 黑压压的步卒方阵,整齐划一,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两翼的骑兵来回驰骋,马蹄扬起的烟尘,仿佛要将整片天空吞噬。 尤其是那迎风招展的,绣着狰狞狼头的镇北王旗,更是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李岩……镇北王李岩的军队……” 张显喃喃自语,他只是王世充麾下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当初被派来守河内,本以为是个清闲的美差。 谁能想到,竟然会第一个直面这头北方猛虎的兵锋! 河北世家的下场,他早有耳闻。 清河崔氏那样的百年望族,都被李岩用雷霆手段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一个小小的河内守将,拿什么去跟人家斗? “将军!敌军开始叫阵了!” 一名副将连滚带爬地跑来,声音都在发颤。 张显探头望去,只见一名身披银甲,手持长槊的年轻将领,纵马立于阵前,声如洪钟。 “城上的郑将听着!我乃镇北王麾下大将苏定方!奉王爷之命,前来吊民伐罪!尔等助纣为虐,本该与王世充同罪!然,王爷有好生之德,不愿生灵涂炭。尔等若能迷途知返,开城归降,可保尔等性命无忧,富贵不失!若敢顽抗到底,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苏定方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城墙上每一个士卒的耳中。 城头守军本就军心涣散,听闻此言,更是骚动起来,不少人已经露出了意动的神色。 “将军,怎么办?打,还是降?” 副将焦急地问道。 张显的脸上阴晴不定,心中正做着天人交战。 投降,对不起王世充的知遇之恩,恐怕家人难保。 抵抗,城下这阵势,别说他手下这几千老弱病残,就是再多一倍,也只是给人家送人头。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王伏宝策马上前,扯着嗓子吼道。 “城上的孙子们!苏将军跟你们好说好话,是看得起你们!别给脸不要脸!再不开城,等俺老王带人冲上去,把你们的脑袋一个个都拧下来当夜壶!” 这粗俗而血腥的威胁,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显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任何抵抗的勇气。 “降了!降了!别打了!我们降了!” 他一把扔掉头盔,对着城下声嘶力竭地大喊。 片刻之后,厚重的城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 张显带着一众将领,将官印兵符高举过顶,战战兢兢地跪在路旁,迎接河北军团的入主。 苏定方与王伏宝相视一笑,率领大军,兵不血刃地拿下了这座战略要地。 伐郑之战的开门红,以一种近乎戏剧性的方式,轻松取得! 整个河北军团士气大振,无数新兵第一次感受到。 跟随在镇北王的旗帜下作战,是何等的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 与此同时,洺州,镇北王行辕。 李岩刚刚送走被委以重任,神情复杂的崔明渊。 河北世家的风波,至此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 吴元手持羽扇,立于一旁,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王爷,河内大捷的军报,想必很快就要到了。” “苏定方这一刀,快、准、狠,精准地切在了王世充的软肋上。” 李岩端起茶杯,神情平淡:“这在意料之中,一个靠着猜忌和屠刀维持统治的君主,指望他手下的将领为其死战,本就是天方夜谭。”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目光落在了河内郡的东方,那座天下闻名的雄关。 虎牢。 “河内只是前菜,虎牢关,才是真正的大餐。王世充若是聪明,此刻必然已经将他最精锐的部队,派往了那里。” 正说着,一名夜枭营校尉,步履匆匆地从殿外疾步而入,单膝跪地,神情激动。 “启禀王爷!洛阳急报!夜枭营李萧山校尉,八百里加急密信!” 听到洛阳二字,李岩与吴元的眼神同时一凝。 李岩接过那封被蜡丸紧紧密封的铜管,取出里面的纸条。 只看了一眼,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惊讶。 “裴仁基?” 吴元接过一看,脸上的表情比李岩还要精彩,他手中的羽扇都险些掉在地上。 “裴仁基!竟然是裴仁基!” 吴元失声惊呼,“此人乃是王世充的嫡系心腹,统领着洛阳外围最重要的北邙山大营!他竟然要献营投降?!”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 这就好比两军对垒,己方还在试探性地攻击对方的哨塔。 对方的主力兵团指挥官,却突然派人来说,他准备带着整个兵团投降! “王爷,此事非同小可!” 吴元迅速冷静下来,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王世充为人奸诈,这会否是他的诱敌之计?故意抛出裴仁基这个诱饵,引诱我军主力冒进,而后设下埋伏,聚而歼之?” 第二百四十八章 单雄信入虎牢关 “有这个可能。” 李岩点了点头,手指在沙盘上轻轻敲击着,“但,可能性不大。” “我刚刚在河北掀起如此大的风浪,王世充在洛阳也搞了一场血腥清洗。” “他杀霍举、张镇,看似是在立威,实则是在自掘坟墓。” “这会让所有对他不满,尤其是那些瓦岗降将们,感到人人自危。” “裴仁基虽然是他的嫡系,但此人并非愚忠之辈。眼看王世充众叛亲离,大厦将倾,他选择另寻出路,为自己和家族留一条后路,合情合理。” “更重要的是……” 李岩嘴角微微上扬,“这个险,值得一冒!” “我们的战略,要改一改了!” 他看向吴元,眼中燃烧着熊熊的野心之火。 “传我王令!命苏定方、王伏宝,拿下河内之后,不必休整,即刻挥师南下,陈兵于虎牢关下!” “告诉他们,每日擂鼓挑战,袭扰不断,做出不惜一切代价强攻虎牢的姿态!我要将王世充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虎牢关的方向!” 吴元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意图,激动地说道:“王爷是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不错!” 李岩冷笑道,“王世充以为我要硬啃虎牢关这块骨头,他必然会将洛阳的精锐,源源不断地送去那里。而我们真正的杀招,却是在北邙山!” “一旦裴仁基举兵反正,北邙山大营易主,我军便可绕过虎牢天险,如神兵天降,直接出现在洛阳城下!届时,洛阳军心崩溃,王世充腹背受敌,大事可定!” …… 洛阳,紫微宫。 “砰!” 一只名贵的白玉酒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王世充双目赤红,对着殿下瑟瑟发抖的群臣咆哮。 “废物!一群废物!张显这个反贼!朕命他镇守河内,他竟然……他竟然开城投降!连一仗都没打就降了!” “来人!传朕旨意!将张显满门抄斩!九族之内,一个不留!” 他的愤怒,几乎要将整个大殿的屋顶掀翻。 河北世家的集体跪服,已经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陛下息怒!” 大将军王仁则硬着头皮出列,躬身道:“陛下,河内已失,当务之急,是稳固虎牢关防线!虎牢关乃洛阳东面门户,更是天下第一雄关!只要虎牢不失,李岩的十万大军,便无法越雷池一步!” 王世充喘着粗气,目光落在了王仁则身上。 “虎牢关……对!虎牢关绝不能丢!”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扫向了下方的武将一列。 “派谁去守?派谁去朕才能放心?” 就在这时,一个名字,跳入了他的脑海。 单雄信! 那个曾经的瓦岗五虎将之首,勇冠三军,悍不畏死的绝世猛将! 虽然单雄信也是瓦岗降将,但此人重情重义,与李密有隙,与李世民更有杀兄之仇,断然不可能投降李唐一系。 更重要的是,单雄信麾下的飞虎军,是王世充手中战力最强的一支部队! 在王世充看来,此刻也只有单雄信这样与李唐都有仇怨的猛将,才最值得“信赖”。 “传朕旨意!” 王世充猛地停下脚步,厉声下令。 “命左武卫大将军单雄信,即刻统帅飞虎军五万,火速增援虎牢关!总管虎牢关一切防务!” “告诉他!朕把洛阳的东大门,交到他手上了!” “虎牢关在,他单家就在!虎牢关若是有失……” “让他提着自己的头,来见朕!” ……… 几天之后。 虎牢关下,杀声震天。 苏定方与王伏宝二人,完美地执行了李岩的佯攻指令。 他们麾下的河北军团,日夜不休地对这座天下第一雄关发起轮番冲击。 密集的箭雨遮天蔽日,巨大的投石车发出沉闷的怒吼,将磨盘大的巨石狠狠砸向城头。 无数士卒扛着云梯,在震天的战鼓声中。 如潮水般涌向关墙,又在守军的拼死抵抗下,如下饺子般纷纷坠落。 整个虎牢关,每日里都要吞噬掉成百上千条鲜活的生命。 单雄信果然不负其飞将之名,他身先士卒,手持金顶枣阳槊,亲自在城头督战,其麾下的飞虎军战力彪悍,硬生生顶住了河北军团一波又一波疯狂的攻势,让虎牢关巍然不动。 战况之激烈,回报到洛阳的军报之频繁,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死死地吸引在了这片惨烈的战场之上。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李岩要与王世充在虎牢关下决一死战之时,一支规模更为庞大的军队,却早已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战略转移。 洛阳之北,北邙山。 山势连绵,沟壑纵横,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此刻,在北邙山东麓,一座庞大的军营拔地而起,旌旗林立,正是李岩亲率的镇北军主力。 与虎牢关下的喧嚣惨烈截然不同。 数万大军安营扎寨,营盘布置得井然有序,法度森严。 除了每日操练时的号子声。 整座大营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一种令人压抑的沉默之中。 他们与山岗另一侧,由裴仁基驻守的郑军大营遥遥对峙,相距不过十余里。 但自从抵达之后,李岩的大军便再无任何动作。 既不派兵挑战,也不袭扰劫掠,这种按兵不动,在洛阳的探子看来,便成了李岩主力抵达后。 对裴仁基大营心存忌惮,不敢贸然进攻的谨慎试探。 王世充收到的情报,也印证了这一点,这让他越发坚信,李岩的战略重心,就在虎牢关! 然而他永远不会知道,一场针对洛阳的,不见血的战争,已经全面打响。 中军大帐内。 李岩端坐主位,神情自若地擦拭着自己的横刀。 吴元与李萧山分立两侧,神情肃穆。 “元子。” 李岩头也不抬,淡淡地问道:“那些笔,都准备好了吗?” 吴元手持羽扇,微微躬身,脸上露出一丝智珠在握的笑容。 “都准备好了,此前在河北俘获的郑氏,卢氏等世家子弟,一听说能给家里写信报平安,一个个都感激涕零,写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当然,信里的内容,都是由我代为拟定的。” “一方面,是让他们向族中长辈哭诉战争之苦,暗示王爷待他们如上宾,言语间透露出王爷一统天下乃是天命所归,劝家人早做打算。” “另一方面,也夹带了一些私货,联络城中几位对王世充早已心怀不满的将领,许诺他们,只要能弃暗投明,事成之后,高官厚禄,封妻荫子,绝不食言。” 第二百四十九章 秦王凯旋 “好。” 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把信送出去,我要让洛阳城里的那些老狐狸们,晚上睡不着觉。” 他又将目光转向李萧山:“夜枭营呢?” 李萧山抱拳沉声道:“王爷放心!我们的人,早已化整为零,混入了洛阳内外。” “如今,整个洛阳城里,已经开始流传咱们送出去的故事了。” 李岩点头,因为这正是安排出去的事情。 王世充陛下刻薄寡恩,当年瓦岗兄弟为他打下江山,如今却落得个鸟尽弓藏。 前有霍举、张镇枉死,后有单雄信被派去虎牢关当炮灰。 下一个,不知又会轮到哪位功臣? 而还有就是镇北军军兵临城下,裴仁基将军却按兵不动,其中必有蹊跷。 不少人已经在私下猜测,裴将军是否已与镇北军达成默契,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倒戈一击! 更重要的就是李岩安排的诛心之言。 在河北推行均田令,让百姓有地可耕,有饭可吃的事迹,编成了朗朗上口的歌谣,在市井之间传唱。 与城内王世充横征暴敛,杀人如麻的行径,形成了鲜明对比。 它们就像无形的毒药,在洛阳城内迅速扩散,腐蚀着王世充本就摇摇欲坠的统治根基。 然而,李岩布下的棋局,还远不止于此。 他站起身,走到大帐门口,望着洛阳的方向,眼中闪过怜悯。 “战争,受苦的永远是百姓。” “传我王令!开仓!将在河北抄没的世家钱粮,取出一部分,在洛阳周边各县,设立粥棚,赈济流民!” “告诉那些灾民,凡是活不下去的,都可以来我镇北军的控制的城镇,本王不仅给他们饭吃,等打下洛阳,还分给他们田地!” 此令一出,吴元与李萧山皆是心头一震,看向李岩的目光中,充满敬畏。 …… 数日后,洛阳城外,官道之上。 一群群面黄肌瘦的流民,如同行尸走肉般,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连年的战乱,早已让中原大地满目疮痍,饿殍遍野。 如果在李岩没有攻打洛阳之前,这些流民或许真的可以讨口吃的。 但是现在,王世充根本不敢开城放粮。 因为以这家伙的脾性,肯定会猜忌这其中有没有所谓的探子。 更重要的是就算他想,他下面的一些谋士也断然不会让他开城。 这也就导致了流民们更加绝望。 就在他们即将绝望倒毙之际,隐藏在其中的夜枭营的人放出了一个消息。 “听说了吗?北边的镇北王,在开仓放粮!” “真的假的?官军不抢粮食就不错了,还会放粮?” “千真万确!我二舅家的邻居,昨天就去了,领到了一大碗稠得能插进筷子的米粥!据说镇北王的兵,不但不打人,还给孩子们发那些爽糖吃呢!” 要说米粥或许是救命的,但是霜糖可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拿出来的了。 在普通的百姓们看来,霜糖这种东西,可只有真正的达官贵人才能吃的东西! 这个消息,让所有流民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他们相互搀扶着,涌向了镇北军设立的赈济点。 只见官道旁,一口口巨大的铁锅一字排开。 锅里翻滚着雪白的米粥,浓郁的米香飘出数里之远。 镇北军的士卒们,纪律严明地维持着秩序。 将热气腾腾的米粥,一勺勺地盛到流民们破旧的瓦罐和木碗里。 “别急,别抢!人人有份!老人孩子先来!” 一名面容和善的军官,大声地安抚着众人。 一位抱着幼儿的母亲,看着碗里几乎凝成块状的米粥。 以及上面撒着的几粒盐,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朝着北方镇北军大营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镇北王……真是活菩萨啊!!” 这一跪,仿佛点燃了导火索,成百上千的流民,自发地跪倒在地,山呼海啸般的感激之声。 “王爷仁义!” “谢王爷活命之恩!” ………… 正当李岩在北邙山下的时候,千里之外的西京长安,正沉浸在一片盛大的狂欢之中。 通往皇城的朱雀大街之上。 数十万百姓夹道欢呼,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秦王殿下千岁!大唐万年!”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献给道路中央那位身披银甲,跨下白马的将领。 他正是大唐秦王,李世民! 此刻的李世民,刚刚结束了长达数月的西征。 以雷霆万钧之势,于凉州城下大破凉王李轨。 而后用围城之策,逼得其心腹大将安修仁开城献降,将李轨及其宗族一网打尽,生擒回朝。 此一战,彻底扫平了大唐西线的最后一个巨大隐患,将广袤的陇右之地,尽数纳入大唐版图。 这等不世之功,足以让任何一个君王为之侧目,也足以让任何一个将领名垂青史。 李世民面带微笑,不时向着道路两旁欢呼的百姓挥手致意。 英武的脸庞上,带着西陲风沙留下的沧桑。 比起出征之前,这位大唐第一碳基生物已经初步具有了帝王之相! 因为只要西边一平,那么他就可以安安心心的攻打东边。 所以他的目光,早已越过眼前的繁华,投向了那座仍旧被伪郑占据的天下中心。 东都洛阳。 ………… “宣,秦王李世民,觐见!” 太极殿前,伴随着内侍尖细高亢的唱喏声。 早已等候多时的文武百官,纷纷侧目,神情复杂地望向那个缓缓走入大殿的身影。 李世民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大殿中央。 对着龙椅之上那位满面红光的帝王,轰然单膝跪地。 “儿臣李世民,幸不辱命,平定陇右,生擒李轨!特来向父皇复命!” “好!好!好!” 龙椅之上,李渊抚掌大笑,连说三个“好”字,满脸的骄傲溢于言表。 “世民吾儿,真乃我李家的麒麟儿!为我大唐定下西陲,此乃不世之功啊!” 他快步走下龙椅,亲自将李世民搀扶起来。 “来人!传朕旨意!” 李渊意气风发地宣布道,“秦王李世民,加封食邑三千户!赐黄金万两,绸缎万匹!其麾下将士,一体封赏!今夜,于宫中大摆庆功宴,与群臣同贺!” “谢父皇恩典!” 李世民躬身谢恩,姿态谦恭。 但那份自沙场之上带来的铁血煞气,却让在场的无数文官,都感到一阵心悸。 第二百五十章 兄弟阋墙龙颜动 整个大殿,都回荡着歌功颂德之声。 不过在这片热烈的气氛中,却有一些人,显得格格不入。 东宫太子,李建成,端坐于离龙椅最近的席位之上。 他面带微笑,举杯向李世民遥遥示意,姿态无可挑剔。 但那笑容,却未曾抵达眼底。 他看着那个万众瞩目的弟弟,听着耳边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赞颂。 只觉得杯中美酒变得苦涩无比。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风光都是他的? 自己身为太子,镇守京师,为他稳定后方,处理那浩如烟海的政务。 到头来,却抵不过他一场边境的胜利! 李建成的内心,充满焦虑与不甘。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李世民的军功越来越盛,自己这个太子之位,正变得越来越不稳固。 现如今,他唯一能胜过这个二弟的,似乎也只剩下太子这个名分了。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李世民的野心绝不止于区区一个陇右。 果不其然,李世民主动出列。 “儿臣此番回朝,除了献俘之外,另有一请!” “哦?但讲无妨!” 李渊兴致正高,听到这话,立刻挥手听讲。 李世民眼中战意升腾:“儿臣请命!愿率天策府精锐,即刻东征,直取洛阳!为父皇,为我大唐,扫平天下!” 此言一出,大殿瞬间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知道,唐郑之战,乃是决定天下归属的终极一战。 而李世民,这位大唐最耀眼的将星,无疑是挂帅出征的最佳人选。 李建成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若是再让李世民拿下洛阳,立下这一统天下的盖世奇功,那他这个太子,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就在他准备出言反对之际,一名负责情报的官员,神色慌张地快步入殿。 “启禀陛下!东线八百里加急军报!” “念!” 李渊眉头一皱。 “河北镇北王李岩,于日前亲率大军南下,其麾下大将苏定方,兵不血刃拿下河内郡!” “如今,李岩主力陈兵于北邙山,苏定方部强攻虎牢关,对洛阳已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洛阳震动!”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刚才还热烈非凡的大殿,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李岩,那个在河北掀起腥风血雨的镇北王,竟然已经动手了? 而且动作如此之快,兵锋如此之利!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沙盘,当他们看到李岩军的兵锋所指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李世民的瞳孔猛然收缩,他死死地盯着沙盘上河内与北邙山的位置。 作为当世顶尖的军事家,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李岩这一步棋的狠辣。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如果要是他,肯定会佯攻虎牢,而后奇袭洛阳! 这个李岩,好大的胃口! 他竟然想抢在自己前面,摘下洛阳这颗最丰硕的果实! 李建成的脸色同样阴沉,但与李世民的惊怒不同。 一方面,李岩的迅猛发展,对大唐构成了巨大的潜在威胁,让他倍感焦虑。 但另一方面,李岩的出手,却恰好打乱了李世民的东征计划,在客观上,帮了他一个大忙。 “竖子!狂妄!” 李渊终于反应过来,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怒喝道。 “他这是要致我大唐于不顾啊!!” 要知道,之前他让李秀宁嫁给李岩,就是为了让其拖住窦建德。 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这家伙不仅拖住了,更是直接给人家灭了。 虽然惊喜,但不至于生气,毕竟在李渊看来,自己这个女婿做的很好。 大不了到时候在给对方一个封号,届时直接让其镇守北方,抵挡匈奴就行。 可现在倒好,这家伙取了一个窦建德还不行,居然要强攻洛阳。 这不是明摆着就是要定关中原吗? 现在的时代,谁在中原,谁才的中心。 如果要是李岩真打下洛阳了,那以后谁才是皇帝?是他李岩,还是他李渊? “陛下息怒!” 宰相裴寂连忙出列道:“当务之急,不是动怒,而是商议对策。” “李岩此番来势汹汹,王世充未必能抵挡得住。” “若让李岩得了洛阳,与河北连成一片,则其势大涨,将成我大唐心腹大患啊!” 此话一出口,朝堂之上,立刻分成了两派。 一派主张立刻出兵,与李岩争夺洛阳。 这自然就是李世民一派的,毕竟他的手下武将居多。 另一派则认为应坐山观虎斗,让李岩与王世充拼个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 这自然就是李建成的人,因为只有这样,到时候才能让李建成率领兵马过去。 届时功劳自然会算成这位太子爷的。 李世民一直沉默不语,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父皇,坐山观虎斗,乃是下策。” “李岩此人,绝非庸才。” “儿臣观其在河北的种种手段,其志向与谋略,远非常人可比,若让他从容拿下洛阳,消化中原之地,届时我大唐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比王世充强大十倍的敌人!” 他的话让所有主张观望的官员,都闭上了嘴。 李建成心中一紧,正想说些什么。 李世民却已经再次单膝跪地。 “父皇!儿臣再次请命!” “时不我待!请父皇即刻允准儿臣东征!” “儿臣愿立下军令状,不破王世充,不退李岩,誓不回朝!” 太极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世民那一句誓不回朝的军令状,让满朝文武都感到了一股逼人的锋锐。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了龙椅之上的李渊,以及他身侧那位太子身上。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李渊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 他既为李世民的雄心与担当感到骄傲,又对他那功高盖主的威势,感到深深的忌惮。 天下,是他李家的天下。 但太子,只有一个。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李建成。 “建成,此事,你怎么看?” 这一问,看似是询问,实则是将皮球踢给了李建成。 这既是维护太子权威的姿态,也是一种无声的试探。 李建成心中冷笑,但脸上却瞬间堆满了关切与凝重。 他当然清楚父皇的顾虑,也比任何人都明白李世民此刻在军中的声望有多么可怕。 让他去跟李岩那个疯子硬碰硬? 别开玩笑了。 河北传来的军报他都看过,李岩此人用兵,诡诈狠辣,不拘一格,绝非易与之辈。自己这点斤两,怕是刚到阵前,就要被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既然如此,何不顺水推舟? 李建成心中飞速盘算。 让李世民去,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赢了,固然会让他功劳再添一笔,但那也是为李唐开疆拓土,自己身为太子,与有荣焉,天下人说不出半个不字。 可若是……他输了呢? 输给李岩那个新崛起的枭雄,对他李世民那如日中天的声望,将是何等沉重的打击! 一旦兵败,损兵折将,父皇必然震怒。 届时,自己再稍加运作,便能轻易削去他的兵权,拔掉他的爪牙! 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第二百五十一章 黑骑南下绝孤城 想到此处,李建成心中再无半分犹豫。 他向前一步,对着李渊深深一躬,又转身对着李世民,脸上露出一个关爱的笑容。 “父皇,儿臣以为,二弟的请求,理应允准!” “如今李岩势大,兵锋直指洛阳,此乃我大唐心腹之患!” “放眼朝堂,能与此獠在沙场之上争锋者,唯有二弟一人!” “身为太子,身为兄长,当此国难之际,建成理应为二弟擂鼓助威,镇守后方,让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为我大唐建功立业!儿臣,支持二弟东征!” 这番话说得是何等的顾全大局,何等的兄友弟恭! 满朝文武,无不为之动容。 就连李渊,看向李建成的目光中,也充满欣慰。 “好!好啊!” 李渊龙颜大悦,“有建成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李家,何愁天下不定!” 他大手一挥,再无半分犹豫,对着李世民沉声下令。 “李世民听旨!” “儿臣在!” “朕命你为东征大元帅,总领关中精锐!” “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修整兵马,筹措粮草!一个月后,即刻出发,东征洛阳!” “此战,朕只有一个要求!” “要么,将王世充的人头带回来!要么,将李岩的兵锋,给朕挡在潼关之外!洛阳,绝不能落入外人之手!” “儿臣,遵旨!” 李世民重重叩首,可原本充满战意的眼中多了一丝复杂。 …… 下朝之后,东宫。 李建成遣散了所有宫人,只留下心腹谋士王珪与韦挺。 他褪去了在朝堂之上的温和伪装,脸上挂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殿下今日之言,高瞻远瞩,满朝文武无不敬服。”王珪抚须赞道。 “哼,高瞻远瞩?” 李建成冷笑,将手中的茶杯重重顿在桌上。 “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与其让我去面对李岩那个不知深浅的对手,不如让老二去碰一碰这块硬石头。” 韦挺会意,低声道:“殿下的意思是……” 李建成的眼中闪过阴狠:“传我的话下去!从即日起,兵部、户部,所有我们的人,都要全力配合秦王殿下的东征事宜!” 他在全力二字上,加重了读音,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军械,要最好的,但库房盘点总需要时间吧? 甲胄,要最坚固的,但尺寸不合,需要修修改改,也很正常。 粮草更要足额拨发,只是这路途遥远,押运的民夫闹点肚子,耽搁个十天半月,想必秦王殿下也能体谅。 总之,明面上,他们要做到尽善尽美,让李世民挑不出半点错处。 但暗地里,能拖就拖,能耗就耗!! “殿下英明!” 王珪与韦挺对视一眼,齐齐躬身。 “我倒要看看!” 李建成望着窗外,喃喃自语,“没了顺畅的后勤,失了最佳的战机,他李世民,还如何与那以逸待劳的李岩斗!” 长安城上空的风云变幻,李岩并不知晓。 或者说,他早已将这一切,都算在了自己的棋盘之内。 就在李唐朝堂还在为谁挂帅而争论不休,就在李建成还在为自己的妙计而沾沾自喜时。 李岩的战争机器,已经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高速运转起来。 自李岩下达命令之后,整个战局的发展,快得令人瞠目结舌。 虎牢关下,佯攻数日的苏定方部,忽然攻势一转。 不再与单雄信死磕关墙,而是分出一部兵力,绕过虎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克荥阳,成皋等数座洛阳东面的重镇。 这些城池的守军,早已被李岩的心理战搅得人心惶惶,又听闻镇北军势大,几乎没做多少抵抗,便开城投降。 至此,洛阳的东大门,被彻底敞开! 北面,李岩亲率的主力大军,也终于结束了在北邙山下的静坐,开始向南碾压。 原本与他们对峙的裴仁基大营。 一枪未发,全军倒戈,直接并入了镇北军的序列! 这个消息传出,洛阳城内最后一点抵抗的意志,也几乎被彻底摧垮。 李岩兵不血刃,便扫清了洛阳北面的所有屏障,兵锋直抵洛阳城下。 东,北两面的威胁已经肃清。 但一座真正的坚城,最怕的不是强攻,而是围困。 李岩的目光,落向了南方。 洛阳之所以能坚守,最大的倚仗,便是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南阳,襄阳方向获得补给。 那里,是王世充最后的生命线。 “王烈火!” 中军大帐内,李岩的目光落在了从南边归来的王烈火身上。 “末将在!” “我给你五千黑骑。” 李岩指着沙盘上,自洛阳向南延伸的一条细线。 “这条路,是王世充的命脉。我要你断绝洛阳与南方的一切联系!” “王爷放心!” 王烈火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 “三天之内,洛阳城里,别想再运进一粒米!” “去吧!让你的黑骑,在河南大地上,燃起一把大火!” “遵命!” 王烈火转身离去,带起的劲风,吹得帐内令旗猎猎作响。 次日,五千黑骑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绕过洛阳坚城,向南疾驰而去。 他们没有攻击任何坚固的城池,目标只有一个。 破坏! 官道之上,一支由数百人护送的粮队,正艰难地向着洛阳前进。 忽然,大地开始微微震颤。 押运的军官脸色一变,侧耳倾听,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仿佛是沉闷的雷霆,在地面上滚动! “敌袭!是骑兵!!”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当地平线上出现那道黑色的潮水时,绝望便笼罩了所有人。 “是黑骑营!是李岩的兵!” “跑啊!” 数千铁骑,卷起漫天烟尘,瞬间冲垮了郑军那脆弱的防线。 王烈火一马当先,手中的马槊横扫。 将一名负隅顽抗的郑军校尉连人带马砸飞出去。 “能拿的都给老子带走,带不走的!全都给我烧了!” 黑骑营的士兵们,熟练地用火把点燃了一辆辆装满粮草的马车。 冲天的火焰,将半个天空都映成了红色。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王烈火率领的黑骑营,在洛阳以南的广阔区域内,神出鬼没。 他们今天在伊川烧毁了王世充的军械库,明天又出现在嵩县,劫掠了准备送往洛阳的布匹和药材。 他们从不恋战,一击即走,将游击战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 整个河南之地,处处烽烟,王世充布防在南线的军队,被他们搅得团团转,却连黑骑营的影子都摸不到。 第三日,黄昏。 当王烈火率部凿穿了王世充在汝州最后的防线。 将镇北王的大旗插在汝水之畔时,所有人都明白。 洛阳,完了。 北有李岩主力压境,东有苏定方兵临城下,南有黑骑断绝粮道。 西面……则是虎视眈眈,即将东征的李世民。 这座曾经辉煌的东都帝城,在这一刻,彻底沦为了一座四面楚歌的——孤城! 第二百五十二章 谋心战 汝水之畔的战报,很快就被送到了洛阳都城之内。 王世充得知自己最后的生命线被王烈火的黑骑营彻底斩断的时候。 这位郑天子的眼中,再无半分帝王的从容。 紫微宫大殿之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议和?你们竟然跟朕提议和?!” 王世充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案几,上面的奏折,玉器散落一地。 “李岩大军压境,亡我之心不死!” “你们此刻劝朕议和,是何居心?是不是早就与他暗通款曲,想卖主求荣?!” “陛下息怒!臣等只是为我大郑江山,为洛阳满城百姓计啊!” 一名老臣痛心疾首地叩首道。 说实在话的,他们不是说有怕死,不然当初根本就不会跟着王世充谋反。 可问题是现在这种情况是死了也是白死,可以说没有任何的可能性去突围出去。 更重要的是,人家窦建德都能为民开城,王世充为何不能? “为百姓计?” 王世充狞笑起来,“好!朕就让你们去为百姓尽忠!” “来人!将这几个动摇军心的叛贼,给朕拖出去,斩了!传首九门,让全城都看看,谁还敢在朕面前,说半个降字!” 不顾群臣的惊骇与求情,几名大臣被如狼似虎的卫士拖出殿外。 很快,凄惨叫声便穿透了宫墙,让殿内每一个人都如坠冰窟。 这一刻,王世充彻底撕下了他所有的伪装,颁布了一系列严酷到令人发指的法令。 “传朕旨意!自即日起,城内所有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不论士农工商,一律征召入伍,编入守城之列!” “敢有藏匿、违令者,满门抄斩!” “再传旨!全城戒严,由禁军挨家挨户搜缴存粮!” “所有米面,尽归官府,统一调配!若有私藏一粒米者,以通敌罪论处,夷其三族!” 洛阳,这座千年帝都,在短短数日之内,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人间炼狱。 曾经繁华的街道,如今空无一人。 只有一队队面目狰狞的搜粮军在横冲直撞。 他们踹开一扇扇紧闭的院门,将百姓家中最后一点活命的口粮,甚至连同锅碗瓢盆都一并抢走。 反抗,换来的是冰冷的刀锋。 哭喊,引来的却是更残暴的殴打。 无数白发苍苍的老者,被从病榻上拖起,塞上一杆长枪,推上冰冷的城头。 无数尚是少年的孩童,被迫离开母亲的怀抱。 在军官的鞭挞下,颤抖着搬运滚木礌石。 …… 与城内的愁云惨雾截然不同。 洛阳城外的镇北军大营,却是秩序井然,旌旗严整。 中军大帐之内,李岩正听取着夜枭营从城内传回的最新情报。 “王爷,王世充已经疯了。” 李萧山站在中间,汇报着城内的所见所闻。 “他这般倒行逆施,城中百姓已是生不如死,军心更是涣散到了极点。” 吴元听完,走到沙盘前,“王世充此举,名为强征备战,实则自掘坟墓!他将全城百姓都逼到了我们的阵营里,此刻,洛阳城防看似增兵,实则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他对着李岩一拱手,沉声道:“元以为,我军不必急于强攻,徒增伤亡,当转强攻为围困,主攻心,而非攻城!” “哦?” 李岩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请王爷下令,将洛阳围得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再派人于城下喊话,将王世充的暴行公之于众,言明我军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同时,将我军优渥的伙食,充足的军饷,作为宣传,动摇郑军军心。” 吴元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另一方面,我们可以将一些粮食,通过夜枭营的渠道,秘密送给城中如单程知节那些瓦岗降将,或许不用我们动手,他们为了活命,为了手下的兄弟,也会替我们打开城门!” “此计,可令洛阳不战自溃!” “好一个攻心为上!” 李岩抚掌赞道,“就依军师之计!” “传令全军,后退五里安营扎寨,深挖壕沟,高筑壁垒,将洛阳围死!但,每日三餐,必须在营中高起炉灶,让肉香飘进城里去!” “再传令!命文书赶制万份传单,写明王世充罪状与我军政策,用弓箭给我射满洛阳城头!” “最后!” 李岩的目光转向李萧山,“联系裴仁基,告诉他,时机就快到了。” 镇北大军的营地里,热火朝天。 一口口巨大的行军锅被架了起来,大块大块的猪羊肉在锅里翻滚。 浓郁的肉香混杂着麦饭的香气,乘着风,悠悠地飘向数里之外的洛阳城。 城墙之上,负责守城的郑军士卒和被强征来的民夫们,一个个饿得头晕眼花,面黄肌瘦。 他们已经两天没有见过一粒米了,每日的军粮,不过是一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此刻,闻到那霸道无比的肉香,所有人的肚子都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喉头不断耸动,口水几乎要流下来。 “他娘的……那帮任是在吃肉吗?” 一个老兵舔着干裂的嘴唇,眼中满是羡慕和嫉妒。 “别想了,” 旁边一个民夫有气无力地说道:“咱们的粮食都被搜刮干净,喂了宫里那帮权贵了。咱们,就是死在城头上,也没人管……” 正在此时,城外传来一阵“嗖嗖”的破空之声。 数万支箭矢,越过高墙,如雨点般落入城中。 守军们惊恐地趴下,但等了半天,却没听到惨叫。 他们小心翼翼地抬头,才发现这些箭矢上,并没有致命的箭头,而是绑着一卷卷的麻纸。 一名胆大的士卒,捡起一份传单,借着火把的光,吃力地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告洛阳军民书……伪帝王世充,残暴不仁,鱼肉百姓,今我镇北王,吊民伐罪,凡弃暗投明者,既往不咎,赏田地,发妻女,若顽抗到底,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虽然很多字不认识,但大概的意思,所有人都看懂了。 一时间,城墙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月圆为期 一边是吃人的暴君,一边是许诺未来的王师,这道选择题,似乎并不难做。 夜色深沉,左武卫将军府。 单雄信与程知节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几碟小菜,却谁也动不了一筷。 “大哥,都听说了吗?” 程知节烦躁地灌了一口酒。 “今天城南,又有一个营的兄弟因为抢粮,被王仁则那个狗东西给砍了!” 单雄信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再这么下去,不用李岩打进来,我们这帮兄弟,就得先被王世充自己人给杀光了!” 程知节一拳砸在桌子上。 “这日子,没法过了!” 就在这时,一名亲信悄然入内。 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并呈上一个小小的布袋。 程知节打开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那布袋里,装的不是金银,而是一小袋金黄饱满的——小米! “这是……” “程将军,这是城外一位故人托人送来的,说是请将军和兄弟们尝尝鲜。” “那位故人还说,镇北王久仰将军威名,帐下虚位以待,不日将有大事,望将军审时度势。” “故人?” 单雄信闻言,猛地站起,一把抓过那袋小米。 这小米,是河北特产的金粟,他认得!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看着程知节,眼中闪烁着挣扎。 与此同时,城北,北邙山大营。 关楼之内,裴仁基手握着那封由夜枭营辗转送达的密信,久久不语。 窗外,月色如霜,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 信上的字迹不多,却字字千钧。 既有李岩对他能力的认可与招揽,更有对他家小安危的郑重承诺。 王世充已是冢中枯骨。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反复盘旋,愈发清晰。 这些日子以来,洛阳城内传来的消息一桩比一桩更让他心寒。 滥杀功臣,强征民夫,搜刮民脂……桩桩件件,皆是亡国之兆。 他裴仁基,一生戎马,也算识人无数。 王世充此人,可共患难,却绝不可共富贵。 如今大难临头,更是将其猜忌,残暴的本性暴露无遗。 再为这种人卖命,不过是步上霍举,张镇的后尘,落得个身首异处,家破人亡的下场。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反观那河北的镇北王李岩,崛起之势如日中天,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 更重要的是,从情报上看,此人赏罚分明,爱惜羽翼,有成大事者的胸襟与气魄。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罢了……” 裴仁基发出一声长叹,眼中最后的犹豫,化为了决绝。 他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随即唤来自己的心腹裨将。 “你立刻带上我的信物,秘密出关,找到镇北王的人。” 裴仁基的声音压得极低,“告诉他们,就说我裴仁基,感念王爷大义,三日之后,月圆之夜,我将亲开大营,恭迎王师入境!” “将军,您这……这可是……”裨将大惊失色。 “不必多言!” 裴仁基一摆手,眼神锐利如刀:“王世充气数已尽,我这是在为手下数万将士,寻一条活路!速去!此事若泄露半分,你我皆是万劫不复!” “是!” …… 与此同时,洛阳城内。 肃杀的气氛,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左武卫将军府的地下密室中,映照着数十张坚毅而又带着几分悲壮的脸庞。 为首的,正是程知节与单雄信。 在他们面前的,全是跟随他们多年的瓦岗旧部,如今在左武卫中担任校尉,都尉等职的亲信。 “兄弟们!今天把大家叫来,所为何事,想必你们心中也都有数!” “王世充那厮,倒行逆施,不把我们当人看!霍举、张镇两位哥哥的血,还未干透!城里,王仁则那个狗娘养的,又在大肆抓人!今天是他,明天就可能是你我!” “咱们弟兄,从瓦岗一路拼杀出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封妻荫子,搏个前程吗?可现在呢?连他娘的活路都要没了!” “没错!” 一名校尉愤然起身,“与其坐在这里等死,不如反了他娘的!” “对!反了!” “跟他们拼了!” 群情激奋,密室内的空气瞬间被点燃。 单雄信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的脸色比程知节更加阴沉,目光扫过每一位兄弟。 “各位兄弟,此事,不是街头斗殴,乃是提着脑袋的买卖,一旦动手,便再无回头路。” “我只问一句,你们,可想好了?” “单二哥!我们都想好了!” 众人齐声应道:“当年跟着您和程大哥,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还怕这个?您就下令吧!” 看着众人决绝的眼神,单雄信与程知节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然。 “好!” 单雄信重重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干一场大的!” 他指向墙上悬挂的洛阳城防图,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北面的玄武门上。 “镇北王的大军,主力陈兵于北邙山下,三日后,月圆之夜,乃是城中守军轮换,最为松懈之时。” “届时,我与知节,将亲率府中亲卫,以换防为名,赚开武门!诸位兄弟,则各自在营中响应,控制住王仁则!” “只要能打开城门,迎镇北王大军入城,大事可定!” “我等,誓死追随两位将军!” 数十名校尉,齐齐单膝跪地,声若惊雷。 一场旨在颠覆洛阳的巨大风暴,正在这小小的密室之中,悄然成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王世充。 虽然察觉到了城内那股愈演愈烈的暗流。 但他做出的应对,却只是让局势变得更加糟糕。 他将城防的全权,交给了自己的侄子,素以残暴著称的王仁则。 王仁则得了圣旨,如获至宝,立刻在城中展开了新一轮的清洗与弹压。 他以清查内奸为名,肆意逮捕军中将士,稍有不从,便是酷刑加身。 一时间,洛阳军中人人自危,原本就已跌至谷底的士气,更是雪上加霜。 无数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官兵,暗中将希望,投向了城外那片旌旗蔽日的镇北军大营。 第二百五十四章 孤城夜变,王令提前 而此刻的镇北军的中军大帐。 李岩端坐于主帅之位,手中正拿着两份刚刚送达的绝密情报。 一份,来自北邙山大营,上面清晰地记录了裴仁基的决断。 另一份,则来自洛阳城内,详细描述了程知节,单雄信的起事计划。 两份情报的最后,都指向了同一个时间。 三日后,月圆之夜。 “呵呵……” 李岩放下情报,发出一声轻笑。 “天命在我,不在王世充!” 站在一旁的吴元,脸上也露出稳操胜券的表情。 “恭喜王爷!裴仁基献北邙,程、单二将为内应,洛阳城已是我囊中之物!此乃天赐良机!” “天赐,亦是人谋。” 李岩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之前,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 “传我将令!” “命,苏定方部,于月圆之夜,佯攻洛阳东门,务必将王仁则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命,王烈火率黑骑营,于北门之外二十里处隐蔽待命!” “一旦武门火光为号,立刻以最快速度入城,不必理会沿途之敌,直插紫微宫,给我活捉王世充!” “命,李铁柱率河北军团主力,陈兵武门外!待城门一开,即刻发起总攻,全面接管城防!” 一道道命令下达,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朝着洛阳,骤然收紧。 最后,李岩的目光落在了帐内所有将校的脸上。 “告诉将士们,把兵器擦亮点,把肚子吃饱点。” “三日之后,我要在洛阳宫中,与诸君痛饮庆功!” “吼!” 帐内群将,闻言无不热血沸腾,齐声应诺,声震四野! ………… 月上中天,清冷的辉光洒满大地,却驱不散笼罩在洛阳城上空的浓重杀机。 距离月圆之夜,只剩下最后几个时辰。 城内城外,无数双眼睛,都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等待着的那一刻的到来。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场风暴的引信,会被点燃得如此猝不及及。 紫微宫深处,王世充在龙榻之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 连日以来,一种莫名的心悸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眼皮狂跳不止,仿佛有什么天大的祸事即将临头。 汝水的惨败,李岩大军的围城,城内日益增长的怨气,啃噬着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眼中布满了血丝。 一种病态的直觉让他感到今夜格外危险。 常规的部署,严密的防守,在此刻的他看来,都成了可能被敌人利用的漏洞。 “阴谋!一定有阴谋!” “朕不能坐以待毙,等着他们来动手!”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骤然成型。 “来人!传旨!” 王世充对着殿外嘶吼,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命王仁则立刻点齐禁军!朕要亲自巡城!就从玄武门开始!今夜当值的守军,全部给朕换掉!提前换防!” 这个毫无征兆,完全违背了军事常规的命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皇宫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但无人敢于质疑这位暴君的决定。 很快,沉重的宫门被打开,一队队手持火把的禁军。 在王世充与王仁则的亲自率领下,带着冰冷的甲胄摩擦声,如同一条黑色的毒龙,径直扑向了城北的玄武门。 …… 左武卫将军府,密室之内。 程知节与单雄信正与麾下心腹校尉做着最后的部署,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紧张与决绝。 “都记住了吗?明日卯时,我们借换防之机接近城门,大家一起动手……” 程知节的话还未说完,一名负责在外望风的亲信,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如纸。 “大将军!不好了!” “王世充……王世充他亲自带着王仁则和禁军,正朝玄武门来了!说是要提前换防!” “什么?!” 这个消息,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将在场所有人都炸得魂飞魄散。 “他娘的!” 程知节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桌子,双目赤红。 “这个狗东西,怎么会突然来这一手?!” 单雄信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们的计划,是建立在明日正常轮换,守备松懈的基础上的。 可王世充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彻底打乱了所有的部署! 此刻动手? 城门上下都是王世充的心腹,他们这点人手冲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动手? 王世充亲自前来,盘查之下,他们集结在此,形迹可疑,必然暴露! 前后都是死路! “完了……” …… 镇北军中军大帐,灯火通明。 一份由夜枭营以最高级别加急送来的情报,摆在了所有将领的面前。 “王世充亲率禁军,突击巡查玄武门!” 吴元看完情报,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立刻起身,对着李岩一拱手。 “王爷!情况有变!王世充此举,极可能是已经察觉到了程、单二位的意图!玄武门此刻必然是龙潭虎穴!我军若按原计划行事,无异于自投罗网!” “末将附议!” 苏定方沉声道,“我军内应这条线,恐怕已经断了。请王爷三思,立刻中止行动,暂缓攻城,另寻良机!” 帐内众将,无不点头称是。 在他们看来,内应计划的暴露,意味着最大的变数已经产生。 此刻强攻,风险太大,胜负难料。 可是李岩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慌。 他静静地听完众人的意见,手指在沙盘的玄武门上轻轻敲击着。 “暴露?” “不,你们都错了。” “王世充此举,若真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此刻来的,就不是巡查换防的禁军,而是直接前来抓人的大军了。” “他这般做,恰恰说明,他只是心虚,只是多疑!他根本不知道谁要反他,所以才想用这种打乱常规的蠢办法,来求个心安!” 吴元等人悚然一惊,细细想来,确实如此! “他以为自己聪明,可以粉碎一切阴谋。” “可是他这自作聪明的举动,反而是给了我们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个将计就计,提前收网的天赐良机!” 第二百五十五章 误判失先机 李岩猛地站起身,一股无与伦比的霸气与自信,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帐! “传我王令!” “中止行动?不!是将总攻,全盘提前!就在今夜!” 所有将领,呼吸为之一滞! “命!苏定方部,一刻钟内,对洛阳东门发起佯攻!把王仁则和他麾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我死死地钉在东门!” “是!” “命!夜枭营,不惜一切代价,将我的手令,送到程知节和单雄信手中!” 李岩抓过笔,在一方白绢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八个大字。 “将计就计,提前动手!” “告诉他们!王世充带来的混乱,就是他们最好的掩护!让他们立刻动手,夺下玄武门!我大军,随后就到!” “是!” 最后,李岩的目光落在了李铁柱、王烈火和王笑林的身上,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焰。 “李铁柱,王烈火,王笑林听令!” “点起你们麾下所有兵马!随我亲征!目标,玄武门!” “今夜,我们不等天明了!” 李岩拔出腰间的镇北刀,刀锋直指洛阳方向,声若雷霆。 “全军!出击!” “吼!” 命令下达,整个镇北军大营,这头沉睡的巨兽,在瞬间苏醒! 凄厉的号角声划破夜空,震天的战鼓如雷鸣般响起! ………… 东门方向,苏定方部万箭齐发。 无数火箭拖着长长的焰尾,瞬间将洛阳城东搅成了一锅沸粥。 而在城北,李岩亲披重甲,翻身上马。 在他的身后是李铁柱率领的河北军团主力,是王烈火的黑骑营,是王笑林的狼牙营…… 数万大军,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玄武门,狂涌而去! 洛阳城,夜色深沉,却被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搅得天翻地覆。 东门喊杀震天,火光冲霄。 而城北,却在王世充那道提前换防的荒唐命令下,陷入了一片混乱。 就在这混乱的掩护下,一道黑影,如同一缕贴地而行的青烟,避开了所有巡逻禁军的耳目,闪入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宅院。 “程将军,单将军,王爷手令!” 密室中,那名夜枭营的死士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卷用油布紧紧包裹的白绢。 他的声音因急速奔行而略带喘息,但眼神却锐利如鹰。 程知节一把扯过,与单雄信凑在烛火下飞速展开。 “将计就计,提前动手!” 简短的八个字,却是让两人原本已经沉到谷底的心重新提了起来! “他娘的!” 程知节一拳砸在桌案上,非但没有惊慌,眼中反而爆发出嗜血的狂热。 “王爷就是王爷!这胆气,这魄力!老子服了!” 单雄信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狠色。 “王世充自己把刀递到了我们手上,若是不接着,岂非成了孬种!” “既然王爷已有决断,那我们便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兄弟们!” 程知节霍然转身,面对着密室中那数十名心腹校尉。 “外面的动静都听到了吗?那是王爷的大军在给我们创造机会!” “王世充那狗贼,此刻正被东门的炮火吓破了胆!” “原以为要等到后半夜,没想到,现在就是咱们的死生之期!” “王爷有令,让我们现在就动手,夺了玄武门!” “与其明日被王世充当猪狗一样宰了,不如今天,咱们自己拼出一条活路!” “开城门,迎王师!荣华富贵,就在今朝!” “干了!” “干了!” 所有人的热血,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好!” 单雄信拔出腰间佩刀,刀锋在烛光下泛着森冷的寒意。 “分头行动!按原计划,先解决掉城楼上的守将!” “记住,动静要快!成败,在此一举!” “杀!” 数十道身影,融入了洛阳城混乱的夜色之中。 …… 东门城下,已然化作一片人间炼狱。 苏定方完全是把这次佯攻当成了总攻来打。 数十门虎蹲炮被推到了极限距离,每一次齐射,都发出地龙翻身般的咆哮。 无数裹挟着铁砂和石子的炮弹,如同一片片死亡的阴云,劈头盖脸地砸在城头之上。 砖石迸裂,血肉横飞。 守城的郑军士兵,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武器? 许多人甚至没看清敌人,就被那无情的钢铁风暴撕成了碎片。 “将军!顶不住了!城墙……城墙都要被他们轰塌了!” 一名副将连滚带爬地跑到王仁则面前,脸上满是黑灰与血污。 “慌什么!” 王仁则一脚将他踹开,双目赤红地盯着城外那片火海,嘶吼道。 “给我把所有预备队都调上来!死守!谁敢后退一步,斩!” 话是这么说的,可他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这攻势太猛烈了! 猛烈到让他毫不怀疑,李岩的全部主力,都压在了东门! “快!速速派人去宫中禀报陛下!敌军主攻东门!请求速派禁军增援!” “再派人去玄武门和南门,把能调动的兵马,全都给老子调到东门来!” 王仁则的命令,迅速传遍了全城。 这个致命的误判,导致本就因提前换防而兵力交接混乱的玄武门。 其防线被进一步抽空,变得形同虚设。 …… 紫微宫。 王世充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报!陛下!东门急报!敌军火炮犀利,攻势如潮,王仁则将军请求禁军增援!” “报!陛下!玄武门发现敌军踪迹,似有小股部队袭扰!” 两份几乎同时抵达的战报,摆在了王世充面前。 东门那火炮犀利,攻势如潮的描述,与玄武门小股部队袭扰的轻描淡写,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一群废物!” 王世充根本没有多想,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 “李岩的主力,定然是在东门!他想用那什么劳什子火炮,一举轰开朕的城池!痴心妄想!” 他的思维,已经被东门那震天的炮火声彻底带偏。 “传朕旨意!” 他指着东门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吼道:“调!把所有能动的兵马,全都给朕调往东门!告诉王仁则,死也要给朕守住!” 君臣二人,如出一辙的判断,彻底宣判了洛阳的死刑。 第二百五十六章 神兵天降玄武门 玄武门外,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 李岩勒马而立,在他身后,数万镇北大军的将士,已经就地伏倒与夜色融为一体。 东面那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 震天的喊杀声与炮火轰鸣声,隐隐传来,如同远方的雷鸣。 “呵呵,苏定方这家伙,还真是会造啊!” 别的不说,就冲着这火炮的密集度,估计就这一回,就得给他把炮弹的库存打下去十分之一! 不过对此他也没有过多在意,反正那些只是为了吸引注意力。 不管损耗多少,总有来回。 李岩抬起头,用望远镜观察着玄武门的城楼。 果然,如他所料。 城头上的火把稀稀拉拉,巡逻的士兵三三两两。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惊疑不定地望着东门的方向。 “王爷,城头守备如此松懈,简直是天赐良机!末将愿率狼牙营,即刻发起强攻!”王笑林压低声音,请战道。 “不急。” 李岩缓缓放下望远镜,“攻城,讲究的是代价,既然有人为我们开门,我们又何必徒增伤亡?” 他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那巍峨的城楼。 “让将士们稳住,刀出鞘,箭上弦。等待信号。” 之所以这么做,其实他还想的是,要一座完整的洛阳。 不然的话,他完全可以直接利用火箭筒,甚至是炸药直接给全部炸了! 届时直接强攻,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但这样的话,整个洛阳将会成为一座废墟。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炙烤着所有人的神经。 终于! 玄武门的城楼之上,突然爆发出一阵短暂而又急促的厮杀声! 紧接着,一道火光,如利剑般刺破夜空! 那是一支穿云箭!是程知节与单雄信发出的信号! “来了!” 李岩眼中精光爆射,手中紧握的镇北刀,缓缓举起!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厚重无比的玄武门城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越来越大,露出了门后程知节与单雄信那沾满血迹的狰狞面孔! “全军!听我号令!” 李岩的刀锋,在东门火光的映照下,划出一道森寒的弧线,直指前方洞开的城门! “杀!” 一声令下,地动山摇! 数万早已按捺不住的镇北军将士,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朝着那道象征着胜利的门缝,狂涌而去! 当玄武门那厚重无比的门轴,在镇北军将士的合力推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彻底洞开之时,也宣告了郑国政权的死刑。 “杀!”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瞬间撕裂了洛阳北城的夜空! 数万镇北军将士,如同决堤的黑色怒涛,跟随着李岩的王旗,势不可挡地涌入了这座千年帝都! 城门之后,程知节与单雄信浑身浴血,拄着兵器,大口地喘着粗气。 在他们脚下,躺满了刚刚被突袭斩杀的玄武门守军。 看到那面熟悉的玄色龙旗,以及旗帜下那道稳坐于马背之上,渊渟岳峙的身影,两人精神同时一振,挣扎着上前,单膝跪地。 “末将程知节!” “末将单雄信!” “恭迎王爷入城!” 李岩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亲手将二人扶起,目光扫过他们身上的伤口和满身的血迹。 “二位将军辛苦了,此战首功,当记你二人!” “为王爷效死,万死不辞!” 程、单二人对视一眼,激动地说道。 “好!” 李岩重重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随即转身,凌厉的目光扫过已经控制住玄武门城楼,并开始向城内推进的大军,没有丝毫的停歇与迟疑,一连串清晰无比的作战指令,瞬间发出! “王笑林!” “末将在!” 一身精悍黑甲的王笑林,按着腰间的刀柄,大步出列。 “命你即刻率领狼牙营,以为全军之尖刀!由程、单二位将军为向导,不必理会沿途零星抵抗,沿最快的路线,直扑紫微宫!” 李岩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要你执行斩首行动!在王世充反应过来,组织起有效抵抗之前,拿下皇城,活捉王世充!让他插翅难飞!” “遵命!” 王笑林眼中爆发出嗜血的光芒,对着程、单二人一抱拳。 “有劳二位将军引路!” “王爷放心,洛阳城的每一条道,都刻在我二人脑子里!” 程知节拍着胸脯保证道:“保证用最短的时间,杀到王世充的龙床底下!” “李铁柱!”李岩的目光转向另一名虎将。 “末将在!”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应道,巨大的身躯充满了压迫感。 “命你率本部兵马,兵分三路,不必恋战,以最快速度抢占建春门、上东门、定鼎门!将洛阳所有主要城门,全部给我牢牢控制在手中!” 李岩一拳砸在身前的城垛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苏定方正在城外牵制王仁则的主力,朕要你彻底锁死洛阳,断绝王仁则所部任何回援的可能!来一出漂亮的关门打狗!” “嘿嘿,岩哥放心!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李铁柱领命,带着麾下将士,迅速向着其他城门方向席卷而去。 “其余各部!” 李岩翻身上马,环视着源源不断涌入城内的镇北军将士,拔出腰间的镇北刀,刀锋直指前方灯火渐明的洛阳城。 “随我来!肃清城内所有抵抗!依次抢占武库、粮仓、府衙等战略要地!” “传我王令,降者不杀!但有顽抗者,格杀勿论!” “吼!” 数万大军齐声怒吼,士气冲霄! 随着李岩一声令下,整支镇北军在洛阳城内高速运转起来。 一场闪电般的城市控制战,就此拉开序幕。 …… 紫微宫,含元殿。 王世充刚刚因为东门战况激烈而将最后一支禁军预备队派去支援,正端起一杯参茶,准备压压惊。 他坚信,只要守住东门,扛过李岩这波最猛烈的攻势,洛阳便可高枕无忧。 到时候北邙山大营的大军回援,到时候便可以将李岩彻底挡死在洛阳城外。 可是他手中的茶杯还未送到嘴边,一名宦官连滚带爬,涕泪横流地冲了进来,发出的声音凄厉得如同鬼嚎。 “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混账东西!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王世充心中一突,猛地将茶杯掷于地上,怒斥道。 那宦官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道。 “玄武门,玄武门破了!镇北军……镇北军打进来了!” “什……什么?” 他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玄武门守备森严,朕刚刚才派人去换防……怎么可能……” 他喃喃自语,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东门的炮火声还未停歇,北门怎么就破了?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一把揪住那宦官的衣领,面目狰狞地嘶吼。 “是程知节!是单雄信!是他们!是这些瓦岗的叛贼,给李岩开的城门!对不对!” “是……听逃回来的乱兵说,正是程、单二位将军……反了……” “噗!” 王世充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眼前阵阵发黑。 他被耍了! 东门那惊天动地的佯攻,玄武门那看似不起眼的袭扰。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将他死死套住的绝杀之局! 第二百五十七章 人寰炼狱洛阳宫 镇北军入城的过程,顺利得有些超乎想象。 除了最初在几条主要街道上遭遇了禁军的顽抗之外。 随着李岩的主力大军源源不断地涌入,成建制的抵抗很快便被碾碎。 然而,骑在马上,亲自指挥着部队肃清残敌的李岩,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按照常理,大军破城,城中必然会陷入混乱。 百姓们或惊恐地闭门不出,或在巷道中奔逃哭喊,甚至会有胆大的,从门缝里偷偷窥探。 可是一路行来,李岩所见的却是一片空城之景。 街道两旁的民居,许多房门都虚掩着,里面却是一片漆黑,听不到半点人声。 没有哭喊,没有尖叫,甚至连一声犬吠都没有。 “吴元。” 李岩勒住战马,声音有些低沉。 “王爷,有何吩咐?”吴元策马上前。 李岩的目光扫过一排排死寂的屋舍,沉声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这座洛阳城……太空了?” 吴元闻言一怔,随即也反应了过来。 他仔细倾听着周围的动静,除了己方士卒的脚步声和远处零星的厮杀声,再无其他。 “攻城之前,我方情报显示,洛阳城内,除去守军,至少还有数十万人口。” “就算王世充强征青壮守城,也不可能连老人、妇孺都不见踪影,这太反常了。” “派一队人进去看看。”李岩指着旁边一处坊区下令。 “是!” 一队士兵立刻领命冲入坊区,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 很快,校尉便回来复命,脸色难看至极。 “启禀王爷,坊内……空无一人!”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李岩的心头。 王世充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可能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全城百姓转移。 那么,人去哪了? 就在李岩准备亲自带人前往皇宫。 一探究竟的时候,前方大道的尽头,一骑快马正卷着烟尘,疯狂地向着他所在的位置冲来。 马上之人,正是本该在皇宫执行斩首任务的王笑林。 “王爷!!” 人未至,那一声充满无尽杀意的咆哮,已经远远传来。 李岩瞳孔一缩,他从未见过王笑林是这副模样。 眼前的王笑林,浑身浴血,那血迹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那张一向带着几分憨直与嗜血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双目赤红如血。 “笑林,怎么回事?王世充呢?” “王爷……” 王笑林翻身下马,踉跄了几步,单膝跪在李岩马前。 这个七尺高的铁血汉子,声音竟带着哽咽。 “末将无能!没能拿下那畜生!” “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笑林抬起头,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王世充……他疯了!” “说清楚!” “他把全城的百姓,全都驱赶到了皇城外城!” “整个紫微宫,从宫门到太极殿前的广场上,密密麻麻,全是手无寸铁的平民!” “什么?!” 此言一出,不仅是李岩,周围所有听到这话的将领,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不仅如此!” “那畜生丧心病狂!他在宫墙之上,布满了弓箭手和滚木礌石,不是对着我们,而是对着城里的百姓!他还让人在人群周围,泼满了火油!” 王笑林眼中杀意沸腾:“他说,只要我们的大军敢踏入皇城一步,他就下令放火!要拉着这满城百姓,给自己……陪葬!” 李岩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瞬间一片血红。 “他怎么敢!” “王爷!” 王笑林猛地叩首,额头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您下令吧!末将愿为先锋,就算是踏着刀山火海,也要冲进去,把那畜生的脑袋拧下来!” “糊涂!” 李岩厉声喝道,“你现在冲进去,和逼着王世充点火,有什么区别?十几万条人命,你担待得起吗?!” 王笑林被骂得浑身一颤,这个杀人如麻的猛将,此刻却痛苦地抱住了头。 “那怎么办啊王爷?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吗?那可是十几万条人命啊!” “……” 李岩沉默了。 他环顾四周,麾下的将士们,一个个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眼中燃烧着同样的怒火与杀意。 他一手缔造了镇北军仁义之师的形象。 他开仓放粮,赈济流民,为的就是得民心。 而现在,王世充正是抓住了这一点,用他最珍视的东西,来反过来威胁他! 这是一道绝杀的阳谋! 进一步,是十几万百姓化为焦炭,他李岩将背上永世骂名。 退一步,便是功败垂成,让王世充这个罪魁祸首,苟延残喘。 “走,去皇城看看。” 许久,李岩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已经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但所有人都听得出来,那平静之下,是足以焚天煮海的滔天怒焰。 “我倒要亲眼看看,这个人间帝王,是如何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的。” 说罢,他一夹马腹,在王笑林的引路下。 径直朝着那座已经变成囚笼的皇城,疾驰而去。 皇城门前。 当李岩率领着数百亲卫,策马抵达此处时。 眼前的景象,让这些身经百战,见惯了尸山血海的铁血将士,都齐齐勒住了缰绳,倒吸一口凉气。 马蹄声戛然而止。 肃杀的战场,在此刻化为一片死寂。 从朱雀门前宽阔的广场,一直延伸到远处的街道深处,目光所及,尽是黑压压的人头。 数十万百姓,男女老少,如同被圈养的牲畜一般,被驱赶在这里。 他们中的许多人衣衫褴褛,脸上带着长期饥饿造成的蜡黄。 没有哭喊,没有骚乱。 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在人群之上。 偶尔有孩童被吓得想哭,也立刻被惊恐的母亲死死捂住嘴。 这无声的画面,比任何惨烈的哭嚎,都更让人心头发寒。 而在他们前方,那高大巍峨的皇城城墙之上,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火把林立,刀枪如林。 郑军的士兵们面色紧张地排列在城垛之后。 这些人手持着弓弩,然而弓箭对准的不是城外的镇北军,而是他们脚下那片沉默的人海。 第二百五十八章 以民为盾非人皇 城墙根下,堆满了淋过火油的柴草,即便隔着数百步,那股火油味依旧清晰可闻。 城楼正中,一个身穿龙袍,头戴冠冕的身影。 在数十名甲胄鲜明的亲卫簇拥下,缓缓现身。 正是穷途末路的郑国皇帝,王世充。 他看着城下那道渊渟岳峙的身影,以及那面迎风招展的玄色龙旗,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笑容。 “李岩!你终于来了!” 王世充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朕,等你很久了!”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杰作,得意洋洋地狂笑道。 “看看!看看朕为你准备的这份大礼!数十万洛阳百姓,他们可都在这里,等着迎接你这位仁义无双的镇北王啊!” 李岩身后,王笑林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低吼。 “王爷,这畜生疯了!” 李岩没有理会他,只是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城楼上那个状若疯魔的身影。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翻涌着足以将天地都焚烧殆尽的滔天杀意! 前所未有的杀意! 王世充显然非常享受李岩这种沉默,他将这视作对方的束手无策。 “怎么不说话了?” “你不是自诩为仁义之师吗?你不是爱民如子,在河北开仓放粮,收拢了无数贱民的民心吗?” “现在,这数十万洛阳百姓的性命,就握在朕的手中!他们的生死,只在朕的一念之间!” 王世充猛地拔出腰间天子剑,指向脚下的人群。 “只要你敢让你的人再上前一步,只要朕看到有任何异动,朕一声令下,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火海!朕要让这数十万贱民,给你李岩的赫赫威名,做一场最盛大的陪葬!” “你这个靠着妇人上位的伪君子,不是想要这天下人心吗?朕倒要看看,当天下人知道,是你李岩,逼死了这满城百姓之时,你还如何自处!” “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在皇城上空回荡,显得那样的刺耳,那样的毫无人性。 “王世充,你已经不配为人。” 这一刻,李岩终于明白为什么王笑林不敢轻举妄动。 哪怕他手中握着这个时代无人能敌的利器。 王世充那家伙,比想象中要聪明,也比想象中要怕死。 他所站的位置,看似显眼,实则刁钻至极。 百姓是第一层盾牌,密密麻麻的人头阻挡了所有可能的射击角度。 在他身前,还簇拥着一圈又一圈的亲卫,形成了第二层肉盾。 他自己则狡猾地藏在人群与城垛的阴影之后,只露出半个身子。 居高临下,距离又远。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王笑林是神枪手,手中的步枪也很难做到一击毙命。 而一旦失手,哪怕只是打伤了他,或者打死了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亲卫,都将成为点燃火海的导火索。 那个疯狂的命令,会立刻从他或者他身边副将的口中下达。 这个险,没人敢冒。 这是彻头彻尾的阳谋,用数十万条无辜的人命,铸就的无解之局。 “不配为人?哈哈!” 王世充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成王败寇,自古皆然!朕今天就算是死,也要拉着这满城的人一起!” “李岩,你待如何?” “朕给你两个选择!” 王世充伸出两根手指,居高临下地宣判道。 “一,立刻退兵,滚回你的河北!朕可以饶这些贱民不死!” “二,你我二人,就在这里耗着!朕的皇宫里,有的是美酒佳肴,朕耗得起!可城下的这些百姓,他们一天不吃饭,两天不喝水,朕倒要看看,是你李岩的仁义之心先崩溃,还是他们的身体先崩溃!” 李岩身后的所有将士,都气得目眦欲裂。 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最卑劣的虐杀! 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岩的脸上,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缓缓地露出了怜悯的笑容。 他不再看王世充,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城墙上那些手持兵器的郑军士卒。 “城墙上的将士们,你们也看到了。” “你们脚下的,是洛阳的百姓,是你们的父老乡亲,街坊邻里。” “或许,你们的父母妻儿,此刻也在这片绝望的人群之中,正抬着头,看着你们。” 城墙之上,出现了一丝轻微的骚动。 不少士兵下意识地避开了李岩的目光,不敢向人群中看去。 “你们为王世充守城,为他卖命,可他又是如何对你们的?” “他用你们家人的性命,来作为要挟我的筹码!用你们挚爱亲朋的血肉,来保他自己的荣华富贵!这样的君主,值得你们为他效忠吗?!” “一派胡言!” 王世充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将士们不要听他妖言惑众!他是在离间我们!只要打退了李岩,朕重重有赏!” 李岩根本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他给你们的,是虚无缥缈的承诺!而他带给你们家人的,却是近在咫尺的死亡!” “现在,本王给你们一个机会!” 李岩猛地一拉缰绳,胯下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 他勒马横刀,声震四野! “放下武器,打开宫门!本王在此立誓!” “凡是此刻反正者,既往不咎,一概不追究其罪责!” “凡开城门者,官升三级,赏千金!” “凡杀王世充者!” 李岩的刀锋,遥遥指向城楼上那个惊怒交加的身影,一字一顿地吼道。 “封万户侯!赏黄金万两!!” 如果说之前的话只是动摇,那么这最后一句话,不亚于一场剧烈的地震! 封万户侯!赏黄金万两!这是何等泼天的富贵! 城头之上,瞬间一片哗然! 所有士兵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看向王世充的眼神,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异样的光芒。 “反了!你们敢!” 王世充彻底慌了,他惊恐地后退一步,色厉内荏地尖叫道。 “谁敢动一下,朕诛他九族!!” 第二百五十九章 众叛亲离帝王终 可是信任一旦崩塌,威胁便成了催命的符咒。 李岩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缓缓收刀入鞘,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传我王令!” “全军后退,就地扎营!” 命令下达,不仅是城头的王世充,就连身后的王笑林等人都愣住了。 “王爷?” 李岩摆了摆手,没有解释,只是调转马头,缓缓后退。 数万镇北军,令行禁止,如潮水般,井然有序地后撤了。 在皇城前,隔着那片绝望的人海,开始安营扎寨。 火把一一点亮,将整片区域照如白昼。 李岩翻身下马,就在帅帐之前,面对着皇城方向,席地而坐。 “我就在这里,陪着洛阳的百姓们,一起等着。” 夜,渐深。 皇城之下,死一般的寂静。 数十万镇北军将士,在帅旗的指引下,安营扎寨。 无数火把被点亮,连成一片巨大的光海。 将这片绝望之地照得亮如白昼,也让城墙上每一个郑军士卒的脸,都映得忽明忽暗。 大军阵前,没有帅帐,没有仪仗。 李岩就那样随意地盘膝坐在一张草席上,身前放着一壶早已冰凉的茶水。 他的身后,王笑林,吴元等一众将领,尽皆默然肃立,无人言语。 此刻的李岩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王世充,也告诉城头所有的士卒。 更告诉脚下那片人海中的百姓——我,与你们同在。 我不走,不退,就在这里,陪你们一起熬过这黑夜。 “王爷……” 王笑林终是忍不住,“就这么干等着?万一那畜生真的狗急跳墙……” 李岩心里很清楚这一点,片刻之后,他转头看向了吴元。 “传令下去。” “令后方辅兵,连夜挖掘沟渠,准备所有能找到的储水工具,将清水引至阵前,告诉他们越多越好。” 吴元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深意。 明面上,是与百姓共存亡的仁义姿态。 暗地里,是应对最坏情况的周密准备。 这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遵命!” 李岩的这一手,彻底击溃了城墙上许多郑军士卒的心理防线。 城下,是镇北王许诺的泼天富贵,是既往不咎的宽宏大道。 身后,是王世充残暴的威胁,是将他们家人当作人质的卑劣行径。 他们不时地向下望去,在那片拥挤的人潮中。 他们仿佛能看到自己父母苍老的面容,看到自己妻儿惊恐的眼神。 手中的弓箭,此刻变得重若千钧。 为谁而战,为何而战的念头,疯狂噬咬着他们的内心。 “你看那镇北王,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名年轻的士兵,嘴唇干裂,声音发颤地对同伴说。 “他……他不会是说真的吧?天亮了,王世充不放人,他真的要……” “不知道,但你看他那样子,像是开玩笑吗?” “可是陛下说了,谁敢动摇军心,杀无赦……” “陛下?他拿我们的家人当挡箭牌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也是他的子民?!” 一名校尉压低声音。 窃窃私语,在城墙的各个角落蔓延。 王世充在城楼里,同样一夜未眠。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军心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离自己而去。 ………… 时间缓慢流逝之中,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当王世充再次登上城楼,看到的是一张张写满疲惫和游移的脸。 他手下的将士们,不再像过去那样精神抖擞。 而是眼神躲闪,许多人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这种目光,彻底引爆了王世充内心的恐惧。 “一群饭桶!废物!” “朕养你们,是让你们替朕守城的!不是让你们在这里装死的!”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一张张脸。 忽然,他停了下来,死死地盯住了一名正下意识望向城外的校尉。 “你!对,就是你!” 王世充用剑指着那名校尉,厉声质问:“你看什么?你在看什么?!是不是也想学那裴仁基,投降李岩那个反贼?!” 那校尉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 “陛下饶命!末将没有啊!” “没有?” 王世充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狞笑。 “朕看你就有!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 他不给对方任何辩解的机会,猛地回头,对着身后的心腹亲卫队嘶吼道。 “来人!给朕把他拖出来!还有他!还有他!” 他胡乱地指着人群中几个同样眼神游离的军官。 “这几个贼子,心怀叵测,意图不轨!给朕…当场斩了!!” “陛下饶命啊!!” “我们冤枉啊!!” 几名被指认的校尉,惊恐地大叫起来。 可是王世充的亲卫队,早已习惯了这种血腥的命令。 他们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将那几人死死按在地上。 “谁敢再有二心,这就是下场!!” 王世充疯狂地咆哮着,他要用这种血腥的手段,来震慑这群已经离心的士卒。 “噗嗤!” 雪亮的刀光,在晨光中划过。 数颗头颅滚落在地,温热的鲜血,溅满了周围士兵的衣甲。 这血腥的一幕,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预想中的震慑,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郑军士卒,都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和那刺目的鲜血。 他们的眼神,从最初的恐惧,渐渐转变为麻木,最后被一簇火焰彻底点燃!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今天王世充可以因为一个眼神就杀了他们。 明天,是不是也可以因为一个动作就杀了自己? 为这样一个疯子卖命,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兄弟们!!” 突然,一声悲愤的怒吼,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名年轻的守城小将,双目赤红,猛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他正是之前被杀校尉的副将,平日里深受其恩。 “王世充这个疯子!他拿我们的爹娘妻儿当人质,现在还要无缘无故地杀我们!” “我们为他守城卖命,他却拿我们当猪狗!这样的君主,我们还为他卖什么命?!” 第二百六十章 孤城破晓万军入 伴随着副将的话音落下,无数人纷纷迎合这对方。 “他已经疯了!跟着他,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反了!兄弟们,我们反了!!” “杀了王世充!打开城门,迎镇北王入城!!” 这一声怒吼,如同一颗投入火药桶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全场! “反了!!” “杀了他!” “为张将军报仇!!” 积压了一夜的愤怒与恐惧,在这一刻,化为了冲天的杀意。 “锵!锵!” 无数兵器出鞘的声音,响成一片。 那名小将一马当先,持刀怒吼着,冲向了还在惊愕中的王世充。 在他身后,数百名被激起血性的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紧随其后! 城墙之上,瞬间大乱! “反了!反了!护驾!护驾!!” 王世充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后退,尖叫着躲进了亲卫队的包围圈中。 忠于他的亲卫队,与哗变的士兵,在狭窄的城墙上,展开了最血腥的厮杀。 刀光剑影,惨叫连连,原本固若金汤的皇城防线。 在这一刻,从内部轰然崩溃! 城外。 当那声反了的怒吼响起时,一直闭目养神的李岩,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等了一夜,等的,就是这一刻! “王爷!” 王笑林等人激动地围了上来。 李岩看着城墙上那片混乱的厮杀,听着那由内而外传来的喊杀声,没有半分犹豫,断然下令。 “时机已到!” “王笑林!吴元!李萧山!” “末将在!” “传我王令!” 李岩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各领本部人马,即刻攻城!记住!首要任务,控制城门,营救百姓!” “令所有将士,行动之中,不许携带任何明火!违令者,斩!” “我要你们,用最快的速度,将所有百姓,安然无恙地从里面给我带出来!” “遵命!!” 王笑林等人轰然应诺,压抑了一夜的战意,在此刻尽数爆发! ………… “轰隆!” 伴随着一声沉重到令人牙酸的巨响。 那扇紧闭了数日的皇城门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被从内部缓缓推开! 晨光照亮了门后那一张张沾满血污却异常兴奋的脸。 为首的,正是那名振臂一呼的年轻小将! “城门已开!恭迎镇北王入城!” 早已蓄势待发的王笑林双目精光爆射,手中横刀猛地向前一挥,声如雷震! “遵王爷令!入城!救人!” 王笑林与李萧山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他们并未被眼前的混乱所迷惑,而是严格执行着李岩早已下达的命令。 “一营、二营!随我控制各处城门,切断所有退路!” 李萧山声色俱厉地高喝着,率领一支精锐,沿着城墙内侧,向着其他几座城门疾驰而去。 “三营、四营!跟着向导,清理主道,安抚百姓!” 王笑林则咆哮着指挥另一路人马:“记住王爷的话!我们的刀,是对着敌人的!谁敢惊扰百姓,军法处置!” 涌入城中的镇北军,展现出了惊人的纪律性。 一部分兵力,在那些反正郑军的带领下,迅速扑向各处要道,剿杀仍在负隅顽抗的王世充亲卫。 而更大的一部分兵力,则在军官的组织下,迅速在广场上建立起安全区。 他们放下武器开始引导和疏散那些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百姓。 “老乡,别怕!我们是镇北军,是来救你们的!” “都往这边走,不要乱!孩子,来,叔叔抱你过去!”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将妇孺老弱搀扶起来。 将自己的水囊递给那些嘴唇干裂的百姓,有序地将他们向城外安全的地带转移。 这与王世充之前的残暴行径,形成了天壤之别。 许多百姓看着眼前这一幕,死寂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他们先是茫然,而后是难以置信,化为了劫后余生的泪水,纷纷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皇城之上,喊杀声震天。 皇城之下,温情与秩序正在重建。 与此同时,这场兵变的始作俑者,王世充,早已在十数名最忠心的亲卫保护下,从城墙的另一侧狼狈逃窜。 他听着身后那山呼海啸般的恭迎镇北王。 一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眼中燃烧着怨毒。 他没有想过组织任何有效的反击,因为他很清楚,一切都完了。 军心已失,外有强敌,内有叛军,洛阳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守不住,那就一起毁灭吧! “快!快去府库!去粮仓!” 王世充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尖叫着。 “把火油都给朕点上!朕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朕要让李岩,得到一座空城!一座死城!” “朕要让这满城的贱民,都给朕陪葬!!” 残余的亲卫们闻言,脸上闪过犹豫,但在王世充疯狂的催促下,还是麻木地护着他向着皇城深处的府库与粮仓冲去。 然而,他们并没有跑出多远。 就在一处宫殿拐角的必经之路上,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人一身玄甲,手持横刀,面容冷峻。 正是李岩。 在他的身后,数十名身着黑色劲装,气息剽悍的夜枭营精锐,呈扇形散开,封死了所有的通路。 “李……李岩?!” 王世充的脚步,如同被钉死在原地,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本应在城外指挥大军的男人,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王世充。” “你想去哪儿啊?” “保护陛下!” 亲卫队长厉喝一声,拔刀护在了王世充身前。 王世充此刻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死死地盯着李岩,那张因疯狂而扭曲的脸上,充满怨毒与不解。 “为什么?!李岩!你告诉朕,这是为什么?!” “你明明已经有了河北!那片天下最富庶的土地!” “你为什么非要来我洛阳!为什么非要跟朕过不去!!” 在王世充看来,自己从未主动招惹过李岩。 甚至在李岩与窦建德争斗时,他都选择了作壁上观。 从里到外,李岩来攻打自己,完全就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事情。 第二百六十一章 阶下之囚待审判 但是李岩却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步一步,缓缓地向着王世充走去。 “在你的眼里,这天下,就是一块块可以分割的土地吗?” “你错了。” 他停下脚步,距离王世充不过十步之遥,冰冷地吐出五个字。 “因为你不配,”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配!” “你不配坐在这洛阳的皇宫里!你不配穿着这一身龙袍!你更不配,称孤道寡,自诩为君!” 可是听到王世充却是面露讥讽,在他看来,这一切不过是李岩给自己找的理由罢了。 “呵呵,你清高!你了不起!” 李岩却是摇了摇头,“我没有多了不起,但要是拿你这种人来比的话,那我确实很了不起。” “君,是什么?” “君,是庇护子民的大树,而不是用子民的血肉来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懦夫!” “君,是引领天下的灯塔,而不是在末路来临时,妄图拖着全城百姓一同坠入黑暗的疯魔!”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李岩伸手指着广场的方向,那里隐约还能听到百姓们劫后余生的哭泣声。 “你视百姓为刍狗,用他们的性命作为你苟延残喘的筹码!你视将士为工具,因为一个眼神,便可随意屠戮为你守城的功臣!” “当大厦将倾之时,你想的不是如何力挽狂澜,不是如何保全子民,而是烧毁府库,点燃粮仓,与全城玉石俱焚!” “王世充,你连一个为自己霸业负责的枭雄都算不上。” “你,只是一个被权力欲望冲昏了头脑,残暴不仁的窃国之贼!”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洛阳,是洛阳百姓的洛阳!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窃贼,在这里说你的、我的?” “我来洛阳,不是为了从你手里抢走什么。” 李岩缓缓举起手中的横刀,“我来,是替这数十万被你凌虐的百姓,替那些被你枉杀的忠魂,拿回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 “我来,是告诉你这种不配为人的东西!” “皇权天授,以德居之!” “无德之君,人人,皆可讨之!人人,皆可诛之!!” 一番话,字字诛心! 王世充被骂得体无完肤,脸色从煞白转为铁青,又从铁青转为病态的潮红。 “啊啊啊!” 王世充彻底疯了,他指着李岩,对着身边最后的亲卫嘶吼道。 “杀了他!给朕杀了他!谁能杀了他,朕封他做天下兵马大元帅!!”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勇不勇已经无所谓了。 他们知道今日必死,唯一的念想,便是拉着眼前这个颠覆了他们一切的男人,共赴黄泉! “保护陛下!” “杀!” 亲卫队长发出一声怒吼,持刀率先冲了上来! 剩下的十几人,也如同疯虎,从四面八方,扑向了那个渊渟岳峙的身影。 李岩看着扑面而来的刀光,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只是轻轻地,将手中的横刀,举到了胸前。 “不知死活。” 他没有拔刀,也没有后退。 而是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掏出了许久没有使用过的手枪。 “那是什么?!” 这是冲在最前面的亲卫队长,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下一瞬。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沉闷而急促的、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耳边的巨响,骤然爆发! 那声音,完全不同于金铁交鸣,也不同于弓弦震颤。 冲在最前面的亲卫队长,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坚固的铁甲如同纸糊的一般,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一个血洞赫然出现,鲜血正汩汩地向外狂涌。 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和麻痹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剥夺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眼中充满了茫然,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而他的同伴们,下场更是凄惨。 无论是从侧面扑来的,还是从身后偷袭的,几乎都在同一时间,身体巨震。 这些身经百战的悍勇亲卫,连李岩的衣角都未能碰到。 前后,不过两息之间,十几名精锐死士,全灭! 李岩缓缓放下右手。 而王世充,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立在原地。 他脸上的疯狂与怨毒,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 李岩只是抬了抬手,那个黑色的东西发出几声巨响,喷出几道火光,他最精锐的亲卫,就都死了。 对!一定是妖法!是神仙志怪里才会出现的杀人妖法! 这个认知,彻底击溃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妖……妖法……你是妖怪……”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身下传来一阵骚臭之气,竟是当场吓得屎尿齐流。 曾经的郑国皇帝,此刻,狼狈得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李岩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看都未看地上的尸体。 一脚踢飞了王世充掉落在旁的佩剑。 清脆的撞击声,让王世充浑身一颤,他猛地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一边退。 “别杀我……别用妖法杀我……我投降!我投降了!你要什么朕都给你!皇位!金钱!美女!都给你!只求你饶我一命!!” 看着他这副丑态,李岩眼中最后一点情绪也消失了。 “杀了你?” “太便宜你了。” 王世充的哀求声戛然而止。 他惊恐地抬起头,不明白李岩这句话的意思。 李岩将那把手枪,重新收回怀中,淡淡地说道:“你的这条命,从你将数十万百姓当作人质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你自己的了。” “所以,我不会杀你。” “我要将你,交给洛阳的百姓。” “我要在洛阳城的正中央,搭建一座审判台。我要让所有被你残害过的人,亲眼看着,你这个窃国之贼,是如何跪在他们面前,忏悔自己的罪行!” “我要让他们,来决定你的生死!” “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李岩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宫城,“欺压百姓者,终将被百姓所审判!” 第二百六十二章 公审窃国贼 李岩的话语在空旷的宫道中回荡,王世充听闻,最后一点精神也在这一刻被磨灭。 “交给百姓审判……” 他失神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仿佛听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言语。 千百年来,只有皇帝审判臣民,何曾有过君王被万民审判的道理? 这简直是……是颠覆人伦,是逆天而行! 这比直接一刀杀了他,还要让他感到羞辱! 李岩不再理会这个已经形同废人的窃国之君,只是对着身后微微颔首。 “陈道。” “末将在!” 早已按捺不住的亲卫队的小队长陈道大步上前,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一把抓起地上那条绳索,在王世充身上又狠狠地绕了几圈。 “呸!狗东西!” 陈道啐了一口,“还想烧城?老子今天非把你骨头拆了!” 说罢,他像拖一条死狗般,拽着绳子的一头,便将瘫软如泥的王世充向外拖去。 另外几名亲卫队的成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不断挣扎哀嚎的王世充彻底架住,押送了下去。 解决了罪魁祸首,李岩转身,面容恢复了惯有的沉静与威严。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片象征着旧时代权力的宫殿群。 很快,王笑林等人也清剿出了许多空间。 一众将领也纷纷都来到了李岩所在的位置。 李岩看着手下的这些人,开始下达了对于掌控皇城的命令。 “元子!” “在!” 吴元立刻出列,神情肃穆。 “我命你即刻率领本部兵马,全面接管皇城内外所有防务!” 李岩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清剿所有负隅顽抗的残敌,控制武库、府库、宗庙、档案室等一切要地!” “三个时辰之内,我还要看到一份完整的洛阳城防与官员名录,摆在我的案头!” “遵命!保证完成任务!” 吴元领命而去,脚步声雷厉风行。 “钱串子!” “小的在!” 钱串子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一张胖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 李岩看着自己这位主管情报与宣传的得力干将,嘴角微微上扬。 “给你一个更重要的任务。” “你立刻组织所有能用的人手,让他们走遍洛阳城的每一个角落,大街小巷,给我敲锣打鼓地宣告!” “宣告什么?”钱串子好奇地问道。 “就宣告三件事!”李岩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伪帝王世充已被我镇北军生擒活捉!” “第二,我镇北军入城,只为吊民伐罪,秋毫无犯!所有百姓即刻起,安居家门,明日一早便可开门营业,恢复秩序!我军将在城中设立粥棚,保证所有断炊之家,都有粮可食!” “第三……” 李岩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三日之后,午时三刻,将在洛阳城中心的定鼎门广场,公开审判窃国之贼王世充!” “届时,所有洛阳百姓,皆可前往观审!凡有被王世充及其爪牙迫害者,皆可当场鸣冤!我要让这洛阳的天,重新亮起来!” “公……公开审判?!” 钱串子倒吸一口凉气,不光是他,其他人也都震惊的看着李岩。 可以说这么做的话,等于让下方的老百姓都出气了。 更是一个收拢人心的大好时机。 “岩哥放心!” 钱串子激动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小的就是把嗓子喊哑了,也保证让全洛阳城,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您要为他们做主了!” 说罢,他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迫不及待地要去执行这个足以载入史册的命令。 命令一下,整个镇北军体系高效地运转起来。 一队队士兵在吴元的指挥下,如水银泻地般渗入皇城的每一个角落,迅速扑灭零星的抵抗,接管各处要地。 而钱串子则发挥了他惊人的组织能力,拿着铜锣,举着连夜赶制出来的布告开始宣传。 …… 起初,那些饱经战乱与欺压的百姓们不相信。 因为他们不敢相信。 高高在上的皇帝,会被拉到他们面前审判。 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荒谬! 可是当宣告的士兵越来越多,当那白纸黑字的布告贴满了每一个街角。 他们亲眼看到镇北军的士兵真的在街头支起大锅,熬煮着香喷喷的米粥时,怀疑动摇了。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走出家门,三天前仅仅因为饥饿偷了一个馒头,就被王仁则的亲卫当街打死。 他跪在布告前,用粗糙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公开审判那四个大字,浑浊的老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苍天……苍天有眼啊!我儿……你的大仇,能报了!” “我的丈夫!我那被强征去守城,活活饿死的丈夫啊!” “我家的田!被王家的狗官抢走的田!王爷,您是青天大老爷啊!”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一个人的哭声,带动了一群人的哭声。 一群人的哭声,最终汇成了全城劫后余生的宣泄! 压抑了太久的恐惧、愤怒、悲伤,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从最初的震惊与怀疑,迅速转为了对沉冤得雪的狂热期待! 洛阳城,沸腾了! 在他们心中,那个率领大军入城,不仅解救他们于水火。 更要为他们审判暴君的镇北王李岩,形象瞬间变得无比高大,宛若救苦救难的神明! 可是阳光之下,必有阴影。 当绝大多数百姓为之欢欣鼓舞之时,城中某些阴暗的角落里,却是暗流涌动,一片愁云惨雾。 与此同时,距离洛阳不远的一个都城内。 这里是王世充的堂兄,王世恽的府邸。 此刻,大堂之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堂下,坐着十几个面色阴沉的男人。 他们,有的是王氏宗亲,有的是靠着王世充起家,身居高位的朝中旧臣。 更有几个,是洛阳城中根深蒂固,却因支持王世充而与李岩天然对立的世家大族的代表。 “诸位!都听说了吧?” 王世恽脸色铁青,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那李岩小儿,欺人太甚!” 第二百六十三章 阳谋布天网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看着王世恽。 王世恽见此,接着说道。 “他不仅夺了我王家的江山,如今,竟还要将陛下如囚犯一般,交由贱民审判!此乃奇耻大辱!我王氏立族百年,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国公爷息怒!” 一名官员连忙劝道,“眼下镇北军势大,我等还是从长计议为好啊!” “从长计议?!” 一个满脸横肉的武将猛地站起身,此人乃是王世充的禁军统领之一,侥幸从乱军中逃脱。 “等到三日后,陛下在万民面前受审,我等的颜面何存?” “李岩此举,就是要将我们这些前朝旧臣,彻底钉在耻辱柱上,让我等永世不得翻身!” 他的话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毕竟在这里的人都是人精,与其说是审判王世充,其实就是在审判他们整个利益集团! 一旦王世充的罪名被坐实,他们这些帮凶,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掉! “不能让他得逞!” 王世恽一掌拍在桌案上:“三日后的公审,我们绝不能让它顺利进行!” “我们必须制造混乱!越大越好!公审那天,我会安排族中死士,混入人群,煽动闹事。诸位将军,你们在军中旧部尚有几分人脉,可否策动一二,届时里应外合?” 那名禁军统领咬牙道:“可以!我手下还有数百名忠心耿耿的弟兄,化整为零,藏在城中各处。只要有机会,我们便可趁乱冲击法场,营救陛下!” …… 紫微宫,承天门城楼之巅。 李岩负手而立,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百姓们压抑不住的欢呼与哭泣。 吴元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王爷,都安排妥当了,皇城已尽数在我掌控之中。” “嗯。” 李岩轻轻点头,目光依旧望着远方,“城里的那些老鼠,有什么动静?” 吴元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和王爷您预料的一样,都坐不住了。” “是否需要末将现在就带人,将这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不。” “鱼儿才刚刚咬钩,这么早收杆做什么?” “我要的,不止是一个王世充。” 他转过身,看着吴元,也看着脚下这座庞大而古老的城池。 “我要借着这次公审,将所有藏在阴暗角落里,妄图颠覆这一切的蛀虫,一次性,全都引出来!” “让他们跳吧,跳得越高,三日后,才会摔得越惨!” ………… 第二天,阳光穿过琉璃瓦,洒在议事殿的金砖上。 李岩将手下的两位核心将领叫了过来,李铁柱与李萧山。 “铁柱。” 李岩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身材魁梧如铁塔的李铁柱身上。 “岩哥,俺在!”李铁柱瓮声瓮气地应道。 “后日公审大会的安防,全权交由你负责。”李岩缓缓说道。 听到这话,李铁柱有些疑惑。 李岩见此,知道这家伙没有理解他的意思,直接开口解释。 “你负责的,是明面上的安保,但是你要故意留出几个破绽。比如,南面的人群入口,盘查可以松懈一些,西面的几条小巷,可以疏忽大意,少派些人手。懂了吗?” 李铁柱虽然憨直,但绝不愚笨,他眼睛一亮,瞬间恍然大悟! “俺懂了!岩哥你是想……瓮中捉鳖!” 他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故意卖个破绽给他们,让他们以为有机可乘,一头钻进来!到时候俺再把口子一堵,嘿嘿,关门打狗!” “聪明。” 李岩赞许地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你的任务,就是把他们放进来,然后,围起来!” “好嘞!这活儿俺喜欢!” 李铁柱领命,兴冲冲地退了下去,摩拳擦掌地准备布置他那张漏洞百出的大网。 待李铁柱走后,李岩的目光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气息沉稳如山的李萧山。 “萧山。” “属下在。”李萧山躬身。 “铁柱负责张网,而你,负责收网。” 李岩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从现在起,将你麾下的夜枭营,化整为零。让他们脱下军装,换上百姓的衣服,提前混入观审的人群之中。” “那些乱党的核心人物,那些带头冲锋的亡命徒,我要你在他们刚刚亮出武器的那一瞬间,就让他们的人头落地!” 李萧山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绝对的服从与自信。 “岩哥放心,天罗地网,早已备好,只要他们敢动,属下保证,没有一个人能活过三息。” “很好,去吧。” 李岩挥了挥手,看着两位心腹大将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冷酷。 ………… 两天后,公审大会的前一夜,洛阳城中暗流涌动。 位于城南安业坊的一座毫不起眼的府邸。 此刻却是灯火通明,内紧外松。 这里曾是前朝一位失势尚书的宅邸,如今却成了王世充旧部与洛阳世家最后的密谋之地。 密室之内,气氛压抑而又亢奋。 居于主座的,正是前郑国左骁卫大将军段达。 他面色阴鸷,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诸位,” 段达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刚刚收到的消息,想必大家都已经看过了。” 一名负责在外联络的校尉躬身禀报道:“大将军,各位家主,属下已命人反复确认过三遍!那李铁柱的布防,确实形同虚设!尤其是定鼎门广场的南入口,盘查的兵丁呵欠连天,兵器甲胄解了一半,根本就是做做样子!” “还有西侧那几条小巷,” 校尉的语气愈发兴奋:“几乎无人值守!我们的探子提着一筐兵器从那里走过,守卫甚至连问都懒得问一句!简直是天赐的坦途!” “哈哈哈!好!好啊!” 王世恽捻着颌下胡子,得意地大笑起来:“我早就说过,那李岩不过一黄口小儿,骤得高位,必然骄狂自大!他以为击败了王仁则,收降了裴仁基,这洛阳城便可高枕无忧了!他哪里知道,我等在洛阳盘踞百年,根基之深,远非他一个外来户所能想象!” 第二百六十四章 公审前夜 “不错!” 另一位家主附和道,脸上泛着贪婪的红光。 “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搞什么公审大会,妄图收买那些贱民的人心!这给了我们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将他斩杀于高台之上,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摧毁他那可笑的威望?” 然而,席间也并非全是乐观之声。 一位年长的王氏族老,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开口。 “段将军,世恽……此事,会不会有诈?” “那李岩年纪虽轻,但观其行事,素来以诡诈多谋著称。” “如此明显的漏洞,会不会是他故意设下的陷阱?” 此言一出,密室内的狂热气氛为之一滞。 段达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王老此言差矣!你以为我等没有想过这一点吗?但你要明白,如今负责安防之人,是李铁柱!” 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李铁柱是谁?那是李岩手下头号莽夫!有勇无谋,天下皆知!李岩让他负责安防,本身就是最大的败笔!这恰恰说明,李岩此刻无人可用,只能让这等匹夫担当大任!他这是在自掘坟墓!” 王世恽也笑着敲了敲桌子,接口道:“大伯莫要多虑,若是陷阱,此刻城中早就该戒严盘查,挨家挨户搜捕我等了。” “可现在呢?商市照开,百姓自由出入,一副天下太平的模样。” “这说明什么?说明李岩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明天那场公开审判上!他做梦也想不到,我们敢在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一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是啊,李铁柱的愚蠢是出了名的,李岩的狂妄也是有目共睹的。 这天时地利人和,全都站在了他们这一边! “既然如此,我等便不再犹豫!” 段达猛地站起身,眼中杀机毕露:“明日的计划,我再重申一遍!” “明日清晨,由崔公和张家主负责,利用你们的商队,将第一批兵器与三百名死士,从西侧小巷送入广场附近潜伏。” “切记,人要分散,装扮成普通百姓,不要引起任何注意。” 崔珉与张家主自信地点点头:“将军放心,万无一失。” “其余各家,则将府中豢养的护院,从南门入口混入观审人群,李铁柱的防线不堪一击,只要装得像一点,绝无问题!” “待到午时三刻,公审开始,李岩登上高台的那一刻,” 段达的手在空中虚握成拳,狠狠向下一砸。 “我会发出信号!届时,埋伏在四周的死士,立刻以弓弩射杀台上之人!混在人群中的兄弟们,则同时发难,冲击法场,制造混乱!” “一旦李岩身死,王笑林、李铁柱之流必定群龙无首!届时,我将亲率五百旧部精锐,从大街杀出,直取皇城,救出陛下!” “而你们,” 段达看向众位家主,“则立刻控制武库与各处城门!待我们迎回陛下,重掌大权,诸位,皆是从龙功臣,匡扶社稷的元勋!荣华富贵,胜过往昔百倍!” “好!” “干了!” 密室之内,所有人都被段达描绘的美好前景刺激得热血沸腾,纷纷举杯。 “为大郑!为陛下!” “为我等家族荣耀!” “干!” 众人一饮而尽,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的胜利。 他们满心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他们早已是猎物。 …… 子时,承天门城楼。 李岩独自凭栏而立,俯瞰着脚下这座陷入沉睡的雄城。 夜风吹动他的衣袍,吴元站在他的身后。 “岩哥,鱼儿们已经全部入网了。” “说。” 李岩头也未回,声音平静无波。 “如您所料,段达等人今夜在安业坊密会,定下了明日动手的所有细节。” 吴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敬兴奋。 “他们的计划,与我们推演的几乎分毫不差,探子已经将他们的人员调动、武器隐藏地点、乃至进攻信号,都摸得一清二楚。” “崔家的三百死士,已经分批藏入了西市的三家粮店和两家布行,兵器就藏在米粮和布匹下面。” “张家、王家等七个世家,共集结了大约一千二百名私兵,准备明日清晨,化整为零,从南门混入。” “段达自己,则将他最后的五百亲信精锐,藏在了朱雀大街旁的一处旧军营里,准备在事成之后,直扑皇城。” 吴元每汇报一条,李岩便微微点头,仿佛在听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们是不是觉得,李铁柱的防线,是个天大的便宜?” “正是。” 吴元笑道,“我们的内线回报,他们在密会中,不止一次嘲笑李铁柱有勇无谋,更断定王爷您是狂妄轻敌。” “狂妄,有时候是最好的伪装。” 李岩淡淡道,“他们只看到了渔网上的破洞,却没看到,在每一个破洞后面,都藏着一张吃人的嘴。” 他抬起头,看向夜空中的那轮残月。 “传令下去。” “告诉李铁柱,明日继续演戏,敌人不冲到他面前,他的人不准动。” “告诉李萧山,他麾下的夜枭,就是悬在那些叛党头顶的利刃。信号发出之前,他们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士兵。” “但信号一旦发出,我要每一个被他们盯上的目标,都活不过一息。” “最后,” 李岩的眼中闪过一丝森然的杀意,“通知王烈火,让他的黑骑营吃饱喝足,在城外待命,明日午时,一旦城中信号升空,我要他的铁蹄,踏平朱雀大街那座旧军营,给段达一个惊喜。” “遵命!” 吴元领命,转身离开。 城楼之上,复归寂静。 可很快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脚步。 李岩听着脚步,转头看向了来人。 “秀宁,你怎么不好好休息,这里我可以搞定的。” 李秀宁却是摇了摇头,她就是知道这两天李岩一直在忙碌这些事情。 其实她也可以帮忙的,但是李岩不想让她沾血太多。 “你我本是一体,明天我也要到场。” 李岩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柔情,不过很快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片沉沉的黑暗,轻声自语。 “公审明日,的确是一场公审。” “只不过,受审的,可远不止一个王世充啊!” 第二百六十五章 雷霆屠奸 次日,天光大亮。 压抑了数日的洛阳城,在今天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无数百姓从四面八方涌向定鼎门广场。 他们神色复杂,有好奇,有畏惧,有麻木,也有一丝隐藏极深的期待。 他们想亲眼看看,那个曾经高高在上。 主宰他们生死的皇帝,沦为阶下囚的模样。 人群之中,一个个看似普通的商贩,脚夫,不动声色地靠近广场的最佳位置。 在他们眼中,广场四周那些站得东倒西歪。 甚至聚在一起聊天的镇北军士兵,就是一群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身后的人群里。 一个正在大声吆喝卖着炊饼的小贩,那双浑浊的眼睛。 已经将他们一行七人的位置和特征牢牢记下。 他们也不知道,在不远处的茶楼二层。 一个凭栏观景的青衣书生,不着痕跡地向着对面的屋顶,传递着信息。 更不知道,在他们头顶的屋檐阴影下。 在那些看似寻常的墙角,一道道冰冷的目光,早已将他们牢牢锁定。 天罗地网,早已布下。 “咚!咚!咚!” 时至午时,烈日当空。 洛阳定鼎门广场,早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人头一直延伸到街巷的尽头。 数以万计的百姓聚集于此,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毕竟每个人心里都有着莫大的恨意,更重要的是他们真的想要看看李岩会不会真的审判王世充这个人! 高台早已搭建完毕,玄色的镇北王旗在烈日下迎风招展。 旗帜下,一排排身着铠甲的镇北军亲卫如雕塑般肃立。 森然的杀气让整个广场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咚——咚——咚——” 三通鼓响,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高台。 在万众瞩目之下,李岩身着玄色王袍,头戴金冠,缓步登上了高台 而他的身后,李秀宁,吴元,王笑林,钱串子甚至还有许多刚刚提拔上来的将领也都站在其身后。 李岩看着下方的人群,目光所及之处。 无论是心怀敬畏的百姓,还是暗藏杀机的乱党,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带人犯,王世充!” 随着李岩一声令下,高台后方传来一阵沉重的镣铐拖拽之声。 曾经不可一世的郑国皇帝王世充。 此刻身穿囚服,披头散发,被两名亲卫死死押住,踉踉跄跄地推到了高台正中。 “轰!” 台下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那就是王世充?” “天啊!他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跟个糟老头子一样!” “活该!就是他!就是他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无数百姓看着那个曾经让他们畏之如虎,如今却狼狈不堪的身影,压抑已久的愤怒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下方的百姓,可以说真真正正的被王世充害的不轻。 要不是李岩,现在说不定下方的百姓早就死在了皇宫的外城之中。 这一刻,有的人破口大骂,有的人掩面而泣。 更有甚者,直接将手中的石子,烂菜叶,奋力朝着台上砸去。 亲卫们举起盾牌,将污物挡下,却没有阻止百姓们的咒骂。 李岩抬起手,示意安静。 待到声浪稍息,他那清朗而又充满力量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各位父老乡亲们!”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的人家破人亡,有的人流离失所,有的人,至今还在忍饥挨饿!”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伪帝王世充!” 他从吴元手中接过一卷长长的卷轴,猛地展开。 “今日,我李岩,便在此,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宣读其十大罪状!” “其罪一,弑君篡位,大逆不道!” “其罪二,滥杀功臣,霍举、张镇等百余名忠良惨遭屠戮,致使人心离散!” “其罪三,横征暴敛,搜刮民脂,为一己之私,令万民饥寒交迫!” “其罪四……” 李岩的声音,一句比一句严厉,一声比一声高亢。 他每念出一条罪状,台下百姓的怒火便被点燃一分。 当念到强征老弱,充作军粮,人神共愤之时。 整个广场的愤怒情绪已然达到了顶点! 说句不好听的,估计李岩要是就这么将王世充丢下去。 那些百姓都能将对方给生生撕了才能解恨。 不过比起这些百姓,那些潜伏在人群各处的私兵头目们,看到这一幕,无不露出了得意的冷笑。 在他们看来,场面越是混乱,对于他们来说就越是有力。 人群一角,伪装成富商的段达,看着台上的李岩,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与不远处的对面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到了对方眼中同样的兴奋与贪婪。 “就是现在!” 段达压低声音,对着身边的几名核心头目下令。 “时机已到!让弟兄们准备动手!” 他缓缓端起早已准备好的一杯茶,看着高台上那道年轻的身影。 “李岩小儿,你的死期到了!” 伴随着他对着人群中的一个人使了个眼色。 在鼎沸的人声中,成了一道并不起眼,却无比致命的信号! “杀!” “为了陛下!冲啊!” 信号发出的瞬间,广场上异变陡生! 超过一千名混在人群中的百姓,在同一时间从怀中、扁担中、货筐里,抽出了雪亮的兵刃! 原本还嘈杂的人群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有的刚想回头看看怎么回事。 但是因为挡住了那些士兵的路,直接被砍翻当场。 而这一幕的出现,也瞬间给整个广场制造出更大的混乱! 惨叫声四起! 负责外围警戒的镇北军士兵,仿佛完全没反应过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冲击,他们的阵型一触即溃。 一名叛军头目一刀便砍翻了两名惊慌失措的士兵,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他不禁狂喜地大吼起来。 “哈哈哈!看到了吗!镇北军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 “兄弟们,随我冲!杀了李岩,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叛军的突袭,在最初的几十息内,顺利得超乎想象! 李铁柱的防线被撕开了一个又一个口子。 叛军如潮水般涌向高台,最近的离高台甚至不足百步! 可是他们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百姓似乎越来越少了。 取而代之的全部都是一些目光坚毅的汉子。 第二百六十六章 收网 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茶棚顶上,王世恽望着这一幕,激动得浑身发抖。 “成了!成了!李岩小儿死定了!” “那莽夫李铁柱,果然不堪一击!” “我等今日,便要在此地,上演一出万军从中,斩将夺帅的好戏!” 段达也拔出了佩剑,准备亲自带领后备队发起最后的冲锋,他已经能够想象到,下一刻,李岩的人头就会被他麾下的勇士斩落。 而他将成为拯救郑国,匡扶社稷的第一功臣! 可是就在所有叛军冲锋最猛烈,气焰最嚣张,精神最亢奋的这一刻。 高台之上,一直冷眼旁观,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波澜的李岩,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有看台下如潮水般涌来的叛军。 只是微微侧过头,对着身旁的吴元,冷漠地点了点头。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如死神的敕令。 吴元心领神会,转身走到高台边缘。 猛地从怀中掏出一面早已准备好的红色令旗,奋力一挥! 这道在阳光下无比鲜艳的红色,就是反击的信号! “咻!咻!咻!” 广场四周,那些看似平平无奇的茶楼上,屋檐下,人群的阴影里。 甚至是一个正在哭喊着躲避的乞丐怀中,骤然响起了一阵阵密集的机括弹射声! 那是小型军用手弩独有的声音!是夜枭的索命之音! 下一刻,正在带队冲锋的叛军阵营中,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兄弟们,跟着我……呃!” 那个刚刚还叫嚣着镇北军是土鸡瓦狗的叛军头目,狂喜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一支乌黑的弩矢从他的眼眶射入,贯穿了整个大脑。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张将军!快下令!我们从这边……” 一名正在请示的私兵,话说到一半,就惊恐地发现,他口中的张将军,脖子上多了一个细微的血洞,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死不瞑目。 “快!分散!找掩护!有弓……” 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刚刚察觉到不对,想要示警,可弓箭手三个字还没喊出口,他的后心猛地一凉。 他艰难地低下头,看到一截带血的刀尖,从自己胸前透出。 他身后,那个前一刻还在大声吆喝卖着炊饼的小贩。 此刻眼中却带着冷漠和杀意,甚至还有一丝不屑。 就好像在看一群垃圾一样。 一场高效的刺杀,在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上演! 李萧山麾下的夜枭,这些潜伏在暗处的顶尖刺客,在接到信号的那一刻,化身为收割生命的死神。 他们的目标明确无比。 所有带队冲锋的、发号施令的、在叛军中稍有地位的头目、校尉、小队长! 仅仅是不到一刻的时间! 超过一百名叛军头目,在同一时间,被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一击毙命! 整个叛军的指挥系统,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正在冲锋的私兵们,突然发现,前面领头的大哥不动了。 旁边发号施令的队长倒下了。 他们就像一群被斩掉了脑袋的苍蝇,瞬间失去了方向。 冲锋的势头戛然而生,脸上写满了茫然。 “怎么回事?李头儿怎么倒了?” “快看!王队副也死了!” “有埋伏!我们中计了!” 也就在这一刻,屠杀,正式开始! “吼!” 李铁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他那憨厚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嗜血的狞笑。 “给俺关门!打狗!” “哐!哐!哐!”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先前被一触即溃的镇北军士兵,瞬间撕下了所有的伪装!他们一个个眼神冰冷,动作迅捷无比。 原本松散的阵型,在眨眼之间,变为了密不透风的钢铁壁垒! 前排士兵将手中巨大的塔盾狠狠砸在地上。 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巨响,瞬间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盾墙! 后排的长枪兵,则将一根根闪烁着寒光的长枪。 从盾牌的缝隙中齐刷刷地刺出,组成了一片死亡丛林! 那些所谓的缺口,在这一刻,全部被封死! 甚至从人群后方,涌出了更多的镇北军士兵,彻底断绝了叛军的退路! 一千多名叛军,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困在了广场中央,成了一群名副其实的瓮中之鳖! “不!这不可能!” 茶棚顶上,王世恽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下方瞬间逆转的局势,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尖叫。 “陷阱!这是一个陷阱!从一开始就是!” 段达也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他终于明白,李铁柱的莽撞,防线的松懈,全都是演给他们看的! 李岩不是狂妄,而是用整个定鼎门广场作为棋盘,将他们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弓箭手!准备!” 李铁柱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命令声。 盾墙之后,数百名弓箭手弯弓搭箭,冰冷的箭头。 对准了包围圈中那些已经彻底陷入混乱的叛军。 “放!” “嗖嗖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带着尖锐的呼啸,腾空而起。 在空中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然后劈头盖脸地落下! “啊!” “救命!” “我投降!别杀我!” 血光迸溅,惨嚎震天! 这已经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叛军们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处可躲,无处可藏,如同待宰的羔羊。 被一波又一波的箭雨成片地收割着生命。 高台之上,李岩负手而立。 神色冷漠地俯瞰着下方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修罗场。 “看到了吗?” “这就是乱臣贼子的下场!” “他们,妄图在万民公审之时,行刺杀之举,颠覆乾坤!” “他们,不惜向无辜的百姓挥刀,只为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今日,我李岩,不只审判王世充一人!” 说完之后,李岩的目光扫过广场四周,最后落在了段达、王世恽以及其他几个面如死灰的世家家主身上。 “凡参与今日之叛乱者,其罪,与王世充同!其下场,亦与王世充同!” “此,便是本王的审判!” 话音落下的瞬间,广场上的箭雨,变得更加密集,更加无情。 定鼎门广场,彻底化作了一座血腥的屠宰场。 第二百六十七章 洛阳新生 箭雨停歇,惨嚎渐息。 定鼎门广场之上,血流成渠,尸横遍地。 一千多名七大世家的精锐私兵,在镇北军精密的绞杀机器面前。 连一刻钟都没能撑过去,便化作了一堆堆冰冷的残尸。 少数侥幸在箭雨中活下来的叛军。 此刻早已肝胆俱裂,他们跪在血泊之中,朝着高台的方向疯狂磕头求饶。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我们是被逼的!是段达!是他们逼我们这么做的!” “我们再也不敢了!求王爷给我们一条生路!” 但是李岩并未理会这些人,迎接他们的是李铁柱那张不带丝毫感情的脸。 和他身后一排排重新举起屠刀的镇北军士卒。 就在这时,那些被镇北军士兵用人墙保护起来的普通百姓。 也终于从惊魂未定中反应了过来。 当他们看清了那些跪地求饶者的面孔时,无边的愤怒瞬间压倒了恐惧! “王三!是你!你这个天杀的畜生!刚刚就是你,一刀砍伤了我家邻居!” “还有你,刘麻子!平日里装得人模狗样,今天居然想跟着这些世家造反?你忘了你爹是怎么被王世充害死的吗?” “杀千刀的!你们差点害死我们所有人!你们举刀冲向镇北军的时候,想没想过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王爷!杀了他们!不能留!这些白眼狼,留着就是祸害!” 百姓们的怒骂声,汇成了一股比之前更加汹涌的浪潮。 这声音里,带着被背叛的愤怒,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 他们终于明白,李岩的镇北军保护了他们。 而这些与他们同住一座城,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亲,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将屠刀对准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秩序。 险些将所有人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听着这些曾经熟悉的街坊邻里的咒骂。 那些跪地求饶的叛军,脸色由白转青,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们知道自己完了,这不仅是在镇北王这里完了。 在整个洛阳城,他们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高台之上。 李岩冷漠地看着这一幕,缓缓抬起了手。 广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本王知道,你们之中,有的人或许是被胁迫,有的人或许是被蒙蔽。” “但,这不是理由。” “当你们选择向无辜的百姓挥刀,当你们选择冲击为你们带来秩序和安宁的军队时,你们就不再是洛阳的百姓,而是祸乱天下的——叛贼!” “对待叛贼,本王从来只有一个原则。” “不要俘虏,全部击杀!” “吼!” 李铁柱等人闻令,发出一声震天咆哮,压抑已久的杀气全面爆发! “遵命!” “噗嗤!” 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刚刚还跪地求饶的叛军,瞬间人头滚滚,血溅三尺! 镇北军的士卒们,迅速清理着这片屠宰场的最后一点杂音。 这血腥残酷的一幕,让所有旁观的百姓都感到一阵心悸。 但却没有一个人出言求情。 他们看向李岩的目光,除了敬畏,更添了几分发自内心的信服。 乱世,当用重典! 这位年轻的镇北王,用最直接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了他统治这座城市的决心与意志! 很快,广场上除了镇北军与瑟瑟发抖的王世充,再无一个活着的叛军。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李岩却仿佛毫不在意,他缓缓走到高台边缘。 目光扫过远处人群中几个面如死灰,身体摇摇欲坠的身影——那是幸存的几大世家家主。 而后,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瘫软如泥的王世充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王世充,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最后的底牌,最后的希望,可惜,他们太弱了。” 李岩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他环视四周,朗声道。 “还有吗?没关系,本王今日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 “不管是藏在暗处的,还是躲在地下的,大可以一并出来,让本王瞧瞧,这洛阳城里,到底还有多少人,想陪你一起上路!” 这句话,他不仅是说给王世呈听的。 更是说给那些心怀不轨,仍在观望的宵小之辈听的! 整个洛阳城,在这一刻,仿佛都能感受到这位新主人那霸道绝伦的杀意! 王世充此刻已经彻底麻木了。 他双眼无神地看着满地的尸骸。 看着那个如同神魔般屹立于高台之上的男人,心中最后一点侥幸,都被无尽的绝望所取代。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 从李岩用百姓的性命反将他一军开始,到此刻借力打力,用一场公审大会,将所有潜在的反对势力一网打尽,他每一步都被算计得死死的。 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引以为傲的权谋,都像是一个孩童的把戏,可笑,且可悲。 任何言语上的辩驳,在此时此刻,都只会显得更加苍白无力,都只是在亲口承认自己是如何的不如李岩。 他索性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睛,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李岩见他这副模样,也失去了继续羞辱他的兴趣。 一个已经彻底失去了斗志的对手,不配再让他多费半句口舌。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全城百姓,声音变得庄严而肃穆。 “父老乡亲们!叛贼已除,首恶伏法!” “从今日起,洛阳城内,再不会有无故的杀戮,再不会有苛刻的盘剥,更不会有人,拿你们的性命,去当换取自己荣华富贵的筹码!” “本王向你们保证,镇北军的粮仓,会向所有饥饿的百姓敞开!镇北军的律法,会保护每一个安分守己的良民!” “洛阳,新生了!” “新生!” “新生!!”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广场的每一个角落爆发出来,直冲云霄! 百姓们用最质朴的方式,表达着他们对未来的期盼,以及对这位新主人的拥戴! 李岩抬手,待欢呼声稍落,他猛地转身,用刀鞘指向身后那个闭目待死的囚徒。 “伪帝王世充,弑君篡位,残害忠良,鱼肉百姓,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今日,当着全城百姓之面!” “本王宣判——” “斩!” 第二百六十八章 道一声贺 一个斩字,如同九天落雷,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遵命!” 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刽子手,猛地喝干碗中烈酒。 将酒碗狠狠摔在地上,提着鬼头大刀阔步上前。 “咔嚓!” 在万众瞩目之下,刀光一闪! 王世充那颗曾经戴着皇冠的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后,重重地落在了高台之下,沾满了尘土与血污。 至此,祸乱中原数载的一代枭雄,彻底画上了句号。 …… 当洛阳城内的血迹正在被清水冲刷。 当新的秩序在铁腕与仁政之下开始重建之时。 关于这座千年帝都所发生的一切。 正以远超战马的速度,分批次地向着四面八方传递。 其中,最重要的一份情报,正被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送往西边的长安。 潼关古道之上,一支旌旗招展,甲胄鲜明的大军,正在缓缓向东行进。 大军中军,一面秦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彰显着这支军队主人的尊贵身份。 大唐秦王,李世民。 此刻的李世民,端坐于战马之上,眉头微蹙。 他的心情并不算好,攻取洛阳,平定王世充。 本是他早就向父皇李渊立下的军令状。 为此,他与麾下的天策府众将,早已制定了周密详尽的作战计划。 可就在万事俱备,只待出征之际,太子李建成却在暗中频频使绊子。 先是以关中兵力空虚,需慎重行事为由,在朝堂上公开反对,拖延了数日。 后又借口粮草调配不及,硬生生地将他的出征日期,又向后压了五天。 一来二去,宝贵的战机被白白浪费。 直到三天前,他才终于排除万难,率领大军正式从长安出发。 “殿下,不必心急。” 一旁,随军出征的谋士杜如晦看出了他的焦虑,轻声劝慰道。 “王世充盘踞洛阳多年,城防坚固,兵精粮足,绝非轻易可以攻下。” “那镇北王李岩虽然骁勇,但毕竟是孤军深入,后援不济。” “依臣之见,他此刻最多也就是在洛阳城下与王世充对峙,正好为我大军东出,创造了良机。” 李世民点了点头,心中稍安。 “克明所言有理。只是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那李岩,绝非常人,不可用常理度之。”他沉声道,“传令下去,全军加快行军速度,务必在七日之内,抵达新安!” “是!” 可是伴随着他的话音刚落。 远方的官道尽头,一骑快马卷着滚滚烟尘,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朝着大军的方向疾驰而来。 马上骑士手持着代表着十万火急的红翎令旗。 人还未到,那嘶哑的呼喊声已经顺风传来。 “急报!!” “洛阳八百里加急军报!!” 李世民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瞬间被放大到了极致! 他与杜如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让他过来!” 很快,那名信使被亲兵带到了李世民马前。 他翻身下马,甚至来不及喘匀一口气,便从怀中掏出一份用火漆密封的竹筒,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启禀秦王殿下!三日前,镇北王李岩,已经攻破洛阳!” “什么?!” 此言一出,不只是李世民,周围所有听到的将领,包括尉迟恭、秦琼在内,无不骇然变色,齐齐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 李世民一把夺过竹筒,捏碎火漆,抽出里面的密信,目光如电,飞速扫过。 信上的内容不多,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以民为盾……众叛亲离……公审大会……雷霆镇杀……” 当看到最后王世充授首,洛阳已定九个字时。 李世民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头顶,眼前竟有些发黑。 “这……这怎么可能?!” 尉迟恭瞪大了双眼,瓮声瓮气地吼道:“从他抵达洛阳城下,到破城,满打满算,才几天功夫?洛阳城是纸糊的吗?!” “信中所言,李岩并非强攻,而是攻心。” 杜如晦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接过李世民手中被捏烂的信纸,仔细看过后,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好一个李岩,好狠的手段,好深的心计!” “先是以仁义之师的姿态,逼反王世充麾下守军,不费吹灰之力入城。而后又以公审大会为饵,将城中所有心怀异志的世家势力一网打尽,此等心性手段,当真可怕!” 周围的将领们听得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撼。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宿将,自然明白这寥寥数语背后,所代表的智谋与血腥,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此刻,李世民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惊,只剩下了一股复杂难明的情绪。 有怒,有憾,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惊的是李岩的实力与手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这已经不是一头北地猛虎了,这是一条随时可能席卷天下的过江真龙! 怒的,自然是太子李建成! “我的太子好大哥啊!” 李世民猛地一勒缰绳,战马吃痛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悲嘶。 他咬牙切齿,英武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怒意。 “若不是他一再阻挠,我大唐天兵,此刻早已陈兵洛阳城下!这天大的功劳,这座掌控天下的中枢之城,本该是我李世民的囊中之物!” “就因为他那点私心,就因为他那点不入流的手段,硬生生让我错失良机,将这偌大的中原,拱手……让给了李岩!” 这一刻,他对李建成的恨意,甚至超过了对李岩这个外部强敌的忌惮! 大军,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洛阳的陷落,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李岩的势力,彻底走出了河北一隅,将他最强大的根基,扎进了天下腹心之地! 河北的钱粮,中原的人口,两相结合。 一个前所未有的庞然大物,已然成型! “殿下,”杜如晦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们还进军吗?” 是啊,还进军吗? 去洛阳做什么?去恭贺李岩喜得雄城吗?还是去与他那支刚刚用一场血腥屠杀证明了自己战斗力的虎狼之师,兵戎相见? 李世民沉默了。 他缓缓抬起头,遥望着东方的天际,仿佛能穿过重重山峦,看到那座此刻已然易主的千年帝都。 他的眼中,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冷静与战意。 从今天起,天下的棋局,变了。 他真正的对手,不再是窦建德,不是王世充,也不是那些苟延残喘的割据势力。 而是那个同样姓李,同样雄才大略,却比他下手更狠,更没有顾忌的镇北王——李岩! “传令。” 许久,李世民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可怕。 “大军,原地休整。” “另外,再派人去洛阳,不,是派使者去。” 他看着杜如晦,一字一顿地说道。 “替我,也替大唐,去向镇北王,道一声贺。” 第二百六十九章 铁腕镇杀,天下震 王世充被公开审判,斩首示众后的数日。 洛阳城内的血腥味被百姓的炊烟彻底冲散。 镇北军的雷霆手段与怀柔仁政,相辅相成,迅速抚平了这座千年帝都的创伤。 紫微宫,太极殿。 这座曾经象征着中原最高权力的宫殿,如今迎来了它新的主人。 殿内依旧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 只是原先属于伪郑的仪仗已被尽数撤去,换上了镇北军玄底金龙的旗帜。 李岩随意地斜倚在那张象征着九五之尊的龙椅上. 一手搭着扶手,指尖轻轻敲击着温润的玉石,姿态不见半分帝王的威仪,反倒像个倦了乏了,正在自家院里歇息的富家翁。 他的身侧,特意添了一张稍小的凤椅. 李秀宁一身劲装,英姿飒爽地安坐其上。 殿下,吴元一袭青衫,手持羽扇,看着李岩的坐姿,眼中闪过无奈,躬身进言道.“王爷,如今洛阳已定,中原归心,王世充窃国伪帝之名已被拨乱反正。” “依属下之见,王爷当顺天应人,更进一步,登临大宝,如此方能名正言顺,号令天下。”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大殿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这番话,也是殿外许多将领的心声。 因为从他们开始,到现在,大大小小的战争历经无数。 可以说大唐觊觎的帮助微乎其微,大多还是他们自给自足。 自家王爷取了这天下腹心之地,若不称帝,岂不可惜? 李岩闻言,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轻笑了一声。 “称帝?” “元子,你觉得我现在坐的这张椅子,和我在蓟县王府里坐的椅子,有什么不同?” 吴元一愣,沉吟道:“此乃龙椅,象征天下共主,自然不同。” “有何不同?不都是木头做的,给人坐的么?” 李岩睁开眼,目光扫过吴元,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 “一个名头罢了。王世充坐在这上面,他就是真龙天子了?” “结果呢,脑袋不还是被我砍了。” “我李岩就算坐在田埂上,想杀的人,想办的事,难道就做不成了?” “这……”吴元一时语塞。 “虚名,最是无用。” 李岩坐直了些,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现在不是争一个皇帝名头的时候。” “李唐尚在,天下未平。我们要做的是积蓄力量,练好内功。” “等什么时候,我们兵锋所指,天下景从,那这个皇帝的名头,不是我想不想要,而是天下人求着我来当。” 他顿了顿,看向身边的李秀宁,笑道:“再说了,我若现在称帝,岂不是把我的王妃,置于尴尬之地了?” 李秀宁闻言,一直平静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她凤目流转,瞥了李岩一眼,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你若真有本事坐稳这个位子,我便去劝父皇,让他禅让给你,岂不省事?免得日后刀兵相见,伤了和气。”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哈哈哈,还是秀宁懂我。” 李岩朗声大笑,随即收敛笑容,对着殿外高声道。 “行了,别在外面杵着了,都进来吧!” 话音刚落,王笑林、李铁柱、王烈火、李萧山、钱串子等一众核心将领,鱼贯而入。 他们本想按规矩行跪拜大礼,却被李岩挥手制止了。 “都说了,不用那些虚的,我就是个王爷,不是皇帝。” 李岩指了指两旁早已备好的座位。 “都坐。今天叫大家来,不为别的,就为两件事,论功行赏,以及,下一步怎么走。” 众人闻言,精神皆是一振,纷纷落座,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岩。 李岩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最靠近自己的李铁柱身上。 “铁柱,你小子,话不多,事没少干。” 李岩笑道,“亲卫营依旧由你掌管,我给你加个名头,以后就是我的亲卫军统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人数再给我扩一倍,装备优先给你换。” 李铁柱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站得笔直,用力一捶胸甲,瓮声瓮气地吼道。 “岩哥放心!谁想动您,先从俺的尸体上跨过去!” 李岩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王笑林。 “王笑林!” “末将在!”王笑林早就等不及了,霍然起身,满脸兴奋。 “你小子的狼牙营,这次攻城是首功!作战勇猛,悍不畏死,我很满意。” 李岩话锋一转,“但是,一个营,终究是小打小闹,从今日起,狼牙营扩建为狼牙军!给你三个满编步兵营的编制,兵员你自己在降卒和新兵里挑,三个月内,我要看到一支战力更胜从前的狼牙军!” “谢王爷!” 王笑林激动得脸庞涨红,口水都快喷了出来。 “王爷您就瞧好吧!末将保证,扩建的狼牙军,个个都是嗷嗷叫的饿狼!下次打长安,您可千万得让末将当先锋!” “看你表现。” 李岩笑了笑,又看向了另一边的王烈火。 “王烈火,你的黑骑营,虽未直接参与攻城,但在外围扫荡,截断王世充援军,功劳同样不小。你的黑骑营,也一样扩建,番号黑骑军!中原之地,一马平川,最适合骑兵驰骋!” 王烈火亦是起身,抱拳沉声道:“末将遵命!黑骑军的马蹄,将为王爷踏平一切敌人!” 紧接着,是李萧山。 “李萧山。” “属下在。”李萧山起身,神色一如既往地冷静。 “夜枭营这次居功至伟,无论是前期的情报渗透,还是后期的策反,都做得堪称完美。” 李岩的眼神中满是赞许,“你的夜枭营,同样扩建为夜枭军。除了负责情报刺探、渗透策反之外,我再给你一个特战营的编制!” “属下明白。” 李萧山言简意赅,但眼中闪烁的精光,却表明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至于元子,” 李岩看向吴元,“依旧是我的军师,总领参谋部,为我谋划全局。” 吴元起身,手持羽扇,微微躬身:“为王爷效劳,乃元分内之事。” 最后,李岩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正掰着手指头,不知道在算些什么的钱串子身上。 “钱串子!” 第二百七十章 定鼎中原,论功行赏 “哎!在呢在呢!王爷!” 钱串子一个激灵,连忙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现在咱们家大业大了,拿下了洛阳,府库里的钱粮是不少,但花销也更大了。”李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钱财大总管的位子,你还坐不坐得住?” “坐得住!必须坐得住!” 钱串子拍着胸脯,把算盘珠子都震得哗哗响。 “您放心!钱在,我在!谁想从我这多拿一个铜板,我跟他拼命!不过……” 他话锋一转,苦着脸道:“王爷,这摊子大了,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招兵买马要钱,抚恤伤兵要钱,赈济百姓要钱,这洛阳城修修补补也要钱……我这账本都快写不过来了。还有,这管钱的人手也不够啊,我只会算账,不会看人,万一招进来个手脚不干净的,那不是亏了咱们的家底嘛!” 一番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李岩也笑了,指着吴元说道:“人手的事,你自己去物色,实在找不到,就让元子,让他帮你参谋,我只给你一个要求,钱,你可以看着花,但每一笔,都必须有据可查,清清楚楚!要是让我发现账目上有什么猫腻……” “您把心放回肚子里!” 钱串子立刻赌咒发誓,“我要是贪了一个铜板,就让我出门被金元宝砸死!” 殿内的气氛,一片轻松欢快。 赏赐完毕,李岩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走到大殿中央悬挂的巨幅地图前,众将也立刻起身,围了过来。 “功已赏,接下来,就是罚了。”李岩的声音陡然一冷。 众人一愣,罚?这次大胜,何来罚之一说? 李岩的手指,重重地敲在了地图上长安的位置。 “我最大的罚,就是因为在河北耽搁了太久,让李世民那家伙,舒舒服服地坐镇关中,发展了这么长时间!” “洛阳是天下之中,但也是四战之地。我们拿下了洛阳,就等于把拳头伸到了李唐的嘴边。李渊或许还能忍,但李世民,绝不会坐视我们在这里扎稳脚跟。一场大战,无可避免。” “我们必须在他大军压境之前,筑起一道让他望而却步,甚至是有来无回的钢铁防线!” 李岩的手指,从洛阳向东滑动,点在了两个至关重要的名字上。 虎牢关、荥阳。 “虎牢关,天下雄关,是洛阳的东部门户,也是抵御从关中而来敌人的第一道屏障。此地,必须由我最信得过,也最能打硬仗的将领镇守!”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刚刚被委以重任的李萧山身上。 “李萧山!” “末将在!” “我命你为东部防线总指挥,亲率夜枭军主力,一边进行夜枭扩建,同时进驻虎牢关!苏定方、王伏宝,为你的副将,协助你统领全局!” 这个任命,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李萧山一直负责的是情报与特战,如今却被任命为一线战区的总指挥,可见李岩对他的信任与器重! 李萧山也是心头一震,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抱拳领命。 “末将遵命!关在人在!请王爷放心!” “好!” 李岩点点头,继续道,“依托虎牢关、荥阳、成皋一线,构建纵深防御体系。” “是!”众将齐声应喝,热血沸腾。 将最紧要的军事部署安排完毕,李岩走回了座位,重新坐下。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殿内的气氛也随之缓和了下来。 “内部的事情,暂且如此。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还有一些人,我们也得见一见。” 吴元心领神会,问道:“王爷是说……裴仁基他们?” “没错。” 李岩点头,“若不是他们在城头振臂一呼,我们攻取洛阳,伤亡必定要大上几倍。这些人,是功臣。既是功臣,就该有赏。” 王笑林撇了撇嘴,嘟囔道:“一群墙头草罢了,王世民不行了就降咱们,要是咱们打不过李世民,指不定又要降了唐军。” “笑林,话不能这么说。” 李秀宁在一旁淡淡开口:“裴仁基老将军,本就是隋朝旧臣,忠于大隋,对弑君篡位的王世充本就心怀不满,至于单雄信、程知节等人,皆是瓦岗旧将,与王世充亦有旧怨,他们能在此关键时刻反正,是审时度势,也是人心所向,用好了,便是我方的一大助力。” 李岩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笑道:“秀宁说得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些人,我们用好了,他们就是载着我们乘风破浪的舟船。来人!” 一名亲卫立刻上前。 “传裴仁基、单雄信、程知节……等一众降将,上殿议事!” “是!” 命令传下,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王笑林等人是李岩一手带出来的嫡系,与这些刚刚归降的外人,天然便有一层隔阂。 他们都想看看,王爷会如何处置这些曾经的敌人。 片刻之后,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以须发花白的裴仁基为首,身后跟着面色复杂,眼神剽悍的单雄信,以及大大咧咧,却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四周的程知节,还有罗士信等一众原瓦岗猛将,缓步走入了太极殿。 他们一进来,便感受到了殿内那股泾渭分明的气场。 一边是李岩麾下那群新贵将领带着审视与功勋的傲气。 另一边,则是高坐上首,那个凭一己之力搅动天下风云,神情莫测的男人。 众人心中一凛,齐齐停下脚步,在殿中躬身抱拳,朗声道: “罪将裴仁基(单雄信、程知节……),参见镇北王!” 声音洪亮,回荡在殿宇之间。 李岩没有让他们起身,也没有说话,只是端着茶杯,目光从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缓缓扫过。 大殿之内,一时落针可闻。 为首的裴仁基心中叫苦不迭,这是新主在给他们下马威。 胜者为王,他们如今是阶下之囚,生死荣辱,皆在对方一念之间。 就在这凝固的气氛中,李岩终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啪嗒。” 第二百七十一章一人做事一人当 不过李岩并未如他们所想那般,开口便是封赏或安抚。 他的目光越过了为首的裴仁基,越过了大大咧咧的程知节,落在那个面色最为桀骜,眼神中带着三分不服、七分悍气的身影上。 “单雄信。” 单雄信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迎上了李岩的目光。 “我听说,” “你兄长单雄忠,乃是死于唐军之手,具体说,是死于李世民的姐夫,柴绍之手。因此,你与李唐,有不共戴天之仇,曾立誓与李氏宗亲势不两立,对吗?” 此言一出,大殿内刚刚因李岩开口而稍有缓和的气氛,瞬间再度降至冰点! 裴仁基等人心中大骇,惊恐地看向李岩。 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单雄信这块最深的伤疤! 单雄信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是又如何?” “不如何。” “我只是好奇。如今,我与李唐,亦是死敌。你降我,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还是因为王世充大势已去,你别无选择?” “他日沙场相见,若我对上李世民,你的刀,是为我李岩斩将夺旗,还是会为了报私仇,而坏我军机大事?又或者……你今日降我,只是权宜之计,待我与李唐两败俱伤,你这瓦岗旧部的二当家,再来坐收渔利?” 字字诛心! 这番话,如同一柄柄尖刀,直插单雄信的肺腑,更将他置于一个忠与不忠,降与不降的绝境! “你!” 单雄信虎目圆瞪,一股被当众羞辱的怒火直冲头顶。 他本就是重情重义、脾气火爆之人,哪里受得了这般猜忌! “我单雄信一人做事一人当!” “既然今日降了王爷,便绝无二心!王爷若是不信,我这颗人头,现在便可取去!” 说罢,他竟隐隐有拔刀自刎以证清白之势! “雄信!不可!” 裴仁基和程知节大惊失色,连忙就要上前阻止。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李岩却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单雄信!果然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笑声驱散了殿内的肃杀。 李岩脸上的压迫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他挥了挥手,示意裴仁基等人不必紧张,目光重新变得温和。 “都起来吧,赐座。” 这峰回路转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单雄信惊疑不定地看着李岩,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李岩却不再看他,转而望向心惊胆战的裴仁基,赞许道。 “裴老将军,此番洛阳反正,你审时度势,弃暗投明,当居首功。” “王世充倒行逆施,失尽人心,老将军能在此刻拨乱反正,乃是洛阳数十万百姓之福。” 他又看向程知节、罗士信等人,笑道:“还有程将军,秦将军,罗将军……诸位皆是瓦岗旧部,天下闻名的猛将。” “王世充得诸位而不能用,是他的损失。” “但我李岩,帐下最缺的就是英雄豪杰!” 这一番敲山震虎,再分化安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操作,行云流水,让殿下这群久经沙场的悍将们,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何滋味。 他们终于明白,眼前这位镇北王,不仅有雷霆手段,更有帝王心术! 李岩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出了他的用人原则。 “我李岩的规矩很简单。” “往事,可以既往不咎,功是功,过是过,我心里都有一本账。” “我更看重的,是你们今后能为我做什么,而不是过去做错过什么。”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最后重新落回到单雄信身上,一字一顿地说道。 “能力,是你们能站在这里的本钱,但忠诚,是我用你们的唯一底线!” “谁敢在这条底线上动歪心思,王世充的下场,就是你们所有人的榜样!” 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凛,连忙躬身应道:“我等明白!誓死效忠王爷!” 看着他们那既敬且畏的神情,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 “至于论功行赏,现在还为时过早。” 此话一出,刚刚才放下心来的众人,心又悬了起来。 只听李岩继续说道:“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立刻返回各自的军中,安抚士卒,整编部队,洛阳初定,城内降卒数万,人心惶惶,若处置不当,极易生乱,你们的兵,依旧是你们的兵,但从今天起,他们要明白,他们效忠的,是我镇北王李岩!” “你们的前程,你们的官职,你们的爵位,不在我的嘴上,而在你们自己的手上!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让我看到一支军纪严明、令行禁止的军队!届时,封赏的文书,自会送到你们府上!”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裴仁基、单雄信、程知节等人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之色! 他们本以为,作为降将,最好的结局也就是被剥夺兵权,赏个虚衔,从此在洛阳城里当个富家翁,了此残生。 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可谁能想到,李岩非但没有夺他们的兵权,反而让他们继续统领旧部! 这代表着信任!代表着重用! 代表着他们依旧有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的机会! 对于他们这些征战半生的武人而言,这比赏赐千金万两,封妻荫子,还要来得让人激动! “王爷……” 裴仁基老泪纵横,激动得嘴唇都在颤抖。 “王爷如此信重,我等……我等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啊!” “扑通!” 程知节这个混世魔王,此刻竟也收起了所有玩世不恭,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王爷放心!俺老程这就回去操练那帮兔崽子!一个月后,您要是不满意,就砍了俺的脑袋当夜壶!” “我等,愿为王爷效死!” 单雄信等人也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眼神中的桀骜与疑虑早已被浓浓的感激与炽热的战意所取代。 士为知己者死! 第二百七十二章 王玄策 不过安排完这些人之后,李岩却是想到了一个人。 那就是在围剿皇城的时候,那位小将领。 要不是对方临时发起进攻,估计那些皇宫外城的百姓都会遭殃。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吴元,语气平淡地问道。 “吴元,我记得攻打皇城外郭之时,有一支守军突然反常出击,不仅没有固守城墙,反而主动冲杀,为我们的大军撕开了一道口子。” “带队的那位小将,你可有印象?” 吴元闻言,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王爷会在此时提起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当日的战报,随即恍然大悟。 “王爷是说,在玄武门附近,主动出击的那支郑军?” 吴元连忙躬身道,“当时我军攻势正猛,那支部队却放弃了地利,直接冲了出来,被我军一冲而散。” “因为他们的举动太过反常,甚至有些像是在送死,所以战后清点俘虏时,我特意留意了一下。” “哦?他人现在何处?”李岩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回王爷,那员小将和他的部下在被俘之后,并未顽抗,考虑到他那一冲,客观上的确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也让外城那些来不及躲避的百姓免遭战火波及,所以末将便将他们与其他俘虏区分开来,没有安排他们去做苦役,而是让他在俘虏营里,做了个负责看管秩序的小管事。”吴元恭敬地回答道。 “把他带来见我。”李岩吩咐道。 “遵命!” 吴元不敢怠慢,立刻对身边的亲卫下令。 很快,一名年轻的将领,便被带到了皇宫之中。 李岩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名小将,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眉清目秀,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 “抬起头来。” 那年轻将领闻言,缓缓抬头,目光直视着李岩,不卑不亢。 “姓名,官职。” “罪将王玄策,原郑国羽林军小将。”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丝特有的磁性,在这肃杀的氛围中,显得异常清晰。 王玄策! 当这三个字落入李岩耳中的瞬间,即便是以他的心性,瞳孔也不由得微微一缩! 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喜与震撼,瞬间涌上心头! 王玄策? 竟然是那个王玄策? 那个在另一个时空中,以一人之力,便借来吐蕃、尼泊尔之兵,上演一人灭一国传奇神话的绝世狠人! 李岩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但他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平静如水,只是目光变得愈发深邃。 他原本只是觉得此人颇有将才,想要提拔一番,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无意中,捡到了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宝贝! 这已经不是惊喜了,这简直是上天赐下的麒麟儿! “王玄策……” 李岩缓缓地念着这个名字,“攻城那日,你明知城墙已是孤城,为何不据城死守,反而要带着你的人,发动一场近乎自杀式的冲锋?” 这个问题,也是吴元等人心中好奇的。 在他们看来,王玄策的行为,愚蠢至极,完全不符合兵法常理。 王玄策迎着李岩的目光,毫不畏缩地答道:“回王爷,因为守不住。” “哦?” “当时王仁则主力已被击溃,洛阳外城墙高垒薄,军心涣散,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王玄策的思路清晰无比,侃侃而谈:“而且王世充已经是暴乱之君,连百姓都不放在眼里,所以罪将便决定反抗。” 他顿了顿,补充道:“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末将的选择,是当时唯一可能破局的办法。只不过,末将低估了王爷麾下将士的战力,故有此败。”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他将自己的动机归结于纯粹的军事考量,对于拯救百姓一事,竟是提都未提。 “说得好!” 李岩忍不住抚掌赞叹,“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桀骜的年轻人,越看越是欣赏。 不居功,不谄媚,有胆识,有谋略,更难得的是,在必败的局面下,仍有主动求变、放手一搏的勇气! “你可知,你那一冲,虽然败了,却也救了数万名来不及躲避的百姓?”李岩笑问道。 王玄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嘴上却依旧强硬。 “战场之上,生死各安天命。罪将当时,只想着如何为麾下数百弟兄杀出一条活路,并未想过其他。” “哈哈哈!” 李岩朗声大笑,“好一个并未想过其他!” 他欣赏的,正是王玄策这份坦诚。 相比那些巧言令色之徒,这种纯粹的将才,更让他感到珍贵。 李岩向前走了两步,站到王玄策面前,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而下。 “王玄策,你可知罪?” 王玄策挺直了脊梁,朗声道:“身为郑将,兵败被俘,是为一罪,未能守住城池,是为二罪。罪将,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你?我何时说要杀你?” 听到这话,王玄策顿时有些疑惑了。 他不解的看着原本王世充坐的位置上的李岩。 李岩却并未看向他,而是转过身,面向一众心腹将领,平静地宣布道。 “传我将令。王玄策,原为郑军效力,城破被俘。” “然其在守城之战中,心怀仁念,不忍战火殃及无辜百姓,主动出击,客观上减少了我军伤亡,保全了数万民众,此为大功!” “功过相抵,其罪可免!自即刻起,擢升王玄策为镇北王府亲卫都尉,暂列于李铁柱将军之下,统领亲卫第三营,负责王府内卫及我的日常护卫之责!”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亲卫都尉! 那是王爷身边最核心、最亲信的武官! 负责的是王爷的绝对安全! 这个位置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许多手握重兵的一方将领! 现在,李岩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了一个刚刚投降不到三天的敌将。 一个他们甚至连底细都还没摸清楚的年轻人。 “王爷!” 吴元终于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虽然极力克制,但语气中的急切与不解还是显露无疑。 “王爷,此事……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他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玄策虽有才能,亦有保民之功,但毕竟是降将,人心难测。” “亲卫都尉一职,事关王爷安危,干系重大,理应由百战余生,忠心耿耿的老弟兄担任才最为稳妥啊!元以为,不如先让王将军在军中担任偏将,待日后立下战功,再行擢升,方能服众!” “是啊王爷!” “军师所言极是!弟兄们跟着您从北地一路打过来,抛头颅洒热血,若让一个降将轻易居于高位,恐怕会寒了大家的心啊!” 第二百七十三章 我李岩的眼睛,还没瞎 一时间,反对之声四起。 这不是因为他们嫉妒王玄策,而是出于对李岩安危最本能的担忧,以及对现有军功体系被打破的疑虑。 他们无法理解,为何王爷会对一个初见之人,给予如此石破天惊的信任。 面对众人的仗义执言,跪在地上的王玄策,脸色微微发白。 不过李岩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动摇。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到所有反对的声音都渐渐平息下去,才缓缓开口。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但是,我李岩用人,看的不是出身,不是资历,而是才能,是品性,更是我自己的判断!” “我问你们,当日攻城,王玄策放弃地利,主动出击,你们谁看出了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与拯救百姓的仁心?!” “今日在此,面对我的质问,他不卑不亢,有理有据,你们谁看出了他那份宁折不弯的将领风骨?” “我李岩的眼睛,还没瞎!”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我看人,比你们都准!我既然敢用他,就担得起一切后果!我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 一番话,说得吴元等人哑口无言,额角甚至渗出了冷汗。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位主公,看似随和,但骨子里却有着说一不二的霸道与绝对的自信! 就在这气氛凝固的时刻,一直沉默的王玄策,猛地抬起头。 这份不顾众人反对的破格提拔,这份力排众议的无上信重,已经足以让他将这条命,彻底卖给眼前这个男人! “末将王玄策,在此立下军令状!” “自今日起,末将此身、此命,皆属王爷!” “王爷剑锋所指,便是末将死战之地!末将若有半点异心,或护卫不周,致使王爷伤及分毫,无需他人动手,末将自当提头来见!天人共戮之!” 说罢,他重重地叩首于地,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这掷地有声的誓言,让所有心存疑虑的将领,心中皆是一震。 他们能听出,这番话中,没有半分虚假,全是发自肺腑的赤诚! “好!” 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亲自上前,将王玄策扶起。 “我信你。但军令状就不必了,我若连自己亲手提拔的都尉都不信,还谈何扫平天下?” “我知道,你们还是不服。” 李岩看着众人,语气平静地说道。 “光说不练假把式。要让所有人闭嘴,最好的方法,就是功绩!” “王玄策听令!” “末将在!”王玄策立刻挺直了身躯。 “现在,我交给你两件差事。” 李岩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城中尚有数万王仁则麾下的降兵,人心不稳,极易生乱,我命你即刻前往降兵营,全权负责整编事宜!!” “第二,洛阳城中,虽经昨日一役,但段达、王世恽等人的残党余孽,依旧有不少漏网之鱼,我再命你,清剿城内所有残余反抗势力,但凡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我要你在五日之内,还我一个干干净净的洛阳!” “这两项任务,艰巨且关键,办好了,你亲卫都尉的位置,无人再敢质疑!办不好……” “你便自己摘了顶戴,去马厩喂马吧。” 此令一出,比刚才的任命,更让众将感到震惊! 整编降兵?清剿余孽? 这两件差事,都需要极高的手腕,威望和绝对的武力作为支撑。 通常来说,这种任务,要么交给单雄信这样沉稳的老将,要么交给王笑林这种杀伐果断的猛将。 现在,李岩竟然将这两项足以决定洛阳安危的重任。 全权交给了王玄策一个初来乍到之人。 为了让王玄策能够顺利执行任务,李岩的下一句话,更是让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为了方便你行事,从我的亲卫队中,调拨三百精锐,归你指挥,此三百人,皆是我镇北军百战老兵,见他们如见我。” “洛阳城防军,亦由你临时节制!若有任何人敢阳奉阴违,或阻挠办案,你可持我令牌,先斩后奏!” 说罢,他将腰间一块代表着绝对权力的玄铁令牌,直接抛给了王玄策。 先是破格提拔,再是委以重任,最后更是授予生杀大权!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哪里还有人敢质疑,他们现在只觉得,王爷怕不是疯了…… “都听明白了?” 李岩环视四周,目光在每一个将领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 众人沉默着,艰难地消化着这一切,最终只能躬身领命。 “明白了。” “那就各自去忙吧。” 李岩挥了挥手,再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 众将领怀着满腹的震惊与疑虑,躬身退下。 王玄策也紧握着那枚尚有余温的令牌,在对李岩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眼神坚定地转身离去。 很快,诺大的皇宫之内,便只剩下了李岩与一直默默站在他身旁的李秀宁。 晚风吹拂,卷起地上的血腥气,也吹动着李秀宁的长发。 “夫君,你为何对这位王玄策,如此情有独钟?” 她并没有像吴元等人那样直接质疑,而是换了一种更温和的方式。 “我看得出,他确实是个人才,眼神里的锐气与傲骨,不是装出来的。” “但你今日的举动,已经不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了,这不像你平日里稳扎稳打的风格,能告诉我,你究竟……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吗?” 李岩闻言,转过头来,脸上的威严与冷漠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笑意。 “因为,我需要一把快刀。” “秀宁,你看我们现在,有吴元整理治政、统军、防守,样样精通,能为我守好家业。” “我们有铁柱,笑林,萧山,还有那些投靠过来的将领,他们攻城拔寨,摧枯拉朽,无坚不摧。” “他们都是国之栋梁,是我最倚重的臂膀。但是……” 李岩的目光望向更远方的天际,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 “我们的敌人,不仅仅是眼前,不仅仅是中原的各路诸侯。” “那里有狡猾如狐的突厥,有强悍善战的吐蕃,有无数国度。” “面对那些复杂的局面,光有盾和锤,是不够的。” “吴元他们,是名门正派的剑客,一招一式,堂堂正正。” “而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在黑暗中行走的刺客。王玄策,就是这样的人。” 第二百七十四章 拿下洛阳不称帝 李秀宁静静地听着,她能理解李岩的比喻,但依旧不解。 “可你又如何能如此确定,他就是你要找的那把刀?” “直觉。” 李岩笑了笑,“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当我看到他,听他说话,我就知道,他骨子里藏着一头猛虎。寻常的牢笼困不住他,寻常的将军之道也无法让他尽展其才。只有给他最广阔的舞台,最极限的压力,才能逼出他全部的潜力。” “我在他眼中,看到的不是一个旅帅,甚至不是一个将军。我看到的是一片无垠的疆土,是万国来朝的影子。秀宁,你信吗?这天下,很快就会因为他,而变得更加精彩。” 看着李岩那自信到近乎于预言的神情,李秀宁的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她不知道李岩这番判断的依据究竟是什么,但她选择相信。 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创造了太多太多的奇迹。 ………… 七天之后,长安城中,太极殿内。 伴随着李世民回归,一封来自潼关的八百里加急军报,狠狠砸入了李唐王朝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掀起了滔天巨浪。 洛阳,易主了。 那个曾经被他们视为癣疥之疾,盘踞在北地一隅的李岩。 以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速度和方式,拿下了这座天下闻名的东都! 龙椅之上,李渊的面色铁青,那双曾阅尽世间沉浮的眼眸中。 眼中带着无奈和忌惮。 当初他只是想要利用李岩牵制窦建德,现在倒好,人家不光是干翻了窦建德,现在连洛阳也直接拿下了。 殿下,文武百官垂首而立,鸦雀无声。 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眉头紧锁. 在心中飞速地盘算着这一变故带来的连锁反应。 而以裴寂为首的一众元老重臣,则面色凝重,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李岩的势力,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于他们,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小角色了。 随着洛阳的陷落,王世充的覆灭。 整个黄河以北的广袤土地,实际上已经尽数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从雁门到洛阳,连成了一片,形成了一个足以与李唐分庭抗礼的庞大势力。 潼关,这座天下雄关,如今不再是李唐东进的门户。 反而成了抵御李岩兵锋西进的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屏障。 一个事实上的南北对峙格局,已然形成! 就在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殿外传来通报之声。 “启奏陛下,秦王殿下,于殿外求见!” “宣。” 李渊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很快,一身风尘仆仆,甲胄上还带着些许泥泞的李世民,大步流星地走入了太极殿。 他的面容清瘦了些,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 只是那锐利之中,此刻多了一丝疲惫与……怨气。 他走到大殿中央,对着李渊躬身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二郎,回来了。” 李渊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儿子,语气复杂。 “洛阳之事,你怎么看?” “是,儿臣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 李世民缓缓直起身,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站在文臣之首,身着太子朝服的李建成身上。 李建成感受到了这股目光,微微抬起眼帘,与李世民对视了一瞬。 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这短暂的交锋,已经让殿内敏感的臣子们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父皇,” 李世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没有再看李建成,而是转向了李渊,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与讥讽。 “儿臣此次出征,无功而返,有负父皇所托,请父皇降罪。” “这不怪你。” 李渊叹了口气,“是那李岩用兵太过神速,谁也未曾料到。” “神速?” 李世民没想到,到现在了自己这位老爹还在为大哥开脱。 他终于忍不住了,将矛头指向了李建成。 “是啊,确实神速。儿臣的大军,从长安出发,一路行来,粮草恰好迟滞三日,兵部下发的军械恰好缺损两成,途经州县的交接文书,更是恰巧出了岔子,让儿臣在路上白白耽搁了七天!” 他的每一个恰好,都说得阴阳怪气,字字诛心! “等到儿臣扫清了这些意外,率军赶到潼关时,洛阳城头的王旗,已经换成了镇北王的玄色大旗,儿臣连李岩的军队长什么样都没见到,这仗,就已经打完了。” “敢问太子殿下!您坐镇朝中,统筹全局,我大军出征的后勤补给,便是如此井井有条的吗?!” 这番话,无异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撕破了脸皮!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这对兄弟,更不敢去看龙椅上那位皇帝的脸色。 李建成心中怒火中烧,但脸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甚至还带着一丝关切。 “二弟这是说的什么话?你领兵在外,为兄在京中也是心急如焚。” “粮草军械之事,为兄已严令彻查,想必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利,才出了纰漏。至于州县交接不畅,更是地方官吏的失职,为兄定会为你严惩不贷,给你一个交代。” 他轻描淡写地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下面的人。 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兄长的“规劝”。 “不过话说回来,二弟你也是求胜心切了些。” “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在后勤尚未完全齐备的情况下,便急于进军,此举是否也有些孟浪了?” 好一个倒打一耙! “你!” 李世民气得须发皆张,双拳紧握,指节都捏得发白。 他败了,他认。 若是堂堂正正与李岩对阵,输了,他李世民无话可说,只会回去卧薪尝胆,来日再战。 可现在,他就像一个憋足了劲的拳手,兴冲冲地跑上擂台,却发现对手已经拿着奖杯回家了! 自己来回奔波千里,耗费无数钱粮,结果就像是出来郊游了一圈。 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 而更让他感到憋屈的是,李岩拿下洛阳后,并未称帝。 他依旧自称镇北王。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世袭 这就让李世民的处境变得无比尴尬。 人家没称帝,名义上就不是叛逆。 你若是继续带兵攻打,就成了唐室无故征伐有功之王, 师出无名。 可若是不打,灰溜溜地回来,又显得自己无能至极。 权衡之下,他只能选择先回朝禀报。 “够了!” 龙椅上,李渊终于爆发出一声怒喝,打断了两兄弟的争执。 “国难当头,你们兄弟二人,还要在此互相攻讦,成何体统!都给朕住口!” 帝王之怒,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为之震颤。 李世民和李建成皆是心中一凛,立刻躬身请罪。 “儿臣知罪。” 李渊的目光在两个儿子脸上一一扫过,心中充满了失望。 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殿下的臣子们。 “诸位爱卿,眼下李岩坐大,已成心腹之患。” “南北对峙,已是事实。对于此人,对于此局,尔等,可有良策?” 大殿内又是一片沉默。 良策?能有什么良策? 打?国库刚刚经历连番大战,已是捉襟见肘,实在无力再支撑一场与整个北方势力的大决战。而且,李岩军威正盛,谁敢保证一定能赢? 不打?那就等于是默认了李岩对北方的事实统治,李唐的颜面何存?这天下,又该如何一统? 就在这进退维谷的当口,中书令裴寂颤巍ながら地走了出来。 “陛下,臣,有一策,或可解眼下之困局。” 李渊精神一振:“裴爱卿快讲!” 裴寂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陛下,李岩此人,虽有席卷北方之势,但他至今未曾称帝,仍以‘镇北王’自居。此举,耐人寻味啊。” “哦?此话怎讲?” “臣以为,这说明了两点。”裴寂伸出两根手指,“其一,他根基未稳,不敢贸然称帝,以免成为天下公敌。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心中对我大唐,对我主陛下,或许……尚存一丝敬畏之心!所以只要我们不给他正名,他就算称帝,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此言一出,不少大臣都露出了鄙夷之色。 敬畏之心?那李岩连你大唐的秦王都敢耍得团团转,还敬畏个屁! 但李渊却听进去了,示意他继续说。 裴寂不理会旁人的目光,继续侃侃而谈。 “既然如此,我等何不顺水推舟,化被动为主动?” “陛下可下一道圣旨,不是征伐的战书,而是册封的恩旨!” “册封?”李渊皱起了眉头。 “没错!”裴寂肯定地说道,“陛下可下旨,就说听闻镇北王李岩平定中原叛逆王世充有功,为国除害,朕心甚慰!为彰其功,特此正式册封镇北王改为世袭,食邑万户,赐九锡,开府建衙,总管黄河以北所有军政要务!允许其承制拜官,便宜行事!” “什么?!” “这万万不可!” 裴寂的话音刚落,朝堂瞬间就炸了锅! 这算什么?这不就是承认了李岩的合法地位,将大唐的半壁江山拱手相送吗?! 就连一直沉默的李世民,眼中也闪过一丝错愕。 但是裴寂却对着众人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智珠在握的笑容。 “诸位稍安勿躁,听老夫把话说完。” “陛下,此举看似示弱,实则是一招妙棋!” “首先,我们下了这道恩旨,从名义上,李岩便是我大唐的臣子!他再怎么势大,也是我大唐册封的王爷。” “这天下,就还是陛下的天下!我大唐的正统地位,便保住了!” “其次,这道圣旨,是把一个天大的难题,抛给了李岩自己。” “他若是接旨谢恩,那便是自认臣属,日后我等再对他用兵,便是平定藩王内乱,师出有名!他若是胆敢抗旨不遵,那便是公然谋逆,坐实了反贼的名头!届时,天下人心,必将站在我大唐这一边!我们同样是师出有名!” “无论他接与不接,主动权,都将重新回到我们的手上!” “而最重要的是……” 裴寂压低了声音,“此举,可以为我们争取到最宝贵的时间!我们可以借此机会,休养生息,积蓄国力,平定南方其余的割据势力。” “待到我们国富民强,兵精粮足之日,再与那李岩一决雌雄,收复北地,岂非易如反掌?”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入情入理。 原本群情激奋的朝臣们,渐渐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这似乎还真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 这是一个苦涩的,但却不得不吞下的策略。 李渊坐在龙椅上,闭上了眼睛,手指停止了敲击。 大殿内,落针可闻。 许久,他才缓缓睁开双眼,那眼中的震惊与愤怒已经退去,取而代代的是帝王的冷静。 “准奏。” “就依裴爱卿之策,拟旨吧。” “陛下圣明!” 裴寂长舒一口气,躬身退下。 然而,站在队列中的李世民,却是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他看着裴寂那张自鸣得意的老脸。 又看了一眼身旁兄长那嘴角不易察觉的微笑,心中涌起一股滔天的怒火与无力。 这道圣旨一下,便等同于向李岩低了头。 而这低头换来的所谓时间,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苟延残喘。 他更知道,今日朝堂之上的这场博弈,他输了。 不仅在战场上被李岩无视。 更在朝堂上,被兄长和这些老臣们联手,将他奋力一搏的机会,彻底堵死。 他抬起头,最后望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龙椅,眼神深处,一抹野心悄然滋生。 半个月后。 伴随着洛阳周边的城镇逐渐落入掌控。 紫微宫,议事殿内。 李岩端坐于主位之上,下方是镇北军的核心将领与部分刚刚归附,且在昨日叛乱中立场坚定的前朝官员。 殿内的气氛,肃穆而又带着一丝兴奋。 “王爷,” 王笑林手持一份簿册,躬身禀报道。 “经此一役,城中顽固势力已基本肃清,查抄乱党家产所得,金银布帛无数,粮草……更是堆积如山!足以支撑我大军两年用度有余!” 钱串子也凑了上来,满脸放光地补充:“岩哥,不只是钱粮!那些世家大族的私兵护院,咱们也缴了械,足有三千多人!这帮蛀虫,真是富得流油啊!” 第二百七十六章 八百里加急军报 李岩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打土豪,分田地,永远是原始积累最快的方式。 他正欲开口询问一下王玄策那边的情况。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无比的马蹄声,以及亲卫高亢的通传。 “报!!” “幽州八百里加急军报!!” 一声嘶哑的呐喊,瞬间劈碎了殿内轻松的气氛! 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他们的根! 是镇北军的龙兴之地! 可以说许多镇北军的家人们都在那里。 为了保证安全,李岩在率军出征的时候,还留下了许多士兵驻守。 而留守的将领中,还故意从王笑林的狼牙军中挑出来的大队长。 之前,或许他们只是一个统领百人的将领。 可如果放在现在,那绝对都是统领级别的人物,让其当个先锋官都不足为过。 但如今幽州居然传来八百里急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名身披重甲,浑身沾满尘土与血迹的信使,踉跄着冲入大殿,他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份被汗水浸透的蜡丸密信,高高举过头顶。 “王爷……突厥……突厥入寇!!” “什么?!” 吴元脸色一变,一步上前,从信使手中接过密信,迅速呈给李岩。 李岩面色沉静,捏碎蜡丸,展开那张薄薄的帛书。 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李岩的脸上。 李岩的目光飞速地扫过帛书上的每一个字。 他的眼神,也随之变得愈发冰冷,锐利如刀。 “好一个颉利可汗……” “没想到居然还敢来犯!!” “王爷,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笑林忧心忡忡地问道。 李岩将帛书递给吴元,示意他念给众人听。 吴元深吸一口气,用沉重的声音念道:“突厥颉利可汗,趁我中原鏖战,河北初定之机,亲率二十万铁骑,大举南下!” 二十万铁骑! 这五个字一出口,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就连李铁柱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汉,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吴元的声音继续在殿内回荡:“突厥兵分两路,其一部约五万人,由突利可汗率领,直扑我大唐并州,兵锋已至太原城下!” “而其主力……十五万精锐铁骑,由颉利可汗亲率,绕道北上,越过燕山,如今已兵临我幽州城下!!” “这怎么可能!” 李铁柱第一个跳了起来,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怒火与不敢置信。 “颉利那老小子疯了吗?!二十万大军!他这是倾巢而出了!” “麻烦了……” 王笑林眉头紧锁,快步走到大殿中央悬挂的巨大地图前。 “王爷,我军主力尽在洛阳,幽州虽有留守兵马,如何能抵挡十五万突厥精锐?” “更何况,” 一位刚刚归降的谋士颤声说道。 “突厥骑兵来去如风,一日可行数百里,从军报发出到送达洛阳,这中间已有数日之差,只怕此刻幽州战事已是万分危急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李岩的大军主力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远水解不了近渴。 一旦幽州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他李岩在河北经营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他将成为无根的浮萍! 殿内,争吵之声四起,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危机打乱了阵脚,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够了!” 一声沉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李岩缓缓从主位上站起,目光如电,扫过殿内每一个人惶恐不安的脸。 “区区二十万突厥,就把你们吓成了这个样子?”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失望与怒其不争。 “我镇北军,自鹰愁涧起兵,战刘武周,灭宋金刚,平窦建德,破王世充!哪一战,不是以少胜多?哪一战,不是在刀山火海中杀出来的?” “怎么?如今占据了洛阳,坐在这温暖舒适的宫殿里,你们的胆气,反倒被磨没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面红耳赤,羞愧地低下了头。 “岩哥,俺不怕!”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吼道:“你下令吧!别说二十万,就是四十万!俺也敢带人冲他娘的!” 李岩的目光落在李铁柱身上,难得地柔和了一丝。 他走到地图前,看着那代表着幽州的小小城池,眼中闪过森然的杀机。 “颉利……他以为他算准了一切。” “他分兵五万进攻并州,不是真的想打下太原,而是为了牵制李唐!他很清楚,李唐巴不得我跟突厥拼个两败俱伤,绝不会出兵援助,这五万人,只是为了确保李唐不会在他背后捅刀子。” “而他自己,则率领三倍于我的主力,直扑我防备最空虚的幽州。” “他这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一战,就彻底敲断我的脊梁骨!” 王笑林沉声道:“王爷所言极是,此计歹毒无比,他就是要逼我们回援,然后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在半路设伏,将我军主力歼灭于野外!” “没错。” “他算得很准,计划也很好。只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众人齐声问道。 李岩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盯着殿内所有的心腹爱将。 “他算错了我李岩的胆子,更算错了……我镇北军的速度!” 一股无与伦比的自信与霸气,从李岩身上轰然爆发,瞬间驱散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所有人的眼神,都重新燃起了战意! 李岩的声音,变得斩钉截铁,开始下达一道道改变战局的命令。 “吴元!” “元在!” “我命你,总督洛阳一切军政要务!王笑林留下,为你副手!” 吴元与王笑林对视一眼,重重叩首:“元遵命!与洛阳共存亡!(末将遵命!)” “钱串子!” “小的在!” “发动你所有的力量,给我把突厥入寇的消息,传遍整个河北、中原!” “得令!” “王烈火!” “末将在!” “李萧山!” “末将在。” 李岩的目光落在这两位一明一暗的王牌大将身上,声音陡然拔高! “你二人,立刻点齐麾下所有骑兵!一人双马!带足三日干粮与箭矢!三个时辰后,在城外集合!” “我要你们,随我一起,星夜兼程,千里驰援!” “颉利想跟我玩闪电战,那我就陪他玩到底!” “他不是以为我主力远在洛阳,回天乏术吗?” “那我就亲率铁骑,如神兵天降,出现在幽州城下,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传令给幽州守将,告诉他,死守城池!告诉幽州所有的百姓!” “就说我李岩,回来了!” “让他们洗干净脖子,等着我,带他们,屠尽突厥!!” 第二百七十七章 再来圣旨 洛阳城外,北邙山大营。 数万镇北军将士,已经完成了最后的集结。 军旗如林,刀枪如雪。 肃杀之气,直冲云霄,仿佛要将天际的流云都撕裂开来。 李岩一身玄色铁甲,立于高高的点将台上,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他的身后,李铁柱、王笑林、程知节、单雄信等一众悍将,皆是甲胄在身,神情肃穆,只待主帅一声令下,便要随他千里驰援,奔赴那已被战火笼罩的北方。 洛阳的政务,已经尽数交给了吴元。 而裴仁基等降将,则被委以守备洛阳四门,整练降卒之责。 经此一番敲打与安抚,这些人此刻无不感恩戴德,只想着如何表现,以换取这位新主人的真正信任。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王爷!” 钱串子气喘吁吁地从后方跑来,“粮草、箭矢、备用马匹,全部点验完毕!每位骑士皆配双马,足够支撑我军急行军五日所需!” 李岩点了点头,正欲下令开拔。 突然,一名夜枭军的斥候如鬼魅般出现在点将台下,单膝跪地,声音急促。 “启禀王爷!一支自西而来的车队,已至洛阳城西门外,为首者手持节杖,自称长安天使,前来宣旨!” “长安天使?宣旨?” 李铁柱闻言,眉头一皱,瓮声瓮气地骂道。 “宣个屁的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咱们要出发的时候来!这帮鸟人,一肚子坏水!” 程知节也是一脸不忿,嘟囔道:“肯定是看王爷您拿下了洛阳,眼红了,想来摘桃子!要是俺说,直接乱棍打出去得了!” 李岩摆了摆手,制止了众将的议论。 他的脸上,不见丝毫意外,反而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来了吗……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一些。” 他心中明镜一般,这圣旨,早就在路上了。 只不过,它不是来摘桃子的,而是来招安的。 李唐现在没能力,也没胆子跟他硬碰硬,便只能玩这种名义上的把戏。 “王爷,这……” 王笑林上前一步,眼中带着询问。 “急什么。” 李岩淡淡道,“大军原地待命,让他们等着,传令下去,在紫微宫正殿,摆开仪仗,本王要亲自会一会这位长安来的天使。” “人家千里迢迢送恩典来了,我们若是不接着,岂不是显得太不懂礼数了?” …… 半个时辰后,紫微宫,太极殿。 镇北军一众核心将领分列两旁,个个盔明甲亮,煞气腾腾。 李岩高坐龙椅之上,身旁是神情自若的李秀宁。 一名身着绯色官袍,面白无须,神态倨傲的中年宦官,手捧一卷明黄圣旨,在一众唐使的簇拥下,缓步走入大殿。 为首的宦官正是李渊身边的心腹,内侍省少监,杨恭。 他一进殿,目光便落在了那张龙椅之上。 看到李岩随意安坐的姿态,以及他身旁曾经的平阳昭公主,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但他脸上却堆起了笑容,躬身道:“咱家杨恭,奉陛下之命,前来宣旨。镇北王,为何见了圣旨,还不下跪接旨?” “跪?” 李岩还未开口,他身后的李铁柱已经向前踏出一步。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叫我岩哥下跪?信不信俺现在就拧下你的脑袋当球踢!” 杨恭被这股杀气一冲,吓得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险些瘫软在地。 “放肆!” 李岩故作姿态地呵斥了一声。 “天使面前,岂容无礼!铁柱,退下!” “是……” 李铁柱不甘不愿地退了回去,但那双眼睛,却依旧像刀子一样,刮在杨恭身上。 李岩这才慢悠悠地从龙椅上站起,缓步走下台阶,却并未下跪,只是对着那卷圣旨,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 “天使远来辛苦,不知陛下有何旨意?念吧。” 杨恭强压下心中的屈辱,颤巍巍地展开了圣旨,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尖细的嗓音拔高,力图展现出天朝上使的威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王李岩,性秉忠贞,骁勇善战,起于北地,屡抗突厥,功在社稷。今又率义师南下,扫除国贼王世充,还中原以清明,朕心甚慰!” “为彰其功,特册改镇北王为世袭制,食邑三万户,赐九锡之礼,开府建衙,总管黄河以北,河北道所有军政要务!望尔忠心王事,永为我大唐北门之屏障,钦此!” 冗长的圣旨念完,大殿内一片死寂。 王笑林、程知节等人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了讥讽。 什么玩意儿! 王爷本就是镇北王,还需要他李渊来封。 总管河北道军政,河北道早就被王爷打下来了,用得着他来赏赐? 这哪里是封赏,这分明就是想用一个虚名。 将王爷框定为他李唐的臣子,是赤裸裸的羞辱! 杨恭念完圣旨,看到众人脸上的表情,心中又找回了一丝底气。 他昂着头,将圣旨递向李岩。 “镇北王,接旨谢恩吧。” 在他想来,李岩要么暴怒拒旨,那便是公然谋逆,正中长安下怀。 要么,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乖乖当他李唐的藩王。 无论哪一种,主动权都在长安。 不过李岩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只见李岩脸上非但没有愤怒,反而露出了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圣旨。 “臣,李岩,谢陛下天恩!” 他转过身,将圣旨高高举起,面向殿内所有将领,朗声道。 “陛下圣明!有此封赏,我镇北军上下,皆感天恩浩荡!从今往后,我等更当为陛下,为大唐,尽心竭力,扫平天下!” 这番话,这副姿态,让王笑林等人直接看傻了眼。 就连李秀宁的眼中,都闪过一丝错愕与不解。 杨恭更是愣在当场,剧本好像不是这么演的啊? “好!好!王爷深明大义,咱家……咱家定会将王爷的忠心,一字不差地禀报陛下!” 杨恭结结巴巴地说道。 “光是口头说说,如何能体现我的一片忠心?” 第二百七十八章 空手套白狼 李岩微微一笑,转身对一旁的亲卫说道。 “取笔墨纸砚来!本王要亲自上表,向陛下谢恩!” 很快,一张巨大的案几被抬了上来,笔墨俱备。 李岩深吸一口气,提笔蘸墨,龙飞凤舞,笔走龙蛇!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笔尖之上。 只见他奋笔疾书,一篇洋洋洒洒的谢恩表,一气呵成! 写完,他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将表文交到了一脸懵逼的杨恭手中,脸上带着无比诚恳的笑容。 “天使,此乃本王的一片肺腑之言,还请务必亲手呈交陛下御览!” “一定,一定……” 杨恭机械地接过表文,只觉得这薄薄一张纸,重若千斤。 “来人!送天使一行好生歇息,用好酒好菜招待!万万不可怠慢!” 李岩大手一挥,吩咐道。 待杨恭等人如同梦游般被带下去之后,大殿的门被重新关上。 “王爷!” 王笑林第一个憋不住了,急切地问道:“您这是……何意啊?难道我们真要认他这个鸟皇帝?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凭什么要挂他李唐的名号?” “就是啊岩哥!”李铁柱也闷声道,“俺想不通!” 李岩看着他们急切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他走回龙椅,重新坐下,指了指身旁的李秀宁,笑道。 “秀宁,你来说说,这圣旨背后,是什么名堂?” 李秀宁冰雪聪明,此刻早已从最初的错愕中回过神来,理清了头绪。 她美目流转,看了一眼李岩,缓缓开口道:“这是我父皇和裴寂等人的缓兵之计。他们知道现在无法与我们抗衡,便用一道恩旨,在名义上将你定为唐臣,如此一来,既保全了李唐的颜面,又占据了大义名分,日后他们若要对你用兵,便是平定内乱,师出有名。而你若拒旨,便是坐实了反贼之名。” “说得不错。”李岩赞许地点头。 “那您为何还要接旨?还要上什么谢恩表?” 程知节挠了挠头,还是没想明白。 “他给我名分,我为何不要?他想让我当他大唐的臣子,可以啊。但当臣子的,总得为君分忧吧?” “我的谢恩表里写得很清楚。我首先对陛下的恩典感激涕零,誓要为大唐扫清寰宇,再造乾坤。” “然后我说,如今突厥颉利小儿,不识天数,胆敢入寇我大唐疆土。” “一路攻打并州,一路直逼幽州,此乃心腹大患,国之巨贼!作为大唐忠臣,我李岩岂能坐视不管?” “所以……”李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 “为替陛下分忧,为保北疆安宁,我,大唐新封的镇北王李岩,决定——总领河北、河东两道所有兵马,专事征伐突厥!并请陛下下旨,令河东各地官府,全力配合我大军的粮草调度与兵员征募!待我斩下颉利可汗的狗头,再向陛下献礼报捷!” “什么?!” “总领河东兵马?!”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王笑林、程知节等人,脸上的表情由震惊,转为狂喜! “高!王爷,实在是高啊!” 王笑林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给咱们一个虚名,咱们就借着这个虚名,把手伸进他李唐的河东道!这……这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啊!” “妙!妙啊!” 程知节也是抚掌大笑,“他李渊要是同意,那河东就成了咱们的地盘!他要是不敢同意,那就是置北疆百姓于突厥铁蹄之下而不顾!他这个皇帝,还当个屁啊!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众将恍然大悟,看向李岩的眼神,已经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这是艺术! 李岩淡然一笑,站起身,重新走下台阶,目光望向北方。 “李渊想用一道圣旨,换取他休养生息的时间,我又何尝,不想借此机会,解决北方的后顾之忧?” “他给我名分,我便用这名分,做我想做的事!” “这一次,我要让颉利知道,中原的土地,不是他想来就能来的!” “更要让长安的那位看看,我这个镇北王,是如何为他分忧的!” 李岩站起身,再次走到地图前,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明日清晨,星夜北上,驰援幽州。”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开始布置具体的行军路线时。 王笑林下面有人过来汇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之后。 王笑林立刻上前一步。 他先是对着众人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到李岩身边,低声汇报道。 “王爷,一切准备就绪,铁柱的亲卫军,以及我从狼牙军中抽调的精锐,还有镇北军,加上那些河北兵团的人,共计八万五千人,带足了干粮箭矢,已在城外大营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李岩点了点头,问道:“王烈火和李萧山那边呢?” 王笑林脸上露出一丝钦佩之色,回答道:“已经出发了,黑骑军和夜枭军脚程最快,装备也最为精良,算算时间,这会儿恐怕已经出了虎牢关。” “很好。” 李岩赞许地点了点头,黑骑军与夜枭军的机动性,是他手中的两张王牌,也是他敢于跟突厥人玩闪电战的最大底气。 一旁的吴元见状,羽扇轻摇,开口道:“王爷,黑骑与夜枭为先锋,王爷亲率大军居中,一万五千铁骑星夜驰援,十日之内,必可抵达幽州城下,届时内外夹击,前后开花,定能一战击溃颉利主力,解幽州之围!” 吴元的分析,是当下最稳妥、也最符合常理的推断。 十天,千里奔袭,这已经是凡人军队所能达到的极限。 殿内的众将,包括刚刚归降的单雄信等人,也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然而,李岩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十天?不。”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幽州与洛阳之间那漫长的距离上逡巡,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算计。 “太赶了。” “嗯?” 吴元一愣,“王爷的意思是……” 第二百七十九章 我说他行,他就行 “千里奔袭,对人对马的消耗都太大。” 李岩的声音平静,“就算我们不眠不休,十天赶到幽州城下,也必然是人困马乏,成了强弩之末。到那时,我们拿什么去跟以逸待劳、兵力数倍于我的突厥铁骑决战?拿疲兵去撞对面的刀锋吗?” 一番话,让殿内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王笑林眉头紧锁:“可幽州战事紧急,多拖一日,便多一分危险啊!” “危险,同样也是机遇。” “颉利以为他算准了我们回援的时间,他一定会在幽州城下,张开一张大网,等着我们这支援军一头扎进去。” 李岩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声音斩钉截铁。 “传我将令!我们的行军时间,不是十天,是十五天!” “什么?!”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十五天?王爷,这……” 王笑林急道,“幽州城内兵力单薄,如何能坚守十五天之久啊!” “能!” “立刻派最快的信使,追上烈火和萧山!告诉他们,抵达幽州后,不惜一切代价的骚扰!” …… 第二日,清晨。 洛阳城外,誓师北伐。 八万五千名镇北军,玄甲如林,刀枪如雪,汇聚成一片黑色的钢铁洪流。 战马喷着响鼻,骑士们神情肃穆,冲天的杀气,几乎让初升的朝阳都为之黯淡。 无数洛阳百姓自发地赶来,夹道相送。 他们手中捧着热腾腾的炊饼和清水,眼中满是担忧与期盼。 “王爷必胜!” “打跑突厥狗!” “我们等王爷凯旋!” 李岩一身黑色王铠,立马于高台之上,身后是李铁柱等一众核心将领。 他没有发表什么长篇大论的演说,只是拔出腰间的镇北刀,刀锋直指北方! “将士们!” “我们的身后,是洛阳,是中原!我们的前方,是幽州,是我们的家!” “突厥豺狼,胆敢觊觎我华夏土地,残害我父老乡亲!” “此战,不为开疆拓土,只为保家卫国!” “此战,不退!” “此战,必胜!” 就在李岩准备下令出发之际,他却突然收刀入鞘,目光扫过台下众将。 “此次北伐,大军主力随我正面迎敌。但千里战线,侧翼游击与粮道安危,同样至关重要!” “我决定,另设幽云行军总管一职,总领此责!” 此言一出李铁柱,甚至不远处的程知节、单雄信等人,都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 毕竟谁都清楚这个职位的重要性,几乎相当于第二战场的总指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李岩口中那个名字的出现。 李岩的目光,却越过了所有这些成名已久的悍将。 落在了队列后方,一个毫不起眼的身影上。 “王玄策何在?” 此话一出口,所有将领,无论是镇北军的嫡系,还是刚刚归降的瓦岗旧部,脸上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末将在!” 王玄策此刻脸色有些发白,倒不是说害怕,而是在李岩叫自己名字的时候。 他就知道,或许这个任命会落在自己头上。 对于那些前辈,他只是一个小将,更怕的是做不好。 “我命你为幽云行军总管!拨给你降兵五千,再给你本部三千人马!总计八千兵马,由你全权节制!负责我大军东侧游击、袭扰,并确保我军后方粮道之绝对安全!” “你,可敢接令?!” 这个任命,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王爷!不可啊!” 王笑林再也忍不住了,急声劝道。 “玄策他虽然前段时间整理兵马不错,可他从未带兵打过仗啊!这行军总管一职,事关我大军侧翼与生死命脉,万万不可如此儿戏啊!” “闭嘴!” 李岩猛地回头,一声冷喝,让王笑林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我昨天在殿上说的话,你们都忘了?” “我用人,只看能力,不看资历!我说他行,他就行!” 李岩的目光如刀子一般,从王笑林,到程知节,再到每一个脸上带着疑虑的将领脸上一一刮过。 “谁再有异议,按动摇军心论处!” 虽然众人也很无奈,但是对于李岩的话,他们也只能认可。 毕竟那天在殿内,李岩就是因为此事发火的。 眼看着众人都不在多说什么,李岩这才重新转向那个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年轻人身上。 “王玄策,不要看他们,我再问你一遍,你敢不敢接?!” 王玄策此刻已经开始颤抖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那原本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 此刻竟涌起一抹异样的潮红,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不是傻子,完全可以感受到李岩对于自己的信任。 要是在不接受,那已经不是被看扁那么简单了,可以说从此之后,李岩怕是绝对不会在启用自己。 想到这里,王玄策单膝下跪,对着李岩一拜。 “末将王玄策,遵命!” “若有负王爷所托,不能确保粮道安全,不能牵制敌军侧翼……”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迎着李岩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属下愿提头来见!” 看着他眼中那股由惶恐蜕变为决绝的锐气,李岩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翻身上马,抽出镇北刀,最后看了一眼洛阳城的方向,猛地向前一挥! “全军,出发!” “目标,幽州!!” 号角长鸣,铁流滚滚。 大军在一片王爷必胜的呼喊声中,如一条黑色的巨龙,向着北方的地平线,滚滚而去。 吴元,王笑林二人看着大军远去的影子。 直到消失在了地平线,吴元才看向了身边的王笑林。 “怎么,岩哥不让你去,生气了?” 自从李岩让王笑林驻守洛阳后,他就没有了之前的战意。 虽然在外人面前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做了怎么久的兄弟。 吴元自然能看的出对方眼中的急迫。 “元哥,您就别笑话我了,铁柱,萧山他们都去了,就我没去,你说,我有啥不如他们的?” 王笑林眼中带着无奈,嘴角也泛着苦笑。 “行了,你还不明白,岩哥把你留下,你以为是好事啊?” “别忘记了,大唐那边对于我们这里还是虎视眈眈的,要是他们这个时候过来攻打我们,你说,要是没有一个大将镇守,岩哥能放心吗?” 说完之后,吴元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自己想想吧,我还得跟几个世家接触一下。” 吴元走了,王笑林沉默了许久,他突然明白似乎自己并不是被抛弃了。 他不是傻子,也明白了吴元话中的意思。 “嘿嘿,我就知道,岩哥没有给我忘了!” 第二百八十章 三千就三千 自洛阳誓师北上,日月交替,寒暑轮转,已是第十日。 大军的行进路线,早已脱离了中原腹地的平坦官道。 进入了河北与幽云交界处的丘陵与草原地带。 秋风萧瑟,卷起漫天枯黄的草屑,空气中都带上了一股肃杀的冷意。 一支约莫三千人的骑兵队伍。 正在这片广袤而荒凉的土地上疾速穿行。 他们便是奉命先行,负责袭扰牵制的先锋之一。 王烈火和他麾下的黑骑军。 “驾!” 王烈火一马当先,他身下的战马,是百里挑一的幽州良驹。 但连续十日的急行军,也让这神骏的坐骑鼻孔中喷出了浓重的白气。 他身后的三千黑骑,亦是人马皆带上了一丝疲色。 但他们的队形,却始终如刀切斧砍般整齐划一,没有一丝一毫的散乱。 玄色的甲胄在黯淡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每一名骑士的脸上,都带着久经沙场的沉凝与冷酷。 “将军,兄弟们都有些乏了,前面有片背风的矮坡,要不要停下来歇歇脚,喂喂马?” 副将赵孟催马上前,低声建议道。 赵孟为人沉稳,是王烈火的得力臂助,总能在他这团烈火烧得最旺的时候,适时地泼上一盆冷水,让他保持冷静。 王烈火闻言,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 骑士们虽然面带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腰杆挺得笔直。 “歇个屁!” 王烈火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洪亮如钟。 “咱们是黑骑军!是王爷的拳头!这才跑了几天就喊累?” “要是让萧山的那帮夜行孙们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不过说归说,但是对于下面的士兵他还是很爱惜的,抬手做了一个减速的手势。 “传令下去,原地休整一炷香!人吃干粮,马嚼精料!都把耳朵给我竖起来,眼睛放亮点!这里已经是突厥狗的地盘了,谁要是敢放松警惕,老子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三千黑骑军令行禁止,立刻散开,以战斗小队为单位。 一部分人警戒四周,一部分人则飞快地从马鞍旁的行囊中取出特制的干粮和草料,补充着人与马的体力。 他们吃的干粮,是钱串子按照李岩的吩咐,用肉干、面粉、油脂混合烘烤而成,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一小块就能提供大量的热量。 战马吃的精料,更是掺了豆子和盐巴,能让它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力气。 精良到牙齿的后勤保障,正是他们能够千里奔袭的底气所在。 “将军,您说王爷这次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孟一边啃着干硬的肉饼,一边凑到王烈火身边,压低了声音。 “明明幽州火烧眉毛了,却偏让我们走慢点,还说什么要让颉利那老小子做十五天的噩梦?” “王爷的心思,你我哪里猜得到?” 王烈火灌了一口水,眼神中却带着一丝狂热的信赖。 “王爷这么安排,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咱们听令行事就完了!” 他顿了顿,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不过,王爷的命令是袭扰,可没说怎么个袭扰法。要是咱们一不小心,把突厥人的先锋部队给全端了,那也算是袭扰,对吧?” 赵孟的眼皮跳了跳,苦笑道:“将军,您可别乱来,李萧山那家伙的夜枭军,神出鬼没,最适合干这种骚扰的活,咱们黑骑军,是用来正面冲阵的铁锤,一旦陷入缠斗,损失可就大了。” “怕什么!” 王烈火眼睛一瞪,“咱们黑骑军什么时候怕过打硬仗?上次打王世充,就让狼牙营那帮孙子抢了头功,老子心里这口气可还憋着呢!这次要是再不打出点威风来,回去怎么跟王爷交代?” 就在这时,远处地平线上,几点黑影由远及近,正在飞速靠近。 是黑骑军派出去的斥候! “敌情!” 警戒的哨兵发出了低沉的呼喊。 原本还在休整的黑骑军,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完成了所有的动作。 干粮塞进怀里,水囊挂回马鞍,骑士们翻身上马,抽出腰间的横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杂音。 三千柄战刀,在霎时间组成了一片冰冷的钢铁森林! 很快,斥候冲到了王烈火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语速极快地汇报道。 “启禀将军!正前方三十里,发现大股突厥骑兵,约莫万人左右,旗号是突厥阿史那部的偏师,正朝着我方缓缓而来!看样子,是他们的前锋哨探部队!” “一万人?” 赵孟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将军,三倍于我!而且是突厥精锐!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烈火兴奋的大笑声打断了。 “哈哈哈哈!好!来得好!” 王烈火猛地站起,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仿佛一头看见了猎物的饿狼。 “老子正愁着没处下手,他们就把脖子给伸过来了!” 他一把将头盔戴上,翻身上马,环视着自己麾下那三千名同样战意盎然的虎狼之士。 “兄弟们!” “王爷的命令,是让我们袭扰!是让我们当草原上的狼,去咬突厥人的后勤!” “但是老子现在告诉你们,最好的袭扰,就是把敌人全部杀光!让他们连回去报信的人都没有!” “他们有一万人,我们只有三千!他们以为吃定我们了!” “今天,老子就要带着你们,让这群草原上的杂碎好好看一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骑兵!什么才是天下无双的镇北军!” 他猛地抽出自己的佩刀,刀锋直指前方。 “黑骑军的威名,就在今日!用他们的鲜血和人头来铸就!” “目标,敌军中军大瘿!随我冲锋!砍断他们的头颅!” “吼!!” 三千黑骑同时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咆哮,胸中的疲惫与劳累,早已被冲天的战意所取代! 他们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向整个天下宣告,镇北王的大军,来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黑骑争锋 三十里外。 一支庞大的突厥骑兵队伍,正以一种松散而懈怠的姿态,在草原上缓缓行进。 为首的,是颉利可汗麾下的一员悍将,阿史那部的万夫长,阿史那·图烈。 他骑在一匹高大的汗血宝马上,脸上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倨傲。 “哈哈哈,真是无趣!”图烈对着身边的亲卫,用突厥语大笑道,“我还以为南朝人有多厉害,那个什么镇北王,被我们大军围了老巢,现在还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哭鼻子呢!这都快到幽州城下了,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一名亲卫谄媚地附和道:“将军神威,那些南朝绵羊闻到您的气味,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等我们攻破幽州,杀进中原,他们的女人和财富,就都是将军您的了!” “说得好!” 图烈放声大笑,引得周围的突厥骑兵们也跟着发出一阵阵污秽的哄笑。 他们根本没有将这次南下,当成一场艰苦的战争,而是看作了一场武装游行般的掠夺。 然而,就在他们最得意忘形的时候,异变陡生! “呜——” 一声尖锐至极的破空声,从地平线的尽头传来。 紧接着,是成千上万道同样的破空声,汇聚成了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交响! “那是什么?!” 图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惊骇地抬起头。 只见远方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 那片黑点,如同一团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放大,朝着他们这支万人大军,当头罩下! “是箭!是箭雨!!” “敌袭!!” 凄厉的嘶吼声,在突厥军阵中炸响。 但一切都太晚了。 那些黑点,是弩矢!是比寻常弓箭射程更远、穿透力更强的军用重弩之矢! 突厥人引以为傲的骑射技术,在黑骑军这种不讲道理的饱和式打击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他们的弓箭,根本够不着对方,而对方的箭雨,却已经死神般降临! “噗!噗!噗嗤!” 密集的弩矢,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扫过了突厥军阵的最前排。 无数突厥骑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被势大力沉的弩矢射穿了身体,连人带马,如下饺子一般纷纷栽倒在地! 人体的惨嚎,战马的悲鸣,瞬间响彻草原! 一轮齐射,仅仅是一轮齐射,便让这支万人队的前锋,直接被打残! 图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是什么军队?他们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射程和威力?! 不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第二轮、第三轮的箭雨,已经接踵而至! 黑骑军装备的三弓床弩和单兵连弩,展现出了这个时代堪称降维打击的恐怖威力! 一片又一片的突厥骑兵,在冲锋的道路上被无情地射杀。 原本松散的阵型,在死亡的恐惧面前,变得更加混乱不堪。 “冲过去!冲过去!只要冲近了,他们就完了!” 图烈目眦欲裂,挥舞着弯刀,疯狂地咆哮着。 他知道,面对这种远程打击,唯一的生路,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贴近敌人,展开肉搏! 残存的突厥骑兵们,也嗷嗷叫着,不顾一切地策马狂奔。 然而,就在他们终于冲破箭雨的封锁,看到那条黑色的骑兵阵线时,迎接他们的,却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手忙脚乱。 只见那支黑色的军队,在射出最后一轮弩矢后,所有骑士整齐划一地收起了弩机。 “杀!!!” 为首的那名黑甲战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三千黑骑,如同一道黑色的惊涛骇浪。 以一个完美的楔形阵,朝着数倍于己的敌人,悍然发动了反冲锋! “轰——!” 两股钢铁洪流,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如果说突厥骑兵是草原上散乱的狼群。 那么黑骑军,就是一头武装到牙齿的钢铁巨兽! 撞击的瞬间,高下立判! 黑骑军将士身上厚重的板甲,轻易地格挡开了突厥人仓促劈砍的弯刀。 而他们手中锋利无匹的百炼横刀,却能毫不费力地撕开对方简陋的皮甲,带起一蓬蓬滚烫的鲜血! 王烈火一马当先,他手中的特制陌刀,大开大合,每一次挥舞,都会有数名突厥骑兵被连人带马斩成两段! 他如同一尊来自地狱的杀神,硬生生在混乱的敌阵中,凿出了一条血肉胡同! “给我死来!!” 王烈火一眼就锁定了那个还在徒劳指挥的突厥将领——阿史那·图烈。 他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坐下战马嘶鸣一声,竟直接从两名挡路的突厥骑兵身上践踏而过! 图烈看到这个杀神朝着自己冲来,吓得魂飞魄散,他举起弯刀,色厉内荏地吼道:“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但他的亲卫,在王烈火那摧枯拉朽的气势面前,竟无一人敢上前! 转瞬之间,王烈火已经冲到了图烈的面前! “南朝杂碎,给我死!”图烈被逼到绝境,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咆哮,拼尽全力,一刀朝着王烈火的脖子砍去! 王烈火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甚至不屑于格挡。 他只是微微一侧身,任由那柄弯刀擦着自己的盔甲,带起一串刺耳的火星。 而他手中的陌刀,却以一个快到极致的角度,自下而上,猛地一撩! “噗嗤!” 阿史那·图烈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低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被豁开的胸膛,鲜血和内脏,正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呃……”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阵漏气般的声音,便轰然从马背上栽倒,死的不能再死。 随着主将的阵亡,突厥人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将军死了!将军被杀了!” “魔鬼!他们是魔鬼!”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所有的突厥骑兵都扔下了武器,调转马头,如同见了鬼一般,向着来时的方向疯狂逃窜! 一场数倍兵力差距的遭遇战,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便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彻底演变成了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王烈火提着图烈那死不瞑目的头颅,立马于尸山血海之中,对着仓皇逃窜的敌军背影,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狂笑。 “传令下去!打扫战场,收拢战马!” 他将人头随手扔给副将赵孟,眼神灼热地望向北方。 “再派一骑快马,去告诉王爷!前锋王烈火,幸不辱命!” “送了颉利可汗一份开胃小菜,斩敌酋一名,溃敌近万!” “幽州城外的草原,已经为他扫干净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反其道而行之 数万镇北军将士,怀着对家乡的忧虑和对敌人的怒火。 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幽州的方向急行军。 中军帅帐之内,李岩正与几名核心将领。 围着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商讨着接下来的行军路线。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一连串的爆豆,骤然响起。 “报!前锋急报!” 一名背插令旗的传令兵,翻身下马的动作快得几乎带出了残影。 他甚至来不及平复急促的呼吸,便冲到帅帐之前,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启禀王爷!王烈火将军,于前线大捷!” 帐内正在进行的讨论戛然而止。 李铁柱等一众将领,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那名传令兵。 “讲!” “王烈火将军率领黑骑军,于昨日清晨,与突厥阿史那部前锋遭遇!” “我军以三千对一万,正面冲阵!不仅将敌军彻底击溃,更在万军从中,阵斩敌酋万夫长阿史那·图烈!缴获战马五千余匹,牛羊无数!突厥先锋,几近全军覆没!” 传令兵一口气将这惊人的战果吼了出来。 整个帅帐内外,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便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 “我的乖乖!” 李铁柱第一个没忍住,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烈火那小子,还真他娘的敢干啊!三千打一万,还把人家主将的脑袋给剁了?!” 刚刚进入李岩团队的那些将领,程知节那些人在一旁,虽然有震惊,但更多的是理解。 因为他们之前真真正正的站在过李岩的对立面。 虽然不是诚心的,但作为敌人的那种压迫感,绝对是拉满的。 唯有李岩,在听完战报后,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哭笑不得的无奈神情。 “这个王烈火……” “让他去骚扰,他倒好,直接把人家的先锋给一锅端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他嘴上说着责备的话,但任谁都能听出那份掩饰不住的赞许。 李岩深知王烈火的性格。 那是一团不点自燃的烈火,你让他去烤个火,他能直接把整片草原都给你烧了。 命令是袭扰,这是最稳妥的策略。 可王烈火却用他自己的方式,做到了更好,打出了一场振奋人心的大胜! “哈哈哈哈!王爷,这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 李铁柱咧着大嘴笑道:“这一仗打得痛快!打出了咱们镇北军的威风!该赏!必须重赏!” “赏是肯定的。” 李岩笑了笑,随即神色一正,对着帐外高声道:“来人!” “在!” “立刻将王烈火将军的大捷战报,传遍全军!” “让每一个弟兄都知道,我们的先锋,已经为我们撕开了突厥人的防线!” “是!” 命令被迅速执行。 很快,数十名传令兵骑着快马。 在庞大的行军队列中来回穿梭,高声呼喊着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大捷!前锋王烈火将军,阵斩突厥万夫长!” “黑骑军三千破万!缴获无数!” “弟兄们!突厥人不堪一击!幽州的父老乡亲,等着我们去解救!” 起初,埋头赶路的士兵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当那一声声清晰的呐喊不断回荡在耳边时,整个大军瞬间沸腾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王烈火将军威武!” “三千人就把一万突厥骑兵打崩了?我的天!!” “什么叫一直这么厉害!你小子新来的吧?” “跟着王爷,打胜仗不是家常便饭吗?” 长途跋涉带来的疲惫,对家乡安危的忧虑。 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所驱散。 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 一股昂扬的战意,如同燎原之火,迅速在大军之中蔓延开来! 看着军队士气的变化,李铁柱等人无不喜形于色。 “王爷,这下好了!弟兄们心气儿都提起来了,现在就是跑到幽州城下,也能直接跟突厥人干一仗!” 不过李岩没有被这场突如其来的胜利冲昏头脑。 “好了,该说说我们的事情了。” 众人闻言,顿时收敛了情绪,将目光落在了李岩的手指地图上。 “王烈火这一锤,砸得确实痛快,但也彻底把那些人给砸醒了。” “颉利可汗是个极其骄傲自负的人,他亲率十五万大军南下,本以为会是一场摧枯拉朽的征服。” “可现在,他的先锋部队,竟然被一支只有三千人的袭扰部队给打得落花流水,连万夫长都被斩了首,这对我们来说是荣耀,但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被彻底激怒的颉利,会怎么做?” 李岩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 程知节最先反应过来,他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 “他会不顾一切,舍弃所有辎重,以最快的速度疯狂南下!” “因为我们的人数本来就少,虽说战力不凡,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没错。” 李岩点了点头,““如果我们按照原定计划,立刻与王烈火的前锋汇合,然后直奔幽州城下,正面对决……” “到那时,我们虽然会赢,但是幽州的老百姓肯定会受到侵害。” 帐内的将领们,额头都渗出了一层冷汗。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李铁柱有些急了,“难道眼睁睁看着烈火那小子被突厥大军包围吗?” “不。” 他转身,从地图旁拿起一支代表着镇北军主力的红色小旗。 没有将它插向幽州,反而转向了幽州西南侧,一片标示着复杂山脉地形的区域。 “既然颉利这么想找我决战,那我就送他一份更大的礼物。” “他不是以为我们急着回援,会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吗?” “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 “我们放弃立刻与前锋汇合,不直接去幽州!” 他将那面红色的小旗,狠狠地插在了地图上一处名为盘龙山的险要之地! “盘龙山?” 李萧山看着地图,眼神一亮,“这里地势复杂,山谷纵横,是绝佳的设伏之地!王爷您的意思是……” “诱敌深入,聚而歼之!” 李岩的声音,斩钉截铁! “王烈火的胜利,为我们争取到了最宝贵的东西,颉利可汗的愤怒,这愤怒,会让他失去理智,蒙蔽他的双眼!” “我们就在这里,为他准备一个巨大的口袋!一个能装下他十五万大军的巨大坟墓!” “王烈火和李萧山,就是我撒出去的诱饵!” “他们要做的,不再是简单的袭扰,而是要一边打,一边退,把颉利这条被激怒的大鱼,死死地拖进我们预设的战场!” 第二百八十三章 重回幽州 “传我将令!” 李岩的声音,回荡在帅帐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全军主力,立刻转向东北!目标,盘龙山!” “全速前进,务必在三日之内,抵达预设阵地,完成埋伏!沿途封锁一切消息,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是!” “再派一队精锐信使,去见王烈火和李萧山!告诉他们,他们的任务变了!” “从现在起,给我轮番上阵,打一下就跑,吸引他们的仇恨!务必将颉利的主力,引入盘龙山谷!” “遵命!” 半个时辰后。 庞大的镇北军行军队列,在接到命令后改变了方向。 他们放弃了通往幽州的平坦大道,一头扎进了茫茫的群山之中。 这是与时间的赛跑,是与突厥王庭的惊天豪赌。 行军第三日,大军的先头部队已经踏入了幽州的地界。 可是迎接他们的,不再是熟悉的炊烟与乡音,而是一片萧索与死寂。 道路两旁的村庄,大多已经化为一片焦土。 残垣断壁在寒风中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惨剧。 偶尔还能在路边的沟壑里,看到被随意抛弃早已僵硬的百姓尸身。 一些突厥人的散兵游骑,三五成群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出没。 他们看到镇北军的庞大军容,便会发出一阵嚣张的呼哨,然后拨转马头,消失在旷野之中。 这一刻,仇恨的种子在每一个镇北军士兵的心中疯狂滋长。 “王爷!” 李铁柱催马赶到李岩身边,指着远方一个正在被焚烧的村落。 “这帮该死的畜生!他们根本不是在打仗,他们是在屠杀!” “我知道。” 李岩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这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勒住战马,庞大的骑兵阵列随之缓缓停下。 “王玄策。” 李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队伍中后段。 “末将在!” 一身轻甲的王玄策催马出列,来到李岩面前。 他的身后,跟着三百名从洛阳亲卫队中调拨的精锐,以及数千名刚刚整编完成的降兵。 这支总数近八千人的部队,与前方杀气腾腾的镇北军主力相比,显得有些成分复杂。 李岩的目光,扫过王玄策和他身后的这支军队。 “从现在起,你脱离主力,向东侧展开,负责游击,袭扰所有你遇到的突厥部队!” 此言一出,周围的将领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游击袭扰,保护粮道,这个任务听起来不像是正面决战。 但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主力! 一旦王玄策这里出了岔子,粮道被断,那李岩亲率的这数万主力,就将陷入前有坚城、后无援兵的绝境! “末将,明白!”王玄策重重抱拳。 “去吧。” “遵命!” 王玄策拨转马头,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对着身后那支成分复杂的军队。 “全军转向!目标,东侧丘陵!跟不上者,斩!” 在他的带领下,这支近八千人的部队汇入了东侧的群山之中。 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岩哥,您就这么信他?” 李铁柱看着王玄策消失的方向,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那可是五千降兵啊,万一在战场上哗变……” “他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就做不到那个位置了。” 李岩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即长刀前指,厉声喝道。 “全军继续前进!!” …… 进入丘陵地带后,王玄策的行军速度明显放缓。 他麾下的五千降兵,虽然经过初步整编。 但无论是体力还是纪律,都远无法与镇北军的老兵相比。 长途奔袭,已经让他们显露出疲态。 “将军,斥候来报,前方十里外,发现一支突厥偏师,约有五千人马,正在一处河谷地带安营扎寨,看样子是准备在此地休整。” 一名副将来到王玄策身边,低声禀报。 这名副将,是原先王仁则麾下的旧部,对王玄策的破格提拔,心中多少有些不服。 此刻他开口建议道:“将军,敌军立足未稳,我军可趁其不备,发动突袭!以我军八千对五千,必可一战而胜,为我军夺个头彩!” “头彩?” 王玄策坐在马上,用马鞭遥遥指着远方的山林。 “用五千降兵去冲击五千突厥骑兵?就算赢了,我们还能剩下多少人?拿人命去换的头彩,也配叫胜利?” 副将顿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 王玄策没有再理他,而是摊开一张简陋的地图。 这是他沿途根据地形和斥候的描述,亲手绘制的。 “这支突厥部队,领军之人是谁?” 王玄策忽然问道。 “据抓到的舌头交代,是颉利可汗的侄子,名叫图格。” “图格?” 王玄策的眼中,闪过一丝猎人般的光芒。 “这种人,最喜欢追逐看得见的胜利。” “传我将令!” “第一,命校尉,率五百精骑,立刻前出!不要靠近他们的营地,去骚扰他们的游骑,砍他们的帅旗!把他们给我引出河谷,朝着西北方向的乱石坡引!” “第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名建议突袭的副将身上。 “你,带三千降兵,在乱石坡预设埋伏。” “等突厥人追过来,不要硬拼,给我用弓箭和滚石,狠狠地招呼!” “一轮齐射之后,立刻后撤,不许恋战!” “第三,其余所有人,随我绕道,去他们的上游!” 命令下达,众人虽然不解。 但王玄策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让无人敢于反驳。 很快,五百精骑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正在河谷中休整的突厥军队,很快便被这突如其来的骚扰激怒了。 当看到营外的帅旗被砍断时,年轻气盛的图格勃然大怒! “一群不知死活的南人!给我追!把他们的脑袋都拧下来当夜壶!” 五千突厥骑兵,倾巢而出,朝着那五百狼狈逃窜的镇北军,疯狂地追杀了过去。 他们一头扎进了王玄策为他们选好的陷阱。 而在另一边,王玄策亲率一支千人队,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河谷的上游。 看着下游那空无一人,只剩下大量辎重和牛羊的营地。 王玄策的脸上,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将军,我们现在冲下去,烧了他们的粮草?” 一名亲卫兴奋地问道。 第二百八十四章 老六王玄策 “烧?”王玄策摇了摇头,“太便宜他们了。” 他从怀中掏出几个早已准备好的油布包,递给了身边的士兵。 “把这些东西,全都倒进河里去。” 士兵打开布包,一股刺鼻的气味传来,里面是一些黑褐色的粉末。 “将军,这是……” “巴豆、马钱子,还有一些能让牲口腹泻不止的草药。不是什么剧毒,但足够让他们拉得站不起来。” 王玄策淡淡地说道,“另外,派人去下游,把他们的粮草,给我烧个一干二净!” 一个时辰后。 被引到乱石坡的图格,迎头便撞上了三千降兵的箭雨和滚石。 虽然损失不大,但追击的势头被彻底遏制。 正当他暴跳如雷,准备重整旗鼓强攻时,后方突然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将军!不好了!我们的大营被烧了!” 图格心中一惊,猛然回头,只看到来时的方向,浓烟滚滚,直冲天际! “撤!快撤回营地!” 图格再也顾不上追杀眼前的敌人,惊慌失措地带着军队,疯了似的往回赶。 然而,当他们气喘吁吁地冲回河谷时。 只看到一片灰烬的营地,和满地被射杀的牛羊。 人困马乏,又惊又怒的突厥士兵,顾不上许多,纷纷冲到河边,捧起清澈的河水,大口大口地痛饮起来。 图格也喝了几口水,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正准备派人查探敌情时,他的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哎呦!”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痛呼声,在整个突厥军队中响了起来。 无数士兵捂着肚子,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战马也开始烦躁不安,口吐白沫。 “水里有毒!”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呐喊,彻底击溃了这支军队的最后一丝心理防线。 就在这时,四面的山坡上,突然响起了震天的战鼓声! 王玄策的八千兵马,从四面八方,缓缓围了上来。 他们没有急着进攻,只是敲着鼓,举着火把,将这支已经丧失了战斗力的突厥军队,死死地围困在河谷之中。 看着那些在地上哀嚎翻滚,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敌人。 那些初上战场本还心怀畏惧的降兵们,眼中露出了兴奋。 …… 两天后,李岩率领的主力大军,正在一处平原上短暂休整。 斥候突然从东方飞马而来。 “报!王将军急报!” 李岩睁开眼睛,李铁柱等人也立刻围了上来。 “讲。” “王玄策将军于两日前,在乱石坡遭遇突厥图格部五千人!” “王将军……王将军他……” 传令兵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有些结巴。 “他怎么了?是不是打输了?”李铁柱急切地问道。 “不!是大捷!” 传令兵终于缓过气来,高声道:“王将军以诱敌之计,将其引入河谷,先断其粮草,再于水源投毒,令敌军不战自溃!此战,我军阵亡不足百人,伤二百余!斩敌五百,俘虏……俘虏突厥兵三千七百余人!敌将图格,当场被擒!” “什么?!” 传令兵话音刚落,李岩身边所有的将领,全都石化了! 李铁柱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像铜铃,半天没合上。 “不……不足百人伤亡?俘虏了三千七百?还……还投毒?” “这小子也太他娘的阴了吧!” 单雄信同样作为在洛阳投靠过来的将领。 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是那个图格。 面对这种闻所未闻的阴损战术,恐怕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李岩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打得好!” “现在,还有谁觉得,我用错人了?” 众人一片沉默,随即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神情。 李铁柱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说道:“俺服了!彻底服了!这小子简直是个天生的将才!以后谁再敢说他坏话,俺第一个削他!” 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传我将令!通报全军,为王玄策将军贺!告诉弟兄们,我们的侧翼,稳如泰山!” “另外,告诉王玄策,俘虏不必押送回来,让他自己处置。” “我授权他,在东线,可以动用一切手段,不必向我请示!” “是!” 随着命令传遍全军,整个镇北军士气再度暴涨! ……………… 就在李岩千里奔袭的时候。 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太极殿内。 里面的所有人因为这份来自北境的战报,而掀起了滔天巨浪。 但是与洛阳殿内那股战意冲霄的气氛截然不同。 此刻的太极殿,弥漫着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意味。 龙椅之上,李渊的面色阴晴不定。 他看着手中那份详细描述了突厥二十万大军南下的军报,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颉利可汗的这一手,同样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殿下,文武百官垂首而立,鸦雀无声。 “诸位爱卿,” 李渊沉声开口,打破了压抑的沉默:“突厥倾巢来犯,兵分两路,一路直扑并州,一路围困幽州,北境危在旦夕,尔等……可有对策?” 话音刚落,一身太子朝服的李建成,便从文臣队列中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有本启奏!” 李渊抬眼看向自己的长子:“讲。” “父皇,突厥此次入寇,声势浩大,来者不善。” “并州乃我大唐龙兴之地,太原更是京畿门户,断不可有失!” “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立刻派遣一支精锐主力,驰援并州,击退突利可汗的五万偏师,以稳固我大唐之根基!” 这番话,说得堂堂正正,在情在理,引得不少大臣点头附和。 但是也只有李建成知道,他在得知突厥大军来犯的时候,还是很兴奋的。 之前他就一直觉得自己在战场上不如李世民,可现在,突厥给了他这一次机会。 伴随着众人的点头,李建成话锋一转,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站在武将之首的李世民。 李建成故作沉吟,脸上露出一丝关切。 “只是二弟世民,自起兵以来,无岁不战,常年奔波于沙场之上。” “可谓是为我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也正因如此,二弟他连年征战,鞍马劳顿,早已是积劳成疾。” 他对着李渊深深一揖,语气恳切无比:“父皇,儿臣实在是心疼二弟的身体!眼下北境战事凶险,非一日之功可下,儿臣恳请父皇,能准二弟暂留长安,静心调养身体,这不仅仅是爱护儿臣的兄弟,更是为我大唐爱惜一根擎天之柱啊!”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太子所言,甚合朕心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了李世民的身上。 谁听不出来,太子这番话名为体恤,实为夺权! 这是要借着关心弟弟身体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将李世民这尊大唐军神,给摁在长安城里,不让他去前线再立新功! 李世民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那张略显清瘦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至于驰援并州的主帅人选,” 李建成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继续侃侃而谈:“儿臣愿举荐左武卫大将军钱枫!钱将军久经战阵,用兵沉稳,由他率领大军,必能稳住并州局势!” 听到钱枫这个名字,许多心思敏锐的大臣,心中已是一片雪亮。 钱枫,正是东宫太子府的心腹爱将! 李建成这一手,玩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他不仅要剥夺李世民的指挥权,还要将这至关重要的兵权,牢牢地抓在自己人的手里! 李渊坐在龙椅上,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他何尝不明白李建成的用心? 但他同样也对李世民那日益高涨的军中威望,感到了深深的忌惮。 天策上将的赫赫威名,那遍布军中的天策府旧将,就像一柄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如今,李岩在北方崛起,已成事实。 大唐内部,必须稳定,而稳定的前提,就是太子与秦王之间的平衡。 李建成的提议,恰好给了他一个顺水推舟,进一步削弱秦王军权,扶持太子的绝佳机会。 沉吟片刻后,李渊缓缓开口了。 “太子所言,甚合朕心。” 他的目光转向李世民,语气中带着帝王的温情。 “二郎,你为我大唐征战四方,功劳,朕都记在心里。” “朕也确实担心你的身体。这一次,你就听你大哥的,留在长安,好好休养。” “不过,国事艰难,你也不能完全闲着。” 李渊抛出了一个看似重用,实则架空的安排。 “北征大军的粮草调度、军械筹备,事关重大,后方稳固,前方才能无忧。” “这件差事,朕就交给你了。” “你务必为朕协理好后方,确保前线大军,衣食无忧!” 这道旨意,狠狠砸在了天策府一众将领的心头! 让战功赫赫,用兵如神的秦王殿下,去当一个管后勤粮草的官。 “父皇……” 李世民此刻也压抑不住了,刚要开口。 “不必多言。” 李渊直接挥手打断了他,“朕意已决。” 他目光威严地扫过全场:“传朕旨意!命左武卫大将军钱枫,即刻点兵五万,即日出发,驰援并州!命秦王李世民留守长安,总领北征后勤调度事宜!不得有误!” “儿臣……遵旨。” 李世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还是弯下了他那高傲的脊梁,躬身领命。 他知道,此刻任何的反驳与争辩,都只会坐实他骄纵跋扈的口实,正中太子的下怀。 这一局,他只能忍。 朝会散去,李世民失魂落魄地走出太极殿。 当他回到天策府时,府内早已是炸开了锅! “殿下!欺人太甚!太子他欺人太甚了!” 脾气最是火爆的尉迟恭,第一个冲了上来,黝黑的脸膛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夺您的兵权?那钱枫是个什么货色,俺老黑一只手就能把他捏死!让他去指挥大军跟突厥人打?这不是拿我大唐将士的性命去送死吗?!” “是啊殿下!” 程咬金也拎着他的大斧,气得哇哇大叫。 “这哪是体恤您,这分明就是要把您困死在长安!俺不服!俺现在就去皇宫门口,找陛下说理去!” “殿下,太子此举,分明是公报私仇!是嫉妒殿下您的赫赫战功!” “末将请命!愿随殿下,清君侧!” 一时间,天策府内群情激奋,侯君集、秦叔宝、段志玄等一众沙场猛将,个个义愤填膺,言辞激烈,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进皇宫,把太子拉下马来。 “都给朕住口!!” 一声压抑着无尽怒火的爆喝,从李世民的喉咙里迸发出来,瞬间镇住了所有的人。 李世民血红着双眼,环视着自己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圣旨已下,便是君命!尔等在此大放厥词,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到,我天策府要谋反吗?!” “殿下……” 尉迟恭等人被这声怒喝震慑,气焰顿时消了下去,脸上露出了委屈和不甘。 “退下!” 李世民疲惫地挥了挥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踏出天策府一步!违令者,斩!” 众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躬身退下。 很快,偌大的厅堂内,便只剩下了李世民,以及一直沉默不语的房玄龄与杜如晦。 “玄龄,克明,” 李世民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揉着发痛的额角。 “你们说,我是不是错了?” 房玄龄上前一步,为他倒了一杯热茶,轻声说道。 “殿下何错之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殿下的错,只在于功劳太大,威望太高,以至于让陛下都感到了不安。” 杜如晦也接口道:“殿下,太子打压您,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陛下在此事上的态度,他宁愿让一个庸才去执掌北征帅印,也要将您留在长安。” “这说明,在陛下的心中,殿下您对皇权的威胁,已经超过了来自突厥的外部威胁。” 这番话无情地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 李世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最后的一丝幻想也已破灭。 “我明白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北方那灰蒙蒙的天空,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在那里,突厥的铁蹄正在肆虐。 在那里,还有一个名叫李岩的男人吸引着天下所有的目光。 李世民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带着自嘲,挂着悲凉。 “也罢,也罢……” “他们不让我去北境杀敌,那我的目光,便只能留在这长安城中了。” “这长安城的风,是越来越冷了,玄龄,克明,传令下去,天策府该添些柴火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二郎决心 长安的夜,深沉如墨。 天策府内,一片死寂。 白日里那些猛将们的咆哮与喧嚣,早已随着夜幕的降临而沉寂。 但那股压抑在每个人心头的屈辱与怒火,却越烧越旺。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李世民的身影拉得颀长而又孤寂。 他没有批阅任何公文,也没有翻看任何兵书。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副巨大的关内道地图前,目光死死地盯着长安那两个字。 自从那道册封李岩为世袭罔替镇北王的圣旨颁布之后。 他便一直维持着这个姿态。 从始至终,他这个亲手为大唐打下半壁江山、战功最显赫的秦王,就像一个局外人,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先是夺其兵权,令他管后勤。 再是釜底抽薪,用一纸册封,彻底断绝了他领兵出征,用战功夺回话语权的最后希望。 一步,又一步。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殿下。” 是长孙无忌的声音。 “进来吧。” 李世民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不止长孙无忌一人。 房玄龄、杜如晦,他最倚重的两位谋主,一左一右,跟在长孙无忌身后。 三人的脸色,同样凝重如水。 他们走进书房,对着李世民深深一揖,却都没有说话。 整个书房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都坐吧。” 李世民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自己则率先坐到了主位上。 三人依言落座,依旧沉默。 最终,还是脾性最急,也最敢言的杜如晦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殿下,” “臣听闻,今日早朝之后,太子殿下又向陛下进言,以京畿防务空虚为由,请调我天策府右三统军程咬金将军,赴任康州刺史。” “康州?”房玄龄眉头一皱,“那不是南边鸟不拉屎的瘴疠之地吗?!这哪里是调任,这分明就是流放!” 长孙无忌的面色也沉了下去,他补充道:“不止。臣还得到消息,吏部今日已经拟好了文书,准备将秦叔宝将军外放至蜀中,还有我们安插在东宫附近的一些眼线,这两日,也接连意外身亡了。” 桩桩件件,都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扎向天策府的心脏! 先是削弱秦王本人的权柄。 现在,已经开始毫不掩饰地对他麾下的核心将领和羽翼下手了! “温水煮青蛙……” 房玄龄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太子殿下的手段,当真是……好狠啊!!” 杜如晦猛地一拍桌案,“玄龄所言,字字泣血!殿下,不能再等了!”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双目赤红地看着李世民,一字一句地说道。 “臣只有八个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太子已经图穷匕见,陛下的态度,您也看到了!” “我们现在退,就是万丈深渊!等待我们的,绝不是什么安享富贵,而是被清算,被屠戮!到时候,不光是殿下您,我等,还有尉迟将军、程将军他们,阖家上下,数百上千口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长孙无忌也站了起来,他走到李世民面前,深深地拜了下去。 “殿下,克明所言,虽然刺耳,但句句属实,我们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再退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太子仁柔寡断,心胸狭隘,宠信小人,若让他继承大统,于国于民,皆是灾难!而殿下您,文治武功,天下归心!为大唐计,为苍生计,更为我等追随殿下至今的数万将士的身家性命计,您必须做出决断了!” 房玄龄也起身,躬身道:“殿下,请下决心!行非常之事,方能挽狂澜于既倒!我等,愿为殿下效死!” “请殿下决断!” “请殿下决断!!” 三位心腹谋主,异口同声,神情肃穆,目光决绝,齐齐拜倒在地。 他们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动手吧! ——反了吧! 李世民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三张熟悉而又坚定的脸庞。 长孙无忌,是他的妻兄,是与他相识于微末的家人。 房玄龄,杜如晦,是他请出来的当世奇才。 他们将自己和整个家族的命运,都赌在了他的身上。 还有尉迟恭、程咬金、秦叔宝…… 那些在刀山火海里跟着他一次次冲杀,身上至今还留着狰狞伤疤的百战猛将。 他们可以忍受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但绝不能忍受被自己人背后捅刀,屈辱地死于朝堂的阴谋诡计! 李世民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一幕幕画面闪过。 晋阳起兵时,父皇的意气风发。 征战沙场时,将士们的浴血奋战,他为这个李唐王朝,付出了所有。 他打败了所有外部的敌人。 到头来,却要被自己最亲的家人,逼上绝路。 “呵呵!” 良久,李世民再次睁开了双眼。 “你们说得对。” “我不是在为自己争什么。” “我是在为你们,为所有追随我的兄弟们,争一条活路。” “大哥想要这个位子,可以。” “那就看他,有没有命来拿!” “父皇觉得我功高震主,怕了。” “那我就让他亲眼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主!” 他们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太久了! “臣等,誓死追随殿下!!”三人再次拜倒。 “起来吧。” 李世民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从现在起,不必再叫我殿下。大业未成之前,叫我主公。” “是,主公!” “主公,我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房玄龄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问道。 李世民踱步回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了皇城北面的那个禁苑之上。 那里,是皇宫的北门,玄武门。 是整个长安城防务的核心,是决定生死成败的关键! “大哥的优势,在于大义名分,在于父皇的支持。他的根基,在朝堂,在东宫。” “而我们的优势,” 李世民的手,重重地拍在了地图上。 “在军中!在这些跟着我出生入死,只认我秦王令旗的骄兵悍将身上!” “所以,我们不能跟他玩朝堂上的争斗,我们玩不赢,要动手,就要用我们最擅长的方式,一击毙命!” “克明。” “臣在!”杜如晦立刻应道。 “传我的密令,让尉迟恭、侯君集、张公瑾、刘师立他们,从现在起,甲不离身,刀不离手,集结府中所有精锐死士,随时待命!” “是!” “玄龄。” “臣在!” “你即刻起草一份檄文,历数太子建成、齐王元吉结党营私、祸乱朝纲、意图谋害亲王之罪状!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李世民今日之举,非为谋逆,实为……清君侧!” “臣,遵命!”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长孙无忌身上。 “无忌。” “臣在!” “告诉常何,告诉敬君弘,告诉吕世衡……” 他每说出一个名字,长孙无忌的心跳便加快一分! 常何,玄武门守将! 敬君弘、吕世衡,羽林军中郎将! 这些,都是他们耗费了无数心血,早已暗中收服的棋子! “我要这长安城,换一个……朗朗乾坤!”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一一清算 武德三年,六月初三,夜。 长安城,万籁俱寂。 笼罩在天策府上空的压抑与死寂,在这一夜,悄然化作了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 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李世民,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四人肃杀的脸庞。 一张长安皇城的详细舆图,铺满了整个桌面。 而在舆图最核心的位置,那座连接着皇城与宫城的北门。 玄武门,被一个朱红色的墨圈,重重地圈了起来。 “主公,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长孙无忌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书房内的沉默。 “外面已经传回了确切消息,常何将军那边,已经以夜间换防为名,将玄武门内外的守卫,都换成了我们的人。” “敬君弘与吕世衡两位将军,也已控制了屯驻在玄武门附近的羽林军,只等主公一声令下。” 杜如晦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接口道:“尉迟恭、侯君集、秦叔宝等九位将军,已率领八百天策府死士,分批潜伏于玄武门内。” “人人三层重甲,备有强弓硬弩,只待鱼儿入网。” 房玄龄的手指,在舆图上轻轻滑动,最终停留在了一片碧波荡漾的区域。 “主公,明日一早,陛下按惯例会与后宫妃嫔泛舟海池,以为消遣。” “从海池到太极殿,快马通传,也需一刻钟。这一刻钟,便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而这一刻钟,也足够我们做完所有的事情了。” 李世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舆图上的玄武门。 那里是他精心选择的,埋葬他所有兄弟情谊的坟墓。 “引他们入瓮的饵,放出去了吗?”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已经办妥了,臣已通过宫中眼线,向陛下密奏,言太子建成、齐王元吉,与后宫张婕妤、尹德妃有染,秽乱宫闱,图谋不轨。” “陛下闻之震怒,已连夜传下口谕,命太子与齐王明日一早,入宫对质。” 这些不可谓不歹毒,因为李渊生性多疑,最重皇家颜面。 如此丑闻,他绝不可能宣扬出去,只会选择私下密审。 而现在的太子与齐王,自以为胜券在握。 绝不会想到这只是一场针对他们的死亡陷阱。 他们只会以为,这又是秦王在父皇面前的一次拙劣诬告。 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在父皇面前彻底将李世民置于死地。 “好。” 李世民缓缓闭上双眼。 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所有的犹豫消失不见,只剩下冷静与决然。 “传令下去。” “今夜过后,大唐,再无太子,再无齐王。” “只有……”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秦王。” “臣等,遵命!” …… 翌日,清晨。 天色将明未明,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着整座长安城。 玄武门,这座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雄关,静静地矗立在晨雾之中。 城门守将常何,身披甲胄,看似如常地在城楼上巡视。 不过伴随着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 常何的心脏猛地一跳,只见两队华丽的仪仗,护送着两匹骏马。 正朝着玄武门的方向疾驰而来。 为首的两人,一人身着太子朝服,面容英武,正是李建成。 另一人身材壮硕,眉宇间带着桀骜不驯,正是齐王李元吉。 “大哥,你看这天还没亮,父皇就急着召我们入宫,怕不是二郎又在背后告了我们什么黑状吧?” 李元吉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 李建成冷哼一声,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些结党营私的老调重弹罢了,他现在兵权被夺,羽翼被剪,已经是一头没了牙的老虎,只能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做最后的挣扎了,正好,今日我们便当着父皇的面,将他这些年的不臣之举,一一清算!” “说得对!” 李元吉大笑道,“今日之后,我看他还怎么跟我们斗!这天下,终究是大哥你的!” 兄弟二人谈笑风生,他们一行数十人,畅通无阻地穿过了玄武门的外门。 可是就在他们的马蹄,踏入通往内宫的门洞时。 “轰隆!!” 身后那扇厚重无比的巨大铁门,竟在他们通过之后,猛地合拢! 紧接着前方内宫的宫门,也以同样的方式,轰然关闭! “怎么回事?!” 李建成脸色剧变,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门洞两侧,突然涌出了数百名身披重甲的彪悍士卒! 而在前方,内宫的城楼之上。 一道他们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缓缓出现。 正是秦王,李世民! 他同样一身甲胄,手持一张铁胎大弓,身后站着房玄龄、杜如晦等一众天策府核心人物。 他居高临下,用一种看待死人的眼神,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两位兄弟。 “二郎!你……你想干什么?!你竟敢设伏!你要造反吗?!” 李建成终于意识到自己落入了陷阱,又惊又怒,指着李世民厉声喝问。 到了此刻,他依然不相信,一向以仁孝示人的李世民,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更重要的是,他没行到,李世民真的敢在这里杀他! “造反?” “大哥,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你与四弟元吉,结党营私,排斥异己,祸乱朝纲!如今更是秽乱后宫,意图谋害手足!” “我李世民,今日所为,非为谋逆,乃是奉天意,顺民心,为我大唐……清君侧!!” “你……你血口喷人!”李建成气得浑身发抖。 “多说无益!” 李世民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铁胎弓,弓弦被拉开。 “大哥,四弟,黄泉路上,你们兄弟二人,正好做个伴!” “今日,便用你们的血,来洗一洗这长安城的污浊!” 话音未落,箭已离弦! “咻!” 一道黑色的流光,带着李世民所有的愤怒,直奔李建成的咽喉! 李建成只看到一道黑影在眼前急速放大,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但一切都太晚了。 “噗嗤!” 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从马背上带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捂着不断喷涌鲜血的喉咙,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大唐太子,李建成,死! 第二百八十八章 乾坤已定 “大哥!!” 李元吉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他再也没有了半分平日的嚣张跋扈,调转马头。 不顾一切地朝着来时的方向,那扇紧闭的铁门冲去,妄图逃出生天。 “哪里走!!” 一声雷霆般的暴喝响起! 尉迟恭手持丈八马槊,如同一尊黑色的铁塔,从一侧的暗处杀出,直取李元吉! 李元吉仓皇之下,连续弯弓搭箭,射向尉迟恭。 但那箭矢射在尉迟恭厚重的铠甲上,只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脆响,连一道白痕都未能留下! 恐惧之下,李元吉的战马受惊,竟将他掀翻在地。 他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进旁边的树林,却被尉迟恭追上,一槊刺穿了后心! 这位素来以勇武自居的齐王,连一个照面都没能撑过,便步了他大哥的后尘。 随着太子与齐王的伏诛,他们带来的数十名亲卫,在天策府精锐的箭雨之下,顷刻间便被射成了刺猬,无一幸免。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玄武门。 城楼之上,李世民静静地看着下方兄长的尸体,面无表情,握着弓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房玄龄上前一步,低声道:“主公,大事已定,接下来,该去请陛下了。” 李世民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 “克明,” 他没有回头,“你在此处理首尾。玄龄、无忌,随我来。” “尉迟恭!” “末将在!” 尉迟恭提着滴血的长槊,大步上前。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披甲执刃,率二百精骑,立刻去海池!” “见驾!” 尉迟恭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这道命令的份量。 “末将,遵命!”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点齐人马,直奔海池而去。 …… 海池之上,碧波万顷,画舫精美。 唐高祖李渊,正与裴寂、萧瑀等几位心腹重臣,泛舟湖上,听着丝竹之音,欣赏着宫女的曼妙舞姿,好不惬意。 他昨夜虽因那桩丑闻而龙颜大怒,但此刻身处这湖光山色之间,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陛下,想来太子与齐王,很快便会入宫对质。届时是非曲直,一问便知。” 裴寂笑着劝慰道。 李渊点了点头,端起酒杯,正欲饮下。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 伴随着甲胄的碰撞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嗯?外面何事喧哗?”李渊眉头一皱。 话音刚落,便见一名宦官连滚带爬地冲到湖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尖利而惊恐。 “陛——陛下!不好了!秦王麾下大将尉迟恭,浑身浴血,手持长槊,带着大批甲士,闯……闯进来了!” “什么?!” 李渊霍然起身,手中的酒杯掉落在甲板上,摔得粉碎! 话音未落,尉迟恭那魁梧如魔神般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岸边。 他身披染血的重甲,手中那杆仍在滴血的长槊,在阳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尉迟恭无视了所有人,目光直视龙舟上的李渊,大步上前,在岸边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 “太子建成、齐王元吉,作乱谋逆,已被秦王殿下就地正法!” “京城之内,尚有逆党余孽流窜!臣尉迟恭,奉秦王令,特来……护驾!!” 这几句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李渊的脑海中炸响! 建成和元吉死了?! 李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 他扶着船舷,指着尉含恭,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 “陛下息怒!” 尉迟恭声调不变,“秦王殿下此举,实乃为保全我李唐江山社稷!如今宫中大乱,为防不测,恳请陛下速速下旨,命京中所有兵马,暂由秦王殿下统一节制,以定大局!” 李渊看着尉迟恭那张不带任何感情的脸,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两百柄雪亮的屠刀。 一切都结束了。 他的三个儿子,用最惨烈的方式,分出了胜负。 而他这个父皇,这个大唐的开国之君,从这一刻起,已经沦为了一个可悲的傀儡。 良久,李渊颓然地坐倒在龙椅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拟旨吧……” “就按秦王的意思去办。” 裴寂等人闻言,颤抖着手,取来笔墨。 一份决定大唐未来命运的圣旨,就在这艘孤零零的龙舟之上。 在这柄滴血长槊的注视下,被草草写就。 太子、齐王谋逆伏诛,所有军队由秦王节制。 李世民站在城楼之上,俯瞰着这座匍匐在自己脚下的雄城,神情复杂。 其实他不想要那个位置,那绝对不可能,但问题是李建成逼迫的太狠了。 “父皇,希望你不要怪我。” 不过这里的风始终没有达到幽州。 而此刻的幽州这边的战争已经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 幽州边境,盘龙山谷。 秋风萧瑟,卷起漫天枯草,天地间一片肃杀。 山谷的入口,如同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此刻,这只巨兽的食道之内,早已布满了来自另一个时代的死亡陷阱。 在王烈火和李萧山两大军队的不懈努力的勾引之下。 可以说突厥士兵被这两个军队的人搞得吃不好睡不好,但每次想要抓住对方的时候。 人家跑的人影都没了。 而现在,在那位可汗得知他们已经逃到了盘龙山谷之后。 立刻下令,全军进攻,一定要将这些人困死在其中。 毕竟李岩觉得这是一个口袋,但是突厥的那位可汗也不是傻子,不过现在他已经被气愤冲昏了头脑。 加上这些天下来的不断袭扰,他觉得整个镇北军也不过如此。 上一次的失利,只一时巧合罢了。 “轰隆隆……” 大地的震颤,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剧烈。 仿佛有万千雷霆,正在地平线的尽头滚动,朝着这片山谷疯狂碾压而来! 山谷两侧的山坡之上,数万镇北军将士,身披与山石颜色相近的伪装,手持冰冷的兵刃,早已潜伏多时。 他们就像一块块沉默的岩石。 与这片山地融为一体,没有发出一丝一毫多余的声响。 但若是细看,便会发现他们每一个人,眼中都燃烧着复仇的烈焰! 第二百八十九章 RPG的魅力 在中军的一处高坡上,李岩一身玄色王铠,手持军刀,静静地矗立在一面巨大的黑色王旗之下。 他的身后,李铁柱、程知节、单雄信等一众悍将,将他拱卫在中央。 “岩哥,来了!这帮狗娘养的,终于来了!” 李铁柱握着双斧的手青筋暴起,感受着脚下越来越剧烈的震动。 “乖乖,这动静可真不小!怕不是把十五万人都给带来了吧?” 程知节咂了咂嘴,眼中同样闪烁着好战的光芒。 李岩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谷口的方向,那里烟尘已经遮天蔽日。 “不,来的只是他们的先锋。” “颉利虽然被愤怒冲昏了头,但他还没蠢到家。” “这当先冲来的应该是他麾下最精锐的苍狼铁骑,约莫三万人左右。” “三万苍狼铁骑?” 单雄信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末将曾与这支部队交过手,他们是突厥人真正的精锐,人人悍不畏死,冲锋起来,当真有排山倒海之势!王爷,我们真的要正面硬撼?” 在传统的战争观念里,以步兵为主的防守阵型,去硬接三万重甲骑兵的全力冲锋,无异于以卵击石。 李岩却只是微微一笑。 “硬撼?” “不,我们今天,不是要撼动他们。” “而是要,蒸发他们。” 话音未落,谷口那漫天的烟尘之中冲出了一片黑色的潮水! 来了! 苍狼铁骑! 三万名突厥精锐,身披厚重的皮甲,头戴狰狞的狼头盔,座下的战马,无一不是膘肥体壮的草原良驹。 他们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楔形冲锋阵,朝着镇北军看似单薄的正面阵地,狠狠地刺了过来! “呜!!” 苍凉而悠长的号角声,在突厥军阵中响起。 “为了长生天!!” “杀死南人!!” 三万铁骑,同时发出了震天的咆哮,速度再次提升! 那种数万铁蹄同时踏击大地的恐怖声势。 那种迎面而来的,仿佛能摧毁一切的压迫感,让山坡上许多初次经历这种大阵仗的降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过就在这股钢铁洪流,即将冲入山谷,抵达最佳冲锋距离的那一刻。 高坡之上,李岩缓缓举起了他的右手。 整个战场所有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那只手上。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岩没有在犹豫:“传令开火。” “开火!!” 随着令旗的挥舞,命令被层层传递下去。 下一刻,隐藏在山谷两侧阵地后方的数十个炮兵阵地,同时发出了怒吼! “咻!咻!!” 刺耳的尖啸声,瞬间划破了整个战场! 数十枚拖着长长橘红色尾焰的火龙。 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射向了突厥冲锋集群的最前方! 与此同时,数十门迫击炮如同闷雷般的咆哮! 一枚枚黑色的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抛物线。 正在全力冲锋的突厥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最前方的那些人惊愕地抬起头。 看到了天空中那数十道拖着尾焰的流星,和那片密密麻麻的黑色雨点。 “轰隆!!!” 一枚RPG火箭弹扎进了苍狼铁骑的矛头位置! 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无数被撕裂的金属破片,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死亡圆环,朝着四周疯狂扩散! 处在爆炸核心的数十名苍狼铁骑,连人带马,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便在瞬间被高温和冲击波,彻底气化! 可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紧接着,数十枚火箭弹,数十枚迫击炮弹。 几乎在同一时间,落入了突厥人的冲锋集群之中! “轰!轰!轰!!” 整个盘龙山谷,瞬间化作了一片火海炼狱! 大地在哀嚎,山石在颤抖! 那些自诩草原雄鹰,以悍不畏死著称的突厥精锐。 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一名万夫长,亲眼看到自己身旁最勇猛的亲卫,被一枚从天而降的炮弹直接命中。 那个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一堆模糊的,夹杂着碎肉和内脏的焦炭。 “啊啊啊!!” “长生天啊!!” “我们触怒了天神!这是天罚!是天神降下的惩罚!!” 一名幸存的突厥萨满,丢掉了手中的弯刀,跪倒在地。 伴随着这一下,其他人也都懵逼了。 原本还气势熊熊的阵营顷刻间土崩瓦解! 虽然他们是精锐,悍不畏死,但是在绝对的,降维打击的力量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整个苍狼铁骑的冲锋集群。 如同一个被巨人狠狠踩了一脚的蚂蚁窝,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无数人互相拥挤,互相践踏,自相残杀! 而天空中的死亡弹雨,依旧在无情地落下,高效地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甚至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夜枭军的人,已经开始利用手中的手枪开始对一些将领进行点射击杀。 山坡之上,无论是镇北军的老兵,还是那些刚刚归降的降兵,此刻都已经看得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老兵震惊的是新武器,但是那些河北军团的人却是有些发蒙。 更多的还是洛阳那些刚刚加入进来的人。 他们张大了嘴巴,看着山谷中那如同神迹一般的毁灭场景,甚至忘记了呼吸。 “岩哥……” 李铁柱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扭头看向身旁的李岩。 “这是什么玩意儿?比我们之前用的那些手雷还要吓人!” “以后在给你细说,让人都准备一下!” 李岩缓缓抽出了军刀,看着山谷中那些已经彻底丧失了斗志的突厥士兵。 “第一轮炮火覆盖,结束了。” “现在,轮到我们了。” “全军出击!” “用他们的血,来洗刷我们家园的耻辱!” “吼!!” 伴随着一声令下,压抑已久的怒吼声,从数万镇北军将士的胸中,同时爆发出来! “杀!!” 李岩一马当先,黑色的王铠如同一道劈开天地的闪电。 第一个从高坡之上,俯冲而下! 李铁柱、程知节、单雄信等所有将领,紧随其后! 数万镇北军将士心中最后的一丝迟疑,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们亲眼见证了何为天威,亲眼看到了在王爷那神鬼莫测的手段面前。 所谓悍不畏死的突厥精锐,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第二百九十章 献上自己的忠诚 此刻,王爷身先士卒,化作那柄撕开炼狱的利刃,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畏惧?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吼!为王爷效死!” “杀光突厥狗!保我家园!!” 数万镇北军如同开闸的洪水,从山谷两侧的高地上,朝着谷底那些已经彻底崩溃的苍狼铁骑,发起了摧枯拉朽般的反冲锋!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追逐与屠杀。 那些侥幸从炮火覆盖中幸存下来的突厥骑兵。 哪怕是他们在猛,但是在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后。 精神与意志早已被那如同神罚般的爆炸彻底摧毁。 他们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但是他们的战马在方才的混乱中早已冲散。 阵型更是荡然无存。 “哈哈哈!痛快!痛快啊!” 李铁柱挥舞着手中的双斧,他没有去追那些跑得最快的散兵。 而是像一头蛮牛般,直接冲进了最大的一股溃兵之中。 两柄宣花大斧,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旋转,都带起一片血肉横飞! 他根本不需要什么精妙的招式,只是最纯粹的力量碾压! 挡在他面前的突厥士兵,无论是举刀格挡,还是转身逃跑。 下场都只有一个——被那沉重的斧刃,连人带甲,劈成两半! “别他娘的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给老子围起来杀!” 程知节的吼声在战场的另一侧响起。 他没有像李铁柱那样横冲直撞,而是指挥着他麾下的数千人马,如同经验最丰富的老猎手,用一个巨大的弧形包抄,将一股企图向谷口方向突围的突厥溃兵,死死地堵了回去! “哈哈哈,小子们,学着点!” 程知节手中的大斧上下翻飞,轻松地将一名扑上来的突厥百夫长斩于马下。 还不忘对着身边那些眼神中带着震撼与狂热的洛阳新兵们大笑道。 “打仗,光有力气可不够!得用脑子!看见没?这就叫关门打狗!” 那些刚刚加入镇北军不久的降兵们。 此刻哪里还有半分被强征入伍的怨气和对战场的恐惧。 他们看着那些方才还不可一世,如今却如同丧家之犬般的突厥人。 看着己方将领如同砍瓜切菜般的英姿。 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感与归属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杀啊!!” 一名来自河北的年轻降兵,原本在炮火响起时吓得几乎尿了裤子。 但此刻,他看到李岩那如同黑色闪电般在敌阵中穿梭的身影。 看到李铁柱那霸道绝伦的雄姿,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发出了一声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咆哮,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长枪,狠狠刺入了一名正欲逃跑的突厥兵的后心! 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那股血腥味非但没有让他感到恐惧,反而激发了他最原始的血性! “我杀了突厥狗了!” 他兴奋地大叫着,随即抽出长枪,双目赤红地扑向了下一个目标。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当第一个降兵爆发出勇气时,第二个、第三个…… 成千上万的降兵,都爆发了! 他们不再是被动地跟在主力后面,而是主动地发起了冲锋,用手中的刀枪,向他们的新主帅,献上自己的忠诚! 整个盘龙山谷,彻底化作了一座巨大的绞肉场! 而在所有将领之中,冲得最凶,杀得最狠的,莫过于单雄信。 作为刚刚归降的瓦岗旧将。 他比任何人都更渴望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来洗刷曾经的对立。 他的目光,早已锁定在了那名被炮火吓得几乎瘫软在马背上的突厥万夫长身上! 那名万夫长,正是之前叫嚣着要将南人碎尸万段。 扬言要踏平幽州的苍狼铁骑主将——巴赫! 此刻的巴赫,哪里还有半分草原雄鹰的倨傲? 他的狼头盔早已不知丢到了哪里,满脸都是被硝烟熏黑的痕迹,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迷茫。 “狗贼!哪里跑!” 一声暴喝,如同晴天霹雳,将他从失神中惊醒! 巴赫猛然回头,只看到一名手持金色长槊的黑甲猛将正朝着自己疾冲而来! “保护我!快保护我!!” 巴赫惊恐地尖叫着,拼命地抽打着身下的战马。 他身边的几名亲卫,倒是忠心耿耿,嘶吼着举刀迎了上去。 可是这些人在已经杀红眼的单雄信的面前,就像几只螳臂当车的螳螂! “滚开!” 单雄信虎目圆瞪,手中长槊一抖,划出数道金色的寒芒! “噗!噗!噗!” 几声闷响过后,那几名亲卫便如同被串起来的葫芦,惨叫着栽下马背! 单雄信甚至没有片刻的停留,战马从他们的尸体上践踏而过,转瞬之间,便追到了巴赫的身后! 感受到身后那凌厉的杀气。 巴赫吓得魂飞魄散,他竟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直接从飞奔的马背上,翻滚了下来,然后手脚并用地跪在地上,高高地举起了双手! “别杀我!我投降!我投降!!” 他用着生硬的汉话,发出了凄厉的求饶声。 这位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的突厥万夫长,竟然被活生生地……吓投降了! 单雄信勒住战马,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巴赫,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他收起长槊,俯身一把抓住巴赫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反手一扔,便扔给了身后跟上来的亲兵。 “捆了!带回去见王爷!” “是!将军!” 随着主将的被擒,这场追击战也进入了尾声。 整个战斗,从李岩下令开火,到最后一名抵抗的突厥士兵被砍倒,前后加起来,甚至不到一个时辰。 三万苍狼铁骑,这支曾让无数中原军队闻风丧胆的草原精锐。 除了少数幸运儿逃进了茫茫群山,其余人,或死于炮火,或毙于冲锋,或沦为阶下之囚。 盘龙山谷,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清点战损与缴获!” 李岩立马于一片狼藉的战场中央。 他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平静地下达着一道道命令。 镇北军的士兵们,立刻以极高的效率行动起来。 伤兵被迅速抬到后方,由随军的医官进行救治。 还能动的士兵,则开始清理战场,收敛战友的尸体,剥取敌人的盔甲,收拢无主的战马…… 一切都井然有序,与方才的血腥杀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天大功劳即将到来 那些新加入的降兵们,看着这一切,心中再次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他们终于明白,镇北军之所以强大。 不仅仅是因为拥有神鬼莫测的武器和悍不畏死的将领。 更是因为这支军队,有着钢铁一般的纪律! “王爷!” 单雄信提着被五花大绑的巴赫,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末将幸不辱命,生擒了这厮!” 李岩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突厥万夫长身上。 巴赫接触到李岩的眼神,那是一种如同在俯瞰蝼蚁般的,绝对的漠然与冰冷。 “你就是镇北王李岩?”巴赫的声音颤抖着。 “看来你认识我啊?” “当你们的铁蹄,踏碎我们百姓的家园,屠戮我们无辜的妇孺时,你们可曾想过,你们在他们眼中,又是什么?” 他没有再理会这个已经吓破了胆的废物,转头对李萧山说道。 “萧山,交给你了。” “我要知道,颉利的主力现在在哪里,他们的粮草辎重在何处,他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把他脑子里所有有用的东西,都给我挖出来。” “是,王爷。” 李萧山应了一声,他麾下的夜枭军士兵将巴赫拖了下去。 很快,山谷的另一头,便传来了巴杜那杀猪般的惨嚎。 夜幕降临,一堆堆篝火在山谷中燃起。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与烤肉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味道。 清点战果的报告,很快便送到了李岩的中军大帐。 “王爷!” 王笑林拿着一卷竹简,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此战,我军阵亡三百二十一人,伤一千二百余!其中,重伤者不足两百!” “而我们,全歼突厥苍狼铁骑近两万人!俘虏七千余!光是缴获的战马,就超过了一万五千匹!盔甲兵器,牛羊辎重,不计其数!” “最重要的是,” 王笑林的声音都在颤抖,“经此一役,那些河北与洛阳的新兵蛋子,现在看您的眼神,跟看神仙没两样!军心……彻底稳了!不!是彻底归心了!” 以一千多人的伤亡,换取了敌军三万精锐的全军覆没! 这样的战绩,放眼整个中原历史,都堪称神迹! 盘龙山谷,镇北军中军大帐。 帐外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收割的战场。 帐内的气氛却与外面的肃杀截然不同。 “哈哈哈哈!痛快!实在是太他娘的痛快了!” 李铁柱将那顶沉重的头盔往桌案上重重一放,他那张黝黑的脸上,写满了酣畅淋漓的兴奋。 “岩哥,你那叫……叫什么迫击炮和……RPG的玩意儿,简直就是天神下凡啊!三万苍狼铁骑,草原上最硬的骨头,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直接给轰成了漫天血雾!俺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爽的仗!” “谁说不是呢!” 程知节也是满面红光,他灌了一大口马奶酒,咂了咂嘴。 “乖乖,这要是以后打仗都这么打,咱们还练什么武艺,直接一人发一个那玩意儿,谁不服就轰他娘的!我看这天下,还有谁敢跟咱们王爷龇牙!” 一旁的单雄信,这位瓦岗出身的降将。 此刻脸上的表情,依旧带着未曾完全消散的震撼。 “末将……末将征战半生,自认也见过不少奇阵险招。” 单雄信站起身,对着高坐主位的李岩,恭恭敬敬地抱拳一揖。 “但从未见过如今日这般……如神罚降世的战争。王爷神威,末将今日,方知天外有天!” 他这番话发自肺腑,也说出了帐内所有新晋将领的心声。 如果说之前的归降,还有一部分是为形势所迫。 那么在亲眼目睹了这场降维打击般的战争之后。 他们心中剩下的,便只有彻彻底底的臣服与崇拜。 李岩端坐帅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平静地听着众将的议论。 他没有被这场意料之中的胜利冲昏头脑。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 一名夜枭军的校尉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两名士兵押着一个浑身是血、精神萎靡的突厥将领。 正是那名被单雄信在乱军中生擒的苍狼铁骑万夫长,巴赫。 “王爷!” “幸不辱命!此獠的嘴,已经被我们撬开了!” “哦?”李岩的眉毛微微一挑,“他都说了些什么?” 校尉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回王爷!据巴赫交代,颉利可汗在得知苍狼铁骑全军覆没之后,暴跳如雷,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发誓要为苍狼铁骑复仇,亲率剩下的十二万主力大军,正不顾一切地朝着我们盘龙山谷的方向,全速猛扑而来!预计最迟明日午后,便会抵达谷口!” “什么?!” “哈哈哈!好!来得好!” “那老小子还真敢来啊!” 李铁柱兴奋地一拍大腿,“这是嫌死得不够快吗?正好!咱们的炮弹还多着呢!让他来!来多少,咱们埋多少!” “王爷英明!” 程知节抚掌大笑,“这口袋阵,当真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要是敢一头扎进来,保管让他那十二万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众将群情激昂,一个个摩拳擦掌,仿佛已经看到了颉利可汗那十二万大军,在盘龙山谷中被炸得人仰马翻,哭爹喊娘的场景。 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天大功劳! 就在这片狂热的氛围中,李岩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动作不急不缓,与周围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后,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他吐出了三个字。 “他在说谎。” 大帐之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的喧哗与狂喜,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了喉咙。 “啊?” 李铁柱第一个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道:“岩哥,你说啥?他……他说谎?不可能吧!夜枭军那帮兄弟的手段,俺是知道的,就是铁打的汉子,也得把十八辈祖宗都给交代了!他怎么可能还敢说谎?” “是啊,王爷。”一名将领也忍不住附和道,“兵败被俘,又受了酷刑,他哪来的胆子和心智能对我们撒谎?” 第二百九十二章 伪装之下 李岩放下茶杯,抬眼看向众人。 “你们都觉得,颉利可汗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吗?” “苍狼铁骑的覆灭,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李岩没有等他们回答,而是自问自答,“那不仅仅是损失了三万精锐,更是对他可汗权威的一次沉重打击!” “草原上的规矩,强者为王,他若是在一场惨败之后,不想着如何稳住局面,保存实力,反而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猪,带着全部家当,一头撞进我们这个明显布满了陷阱的口袋里,你们觉得,他还配做那个统一了整个草原的可汗吗?” 李岩站起身,缓缓走到那名被俘的万夫长巴赫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所以,这个口供,不是我们撬出来的,而是颉利可汗故意让他带给我们的。” “对方或许不会想到我们能打败这些人,但是他一定会算到,我们会抓住他,会审问他,所以他就借着巴赫的嘴,告诉我们一个我们最希望听到的消息,他要来送死了。” “而他的真正目的,就是想用这个假情报,把我们这支让他忌惮无比的主力,死死地钉在这盘龙山谷里!为他自己,争取到最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帐内所有热血上头的将领,瞬间感到一股寒气从背脊升起! 他们刚才还在为即将到来的大胜而狂喜。 可转眼间,却发现自己差点就掉进了敌人精心布置的另一个圈套里! 原来在他们算计颉利的同时,颉利也在反过来算计他们! “那……那他真正的目标是哪里?” 李铁柱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紧张。 “如果我是颉利。” 李岩转身走回巨大的沙盘地图前,手指越过了幽州,越过了盘龙山谷,重重地落在了幽州西北方! “马邑城!” “马邑?!” 众将闻言,脸色齐齐大变! “没错,马邑!” “那里是我军北伐的物资中转重镇,城中囤积了我们从洛阳运来的大半军械和粮草!” “只要被他得手,他不仅能瞬间补充所有的军需,让我军陷入断粮的绝境,更能用一场对重镇的胜利,重新稳固他动摇的军心,彻底夺回战场的主动权!” “到时候,攻守之势,将瞬间逆转!” 所有将领,看着沙盘上那面代表着镇北军主力的红色小旗。 再看看远方那个代表着马邑的城池模型,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李岩看着下面的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突然有些后悔不带着吴元过来了。 不然的话,这些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对方处理。 但现在也不是甩锅的时候,他迅速下达了新的指令。 “传我将令!李萧山何在?!” “末将在!”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萧山,一步踏出。 “我命你,亲率夜枭军全部精锐,立刻出发!放弃对原定路线的一切侦察,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找到颉利主力大军的真正动向!!” “遵命!” 李萧山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大步离去。 帐外很快便响起了夜枭军紧急集结的号令。 “其余各部!” “立刻整装!清点伤员,补充弹药!” “随时做好放弃盘龙山谷阵地,全军急行军的准备!” 随着李岩一声令下,众将如旋风般散去,各自点齐兵马,准备急行军。 帐内很快便只剩下李岩一人。 他之所以如此笃定颉利可汗会突袭马邑。 除了对颉利性格的了解,更是基于一个重要的判断。 对突厥人来说,战马的重要性,远超汉人对战马的依赖。 突厥骑兵,逐水草而居,战马是他们的命根子。 一场大战下来,战马损耗巨大,而马邑,不仅是汉王军的粮草重镇,更是重要的战马补给地。 如果能夺取马邑,不仅能补充军需,更能补充战马,让苍狼铁骑的覆灭所造成的损失得到最快的弥补。 不过还有一个可能性,李岩并未在众将面前提及。 如果他是颉利,除了马邑,还有一个地方,同样具备致命的诱惑力,长安。 长安,作为大唐的都城,富庶程度远超边陲小城。 如果颉利可汗能绕过幽州防线,直插长安,那造成的震撼和收益,将是任何一座边关重镇都无法比拟的。 不过,李岩很快便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洛阳固然诱人,但突厥主力想要绕过幽州,再穿插千里,突袭长安,风险太大,难度也太高。 先不说补给线如何维持,光是沿途可能遭遇的抵抗,就足以让他们焦头烂额。 颉利可汗虽然狂妄,但绝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更何况,大唐的战略重心,始终是长安与洛阳。 那里驻扎的兵力,远非边疆可比。 一旦突厥主力暴露行踪,立刻就会引来大唐全国的围剿。 马邑,才是最符合颉利当前利益和能力的最优解。 “就看是李世民先反应过来,还是颉利可汗的铁骑先抵达马邑了……” 李岩轻声自语,他已经给李世民留下了一个足够大的提示。 如果李世民真的能从那封看似平常的战报中,嗅到不寻常的味道,并做出正确的判断。 那么这将是一次与大唐的隔空联手。 两天,转瞬即逝。 这期间,李萧山亲率夜枭军精锐。 马不停蹄地在幽州与马邑之间的广阔区域内穿插侦察。 然而,传回来的消息,却让所有人都感到有些困惑。 “王爷!” 李萧山一身风尘仆仆,脸上写满了疲惫与不解。 “末将带人几乎跑遍了方圆百里的每一寸土地,可别说颉利主力了,就连一队零散的突厥斥候都没发现!”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沾满泥土的简易地图,指着上面几个用红笔圈出的点。 “更诡异的是,这些原本被斥候探查到的突厥前哨营地,也全都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些焚烧的痕迹,和马蹄扬起的尘土。” “也就是说,突厥主力,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李铁柱皱着眉头,瓮声瓮气地说道,“这老小子,难道还会飞不成?” “不,他在伪装。” 李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洞悉一切的笑容。 第二百九十三章 浪费战机 “伪装?” 程知节不解地挠了挠头,“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麻痹我们?” “没错,麻痹的,不只是我们。” 李岩目光深邃,他看了看帐外的天空,又看了看地图上的马邑,以及更远处的长安。 “苍狼铁骑的覆灭,会引起大唐朝廷的警觉。他更知道,大唐的情报系统,绝不会像我们想的那么迟钝。所以,他选择了一条最隐蔽的行军路线,并且,尽可能地抹去沿途的一切痕迹。” “那些被放弃的营地,不是为了撤退,而是为了制造一种突厥主力已经远遁的假象,为他突袭马邑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这……这老狐狸!”单雄信忍不住骂了一声。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铁柱急了,“他要是真奔着马邑去了,我们还在这盘龙山谷里干耗着,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战机?” “不。” 李岩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丝毫焦急,反而带着一丝成竹在胸的淡然。 “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走到沙盘前,将代表着汉王军主力的小旗,从盘龙山谷的位置拔起,然后,指向了盘龙山谷东北方向,一个标注着蓟州城的城池。 “传我将令,全军整备兵马,立刻回城,返回蓟州城!” “回……回蓟州城?!” 众将闻言,无不大惊失色。 “王爷,那马邑怎么办?!”李铁柱急忙问道。 “是啊王爷,马邑城若是被突厥人攻破,后果不堪设想啊!”程知节也面露忧色。 “不必担心。” 李岩摆了摆手,脸上那抹讳莫如深的笑容,越发明显。 “我早就说过,大唐朝廷并非毫无作为。” “更何况,我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单纯地为了守住某一座城池。” “萧山,你做得很好,你的一无所获,恰恰证实了我的判断,颉利可汗越是想要掩饰行踪,就越是说明,他确实是在进行一次秘密的突袭。” “至于马邑……” 李岩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他想去,那就让他去,兵者诡道也。有时候,我们不需要亲自出手,只需要做一只安静的黄雀,看着螳螂和大唐那只蝉,互相争斗便可。” “王爷的意思是……” 单雄信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李岩点点头,“我们不介入他们之间的争斗,但我们,可以做那个,最终摘取胜利果实的人。” “传令下去,全军回城!!” 随着李岩的命令下达,镇北军放弃了盘龙山谷的阵地。 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蓟州城方向急行军。 几天之后,蓟州城外,北风萧瑟。 宽阔的官道上,镇北军如同一条蜿蜒的铁龙,裹挟着漫天风沙,全速向着城门急行。 将士们虽然面露疲惫,但行军队列依然严整,步伐坚定。 在队伍之中,一些将领的脸上,却隐隐带着一丝忧虑。 “老程,你说王爷这次,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行军途中,单雄信策马靠近程知节,压低声音问道。 他的目光不时地瞟向前方李岩的帅旗,眼中带着纠结。 程知节咂了咂嘴,手里的马鞭轻轻拍打着马鞍,却没有直接回答。 他知道单雄信问的,是放弃马邑,回师蓟州城这件事。 “咱们王爷的脑袋瓜子,可不是你我这等粗人能琢磨明白的。” 程知节沉吟片刻,最终也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不过,跟着王爷打仗,什么时候吃过亏?要不是王爷及时识破了颉利那老狐狸的诡计,咱们可就真成瓮中之鳖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单雄信挠了挠头,脸上还是带着几分困惑。 “可马邑毕竟是咱们的粮草重镇啊!要是真被突厥人给……”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在场的人都明白。 一旦马邑失守,汉王军的后勤补给将面临严峻考验。 一旁的王玄策闻言,也忍不住插话道:“二位将军,王爷当然知道马邑的重要性。但王爷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断,想必有更深层的用意。” 他顿了顿,想起之前在盘龙山谷时,李岩那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由得心中一动。 “我猜测,王爷此举,很可能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我们看似是放弃了马邑,实则是将计就计,引君入瓮。” “只是这其中曲折,非我等所能看清。” 虽然心有疑虑,但经过盘龙山谷一役。 众将对李岩的信任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因此,尽管私下里议论纷纷,却没有人再敢公开质疑。 李岩坐在马背上,耳听八方,又岂会不知道众将的这些小动作? 他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此时此刻,过多的解释反而会让他们陷入更深的迷茫。 “传我将令!” “全军回城后,立刻抓紧时间休整,补充粮草,检查甲胄兵器!” “另外,斥候部队,给我进一步扩大侦查范围,以马邑为中心,向四方辐射,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第一时间上报!” “遵命!” 号令层层传递,镇北军将士们精神一振,齐声应诺。 …… 蓟州城,城楼之上。 李岩手扶城墙,哪怕是他,在两天两夜的急行军后也多少有些扛不住了。 身后的蓟州城,此刻更显雄壮。 城墙上,镇北军的旗帜迎风招展,昭示着这片土地新的归属。 “夫君。” 李秀宁轻声走到李岩身旁,递过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城防已初步布设完毕,将士们也已尽数入城休整。” 李岩接过姜汤,小口啜饮,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全身。 “斥候那边,可有消息?” 李秀宁摇了摇头:“目前萧山那边尚未有关于突厥主力的确切消息。” “马邑方向一片平静,没有任何异动。” “反倒是幽州方向,突厥的零星部队有所收敛,似乎是收到了什么命令,开始向北撤退。” “哦?” 李岩眉峰一挑,“看来,颉利这条大鱼,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狡猾啊。” 就在李岩准备转身离开城墙时,远处官道尽头。 一个黑点由小变大,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向蓟州城奔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奉新皇之命 “加急斥候!” 城楼上的守军率先发现了异状,立刻高声示警。 黑点越来越近,那是一个身披甲胄,浑身是泥的斥候。 他策马狂奔,连人带马冲进城门,几乎是摔下马来,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 “报!报王爷!万分紧急军情!” 李岩看着对方,眼中带着期盼,希望可以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讲!” “回禀王爷!马邑方向……马邑方向一切正常!突厥主力并没有从幽州北境穿插,他们根本就没有去马邑!” 斥候上气不接下气,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李岩的耳中。 此话一出,不光是李岩,就连一旁的李秀宁也有些疑惑。 “那他们在哪里?” “他们返回了草原!从另一边,绕道,向着长安方向,全速前去了!” 闻言,李岩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好一个颉利!” 他之前虽然猜测过颉利有可能剑指洛阳,但随即又否定了。 洛阳毕竟是自己刚刚那些的都城,防卫力量相对雄厚。 可现在,颉利竟然直接将目标锁定在了大唐的都城——长安!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劫掠补给,这分明是想要,釜底抽薪,一举颠覆大唐的根基! 李秀宁眼中带着疑惑:“夫君,你认为大唐会有危险?” “不不不。” 李岩摆了摆手,“我只是觉得,我们头疼了这么久,这下该李世民头疼了。” 听到这话的李秀宁也有些无奈,对于自己的夫君,她现在是深信不已。 不过她也相信大唐的实力,现在的大唐虽然刚刚稳固下来,可是军队的整体实力在李世民的带领下还是很强的。 可是她那里知道,现在长安城内已经开始内乱了。 李岩也不清楚,不过当他再次望向远方。 此刻的长安城,必然已经因为突厥人的逼近而乱成一团。 而那个被困在后勤之职的秦王李世民,想必会更加焦躁不安。 “传我将令!” “命令夜枭军,立刻全线出动!” “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探明颉利可汗大军的详细兵力、行军路线、以及目前的具体位置!我要知道他们的一切动向!” “另外,加急信使,给我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将突厥主力绕道长安的消息,送往洛阳!” “是!” 将领们齐声领命,转身匆匆而去。 李岩站在城楼之上,遥望着远方那片茫茫的草原。 他并非不知道突厥大军直逼长安的巨大风险,更不是对大唐的安危漠不关心。 只是他很清楚,以目前镇北军的行军速度根本就赶不上去。 而且,从一开始,他便没有打算直接与颉利在野外进行大规模的决战。 蓟州城,镇北王府。 连日来,整座城池都处在一种外松内紧的奇特氛围之中。 城内的军队加紧操练,兵器库和粮仓的物资不断充实,一派积极备战的景象。 而另一方面,关于突厥主力大军绕道直逼长安的消息,却仿佛石沉大海,再无下文。 李岩派出的夜枭军精锐,不断传回零散的情报,但都无法拼凑出完整的战局。 只知道突厥大军确实一度兵锋直指关中。 大有饮马渭水之势。 可就在兵临城下之际,这支气势汹汹的大军却又诡异地停止了前进。 甚至出现了后撤的迹象。 这反常的一幕,让王府帅帐内的气氛,愈发凝重。 “他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铁柱烦躁地在帐内踱步,盔甲上的甲片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那颉利老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眼看就要摸到长安城墙了,怎么又不打了?难道他良心发现了不成?” “良心发现?” 程知节嗤笑一声,抱着胳膊靠在一根廊柱上。 “那老小子要是有良心,母猪都能上树,依我看,这其中必有我们不知道的变故。” 单雄信坐在下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道。 “从长安到咱们这儿,路途遥远,消息断绝。” “我们现在就像是睁眼瞎,只知道西边有动静,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爷,末将以为,我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帅位上的李岩身上。 李岩的手指,在地图上长安的位置轻轻点着,眉头紧锁。 因为他也想不通,按理说颉利可汗亲率主力,奇袭长安。 这是何等釜底抽薪的毒计。 以大唐内部当时空虚的兵力,和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内斗的紧张局势,根本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李世民就算再有通天之能,被剥夺了兵权,也只能是个管后勤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一战,突厥几乎是必胜之局。 可为什么,他们停下了? 难道是李建成那个草包,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军事才能,率领乌合之众击退了突厥铁骑? 李岩摇了摇头,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谬。 “再探,再报。”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搞清楚,长安城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 不过几天之后,李岩没有等来他想要的北方战报。 反而等来了一支从南方,从长安方向,浩浩荡荡而来的使节团。 这支使节团的规格之高,令人侧目。 不仅有数百名精锐的羽林卫护送,彰显着皇家威仪。 为首的使臣,更是当朝一个名声极大的人物。 李岩在王府正厅见到这位使臣时,饶是他见惯了大风大浪,也不由得挑了挑眉。 来人一身崭新的绯红色朝服,头戴官帽,面容清癯,眼神锐利,颔下留着一部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短须。 虽然风尘仆仆,但脊梁挺得笔直,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文人风骨。 此人,正是原东宫太子洗马,以犯颜直谏而闻名天下的——魏征! “魏征?!” “他不是太子李建成的人吗?怎么跑到我们这儿来了?难道是来求援的?” 程知节也是一脸错愕。 魏征仿佛没有看到众将那惊诧的目光。 他走到大厅中央,对着帅位上的李岩,不卑不亢地长长一揖。 “大唐使臣魏征,奉新皇之命,参见镇北王殿下。” 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但话语中的两个词,在整个大厅内炸响! 第二百九十五章 长城,就是界线 “新皇?!” “哪个新皇?!” 李铁柱第一个没忍住,当场就吼了出来。 程知节和单雄信也是面色剧变,死死地盯着魏征,等待着他的下文。 李岩的瞳孔,也在这一瞬间猛地收缩。 他挥了挥手,制止了李铁柱的失态,目光如刀,落在魏征的脸上,沉声问道。 “说清楚,怎么回事?” 魏征缓缓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份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的卷轴,双手高高捧起。 “数日前,前太子建成、齐王元吉,意图谋逆,伏兵于玄武门,欲加害秦王殿下。” “秦王殿下为求自保,被迫反击,于玄武门诛杀建成、元吉。后,太上皇悲痛欲绝,深感年事已高,无力为继,下罪己诏,禅位于秦王。” “如今,秦王殿下已登临大宝,改元贞观。是为,大唐太宗皇帝!” “轰!!!” 整个大厅,所有将领的脑子里,都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雷! 玄武门之变! 李世民,登基了?! 这……这怎么可能?! 这才几天功夫?突厥大军还没退呢,他怎么……怎么就当上皇帝了?! 李铁柱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程知节更是感觉头皮发麻,他虽然知道李世民兄弟阋墙,早晚会有一战,却万万没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惨烈而又迅速的方式结束!而且还是在国难当头的节骨眼上! 单雄信的脸色最为复杂,他看着魏征,又看了看李岩,心中翻江倒海。他曾经的敌人,如今一个成了九五之尊,一个成了裂土封王,这世事之变幻,当真令人唏嘘。 唯有李岩,在最初的震惊之后,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魏征,这个原本属于李建成阵营的死忠之臣。 现在,他却穿着新朝的官服,奉新皇之命而来。 “所以,” 李岩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魏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魏征将手中的卷轴再次举高。 “臣,奉陛下之命,为镇北王殿下送来两样东西。” “其一,是陛下的登基诏书,宣告天下。其二,” 魏征加重了语气,“是一封陛下亲笔所书的……贺表!” “贺表?!” 这次,就连单雄信都忍不住了。 “新皇登基,不该是我等臣子呈上贺表吗?” “为何反倒是陛下,给王爷送来贺表?魏大人,你莫不是在消遣我等?” 魏征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这位将军误会了。此贺表,非彼贺表。” 他看了一眼李岩,朗声说道:“陛下在贺表中言明,贺,镇北王殿下于北境连番大捷,扬我汉家天威!贺,镇北王麾下猛将如云,智计无双,实乃国之栋梁!更贺,镇北王深明大义,坐镇蓟州,屏卫北方,使突厥宵小不敢南望,方有我主登基之安稳!” “除此之外,陛下另有国书一封,愿与镇北王重申盟好,永结兄弟之邦。” “约定,长城以北,尽归王爷所辖,长城之内,皆为大唐故土,你我两家,当互为犄角,互不侵犯,共抗外辱!” 这一番话说完,整个大厅针落可闻,所有人都被李世民这手笔给镇住了! 这是何等惊人的政治手腕! 看似是放低了姿态,又是送贺表,又是重申盟好,一口一个兄弟之邦。 可实际上,这字字句句,都充满了试探和机锋! 他在用这种方式,向李岩传递一个信息。 我已经坐稳了皇位,大唐内部已经铁板一块。 你李岩的功劳,我认!你的地位,我也认! 但是,你我之间,要划下一道明确的界线。 长城,就是界线! 他这是在试探李岩的反应,也是在逼李岩表态! 是继续当一个听封不听调的镇北王,还是有更大的野心? 李岩坐在帅位上,一言不发。 他的心中,同样是惊涛骇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李世民以雷霆手段,迅速控制了全局。 一个心狠手辣、杀伐果断、并且整合了所有内部力量的李世民,远比一个内斗不休、互相掣肘的李唐朝廷要可怕得多! 颉利可汗也是一代枭雄,他瞬间就判断出,再打下去,已经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可能被这个刚刚上台,急需一场大胜来立威的新皇,当成第一个祭旗的倒霉蛋。 于是,他果断地选择了退兵! 而李世民能这么快,这么果断地发动政变。 李岩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自己亲手覆灭窦建德和王世充的场景。 难不成……是因为我? 一个荒谬但又极度合理的念头,涌上他的心头。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时期的李世民,正忙于和窦建德、王世充这两大劲敌进行殊死搏斗,根本无暇他顾。 正是平定了这两大势力之后,他才腾出手来,开始专心对付太子李建成。 可现在,自己这个穿越者像一只巨大的蝴蝶,疯狂地扇动了翅膀。 他亲手把李世民的两大外部劲敌给扫平了! 这等于,是提前为李世民清空了游戏地图上的所有小怪,让他得以在前期,就直接面对最终的BOSS——太子李建成。 这可不就大大推进了历史的轨迹了嘛! 李岩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像是给李世民送上了一份惊天大助攻。 “王爷?” 魏征见李岩久久不语,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探寻。 李岩回过神来,他看着魏征,也看着魏征手中那份所谓的贺表,心中瞬间了然。 李世民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拉拢他。 一方面,用长城为界来划定楚河汉界,警告他不要有非分之想。 好一个李世民!好一个贞观大帝! 刚刚登基,便展露出了如此老辣的帝王心术! “哈哈哈……” 李岩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厅内回荡,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王爷,您这是……”李铁柱茫然地问道。 李岩止住笑声,从帅位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魏征面前。 他没有去接那份诏书和贺表,而是亲手将魏征扶了起来。 “魏大人,一路辛苦了。” “新皇登基,此乃普天同庆的大喜事!我李岩身为汉家儿郎,自然也是与有荣焉。” “想当初,我与秦王殿下……哦不,是与陛下,也曾并肩作战。陛下之风采,李岩至今记忆犹新。” “如今陛下龙飞九五,承继大统,实乃万民之福,天下之幸!” 第二百九十六章 惊变,渭水之畔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祝贺,又点出了自己和李世民曾经的交情。 将双方的关系,巧妙地定位在了故人和盟友的层面,而非君臣。 魏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这个传闻中杀伐果断的武夫,竟有如此敏锐的政治嗅觉和口才。 李岩仿佛没有看到他神色的变化,继续说道:“至于陛下的贺表和国书,李岩心领了。” 他转头对李铁柱等人说道:“铁柱,知节,你们听着。陛下刚刚登基,内有百废待兴,外有强敌环伺,正是需要我等出力的时刻!” “陛下所言极是,长城内外,当守望相助!传我将令,镇北军上下,当以陛下国书为念,严守北疆,护我汉家百姓!但有任何突厥宵小胆敢南下,我李岩,必将他们碎尸万段,以贺陛下登基之喜!” 这一番话,更是说得漂亮至极! 他接下了李世民共抗外辱的话茬,却又巧妙地将守卫北疆的责任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 言下之意很明白。 你李世民安心处理你的内部事务,北方的天,由我李岩给你顶着。 我帮你守国门,但你也别想对我指手画脚。 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 魏征深深地看了李岩一眼,这位以铁齿铜牙著称的谏臣,此刻竟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言辞。 对方的态度恭敬,言辞恳切,句句不离为陛下分忧,护汉家百姓,你还能说什么? “王爷深明大义,臣,佩服。” 良久,魏征只能躬身一拜,由衷地说道。 “来人,” 李岩朗声下令,“备上等酒宴,为魏大人接风洗尘!另外,再备上一份厚礼!” 他看向魏征,笑道:“还请魏大人代我,向太宗陛下转达最诚挚的祝贺。就说,北疆有我李岩一日,长安便可安稳一日。” “待他日,我与陛下一同扫平漠北,再于长安城下,把酒言欢!”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长安。 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政变,迎来了新主人的帝都,还未从改朝换代的震荡中完全恢复过来,便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阴云所笼罩。 当突厥大军突破最后一道防线。 兵锋直抵渭水便桥之北的消息传来时。 整个长安城,彻底陷入了恐慌。 城门被紧急关闭,街道上往日繁华的景象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行色匆匆、满脸惊惧的百姓,和一队队紧急调动起来,却不成建制的城卫军。 压抑的钟声在城墙之上回荡,那是最高等级的战争警报! 太极殿内,气氛更是凝重到了冰点。 龙椅之上,刚刚登基不过数日的李世民,一身玄色龙袍,面沉如水。 他的下方,满朝文武,无论是他天策府的心腹旧部,还是刚刚归顺的前东宫与齐王府的官员,此刻脸上都写满了同一种情绪。 “十五万……十万控弦之士啊!”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臣,声音颤抖地说道。 “我长安城内,如今可战之兵,不足五万!就算前线士兵回来放手,但也根本来不及了,我们如何抵挡?如何抵挡啊?!” “陛下!” 另一名官员出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声道,“国都兵力空虚,敌军势大,不可力敌!为保全皇家血脉,为我大唐江山社稷计,还请陛下暂避锋芒,迁都!迁都蜀中啊!” 迁都二字一出,大殿之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蜀道艰难,易守难攻!只要陛下安全,我们便有东山再起之日!” 尉迟恭站在武将之列,听到这些文官的怯懦之言,气得浑身发抖,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地怒吼道。 “放屁!!” “自古以来,何曾有过敌军兵临城下,天子却弃都南逃的道理?!” “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软骨头!谁再敢言迁都二字,俺老黑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尉迟恭的暴喝,总算镇住了一片哭爹喊娘的文臣。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改变不了眼下的绝境。 李世民的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 这些人里,必然有人在想。 看吧,这就是你李世民弑兄逼父得来的皇位,现在,报应来了! 这是他登基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 也是对他这个新皇最严峻,最致命的考验! 若是应对不好,他这个贞观年号,恐怕就要成为历史上最短命的笑话了。 “玄龄,克明。” 李世民没有理会那些纷乱的言辞,只是看向了他最信任的两位谋主。 房玄龄与杜如晦对视一眼,上前一步。 房玄龄沉声道:“陛下,迁都,乃是下下之策,未战先怯,必将动摇国本,尽失天下人心!万万不可!” 杜如晦则接着说道:“臣以为,眼下虽危,却未必是死局!突厥大军虽众,但其千里奔袭,粮草必然不济,其锋锐之气,必不能持久!我等要做的,只有一个字——拖!” “如何拖?”李世民问道。 “陛下,亲临渭水!” 杜如晦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倾尽国库,将所有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堆积于城头!” “摆出议和的架势,以财帛动其心,以言辞惑其志!同时,急调关内各路兵马,日夜兼程,回援京师!” “只要我们能拖上三五日,等到援军一至,则内外夹击,大事可成!” 这番话,让殿内众人看到了一丝希望,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惧所淹没。 让皇帝亲身赴险,去面对二十万如狼似虎的突厥大军? 这……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万一颉利可汗不讲规矩,一声令下,那大唐岂不是瞬间就亡国了? 然而李世民的眼中,却迸发出了惊人的光彩。 置之死地而后生! “朕,自晋阳起兵,戎马十余载,历经大小数百战,何曾畏惧过?” “今日,朕为天子,身后,便是这长安城的百万军民,是大唐的万里江山!朕,退无可退!” “传朕旨意!” “命尉迟恭,尽起城中所有兵马,随朕……亲临渭水便桥!” “命房玄龄、杜如晦,留守京城,安抚百姓,调度后方!” “朕,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位不可一世的颉利可汗!” 他的声音,不再有丝毫的动摇,只剩下属于帝王的,无可匹敌的决绝与霸气! 这一刻,这位刚刚通过血腥政变登上皇位的铁血君王。 将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为他治下的帝国,堵上那最致命的缺口! 第二百九十七章 惊天之变 蓟州,镇北王府。 魏征的使节团已经离去数日。 但那场无声的交锋所带来的余波,却依旧在王府高层之中回荡。 李岩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中把玩着一枚代表着突厥王庭的黑色狼头旗。 一切似乎都按照他的预想在发展。 李世民顺利登基,并且第一时间派人前来盟好,划定了长城内外的势力范围。 这虽然是一场试探,但也等同于承认了自己在北方的绝对统治地位。 而随着长安内部权力的更迭与整合。 颉利可汗也识趣地选择了退兵。 在李岩看来,这是一个完美的开局。 他可以从容地利用这段时间,进一步整合幽州,河北之地的人口与资源。 等到时机成熟,再挥师北上,彻底解决突厥这个心腹大患。 毕竟武力可以自保,可以掠夺,但是最终发展还是需要靠着人才。 “岩哥,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该把外面的兄弟们撤回来了?” 李铁柱看着沙盘,瓮声瓮气地问道:“颉利那老小子都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回草原了,咱们还摆着那么大一个口袋,空落落的,怪可惜的。” 程知节也嘿嘿笑道:“是啊王爷,依我看,不如趁他病要他命!咱们直接杀过去,端了他的老巢,也省得他日后再来烦咱们。” 李岩摇了摇头,将那枚狼头旗插回了漠北的位置。 “不,你们都小看颉利了。” 他的手指从幽州边境,一直延伸到并州方向。 “一个能统一草原,统领数十万控弦之士的雄主,绝不可能因为一场小小的先锋战失利,和一次长安的内部政变,就彻底丧失斗志。” “所以,盘龙山的布置不能撤。不仅不能撤,还要加强!” “我要让那里,成为悬在突厥人头顶的一把刀!让他们知道,只要敢南下,就必然会遭到我们的迎头痛击!” 单雄信等人闻言,皆是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王爷的深谋远虑,总是能看到他们看不到的层面。 就在李岩以为自己已经洞悉了棋盘上所有变化,准备从容落子之时。 一个真正的走向,却以一种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式,轰然降临! “报!!!” 一声嘶吼,从帅帐之外传来,瞬间刺破了帐内运筹帷幄的平静氛围。 一名负责长途侦察的夜枭军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王爷!!” 斥候扑倒在地,声音嘶哑而急促,“惊天……惊天之变!!” 李岩心中猛地一沉,“说!” “颉利他没有退兵!!” 斥候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他在河北的受挫,包括后续的撤离迹象,全都是佯攻!” “什么?!” 李铁柱等人脸色剧变。 斥候大口地喘着粗气,语速快得像连珠炮一样。 “颉利可汗亲率的主力,在做出北撤的假象后,于半途之中,突然转向西进!与并州方向的突利可汗部,合兵一处!” “他们绕开了我们整个幽州防区,从太行山与燕山之间的狭窄通道,强行突破了代州防线!沿途唐军,一触即溃!” “如今,突厥铁骑,已经兵临渭水,直抵长安城下!!” “轰!!” 这最后的一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帅帐内每一个人的头顶! 整个大帐,死一般的寂静。 李铁柱张着嘴,眼中的得意与轻松荡然无存。 程知节脸上的笑容,也僵在了那里,如同一个滑稽的面具。 李岩死死地盯着沙盘,脑子里一片轰鸣! 他一直以为,颉利可汗的目标是自己,是富庶的河北之地。 可现在,血淋淋的现实,给了他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颉利可汗从一开始,就没把他当成主要目标! 河北的失利,让他清醒地认识到,李岩和他的镇北军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于是,这位草原雄主,果断地改变了战略! 他用佯攻和佯退,成功地吸引了李岩全部的注意力。 将镇北军这支最精锐的力量,死死地牵制在了幽州一线。 然后他自己却金蝉脱壳,合兵一处,绕过这块最硬的骨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大唐帝国最柔软的心脏——长安! 不过李岩的脸色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他生气,并不是因为对方,而是自己。 “看来武力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失去应该有的警惕啊!” 毕竟自以为洞悉全局,可自己竟然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为他人做嫁衣! 他小看了这位草原的枭雄! 而幽州发生的一切,长安亦不知晓。 此刻的帝都,正被一片末日般的恐慌死死扼住喉咙。 “陛下,三思啊!” 当李世民下达了仅率六骑,亲赴渭水的命令时,整个大殿彻底炸开了锅。 “陛下!您乃万金之躯,国之根本!岂能将自身置于虎狼之口?末将尉迟恭,愿率全城兵马,与突厥贼寇决一死战!纵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让贼寇踏入长安半步!” 尉迟恭双目赤红,这位在玄武门之变中手刃齐王元吉的猛将。 此刻几乎要跪下来抱住李世民的腿。 皇帝亲身去面对二十万敌军,这在他看来,与主动将头颅送到对方刀下,没有任何区别。 “敬德,退下!” “死战?拿什么战?” 他环视着殿下神情激愤的武将们。 “城中能战之兵,不足三万,且人心惶惶,士气低迷。” “朕怕是,只能看到石碎,而玉,也未必能保全。” 秦琼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尉迟将军所言虽急,却也是忠勇之言。” “敌众我寡,固守待援方是上策。” “只要我们坚守城池,等待各路勤王兵马回援,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您亲身犯险,一旦有失,则大唐江山,顷刻间便会分崩离析!” “等?” 李世民冷笑:“等不了了,颉利不是蠢货,他千里奔袭,所图者,便是速胜!” “他绝不会给我们从容调兵的时间。” “如今城外大军压境,城内人心浮动,这城,一日也守不下去!” “朕若龟缩于这宫城之内,不出三日,不用突厥人攻城,长安自己就先乱了!” “届时,兵无战心,民无守志,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天子守国门 更重要的是,李世民不敢赌,如果说现在最好的办法,那么就是跟突厥开开战。 而后立刻求援李岩,届时便可以形成内外夹击之势。 可万一,李岩要是对他现在这个位置意有所图,那么他们也不用在过下去了。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扫过房玄龄与杜如晦。 两位谋主面色凝重,却坚定地站在了皇帝的身后,他们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支持。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从龙椅上缓缓走下,走到了那些为他打下江山的猛将面前。 “朕知道,你们怕朕出事。” “但朕今日,非为李世民一人之安危,而是为这大唐的江山社稷,为这长安城里的百万黎民!” “你们的命是命,将士们的命是命,难道朕的命,就比他们更高贵吗?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今日,朕便要让那颉利可汗亲眼看看,我大唐的天子,是何等的胆魄!” “也要让这满城军民看看,他们的皇帝,没有抛弃他们!” “传朕旨意!” 李世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震慑着所有人的心神。 “高士廉、房玄龄,随朕出城!” “秦琼、尉迟恭、各率精骑,于城头掠阵!” “待朕出城之后,将国库之中所有金银绸缎,尽数搬上城楼!” “记住,要让城外的每一个突厥人,都能看到我大唐的富庶!” “朕,去去就回。” 说完,他再不理会众人的劝阻,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 玄色的龙袍,在空旷的宫道上,拉出一道决绝而孤独的影子。 …… 渭水,便桥。 秋风萧瑟,卷起河畔的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渭水之北,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色海洋。 十五万突厥铁骑,如同一片巨大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大地之上。 无数的狼头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森然的弯刀与冰冷的长矛,汇聚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钢铁森林。 数不清的突厥士兵,贪婪地注视着不远处那座雄伟的城池。 大唐的都城,长安。 在那片黑色海洋的中央,一面巨大的金色狼头王旗之下。 颉利可汗身披金甲,跨坐在一匹神骏的白色战马之上。 在他的身侧,是他的侄子,同样也是一方霸主的突利可汗,以及一众凶神恶煞的部落首领与万夫长。 “可汗!” 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将领,指着远处的长安城墙,用突厥语狂笑道。 “那李世民现在恐怕已经吓得尿了裤子,正在和他的大臣们商量着怎么逃跑吧!哈哈哈哈!” “何须商量?城内兵力空虚,如同一个剥光了衣服的美人!” “可汗一声令下,末将愿为先锋,两个时辰之内,必将那李世民的头颅,献于王帐!” “攻破长安,城中财宝、女人,尽归我等所有!” “活捉李世民!让他跪在可汗的马前被征服!” 突厥的将领们肆无忌惮地叫嚣着。 颉利可汗听着属下们的吹捧,嘴角的笑意更浓。 声东击西,避实击虚,他成功地耍了李岩,也成功地将这位刚刚登基的大唐新皇,逼入了绝境! 他甚至已经在想象,当自己的铁蹄踏入太极殿,当李世民和他的后妃们跪在自己脚下时,该是何等风光的场面。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眼尖的斥候,突然发出了惊呼。 “可汗!快看!城门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了远处的长安城门。 只见那扇象征着帝都尊严的厚重城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然后一队人马,从门后鱼贯而出。 为首一人,身着唯有帝王方可穿戴的玄色龙袍,头戴通天冠。 即便相隔甚远,那股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威严,依旧扑面而来。 在他的身后,仅仅跟着六骑。 七个人,七匹马。 就这么孤零零地,朝着这片由铁骑组成的黑色海洋,不急不缓地驶来。 整个嘈杂的突厥军阵,在这一刻,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突厥人,都看着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那是谁?” “是李世民!是大唐的皇帝!” “他疯了吗?!他想干什么?!” 颉利可汗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身旁的突利可汗,更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在他们的预想中,李世民可能会派使者来求和,可能会龟缩在城里死守,甚至可能会弃城逃跑。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以帝王之尊,仅带六名随从,直面十五万大军! “有意思……” 颉利可汗喃喃自语,眼中的轻蔑已然消失不见。 他挥手制止了身边那些蠢蠢欲动,想要冲上去擒王的将领。 “不要轻举妄动,本汗倒要看看,这只没了牙的老虎,究竟想唱哪一出!” 渭水便桥之上,李世民勒住了缰绳。 他与身后的高士廉,房玄龄等人,平静地停在桥中央。 与河对岸那片黑色的杀气海洋,遥遥对峙。 一边,是七个人。 另一边,是十五万大军。 强烈的对比,形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足以被载入史册。 不等颉利可汗派人前来喝问,李世民便已催马向前,独自一人,走到了桥头。 他隔着渭水,目光如炬,直视着那面金色的狼头王旗,发出了质问。 “颉利可汗!” “朕与你立下盟誓,互不侵犯!朕登基诏书,墨迹未干!你便悍然背弃盟约,陈兵我大唐国都城下!” “你自诩草原雄主,信义何在?你将盟誓视作废纸,颜面何存?!” 他们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卑躬屈膝的求饶者,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一个理直气壮的问罪者! 以一人之身,问罪十五万大军! 这股磅礴的气势,瞬间压住了突厥人嚣张的气焰。 颉利可汗身旁的一名大将,被这当面的斥责激得勃然大怒,策马而出,指着李世民咆哮道。 “大胆李世民!你弑兄逼父,得位不正,有何颜面自称天子?” “竟敢对我家可汗无礼!来人,给我放箭,射死这狂徒!” 第二百九十九章 斩马为盟 “放肆!” 李世民的目光甚至没有看那名将领一眼,依旧死死地锁定着颉利可汗。 “朕在此,与你家可汗说话!何时轮到你一条走狗插嘴?!” “颉利!朕知道你此来所图为何!无非是趁我大唐内乱,想来趁火打劫!” “但你莫要忘了,我大唐的国库,不是为你准备的!我大唐的国土,更不是你能随意践踏的!” “你若想战,朕就在此!朕身后,是长安百万军民!是大唐万里江山!我我大唐的将士,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纵使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必让你这十五万大军,埋骨于此!”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提到了一个让颉利可汗心中猛地一沉的名字。 “更何况,你真以为,朕没有准备吗?” “你绕开了幽州,难道就以为我镇北王李岩的数十万大军是摆设吗?” “你如今孤军深入,粮草能撑几日?一旦我镇北军铁骑南下,截断你的归路,你这十五万儿郎,有几人能活着回到草原去见他们的妻儿?!” “轰!” 镇北王李岩这五个字,劈进了颉利可汗的心里! 河北的惨败,盘龙山谷的噩梦,瞬间涌上心头! 他这次南侵,最大的依仗,就是速度! 他赌的就是李岩反应不过来,赌的就是李世民被吓破胆! 可现在,李世民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冷静地指出了他最大的软肋! 是啊,就算攻破了长安又如何。 李岩的兵马随时可能从背后捅穿自己的心脏! 颉利可汗沉默了。 整个渭水之畔,也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场无声的对峙,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最终是颉利可汗先泄了气。 他意识到速胜的可能已经消失,而强攻的代价,他承受不起。 不过要是就这么离开,他手下的人不说,那些跟随而来的士兵们都不会同意。 所以,他需要一个台阶下。 “李世民,” 颉利可汗缓缓开口,“你很有胆量,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本汗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但你大唐,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 李世民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悄然落地,因为当对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他对着身后的房玄龄,微微颔首。 房玄龄立刻会意,策马向前,朗声道:“陛下与可汗乃兄弟之邦,何来刀兵?陛下刚刚登基,国库充裕,特备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无数,愿赠予可汗及麾下众将士,以示我大唐与突厥永结同好之诚意!” 就在此时,长安城头,鼓声大作。 尉迟恭、秦琼等人遵照旨意,将一箱箱打开的,装满了金银财宝,五色绸缎的箱子,全部堆放在了城墙之上。 颉利可汗看着那满城墙的财富,又看了看桥上那个渊渟岳峙的帝王,心中五味杂陈。 此刻他就是再傻也明白,李世民也是在赌,赌自己不敢进入其中。 所以最后他也没有胜利,但不是败在兵锋之下,而是败在了这个男人的气魄与算计之下。 “好!” “传令,取白马,与大唐皇帝,斩马为盟!” 很快,一匹纯白色的骏马被牵到了桥中央。 李世民与颉利可汗,在十五万大军的注视下,各自拔出佩剑,共同斩下了马头。 温热的马血,洒在冰冷的桥面上,宣告着一份用财富与屈辱换来的和平,就此达成。 盟约既成,突厥大军开始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李世民立马于桥头,静静地看着那片黑色的乌云,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城头之上,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陛下万岁!大唐万岁!” 听着下面的欢呼声,李世民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 今日他以帝王之尊,在自己的国都门前,用金钱向入侵者买来了和平。 危机虽解,但这份耻辱,却如同最恶毒的烙印,被深深地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贞观元年,八月二十八,渭水之盟。 史书只会记下这寥寥数字,却无法描绘出这位帝王,在那一刻心中燃起的足以焚尽整个草原的熊熊怒火。 这将是他毕生之耻,也是他未来君王生涯中,最强大的动力。 ………… 时光流转,在李秀宁的配合之下。 李岩对于整个河北和河南地区的掌控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虽说跟李世民约定的是长城,可是两个人心里都清楚。 那不过是一个台阶而已。 而且经过战后短暂的休整与消化,那些曾经心怀叵测的降兵,也彻底熄灭了所有异心。 不过因为这次的事情,李岩却是对突厥那边记上了心头。 毕竟对方既然达到了长安,以李世民的实力绝对不会让其成功攻入。 而这么久了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那就说明长安那边并没有攻破。 果然,半个月后,李岩收到了夜枭军传来的确切消息。 突厥主力已开始分批西撤。 镇北王府内。 大堂之中,李岩站在沙盘前面,而他身边战力的自然是手下的一众将领。 在将消息告诉众人之后,王玄策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颉利可汗果然不敢恋战!他担心我们截断其归路,开始仓促西撤!” 李岩也是双眼放光,毕竟这可是报复的好机会。 虽然不一定能抓住颉利,但是能对其造成打击也是非常不错的。 他将目光投向桌案上摊开的北境布防图。 “颉利的主力西归,势必会分批进行,虽急于脱身,但也会尽可能地带走所有能带走的物资和兵马。” “这草原广阔,地域复杂,其分批撤退,必然会导致兵力分散。” “这,便是我们的良机!” 李铁柱闻言,双眼放光,粗声粗气地问道:“岩哥!你是说,要趁他病,要他命?!去追杀那些落单的突厥残部?!” “正是!” 李岩的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寒光:“颉利的主力,我们暂时不必去管。” “但那些在河北之地作恶多端,如今却企图蒙混过关,跟随主力一起撤退的突厥残部,一个都不能放过!” “此战,我们要打出镇北军的赫赫声名!” “让那些人知道,我们的土地,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第三百章 被抢的滋味 “王爷!” 程知节猛地站起身,虎目圆睁:“末将愿为先锋,率部北上,定将那些突厥杂碎,杀个片甲不留!” 单雄信也抱拳道:“末将愿往!这河北之地,我瓦岗旧部多有熟识,愿为王爷引路,助王爷一臂之力!” 李岩扫视了一眼帐内群情激昂的众将,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既然诸位都有此意,那本王便不客气了!” 他拿起桌案上的令旗,指向地图上几个关键位置。 “传令,王烈火!” “你率本部兵马,轻骑简从,绕道突厥撤退路线的侧翼,伺机而动!” “务必将那些企图通过偏僻小道逃窜的突厥散兵游勇,给我彻底截断!” “李萧山!” “你率夜枭军精锐,提前潜入突厥撤退的必经之路,设置伏击,专门针对那些突厥的运粮队和辎重部队!他们不是喜欢抢掠吗?这次,我们让他们尝尝被抢的滋味!” “至于程知节、单雄信!” “你二人各自率领所部,作为中路主力,正面推进,对那些成建制撤退的突厥部队,进行毁灭性打击!记住,不需要俘虏,只需要他们的项上人头!” “王玄策!” “你留守盘龙山谷,负责统筹全局,随时接收前线战报,并做好后勤保障,同时,严密监视颉利主力的动向,一旦有异动,立刻向本王汇报!” “至于本王……” 李岩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地图最北端,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上。 “本王要亲率一支精锐,直接插向突厥腹地,我要让他们知道,即便是退回了老巢,我大唐的刀锋,也依然能触及到他们的脊梁骨!” “此战,不求全歼,只求震慑!” “我们要让整个草原,乃至整个天下都明白,犯我国者,虽远必诛!” “遵命!王爷!” …… 三日后,北境。 一支庞大的突厥军队,正沿着一条宽阔的山谷,缓缓向西行进。 这支军队,正是突厥大将拔野古·图门所率领的部族。 他奉颉利可汗之命,负责殿后,并尽可能地将沿途劫掠到的牛羊和人口,带回草原。 不过行军的队伍中,却弥漫着一股欢唱的氛围。 毕竟这一次虽然没有攻城略地,但是也是收获颇丰。 图门策马走在队伍的前方,对比起其他人,他却清楚一点。 此刻的队伍已经很危险了。 “混蛋!” “颉利这个蠢货!他怎么敢!怎么敢抛下我们,独自西撤!” 虽然他心里清楚,颉利此举是为了保全主力,避免被李岩全歼。 但对于他们这些殿后的部队来说,这无疑是让他们去送死! 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这半个月来,斥候小队接连失踪,粮草辎重莫名其妙地被烧毁,甚至有几次,夜间宿营时,突厥的营帐会突然燃起大火,搞得人心惶惶。 “将军!”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跑到图门马前,声音带着哭腔。 “不好了!前方道路被截断了!有伏兵!” “什么?!” 图门闻言,心中一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猛地抬头,只见山谷的前方,漫山遍野地竖起了无数面镇北军的旗帜! “杀!!” 无数身穿铁甲的镇北军士兵,从山谷两侧的密林中冲杀而出,如同猛虎下山,直扑突厥军队! 为首一将,正是程知节! 他手持宣花大斧,骑着一匹黑鬃战马,一马当先,率先冲入了突厥的阵营! “突厥狗贼!你程爷爷在此!还不受死?!” 程知节的怒吼声,如同炸雷般在山谷中回荡。 他手中的大斧,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一个倒霉的突厥百夫长,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程知节一斧劈成了两半,鲜血内脏,洒满了身旁士兵的脸! “是镇北军!!” “快!结阵!迎敌!” 突厥士兵们瞬间乱作一团,但久经沙场的本能,还是让他们慌乱地组织起防线。 可是程知节的攻势,却如同狂风暴雨,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他带着麾下的士兵,如同尖刀般凿入了突厥的阵营。 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与此同时,山谷的另一侧,单雄信也率部杀了进来! 他手持金槊,身披亮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的骑术精湛,手中的金槊更是使得出神入化,每一次突刺,都准确无误地洞穿敌人的咽喉! “叛徒!!” 图门看着来势汹汹的镇北军,猛地注意到单雄信那张熟悉的面孔,眼中瞬间喷射出仇恨的火焰。 “单雄信!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单雄信闻言,冷哼一声,手中的金槊猛地一挑,将一名扑上来的突厥小队长挑飞出去,然后冷冷地看向图门。 “拔野古·图门!我单雄信只忠于明主!你们突厥人肆意践踏我河山,屠戮我黎民百姓,才是真正的叛徒!” “今日,我便要为父老乡亲,讨回一个公道!” “给我杀光这些突厥狗!” 单雄信一声令下,他麾下的洛阳将士,更是士气大振,纷纷怒吼着扑向了突厥士兵! 这些洛阳将士,多是家园被突厥人洗劫过的受害者,此刻面对仇敌,自然是杀意沸腾,招招致命! 整个山谷,瞬间化作了人间炼狱。 程知节与单雄信,一左一右,不断地收割着突厥士兵的生命。 图门被两面夹击,急得哇哇大叫。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他抽出弯刀,拼命地组织士兵反击,可是面对如狼似虎的镇北军,突厥士兵们早已心生怯意,斗志全无。 更要命的是,就在双方激战正酣之时。 山谷的出口方向,再次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报……报告将军!” 一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跑到图门面前,声音带着绝望。 “后方……后方也有镇北军!他们断了我们的后路!” 图门猛地回头,只见山谷的出口,黑压压一片的骑兵,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为首一员大将,正是王烈火! 他手持一柄巨大的开山刀,骑着一匹雄壮的白马,如同天神下凡,直冲突厥军阵! 第三百零一章 长安信使到 “突厥狗贼!盘龙山谷的账,还没跟你们算清呢!” “今日,便是你们血债血偿之时!” 王烈火的怒吼声,在山谷中回荡。 至此,图门所部,彻底陷入了绝境! 前后夹击,两侧受敌,再加上镇北军的士气如虹,突厥士兵们彻底崩溃了。 “投降!我们投降!” “别杀了!我们投降!” 可程知节、单雄信和王烈火三员猛将,却根本不给他们投降的机会。 “投降?晚了!” 程知节怒吼一声,一斧将一名试图跪地求饶的突厥士兵砍翻在地。 “杀我幽州百姓之时,你们可曾想过放过他们?!” “今日,一个都别想活!” 单雄信的金槊,不断地收割着突厥士兵的生命。 “杀光他们!为我冤死的兄弟们报仇!” 王烈火更是杀红了眼,手中的开山刀,舞得密不透风,血肉横飞!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怜悯的屠杀。 镇北军将士们,将心中积压已久的仇恨,尽情地宣泄在这些入侵者的身上。 血,染红了山谷,尸,堆满了河岸。 拔野古·图门,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突厥大将,在乱军之中被单雄信一槊刺穿了胸膛,坠马身亡。 随着主将的伏诛,突厥军队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纷纷溃散,四散奔逃。 …… 与此同时,在距离此地数百里之外的北境草原深处。 李岩率领着一支五千人的黑骑,直插突厥腹地。 他们疾驰如风,所过之处,焚毁突厥人的部落,烧毁他们的草场,劫掠他们的牛羊,杀光所有抵抗的突厥士兵。 “王爷,前方发现一个突厥部落!”一名斥候飞马回报。 李岩勒住战马,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有多少人?” “回王爷,这个部落规模不小,至少有数千人,其中能战之兵,约莫一千左右。” “嗯。”李岩点了点头,“传令下去,全军突击!一个不留!” “可是王爷……”斥候有些犹豫,“部落里……有妇孺……” 李岩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他看向斥候,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大唐的妇孺,可曾被放过?” “他们的弯刀,可曾对老弱妇孺手下留情?” “突厥人,从不讲仁慈。而今日,我李岩也不讲!” “将士们,你们记住!我们是来讨债的!” “杀!” 随着李岩一声令下,一支五千人,朝着那个突厥部落冲杀而去! 火光冲天,惨叫连连。 一夜之间,这个突厥部落,便彻底从北境草原上消失了。 …… 幽州城,这座饱经战火与风霜的北境雄城,今日终于迎来了它最荣耀的时刻。 城内的每一条街道,都被自发涌上街头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他们挥舞着手臂,用最质朴也最热烈的欢呼,迎接他们心目中唯一的守护神——镇北王,李岩! “王爷千岁!镇北军威武!” “王爷回来了!我们安全了!”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几乎要将幽州城的天空掀翻。百姓们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崇敬。盘龙山谷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捷,以及后续对突厥残部的犁庭扫穴,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遍了整个河北之地。 以一人之力,挽救北境危局,全歼突厥十五万精锐,生擒可汗,这是何等不世之功! 在百姓们心中,李岩早已不是什么大唐的藩王,而是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在世神明! 长街的尽头,镇北军的凯旋之师,终于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为首的,正是身披玄色王铠,骑着高大战马的李岩。他面容沉静,目光如电,仿佛这震天的欢呼也无法让他有丝毫动容。 在他的身后,李铁柱、程知节、单雄信、王烈火等一众悍将,个个昂首挺胸,脸上带着骄傲与自豪。 再往后,是数万名身披崭新甲胄,军容鼎盛的镇北军将士。他们步伐整齐,气势如虹,每一步踏下,都让大地为之震颤。 而在这支钢铁雄师的最后,则是数千名被绳索捆绑,垂头丧气的突厥俘虏。他们曾经是草原上最凶残的狼,如今却如同被拔了牙的病犬,在无数双混杂着仇恨与鄙夷的目光中,被押解着前行。 这支队伍,最终在幽州城中央最大的广场上停了下来。 广场中央,早已搭建起一座巨大的高台。高台之下,数千名突厥俘虏被士兵们粗暴地押跪在地,其中最显眼的,自然是曾经的突厥万夫长巴赫,以及其他被俘的突厥高级将领。 李岩翻身下马,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步走上了高台。 “王爷!” “王爷!” 他身后的将领们齐齐抱拳行礼,广场周围的百姓更是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李岩抬起手,轻轻向下一压。 瞬间,整个广场,乃至整座幽州城,都安静了下来。 数万人的欢呼,竟在他一个简单的手势下,戛然而止。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用狂热而崇拜的目光,注视着高台之上那个宛如神祇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长街的另一头传来,打破了这片肃静。 “圣旨到——!长安信使到——!” 一声尖锐的公鸭嗓,显得与这铁血肃杀的氛围格格不入。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队身着华丽官服的队伍,簇拥着一名手持拂尘,面色倨傲的中年太监,正策马而来。 为首的太监高举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脸上写满了属于京城天使的优越感。 “镇北王李岩,何在?” 太监勒住马,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广场上的众人,将目光锁定在了高台之上的李岩身上,眼中带着一丝审视与轻慢。 他是从长安来的,是代表新皇李世民的脸面。 玄武门之变后,新皇登基,正是需要向天下展示皇权威严的时候。 这镇北王虽然立下大功,但在他看来,终究只是一个外放的藩王,是陛下的臣子。 “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 李岩有些疑惑,但是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毕竟前不久对方刚送来贺表,现在再次来人,估计是心里有些虚。 第三百零二章 天下安宁,打出来 程知节在一旁可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 他瞪着牛眼,就要上前理论:“你这阉人,好大的……” “知节。” 李岩淡淡地开口,制止了他。 程知节哼了一声,只得悻悻地退了回去。 但看向那太监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那太监显然没把程知节这样的武夫放在眼里。 他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用他那特有的腔调,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王李岩,忠勇果毅,智计无双,于北境大破突厥,扬我国威,功在社稷,朕心甚慰……” 洋洋洒洒数百言,无非是些空洞的褒奖之词。 “……兹特封镇北王为河北道行军大总管,加封食邑三千户,赏黄金万两,锦缎千匹……另,朕闻王爷与太子建成、齐王元吉素有旧怨,然逝者已矣,朕与王爷乃手足兄弟,血浓于水,望王爷能以国事为重。钦此!” 念完圣旨,那太监脸上堆着假笑。 “王爷,这是陛下亲笔所书,言辞恳切,足见陛下对王爷的兄弟之情啊。陛下说了,只要王爷肯回长安,这朝堂之上,您与长孙大人、房大人他们,皆是肱股之臣,地位无人能及!” 这番话,名为封赏拉拢,实则暗藏机锋。 既点明了李世民如今的皇帝身份,又拿兄弟情分来道德绑架。 言外之意,是敲打,也是试探。 若是寻常藩王,此刻早已感激涕零地跪地谢恩了。 广场上的百姓和新降的将士们,也都认为李岩会恭敬地接过圣旨。 毕竟,这是皇权天授,是天下正统。 李岩缓步走下高台,来到那名太监的马前。 太监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以为李岩终于要服软了。 他昂着头,将圣旨与贺表递了过去。 李岩接过了那两份在世人眼中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力的文书,却没有看上一眼。 他转身,一步步走回高台。 在他的身后,早已架起了一座巨大的火堆。 火堆之上,堆满了从突厥人手中缴获的狼头战旗,萨满法器以及各种代表着突厥荣耀的图腾。 “王爷,您这是……” 李岩没有回答他,在万众瞩目之下,走到了火堆前。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圣旨,让广场上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看到那耀眼的明黄色。 下一刻,他手腕一抖。 “呼!” 那卷承载着新皇意志的圣旨被他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之中! “啊!!!” 那名太监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几乎从马背上摔下来! “你……你……李岩!你好大的胆子!你敢焚烧圣旨!这是谋反!这是大逆不道!!”他指着李岩,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得尖利扭曲。 广场上的所有人,包括李铁柱、程知节在内,全都懵了! 烧圣旨? 李岩却恍若未闻,看着那两份文书在烈焰中迅速卷曲,化为一缕飞灰。 “天下安宁,非乞求而来,乃打出来!” “我幽州数十万军民的性命,不是靠长安城里那一纸空文来封赏的!更不是靠谁的怜悯与施舍!” “是我身后的将士们,用命换来的!是我脚下这片土地的百姓,用血泪守住的!” “所谓圣旨,所谓封赏,在我李岩眼中,与这堆突厥人的破烂旗子,又有何异?!” “内贼外寇,凡犯我疆土者,皆此下场!” “轰!” 这最后一句内贼外寇,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丢进了一块烙铁,瞬间引爆了全场! 外寇,指的自然是突厥! 可内贼呢? 在这玄武门之变刚刚结束,新皇登基的敏感时刻,当众焚烧圣旨,再喊出内贼二字…… 这是在指着新皇李世民的鼻子,骂他是窃国之贼! “疯了……疯了!” 那太监浑身抖如筛糠,他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臣子。 而是一个敢于藐视皇权,甚至将皇帝视为“贼”的绝世枭雄! “岩哥……威武!” 李铁柱最先反应过来,他虽然脑子不太灵光。 但他能感受到李岩话语中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管他什么皇帝内贼,岩哥说打,那就打! “哈哈哈哈!说得好!烧得好!” 程知节更是放声大笑,他一拍大腿,吼道。 “这天下,就该是这么个道理!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什么劳什子圣旨,还没王爷一句话管用!” 单雄信、王玄策等人,则是心中剧震,随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狂热! 追随这样的主公,何愁大事不成?! 短暂的死寂之后,广场上的数十万百姓,也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叫内贼,不懂这其中复杂的政治博弈。 但他们听懂了! 他们听懂了镇北王那句天下安宁,是打出来的! 在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王爷,连皇帝的圣旨都敢烧!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王爷心中,他们这些北境的军民,比那远在天边的皇帝,重要得多! “王爷威武!!!”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王爷威武!!” “王爷威武!!” “王爷威武!!” 这声音,不再是王爷千岁,而是王爷威武! 一字之差,代表的却是民心与军心彻底的转变! 从对一个藩王的拥戴,转变成了对一个独立领袖的绝对崇拜与追随! 高台之上,李岩迎风而立,他看着那名吓得魂飞魄散的太监。 “回去告诉你的新主子。” “我李岩的人,我李岩的土地,还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想要这天下安宁,就管好他自己的人,守好他自己的门。若再有下一次……” “他们,就是榜样。” 那名太监连滚带爬地调转马头,甚至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带着他那些同样吓傻了的随从,仓皇逃离了这座已经彻底属于李岩的城市。 李岩没有再看他一眼,他举起手中的军刀,刀锋直指苍穹。 “将士们!” “吼!!”数万大军齐声回应。 “今日,痛饮庆功酒!” “明日,操练强兵马!” “待我镇北军兵锋所指,四海之内,皆为王土!” 狂热的呼喊声中,李岩的身影,在无数道崇拜的目光里,被彻底神化。 第三百零三章 初见成效 渭水之畔,新皇李世民用一场豪赌,以屈辱的盟约换来了长安暂时的安宁。 不过这个消息传到蓟州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彼时的蓟州城,乃至整个河北,中原之地,却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在那些太监离开之后。 李岩并没有像李世民想象的那样,因为北疆的安稳而有丝毫懈怠。 恰恰相反,一场足以改变整个天下格局的变革,正在他的治下,如火如荼地展开。 蓟州城,南门外。 曾经的荒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巨大的工地。 数以万计的民夫在工地上挥汗如雨。 他们脸上虽然带着疲惫,眼中却闪烁着对未来的希望。 一条宽阔笔直,远超这个时代所有官道的大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幽州方向延伸。 路面上铺设的,并非传统的青石板或黄土,而是一种青灰色的奇特材料。 “老王头,你说这玩意儿是啥?咋这么结实?” 一个刚从关中逃难而来,被招募为筑路工的汉子,好奇地用手里的铁镐敲了敲已经凝固的路面。 被称作老王头的,是一个蓟州本地的老农。 他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脸自豪地挺起胸膛。 “嘿,你个外乡人,不懂了吧?这叫水泥!” “这可是咱们王爷捣鼓出来的神仙土!和上沙子石子,干了以后比石头还硬!下再大的雨都不怕!” “神仙土?” 逃难来的汉子张大了嘴巴:“乖乖,俺在长安的时候,修皇宫都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这得花多少钱啊?” “花钱?” 老王头笑了,露出满口黄牙:“王爷说了,修路是为咱们自己修,这叫要想富,先修路!” 他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再告诉你个好消息,俺听说啊,王爷不光给咱们分了地,还说只要在这工地上干满三个月,除了工钱,每家还能再多分半亩水浇地!” “啥?!还……还分地?” 汉子彻底惊呆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老王头。 “官府……不都是收税征粮的吗?哪有给咱老百姓分地的道理?” “那是以前!” 老王头撇撇嘴,脸上带着一丝不屑。 “以前那些当官的,恨不得把咱骨头渣子都榨干!可咱们镇北王不一样!” “王爷说了,耕者有其田!谁种地,地就是谁的!” “那些个欺压乡里、霸占良田的士绅豪强,早就被王爷派兵给抄了!” “田地全都分给了咱们这些泥腿子!” 汉子听得热血沸腾,他想起了自己在关中的遭遇。 突厥人还没打到家门口,官府就先以备战为名,加了好几轮的税。 好不容易凑齐了,家里的几亩薄田又被当地的豪族巧取豪夺。 走投无路之下,他才带着一家老小,一路乞讨,逃到了这传说中镇北王治下的河北。 本以为只是找个地方苟活,却没想到,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在这里,有活干,有饭吃,有公道的工钱。 甚至还能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 “王爷……王爷真是活菩萨啊!” 汉子激动得声音都开始颤抖,他朝着蓟州城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在李岩治下的各个角落上演。 镇北王府,议事大厅。 与前线的紧张肃杀不同,这里此刻洋溢着一股丰收在望的喜悦。 李岩高坐帅位,下方文武济济一堂。 程知节、单雄信、李铁柱等武将分列一侧,个个精神抖擞。 而在另一侧,是刚刚从洛阳那边赶过来的吴元。 至于王笑林,则是被留在了洛阳镇守。 此刻吴元正手持一份厚厚的账簿向李岩汇报。 “王爷!均田令推行三个月,已初见成效!” “百姓们的热情空前高涨!根据各地呈报,今年的夏粮,在风调雨顺的情况下,预计总产量将比往年提升至少三成!待到秋收,这个数字只会更高!” “好!”李岩抚掌赞道。 “哈哈哈!那些个老东西,当初还哭爹喊娘,说什么祖宗之地,不可轻动,结果王爷的骑兵往他们庄园门口一站,比谁都主动!” 程知节在一旁咧着大嘴笑道,引得众将一阵哄笑。 对于那些盘根错节、不肯合作的士族豪强,李岩的手段向来简单直接——军队。 要么合作,交出土地,保留一部分家产和体面,甚至可以参与到新的工商业体系中来分一杯羹。 要么,就以通敌或谋逆的罪名,连根拔起,家产充公。 在镇北军绝对的武力面前,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士族,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吴元,工商方面呢?”李岩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份卷宗。 这才是他计划中的重头戏。 “回禀王爷!” 吴元翻开另一本账册,眼神更加明亮。 “按照您的图纸和方略,我们在蓟州、幽州、洛阳三地,建立了十六座大型水泥工坊、八座高炉炼钢厂、以及十二座以水力驱动的纺织工场!” “借助崔氏遍布天下的商路,我们的第一批货物,包括五万匹雪花棉布,三千面琉璃镜,以及十万斤精炼雪盐,已经成功销往江南、蜀中等地,扣除成本,共计获利……黄金二十七万两,白银一百三十万两!” “嘶!” 饶是程知节这等见惯了金山银山的悍将,听到这个数字,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三个月! 仅仅是第一批货,就赚回了足以装备数万大军的巨额财富! 这比抢钱还快啊! “王爷,这……这琉璃镜,真有这么值钱?” 李铁柱挠着头,一脸不可思议。 他见过那东西,就是一块光溜溜的玻璃片片。 比铜镜照得清楚些,居然能卖出天价。 吴元笑着解释道:“李将军有所不知,在江南,一面能清晰照出人影的琉璃镜,足以让那些士族贵妇们疯狂!千金求一镜,绝非虚言!” “我们这还是看在崔家渠道的份上,压低了价格,否则……”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看向李岩的目光,已经从单纯的敬畏,变成了近乎仰望神明般的崇拜。 分田地,得民心。 兴工商,赚大钱。 这两者结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镇北王府,将拥有源源不断的兵源,和取之不尽的财富! 第三百零四章 落子无悔 李岩点了点头,眼中并没有那么多意外。 毕竟之前的糖和盐就在钱串子的配合下,卖的钱就够多了。 “均田令,要继续推行下去,要覆盖到我们治下的每一寸土地!” “水利工程也不能停,一定要做到无水旱之灾!” “工坊要继续扩建!我要我们的士兵,人人都穿上最好的钢甲,用上最锋利的钢刀!我还要更多的水泥,去修建足以抵御任何敌人的坚城要塞!”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目光扫过自己的领地,最后落在了西边,那片属于大唐的疆域。 看到这一幕,一直沉默的李萧山上前一步,沉声汇报道。 “王爷,长安传来确切消息。” “突厥大军兵临渭水,李世民妥协了,他亲至便桥,与颉利可汗斩白马为盟,献上国库金银无数,才换得突厥退兵。” “哈哈哈!” 程知节再次大笑起来,只是这次的笑声中充满了鄙夷。 “俺还以为他李二郎有多大本事呢!原来也是个软骨头!在自家门口被人指着鼻子勒索,这皇帝当得,真是窝囊!” “知节,不可无礼。” 李岩淡淡地呵斥了一句,但脸上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他心中明镜一般。 李世民不是软骨头,恰恰相反,能在那种绝境之下,靠着一座几乎空城的兵力,就敢亲身犯险,与颉利对峙,并最终以最小的代价劝退大军,这本身就是一种惊人的胆魄和手腕。 但,那又如何?在天下人看来,这就是耻辱! 天子守国门,却守出了一个城下之盟! “王爷,这李世民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恐怕要休养生息好一阵子了。这对我们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啊!” 王玄策目光灼灼地分析道。 “没错!” 李岩点了点头,“他需要时间来积蓄力量。而我们,不需要。” “传令下去,新兵招募计划,即刻开始!” 是夜,李岩回到了王府之内。 曾几何时,他记忆中的李世民还是那个在战场上与他并肩,意气风发的秦王。 而现在,经历过玄武门的血腥,坐上了那张孤家寡人的龙椅。 又在渭水之畔签下城下之盟。 这个男人,已经被现实打磨成了一柄深藏于鞘的绝世凶器。 “他会甘心长城以南的疆域吗?” 李秀宁缓步来到身边,柔声问道。 其实问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对于自己的这个弟弟,她也很懂。 “当然不甘心。” 李岩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快意。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个道理,他懂,我也懂。” “那他为何还要送来这份国书,主动划定边界?” “因为他别无选择。” 李岩的目光再次投向遥远的西方:“一个空空如也的国库,一支士气低落的军队,一个百废待兴的烂摊子,还有一个刚刚用兄弟的鲜血染红的皇位,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尊严,而是时间。” “他用一份看似屈辱的盟约,从突厥人那里换来了时间。” “现在,他又用一份看似平等的国书,从我这里换取时间。” 李岩转身,扶着李秀宁的肩膀,“他是在赌,赌我李岩志得意满,会满足于北地之王的现状,不会在他最虚弱的时候,挥师南下。” “而我,也乐得让他去赌。” “因为我也需要时间。”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长安,太极殿。 气氛与数日前颉利兵临城下时相比,少了几分恐慌。 但是渭水之盟的耻辱,却深深扎进了每一个大唐臣子的心里。 更像一座山,沉甸甸地压在新皇李世民的肩头。 “陛下,国库已经空了。” 户部尚书裴矩颤颤巍巍地出列。 “为换取突厥退兵,府库中所有的金银、丝帛,几乎被搬运一空。如今国库之内,可支用的钱款,不足十万贯各地呈报上来的军费、赈灾,官员工资等用度,我部实在是无力承担了。” 话音刚落,殿内便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哎,这可如何是好?” “国库空虚至此,若是再有天灾人祸,我大唐危矣!” “都怪那李岩!若非他坐视不理,我大唐何至于受此奇耻大辱!” 一名言官终于忍不住,将矛头指向了那个远在北方的名字。 “陛下!镇北王李岩,手握数十万精锐,坐拥河北、中原富庶之地,却在国难当头之际,拥兵自重,坐视君父受辱!” “此等行径,与谋逆何异?臣恳请陛下降旨,严厉申饬,令其即刻入京,听候发落!”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不少附和之声。 将战败的耻辱和无能的愤怒,转移到一个看似强大的外敌身上,总是最容易的。 龙椅之上,李世民的面容隐藏在冕旒之后,看不清表情。 只有站在他身侧的内侍,才能看到,皇帝陛下那放在龙椅扶手上的双手,指节已经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 “申饬他?让他入京?” “然后呢?他若是不来,你是带兵去请他来,还是替朕去骂死他?” 那言官被噎得满脸通红,呐呐道:“臣只是觉得,为人臣子,当有为君分忧之责……” “够了。” 李世民打断了他,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群臣。 “渭水之辱,罪不在突厥之强,不在北疆之远,罪在朕!罪在我大唐,自己不够强!” “诸位可知,在朕派魏征北上之时,朕已经做好了什么准备吗?” 满朝文武,一片死寂。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房玄龄和杜如晦的身上,落在了自己的妻兄,长孙无忌的脸上。 “朕已经拟好了第二份诏书,备下了数千匹快马。” “一旦带回的消息是李岩已经起兵南下,朕……便会立刻放弃长安,带着宗室百官,退入蜀中!” “轰!” 这句话,比国库空了四个字,更具爆炸性! 整个大殿的官员,全都惊得呆立当场!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位刚刚用铁血手段登上皇位的君王,竟然在私底下,已经准备好了逃跑的路线! 尉迟恭更是双目圆睁,一脸的不敢置信:“陛下……” 第三百零五章 龙潜于渊 “很丢人,是不是?” 李世民自嘲地笑了笑,“朕也觉得丢人!可事实就是如此!” “当时的他,若真的挥师南下,我大唐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 “朕这个皇帝,在他眼里,或许连一只待宰的羔羊都不如!” 这番堪称“自揭伤疤”的话语,让所有叫嚣着要问罪李岩的官员,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啊,你连跟人叫板的资格都没有,还谈什么问罪? “幸好,他没有来。” 李世民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 “他给了朕,也给了我大唐,一个喘息的机会。但诸位要记住,这个机会,不是他施舍的,而是他认为,现在的大唐,还不配做他的对手!” “这份轻视,比颉利在渭水河畔的勒索,更让朕感到耻辱!!” “朕,李世民,在此立誓!” 他拔出腰间的天子剑,剑尖直指大殿穹顶! “渭水之耻,永世不忘!自今日起,朕将与诸位臣工,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朕要让这天下所有人都看到,我大唐,不是可以任人欺凌的病夫!” “朕要让那北方的镇北王也看清楚,谁才是这天下的真龙天子!” 帝王的怒吼,在太极殿内回荡不休。 所有大臣,无论派系,无论心思。 在这一刻,都被这股决绝的意志所感染,齐齐跪倒在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龙椅,但整个人的气势,已经截然不同。 “传朕旨意!” “其一,轻徭薄赋。自即日起,三年之内,天下赋税,减免三成!” “所有苛捐杂税,一律废止!朕要让天下的百姓,能吃饱饭,能活下去!” “陛下,不可啊!” 裴矩大惊失色,“国库本就空虚,若再减免赋税,朝廷将无以为继啊!” “无以为继,也要减!” 李世民斩钉截铁,“百姓是水,君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朕宁可自己勒紧裤腰带,也不能再让百姓流离失所!” “朕的后宫,用度减半!宗室俸禄,裁撤三成!” “所有非必要的宫殿楼阁营造,全部停止!” “其二,裁撤冗官!” “我大唐官制,多有臃肿之处,一人可为之事,设三五人,一衙门可总之责,分六七司,此皆民脂民膏,国之蛀虫!” “着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为主,中书令房玄龄、尚书右仆射杜如晦为副,即刻彻查全国官制!三月之内,朕要看到一个高效的朝廷!” 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三人出列,沉声领命:“臣,遵旨!” 这一道命令,让殿内至少一半的官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其三,厉兵秣马!” 李世民的目光转向尉迟恭,李靖等人。 “兵部尚书李靖听令!朕命你,即刻整合关中兵马,制定新的操练之法!” “朕要我大唐的士兵,人人都能以一当十!” “左武卫大将军尉迟恭听令!” “朕要你,巡视京畿防务,淘汰老弱,选拔精壮!” “长安的城防,绝不能再出现第二次的漏洞!” “臣等,遵旨!” 李靖与尉迟恭轰然应诺,眼中战意重燃。 三道旨意,如三板斧,狠狠地劈向了大唐积弊已久的沉疴。 所有人都明白,这位新皇,是动真格的了! 朝会散去。 甘露殿内,李世民只留下了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杜如晦三人。 褪去了朝堂之上的威严,李世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 他揉了揉眉心,问道:“辅机,玄龄,克明,你们觉得,朕今日之举,如何?” 长孙无忌拱手道:“陛下,今日之策,乃治国之良方,只是推行起来,阻力必将是空前的,尤其是裁撤冗官,恐怕会得罪满朝士人。” “朕不怕得罪他们。” 李世民冷哼,“一群只知空谈,不知实务的腐儒,一群只顾自家肥肠满肚,不念君国之恩的蛀虫!朕在玄武门连亲兄弟都杀了,还怕得罪他们?” 房玄龄忧心忡忡地补充道:“陛下,轻徭薄赋是仁政,然国库空虚也是事实。开源节流,节流已有,开源又在何处?” “在南方。” 杜如晦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关键。 “如今,萧铣、辅公祏等割据势力,仍占据着富庶的江南和荆襄之地。此等心腹之患,若不铲除,我大唐便始终无法集全国之力。” 李世民点了点头,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落在了长江流域。 “李岩在北方,为我们挡住了突厥,这既是威胁,也是屏障。” “他给了我们一个相对安稳的后方,我们的战略,便是先南后北。” “朕意,命李靖为帅,统领大军,出三峡,顺江而下,一举平定萧铣!” “只要拿下了江陵,则整个江南,唾手可得!” “届时,南方之财赋,可充盈国库,南方之兵员,可编练新军,待我大唐羽翼丰满,国富民强之日……” 他的手指,缓缓地从江南,划过中原,重重地按在了河北的蓟州城上。 “……便是朕,与这位镇北王,算总账之时!” 长孙无忌看着李世民,低声问道:“陛下就这般笃定,李岩不会在我们南征之时,趁虚而入?” “朕不笃定他的人品,但朕笃定他的骄傲。” 李世民的眼中,闪过复杂难明的光芒,那是一种既是痛恨,又是理解的眼神。 “他是一个真正的枭雄,一个虚弱的大唐,不是他想要的,他会等着,等着朕将这个国家重新变得强大,等着朕练出一支足以与他匹敌的军队。” “因为只有击败一个强大的对手,才能彰显他那举世无双的武功!” “他要的,不是一场简单的吞并,而是一场名垂青史的决战!” “他给了朕时间,朕,便不能辜负了这份厚意。” “这天下棋局,他落子了,现在,轮到朕了。” 渭水之盟与玄武门之变的尘埃落定,为天下带来了一段难得的喘息之机。 在北方,李岩坐镇蓟州,以雷霆手段整合幽云,河北乃至中原部分地区,整饬吏治,鼓励农商。 得益于崔氏、王氏等世家大族的全力配合。 以及他从现代带来的先进管理经验。 整个北方大地一扫隋末以来的颓败,焕发出勃勃生机。 第三百零六章 西域风云 而在南方,长安城中的新皇李世民,同样展现出了他那无与伦比的帝王之才。 贞观朝堂之上,房谋杜断,人才济济。 轻徭薄赋的国策让流离的百姓重归乡土。 裁撤冗官的决心让臃肿的帝国机器重新高效运转。 大唐,这头沉睡的雄狮,正在李世民的引领下,慢慢苏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积蓄着力量。 两个强大的意志,隔着一道无形的长城,默契地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和平。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对方露出破绽,也等待自己积蓄到足以一击致命的力量。 这平静的湖面,却在几个月后,被一颗从遥远西方投来的石子,激起涟漪。 这一日,镇北王府的书房内,气氛格外压抑。 李岩端坐于主位,手中把玩着一枚琉璃杯。 在他的下首,清河崔氏的当代家主,崔明渊,这位在商场上翻云覆雨。 一向以沉稳著称的老者,此刻却是面色铁青,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王爷,您要为我崔家做主啊!” 崔明渊面色悲愤,眼中带着恨意。 “自我崔家与王爷合作,重开丝绸之路以来,月月皆有数支商队往返西域。这数月之间,获利之丰,远超以往十年!可就在半个月前,我们派出的三支规模最大的商队,在途经高昌国时,竟全无音讯!”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起初,草民只以为是寻常沙暴或盗匪。” “可接连派人打探,得到的消息,却让老夫如遭雷击!” “那高昌国王麴文泰,竟公然撕毁盟约,宣布依附西突厥,并下令封锁丝绸之路!我崔家的三支商队,连人带价值百万贯的货物,尽数被其扣押、劫掠!” “派去交涉的族人,更是被斩下头颅,悬于城门之上!” “欺人太甚!!” 话音未落,一声暴喝便在书房内炸响。 侍立一旁的李铁柱双目圆睁,额上青筋暴起,猛地一拳砸在身边的案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娘的一个弹丸小国,也敢如此猖狂?!” “王爷!给末将三万兵马,我这就去踏平他那高昌国,把那个什么麴文泰的脑袋拧下来给老崔当夜壶!” “铁柱,稍安勿躁。” 李岩抬了抬手,制止了李铁柱的冲动,但眼中同样闪过杀机。 丝绸之路,对他而言,绝不仅仅是一条商路。 这是他为北地规划的经济大动脉,是源源不断为他输送黄金,战马,以及各种稀缺资源的生命线。 崔家,作为他的商业盟友,被打劫就等于是在打他李岩的脸! 更重要的是,高昌国依附西突厥这一举动,背后透露出的信息,远比劫掠商队本身更为凶险。 “明渊。” 李岩放下琉璃杯,“此事,本王知道了。你崔家的损失,就是我镇北军的损失。这个公道,本王会替你们讨回来。” “谢王爷!” 崔明渊闻言,激动的深深一揖。 “可是王爷,” 一向稳重的单雄信皱眉道:“高昌远在西域,距此足有数千里之遥。” “我军若要远征,劳师动众,粮草补给将是天大的难题。而且,那西突厥……也不是什么善茬啊。” “是啊王爷,” 程知节也收起了平日的嬉皮笑脸,神色凝重。 “当年隋炀帝三征高句丽,就是因为战线太长,才落得国力耗尽,天下大乱的下场,这西域之路,比之辽东,恐怕更为艰难。” 将军们的担忧不无道理。 中原王朝对西域的控制,向来是时断时续。 那片广袤的土地,沙漠、戈壁、绿洲交错,气候恶劣,环境复杂。 一支数万人的大军想要穿越数千里瀚海,其难度可想而知。 李岩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转向了书房角落里一个始终沉默不语的身影。 “玄策,你怎么看?” 王玄策,这位自投效以来一直被人轻视的小将。 哪怕是在盘龙山一战中大放异彩,但是却并没有一个老将能看的上。 不过此刻他正站在一幅巨大的舆图前。 听到李岩的问话,王玄策才缓缓转过身。 “王爷,” 王玄策躬身一礼,“诸位将军所言甚是,远征西域,难在补给,难在路途。但,玄策以为,此战,非打不可!” “而且,此战对我镇北军而言,非是危局,而是天赐良机!” “哦?”李岩眉毛一挑,示意他说下去。 “敢问王爷,我北地如今最缺的是什么?”王玄策不答反问。 “战马。”李岩不假思索地回答。 “正是!” 王玄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了西域的某个位置。 “西域诸国,盛产良马!尤其是大宛,康居等地,其出产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远非草原上的蒙古马可比!” “若能打通西域商路,乃至控制西域,我军将获得源源不断的顶级战马来源!” 他又指向另一片区域。 “再者,我军火器犀利,天下无双。” “但制造火药所需的硫磺,硝石,在中原产量有限,开采不易。” “而西域的龟兹,焉耆等地,遍地都是天然的硝石矿!” “若能得之,我军的火药产量,将能提升十倍不止!”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王玄策的语气陡然拔高,“王爷与大唐李世民,如今虽是和平共处,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与李唐的决战,只是时间问题。” “李世民如今在整合南方,厉兵秣马。我们若只固守北方,便是坐以待毙!” “唯有向外扩张,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开辟第二战场,夺取更多的资源,我们才能在未来的决战中,占据绝对的优势!” 他的手指,从蓟州出发,划过漫长的丝绸之路,重重地落在了高昌国的位置上。 “高昌国,便是我们插入西域的一枚钉子!是打开整个西域财富宝库的钥匙!”“麴文泰背信弃义,给了我们一个名正言顺的出兵理由!”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武将们热血沸腾,连连点头。 李铁柱兴奋地嚷道:“对啊!王玄策说得对!” “他李世民有江南的钱袋子,咱们就去抢西域的宝库!看谁发展的快!” 李岩赞许地看着王玄策,心中暗道,此人果然有大才! 他看到的,早已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整个天下的战略格局。 “好一个天赐良机!” 李岩缓缓点头,目光也落在了地图之上。 “不过,仗,不能急着打。数千里远征,确非儿戏。玄策,你可有具体的方略?” 第三百零七章 大唐虎须 王玄策胸有成竹地一笑:“王爷,对付麴文泰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一味动武,乃是下策。杀了他一个,还会有第二个。” “依玄策之见,当恩威并施,以王道为主,霸道为辅。” “玄策愿为使节,亲赴高昌,面见麴文泰。”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宣示王爷天威,令其迷途知返,主动归还商队,重开商路。此为‘恩’。” “与此同时,王爷可命李将军,亲率夜枭军精锐,沿商路西进,预先勘探地形,绘制舆图,建立前进补给点。再命一员大将,整备三万精兵,以护商为名,进驻玉门关,若麴文泰执迷不悟,则我大军便可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捣其国都!此为威!” “如此一来,若能兵不血刃,使其臣服,则为上上大吉。” “即便不成,我军也已做足准备,占尽先机。” “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李岩听完,抚掌大笑:“好!有你在,何愁西域不定!此事,就依你之言!” 他看向李铁柱和单雄信:“你二人,即刻去军中挑选三万精锐,粮草、火器、御寒之物,皆被双份!随时准备出征!” “末将遵命!”二人轰然应诺。 随即,李岩的目光再次转向地图。 “这么大一块肥肉,我看见了,长安城里那位,想必也已经闻到腥味了吧。” 毕竟李世民现在可是缺钱缺的紧,而像盐糖这些物件这些用的东西还生产不出来。 就算是得到了江南的支持,这家伙也够呛。 …… 长安,太极殿。 与数月前渭水之畔的惶恐压抑不同。 如今的朝堂,已经恢复了天朝上国应有的威严与秩序。 李世民高坐于龙椅之上,面容威严,不怒自威。 经过几个月的励精图治,他的皇权日益巩固,帝王气度愈发沉凝。 “陛下!” 鸿胪寺卿出列奏报,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怒意。 “西域高昌国王麴文泰,狼子野心,悍然背弃我大唐,转投西突厥,并下令封锁丝绸之路,劫掠过往商旅!” “据报,已有十数支我大唐商队遇害,损失惨重!” “此举,无异于对我大唐的公然挑衅!臣,恳请陛下降旨,出兵讨伐,以彰国威!”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 “岂有此理!区区高昌,蕞尔小邦,也敢捋我大唐虎须?” “不错!必须严惩!否则西域诸国,皆以为我大唐软弱可欺,后患无穷!” 叫嚣着出兵的,多是尉迟恭,秦琼这批军中悍将。 然而,以魏征为首的文官集团,却纷纷出列,表示了反对。 “陛下,万万不可!” 魏征手持笏板,朗声道:“我大唐甫定,百废待兴,国库虽有充盈,但用度之处亦多。” “百姓方得休养生息,不宜再起刀兵。” “更何况,西域路途遥远,气候恶劣,隋炀帝远征高句丽之鉴不远,还请陛下三思啊!” 另一名户部官员也哭丧着脸附和:“是啊陛下,远征西域,光是粮草转运的耗费,就足以将我们这几个月积攒的家底,掏空大半了!此乃得不偿失之举啊!” “得不偿失?” 一直沉默的兵部尚书李靖,缓缓出列。 “诸位大人,算的只是眼前的钱粮账,可有些东西,是钱粮算不来的。”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今日高昌敢反,明日焉耆敢叛,若不以雷霆手段惩之,则我大唐在西域的宗主地位,将荡然无存!” “而且丝绸之路,自汉时起,便是我中原王朝联通西方的经济与文化命脉。” “如今麴文泰将其掐断,等同于掐住了我大唐的一条手臂!” “诸位可知,仅去年一年,我大唐通过丝路,从西域获得了多少战马、香料、宝石?这些财富,又养活了多少关中百姓?” 说完这些,李靖看向了高坐龙椅的李世民。 “而且那北方的镇北王李岩,与崔氏关系匪善,这条商路,亦是他的命脉,如今商路被断,诸位以为,他会善罢甘休吗?” 这句话,可以说真正的说到了点子上。 李世民也缓缓放下来扶着下颚的手掌。 “李卿,继续说下去。” “是,陛下。” 李靖沉声道,“臣以为,李岩此人,雄才大略,绝非偏安一隅之辈,此刻定然也已将目光投向了西域。” “我们若是因为畏惧路途遥远、耗费钱粮而选择隐忍,那么,西域这片广袤的土地,连同那条黄金商路,到时候都将落入李岩之手!” “届时,他坐拥北地之兵,又得西域之马,财源滚滚,兵强马壮。” “而我大唐,则被彻底困死在长城之内。此消彼长之下,未来……不堪设想!” 李靖的话让整个太极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所有反对出兵的理由,在不能让李岩抢先这个更大的战略威胁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李世民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北方,是李岩那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南方,是自己正在全力整合的根基。 他与李岩,在这几个月的平静之后又找到了同一个目标。 “朕,知道了。” 良久,李世民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高昌,是朕的藩属。” “大唐的商队,是朕的子民,朕的子民在朕的藩属国被劫掠,若朕无动于衷,朕这个天子,还有何面目坐在这太极殿上?” “传朕旨意!” “命鸿胪寺,再遣使节,持朕国书,前往高昌,责问麴文泰!” “命其即刻释放我大唐商队,并向朕上表请罪!” “若他执迷不悟,朕,不吝发天兵以讨之!” 说到这里,李世民转头看向了李靖。 “命兵部尚书李靖,即刻制定西征方略!” “命凉州都督府,清点兵马,整备粮草,枕戈待旦!” “朕要让西域所有人都知道,更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西域,是朕的西域!丝绸之路,也只能是朕的丝绸之路!” 第三百零八章 抢占先机 幽州,镇北王府。 深秋的寒意已经笼罩了这座北地雄城。 但王府的书房内,却依旧有着烛火。 至于为什么李岩不用手电,那玩意说白了还不如多点几根蜡烛好使。 此刻,一封用特殊方式加密,由夜枭军自长安星夜传回的密报,正静静地躺在李岩的案头。 “岩哥,看来李世民的动作,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 吴元捻着嘴边已经长出来的几根胡须,眉头紧锁,目光在那份密报上反复逡巡。 看起来,真就有了几分军师的派头。 密报的内容并不复杂,却字字千钧——长安君臣已议定西征。 目标直指高昌国,意在重开丝绸之路! “呵,果然是帝王心性。” 李岩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我们想要得到掌控权,李世民又何尝不是想借高昌国,来展示他大唐新君的威严?” 之前崔家献上的那份厚礼,李岩早已洞悉其背后的深意。 高昌国阻断商路,损害的是整个中原与西域的贸易,其中最大的利益方,除了国库,便是那些世代经营丝路的门阀世家,崔家正是其中翘楚。 不过对此,李岩也不在乎,毕竟崔家和王家这两家为首,一个在洛阳,一个在幽州,说白了都是自己的白手套而已。 “诚如军师所言,大军西征,非一朝一夕之功,李世民要集结兵马,转运粮草,从长安出发,一路跋涉至玉门关外,没有半年时间,绝无可能。” “主公的意思是……抢占先机?” 王玄策眼中精光一闪。 “正是!” 李岩的目光落在了王玄策的身上,“大规模用兵不可取,但我们,可以派一支精锐的先锋,先行一步!” 他转身,郑重地看着王玄策:“玄策,我打算派你为正使,组建一支使团,以宣慰西域,重开商路为名,即刻西行,你,可敢担此重任?” 王玄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单膝跪地。 “主公信重,玄策万死不辞!” 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他扶起。 “好!你的任务有三。” “从玉门关开始,到高昌国,再到更远的西域腹地,所有途经的山川、河流、绿洲、城邦、兵力、物产,我需要你为我绘制一幅最详尽的地图。” “这幅地图,将是我镇北军未来踏足西域的眼睛!” “第二,结交西域诸国,除了高昌这样依附西突厥的,必然也有饱受其欺压,渴望另寻靠山的,你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们,结交他们,让他们知道,在遥远的东方,除了大唐天子,还有一个我们的存在!” “第三,查明高昌国为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阻断丝路?” 王玄策将这三项任务,一字一句地记在心里,郑重道:“玄策,领命!” “很好。” 李岩走到书房的一角,那里摆着几个沉重的木箱。 他打开其中一个,从中取出了一具造型奇特的弓弩。 这弓弩比军中制式的要小巧一些,弩臂以特殊的复合材料制成。 “这是军工作坊最新研发的惊鸿弩。” 李岩将弓弩递给王玄策:“它的弩臂采用了叠层技术,省力而威力巨大。” “百步之内,可轻易射穿牛皮甲,而且机括经过改良,上弦速度比寻常弩箭快了三成。” “此次西行,山高路远,人心叵测。我特批一百具惊鸿弩,五十柄百炼横刀,以及足够你们使用半年的野战干粮和药材。” “记住,你们是使团,但更是我镇北军的尖刀!当道理说不通时……” 李岩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气。 “就用我们手中的刀和箭,去让他们明白道理!” 王玄策接过那沉甸甸的惊鸿弩。 “王爷放心!玄策必不辱命!定要让镇北王的威名,传遍西域三十六国!” 三日后,一支由百余人组成的商队,悄然离开了幽州,一路向西。 为首的,正是作商贾打扮的王玄策。 他挑选的这百名护卫,皆是夜枭军和黑骑军中百里挑一的精锐,个个骁勇善战,精通骑射,并且都换上了寻常的佣兵服饰,以便掩人耳目。 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沿着商人们踏出的小路,日夜兼程。 一路之上,王玄策将李岩的命令执行得一丝不苟。 每到一处,他都会命人仔细勘测地形,绘制地图。 他们遇到了几个散落在草原边缘的小部落。 王玄策并未显露身份,只是以一个豪爽商队首领的面目出现,用丝绸和茶叶,换取对方的善意和情报。 他言谈风趣,见识广博,总能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分析出这个部落的实力,倾向。 以及他们与周边势力的关系。 镇北王李岩在北地大破突厥的故事,也被他当成传奇逸闻。 不经意间在篝火旁讲给那些部落的年轻人听,引来阵阵惊叹与向往。 半个月后,这支队伍终于抵达了天下雄关——玉门关。 穿过雄伟的关隘,便意味着正式踏出了中原王朝的实际控制范围。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漠,苍凉、广阔。 “将军,我们已经出了玉门关了。” 一名亲卫队长來到王玄策身边,神情带着一丝兴奋与警惕。 “从这里再往西,就是西突厥的地盘了。” 王玄策勒住马,眯着眼眺望远方。 风沙吹过,卷起他的衣角。 “传令下去,全员戒备。从现在起,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可能是战场。” “斥候前出十里,每半个时辰回报一次,其余人,检查武器,保持阵型!” “是!”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原本看似松散的商队,瞬间便弥漫开一股肃杀之气。 护卫们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装载着惊鸿弩的驮马,也被牵到了队伍的中央。 队伍沿着古老的丝路古道,又向前行进了约莫二十里。 突然,前方探路的斥候飞马赶回,神色紧张。 “大人!前方发现一支巡逻队,看旗帜,是西突厥的人!” “约有三十骑,正朝我们这边过来!” 第三百零九章 玄策西行,锋芒初露 王玄策闻言,眼中寒光一闪。 “来得正好。” 他立刻下令:“全员下马!以驮马为掩体,就地结阵!弩手上弦,自由射击!” “诺!” 百名精锐的动作快如闪电。 几乎在命令下达的瞬间,他们便已翻身下马,将几匹驮马围成一个简易的圆形工事。 数十名弩手半跪在地,将那造型精悍的惊鸿弩端平,黑洞洞的箭头,遥遥指向了烟尘渐起的方向。 很快,一支装备杂乱,气焰嚣张的突厥骑兵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王玄策这支商队,立刻发出一阵呼哨,催动战马,呈一个松散的包围阵型,嚣张地围了上来。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突厥百夫长,看着王玄策等人摆出的防御架势,用生硬的汉话狂笑道。 “哈哈哈!一群中原的肥羊,居然还想抵抗?你们的皇帝没告诉过你们,在这片土地上,我们才是主人吗?” 他身后的突厥骑兵们也跟着发出一阵哄笑。 看向王玄策等人的目光,就像看着一群待宰的羔羊。 王玄策身后的一名年轻护卫,被这般羞辱,气得脸色涨红,便要开口反驳。 王玄策却抬手制止了他,自己则平静地走上前一步。 “我们是东来的商队,并无恶意。” “此路为天下商旅所共用,还请阁下让开一条路,让我们过去。” “让路?” “可以啊!把你们的货物、金钱,还有你们的马匹全都留下!然后跪在地上,学三声狗叫,本大爷就发发慈悲,让你们滚回玉门关去!” “看来,是没得谈了。” 王玄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平静瞬间被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大人,下令吧!”身后的亲卫队长低吼道,早已按捺不住。 王玄策缓缓后退一步,回到了阵中。 “既然他们不想讲道理……那就送他们去见那所谓的长生天!”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名突厥百夫长也狞笑着举起了弯刀,准备下达冲锋的命令。 “杀……” 可是他的命令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 “放!” 王玄策的命令已经出口。 一阵密集而尖锐的破空声,瞬间响起! 数十支闪烁着寒光的弩箭,撕裂了空气,后发而先至,覆盖了突厥骑兵的前排! “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恐怖。 那名嚣张的百夫长,脸上的狞笑还凝固着,胸口却猛然炸开一团血花。 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根完全没入自己胸膛。 只剩下一截尾羽在微微颤动的弩箭。 他身上穿着的双层皮甲,在这小小的箭矢面前,竟如纸糊一般! 连同他在内,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突厥骑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被这恐怖的力道贯穿了身体,带着巨大的惯性,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让剩下的二十多名突厥骑兵,全都惊呆了! 在他们的认知里,只有重步兵军阵中的重型床弩,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 可眼前这支不过百人的商队,怎么可能拥有这种大杀器。 但是王玄策没有给他们任何思考的时间。 “第二轮,放!” 不等敌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第二波弩箭已经呼啸而至! 一名突厥骑兵终于崩溃了,他怪叫一声,拨转马头,就想逃跑。 “想走?” 王玄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拔刀!一个不留!” 他自己第一个抽出腰间的百炼横刀,从工事后一跃而出,迎着一名溃逃的突厥骑兵,逆向冲锋! “杀!” 百名镇北军精锐,齐声怒吼,跟随着他们的主将,发起了反冲锋! 那名与王玄策迎面相遇的突厥兵,被他眼中那冰冷的杀意所震慑,慌乱中举刀劈来。 王玄策身形一矮,灵巧地躲过刀锋,手中的横刀自下而上,闪电般撩过! “嗤啦!” 那名突厥兵的身体僵在了马背上,随即一道血线从他的腰间浮现,上半身与下半身,缓缓错位。 一刀,腰斩! 这血腥而利落的一幕,彻底击溃了所有突厥人的心理防线。 而王玄策身后的夜枭军挑选出来的精锐,更是如狼入羊群。 这些人本就是被李岩当成特种士兵培养出来的人才,个人武艺远非这些散兵游勇可比。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战斗便已结束。 三十多名西突厥巡逻骑兵,无一活口,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王玄策的部下,无一阵亡,仅有两人受了些无伤大雅的轻伤。 “打扫战场,把他们的马匹和所有能用的东西都带上。” 王玄策平静地甩掉刀锋上的血迹,还刀入鞘。 “是!” 护卫们轰然应诺。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这位看似文质彬彬的使节大人,更多的是出于军令的服从。 那么此刻,他们的心中,已经充满了发自内心的信服! 这位王大人,不仅有运筹帷幄的头脑,更有临阵决断的胆魄和身先士卒的勇武! “将军!” 一名护卫从那百夫长的尸身上,搜出了一面令牌和一卷粗糙的羊皮地图,兴奋地呈了上来,“您看,这是他们的信物和地图!” 王玄策接过地图,展开一看,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这虽然是一份简陋的巡逻图,却也标注了附近几个绿洲和哨卡的位置。 “有了这个,我们接下来的路,就好走多了。” ……………… 玉门关外的初战告捷,不仅让王玄策的队伍士气大振。 更重要的是,缴获的那份西突厥巡逻地图,成了他们深入西域腹地的一张关键通行证。 接下来的十数日,王玄策一行人白天潜伏在戈壁的沟壑或是枯死的胡杨林中。 夜晚则借着星光的指引,沿着地图上那些崎岖难行,却能完美避开所有哨卡的隐秘路径。 风餐露宿,艰苦异常。 但每一个镇北军的将士,眼中都没有丝毫的疲惫与怨言。 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他们亲眼见证了王玄策是如何凭借一份地图和过人的胆识,带领他们在这片被西突厥视为自家后院的土地上,如入无人之境。 第三百一十章 龙入浅滩 这种智谋上的碾压,远比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更能让他们感到信服与自豪。 半个月后,一座宏伟的城池,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那是一座建立在绿洲之上的城市,城墙以厚重的夯土筑成。 在烈日下呈现出一种苍茫的土黄色。 城内佛塔林立,屋宇连绵,充满了浓郁的西域风情。 城门口,商旅往来,人声鼎沸,一片繁华景象。 高昌国都,高昌城。 “大人,我们到了。” 亲卫队长压低声音,眼中难掩激动。 王玄策勒住马,平静地望着远方的城池。 他能清晰地看到,在高昌城的城墙之上,除了高昌本身的旗帜外,还飘扬着几面属于西突厥的狼头旗。 城门口巡逻的士兵,也大多是体格彪悍,面带煞气的突厥人。 看来情报无误,如今的高昌,早已是西突厥的附庸。 “传令下去,收敛杀气,所有人恢复商队护卫的样子。” 王玄策沉声下令:“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大唐的使节与商队,不是镇北军的将士,一切行动,听我号令,不得擅动刀兵。” “诺!” 队伍稍作休整,整理好仪容与货物,便换上了一副风尘仆仆的商旅模样,汇入了前往高昌城的人流之中。 在缴纳了入城税后,他们顺利地进入了这座西域重镇。 王玄策没有急着去寻找被扣押的商人,也没有去打探消息。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队伍在城中最好的客栈住下。 然后以大唐使节的名义,派人向高昌王宫递交了国书,请求觐见。 他要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 因为这样的话,一点他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那就是镇北军出兵的理由。 …… 高昌王宫,大殿之内。 穹顶高悬,壁画斑斓,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 高昌王麴文泰身穿一袭华贵的锦袍,懒洋洋地斜倚在镶金嵌玉的王座之上。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眼神却透露出一种被酒色掏空后的虚浮与傲慢。 大殿两侧,分列着高昌国的文武大臣。 而在麴文泰王座之侧,距离他最近的位置上,却坐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突厥人。 此人正是西突厥派驻高昌的使者,也是实际上的太上皇——舍利特勤。 他自始至终都闭着眼睛,仿佛对殿内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但那股若有若无的彪悍气息,却如同一座大山,压在每一个高昌大臣的心头。 王玄策身着大唐使节官服,手持节杖,带着两名亲卫,不卑不亢地立于大殿中央。 “外臣王玄策,奉大唐镇北王之命,前来拜见高昌王。” 王玄策声音洪亮,字正腔圆:“此为镇北王亲笔所书国书,还请大王过目。” 一名内侍战战兢兢地从他手中接过国书,呈递给了麴文泰。 麴文泰甚至懒得打开看一眼,只是随手将其扔在一边,用一种戏谑的目光打量着王玄策,慢悠悠地开口道。 “镇北王?本王倒是听说过,不就是那个在北边跟我们突厥勇士打了几个月,也没占到什么便宜的唐将吗?他派你来,有什么事啊?” 他的语气轻佻,言语间充满了对李岩的不屑。 王玄策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今日之事,绝无可能善了。 “外臣此来,只为一事。” 他朗声道,“数月之前,贵国无故阻断丝绸之路,并扣押了我大唐数十支商队,侵吞其货物财产,价值不下百万贯。” “镇北王殿下宽宏大量,愿给大王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奉命前来,正是要求大王立刻释放所有被扣押的大唐商人,并全数归还其财物。如此,两国尚可维持邦交,商路亦可重开。” “哈哈哈……” 王玄策话音未落,麴文泰便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夸张地大笑起来。 他身边的西突厥使者舍利特勤,也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讥讽。 “归还?释放?” 麴文泰笑得前仰后合,指着王玄策道:“你是在跟本王说笑吗?你们大唐有句话,叫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到了我高昌嘴里的肉,你还想让我吐出来?” 这话说的,王玄策是真的想笑,但是此刻的情况他也只能忍着。 而麴文泰脸上的笑容猛地一收,变得阴狠起来:“别说是什么镇北王,就算是你家那个刚刚靠着杀兄逼父才坐上皇位的李世民亲自来了,本王也不会给这个面子!” “大胆!” 王玄策身后的一名亲卫怒目圆睁,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王玄策抬手制止了他,目光如剑,直刺麴文泰:“高昌王!请注意你的言辞!你如此出言不逊,公然侮辱我大唐君主,难道是想与我大唐彻底为敌吗?!” “为敌?哈哈!” 麴文泰仿佛受到了更大的刺激,笑得更加张狂。 “就凭你们大唐?一个被我们伟大的颉利可汗,率军兵临城下,只能靠着送钱送女人才换来和平的孱弱国度?也配与我高昌为敌?” 他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舍利特勤,声音提得更高了。 “实话告诉你!阻断丝路,扣押你们的商队,就是本王的意思!也是特勤大人的意思!我们就是要让你们这些中原人知道,西域这片土地,谁说了才算!” “至于你那个什么镇北王李岩……” 麴文泰脸上露出极度的鄙夷:“一个龟缩在幽州的藩王罢了,也敢在本王面前耀武扬威?他若是有胆,就让他带兵来打!本王倒要看看,是他镇北军的刀快,还是我们西突厥勇士的马快!” 赤裸裸的羞辱,毫不掩饰的挑衅! 整个大殿之上,高昌的臣子们噤若寒蝉,而那些突厥武士们,则发出一阵阵肆无忌惮的哄笑。 王玄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股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但他知道,他不能发作。 在这里动手,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愤怒都压回了心底,换上了一副冰冷的表情。 “好,很好。” 第三百一十一章 智斗高昌 王玄策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 “高昌王今日所言,外臣已经全部记下,看来大王是铁了心要与我大唐,与我镇北王府为敌了。”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外臣这便告辞,回去如实禀报王爷。” “届时,兵临城下,玉石俱焚,还望大王不要后悔今日之言!” 说完,他猛地一甩衣袖,转身便要离去。 “想走?” 麴文泰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在本王的王宫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王玄策霍然转身,只见数十名手持弯刀的突厥武士,已经堵住了大殿的门口,正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他们。 “高昌王,你这是何意?” 王玄策冷冷问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规矩?哈哈哈!” 麴文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王玄策面前,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戏弄笑容。 “在本王的地盘上,本王就是规矩!” 他绕着王玄策走了一圈,眼神阴毒。 “什么大唐使节?我看,你们根本就是镇北王派来刺探我高昌军情的奸细!” 这是一个卑劣无耻,却又无法辩驳的借口。 “来人啊!” 麴文泰猛地提高了音量,脸上充满了狰狞的快意。 “将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唐人奸细,给本王拿下!缴了他们的兵器,打入大牢!本王要好好审一审,看看他们到底有何图谋!” “谁敢!” 王玄策身后的两名亲卫爆喝一声,瞬间抽刀出鞘,护在了他的身前。一股凌厉的杀气,从他们身上迸发而出。 “哟?还想反抗?”麴文泰不惊反喜,看向舍利特勤,笑道:“特勤大人您看,这不是奸细是什么?” 舍利特勤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充满了血腥味:“杀了。” “不不不,”麴文泰摆了摆手,“杀了多可惜。这些人,可是镇北王的亲信。留着他们,日后说不定还能当个筹码。先关起来,饿他们几天,看他们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上!” 随着麴文泰一声令下,周围的突厥武士和高昌卫兵一拥而上。 “大人!跟他们拼了!”亲卫双目赤红,准备死战。 “住手!”王玄策厉声喝止了他们,“都把刀放下!” “大人?!” “放下!”王玄策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很清楚,此刻反抗,除了白白送死,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只有百余人,而这座城里,至少有数千突厥精锐。小不忍,则乱大谋。 两名亲卫眼中含泪,却只能遵从命令,不甘地将手中的横刀扔在了地上。 很快,王玄策一行人,包括留在客栈里的所有部下,全都被缴了械,如同犯人一般,被粗暴地押解着,打入了高昌城最深处的监牢。 …………… 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与血腥味。 这就是高昌国的大牢。 王玄策和他的百余名部下,被分别关押在几个相邻的牢房里。冰冷的铁链锁住了他们的手脚,将他们与冰冷的墙壁连在一起。 “呸!这算什么东西!有种刀对刀,枪对枪地干一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大人,咱们就这么认了?我宁可战死,也不愿受这般屈辱!” “麴文泰这个狗娘养的!还有那个突厥杂碎!别让老子出去,不然一定拧下他们的脑袋当夜壶!” 牢房里,镇北军的将士们群情激奋,愤怒的咒骂声和铁链的碰撞声此起彼伏。 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都给我安静!” 王玄策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虽然衣衫有些凌乱,神情却依旧平静得可怕。 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 “愤怒是弱者的表现,咒骂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们是王爷的兵,就算身陷囹圄,也不能像泼妇一样骂街。” “可是将军……” “没什么可是的。” 王玄策打断了他,“麴文泰为什么要抓我们,而不是杀了我们?因为他贪婪,又胆怯。他想用我们做筹码,向王爷勒索好处,又怕真的杀了我们,会引来王爷不死不休的报复。”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冷静的分析,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众人心中的怒火,让他们渐渐冷静下来。 “都给我听好了。” 王玄策的声音压得更低,“从现在开始,养精蓄锐,节省体力。” “不要与看守发生任何冲突。他们送来的食物,只要吃不死人,都给我吃下去。” “我们要活下去,而且要好好地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在王玄策的安抚下,原本焦躁不安的将士们,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着自家主将那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中仿佛也有了主心骨。 夜,渐渐深了。 牢房里一片死寂,只有偶尔响起的呼噜声。 王玄策却毫无睡意。他闭着眼睛,脑海中飞速地分析着当前的局势,推演着每一种可能性。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过道里响起。是巡夜的狱卒。 当那名狱卒打着哈欠,提着灯笼从他的牢房前走过时,王玄策的指关节,在粗糙的石墙上,极有节奏地轻轻敲击起来。 “咚……咚咚……咚……” 这是一种极其简单,却只有他们内部人才懂的暗号。是李岩当初为了应对各种极端情况,亲自设计出来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 就在狱卒的脚步声即将远去时,斜对面的另一间牢房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咳嗽。 那咳嗽声,同样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与他的敲击声遥相呼应。 王玄策心中一喜。 那间牢房里关押的,正是之前被扣押的隶属于崔家商队的一名管事。 出发前,李岩曾将这套暗号,秘密传授给了几个关键人物。 黑暗中,王玄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麴文泰以为他抓到的是一条被困在浅滩的龙,却不知道。 这条龙,即便是在最深的牢狱之中,也已经开始悄然地亮出了他的爪牙。 情报的收集,力量的串联,以及向外界传递消息的准备 第三百一十二章 还有活路吗? “完了……全完了……” 一名崔氏的管事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麴文泰就是个疯子!他连王爷的使节都敢扣押,这是铁了心要与我们为敌!” “我们……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他们是崔氏商队最精锐的骨干,本以为这是一趟通往财富与荣耀的金光大道。 谁能想到,高昌王麴文泰竟会悍然翻脸,将他们一网打尽。 “行了,都给我安静一点!” 王玄策忍不住开口呵斥一句,不得不说,这些人跟夜枭军的士兵比起来。 简直就是拖累,不过同为王爷办事,他也不能看着这些人不管。 索性直接开口说道:“如果不想死,就都给我闭上嘴,听我说。” 众人下意识地朝他看去,只见这位年轻的使节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 “王……王大人……” 崔氏的崔俊,也是这次商队的负责人之一,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我们还有……还有活路吗?” “活路,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杀出来的。” 王玄策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被镣铐束缚的手脚。 “刚刚被关进来的时候,我就在观察,这座地牢,守卫共计三十二人,他们每日送饭两次,辰时和酉时,送饭时,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 “看守我们这间牢房的,是四名狱卒,他们的头儿每次来都会带着酒囊,另外三个人,则总是盯着我们身上的物件,肯定是想要拿走值钱的东西。” “待会儿酉时送饭,我会装作病重,咳血不止。” “他们一定会开门查看。” 王玄策扫视了一圈众人:“当牢门打开的那一刻,我会解决掉络腮胡和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崔俊,你带着你们崔家身手最好的四个人,第一时间扑向另外两个狱卒,记住,不求杀死,但求缠住他们三息时间,堵住牢门!” “剩下的人,” 他的目光变得凌厉:“夺取他们腰间的钥匙和弯刀!我们只有十息的时间,十息之内,我们必须控制住这里,否则惊动了外面的守卫,大家一起死!” 一番话下来,所有人都被王玄策周密而大胆的计划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一直以为,这位王大人只是个被王爷看重的文弱书生。 谁能想到,在如此绝境之下,他竟能瞬间化身为一头准备择人而噬的猛虎! “听王大人的!” 崔俊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咬着牙,“死在这里是死,拼一把也是死!我崔家没有孬种!我听大人的!” “对!跟他们拼了!” “王大人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恐惧,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不知过了多久,地牢外传来了狱卒们肆无忌惮的调笑声。 “来了!” 王玄策低喝一声,靠着墙壁缓缓滑倒在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一抹鲜血悄然溢出——那是他刚才咬破舌尖逼出来的。 “吱呀!” 沉重的牢门被打开一条缝,那个络腮胡狱卒长探进头来,不耐烦地骂道。 “吵什么吵!他娘的,还真当自己是上国天使了?” 可是他看到倒在地上咳血的王玄策时,眼中顿时闪过一抹贪婪。 “哟,这就快不行了?正好,省得老子动手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推开了大牢的铁门,身后跟着三名同样面带不善的狱卒。 “头儿,他身上那件官袍可是好料子……” “滚一边去,这是老子的!” 络腮胡一脚踢开那名狱卒,俯身就要去扒王玄策的衣服。 但就在这一刻,原本还奄奄一息的王玄策,眼中寒芒陡然爆射! 双手往上一扯,而后狠狠一拉!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他的手已经扼住了络腮胡的咽喉,被镣铐连接的沉重铁链,在他的力量下绷得笔直,狠狠地砸在了另一名狱卒的太阳穴上! “噗通!” 两具尸体,几乎在同一时间软倒在地,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 “动手!” 王玄策的暴喝,如同信号! 崔俊早已蓄势待发,带着四名精壮的商队护卫冲向剩下那两名狱卒! 其余众人,则一拥而上,疯狂地从死去的狱卒身上摸索着钥匙和弯刀!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 那两名狱卒被死死按在地上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王玄策已经用钥匙解开了自己和崔俊等核心成员的镣铐。 “换上他们的衣服!拿上所有武器!跟我走!” 王玄策没有丝毫停留,他将络腮胡的弯刀夺在手中,一马当先,冲出了牢房。 地牢内的警报并没有被触动。 外面的守卫还在悠闲地掷着骰子赌博。 哪怕是王玄策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这些人还沉浸在赌博当中。 冰冷的刀锋划过咽喉,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一场无声的杀戮,在地牢中悄然上演。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狱卒,在王玄策和夜枭军的精锐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 “快!去马厩!我们从西门杀出去!” 冲出地牢,冰冷的夜风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王玄策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迅速辨明了方向,一行数十人,在夜色和建筑的阴影中快速穿行。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关押着商队马匹的马厩。 “不好!有巡逻队!” 崔俊压低声音,指着不远处一队举着火把,缓缓走来的高昌士兵。 “躲起来!” 王玄策当机立断,将众人带入一条狭窄的巷道。 他自己则手持弯刀,悄无声息地贴在了巷口的墙壁后。 巡逻队的首领,一个高昌百夫长,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走在最前面。 “这鬼天气,真他娘的冷!也不知道上面发什么疯,让我们大半夜的巡逻……”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猛地从巷口闪出! 那百夫长只觉眼前一花,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随即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 王玄策一刀枭首,左手顺势接住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没有让它发出落地的声响。 “敌……” 一名士兵刚刚张嘴,只见来自复合弓的箭矢已经射穿了他的喉咙。 第三百一十三章 越狱 “杀!” 王玄策发出低吼,持刀杀入队形已经散乱的巡逻队中。 崔俊等人也紧随其后,呐喊着冲了出来! 惊魂未定的高昌士兵,面对着这群杀气腾腾的囚犯,几乎没有形成有效的抵抗,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控制住马厩!把最好的马都牵出来!” 王玄策的命令简洁而有力。 众人冲入马厩,顾不上挑选,纷纷解开缰绳,翻身上马。 “走!” 王玄策一马当先,催动战马,朝着西城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敌袭!敌袭!囚犯越狱了!” “快关城门!!” 城墙上,终于有人发现了这支亡命狂奔的队伍,凄厉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高昌城的夜空! 沉重的吊桥被缓缓拉起,巨大的城门也开始发出嘎吱的声响,准备关闭。 “来不及了!”崔俊面如死灰。 “坐稳了!” 王玄策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他双腿猛地一夹马腹,手中的弯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给我开!!” 他怒吼着,竟孤身一人,朝着那数十名正在奋力推动城门的士兵冲了过去! “噗嗤!” 王玄策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切入了高昌士兵的队列之中。 鲜血与惨叫齐飞! 他根本不与人缠斗,只是用最快的速度,以一种一往无前的疯狂气势,在人群中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那些士兵被他不要命的打法吓破了胆,纷纷后退。 城门关闭的速度,为之一滞! “冲过去!” 崔俊等人看得热血沸腾,嘶吼着催马跟上。 一行人,就在王玄策杀出的这条血路掩护下,险之又险地在城门彻底关闭前,冲出了高昌城! “追!给我追!” 城墙上,一名高昌将领气急败坏地咆哮着。 “拔图将军!快带骑兵去追!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遵命!” 很快,数百名高昌骑兵便从打开的城门中鱼贯而出,在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带领下,朝着王玄策等人逃离的方向,卷起漫天烟尘,穷追不舍。 “王大人!他们追上来了!人太多了!” 一名护卫回头望了一眼,惊恐地喊道。 王玄策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随后立刻看向前方,只见不远处,是一段两侧山壁陡峭的狭窄峡谷。 “所有人,听我号令!” “继续向前,进入前面的峡谷!到那里,我们才有活路!” 众人虽然不解,但出于对王玄策的绝对信任,没有丝毫犹豫,催马冲进了那看起来如同绝路的峡谷。 “哈哈哈!这帮蠢货,这是自寻死路!” 后面的高昌将军拔图见状,不由得放声大笑,在他看来,王玄策等人已经是瓮中之鳖。 “全速前进!把他们堵在里面,全部剁成肉酱!” 高昌骑兵兴奋地嚎叫着,加速冲进了峡谷。 可是当他们冲到峡谷中段时,却发现前方空无一人,只有几匹被遗弃的马匹。 “嗯?人呢?”拔图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就在此时,头顶的山壁上,突然响起王玄策那冰冷的声音。 “放!” 伴随着一声令下,早已被众人合力撬松的巨石和滚木狠狠地砸进了拥挤在狭窄谷道中的高昌骑兵队里! “啊!” 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 高昌骑兵的阵型瞬间大乱,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砸得晕头转向。 “是埋伏!后退!快后退!”拔图惊骇欲绝,疯狂地咆哮着。 “杀!” 王玄策带着崔俊等人,手持弯刀,从另一侧的山坡上猛冲而下,狠狠地杀入了高昌骑兵的侧翼! 拔图双目赤红,他看到了那个如同杀神般的身影,挥舞着马刀。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他催马朝着王玄策直冲而去,想要擒贼先擒王。 王玄策冷笑一声,不退反进,迎着拔图冲了上去。 拔图只觉一股巨力从刀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兵器。 他心中大骇,还没等他变招,王玄策的第二刀已经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地划向他的脖颈! 拔图只来得及将头一偏。 “噗!” 冰冷的刀锋,带走了他的一只耳朵,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半边脸。 剧痛之下,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疯狂地挥舞着马刀。 王玄策却身形一矮,贴着马背躲过那势大力沉的一刀,手中的弯刀顺势向上,精准地从战马的腹部划过! “希律律!” 战马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倒地,将拔图重重地压在了身下。 “将军!” 周围的亲兵惊呼着想要上前救援。 但王玄策已经翻身下马,一步跨到拔图面前,在那名高昌主将惊恐绝望的眼神中,手中弯刀毫不犹豫地挥下! “拔图已死!都给我滚开!!” 王玄策一把抓起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用尽全身力气,高高举起,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所有正在鏖战的高昌骑兵,看到主将的头颅,全都吓得肝胆俱裂,斗志瞬间崩溃。 一场反杀之战,以一种近乎奇迹的方式,取得了完胜! 幸存的崔氏众人,看着那浑身浴血,手提敌将头颅,如魔神般屹立的王玄策,眼神中只剩下了无尽的崇拜与狂热。 王玄策没有理会那些投降的士兵,他扔掉头颅,缓缓走到峡谷的出口,回望着远处高昌城的轮廓。 他的脸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眼中却是愤怒的烈火! 明明王爷已经给了他们活路,却偏偏不要,那么就不要怪他们了! “麴文泰……” “我王玄策在此立誓,今日所受之辱,所流之血,他日,必让你高昌国……百倍奉还!” “等着我!不日将至!届时,我将亲手,将你的王都,化为一片焦土!” 半个时辰后,清点完毕。 此役,他们以不到五十人的代价。 全歼了拔图率领的三百高昌精锐骑兵。 己方阵亡十二人,重伤七人,其余人人带伤。 但是,看着那寥寥三十余名还能再战的弟兄,再看看缴获来的两百多匹战马和散乱的物资,崔俊茫然地看着王玄策。 “王大人,我们就剩这点人了,怎么去报仇?” 第三百一十四章 血债,必须血偿 王玄策将众人召集到一处避风的山坳里,升起了篝火。 他看着围坐在篝火旁,脸上写满疲惫的众人。 “各位,我们打赢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但这并不值得骄傲。因为,这改变不了我们当下的处境。” “我们现在有多少人?能战之士,不足四十,而我们的敌人是谁?是高昌国!是一个拥有数万大军,城池坚固的王国!” “凭我们这几十号人,别说杀回高昌王都,恐怕连高昌国的边境都摸不到,就会被他们的下一波骑兵,碾成齑粉。” 一番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那我们怎么办?” 一名护卫绝望地问道:“难道我们死去的弟兄,就这么白死了?我们所受的屈辱,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 王玄策眼中寒芒一闪,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王玄策对天立誓,血债,必须血偿!” 他站起身,走到一片空地上,用刀鞘在沙土上画出了一副潦草但轮廓清晰的地图。 “我们不能回幽州。”他首先定下了基调。 “什么?” 崔俊大惊,“不回幽州?王爷还在等着我们的消息!我们不回去,难道在这里等死吗?” “回去?” 王玄策冷笑一声,“从这里到幽州,路途遥远,关卡重重,我们这支队伍目标太大,一旦行踪暴露,麴文泰必然会派出重兵围剿,我们插翅难飞!” “更何况,就算我们九死一生逃回了幽州,向王爷求援,一来一回,至少需要数月,届时高昌国早已做好万全准备,我军远征,胜算渺茫。” 他手中的刀鞘,在地图上重重一点,指向了与幽州截然相反的方向——西南。 “所以,我们不回东边,我们往西走!” “往西?” 所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上都露出了惊骇欲绝的表情。 “王大人!那……那是吐蕃人的地盘啊!吐蕃人生性凶悍,排外至极,我们这点人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没错,” 王玄策点了点头,似乎对众人的反应早有预料。 “我们就是要去吐蕃,去他们的王城,逻些城!” “去找他们的赞普,松赞干布!” 所有人都被王玄策这个疯狂的计划震得目瞪口呆。 去向另一个同样强大的异族国王求助,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看着众人难以置信的眼神,王玄策胸有成竹地解释道。 “各位,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们可知,高昌国为何敢如此猖狂,劫掠我们的商队?” 崔俊想了想,答道:“我听闻那麴文泰,背弃了与大唐的旧约,转而投靠了西突厥。” “说对了!” 王玄策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如今的吐蕃,在赞普松赞干布的带领下,国力蒸蒸日上,正在疯狂扩张。 他们的兵锋向北,正好与企图东进的西突厥。 在西域的利益上,产生了最直接的冲突! 可以说,吐蕃与西突厥,早已是水火不容的死敌! 只是双方都在积蓄力量,谁也不想先动手,都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名正言顺的出兵借口! 王玄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而我们,就是松赞干布最好的借口!” “我会以镇北王李岩使节的身份,前往逻些城,与他谈判!” “镇北王?” 崔俊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没错!镇北王!” 王玄策的声音中充满了自豪与自信。 “不久之前,大唐天子李世民,在渭水之畔,向突厥颉利可汗献上国库,屈辱求和,而我镇北王,在蓟州城下,当众焚烧其劝降圣旨,突厥数十万大军,连我幽州边境都不敢踏入半步!这份威名,早已传遍天下!” “我将告诉松赞干布,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我将告诉他,与强大的镇北王府结盟,他将获得一个名正言顺出兵高昌,打击西突厥势力的机会!” “而战利品,我们可以共享!他得土地,我们得复仇与商路!” “你们说,面对这样一份送上门的大礼,那位雄才大略的吐蕃赞普,会拒绝吗?” 崔俊等人呆呆地看着王玄策。 这一刻,他们心中的敬畏,彻底转化为了崇拜。 “扑通!” 崔俊单膝跪地,将弯刀插在身前,郑重抱拳。 “王大人智谋过人,胆识盖世!崔俊愿誓死追随大人!无论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我等,愿誓死追随王大人!” 剩下的数十人,也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发出了震天的呐喊。 看着这群被自己彻底折服的部下,王玄策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扶起崔俊,沉声道:“好!稍作休整,我们立刻转向,目标,逻些城!” …… 一个月后,吐蕃,逻些城。 雄伟的布达拉宫矗立在红山之上。 金色的屋顶在高原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神圣而威严的气息。 宫殿之内,气氛却有些诡异。 年仅二十余岁的吐蕃赞普松赞干布,高坐于宝座之上。 他面容英武,虽然年轻,身上却已经有了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 下方,吐蕃的一众权臣大相分列两侧。 他们大多身形魁梧,面色黧黑,看着大殿中央那个衣衫褴褛,风尘仆仆,却依旧脊梁笔挺的汉人。 “你就是王玄策?自称是镇北王李岩的使者?” 开口的是吐蕃大相禄东赞,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王玄策。 “正是在下。” 王玄策不卑不亢,朗声应答。 “哼!” 一名吐蕃贵族冷哼一声,“镇北王?我只听说过中原的大唐天子,这镇北王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土皇帝?派来的使者,竟是这般狼狈模样,简直可笑!” 殿内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 王玄策环视四周,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恼,反而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他没有理会那名贵族的挑衅,而是直接对着宝座上的松赞干布,躬身一礼。 “赞普陛下,我并非前来乞求,而是前来合作。” “我为赞普带来一个机会,一个让您名正言顺地将吐蕃的雄鹰旗帜,插上天山脚下,将富饶的丝绸之路北段纳入掌控的机会!” 第三百一十五章 结盟的资格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连宝座上的松赞干布,那锐利的眼神中,也闪过了一丝兴趣。 “狂妄!” 禄东赞呵斥道,“我吐蕃兵强马壮,雄踞高原,何需你一个外人来指点江山?” “大相说得没错,吐蕃兵强马壮,天下皆知。” 王玄策从容应对,“但,师出无名,不是吗?高昌国,是西突厥的狗,赞普若是贸然对其用兵,必然会引来西突厥主力的疯狂反扑。” “为了一个小小的附庸,与一个庞大的汗国全面开战,得不偿失。” “但我,不同!” “高昌国王麴文泰,无故扣押我镇北王使团,劫掠商队,杀我袍泽!此乃不共戴天之血仇!我镇北王府兴兵复仇,天经地义,名正言顺!” “今日,我王玄策前来,便是想向赞普借兵!以助盟友复仇之名,赞普可尽起大军,随我北上!届时,高昌国的土地、财富、人口,尽归吐蕃!我镇北王府,只需麴文泰的项上人头,以及丝绸之路的贸易通畅!” “赞普陛下,” 王玄策的目光直视着松赞干布。 “您将兵不血刃地得到一个富庶的王国,还能沉重打击宿敌西突厥的势力。” “而您需要付出的,仅仅是借兵这个名义。您觉得,这笔买卖,如何?” 大殿内,所有吐蕃的王公大臣,都被王玄策这番话里描绘的宏大前景与惊人利益,给震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使者,分明就是一个带来魔鬼般诱惑的纵横家! 松赞干布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他身体微微前倾,显然已经心动。 但他依然保持着君王的审慎,问道:“你说,你是镇北王的使者。可本赞普凭什么相信你?” 来了! 王玄策等的就是这个问题。 他挺直胸膛,脸上带着无与伦比的骄傲,朗声道。 “赞普陛下只知大唐天子,却不知我镇北王,情有可原。” “那么我只问赞普一句,您可知道,不久之前,突厥颉利可汗率领数十万控弦之士,兵临大唐都城长安城下?” “确有耳闻。”松赞干布点头。 “其结果,是大唐天子亲至渭水便桥,献出半个国库的财富,与颉利斩白马为盟,换取突厥退兵。” 王玄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众人脸上果然露出的轻蔑之色。 他话锋再转,声音陡然拔高八度! “而也就在同时,那位大唐天子派往我幽州的劝降使者,所带来的圣旨,被我王爷,当着数十万军民之面,付之一炬!” “突厥人的数十万大军,号称席卷天下,却连我幽州边境的一寸土地,都不敢踏入!” “现在,赞普陛下觉得,我镇北王,可有与您结盟的资格?”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吐蕃君臣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当众焚烧天子圣旨。 逼得大唐屈辱求和的数十万突厥铁骑,竟然不敢踏入他的地盘? 这是何等的霸气!何等的实力! 禄东赞等原本还带着轻视之意的大臣,此刻看向王玄策的眼神,已经只剩下了震撼。 松赞干布更是从宝座上猛地站起,双目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好一个镇北王!” “有如此枭雄作为盟友,何愁大事不成!” “本赞普,借你六千铁骑!” “赞普英明!” 王玄策心中一喜,但并未就此满足,他乘热打铁,再次抛出一个重磅筹码。 “赞普陛下,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此次被劫掠的商队,乃中原崔氏之商队,而崔氏与南边的泥婆罗王室,素有姻亲与贸易往来。” “若赞普能修书一封,以吐蕃之名义,再由我出面,我有七成把握,能说服泥婆罗国王,出兵两千,与我等共击高昌!” “什么?” 松赞干布再次被震惊。 他本以为王玄策只是孤身一人,没想到他在南边的泥婆罗,竟然还有如此深厚的人脉! “好!” 松赞干布彻底被打动,“本赞普不仅借你兵,还会让大相禄东赞亲自陪你走一趟泥婆罗!若事成,高昌国所得利益,我吐蕃,只取七成!” 半个月后。 在吐蕃与泥婆罗的边境,一支前所未有的联军,集结完毕。 六千名身披重甲、手持长矛的吐蕃精锐骑兵。 两千名手持奇特弯刀,擅长山地作战的泥婆罗廓尔喀勇士。 以及王玄策麾下那数十名身经百战的崔氏护卫。 总计八千余人的大军,军容鼎盛,杀气冲天! 王玄策骑在一匹神骏的汗血宝马上,身披缴获而来的高昌将军铠,手持镇北王亲赐的佩剑,在一众吐蕃和泥婆罗将领惊异的目光中,来到了军队的最前方。 “自今日起,我便是三军行军总管!” “所有军队,无论吐蕃、泥婆罗,尽数打乱,以我镇北军之法,重新编组!设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层层管辖,令行禁止!” 在王玄策率领八千联军,化身为一柄刺向高昌国的复仇利刃之时。 千里之外的蓟州,风平浪静的表象之下。 一场足以颠覆整个时代的变革,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轰然进行。 坐镇镇北王府的李岩,并不知道王玄策已经在吐蕃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对他而言,派出的人,就要给予绝对的信任。 他此刻的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另一场更为宏大的战争之中。 镇北王府,议事大厅。 墙上悬挂的,除了详尽的军事地图,还有各种各样令人费解的图纸。 上面标注着齿轮,杠杆,炉体结构等奇怪的符号。 “王爷!” 负责政务的吴元,抱着一沓厚厚的账簿,快步走了进来。 “王爷!成功了!我们天宫院内的三号高炉,昨天夜里成功出铁了!” “按照您给的图纸和配方,新炼出的钢材,经过军器监的反复测试,其韧性与硬度,比之我们之前最好的百炼钢,还要高出三成不止!而且……” 吴元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平复心情。 毕竟别人不清楚,他可明白,这其中代表了什么。 当初他们跟李岩可是每个人一身特战装备,那些装备,正是用这些钢材打造出来的。 而现在,有了这些,完全可以批量制造,到时候他们镇北军每个士兵都会拥有一副刀枪不入的铠甲,这要是上了战场,简直就是如入无人之境了。 “什么?!” 话音刚落,一旁的程知节就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铜铃大的眼睛瞪得溜圆。 虽说他的后来的,可是这机会跟李铁柱两个人同样的性子,自然能说到一起。 有一次李铁柱就当着程知节的面穿上了那一身装备。 看到李铁柱身上的装备,程知节顿时就眼红了,天天吵着要。 大厅内的一众武将,也纷纷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叹。 他们都是识货之人,深知优质钢铁对于一支军队意味着什么。 那不仅是更锋利的刀刃,更是更坚固的铠甲,是战场上士兵活命的根本! 第三百一十六章 镇北一式板甲 李岩端坐主位,他摆了摆手,示意程知节稍安勿躁。 “吴元。” “臣在!” “传我的令,以三号高炉为模板,在幽州、洛阳、河北全境,再建三座同等规模的高炉!之于钱方面的问题。” 说着,李岩看向了一旁的钱串子,这家伙一听到要用钱,顿时就想着往后推。 “钱串子!你给拨钱!别给我说没有,上一批钱已经入库了,该用就得用,不然留着干什么!” 一听这话,钱串子只能躬身领命。 “王爷!”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问道,脸上满是兴奋。 “这钢这么好,是不是可以给兄弟们都换上新铠甲了?” “当然。” 李岩笑道,“我不仅要给他们换上新铠甲,还要是这个时代最好的铠甲!” 他从身后的亲卫手中,接过一套刚刚打造出的样品。 那是一套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板甲。 它并非传统札甲那样由无数小甲片编织而成。 而是由胸、背、肩、臂等数块大的、带有弧度的钢板,用皮带与铆钉巧妙地连接而成。 这套板甲的造型,充满了流畅而冷酷的力量感,宛如一尊钢铁雕塑。 “此为镇北一式板甲。” 李岩将那沉重的胸甲托在手中,“它由整块的优质钢板冲压、锻打而成,几乎没有缝隙。寻常弓箭,在五十步外,根本无法穿透!就算是被强弩命中,其弧面设计,也能极大概率将箭矢弹开。” “来人。”李岩下令。 一名亲卫立刻取来一张军中常用的拓木强弓,弯弓搭箭,对准了那件被竖立在木架上的胸甲。 “嗖!” 羽箭破空,带着尖啸,精准地命中了胸甲的中心位置!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那支足以射穿两层牛皮的利箭,竟像是撞上了一块顽石,箭头崩碎,箭杆无力地弹落在地。 而那面胸甲上,仅仅留下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白点! “我的乖乖……” 程知节倒吸一口凉气,他快步上前,用手在那白点上反复摩挲,眼中满是狂热,“这……这简直是刀枪不入啊!王爷!有了这玩意儿,兄弟们冲锋陷阵,那不是跟砍瓜切菜一样?!” “这还只是开始。” 李岩的目光扫过众人,“除了板甲,新式的横刀、长枪,乃至火炮的炮管,都将用这种新式精钢进行批量生产!” “我宣布,军工作坊即刻开始转产!三个月内,我要看到第一批一万套镇北一式板甲和三万柄新式横刀,优先装备王府亲卫与骑兵部队!” “吼!” 众将闻言,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齐齐发出一声兴奋的嘶吼。 如果说高炉炼钢,是为李岩的霸业提供了坚实的骨架。 那么火药产量的激增,则为他插上了翱翔天际的翅膀。 蓟州城北,一处戒备森严的山谷内。 这里是镇北军的火器研发重地。 李岩带着李铁柱等人,巡视着这座巨大的火药工坊。 与传统手工作坊的杂乱不同,这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数百名工匠按照李岩制定的标准流程,各司其职,形成了一条高效的流水线。 “王爷,您看!” 一名老工匠满脸红光地迎了上来,他手中捧着一个陶罐,里面装满了颗粒均匀的黑色火药,“按照您说的新配方,将硝石的比例提高到七成半,再用酒精进行湿法造粒。这新造出的颗粒火药,不仅威力比以前的粉状火药大了至少两成,而且受潮之后,也更容易晾干使用!” 李铁柱好奇地凑上前,抓了一小撮在手里捻了捻,咧嘴笑道。 “这玩意儿,看着就带劲!” “王爷!” 另一名负责武器研发的匠人也激动地跑了过来。 他身后几名士兵,正抬着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 那东西形如一个巨大的冬瓜,顶上留有一个木柄的引信。 “这是我们按照您的图纸做出来的!弹壁更薄,可以装填更多的火药,爆炸后的破片也更加致命!一颗下去,方圆十丈之内,人马皆碎!” “好!好啊!” 李铁柱看着那大冬瓜,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王爷,啥时候让俺们试试这宝贝的威力?攻城的时候来上几百颗,什么他娘的坚城,都得给咱们炸开了花!” “会有机会的。” 李岩拍了拍那冰冷的弹体。 李世民在厉兵秣马?他在训练精兵? 但他要做的,是重新定义兵这个概念。 不过在他看来,穷兵黩武,从来都不是长久之计。 强大的工业能力,必须与繁荣的经济民生相结合,才能形成一个健康的可持续发展的闭环。 一天之后,蓟州,南城纺织工场。 巨大的水轮在河水的驱动下缓缓转动。 通过一套复杂的齿轮和传动轴。 带动着工场内上百台新式纺织机同时发出轰鸣。 成百上千的纱锭飞速旋转。 雪白的棉线被迅速织成一匹匹致密而柔软的雪花棉布。 吴元陪在李岩身边,指着这片繁忙的景象。 “王爷,您才是真正的点石成金啊!” “一座水力纺织工场,一天的产布量,就相当于过去五百名最熟练的织女同时工作!而且织出的布匹,无论是品相还是质地,都远胜从前!” “如今,我们治下的雪花棉布,通过崔氏的商路,已经成了江南士族追捧的奢侈品。一块布的利润,就足以支付一名士兵一个月的军饷!” “现在,单是纺织业一项,每月为王府带来的纯利,就已经超过了百万两白银!” 李铁柱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挠了挠头,不解地问道。 “岩哥,咱们费这么大劲,又是炼钢,又是造炮,不就是为了打仗吗?怎么还花心思在这织布上头?” 李岩闻言,转过身看着程知节,也看着身后所有不明所以的将领们,认真地说道。“你们要记住。战争,打的从来都不只是兵马,更是钱粮。” “钢铁和火药,是我们的拳头,而这纺织机织出的每一寸布,都是在为我们的拳头积蓄力量。” “有了钱,我们就能招募更多的士兵,就能给他们发更高的军饷,就能让他们顿顿吃上肉!他们的家人,也能分到田地,穿上暖和的衣服,过上好日子。” “你们说,一支吃得饱、穿得暖,家人衣食无忧,并且装备着天下最精良武器的军队,上了战场,会是什么样子?” 所有武将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是啊,当所有人都没有了后顾之忧,那上了战场,可不就气势十足吗? 哪怕是自己死了,自己的家人也能过上吃饱喝足的日子,这谁不替王爷卖命啊? 就在此刻,一名亲卫匆匆从门外跑入,单膝跪地。 “报!王爷,南边传来急报!” “唐皇李世民命李靖为帅,起兵十万,南下征讨萧铣,已于半月前,攻克江陵!” 此话一出口,整个巡查的队伍顿时一寂。 李岩缓缓转过身,脸上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 “没想到啊,这家伙居然这么快就拿下了萧铣。” 第三百一十七章 指数级的爆炸 “嘶……这个李靖,用兵果然是神鬼莫测!” “十万大军,半月平江南,这份战绩,怕是当年的卫霍再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程知节瞪着铜铃大眼,看着战报上的描述,忍不住咂舌惊叹。 他虽狂傲,但对真正的将才,还是抱有最基本的敬畏。 一旁的吴元,眉头则微微蹙起,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李世民平定了南方,便再无后顾之忧。” “以其雄心,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整合全国之力,倾巢北上。” “届时,我们与长安之间,必有一场决定天下归属的恶战。” 大厅内的气氛,随着这份战报的到来,悄然变得有些压抑。 李靖的辉煌战绩,如同一座大山,让在场的镇北军将领们,都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不过身处中心的李岩,脸上却丝毫不见紧张之色。 “怕什么?” “李靖确实是帅才,李世民也确实是雄主。” “他们君臣合力,平定南方,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你们没有看到,我们与他们之间,最根本的差距在哪里。” “李世民在做什么?他在加法,收编萧铣的降兵,收拢南方的世家,将十万大军扩充到二十万,三十万,以人海对人海,以国力拼国力。” “而我们呢?” 李岩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近乎轻蔑的俯瞰。 “我们在做的,是指数级的爆炸!” “李世民的士兵,穿着的还是皮甲,最好的也不过是百炼钢打造的札甲。” “而我们的士兵,即将全身披挂镇北一式板甲。寻常刀剑,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有效伤害。” “他的军队,最强的远程打击,不过是床弩和投石机。” “而我们的军队,将拥有成百上千门可以发射开花弹的火炮!一轮齐射,便能将他最坚固的城墙,炸成一片废墟!” “他引以为傲的玄甲军,很强吗?或许吧,但当他们面对我们身披重甲,手持连发火铳的铁浮屠时,所谓的精锐,不过是一群等待被屠戮的羔羊!” 伴随着李岩一句一句的说出内心的话语,众将士的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那毁天灭地般的战争画卷。 身披钢铁洪流的镇北军,在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如天神下凡,将一切阻碍碾成齑粉! “所以,让他去整合南方,将来我接收的时候,就越省心。” 狂! 无与伦比的狂! 但这种狂,却让程知节、李铁柱等人,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他们对李岩,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 既然王爷说行,那就一定行! “王爷说得对!” 程知节一拍大腿,哈哈大笑,“管他什么李世民!” “等咱们的火炮造出来,直接拉到长安城下,一顿炮火覆盖,看他出不出来投降!” 李岩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冷静。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我们的工业体系,还需要时间来发酵。” “李世民想跟我下棋,但他不知道,我真正的杀招,早已经落在了棋盘之外。” “算算时间……玄策,也该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点小小的震撼了。” ……………… 高昌国,王宫。 与李岩在北地图谋天下不同。 此刻的高昌王麴文泰,正沉浸在一片歌舞升平的奢靡之中。 大殿之内,从西域各地搜罗来的舞女们,扭动着曼妙的腰肢。 靡靡之音,伴随着美酒的醇香,让整个宫殿都充满了堕落而醉人的气息。 麴文泰斜倚在王座上,怀中抱着两名绝色的胡姬,正将一颗剥好的葡萄,送入美人的口中,引来一阵娇媚的笑声。 “哈哈哈!痛快!痛快啊!” 麴文泰一边享受着美人的伺候,一边对着身旁的西突厥使者舍利特勤,得意地炫耀道。 “特勤大人,您看!我说的没错吧?” “什么大唐使节,什么镇北王,不过是一群会叫的狗罢了!” “到了现在,也没见那镇北王李岩,放一个屁出来!” “我看啊,他就是个缩头乌龟!现在,整个丝绸之路上的财富,都归我们所有!” “每日的进项,都抵得上过去一年了!来,特勤大人,我敬您一杯!” 舍利特勤端起金杯,脸上也带着一丝傲慢的笑意,与麴文泰一饮而尽。 “高昌王做得很好。颉利可汗对你很满意。” 他沙哑地开口:“只要有我们西突厥的勇士在,莫说一个镇北王,就算是李世民的倾国之兵来了,也休想踏入高昌半步!” “那是!那是!”麴文泰谄媚地笑道。 就在这时,大殿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一名负责守卫城墙的将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与不敢置信。 “大王!不好了!不好了!” 麴文泰正喝得兴起,被人打扰,顿时勃然大怒。 “混账东西!什么事如此慌张?天塌下来了吗?!” 那将领跪倒在地,声音都在发抖。 “大……大王!城……城西!城西方向,出现大军!” “大军?” 麴文泰愣了一下,随即不屑地嗤笑道:“能有什么大军?不过是些想来分一杯羹的沙匪罢了!派阿史那屠将军带三千狼骑出去,把他们的脑袋都给我拧下来当球踢!” 阿史那屠,是舍利特勤麾下最勇猛的战将,也是驻守在高昌的三千西突厥狼骑的统领。 “不……不是沙匪!” 那将领快要哭出来了,“那支军队少说……少说也有上万人!” “上万人?!” 这次,连舍利特勤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麴文泰猛地推开怀中的美人,站了起来,厉声问道。 “看清楚是什么旗号?是唐军吗?!” “不……不是唐军的龙旗……” 将领颤抖着回答,“有狮子旗,还有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画着交叉弯刀的旗帜……” “狮子旗?” 舍利特勤的眉头瞬间锁死,“那是吐蕃人的王旗!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快!去城墙上看看!” 麴文泰再也坐不住了,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带着一众大臣和舍利特勤,急匆匆地冲向了城头。 当他们登上高昌城那厚重的城墙,向西边眺望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第三百一十八章 无道昏君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一支黑压压的大军,正缓缓逼近。 尘土飞扬,杀气冲天! 大军阵列分明,绝非乌合之众。 左翼,是身披皮甲,手持长矛弯刀,骑着高原矮脚马的吐蕃骑兵。 他们人数最多,气势彪悍,血红色的狮子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右翼,则是一群身材更加精悍,肤色稍深的步兵。 他们手持一种造型奇特的弯刃,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那面交叉弯刀的旗帜,充满了异域的神秘与杀伐之气。 而在这支多国部队的最前方,一人一骑,如众星捧月般,缓缓行来。 那人身披一套灿若流云的银色甲胄,身后赤色的披风,在风中如火焰般跳动。 他胯下的战马,神骏非凡,正是吐蕃赞普所赐的宝马。 他没有戴头盔,俊朗的面容上,是一片冰冷的肃杀。 当麴文泰看清那张脸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王玄策?!”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 身旁的舍利特勤,瞳孔也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状。 麴文泰指着城外的王玄策。 “他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吐蕃人和那些不知道哪来的野人,为什么要听他的?!” 而城下,王玄策已经勒住了战马。 他望着城墙上那个惊慌失措的身影,嘴角勾起讥讽。 “麴文泰!” “月前,你辱我君上,囚我使团,今日,我王玄策回来了!” “我身后,是吐蕃的八千勇士!是泥婆罗的三千雄兵!” “我奉吐蕃赞普与泥婆罗王之命,前来讨伐你这个背信弃义,阻断商路,荼毒西域的无道昏君!” 城墙上的麴文泰,吓得腿都软了。 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颜面,一把抓住舍利特勤的胳膊,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特勤大人!救我!快救我啊!让阿史那屠将军出战!快!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舍利特勤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虽然震惊于王玄策的手段,但骨子里的骄傲,却不允许他就此退缩。 “慌什么!” “传令阿史那屠!让他率三千狼骑,即刻出城!给我碾碎那些高原上的猴子!” “遵命!” 很快,高昌城的城门缓缓打开。 西突厥悍将阿史那屠,身披重甲,手持一杆巨大的狼牙棒,一马当先,率领着三千名精锐的突厥狼骑,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从城门中汹涌而出。 “一群乌合之众!也敢在我突厥狼骑面前放肆!” 阿史那屠狞笑一声,遥遥指向王玄策,用突厥语大吼道。 “给我冲!杀了那个小白脸,赏金千两,美女十人!” “嗷呜!” 三千狼骑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催动战马,发起了毁灭性的冲锋! 面对气势汹汹的突厥狼骑,王玄策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紧张。 “吐蕃的勇士们!让这些突厥人看看,谁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人!” “泥婆罗的兄弟们!用你们的弯刀,去收割敌人的头颅!” “此战,有进无退!为了荣耀!” “杀!” 王玄策一马当先,竟是亲自带着身边的百名镇北军精锐,迎着三千狼骑,发起了反冲锋! 他身后的吐蕃与泥婆罗联军,也被主将的悍勇所感染,发出震天的喊杀声,紧随其后! “找死!” 阿史那屠看着那个竟敢主动冲向自己的银甲将领,眼中满是不屑。 他催动战马,手中的狼牙棒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朝着王玄策的头顶,当头砸下! 城墙上,麴文泰看到这一幕,脸上顿时露出了狰狞的喜色。 “死吧!给我去死吧!” 可是下一秒,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 面对那石破天惊的一击,王玄策不闪不避,只是在狼牙棒即将及体的瞬间,身形在马背上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扭动! 他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一般,以毫厘之差,避过了那致命的重击!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横刀,化作一道冰冷的流光,自下而上,闪电般掠过!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阿史那屠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他保持着挥舞狼牙棒的姿势,身体却僵在了马背上。 一道血线,从他的脖颈处,悄然浮现,并迅速扩大。 “噗!” 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无头的尸身,在马背上晃了晃,轰然倒地。 一招! 仅仅一招! 突厥第一勇士,阵斩!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而震撼的一幕,惊呆了。 城墙上的麴文泰,脸上的喜色还未散去,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而王玄策,在斩杀了敌方主将之后,没有丝毫的停留。 他高高举起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敌将已死!降者不杀!” 这声怒吼,如同一道惊雷,彻底击溃了西突厥狼骑的心理防线。 主将当着他们的面,被人一招秒杀! “杀!杀!杀!” 王玄策身后的联军,士气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他们如同下山的猛虎,冲入了已经阵脚大乱的突厥骑兵阵中,展开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屠杀! 兵败如山倒! 剩下的狼骑再无战心,怪叫着四散奔逃,却被两翼包抄而来的吐蕃骑兵,一一追上,斩于马下。 不到两个时辰,战斗结束,三千西突厥精锐狼骑,全军覆没! 王玄策立马于尸山血海之中,银甲之上,纤尘不染。 他缓缓抬头,目光直刺高昌城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用手中的横刀,遥遥指向了城墙上那个已经吓得屎尿齐流的身影。 尸山血海之中,战斗的余温尚未散尽。 王玄策银甲之上,纤尘不染,与周遭的血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打扫战场。” 他平静地下达了命令,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联军士兵的耳中。 “是!” 吐蕃与泥婆罗的士兵们轰然应诺。 他们看向王玄策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与怀疑,彻底转为了崇拜与敬畏。 一招阵斩西突厥第一勇士! 率领众人反冲锋,一战而下,尽歼三千西突厥狼骑! 这已经不是凡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了,在这些普遍信奉神佛的士兵眼中。 这位来自东方的银甲将领,简直就是降世的战神! 第三百一十九章 京观之威 “所有突厥人的首级,一颗不留,全部割下来。” 王玄策补充了一句,语气淡漠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士兵们微微一怔,但随即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命令。 他们挥舞着弯刀,熟练地收割着战利品。 在他们看来,这是草原上千百年来的规矩,胜利者有权享用失败者的一切,包括他们的头颅。 不到半个时辰,三千颗死不瞑目的突厥首级,被堆成了一座小山。 王玄策立马于前,冷冷地看着这座血腥的战利品山,再次下令。 “传我将令,于高昌城西门外百步,将所有首级筑为京观!” “京观?” 饶是吐蕃军的将领,听到这个名词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京观,又称骷髅台。 将敌军尸骨堆积成山,覆土夯实,筑成高台,以炫耀武功,震慑敌胆。 这在中原历史上是最为残酷,也最具威慑力的仪式! 他们本以为这位王将军只是想遵循草原的规矩,没想到,他要玩得这么绝! “遵……遵命!” 很快,在镇北军士兵的指挥下,联军的工兵们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将一颗颗首级垒砌起来。 地基最宽,越往上越窄,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冲天血气的金字塔。 当这座由三千颗头颅筑成的京观,赫然耸立在高昌城外时,城墙上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呕……” 一些年轻的高昌士兵,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当场扶着城墙吐了出来。 更多的人则是面色惨白,双腿抖如筛糠,手中的武器都快要握不住了。 那不是三千块石头,那是三千个活生生的人! 是昨天还在一起喝酒吹牛,不可一世的突厥勇士! 可现在他们都成了那座血肉高台上,一个个沉默而狰狞的符号。 麴文泰和舍利特勤站在城楼上,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麴文泰是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都在哆嗦。 而舍利特勤,则是气得脸色铁青,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就在这时,城下的联军阵中,战鼓声再次响起。 大军缓缓向前推进,黑压压的阵列,将高昌城围得水泄不通。 王玄策一人一骑,再次从阵中缓缓而出。 这一次,他的手上,提着一颗用石灰处理过,面目表情还停留在惊愕与不信瞬间的头颅。 正是突厥悍将,阿史那屠! “麴文泰!” 王玄策高高举起阿史那屠的首级,声音借助内力,如滚滚天雷,响彻云霄。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靠山!在我眼中,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王玄策用马鞭遥指城头上的麴文泰,厉声喝道:“你勾结外敌,背信弃义,封锁商路,荼毒西域,此为罪一!” “你囚我使团,辱我君上,目无天朝,狂悖无礼,此为罪二!” “你鱼肉百姓,穷奢极欲,致使高昌国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此为罪三!” “条条罪状,罄竹难书!本将奉天讨罪,吊民伐罪!” “现在!立刻打开城门,自缚出降!我或可看在昔日邦交之情,饶你高昌百姓不死!若敢再执迷不悟……” “待我城破之日,定让你麴氏王族,满门上下,鸡犬不留!” “轰!” 这番话,彻底压垮了麴文泰的心理防线。 他指着城下的王玄策,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 “魔鬼!我投降!我投降!快……快打开城门!我愿降!别杀我!别杀我啊!” 他哪里还有半分一国之君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吓破了胆的懦夫。 他身边的几名高昌大臣,见大王如此,也纷纷面露意动之色,准备附和。 “闭嘴!” 就在这时,一声怒喝如晴天霹雳,在城头炸响。 舍利特勤一把将麴文泰从地上拎了起来。 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耳光抽在他的脸上,直接将他抽得眼冒金星。 “废物!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舍利特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麴文泰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现在投降?你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你之前是怎么对他的?你把他关进大牢,百般羞辱!” “你当着他的面,侮辱他的君主,侮辱他的国家!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麴文泰被打得一懵,随即也反应了过来。 是啊…… 以王玄策表现出的狠辣手段,自己投降,下场绝对比死还难受! 他把自己关进地牢,王玄策就能把自己挫骨扬灰! 想到这里,麴文泰打了个寒颤,眼中最后一点投降的念头,也被求生的欲望所取代。 他看着舍利特勤,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特勤大人,那……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守城!” 舍利特勤眼中闪过疯狂。 “高昌城墙高池深,城内尚有万余守军,粮草充足!他王玄策不过万余兵马,又是远道而来,能奈我何?” “只要我们守住十天半月,可汗的大军得到消息,必然会挥师来救!” “到时候,里应外合,就是这王玄策的死期!” 舍利特勤的话,仿佛给麴文泰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对啊!我还有城墙! 我还有上万军队!我还能守! 求生的本能,让他重新鼓起了一丝虚假的勇气。 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走到城墙边,努力挺直腰杆,对着城下的王玄策色厉内荏地吼道。 “王玄策!你休要张狂!本王乃高昌国主,岂会向你这乱臣贼子投降!” “本王城池坚固,兵精粮足!有种,你就来攻城啊!本王就在这城墙上,等着取你的项上人头!” 说完,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身边的弓箭手歇斯底里地尖叫。 “放箭!给我放箭!射死他!给我射死他!” 城头上的弓箭手们,被他这么一吼,才如梦初醒,慌忙拉开了手中的弓。 “嗖!嗖嗖!” 稀稀拉拉的箭矢,带着守军们残存的勇气,软绵绵地飞向城下的王玄策。 然而,这些箭矢要么是力道不足,在中途便无力地坠落。 要么就是偏得离谱,连王玄策的衣角都碰不到。 面对这聊胜于无的箭雨,王玄策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身边的亲卫举起盾牌,轻松地挡下了几支侥幸飞近的流矢。 王玄策只是轻蔑地冷哼一声,看着城墙上那个虚张声势的身影,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他缓缓拨转马头,一言不发,从容地退回了本阵。 这种无声的蔑视,远比任何言语的嘲讽,更让麴文泰感到一阵发自骨髓的寒冷。 第三百二十章 穴攻之术 回到联军大营。 王玄策翻身下马,径直走入中军大帐。 吐蕃、泥婆罗的将领,以及他麾下夜枭军的校尉,早已在此等候。 “麴文泰拒降了。” 王玄策脱下头盔,平静地宣布道,仿佛在说一件意料之中的小事。 “将军,下令吧!” 校尉穆勇踏前一步,眼中战意昂扬:“末将愿为先锋,为将军踏平高昌城!” “攻城不急于一时。” 王玄策摆了摆手,目光扫过沙盘上高昌城的模型。 “麴文泰困兽犹斗,此时强攻,徒增伤亡。” “兵法有云,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我们要做的,是先摧毁他所有的希望。” 王玄策抬起头,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传我将令!” “命吐蕃骑兵,彻底封锁高昌城方圆三十里内所有要道!” “绝对不能让他们把这里的消息传出去!!” “命泥婆罗步兵,前出扎营,骚扰城防,让他们日夜不宁,疲于奔命!” “命联军工兵营,在镇北军工匠的指导下,于阵前构筑投石机二十架,冲车五辆!我要求,投石机的射程,必须能覆盖到高昌王宫!” 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 当所有将领都领命离去后,王玄策叫住了穆勇。 “穆勇。” “末将在!” 王玄策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寒光:“今晚,你亲自带人,换上夜行衣,秘密勘察城墙地基。我要知道,哪一段城墙最适合施行穴攻之术。” 穆勇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主将的真正意图。 明面上,是建造攻城器械,大张旗鼓,给敌人施加压力。 暗地里,却是要用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从地下给予敌人最致命的一击! “将军放心!” 穆勇躬身领命,“天黑之后,高昌城的墙根,就是我们的后花园!” 夜色如墨,杀机暗藏。 高昌城墙上的守军,经过白日里京观与喊话的轮番惊吓,早已是惊弓之鸟。 联军大营方向传来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紧张半天。 泥婆罗的步兵们,在王玄策的授意下,组成了数百人的袭扰部队。 他们并不真正攻城,只是轮番上阵,在城下大声呐喊、敲打盾牌,射上几轮骚扰的火箭,让城头的守军根本无法安然入睡。 “特勤大人,唐军太嚣张了!要不……让末将带一队人马冲出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一名高昌将领被骚扰得烦不胜烦,主动向舍利特勤请战。 “不必。” 舍利特勤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指着城外那些影影绰绰的投石机轮廓,冷声道:“王玄策巴不得我们出城,你看那些大家伙,它们在等待的,就是我们的骑兵,此时出城,正中其下怀。” 他虽然狂傲,却并非无能之辈。 在对方拥有绝对远程优势和兵力优势的情况下,龟缩守城才是唯一的活路。 不过哪怕舍利特勤再谨慎,也只看到了地上的威胁,却忽略了来自地下的致命一击。 就在城墙上下一片喧嚣之时。 距离西城墙约两百步的一处洼地里,穆勇正带着数十名夜枭军的精锐,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 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已经挖开了一条深达数丈的隧道。 正向着城墙的地基延伸而去。 “头儿,这里的土质果然像您说的一样,比别处松软多了!” 一名士兵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 “废话少说,加快速度!” 穆勇亲自挥舞着工兵铲,“将军的计划,成败在此一举!天亮之前,我们必须挖到墙根底下!” 与此同时,王玄策的中军大帐内,依旧灯火通明。 他并未休息,而是对着沙盘,反复推演着明日破城后的每一个细节。 从巷战的兵力分配,到如何以最快速度控制王宫,抓捕麴文泰,所有预案都做得滴水不漏。 “将军,您该休息了。” 亲卫端来一碗热水道。 王玄策摆了摆手,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沙盘。 “麴文泰是死是活,高昌是存是亡,西域三十六国是战是降,皆在此一役,这一夜,我睡不着。” …… 次日,晨曦微露。 折腾了一夜的守军刚刚松懈下来,准备换防喘口气。 “咚!咚咚!咚!” 联军大营的方向,震天的战鼓声毫无征兆地,如狂风暴雨般猛然擂响! “敌袭!敌袭!” 城墙上,凄厉的嘶吼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舍利特勤与麴文泰衣甲不整地冲上城楼,看到城外的景象,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一夜之间,二十架如同远古巨兽般的投石机,已经昂然矗立在联军阵前! 无数身披重甲的吐蕃士兵。 正推着五辆包裹着厚重铁皮的巨大冲车,缓缓逼近城门。 “王玄策……他要总攻了!” 麴文泰的声音都在发抖,昨天刚刚鼓起来的一点勇气,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慌什么!” 舍利特勤厉声呵斥,强作镇定地发布命令。 “弓箭手!准备火箭!投石车!给本特勤把那些木头架子都砸烂!所有人都给打起精神来!守住今天,可汗的大军就快到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只有他心里清楚,昨天晚上他们送出去的消息,估计都没有突破王玄策的包围圈。 不过他也不能说这些落气势的话。 话音未落,王玄策冰冷的声音,便已经通过一种铁制的喇叭状扩音器,传遍了整个战场。 “麴文泰负隅顽抗,天理不容!全军……攻城!” “攻城!” “攻城!” 数万联军将士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投石机,放!” 随着令旗挥下,二十架投石机同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巨大的配重猛然落下,将一个个包裹着干草、浸满了火油的巨大陶罐,呼啸着抛向了天空! “咻咻咻!” 数十个燃烧的火球,在空中划出死亡的弧线,越过数百步的距离。 精准地砸向高昌城的城墙和城内。 “轰!轰!轰隆!” 陶罐破碎,火油四溅,烈焰瞬间吞噬了城墙上的箭楼和木质结构的防御工事。 不少正在操作守城器械的士兵,被当场点燃,惨叫着变成了火人,在地上疯狂翻滚。 第三百二十一章 麴文泰,你可知罪 城内也同样燃起了冲天大火,极大地动摇着守军的军心。 “反击!快反击!”舍利特勤挥舞着弯刀,疯狂地嘶吼着。 高昌城头的几架小型投石机开始笨拙地还击。 但它们的射程和威力,与联军的巨型投石机相比,简直如同孩童的玩具。 抛出去的石块,大多落在半途,根本无法构成威胁。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空中飞舞的火球所吸引时。 西段城墙的下方,穆勇已经带着人,用坚固的木桩支撑起了挖空的地基。 “都退出去!” 穆勇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墙体,眼中闪过疯狂,“点火!” 数名士兵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把,扔进了堆满干柴和火油的坑道内。 “轰!” 烈焰升腾,支撑墙体的木桩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快跑!”穆勇大吼一声,率先朝着隧道口冲去。 几乎就在他们冲出地面的瞬间—— “轰隆!” 一声仿佛地龙翻身般的惊天巨响,骤然响起! 高昌城西段,一段长达三十余丈的厚重城墙,在无数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先是剧烈地一晃,随即在一片冲天的烟尘中,轰然垮塌! 一个巨大的缺口,如同被神灵撕开的伤疤,赫然出现在了高昌城坚固的外壳上! 整个战场,在这一刻,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城墙上,舍利特勤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穴……穴攻……” “这怎么可能……” 麴文泰更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裤裆处传来一阵骚臭。 他最大的倚仗,就这么……没了? 这短暂的死寂,被王玄策那如同雷霆般炸响的命令声彻底打破。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百炼横刀,遥指那烟尘滚滚的缺口,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 “所有人,随我杀!” “踏平高昌,就在今日!” “杀——!” 早已蓄势待发的镇北军重甲步兵,如同决堤的洪流,发起了冲锋。 王玄策一马当先,银甲白马,在混乱的战场上,第一个冲进了那巨大的缺口! “杀啊!” 吐蕃与泥婆罗的士兵们也从震撼中反应过来。 看着主将如此神勇,无不热血沸腾,嘶吼着紧随其后,潮水般涌入了高昌城。 城破了! 这三个字,像一柄重锤,敲碎了所有守军的斗志。 缺口处的突厥士兵试图组织防御,但在如狼似虎的镇北军面前。 他们的抵抗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王玄策手中的横刀,化作了一道道死亡的寒光。 他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无一合之将! “挡我者死!” 他一声爆喝,内力到处,声如龙吟,竟硬生生将眼前的数名突厥兵震得七窍流血,肝胆俱裂! “别乱!都别乱!” 舍利特勤双目赤红,拼命地想要收拢溃兵,可兵败如山倒,哪里还收得住? “大王!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几名忠心的内侍,连滚带爬地将已经吓傻的麴文泰从地上架起来,向着王宫的方向逃去。 “想走?” 王玄策冷哼一声,从一名被他斩杀的突厥骑兵身下抢过战马,翻身而上,对着身边的亲卫喝道:“穆勇!带一队人,随我直取王宫!活捉麴文泰!” “是!” …… 高昌王宫,已是一片火海。 宫女太监们四散奔逃,与冲杀进来的联军士兵混作一团。 麴文泰在几名卫兵的簇拥下,狼狈不堪地从后门逃出,正想往城北逃窜。 “麴文泰,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麴文泰浑身一僵,机械地回过头,只见王玄策一人一骑,手持滴血的横刀,正冷冷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王……王将军饶命……” 麴文泰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磕头求饶。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与将军为敌!我愿降!我愿献出高昌所有财宝!只求将军饶我一命啊!” “现在才想求饶?晚了!”王玄-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保护大王!” 舍利特勤此刻也带着残余的十几名亲卫赶到。 他看到这一幕,知道今日已无幸理。 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对着身后的亲卫嘶吼道。 “突厥的勇士,没有俘虏!随我……杀!” 他一马当先,挥舞着弯刀,用尽全身力气,向着王玄策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不自量力。” 王玄策甚至没有催动战马,只是在对方冲到近前的瞬间,避开刀锋,手中的横刀快如闪电,一刀斩断了对方的马腿! 战马悲鸣着倒地,舍利特勤也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不等他爬起,王玄策冰冷的刀锋,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舍利特勤惨然一笑,用尽最后的力气,用突厥语吼道:“伟大的苍狼神会为我报仇的!” 说罢,他竟猛地一挺脖子,主动撞向了王玄策的刀锋! “噗嗤!” 鲜血飞溅,这位悍勇一生的突厥特勤,终究还是保持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王玄策面无表情地收回刀,目光落在了已经吓得屎尿齐流的麴文泰身上。 他翻身下马,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不……不要过来!别杀我!别杀我!” 麴文泰一边尖叫,一边手脚并用地向后退缩。 王玄策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冷得像冰。 “拖下去,绑到王宫门前!” 半个时辰后,高昌城内的战事基本平息。 王玄策命人将瑟瑟发抖的高昌王公大臣,以及被俘的士兵,城内惊魂未定的百姓,全部驱赶到了王宫前的广场上。 他亲自押解着被五花大绑的麴文泰,走上了临时搭建的高台。 广场上,数万人鸦雀无声,只剩下恐惧的喘息。 王玄策环视全场,内力到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王玄策,奉镇北王之命,前来讨伐不臣!” 王玄策每说一条罪状,麴文泰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而广场下的高昌百姓,眼中则渐渐从恐惧,变为了仇恨与释然。 “今日,我便代天行罚,以正国法!” 王玄策一把揪住麴文泰的头发,让他面对着所有高昌子民。 “麴文泰,你可知罪?!” “我……我知罪了……饶命……”麴文泰哭喊道。 第三百二十二章 西域都护府 “晚了!” 王玄策眼中杀机爆闪,对着身边的刽子手喝道:“斩!” 刽子手手起刀落,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全场死寂。 随即,王玄策高举麴文泰的首级,厉声宣布。 “麴氏乱政,人神共愤!自今日起,高昌国灭!” “镇北王有令,另立新主!凡高昌百姓,安分守己者,皆为镇北王治下之民,秋毫无犯!若有趁乱作奸犯科者,杀无赦!” 说完,他将麴氏王族中一位素有贤名,却一直被打压的远亲宗室推到了台前。 “自今日起,由麴智盛,为高昌新主,奉镇北王为主,永为藩属!” 那名叫麴智盛的中年人,激动得浑身颤抖,立刻跪倒在地,向着东方的幽州方向,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麴智盛,叩谢镇北王殿下天恩!愿为王爷永镇西陲,死而后已!” 至此,高昌大局已定。 战后的清点,更是让所有人为之疯狂。 从高昌王宫缴获的金银珠宝、奇珍异宝,堆积如山,足以武装起一支数万人的大军。 而这一战带来的影响,才刚刚开始发酵。 王玄策兵不血刃拿下三千突厥狼骑,一日破城,阵斩高昌王,另立新主…… 这一连串如同神迹般的操作,在西域诸国中,掀起了十二级的地震! 那些原本还持观望态度,甚至暗中依附突厥的国王们,彻底被吓破了胆。 仅仅在麴文泰被斩首的十日之内,焉耆、龟兹、疏勒…… 西域十数个国家,纷纷派遣使者,带着厚重的礼物,星夜兼程地赶往高昌城,不是去朝拜新主,而是争先恐后地,向那位依旧驻扎在城中的镇北王的代表——王玄策,递交国书,表示归附! 从此,丝绸之路再度畅通无阻。 而一个恐怖的传奇,也如同长了翅膀,沿着古老的商道,向着西域的每一个角落飞去。 ——东方的镇北王麾下,有一位名叫王玄策的使臣。 他仅凭一人一骑,一张利口,一把横刀,便在谈笑间,灭掉了一个国家。 一人灭一国,这五个字,成为了王玄策身上最耀眼的光环。 也成为了镇北王李岩投向整个西域,那道令人无法直视的,威严的影子。 ……… 蓟州城,镇北王府。 “报——!王爷!西域急报!王玄策大人的信使,到了!” “哦?” 李岩眉毛一扬:“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名身形精悍,满面风霜,却掩不住眉宇间狂喜与崇拜之色的汉子,快步走入大厅。 他正是跟随王玄策的崔氏护卫之一。 一见到李岩,他立刻拜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竹筒。 “小人崔五,叩见王爷!幸不辱命,王大人已于西域,为王爷打开全新局面!这是王大人的奏报,请王爷御览!” “好!” 李岩大步上前,亲自扶起他,接过竹筒,沉声道。 “辛苦了!此行劳苦功高,先下去休息,本王重重有赏!” “谢王爷!” 崔五激动地再次叩首,这才被亲卫带下。 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岩手中的那个竹筒上。 李岩抽出里面的帛书,缓缓展开。 他看得很快,但随着帛书一点点展开,他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到最后,那笑意再也抑制不住,化作了响彻整个大厅的,酣畅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一个王玄策!老子果然没有看错你!” 满堂将领,都被李岩这前所未有的开怀大笑给惊住了。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心中如同有猫在抓。 “王爷!王爷!到底是什么天大的喜事啊?” 程知节急不可耐地问道。 李岩将手中的帛书递给一旁的吴元,朗声道:“吴元,念!让大家都听听,玄策为我们镇北府,立下了何等的不世之功!” 众人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吴元已经开始宣读那份足以载入史册的奏报。 “臣,王玄策,叩禀王爷:” “……臣等脱困之后,深感高昌之辱,乃国仇家恨,不共戴天。然孤军深入,人单力孤,不可力敌。遂转道向西,入吐蕃,说其赞普松赞干布,以共同之敌,共享之利,晓以大义,赞普感王爷天威,慨然借兵六千……” 听到这里,程知节已经倒吸一口凉气:“我的乖乖!这小子跑到吐蕃借兵去了?胆子也太肥了!” 吴元没有停顿,继续念道:“复又说服泥婆罗国王,出兵两千,合兵八千,号称三万,兵锋直指高昌,于城下立京观,以慑敌胆,用穴攻之策,一日破城!” “轰!” 大厅内炸开了锅! “一日破城?” “他真的带着借来的兵,把高昌给灭了?” 吴元清了清嗓子,继续用拔高的声调念道:“……阵斩西突厥守将舍利特勤,生擒高昌王麴文泰。臣于万民之前,历数其罪,斩其首级以谢国人,传首西域,诸国震恐!” “臣谨遵王爷钧令,废高昌国,于其故地,正式设立镇北王府西域都护府!以麴氏远亲麴智盛为大都护,奉王爷为主,永为藩属!” “自都护府设立之日起,焉耆、龟兹、疏勒等一十七国,争相派遣使者,献上国书降表,俯首称臣!西域三十六国,已尽入王爷治下!” 西域三十六国,已尽入王爷治下这十一个字从吴元口中念出时。 整个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想过王玄策可能会成功,但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种石破天惊的,神话般的成功! 那可是西域三十六国啊! 数代帝王,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历经百余年才勉强达成的伟业。 竟然被王玄策在短短数月之间,就这么办成了。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哈哈哈哈!” 程知节反应过来后,一拍大腿,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娘的!俺老程这辈子就没服过几个人,今天算上玄策这小子一个!太他娘的解气了!” “何止是解气!” 吴元虽然已经够沉稳了,可现在也是忍不住高兴。 他高高举起那份帛书,对着众人喊道,“诸位将军!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们拥有了一条完全属于自己的,永不受制于人的黄金商路!这意味着,西域的战马、矿产、财富,将源源不断地为我们所用!” “玄策为王爷打下的,不是一座城,一个国,而是一片足以支撑我们逐鹿天下的根基啊!” 吴元的话,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王爷千秋!” “镇北军威武!”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几乎要掀翻王府的屋顶。 第三百二十三章 秋收之后,便可自给自足 李岩站在人群中央,双手虚按,待众人情绪稍稍平复,他接过奏报的后半部分,亲自念道: “……臣已将此战缴获之三万匹精良战马,黄金二十万两,白银百万两,珠宝玉器无数,尽数装车,不日将启程运回蓟州,以充军资。” “另,西域都护府已开府库,招募工匠,驻军屯田,开荒两万亩,预计秋收之后,便可自给自足。” 李岩每念一句,钱串子那张胖脸上的肉就跟着颤抖一下。 听到那一连串天文数字般的财富时。 这位视财如命的王府大总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发了……发了……这下真的发了……” 他喃喃自语,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三万匹战马,这意味着镇北军的骑兵规模,可以直接翻上一番! 二十万两黄金,百万两白银! 这意味着天宫院的高炉可以再建十座! 意味着镇北一式板甲可以敞开了生产! 意味着所有士兵的军饷都能再往上提一提! 王玄策送回来的,哪里是金银,分明就是镇北军称霸天下的底气和资本! “传本王令!” “封王玄策为威远侯,食邑三千户,领西域都护府大都护一职,总管西域一切军政要务!赏黄金万两,锦缎千匹,王府亲卫甲胄一套!” “凡此役跟随王玄策之将士,无论生死,官升三级,赏金百两!阵亡者,牌位入我镇北英烈祠最高层,其家小由王府奉养终身,其子嗣,可入王府学堂读书习武!” “将此令,连同嘉奖,用八百里加急,即刻送往西域都护府!” “务必让每一位为我镇北府开疆拓土的功臣,都感受到本王的荣光!” “遵命!” 一众将领齐声应诺,声震寰宇。 如此厚赏,如此恩遇! 士为知己者死,有这样一位从不吝啬赏赐,永远将麾下将士放在心上的主公,夫复何求? ………… 大唐,长安,太极殿。 与千里之外蓟州那紧张务实,热火朝天的氛围不同。 此刻的长安朝堂,正沉浸在一片胜利的喜悦与志得意满之中。 “启奏陛下!” 兵部尚书杜如晦手持捷报,面带红光,声音洪亮地回荡在庄严的殿宇之内。 “李靖大将军不负圣恩,用兵如神,于江陵城下一战击溃萧铣主力,萧铣本人已献城投降!” “至此,南方割据势力已尽数扫平,江南富庶之地,尽归我大唐版图!” “好!” 龙椅之上,身着玄色常服,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之气的李世民猛地一拍扶手。 英武的面庞上难掩兴奋与豪情。 “李靖用兵,朕无忧矣!传朕旨意,大军凯旋之日,朕要亲自出城相迎,犒赏三军,与将士同庆!” “陛下圣明!” 满朝文武齐声山呼,一张张脸上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笑容。 房玄龄抚须笑道:“陛下天命所归,削平群雄,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南方一定,我大唐便得了天下粮仓,国力必将蒸蒸日上!” 以侯君集为首的一众武将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看着下方的一幕,李世民脸上也挂出了一抹微笑。 一统天下,是他毕生的夙愿。 如今,最大的几块绊脚石都已被他亲手踢开,只剩下盘踞北方的李岩。 在他看来,只要给他一到两年的时间,彻底消化南方的疆土与财富。 届时携席卷天下之势,李岩将不足为惧。 就在这君臣同乐,展望未来的时刻。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 一名羽林卫冲入殿中,不顾殿前失仪之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八百里加急!西域急报!” “西域?” 李世民眉头微蹙,殿内的喜庆气氛瞬间为之一凝。 长孙无忌上前一步,沉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羽林卫喘着粗气,从怀中掏出一份被汗水浸湿的密奏,高高举过头顶。 “启禀陛下,是鸿胪寺派往西域的商队使节,拼死传回的消息!” “事关重大,小人不敢耽搁!” “呈上来!”李世民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内侍连忙接过密奏,恭敬地呈递到御案之上。 李世民缓缓展开那份带着风沙气息的帛书。 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笑容便彻底僵住。 随着目光的下移,他的瞳孔猛然收缩,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原本端坐的身躯,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砰!” 他猛地将密奏拍在御案上,发出一声巨响,把满朝文武吓了一跳。 “陛下?” 房玄龄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西域有何变故?” 李世民没有回答,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殿中每一位臣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辅机,你来念!让众卿都听一听,我们的那位镇北王,究竟给我们送来了一份怎样的大礼!” 长孙无忌心中一沉,连忙展开密奏,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预感到将要听到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长孙无忌定了定神,用一种干涩而艰涩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念道。 “臣,鸿胪寺司宾署主事张超,叩禀陛下……” “……镇北王李岩帐下长史王玄策,出使西域,遭高昌王麴文泰背信扣押。后……后其自行脱困,转道西行,竟以一人之辩,说服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借得精兵六千……” “什么?!” 侯君集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借吐蕃的兵?这怎么可能!那王玄策是何方神圣?松赞干布是傻子吗?” 长孙无忌没有理会他,只是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继续念了下去,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颤抖。 “……后又南下泥婆罗国,说其国王,再借兵两千。合兵八千,号为三万,以复仇之名,北上讨伐高昌……” “……其用兵如神,一日破城,阵斩西突厥守将,生擒高昌王麴文泰,斩其首于城下,传首西域……”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太极殿内炸响! 满朝文武,无论文臣武将,全都呆立当场,脑子里嗡嗡作响。 那个叫王玄策的,就凭着借来的杂牌军,把一个立国百余年的王国,就这么给灭了。 “……麴文泰授首之后,王玄策于高昌故地,擅自设立镇北王府西域都护府,奉李岩为主。西域震恐,焉耆、龟兹、疏勒等一十七国,争相派遣使者,献上国书降表,俯首称臣……如今,西域三十六国,名义上……已尽入李岩之手。” 第三百二十四章 长安的震惊 最后几个字从长孙无忌口中念出时,整个太极殿,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还在为平定江南而沾沾自喜的文武百官。 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 他们的皇帝,大唐的天子,集全国之力,刚刚整合了南方。 而那个被他们视为心腹大患,却又暂时无力征讨的李岩,甚至都还没离开他的王府。 仅仅是派出去的一个使者,就在他们视线之外的万里之遥,不费一兵一卒,不耗国库一钱一粮,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为李岩打下了一片比整个江南道都要广袤的疆土! 更可怕的是,他还打通了那条传说中流淌着黄金与香料的丝绸之路! 这一刻,哪怕是李世民也有些恼了。 要说嫉妒,那倒是不多,主要是憋屈。 因为只要有时间,他也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但现在,李岩没有给他时间,更重要的是这还不是李岩亲自出马。 仅仅只是派出去一个使者,而这个使者居然直接给人家灭国了。 他豁然起身,在大殿之上来回踱步,双拳紧握。 “好一个李岩!好一个王玄策!” 他的声音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与挫败,“朕在这里,一刀一枪,与天下群雄争夺这破碎的山河,为的是万民安康,四海归一!” “他倒好,他倒好!他用一张嘴,就撬动了吐蕃,就为自己谋得了一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路!” “陛下,息怒!” 房玄龄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快步出列,躬身道:“陛下,此事之关键,不在于嫉妒,而在于警醒啊!” 杜如晦也紧跟着上前,脸色凝重无比。 “房相所言极是!陛下,李岩此举,看似天方夜谭,实则釜底抽薪!” “他如今左手幽云,右手西域,已成两路夹击关中之势。” “更可怕的是西域的战马、矿产、财富,将通过商路源源不断地输送回幽州,支撑他的军工作坊,武装他的虎狼之师!” “此消彼长之下,” 一直沉默的魏征也开口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 “我大唐刚刚结束内战,百废待兴,看似一统,实则根基未稳。” “而李岩,却已经为他的兵马,找到了一个强大无比的根基,陛下,若再不将其视为头等大敌,倾力应对,不出三年,待他整合完毕,挥师南下之日,恐怕……我等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武装到牙齿,财力雄厚到我们无法想象的恐怖对手!” 魏征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殿内的气氛,从震惊和嫉妒,迅速转为了深深的忧虑与恐惧。 李岩已经不再是那个盘踞在北方的割据势力了。 他变成了一条已经拥有了广阔海洋,可以肆意遨游的蛟龙! 李世民停下脚步,他猛地转身,死死地盯着墙上那副巨大的疆域图。 他的目光掠过刚刚被纳入版图的南方。 那里的颜色还很浅,代表着不稳与虚弱。 然后,他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西方,仿佛能看到一面黑色的龙旗,正插在那片黄沙漫漫的土地上,散发着嚣张而夺目的光芒。 前所未有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重重地压在了这位年轻帝王的肩膀上。 他原以为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是他统一天下的步伐。 可现在他才发现,在他埋头赶路的时候,他的对手,已经悄然换了一条赛道,并且一骑绝尘,将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陛下……”长孙无忌担忧地看着他。 “朕,没事。” 李世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重新坐回龙椅。 他眼中的怒火与嫉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凌厉的战意。 他不是一个会被轻易击倒的人。 压力越大,他的斗志反而愈发昂扬。 “李岩给朕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但同样,也给朕指明了方向。” “传朕旨意!” “命李靖,暂缓还朝!朕给他最大的权力,让他就地整编南方降军,安抚世家大族,推行均田,以最快的速度,将整个南方,变成朕最坚实的后盾!朕要南方的赋税、钱粮、兵员,在最短的时间内,为朝廷所用!” “命鸿胪寺,立刻增派使节,前往突厥、吐谷浑、薛延陀等所有北方部族!告诉他们,与我大唐交好,可得丝绸、茶叶、美人!但若与李岩为伍,便是我大唐之死敌!不惜一切代价,孤立他!” 一道道命令,从李世民的口中发出。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齐声领命:“臣等,遵旨!” 他们都明白,从这一刻起,悠闲的日子结束了。 待群臣退去,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李世民一人。 他缓缓走下御阶,来到那巨大的地图前,伸出手轻轻地拂过长安,又拂过遥远的高昌。 “李岩……” “你很好。” “但是,赢家只会有一个。” “而那个人,必定是朕!”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江陵城。 这座曾经属于萧铣的都城,此刻已经插满了大唐的龙旗。 城内却没有丝毫胜利者应有的喧嚣与狂欢。 街道上,一队队军容严整的唐军士兵正在巡逻,维持着秩序。 城中的大户人家,府门紧闭,战战兢兢。 而普通百姓,则躲在家中,透过门缝,惊恐地打量着这些新的统治者。 中军大帐之内,李靖正对着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眉头紧锁。 他身边的几名副将,则是一脸的喜气洋洋。 “大将军,此番您用兵如神,一战而下江陵,生擒萧铣,真乃不世之功啊!陛下若是知晓,定然龙颜大悦!” 一名叫李孝恭的宗室将领抚须笑道。 另一名将领也附和道:“是啊,大将军。我军连日征战,将士们都已人困马乏。依末将看,不如先在江陵休整数日,一方面犒赏三军,提振士气,另一方面,也好让萧铣治下的那些州郡,派人前来归降。” 第三百二十五章 睡狮终醒 “休整?” 李靖缓缓转过身,他清瘦的脸上没有半点喜色,目光反而如刀锋般锐利。 “此时休整,与自取败亡何异?” 众将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李靖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己方的小旗,重重地插在江陵的位置。 “诸位请看。萧铣虽降,其国未灭!” “其治下尚有州郡数十,兵马十余万,散布于江南、岭南的广袤土地上。” “我们攻克江陵,靠的是出其不意的奇袭。” “如今,消息一旦传开,那些手握兵权的萧铣旧部,会作何感想?” 听到这话的众人顿时有些发愣,因为他们回答不上来。 见此一幕,李靖忍不住摇了摇头开口解释。 “他们会惊慌,会恐惧,但更会因为前途未卜而抱团取暖,负隅顽抗!” “我们若在此地休整,哪怕只耽搁几日,也足以让他们互相串联,结成联盟!” “届时,我们将要面对的,就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是一个重新整合起来的南方军团!那样的仗,还怎么打?” 众将闻言,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依大将军之见?”李孝恭恭敬地问道。 “兵贵神速,胜势亦贵神速!” 李靖眼中精光一闪,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无比。 “传我将令!” “命李孝恭,即刻率水师主力,备足三日之粮,沿江东下!沿途州县,凡挂出降旗者,秋毫无犯!凡闭门顽抗者,水陆并进,给本将狠狠地打!” “命张三将军,率步骑一万,即刻北上,目标襄阳!给本将把通往关中的咽喉要道,牢牢钉死!” “命王四将军,率军五千,向西挺进,威逼巴蜀边界,做出欲取峡州之势,震慑蜀中!” “其余各部,分兵四出,以江陵为中心,呈扇形向南推进!速度要快!姿态要猛!” “还有!” 李靖加重了语气,“立刻将萧铣带上来,让他亲笔书写降表与劝降信,八百里加急,送往各州郡!告诉那些手握兵权的守将,凡献城归降者,官职、爵位、田产,一概不变!若执迷不悟,待我大唐天兵一至,便是城破家亡之局!” 一道道命令,如行云流水般从李靖口中发出。 整个指挥体系,被他瞬间发动起来。 刚刚还想着庆功的将领们,此刻只觉得热血上涌,纷纷抱拳领命。 “遵命!” 半个时辰后,刚刚平定下来的江陵城,再次变得忙碌起来。 一队队唐军士兵,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迅速集结,然后如一道道离弦之箭,朝着不同的方向,呼啸而去! 这一幕,让城中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世家大族们,彻底傻了眼。 他们本以为,唐军会像以往所有的胜利者一样,先在城中享受胜利的果实。 他们甚至已经备好了美酒、金银和美女,准备献给唐军的将领,以换取家族的安稳。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唐军主帅,竟连一口水都没顾上喝,就以一种雷霆万钧之势,展开了对整个南方的席卷!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整个江南之地,都上演着一幕幕令人瞠目结舌的画面。 岳州守将刚刚接到江陵失陷的消息。 正召集众人商议是战是降,李孝恭的战船,已经遮天蔽日般出现在了城外的江面上。 随船而来的,还有萧铣的亲笔劝降信。 守将只犹豫了半夜,第二天便开城投降。 潭州刺史自恃兵精粮足,想要顽抗到底。 结果他派出的使者还没抵达邻郡求援,李靖亲率的骑兵就已经兵临城下。 三日之内,城破,刺史被斩于市,家产尽数充公。 一个又一个的案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江南传播。 李靖的军队,仿佛不知疲倦,将兵贵神速与攻心为上这两大兵法要义,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强大的军事压力,配合着宽大的招降政策,形成了一股无法阻挡的洪流。 半个月,收复荆襄九十二州。 一个月,江南,岭南之地,传檄而定! 当堆积如山的捷报,如同雪片般飞入长安城时,整个朝堂都为之沸腾了。 “陛下!大喜!大喜啊!” 房玄龄手持着李靖的奏报,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李靖大将军不负圣恩,已彻底削平南方!” “如今,自荆襄至岭南,万里疆土,皆入我大唐版图!” “各地府库钱粮,堆积如山,不可胜数!” “好一个李药师!真乃我大唐之柱石!” 龙椅之上,李世民猛地站起,脸上因狂喜而涨得通红。 自王玄策灭高昌的消息传来后,压在他心头的那块巨石,此刻终于被彻底搬开! 他走到地图前,看着那一大片被染上大唐色彩的南方疆域,只觉得胸中豪气干云! “李岩有西域,又如何?朕,如今坐拥整个江南!” “他有奇谋诡计,朕,亦有名将良臣!” 李世民的眼中,重新燃烧起熊熊的自信与战意。 这段时间的压抑与憋屈,他猛地一挥手,对满朝文武下令。 “传朕旨意!命户部、工部即刻派遣干员南下,接收府库,核查田亩,整顿盐铁!” “命兵部,以南方降军为基础,就地扩军!以战代练,给朕练出一支能征善战的南方军团!” “告诉李靖,南方之事,他可全权处置!” “朕只有一个要求,用最短的时间,将整个南方,打造成我们最坚实的大后方!” 话音落下,李世民眼中看向了地图上幽州的位置。 “李岩!” “你给朕等着!待朕整合江南,挥师北上之日,便是你伏诛之时!” ………… 几天之后,李靖平定江南的急报,被送到了镇北王府。 这个消息,让整个镇北王府都沉浸在一种微妙气氛之中。 唯有两个人,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李岩以及麾下之人全部汇聚在了议事大厅内。 李岩坐在主位上,脸上那饶有兴致的笑容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思索。 而站在他下首的吴元,则眉头紧锁。 “岩哥。” 吴元率先打破了沉默。 “李靖平南,看似解了李世民的燃眉之急,实则也将他自己逼到了一个不得不与我们正面碰撞的境地。” 程知节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把那颗大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军师,这话怎么说?李二那小子得了江南,不就该缩起来消化地盘吗?怎么还敢主动跟咱们碰?” 第三百二十六章 无声的战场 “因为他没得选。” 吴元走到巨大的沙盘地图前,拿起一根竹竿,却并未指向江南,而是重重地落在了西域那条漫长的商路之上。 “江南是天下粮仓,没错,但要将江南的钱粮,完全转化为支撑一场大规模战争的国力,需要时间。” “短则一年,长则三载。李世民等得起,但王爷您,会给他这个时间吗?” 吴元环视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天宫院的新式钢铁,我们的颗粒火药,我们的水力纺织机,我们发展的速度,每一天都在拉大与大唐的差距!” “李世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坐等我们积蓄力量,对他而言,就是坐以待毙。” “所以他必须在我们彻底成型之前,找到我们的弱点!哪怕不能致命,也要拖慢我们前进的脚步!” 李铁柱挠了挠后脑勺,恍然大悟:“俺明白了!他这是想断咱们的财路!” “没错!” 吴元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西域商路,是我们以雪花棉布、精盐白糖换取黄金、战马、矿石的命脉所在!这条路一旦被掐断,我们的财政收入将锐减三成以上!到时候,别说扩军备战,就连维持现有军队的军饷和新式武器的生产,都将成为大问题!” “他敢!” 程知节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 “他李二要是敢派兵来抢,老子就带骑兵去关中遛遛马!看谁先受不了!” “知节,稍安勿躁。” 李岩终于开口,他示意吴元继续说下去。 吴元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会又要坑人了。 在自己人眼里,那他就是一个智多星的谋士。 可是在敌人眼里,那这家伙绝对是黑心到极致的坏种。 “王爷,动兵是下下之策,李世民精明得很,他不会轻易给我们动武的借口。” “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很快就会以大唐皇室之名,组建一支官方商队,高举重开丝路,皇恩浩荡的旗号,浩浩荡荡地开赴西域。” “而他们的第一站,必然是我们控制的凉州。” “到了凉州,他们会拿出李世民的圣旨,宣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公然拒绝向我们的西域都护府缴纳商税,甚至会用关税直接与那些胡商进行交易。” 李岩的嘴角微微上扬:“釜底抽薪,有点意思,这是要从根子上,瓦解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贸易体系啊。” “正是此计!” 吴元躬身道,“看似光明正大,实则阴险毒辣,一旦让他们的计谋得逞,我们不仅损失了税收,更重要的是,会丧失在西域的信誉与主导权,那些唯利是图的胡商,很快就会抛弃我们。” “那我们该怎么办?” 李铁柱急切地问道:“总不能真看着他们把咱们的钱都抢走吧?” 吴元看向李岩,眼神中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王爷,对付这种手段,我们无需动刀兵。我们只需要让他们有货卖不出,有钱花不掉,自己灰溜溜地滚回去。” …… 半个月后,凉州城。 如吴元所料想的那样,一支规模空前庞大的商队,在无数百姓和胡商的注视下,缓缓驶入了这座沙漠绿洲中的雄城。 驼铃声声,旌旗招展。 商队的最前方,并非寻常的商贾,而是一队身穿绯色官袍,气度俨然的长安官员。为首一人,乃是户部派来的员外郎,出身崔家的崔贤。 只是这个崔家跟崔明渊那边虽然有亲戚关系,但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奈何崔明渊一心只跟着李岩干,所以才让旁系子弟在李世民那边占据了一席之地。 崔贤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看着街道两旁那些对他指指点点,眼神各异的西域胡商。 “哼,一群见钱眼开的蛮夷。” 他对着身边的副手,一名同样来自世家的小吏低声说道。 “等他们尝到了我大唐天恩的甜头,自然会知道,谁才是这丝绸之路上真正的主人,李岩一个反贼也配掌控这条黄金商路?” 副手谄媚地笑道:“崔大人说的是,咱们手握陛下圣旨,代表的是煌煌天威,那钱串子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的账房先生,待会儿见了他,定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朝廷法度,什么叫云泥之别!” 商队在城中最好的驿馆前停下,几乎包下了整个院落。 果然,没过多久,负责税务的钱串子,便带着几名随从,匆匆赶到。 “哎呀,不知是朝廷的天使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钱串子脸上堆着商人特有的和气笑容,一进门便拱手行礼。 崔贤安然地坐在主位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地说道。 “你就是此地的税务官,钱串子?” “不敢当,不敢当,小人正是。” 钱串子笑容不变,心中却是一凛,对方这态度,显然是来者不善。 “本官乃奉陛下旨意,护送皇商前来西域,与万国通商,宣我大唐国威。” 崔贤放下茶杯,从怀中取出一卷黄绫圣旨,往桌案上一放。 “此乃陛下亲笔,尔等逆贼,见了圣旨,为何不跪?” 钱串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他依旧躬着身子,不卑不亢地说道。 “崔大人,您这话可就说岔了。” “我们王爷乃是受封的镇北王,节制北方军政,可不是什么逆贼。” “这凉州,如今归属镇北王府管辖,自然要按王府的规矩办事。”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客气地递了过去:“按照我们西域都护府颁布的《商贸条例》,凡进入凉州交易的商队,需按货物总值的十分之一缴纳商税。这是贵商队的货物清单,还请大人过目,确认无误后,便可缴纳税款,入场交易。” “放肆!” 崔贤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向朝廷的皇商征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的钱粮,都是陛下的!你一个反贼的走狗,也敢在此巧立名目,横征暴敛?” 第三百二十七章 何错之有 钱串子一听这话,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他跟在李岩身边这么久,何曾受过这等当面的羞辱。 但他死死记着吴元临行前的交代,强压下怒火,缓缓收回账册,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既然崔大人不愿遵守我们凉州的规矩,那这笔生意,恐怕是做不成了。” “告辞。” 说罢,他转身便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哼!不识抬举的东西!” 崔贤看着他的背影,不屑地冷哼一声。 他根本没把这次交涉失败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只要亮出零关税的招牌,那些胡商自己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 至于李岩的人,又能奈他何?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第二天,当崔贤信心满满地让商队将货物运到交易市场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昨天还围着他们打探消息的粟特、波斯胡商,今天却像是约好了一般,对他们避而远之。 无论他们的管事如何高声叫卖,许诺多么优惠的价格,都没有一个胡商上前询价。 “怎么回事?”崔贤皱起了眉头。 与此同时,城内所有的粮店、马料铺,都对唐朝商队的人表示存货告罄,概不赊欠。 他们想花钱补充给养,却发现连一袋豆子都买不到。 到了晚上,他们想将货物运回驿馆存放,驿馆的管事却一脸为难地告诉他们,因为他们不是合法登记的商队,按照凉州城的《治安管理条例》。 驿馆不能为他们提供仓储服务,否则将被处以高额罚款。 数千匹骆驼和马匹,连同价值连城的货物,就这样被堵在了大街上,进退两难。 崔贤这才意识到,他似乎被圈起来了。 “反了!真是反了!” 驿馆的客房内,崔贤气急败坏地来回踱步,将一个名贵的瓷杯狠狠摔在地上。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他们这是要逼死我们!”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心腹匆匆跑了进来,脸色煞白:“大人,不好了!那些胡商全都跑到钱串子那里去了!” 崔贤一个箭步冲到窗边,推开窗户。 只见对面的另一家大商行门口,此刻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以粟特大商人康卓为首的一众胡商,正满脸堆笑地围着钱串子。 只听钱串子朗声宣布:“诸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为了庆祝我们凉州市场本月的交易额再创新高,也为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们镇北王府贸易规则的支持!王爷特批,即日起,所有与我们合作的认证商户,税率下调半成!并且,所有大宗交易,我们都护府提供全额担保!” “哦!镇北王万岁!” “钱大人仗义!” 胡商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这一边是门庭若市,烈火烹油,另一边却是门可罗雀,凄风苦雨。 强烈的对比,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崔贤的脸上。 对方根本不屑于和他争辩什么法理,而是直接用最简单的商业规则,将他彻底孤立了! “钱!串!子!” 崔贤死死地盯着对面那个曾经被他视作蝼蚁的身影。 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一群泥腿子!一群认钱不认爹的蛮夷!竟敢如此羞辱于我!羞辱我大唐天威!” “他李岩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犯上作乱的反贼!他手下的走狗,也敢在本官面前耀武扬威?” “钱串子……吴元……李岩!你们给我等着!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一名副手战战兢兢地上前,小心劝道:“崔大人,息怒啊,我们不如暂避锋芒,先向长安上书,请陛下定夺……” “定夺?等陛下的旨意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崔贤猛地一脚踹翻身前的椅子,双眼通红的看着下面的人。 “他们不是不让我们买粮吗?不是不给我们仓储吗?好!很好!他们这是在逼我!” “他们以为用这些下三滥的商贾手段,就能困死我们?” “他们忘了,我们是谁的人!我们代表的是谁!” 说着,他径直走到一名身材魁梧,眼神倨傲的护卫统领面前。 此人乃是他们豢养的部曲头领。 崔家的家将,只听崔氏号令,向来眼高于顶。 “崔忠!” “属下在!”那名叫崔忠的统领沉声应道。 “立刻集结商队里所有的护卫、部曲!带上兵刃,跟本官上街!” “既然他们不卖,那我们就自己去取!” 副手大惊失色:“大人,不可!这是要动武啊!在凉州城内公然动武,这……” “住口!” 崔贤厉声打断他,“什么叫动武?我等乃是护送皇商的天朝使团,如今粮草断绝,人困马乏,为求生计,征用一些物资,何错之有?” 他环视众人,拔高了声调,为自己的疯狂行为寻找着正当的借口。 “我倒要看看,谁敢阻拦!任何阻拦我等采买物资的人,就是与朝廷为敌,就是公然谋逆!李岩他不是想缩在背后看戏吗?本官今天就把他逼出来!要么,他乖乖认怂,向我低头谢罪!要么,他就坐实了这公然对抗朝廷的谋逆大罪!” 崔贤眼中闪烁着疯狂。 如今唯一的翻盘希望,就是将事情闹大,将一场商业冲突,升级为政治对抗! 他要用大唐朝廷这块金字招牌,用谋逆这顶大帽子,压垮李岩! “都听明白了没有?!” 崔贤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们是官!他们是匪!官取匪物,天经地义!出发!” “是!” 崔忠等一众世家部曲,眼中也露出了嗜血的兴奋。 他们本就是桀骜不驯之辈,这几日的憋屈早已让他们怒火中烧。 如今得了主子的命令,哪还管什么后果。 很快,驿馆的大门被轰然撞开。 崔贤一马当先,身后跟着近三百名手持刀剑,气势汹汹的护卫和家兵。 这支队伍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凶兽,冲上了凉州的街头。 街道上原本看热闹的百姓和胡商们,见这架势,顿时吓得面无人色,纷纷尖叫着向两旁躲避, 第三百二十八章 长安的皇威,世家的颜面 崔贤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的憋屈与羞辱感。 让他产生了一种掌控一切的病态快感。 他遥遥一指不远处一家最大的粮铺,那家粮铺昨天刚刚以存粮告罄为由拒绝了他们。 “给我冲进去!把里面的粮食,都给本官搬出来!” “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冲啊!” 崔忠狞笑一声,带着几十名精锐的家兵,就要向粮铺发起冲击。 周围的胡商们,包括康卓在内,都远远地站在安全的地方,神色各异地看着这一幕。 既震惊于崔贤的疯狂,同时也在紧张地观望。 眼前的这一幕,就是对镇北王府统治力的一次终极考验! 如果李岩的人退缩了,那么他之前建立起来的一切威信,都将瞬间崩塌。 就在崔忠的刀锋即将触及粮铺大门的那一刻。 “咚!” 一阵沉重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从街道的尽头,骤然响起! 崔贤的部曲们动作一滞,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街道的拐角处,一队身穿黑色扎甲,手持长柄陌刀的士兵。 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迈着标准的步伐,不疾不徐地合围而来。 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铁血煞气。 “哗啦!” 随着一声整齐的金属摩擦声,前排的士兵将一人高的塔盾重重顿在地上。 瞬间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壁垒。 后排的士兵则将锋利的陌刀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森然的刀锋组成了令人胆寒的死亡丛林。 几乎在同一时间,街道的两侧房顶上,也出现了上百名手持军用连弩的镇北军弩手。 黑洞洞的弩箭,早已瞄准了下方的每一个人。 李铁柱那魁梧如铁塔般的身影,他没有穿戴繁复的将领铠甲,只是一身普通的校尉服。 但那股顶天立地的气势,却比任何华丽的装饰都更具压迫感。 他看都没看叫嚣的崔贤,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卷盖着西域都护府大印的令状。 用他那特有的大嗓门,一字一顿,毫无感情地宣读起来。 “镇北王府,西域都护府联合颁布凉州治安管理条例。” “第三款:凡在城内,未经许可,不得私自集结,不得持械寻衅!” “违者,收缴兵刃,杖责五十,监押一月!” “第五款:凡遇执法,胆敢抗拒者,视为叛乱,主事者立斩!从者,罪加一等!” 宣读完毕,李铁柱将令状收起,大手一挥,指向被围困的众人。 “现在,我给你们十息的时间!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跪地投降!” “否则,格杀勿论!” 崔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但随即,无边的愤怒再次冲昏了他的头脑。 “你好大的狗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本官是谁?本官乃朝廷钦命使臣!” “你们这些反贼,竟敢用你们自己定的狗屁规矩来管本官?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崔忠更是往前踏了一步,满脸不屑地用刀尖指着李铁柱。 “哪来的黑炭头大傻个儿?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别说你,就算是你家主子李岩,也承受不起上位的怒火!” “哈哈哈哈……” 他身后的那些世家部曲们,也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在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里,世家门阀的名头,外加当今圣上,就是最好的护身符。 李铁柱缓缓地摇了摇头,似乎连跟他们多说一句话的兴趣都没有。 他只认识一个人,那就是李岩。 他只懂一条规矩,那就是李岩的命令。 王爷说了,这些人若是敢动手,就往死里打,出了事他兜着。 李铁柱甚至懒得再开口,只是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包围圈外,那些胡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李铁柱那只蒲扇般的大手,没有丝毫犹豫地,猛然挥下! “镇压!” “轰!” 镇北军的盾阵,动了! 他们没有像寻常士兵那样呐喊冲锋,而是保持着绝对的沉默,以一种碾压式的姿态,整体向前推进! “找死!” 崔忠怒吼一声,挥刀就向最前面的盾牌砍去。 “铛!” 崔忠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 整条手臂都酸软无力,而那面塔盾,却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连一道白印都没留下。 他还没来得及震惊,盾牌后面,一截包裹着铁皮的刀鞘,闪电般地捅出,正中他的小腹! “呃!” 崔忠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击中,瞬间弓成了虾米,手中的环首刀掉在地上,隔夜的饭菜都从嘴里喷了出来。 但是这只是一个开始,镇北军士兵们甚至没有拔出他们的陌刀。 因为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镇压! 崔氏部曲们那点引以为傲的武艺。 在镇北军这种纯粹为了战场杀戮而训练出的集团战术面前,脆弱得像纸一样。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三百多名气势汹汹的护卫和部曲,此刻全部躺在地上。 没有一人死亡,但也没有一人还能站着。 整个过程,镇北军阵型丝毫不乱,甚至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极致暴力而又极致专业的一幕,震撼得无以复加。 崔贤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满地打滚的手下,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他最后的依仗,他引以为傲的世家力量。 就这么被一群泥腿子出身的丘八,用最屈辱的方式,摧枯拉朽般地击溃了。 李铁柱迈着沉重的步伐,穿过满地的尸体,径直走到崔贤面前。 那巨大的阴影,将崔贤完全笼罩。 “你敢,我可是……” 崔贤嘴唇哆嗦着,还想搬出自己那套说辞。 李铁柱却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一把掐住他的脖颈。 “崔贤,聚众谋乱,危害城防,证据确凿!” 李铁柱面无表情地对着惊魂未定的众人宣布。 “人证物证俱在!即刻逮捕,押入大牢,听候王爷发落!” “带走!” 说罢,他像扔一个垃圾袋一样,将双脚离地,拼命挣扎的崔贤,扔给了身后的两名亲卫。 亲卫们熟练地用麻绳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又用一块破布堵住了他那满是污言秽语的嘴。 “你们这群反贼……不得好死……” 曾经不可一世的清河崔氏子弟,大唐户部员外郎。 此刻就如同一条死狗,被粗暴地拖向了凉州大牢的方向。 李铁柱扫了周边看热闹的那些人一眼,冷冷的说道。 “在凉州,就要守凉州的规矩。” “谁不守规矩,崔贤就是下场!” 说罢,他一挥手,镇北军士兵们井然有序地开始打扫战场,押解俘虏,迅速退去。 只留下满街的狼藉和一群被彻底吓傻了的旁观者。 康卓望着镇北军离去的方向,眼神中的犹豫。 长安的皇威,世家的颜面。 在凉州这片土地上,在镇北王绝对的实力面前,被砸得粉碎! 第三百二十九章 射匮可汗 不过比起这边的商业上的战争。 北方的草原,风雪渐止,万物开始复苏。 西突厥的牙帐,坐落在水草丰美的焉耆山下,彰显着草原霸主的威严。 然而今日,这座金色牙帐的中心。 那顶最为奢华雄伟的可汗金帐之内,气氛却比寒冬的冰雪还要冷冽。 西突厥现任可汗,射匮可汗,一个如其名号一般,正值壮年,雄心勃勃的男人。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闪着暴怒。 “你……再说一遍?” 信使虽然害怕,但是却不敢有半分隐瞒。 “禀……禀报可汗!高昌……高昌城破了!” “麴文泰被那个叫王玄策的唐将,当着全城军民的面,凌迟处死!” “舍利特勤大人……战死!” “阿史那屠将军……阵斩!我们派去的三千狼骑……全军覆没!” “舍利特勤大人原本想要人过来传信的,可王玄策和周边王国联合,将整个高昌城封锁,我们的人根本出不来,直到现在,封锁渐渐松懈,我才逃出来的。” “可最可恨的是,那个王玄策,他还将我们三千勇士的首级,在城外筑成了京观!” 京观二字一出。 射匮可汗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京……观?” “是的,可汗!他用我们突厥勇士的头颅,筑起了一座高台!就在高昌城外!所有路过的人都能看到!这是对我们整个西突厥,对叶护神子孙最大的羞辱啊!” “砰!” 射匮可汗面前,那张由整块金丝楠木制成的矮桌,被他一拳砸得四分五裂! 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欲要喷发的火山。 大帐内所有突厥贵族、将领,全都吓得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王玄策!” “李岩!” 射匮可汗的咆哮,几乎要掀翻整个金帐。 “他们竟敢!竟敢如此折辱我阿史那的子民!竟敢用我西突厥勇士的头颅来炫耀武功!” “耻辱!这是我射匮可汗即位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你们!你们这群自称草原雄鹰的废物!平日里只会喝酒玩女人!现在,一个南朝来的小白脸,骑在我们的头上拉屎!你们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大帐内一片死寂。 王玄策那神乎其技的阵斩,以及摧枯拉朽般破城的手段,早已随着信使的描述,化作了沉重的阴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怎么?都哑巴了?!”射匮可汗怒吼道。 这时,一名年纪较长,留着山羊胡的贵族,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劝谏道。 “大汗息怒,那李岩如今势大,王玄策此举,或许是李岩授意,意在激怒我们,引我们出兵,我等不如先遣使质问长安,让李世民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 话音未落,射匮可汗已经闪电般拔出腰间的金刀,一道寒光闪过! 那名贵族的头颅,冲天而起! 鲜血,喷了离他最近的几名将领一脸。 “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 射匮可汗面目狰狞,用刀尖指着那具无头的尸体,对所有人嘶吼道。 “谁再敢在我面前说半个退字,这就是下场!” “我射匮可汗的字典里,没有退’二字!只有血债血偿!” “传我可汗令!” “召集所有部落的勇士!我要亲眼看着,那个叫王玄策的小子,被我的战马踏成肉泥!” “我要让李岩的幽州,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我要让那个远在长安的李世民知道,西域这片土地,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一名身材异常高大,左脸颊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独眼将军,猛地站了出来,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可汗!请让末将叶护特勤,为您踏平西域都护府,取下王玄策的狗头!” 此人正是射匮可汗的亲弟弟,西突厥第一猛将,特勤叶护。 “好!” 射匮可汗看着自己的弟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我给你五万铁骑!我要你把那个所谓的西域都护府,给我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遵命!”特勤叶护兴奋地应道。 “可汗放心,幽州的哭喊声,一定会传到您的金帐里来!” “很好!” 射匮可汗张开双臂,对着帐内所有突厥贵族,发出了战争的宣言。 “除了铁骑以外,我们将集结十万大军,兵分两路!” “一路,光复西域,斩杀王玄策!” “一路,兵临幽州,问罪李岩!” “让整个天下都看看,触怒我射匮可汗的下场!” …… 幽州,蓟州城,镇北王府。 书房内,李岩正和吴元,对着一幅巨大的沙盘。 商讨着下一步的工业布局和商业规划。 钱串子兴高采烈地汇报着崔贤被捕后。 长安商路彻底打通,无数胡商涌入幽州,带来的惊人收益。 整个幽州,都沉浸在一片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氛围之中。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夜枭制服的密探,神色凝重,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李岩面前,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火漆封口的竹筒。 “王爷,草原急报!最高等级!”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一凝。 李岩的目光从沙盘上移开,平静地接过竹筒,打开,取出里面的密信。 一旁的程知节见状,忍不住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王爷,是不是玄策那小子,又把哪个不开眼的国王给灭了?” 李岩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了身旁的吴元。 吴元接过一看,他那万年不变的淡然脸色,也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眉头瞬间紧锁。 “五万铁骑,十万大军,还要兵分两路?” 程知节听到这几个字,眼睛猛地瞪圆了,一把抢过信纸,粗略地扫了一遍,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乖乖!射匮这个疯子!这是倾巢而出了啊!” “王爷!西突厥这是要跟咱们玩命啊!” “老程,稍安勿躁。” 李岩缓缓走到沙盘前,拿起两枚代表敌军的黑色棋子。 第三百三十章 敌人想要战争 程知节不解的看着李岩。 只见李岩将一枚,重重地落在了遥远的西域都护府的位置。 另一枚,则落在了幽州城外不足三百里的地方。 “你们看,敌人很聪明,也很狂妄。” “他们知道玄策是我们的前锋,所以用绝对主力去碾压,意图想要以迅雷重夺西域。” “同时,他们又派出一支偏师,来攻击我们的腹地幽州。” “目的也很明确,为了牵制我们的主力,让我们无法增援西域。” “那还等什么!”程知节急道,“王爷,必须得打了!” “打,当然要打。”李岩笑了。 “可是谁说,一定要按照他们的节奏来打?” “传我将令。” “第一,立刻八百里加急,传讯王玄策。” “告诉他,敌人势大,不可力敌,尽量去拖延!” “让他以高昌、焉耆等坚城为依托,坚壁清野,层层阻击,袭扰敌军粮道!” “把特勤叶护那五万大军,给我死死地拖在西域那片不毛之地!” “拖到他们人困马乏,粮草断绝!告诉他,援军已经在路上,但要他自己争取时间!” “第二,” 李岩的目光转向程知节:“老程,幽州的防务,就交给你和李铁柱了。” “那三万突厥骑兵,他们的目标不是幽州城,而是城外的村镇和还有我们新建立起来的商路。” “我给你一道命令,放他们进来!” “什么?!” 程知节大惊失色,“王爷,这万万不可啊!放他们进来,那我们的百姓……” “听我说完。” 李岩打断他,“我让你放,不是让你不管,我要你化整为零,将我们的镇北军骑兵,以营为单位,分散出去!跟我玩游击?我才是他们的祖宗!” “他们不是要烧杀抢掠吗?那就让他们来!” “你带着我们的骑兵,在后面追着他们的屁股打!” “打了就跑!让他们吃不下,睡不着!!” “至于幽州城,以及各个重要城镇,” “我们的新式火炮,不是还没见过血吗?就让这些突厥人,来给我们试试炮吧!” 说完之后,李岩的目光落在了吴元的身上。 “元子,我们的朋友,也该派上用场了。” 吴元心领神会,眼中精光一闪:“王爷是说铁勒诸部?” “没错!” 李岩的手指,在沙盘上,重重地敲在了西突厥牙帐的位置! “射匮可汗倾巢而出,立刻派人联系薛延陀、回纥、仆固等所有对西突厥心怀不满的铁勒部落!告诉他们的首领,他们的机会来了!” “我们镇北王府,可以无偿支援他们一批精良的兵器铠甲!” “我要让这位不可一世的突厥可汗,尝尝后院起火,家破人亡的滋味!” 一条条命令下达,书房内原本紧张压抑的气氛。 瞬间被一种宏大而冷酷的战争节奏所取代。 “敌人想要战争,那我们就给他们战争!” 李岩看着窗外繁忙而充满生机的幽州城,眼中是绝对的掌控与自信。 “传令下去,幽州……进入战时状态!” “过了这么久,我们镇北军也该出去亮亮剑了!” “王爷的计策环环相扣,堪称绝妙。” 吴元放下笔,冷静的脸上也难掩赞叹之色。 “只是玄策在西域拖住敌军主力,老程在境内以游击战术疲敌扰敌,我们再策动铁勒诸部抄其后路,三管齐下,射匮可汗必败无疑!” “只是……” 吴元话锋一转,眉头微蹙:“玄策麾下毕竟只有万余联军,要面对五万突厥主力,即便依托坚城,压力也非同小可。” “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李岩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书房门口。 在那里,一名身形挺拔如松,面容英武的男人,不知何时已静立于此。 他身穿镇北军新式山文甲,腰悬横刀。 此人,正是当初李岩从窦建德那里弄过来的大将之才。 如今河北第二军团总指挥——苏定方! “定方,我为你准备的新军,练得如何了?”李岩开口问道。 苏定方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回王爷!三千龙骧铁骑,五千鹰扬轻骑,人马俱在巅峰!装备全新马铠、百炼钢刀、鹰扬弩,只待王爷一声令下,便可踏破贺兰山缺!” 这八千骑兵,虽然比不上王烈火麾下的黑骑,但是即便如此,李岩也倾注了无数心血和资源。 “好!那本王现在就把这把最锋利的刀,交到你的手上!” 他走到苏定方身前,亲手为他整理了一下衣甲,沉声道。 “我命你,即刻点齐这八千精骑,即刻出发,西进!” “王爷放心!” 他猛地单膝跪地,声如金石,“定方若不能提特勤苍狼之首级来见,愿将我这颗项上人头,悬于高昌城门之上!” “我信你。” 李岩将他扶起:“去吧!” “是!” 苏定方转身离去,步伐铿锵,杀气凛然。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程知节却挠了挠头,有些担忧地问道。 “王爷,让定方去是没错,可咱们的骑兵要增援西域,就必须穿过朝廷控制的河西走廊……那里的守将,会让我们过去吗?” “李世民……会同意吗?” 这,才是整个计划最关键,也最微妙的一环。 镇北王府与大唐朝廷,明面上早已撕破脸皮。 李岩的军队,在朝廷眼中说是叛军也不足为过。 尤其是双方刚刚还在商业上战争了一番。 可现在让一支叛军的主力骑兵,大摇大摆地穿过自己的防区,这无异于引狼入室。 李岩却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他会的。” “因为他是李世民。” “他或许恨不得我立刻暴毙,但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西突厥,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凉州失守,西域尽归突厥,那他李世民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场仗,我打的不仅是射匮可汗,也是在帮他李世民稳固边疆。” “这一点,他心里清楚得很。” “所以,他不仅不会拦,甚至还会……帮我们。” 第三百三十一章 双雄的默契 而此刻的长安城中,太极殿内。 李世民正高坐龙椅之上,下方则是文武百官成排队列。 “报——!凉州八百里加急军情!”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冲入大殿,跪倒在地,高高举起手中的火漆信筒。 当信中的内容被当众宣读出来后,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西突厥十万大军南下?!” “兵分两路?一路攻西域都护府,一路袭扰?” “好大的胆子!射匮可汗疯了吗?!” 以尉迟恭、秦琼为首的武将们,个个义愤填膺,怒发冲冠。 “陛下!臣请战!” 尉迟恭第一个站了出来,声如洪钟。 “请给臣五万兵马,臣必将那射匮可汗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陛下,凉州乃我大唐西北门户,绝不容有失!必须立刻派遣大军增援!” 杜如晦也神色凝重地出列奏报。 不过比起李世民麾下的这些核心人物。 那一些世家大族的文臣,却交换了一下眼色,露出了诡异的神情。 一名御史大夫站了出来,阴阳怪气地说道。 “陛下,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哦?张爱卿有何高见?” 李世民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那御史大夫躬身道:“陛下,西突厥为何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在这个时候打?还不是因为那镇北王李岩,先是在高昌国杀了人家的人,灭了人家的附庸,还筑了什么京观,极尽羞辱之事!” “说到底,这战火,是他李岩自己点起来的!”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他惹的祸,理应由他自己去解决!” “我等朝廷大军,若是急匆匆地跑去增援,岂不是在给他李岩擦屁股?” “平白消耗我大唐国力,还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这番话一出,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 “张大人所言极是!那李岩拥兵自重,不听朝廷号令,早已是国之巨患!” “不如就让他们斗!最好是斗个两败俱伤,我们再出兵收拾残局,一举荡平西突,收复凉州,岂不美哉?” “没错!陛下!万万不可出兵!我们就该坐山观虎斗!” 然而没等这些人在继续说什么,李世民已经从龙椅上做了起来。 “住口!” 一声怒喝过后,那双龙目燃烧着熊熊怒火,扫视着那些主张坐山观虎斗的臣子。 “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李世民一步步走下御阶,逼视着那名御史大夫,字字如刀。 “在你眼中,凉州的数十万百姓,就不是我大唐的子民吗?!” “在你眼中,西域那刚刚归附的三十六国,就可以随意抛弃吗?!” “在你眼中,西突厥的铁蹄踏碎我大唐的河山,屠戮我大唐的同胞,你竟然觉得是美哉?!” “朕问你!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听到李世民的质问,御史大夫被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口中哆哆嗦嗦地喊着。 “臣……臣罪该万死!陛下息怒!” 虽然害怕,可是他真的不清楚,明明自己说的就是利于大唐的事情。 怎么还被这么训斥! 李世民没有再看他一眼,而是环视全场,宣告道。 “李岩是李岩,大唐是大唐!” “他与朕的恩怨,是家事!而西突厥入侵,是国难!” “国难当头,所有恩怨,皆可抛下!所有力量,皆应一致对外!” “玄龄,拟旨!” “传令河西走廊沿线所有关隘守军,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命令凉州都督李大亮,给朕死死顶住!” “决不能让一个突厥骑兵,越过凉州,深入腹地!” 李世民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复杂,“传密旨给李大亮及玉门关守将。告诉他们,以大局为重。” “若有友军西进抗击突厥,不得阻拦,不得盘问,不得起任何摩擦!” “若有需要,可酌情提供粮草和便利。” 此令一出,满朝皆惊! 这道密旨,虽未提李岩二字,但谁都听得出来,这几乎就是在给镇北军大开绿灯! 陛下这是要和李岩联手了? 可是想归想,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陛下圣明!大唐万胜!” …… 几天之后,玉门关,雄关漫道,黄沙漫天。 苏定方率领的八千精骑,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肃杀的军容,精良的甲胄,让关墙上严阵以待的唐军将士,无不暗自心惊。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关墙上的守将,高声喝问。 苏定方一马当先,来到关下,朗声道。 “凉州镇北王麾下,鹰扬郎将苏定方,奉王爷之命,率部西进,讨伐突厥!” “镇北王的兵马?” 关墙上一片骚动,无数弓箭对准了下方。 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玉门关守将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他看着下方那支气势非凡的骑兵,又想起了几个时辰前刚刚收到的,来自皇帝陛下的那封措辞微妙的密旨。 “以大局为重……” “不得阻拦……” 老将军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然了然。 他走上前,对着关下的苏定方,不咸不淡地说道。 “原来是苏将军,如今突厥寇边,西域危急,将军此行,乃是为国征战,本将深感敬佩。” 他顿了顿,一挥手,对身后的士兵下令道:“打开关门!” “什么?将军!”副将大惊失色。 “执行命令!” 老将军瞪了他一眼,随即转头,对着关下的苏定方高声道。 “苏将军,玉门关外,黄沙万里,粮草补给不易。” “本将已命人备下清水和草料,权当是我玉门关将士,为诸位壮士践行!” 苏定方闻言,也是微微一愣,随即深深地看了一眼城头上的老将,翻身下马,对着关墙,郑重地抱拳一礼。 “多谢老将军!” 他没有多说废话,但这一礼,却包含了万语千言。 “轰隆隆!” 沉重的玉门关城门,缓缓打开。 苏定方翻身上马,一挥马鞭。 “全军,进关!” 八千镇北军铁骑,没有丝毫的迟滞,军容严整地穿关而过。 当最后一骑也消失在关道的尽头时,副将才走到老将军身边,不解地问道。 “将军,您为何还要送他们粮草?我们和他们……不是敌人吗?” 老将军眺望着那远去的烟尘,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现在,不是了。” “在这玉门关之外,我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汉人。” “我们只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叫突厥。” 这一刻,远在千里之外的李岩与李世民,这对命中注定的宿敌,隔着山川戈壁,完成了一次无声的握手。 第三百三十二章 龙入西陲 “轰隆隆……” 沉重的玉门关城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苏定方勒住缰绳,回望了一眼那座屹立千年的雄关,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从踏出这座关门的一刻起。 他和他身后的八千铁骑,就成了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孤军。 成,则一战定乾坤,为王爷彻底打开西陲的门户。 败,则马革裹尸,忠魂永埋这异域荒漠。 “将军,我们不在此休整一日吗?” 一名副将催马上前,看着将士们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风尘,有些担忧地问道。 “将士们连日急行军,已是人困马乏,马力也消耗甚巨。” “休整?” 苏定方摇了摇头,“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 “突厥人不会给我们休整的时间,王爷和王玄策大人,更没有给我们休整的时间。” “传我将令!” “让夜枭队的那些斥候,立刻呈扇形散出!向西,向北,向一切可能存在敌人踪迹的方向进行侦察!” “是!” 数十名身着轻甲,背负神臂弩,腰挎双刀的夜枭军士兵立刻离队。 他们本就是从夜枭军中调出来的,身手自然是没的说。 “其余将士,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喂马,补充清水干粮!” 苏定方翻身下马,从亲卫手中接过一张早已被磨得起了毛边的羊皮地图。 这张地图,比之朝廷所用的任何一张都要详尽百倍。 上面不仅标注了山川河流,更用红色的朱砂。 密密麻麻地画出了数十条隐秘商道,水源地和可以避开风沙的谷地。 这正是李岩耗费无数金钱与人力,派遣无数探子深入西域,一点一滴绘制出的心血结晶。 “王爷算无遗策。” 苏定方的手指划过地图上一条蜿蜒曲折的红线。 “若按常规路线,我们抵达天山南麓,至少需要十日,届时早已被突厥人的游骑发现。” “但走这条旱龙道,虽路途艰险,却能避开所有岗哨,五日之内,便可抵达!” 半个时辰后,大军再次开拔。 八千铁骑不再是浩浩荡荡的一路纵队。 而是化作一条黑色的长龙,一头扎进了那片被当地人视为死亡禁区的黑石戈壁。 这条旱龙道名副其实,沿途尽是崎岖的乱石与干涸的河床。 白日里烈日如火,烤得甲胄烫人,夜里寒风如刀,刮得人骨头发疼。 但镇北军的将士们,没有一人叫苦。 他们以惊人的纪律,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饿了,便在马背上啃一口坚硬的肉干。 渴了,便抿一小口珍贵的水。 夜晚宿营,三三两两背靠着背,抱着横刀和衣而眠。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所承受的每一分辛苦,都是为了在决战之时,化作刺向敌人心脏的最致命的一刀! …… 五日后,天山南麓,一处名为月牙泉的绿洲。 王玄策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他身后的营地里,吐蕃士兵正在擦拭弯刀,泥婆罗的廓尔喀山民则在低声吟唱着家乡的战歌。 这支由他借来的八千联军,士气依旧高昂。 但眉宇间也难掩连日与突厥游骑周旋的疲惫。 “报!” 一名负责警戒的吐蕃斥候飞马而来,神色激动地指着东方。 “将军!东方地平线上,出现大队骑兵!” 王玄策心中一震,猛地登上了一处沙丘。 果然,只见遥远的天际,一条纯粹由黑色组成的洪流,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席卷而来。 那不是突厥人杂乱无章的骑兵群。 而是一支纪律严明的钢铁军团! 最前方是上百名呈锋矢阵散开的轻骑斥候。 中央,是数千名身着山文甲,手持长枪,气势沉凝如山的重骑兵。 两翼,是同样披甲,背负神臂弩的轻骑兵,如同展开的羽翼,护卫着中军。 他们行进之时,数千人如一人。 除了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听不到一丝杂音。 那股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让沙丘上见惯了沙场血战的吐蕃勇士们,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喉结滚动。 “是自己人!” 王玄策看清了那高高飘扬的,绣着狰狞龙头与李字的黑色大旗,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镇北王府西域都护,王玄策,恭迎苏将军大驾!” 苏定方催马上前,翻身下马,对着这位凭一己之力搅动西域风云的传奇人物,抱拳还礼,言语间充满了军人特有的简洁与敬意。 “苏定方奉王爷之命,率第二军团,前来听候王大人调遣!” 王玄策连忙将他扶起,目光却被他身后的骑兵牢牢吸引,嘴里抑制不住地发出一连串的惊叹。 “好兵!好甲!好马!” 他走上前,像抚摸稀世珍宝一样,轻轻敲了敲一名龙骧铁骑身上那泛着金属冷光的山文甲,甲叶碰撞,发出清脆而厚重的声音。 “这就是天宫院打造的新式板甲?竟能将人马防护得如此周全!” 他又看向那些骑兵腰间的百炼钢刀,以及马鞍旁悬挂的,造型精悍的神臂弩,眼神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苏将军,不瞒你说,我这八千联军,虽也称得上悍勇,但装备与突厥人相比,并无优势。这些天光是与他们的游骑缠斗,便已折损了数百弟兄。” 王玄策苦笑道,“我原本还在发愁,如何与特勤那五万主力硬碰硬,如今见了将军麾下的天兵,我才知是我想得太多了!” 他转身,对着苏定方深深一揖:“有此神军在此,何愁突厥不破!玄策,彻底放心了!” 苏定方坦然受了这一礼,沉声道:“王大人以一人之身,为王爷拓土万里,才是真正的不世之功,定方此来,便是要用这八千铁骑,将大人的功绩,彻底化为现实!”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便是同为李岩麾下肱股之臣的默契! 就在此时,一名夜枭斥候如鬼魅般出现在苏定方身侧,单膝跪地,语速极快地汇报道。 “启禀将军!已探明西突厥主力位置!敌军主帅,西突厥叶护特勤,正率领五万大军,于前方八十里外的漠西草原驻扎。” 第三百三十三章 沙场献技 斥候一遍说,一边描述着看到的场景。 “他们似乎刚刚结束一场长途奔袭,人马皆露疲态,防备松懈,正在休整,周围数里之内,连像样的哨探都没有!” “什么?” 王玄策闻言大喜,“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特勤叶护生性骄狂,自视甚高。” 王玄策立刻补充道:“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有一支援军神兵天降!他更想不到,我们敢主动找上他!” 苏定方眼中寒光一闪,走到一张临时铺开的简易地图前! “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传我将令!” 苏定方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残酷。 “全军立即进食,半个时辰后,全速开拔!今夜,我们就在这漠西草原,与西突厥主力决一死战!” 他抬起头,看向王玄策:“王大人,此战,还需借助贵部之力。” “将军请讲!”王玄策精神一振。 “我需要你的吐蕃与泥婆罗勇士,作为正面主攻!” “你们无需击溃他们,只需要用你们给我钉在他们的正面,让他们无法脱身,陷入混乱!” “我将亲率八千铁骑,分成左右两翼。以五千鹰扬轻骑,利用神臂弩的射程优势,从两翼不断袭扰,切割他们的阵型,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最后!” 苏定方的声音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自信与杀气。 “当我镇北军的龙旗出现在他们侧后方时,便是我三千龙骧铁骑发动总攻的信号!” “此战,不求击溃,只求全歼!” 王玄策听得热血沸腾,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七万突厥大军在镇北军精妙的战术绞杀下土崩瓦解的场景。 “好!就依将军之计!我这就去动员将士们!今夜定要让这些突厥蛮子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 夜色如墨,漠西草原上,星光暗淡。 西突厥的大营连绵十数里,无数帐篷如同散乱的蘑菇,随意地散落在水草丰美的草原上。 篝火旁,许多突厥士兵喝得酩酊大醉。 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连续数日的追击,让他们疲惫不堪,也让他们彻底放下了戒心。 在他们看来,王玄策那支杂牌军早已是丧家之犬,不足为虑。 中军大帐内,叶护特勤正搂着一个抢来的高昌美人,享受着马奶酒的醇香。 “叶护,那王玄策狡猾如狐,我们何不一鼓作气,将其剿灭?”一名部将问道。 “急什么?” 叶护不屑地冷笑一声,“本叶护的勇士们也需要休息,让那只老鼠再多活两天,等勇士们养足了精神,再一脚踩死他也不迟!” 然而,他话音未落! “呜!!呜!呜!” 凄厉的牛角号声,毫无征兆地从营地正面响起! 紧接着,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 “杀!杀!杀!”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伴随着无数吐蕃与泥婆罗士兵怪异的嚎叫! 王玄策身先士卒,率领着联军直接撞进了突厥人的大营! “敌袭!敌袭!” 整个突厥大营瞬间炸开了锅! 无数士兵慌乱地从睡梦中惊醒,没等他们找到自己的武器和战马。 王玄策的联军已经冲了进来,见人就砍,见帐篷就烧! “稳住!都给我稳住!” 叶护又惊又怒,他一脚踹开身边的女人,抓起弯刀冲出大帐,嘶声怒吼着。 突厥人到底是久经战阵的精锐。 在最初的慌乱过后,数个千人队开始迅速集结,凭借人数优势,将王玄策的部队反包围。 就在此时! “咻!” 尖锐的破空声,从大营的两翼同时响起! 数不清的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暴雨般倾泻而下! 苏定方麾下的五千鹰扬轻骑,在黑暗中如同幽灵般出现。 他们排着松散的骑射阵型,围绕着混乱的突厥大营高速奔驰。 手中的神臂弩不断地发出致命的咆哮。 每一轮齐射,都能带走数百名刚刚集结起来的突厥士兵。 他们射完一轮,立刻策马远遁,绝不恋战,等突厥人追击的时候。 他们又从另一个方向兜了回来,再次降下死亡的箭雨。 “是弩!是唐人的弩阵!” “魔鬼!他们是魔鬼!” 突厥人彻底崩溃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在射程和威力都远超他们的神臂弩面前,成了一个笑话。 他们被死死地压制在原地。 前进,要面对王玄策联军的疯狂砍杀。 后退,又会立刻被那神出鬼没的箭雨覆盖。 整个战场,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 “叶护!我们被包围了!快撤吧!” 一名亲卫浑身是血地冲到特勤叶护面前。 “混账!”特勤叶护一刀砍下他的头颅,双目赤红地咆哮道。 “区区一股偏师,就想击败我西突厥的雄狮?” “传我将令,所有亲卫,随我冲锋!给我撕开正面那群杂碎!” 只要击溃了正面的王玄策,两翼的敌人便不足为惧! 可是就在他集结起最精锐的狼骑,准备发动决死反扑的瞬间。 “咚!咚!咚!” 沉重、压抑,仿佛踩在每个人心脏上的马蹄声,从他们的侧后方,缓缓响起。 特勤叶护猛地回头。 只见地平线上,一排黑色的钢铁城墙,正在缓缓向他们逼近。 那是三千名连人带马都包裹在漆黑甲胄之中的骑士。 他们排着无比紧密的阵型,手中的马槊如林,在黯淡的星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一面绣着狰狞龙头的黑色大旗,在阵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一股令人窒息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气与压迫感,笼罩了整个战场! “那是什么?”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突厥人,都停止了嘶吼,脸上写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 苏定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横刀。 “龙骧!冲锋!” “吼!” 三千铁骑,同时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他们同时放下了面甲,俯下身子,将手中的马槊平平端起,化作三千根的尖刺! “轰隆隆!” 大地在哀鸣,仿佛承受不住这股钢铁洪流的重量! 三千龙骧铁骑,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沙场献技! 第三百三十四章敌酋已死!降者不杀 龙骧铁骑各大百夫长,引领着各自的队伍。 伴随着令旗的麾下,他们没有呐喊,只有摧枯拉朽的的冲锋! 特勤叶护集结起来的三千狼骑,在这股钢铁洪流面前,就像是纸糊的玩具。 接触的瞬间,便是毁灭! 精钢打造的马槊,轻易地撕开了突厥人简陋的皮甲和血肉之躯。 高速冲击下,无数突厥骑兵连人带马被撞得飞起,筋断骨折,瞬间毙命! 龙骧铁骑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轻而易举地烫穿了牛油。 他们以一种野蛮而高效的方式,凿穿了整个狼骑阵列! 一...... 嗡! 当最后一页《丹道初解》的内容在脑海中化为清晰的烙印,王玄缓缓睁开了双眼。 白族的新城,选址位于洱西集和风城之间的洱海之滨,以桃花山为新城的中心,有山险可恃。被焚毁的洱西集已被白族人清理,遇难者入土为安,气象焕然一新。营帐处处,集中在桃花山和河溪之旁。 蓝玫解释道,想到那种水体的可怕性,却是脸色也是微微发白起来。 几乎是爹刚一指出方向,张丫就高兴的大叫一声朝着自己的房间冲了过去,不一会里面传来便传来了欢天喜地的笑声。 陆天羽忽然双手持剑,剑身上的闪电噼啪直响,如条巨龙一般的缠绕在剑身之上,随时随地都听陆天羽的命令,闪电出击。 如此装束,如此一句熟悉的‘俺老孙’,让夏阳心中的激动心情,也是再次膨动起来,这形象,这声音,就跟自己当年在电视看到的,近乎如出一辙!只是,这眼前的猴样,倒是更加真切了些。 显然,苏联对越南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很气愤,开始将越南视为路人,虽然为了面子,为了不让美国看笑话而没有公开指责,目前还保持名义上的盟国关系,但想苏联为越南两肋插刀则是不太可能了。 永田铁山一直很欣赏河田畏的才能,但是这个家伙跟东条走的很近,不像以前那样亲近,这让永田很担心。皇道派那帮家伙,就喜欢蛮干,河田畏不是那样的人,之所以会靠近皇道派,原因还是对现状的不满和失望吧? 徐树铮自问自己做不到他那种一心为国,虽说不能全然做到,可……身处法国,就暂且不问其它,于国外一心为国吧。 青龙听到李飞的话,一开始错愕不已,想不到对方竟然能将实力强悍的怪兽白獒魔都解决了,简直不可思议!要知道,那怪兽是刀枪不入,连冲锋枪的子弹都不惧怕。 叶陌刚好这两项都非常擅长,总算也没有出现失误,才达到了这样的效果。 一百万!?不少跃跃欲试的人一脸惊愕,这么多钱来买一件新手装备,未免太夸张了吧? 是的,既然存在灵魂,那么存在阴曹地府和转世轮回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山鸡走到一辆轿车跟前,打开后备箱,冷不防地从中取出了一只武器,端在胸前,瞄准了陈兵。 轩辕璃夜听了笑了两声,索性仰躺在草地上,伸手搂着凤轻语的纤腰,让她同他一样躺在草地上,她的头枕在他的胳膊上。 结果三哥仅仅是中级班的教师,一个神秘id“疾风般的猎鹰”来负责指导更牛逼的毕业班,难道大家就不感觉好奇吗? 密集如雨的子弹跟辟邪剑的剑气撞击在一起,更是发出震撼人心的声响,杀机,则李飞的心中弥漫开来,他原本只是想防御住麻衣教成员的枪击,然而对方一再咄咄逼人,并公开要将己方人员全都消灭。 牧元与玄水国两名天骄分别站在休息区,望着前方黑铁牢笼中的生死战斗。 接着,他们就是不屑冷笑间,手中的力量再度暴涨,杀向唐昕与莫紫衣两人。 第三百三十五章 国力比拼 “哈哈哈哈!” 程知节大笑着走上前来,重重地在王玄策和苏定方的胸甲上捶了一拳。 “好小子们!干得漂亮!回来老程请你们喝酒!不醉不归!” 李岩笑着摇了摇头,他转过身,面向那数千名归来的将士。 面向那数万名翘首以盼的百姓,运足了内力,声音传遍了整个原野! “我镇北王府的将士们!” “我蓟州的父老乡亲们!” 原本喧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岩的身上。 “今日,我镇北王府两位最大的功臣,回来了!” 静室之内,香炉中的青烟袅袅升起,却驱不散空气中那骤然降临的寒意。 刘沧的手就那么伸在半空中,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和煦的笑容,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再也没有了半分温度,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威严和赤裸裸的贪婪。 但有些人却是不怕疼的,并非天生,而是他们在心灵上已经忘却了疼痛,更何况是肉体呢。 “哼~~还有我了。”不等南宫问天说话,庞江心中怒火中烧,飞身而起,一掌对着那个大汉打去。 这副表情自然是落在旁人的眼里,周围的人皆纷纷笑了起来,而北陌璟严肃的表情自然而然也有些动容。 “那~妹妹多大了。”赵灵儿想起她的师父与她说的话,于是问道。 墨绾离在看到安岚娘亲脸上的阴郁之时,便是看到了她爹面上的一丝恼怒,心下有些疑惑,把视线移到那人的面庞之上。 叶苍伟岸的身躯缓缓朝叶千幽走了过去,罗云能够清晰的看到他袖口处在往下淌着鲜血,欧阳杰刚才对叶苍的出手已令他受到重创。 又过了大概十几分钟的时间,清心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不就交个钱吗?怎么这么慢呢? “才不呢。”樱儿唯独在这件事上主仆不分,坚决不听兰朵朵安排。 “哎呀,行啦,别管这石头了,俺们先把这箱子打开看看吧。”大个子有些着急的说道。 清心这段时间在舂的配合下,一直在忙着操练部队,闲暇之余就和舂一起研究兽人岛这片神秘的土地。 “即便如此,大姐儿她……”夜二爷话未完,便让静国公举起的手止住。 “求之不得。”赢子璎对芙莲感谢道,确实,朱莉安对营养的摄取和人类不同,而且,只有芙莲做安的专属医师,安虫族的身份才不会暴露。 手握神器的就是吕阀门主,吕不言,他左手抚过吕彦灵牌,右手法杖敲击地上金砖,每敲一下,便涌现出一圈火焰涟漪,烧的四下纸钱纷飞,灵堂如火焰炼狱。 林修忽然有了一种隐隐的猜测,云连天攻打神墟峡谷的目的……或许并非像他认知的那般只是单纯的为了给雪簌报仇。 熟悉了一段时间的枪械,乌间惟臣见他们的热情有些消退,就开始进去了另一张的训练。 那人还待反击,他心口处突然被柯基从身后撕裂开来,鲜血倏然喷了唐谙一脸。 “不!”不甘的咆哮声响起,黑狗盘踞空中,行动迟缓,无法追赶余道。 李龙顿事壹窒,我的智商在线者家伙,竟燃和子己想倒壹块儿去呢。 “那个是……长城吗?我说的是弯弯曲曲的那个。”唐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指着秦陆上蜿蜒如龙的光线惊叫道,光线以南,星光无数,光线以北却只有零星光点,更北方是完全的黑暗。 两人走到高台中间,那白发老者拱了拱手,笑道:“在下姓龙,我身边这位姓木,暂添为这座岛屿的主人,首先我和木兄,欢迎各位江湖朋友来到岛上。”说着朝台下微微一躬,旁边的木岛主也躬了躬身。 只见在土丘下大约倒着五六辆摩托车,然后三儿和梁淑琴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三儿身后跟着差不多将近二十多人,有四班的,还有其他陌生的面孔。 第三百三十六章 北伐大业 杜如晦亦是满面凝重,补充道:“房相一语中的。李岩如今左手幽云,右手西域,坐拥天下两大产马之地,其骑兵之强盛,已远超我等。更可怕的是,他的天宫院,能源源不断地产出精良的板甲与兵器。与他打消耗战,正是我大唐目前最该避免的。” “那该如何?” 李世民的目光扫过众人。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坐大,看着他将西域的财富尽数收入囊中,最终武装起一支我们无法抵挡的大军,来取朕的江山吗?” 这正是所有人都感到无力的地方。 李岩...... 走出炼药堂,门外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王玄的脸上,让他那因为高度紧张而有些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块沉甸甸的黑色铁牌,又摸了摸怀中那本《丹道初解》,心中一阵激荡。 外门弟子的身份到手了。 作为一个极强的狙击手,极强的耐心是他的强项,他必须选择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情况下,百分之百的对着目标做到一击必杀。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想要练出拥有钢铁意志的兵,就必须得狠得下心。 【摇滚铁匠】踢了踢临时寄养【本色信仰】的马房的房门,有用嘴咬了两下,发现自己没办法打开,就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齐遇,然后开始踢【本色信仰】左手边的马房的门。 如果拍摄加演员演得到位的话,那么这部片子还是很有可能大卖的。 A妈化妆的水平,虽然没有经过什么专业的培训,但也绝对是专业级别的。 第二天一早简溪就约了韩细细在建材市场定最后一批家具,一来二去也忙碌了有两个星期的时间了,该定的家具都已经准备齐全了,现在就只等着装修那边的进度跟上开始往家里送东西。 “行了行了,你自己决定。”蒋羌摆手打断,转头又看向秦山海。 指挥官听了这话有些放心了,只有淘汰武器的力量吗,那就不用怕了,自己这五艘可是最新型号的汪星战舰,威力还是非常强大的。 她刚才全力做题,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的因素,所以,她并不知道。 植被失去光照,也就失去了光合作用的能量,纷纷落叶枯萎,导致山间光秃秃一片。 他早知道这两个家伙归来,也听到了它们在后山的声音,但并未多加理会。 江扶月抬手,指尖落在那枚印记上,恍惚间,似乎还能感觉到上头残留着的属于沈传的气息和温度。 不过,李二虎的视线移开的时候,扫过院子里大家伙的脸,就看出了满是沮丧恐慌的感觉。 口诀则是一门辅助功法,可以沐浴星光,稍微增强自身神魂,但真正的作用,可以洗炼仙体。 周婉生得又瘦又高,远远看去跟一根棍儿似的,江扶月真怕她自己把自己弄折了。 但此事过于繁杂不说,还须保持隐秘,毕竟涉及宗门根基,不能寻外人相助。 如此一来,慕容颖给他的魅惑符箓总算是没有浪费,算是百分之百榨干了它的剩余价值。 吴青山眯了眯眼眸说了一句,朝着自己听到的戏腔所在的方向走去。 也正因如此,这大皇子府干净整洁,却格外冷清,路上几乎一个下人都看不见。 可是冷玉像是没有察觉到现在的这个状况一样,走到屏风后面开始换起了衣服,一身男装换上之后的她,脸上多了一副肃然。 林涵溪只觉得自己胸口一暖,紧接着心里像着了火一样,让她不觉张开了口,仿佛这样可以散热一般。 而此刻的李凝,修为攀升达到了极致。他不知道修为七阶的味道是什么样的,亦不知道八阶修为是什么样的。故而,他不知道自己是多少修为。 难道晋升贵族之后,亚伯纳特家族的课程学习里面,竟然没有阴谋学吗? “是在与霜儿姑娘相处时,看到的一个现象提醒了属下,当时霜儿姑娘与易楼主嬉戏,霜儿姑娘从易楼主身后攀住了他,却遭到了易楼主的呵斥。”暖雨若有所思。 见此一幕,唐霄以及水门门主等人脸色惊变,风白露已经杀红眼了,完全失去了掌控,此时更是魔性大发,要杀光黑玄门弟子的趋势。 这是大山与大山之间,深渊与天地之间所产生出来的大自然的威压。让人莫不生畏,不敢直视。 他的躲避让吴芯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求他收吴蕊作徒,而吴蕊却更不会贸然的奢求李凝收她做徒弟了。她生性不喜多言,有许多的话儿都藏在了心里。事故导致了她有足够的毅力面对修炼的孤独和寂寞。 缓缓转动手上的玫瑰戒指,我在思索,如果这个时候,我突然发难,胜算有多少,又有几成把握能把丹尼带出去。 “你们认识?”凌母皱眉,看了眼范曼丽,听她的话,好像他们还是合作伙伴? 诛杀稳稳落地之后便没有丝毫犹豫,五人本的boss也只狂暴这一次,她既然过来了那么便没有理由就这么死掉。 再说了,经过几次的见面,她能在一边感叹着凌彦楠对她好,能笑得很自然的说他们很相配,就说明她隐藏得很深,没有她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直到傍晚,云静熙和才和朱氏、云净初会合,由洛皇亲自派人送出了宫外,到了朱氏先前住的宅子里。 她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 “我愿意!”白沐白了她爹一眼,魔王大人被白娘娘揪着耳朵领下去了。 她拍着手掌,掌声响起的瞬间,一片“嗡、嗡”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就像是飞机经过头顶一样,洛天鸢只感到很吵很吵。 “你也唱支歌给我听吧,我的婉儿唱歌,一定很好听。”秦展鹏诉求道。 诛杀每一次的开场行动都会让人觉得无法理解,然而每一次比赛结束后所有人复盘都会发现这个选手的每一步‘操’作都是有迹可循的。就仿佛早已经预知了比赛的走向,或者说是整个比赛的节奏都在她的把握间。 因为洛皇和洛后正巧在傲天国,且先前发生的事对轩辕影的声誉很不好,所以,婚礼定在了半个月后的某个黄道吉日,而地点就在傲天国。轩辕影嫁过去后,和云净初地位一样,同为正妃。 将车里的背包取了出来,柳素云便和雷东驾车下山,与之同行的还有南城区的大姐大夏雪。 第三百三十七章 来自海洋的阴影 就在李世民于长安城中,以天下为棋盘,布下他那宏大而隐忍的三年之约时。 远在千里之外的幽州蓟城。 镇北王府的议事厅内,巨大的沙盘占据了房间的中心。 幽云十六州,西域三十六国。 乃至于草原与关中的地形地貌,皆被还原其上。 李岩与其麾下几位巨头可以说半年之后的从新齐聚。 李铁柱,吴元,钱串子,王笑林,王烈火,李萧山,以及那些后续投靠过来的猛将。 此刻的众人正围着沙盘,擘画着未来的蓝图。 “岩哥,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钱串子指着手中的账册,声音都有些发颤。 “自从苏将军率军西进,李世民出人意料地开放了河西走廊之后,我们与西域的商路算是彻底稳固了!” “如今每月的商税收入,较之上个月,足足翻了三倍有余!” “三倍啊!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照这个势头下去,不出一年,我们就能攒够足以支撑二十万大军北伐的钱粮!” “到时候,管他什么李世民的三年之约,咱们直接平推过去就是了!” “瞧你那点出息!” 王烈火瞥了他一眼,嘴角却也带着笑意。 “就知道钱钱钱。不过,钱多了确实是好事。” “岩哥,天宫院那边传来消息,新一批的水力锻锤已经安装完毕。” “板甲和横刀的产量能再提四成!我们的新兵,终于可以人手一套精甲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吴元却指着沙盘上几处新标记的地点,对李岩说道。 “岩哥,按照您的规划,我们在辽东、营州、平州三地新建的冶铁高炉已经开始试运行。” “一旦走上正轨,我们的钢铁产量将超越中原朝廷的总和。” “届时,无论是农具还是兵器,我们都将拥有碾压性的优势。” 听着众人的汇报,李岩含笑点头。 一切都在按照他预想中最好的方向发展。 苏定方西进顺利,西突厥的威胁被成功遏制。 内部工业革命如火如荼,战争潜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积蓄。 就连最大的对手李世民,也在外部压力下,与他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不错,我们的脚步,比预想中还要快。” “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 可是还没等李岩说完话呢,就听到议事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开。 一名斥候踉跄着冲了进来。 在看到李岩的那一刻,他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王爷!” “登州,莱州,八百里加急军报!”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因为他们对于沿海地区的防护并没有那么强大。 倒不是说实力不够,而是现在的手根本申不了这么长。 能让夜枭军的斥候狼狈至此的,绝非小事! 李岩看着对方,等士兵喘了几口气后,这才问道。 “慢慢说,怎么回事?!” “禀王爷!” 斥候大口喘着气,“近半月来,我镇北王府治下的登州,莱州沿海,频繁出现一支庞大船队!” “船队?” 吴元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是的,船队!” “他们的船太大了!每一艘,都像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小山!” “通体漆黑,船身两侧挂满了盾牌,风帆巨大。” “远非我们中原或是高句丽水师的战船可以相比!” “士卒皆是金发碧眼的异族,装备极为精良,手中的兵器形制古怪,似乎能喷吐火焰与雷鸣!” “他们登陆劫掠了七个村镇,但行动与倭寇海盗截然不同!” “从不恋战,配合娴熟,进退有据,更像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斥候的话,在议事厅内激起了千层巨浪。 “什么?!” 钱串子第一个跳了起来,“沿海的村镇?登州和莱州可是咱们最大的几个盐场所在地啊!那里的港口更是我们与高句丽,百济甚至倭国贸易的起点!” “这要是被他们给搅和了,每个月损失的银子,简直不敢想啊!” 对他而言,这不仅仅是几个村镇被劫掠。 这是有人在他的钱袋子上,狠狠地划了一刀! “一群不知死活的海耗子!” 王烈火勃然大怒,他猛地一拍沙盘,震得上面的模型都跳了起来。 “管他什么牛鬼蛇神!王爷,末将请命!给我五千骑兵,不!三千就够了!只要他们敢上岸,我保证让他们片甲不留!” “俺也去!”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附和道,“让俺带陌刀队去,管他什么船,只要靠岸,俺连人带船给他们劈了!” 在这些久经陆战的悍将看来,任何登陆的敌人。 在镇北军的铁蹄与刀锋面前,都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不对。” 就在众人或惊或怒之时,一直沉默的吴元,却忽然开口了。 他走到那名斥候面前,“你再说一遍,他们劫掠了什么?” 斥候被吴元盯得有些发毛,连忙回忆道:“他们抢走了村里的粮食,淡水,还有一些铁器,但对金银财帛似乎不感兴趣。” “而且小的还看到,他们有人在岸边用一些奇怪的仪器测量着什么,还在本子上画着海岸的图样。” “测量?画图?” 吴元眼神一凝,他转头看向李岩,声音低沉而肯定。 “王爷,这绝不是简单的劫掠,寻常海盗求的是财,行动混乱,一击即走。” “而这支舰队,目标明确,纪律严明,不重财货,反倒对粮食,淡水和地理情报更感兴趣。” 吴元的话,让原本激昂的王烈火和李铁柱都冷静了下来。 他们虽然好战,却不是蠢货,立刻明白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 一支拥有巨舰,装备精良的神秘军队。 在你的家门口进行军事侦察,他们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李岩静静地听完了所有人的分析,然后缓缓地走到了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这幅地图,是他凭借着超越时代的记忆,亲手绘制。 不过哪怕是如此,对于一些地名还是没有了解透彻。 他一直以来的布局,无论是发展工业,还是经略西域,所有的对手,都是这片大陆上的人。 是李世民,是射匮可汗,是那些他熟悉其历史轨迹的势力。 第三百三十八章 经略海洋 良久,李岩才缓缓转过身。 “我们都想错了。” “我们的目光,一直都聚焦于这片大陆,以为最大的敌人,就在关中,就在草原。” “但我们却忽略了,在这片我们自以为是世界尽头的大海之外。” “这支舰队的出现,不是偶然的海盗袭扰,也不是哪个岛国不开眼地挑衅。” “它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强大文明,已经将它的触角,伸到了我们的家门口。” 伴随着,李岩的话音落下。 在场的众人全部都有些迷糊了。 王烈火,李铁柱这些在陆地上杀伐决断的悍将,脸上写满不解。 他们能理解强大文明的含义,但无法想象那究竟是怎样一番光景。 “岩哥,您是说海的另一边,不是什么瀛洲仙山,而是跟咱们一样的人,还有国家?” 王烈火问道,这个问题几乎颠覆了他半辈子形成的认知。 “何止是国家!” 不过没等其他人在说什么,钱串子已经从最初的惊慌中回过神来。 “岩哥,不管他们是谁,他们动了咱们的盐场和港口啊!” “那可是咱们的钱袋子!这要是被他们掐断了,咱们拿什么养兵,拿什么造炮啊!” “对!必须打回去!”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吼道:“管他什么怪物,只要上了岸,俺的陌刀队就能把他剁成肉酱!” 众人的反应,皆在李岩的意料之中。 他没有急于反驳,而是走回地图前,目光在广阔的蓝色区域上缓缓扫过。 “打,当然要打,但不是像你们想的那样,打跑一群海寇那么简单。” 李岩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先安静一下,而后看向了吴元。 “元子,你说说你的看法。” 一直沉默思索的吴元上前一步,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王爷,属下赞同您的判断。” “这绝非寻常敌寇,斥候所言,他们行动的目标是粮食,淡水和地理情报,而非财物,这说明他们有长期航行的能力和需求,更证明了他们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后勤体系在支撑。” “绘制海岸图样,更表明其野心绝不止于劫掠,而是在为未来的大规模登陆,甚至是占领,做准备。”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可怕的推论:“换而言之,他们只是先行者,目的正是为一个庞大帝国的扩张,前来探路的先锋!” 吴元的话,浇在了王烈火等人的头上。 如果说李岩的话还带着几分缥缈。 那吴元基于情报的冷静分析,则让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诸位,我们一直生活在一座城里。” 李岩见时机成熟,伸手指着地图上的整片大陆。 “这座城叫中原,或者叫天下。” “我们所有的争斗,都是城里的恩怨,我们以为,城墙就是世界的边界。” 现在,他已经决定了,要跟这些人普及一下,关于更远地区的一些文明。 毕竟他的目光可不单单只是华夏以及周边的那些大小国家。 “可现在,我们必须明白,城外还有另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那里生活着我们完全不了解的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 钱串子结结巴巴地问道,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封锁海岸。 这片大陆的海岸线何其漫长!他们根本防不过来! “怎么办?” 李岩猛地转身,“狼来了,我们不能只顾着加固羊圈!” “我们要做的是,成为比他们更凶猛的狼!甚至,成为猎人!” “从今日起,我镇北王府的战略重心,必须做出重大调整!” “我们的目光,不能再局限于大陆争霸。” “因为真正的威胁,已经从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向,悄然降临!” 他走到议事厅中央,环视着自己最核心的班底。 用一种足以载入史册的语气,郑重宣告。 “我决定,自即日起,于天宫院、兵部之外,增设靖海军司!专司经略海洋之一切事宜!” “我镇北王府的全新国策,便是—经略海洋,巩固海疆,开拓全新的,属于我们自己的海上丝绸之路!” 这番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经略海洋,巩固海疆,海上丝绸之路。 这些全新的词汇,冲击着他们的认知,却又让他们浑身的血液不由自主地沸腾起来。 “王爷!” 王烈火第一个单膝跪地,脸上再无半分疑惑,唯有烈火般的战意。 “末将不懂海战,但王爷指向哪里,末将就打向哪里!请王爷下令!” “请王爷下令!” 李铁柱、吴元、钱串子等人,也齐齐下拜,声震屋瓦。 “好!” 李岩的胸中豪情万丈。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众将听令!” “王烈火,李铁柱!” “末将在!” “我命你二人,即刻从麾下挑选精兵五千,沿登州、莱州海岸线,建立烽火台与巡防营,严密监视海岸。 一旦发现敌踪,只需预警,不得擅自出击,避免无谓伤亡!” “遵命!” 二人领命,他们明白,在拥有足够强大的水师之前。 陆军能做的,只有防御和警戒。 “钱串子!” “小的在!” “我给你一个任务,动用你所有的渠道,不惜一切代价,去搜集关于这支神秘舰队的一切情报!他们从哪里来?有多少人?有多少船?武器如何?只要是和他们有关的,哪怕是只言片语,我都要!” 李岩沉声道,“同时,拨付一百万贯,作为靖海军司的启动资金!” “一百万贯!” 钱串子倒吸一口凉气,但这次他没有任何心疼,重重地点头。 “王爷放心!就算把小的榨干,也一定把钱和情报给您弄来!” 李岩的目光落在了吴元的身上。 “吴元,靖海军司初创,你暂代主事,负责所有情报的汇总分析,以及后勤的统筹规划,另外,传我命令给天工院院长宋应星!” “是!”吴元精神一振。 “让他立刻放下手中一半的活计,组织天工院最好的工匠!我要他立刻开始设计一种全新的战舰!” “我稍后会亲手画出图纸,这个后续可以商量!” “属下遵命!” “可是,王爷。” 吴元在激动之余,提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兵有了,钱有了,船的设计也有了。可谁来统领这支全新的海军?” “海战不同于陆战,变幻莫测,非精通此道者不能胜任。” 第三百三十九章 愿为王爷,征服大海 这的确是问题的核心。 镇北军的将领,都是在陆地上摸爬滚打出来的旱鸭子。 让他们去指挥海战,无异于让雄鹰去学游泳。 李岩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传我将令,宣——周涛,前来见我!” 周涛? 这个名字一出,王烈火等人都是一愣。 他们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此人原是南方水寨的头领。 后来率众归降,因水战经验丰富被收编。 但一直没有得到重用,只在辽东水域负责押运粮草。 王爷在这个时候,启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降将。 片刻之后,一名身材中等,皮肤黝黑,快步走入议事厅。他正是周涛。 “罪将周涛,叩见王爷!” 周涛单膝跪地,心中忐忑不安。 不知王爷为何突然召见自己。 李岩亲自走下台阶,将他扶起,直视着他的眼睛。 “周涛,我问你,你觉得这天下的水师,谁最强?” 周涛一愣,随即不假思索地答道。 “若论船坚炮利,自然是王爷麾下的运粮船队,但若论水战之能,天下水师,皆是土鸡瓦狗,不足为惧!” 这番话充满了狂傲,却也透着绝对的自信。 “好一个土鸡瓦狗!” 李岩大笑,“那我再问你,若给你足够大的船,足够多的炮,足够精锐的兵,你敢不敢去会一会那支从海外来的神秘舰队?” 周涛的呼吸猛地一滞,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 他这些年虽然只是押运粮草,但对沿海的异动早有耳闻。 他一身的水战本领无处施展,早就憋得快发疯了! “王爷!” 周涛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只要王爷信得过末将!莫说是一支舰队,便是龙王爷来了,末将也敢带人去拔了他的龙鳞!” “好!”李岩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镇北王李岩,今日正式任命你,周涛,为我镇北王府靖海军司第一任都督!兼登莱船政大臣,总领登州,莱州两地船厂筹建,新式战舰建造,以及海军将士操练之一切事宜!” 周涛猛地片星辰大海抬起头,虎目含泪,对着李岩,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末将周涛,愿为王爷,征服大海!” 随着他铿锵有力的誓言,议事厅内,所有人都心潮澎湃。 时间在李岩的意志下,推动着整个北方世界轰然向前。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曾经因西突厥大军压境而一度紧张的幽州。 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喧嚣,甚至犹有过之。 那些想要从中进攻幽州的西突厥士兵。 在程知节率领的游击骑兵的反复袭扰下,苦不堪言。 进,攻不破坚城利炮。 退,甩不掉如附骨之疽的追兵。 在得知铁勒诸部起兵直捣他们老巢的消息后,全线崩溃,仓皇北逃。 一场声势浩大的国战,就在李岩那举重若轻的布局下。 以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宣告了镇北王府的完胜。 这一战,不仅彻底稳固了镇北王府在西域的统治。 更向天下所有人,尤其是长安城里的那位帝王。 展露了其恐怖的战争潜力和遍及四海的强大影响力。 此刻,镇北王府的议事厅内,早已不复当初的凝重。 “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 钱串子手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笑得见牙不见眼。 “王爷,您是没看到啊!” “自从苏将军大破突厥的消息传回来,那些西域的胡商们,简直快把咱们王府的门槛给踏破了!如今往来凉州的商队,比战前多了足足五成!各种香料、宝石、玉器,跟不要钱似的往咱们这儿运!这个月的商税又创了个新高!” 他顿了顿,又神秘兮兮地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 “而且靖海军司那边,周都督已经派人传话了!” “说是高句丽和百济的几个大商人,听说了咱们要组建远洋船队,都派了心腹过来接洽,想要包下咱们未来的船只,去更远的地方做生意!” “他们说,只要船够大够稳,价钱好说!” “瞧你那点出息。” 王烈火瞥了他一眼,嘴上虽是嘲讽,脸上却也洋溢着兴奋的光彩。 “打仗打赢了,你光惦记着收钱!岩哥,我觉得咱们就该趁热打铁,让苏定方将军和王玄策将军合兵一处,直接杀到西突厥的牙帐去!把那个什么射匮可汗抓来给您当马夫!” “莽夫!” 吴元少有地开了句玩笑,随后转向李岩,神色却无比认真。 “此战之后,西突厥元气大伤,又面临铁勒诸部的反叛,十年之内,已无力南下。西域三十六国,经此一役,更是对我镇北王府死心塌地。” “可以说,我们西边的威胁,已经基本解除了。” 他说着,走到巨大的沙盘前,将代表西突厥的黑色棋子。 向北挪了很远一段距离,然后恭敬地对李岩道。 “现在,大陆之上,再没有任何外部势力,能够威胁到我们了。” 李岩含笑听着众人的汇报,目光却落在了新加入会议的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靖海军司都督周涛,另一个则是天工院院长宋应星。 “周都督,宋院长,海军和新船厂的事,进行得如何了?” 周涛黝黑的脸上泛着激动的红光,他上前一步。 “回王爷!登州、莱州两地,共计十座大型龙门吊架已经全部搭建完毕!” “从南方招募来的三千名熟练船匠也已全部到位!” “按照您和宋院长共同绘制的图纸,第一批十艘三桅战舰的龙骨,已于半月前同时铺设!” 一旁的宋应星,此刻眼中也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王爷,您提出的水密隔舱、硬帆技术以及流线型船体的设计,简直是巧夺天工!经过我们天工院的反复测算,这种新式战舰的航速,稳定性与抗沉性,将数倍于当世任何船只!” “尤其是您规划的火炮甲板,一旦将我们新式的七斤青铜长炮装上去,它将不是战船,而是一座可以在海上移动的堡垒!” 李岩轻声重复着这句话,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第三百四十章 寂静的战争 众人立刻屏息,因为王爷每一次站在这幅图前。 都意味着将要宣布一项影响未来的重大战略。 “诸位。” “西突厥的胜利,值得庆贺。” “海军的初创,令人振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伸出手在地图上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区域。 这个区域囊括了幽云十六州,西域,辽东乃至更北方的草原。 “看这里。” 李岩的指尖,点在核心的蓟州:“这里是我们的心脏,我们拥有最先进的工业,最强大的军队,最稳固的根据地。” “我们的目光,甚至已经越过大陆,投向了那片蔚蓝的海洋。” 他的手指缓缓下移,划过了黄河,最终点在了长安。 “再看这里。” “长安,李世民。” “他,坐拥富庶的关中平原,掌控着人口稠密的江南鱼米之乡,手中还牢牢攥着连通东西的命脉——河西走廊。” “此战,他看似什么都没做,只是对苏定方开放了玉门关。” “但实际上,他什么都做了。” 吴元立刻领会了李岩的意思,接口道。 “他用最小的代价,借我们的手,替他打残了心腹大患西突厥,稳固了他的西北边疆。” “如今,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整合内部,消化关中与江南的庞大潜力。” “没错。” 李岩点头赞许,“所以,现在的天下,已经不是过去那种群雄混战的局面了。” “现在的天下,是双雄并立的时代。” “一个是我们。” “另一个是以长安为核心,以正统大义和庞大人口为根基,统御中原、江南,经略河西的南方帝国,那就是李世民的大唐。” 这番话,如洪钟大吕,让在场所有人都心神剧震。 他们第一次从如此宏观的角度,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以及对手的份量。 “王爷,那您的意思是?” 王烈火忍不住问道,“咱们和李世民,早晚还有一战?” “不是早晚,而是一定。”李岩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们和他,就像两头在同一个山谷里长大的猛虎,小时候,我们可以和平共处,甚至可以联手对付外来的饿狼。” “但随着我们不断长大,山谷里的资源,总有一天会无法同时满足我们两方的需求。” “一山,不容二虎。” “那还等什么!”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嚷道:“咱们现在兵强马壮,又有钱又有炮,干脆直接南下,把那李世民也给平推了不就完了!” “没那么简单。” 李岩摇了摇头,“我了解李世民,他也同样了解我,我们都清楚,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任何一方贸然发起的总攻,都将是一场赌上一切的豪赌。” “如今,我们打不进他的关中,因为那里城坚墙厚,易守难攻。” “他也攻不上我们的幽州,因为我们的火炮和陌刀,会让他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所以,我们和他之间不比刀兵,而比发展!比谁能更快地积蓄力量,比谁能更快地找到打破平衡的那个胜负手!” “我们在登州建造船厂,开拓海洋,这是在为决战积蓄力量。” “李世民在河西屯田,安抚万方,同样也是在为决战积蓄力量。” “未来的几年,将是天下大势最终决出胜负的关键时期!比的,是耐心,是远见,更是谁的底牌更多!” 李岩的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他们明白了,真正的决战还未到来,但决定决战胜负的赛跑,却已经开始了。 就在议事厅内充满了这种对未来的期盼与凝重之时。 “踏、踏、踏……”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一名身披黑色斗篷,脸上带着夜枭面具的密探现在门口。 他没有通报,径直穿过人群,单膝跪在李岩面前。 双手呈上一个蜡丸封口的细小竹筒。 “王爷,长安密报,绝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小小的竹筒上。 能动用最高级别的绝急密报,意味着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常规。 李岩面色不变,平静地接过竹筒,用手指轻轻一捻,捏碎蜡丸,从中抽出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他展开纸条,目光一扫而过。 议事厅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李岩。 他们看到,王爷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泛起了一丝他们看不懂的涟漪。 “王爷,可是……李世民又有什么动作了?” 吴元敏锐地察觉到了李岩神情的变化,低声问道。 李岩缓缓转过身,看着自己满脸疑惑的部下们。 “看来,我们都小看这位天可汗了。” “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一步。” “就在我们忙于经略海洋,巩固西域的时候,李世民的特使已经秘密抵达了吐蕃,并且见到了那位刚刚统一了高原,雄心勃勃的赞普,松赞干布” 这四个字从李岩口中轻轻吐出时。 整个议事厅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西突厥,那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敌人。 强大,但直接。 打败他,草原就是坦途。 可吐蕃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盘踞在世界屋脊之上,对中原而言,山高路远,气候诡异,民风彪悍。 更可怕的是,它的位置,正好卡在西域与大唐蜀中之间。 如同一柄悬在西南天空的利剑。 “吐蕃?松赞干布?” 王烈火一拳砸在桌案上,虎目圆瞪,满脸的难以置信。 “李世民疯了?他堂堂一个中原皇帝,跑去联络一个高原上的蛮族赞普来对付我们?他不要脸了吗?” “脸?脸值几个钱?” 程知节嘿了一声,老辣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 “这李二小子,从当年玄武门那事儿来看,就不是个要脸的人。” “他只要能赢,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王爷,这事儿可不好办啊!”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眉头紧锁,指着西南角那片空白的高地,对众人说道。 “你们看,我们的西面,是苏定方和王玄策正在对付的西突厥。” “北面,是我们的后院铁勒诸部。东面,是正在建设的大海港。” “而我们的正面,是李世民镇守的关中与中原。” “我们和李世民,目前是一个对峙的均势。” 第三百四十一章 王的棋盘 “可如果,吐蕃从西南方向插上一脚……” 程知节用手在地图上划出一条从高原直插西域南部的线路。 “一旦他们出兵,王玄策他们就将面临两线作战的绝境!” “就算我们能打退西突厥,吐蕃也能趁机抢占我们在西域的成果!” “这他娘的不是腹背受敌吗?” 李铁柱那瓮声瓮气的声音里也透着一股烦躁。 “这李世民也太阴了!自己不敢跟咱们正面打,就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岩哥,要不……咱们干脆别管那什么吐蕃了,直接跟李世民开战得了!” “打到长安去,看他还怎么折腾!” “糊涂!” 吴元冷声喝止了他,“现在开战,正中李世民下怀!我们与他两败俱伤,最后只会便宜了草原和高原上的那些豺狼!” 一时间,议事厅内议论纷纷。 刚刚因西线大捷而升腾起的轻松气氛,被这个来自雪域高原的阴影彻底驱散。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忧虑。 他们不怕打仗,但怕这种被顶级对手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布下杀招的无力感。 作为这一切的焦点,李岩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忧虑。 他甚至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悠然地喝了一口。 “呵呵。” 李岩放下茶杯,发出了一声轻笑。 这笑声不大,却像一只有力的大手,瞬间抚平了众人焦躁的心。 “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跟天要塌下来一样?” 李岩环视众人,眼中带着一丝调侃:“就一个吐蕃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 “王爷,这不是我们怕……” 王烈火急着辩解。 李岩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缓缓站起身。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两线作战,腹背受敌,李世民这一手,确实阴险,也确实高明。换做任何一个诸侯,面对这种局面,恐怕都得焦头烂额。”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但是,他错就错在,他面对的是我们!” 李岩走到沙盘前,看着那片象征吐蕃的高地,摇了摇头。 “你们都觉得,李世民的特使抵达吐蕃,是我们输了一招。” “但在我看来,从他派人去请求松赞干布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输了一半了!” 吴元眼中精光一闪,若有所思:“王爷的意思是名分与姿态?” “没错!” 李岩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朗声道。 “他李世民是什么?是中原正朔的皇帝!我李岩又是什么?在他和他那些臣子眼中,不过是一个割据北地的反贼!” “可结果呢?他这个皇帝,在面对我这个反贼的时候,竟然需要放下身段,派特使带着重礼,去请求一个偏远部族的赞普出兵相助!这说明什么?” 李岩的声音陡然拔高,“这说明,在他李世民的心里,他已经没有了能凭自身力量战胜我的信心!他怕了!” “一个帝王,一旦需要靠乞求外援来对付内部的敌人,那他的天命,就已经动摇了!”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让在场所有人都是心神一震! 他们之前只看到了地缘政治上的威胁,却忽略了这背后,更高层面的心理博弈和“势”的较量! 钱串子眼珠一转,立刻兴奋地接话道。 “王爷说的是啊!咱们是要铁勒诸部帮忙,可那是咱们打赢了西突厥,让他们看到了跟着咱们有肉吃,他们主动凑上来的!” “是咱们赏他们一口饭!可李世民呢?他是跑去求人家帮忙!这一来一去,高下立判啊!” “哈哈哈,没错!” 王烈火也反应了过来,一拍大腿。 “他李世民是皇帝,咱们王爷是王爷。” “结果他这个皇帝干的事,还没咱们王爷硬气!丢人!” 看着众人重拾信心,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他的话还没说完。 他伸出手指,在沙盘上吐蕃的位置上轻轻一点。 “说完了姿态,我们再来说说实力。” “吐蕃,在你们看来,很神秘。但掀开那层神秘的面纱,它究竟是什么?” 李岩的声音变得冷静而充满了剖析的意味。 “没错,松赞干布是一代雄主,他统一了高原,手下也确实有一批悍不畏死的勇士。可那又如何?” “高原是他们的堡垒,但同样也是囚笼!” “他们下山难,补给更难!一支上万人的军队,想要离开高原,跨越千里来打我们,人还没到,怕是就要饿死一半,冻死一半了!” “他们的牦牛,能适应高原,但能适应西域的戈壁和风沙吗?” “我承认吐蕃武士个人勇武,但他们的武器是什么?还是刀剑弓矢!他们的战术是什么?还是一拥而上的冲锋!” “他们见过我们从天而降的开花弹吗?他们见过我们一息十发的连弩吗?” “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他们敢从高原上下来,进入平地,那就是一群移动的靶子!是一群给我们镇北军将士刷军功的人头而已!” “啊?”程知节愣了一下,没听懂这个新词。 “意思就是,不值一提的杂鱼。” 李岩随口解释了一句,继续道:“李世民以为他找到了一个强援,但在我眼里,他只是给我送来了一个练兵和立威的绝佳机会!” 这下,所有人脸上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兴奋和狂热! 怕什么?王爷早就把一切都算透了! 吐蕃?来啊! 正好让新兵们见见血!让新炮拉出来试试威力! “王爷英明!” 众人齐声拱手,声音里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佩。 李岩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不过,李世民既然出招了,我们也不能毫无反应。” “他想在西南开辟第二战场,拖垮我们,那我们就将计就计。” “传我的命令给西域都护府的王玄策。” “让他从麾下抽调一支精干的小队,不必多,百人即可。” “由他亲自带队,立刻南下!” “南下?” 吴元一愣,“王爷,是去迎击吐蕃吗?百人是不是太少了?” “不,不是去打仗。” 李岩摇了摇头,“我是让他去做生意,交朋友。” “做生意?交朋友?”这下,连吴元也迷糊了。 李岩的手指,从吐蕃的边缘划过,点在了更南边。 与天竺接壤的几个小国的名字上。 “李世民能派人去吐蕃,我们为什么不能派人去泥婆罗?去那些夹在吐蕃和天竺之间的小邦国?” “王玄策此去,要带上我们最好的丝绸、瓷器、茶叶,还有最锋利的钢刀。他要告诉那些国家的国王,我们镇北王府,愿意和他们建立最稳固的商贸关系!我们可以为他们提供庇护,帮他们训练军队,甚至可以卖给他们威力强大的武器!” “王爷!”吴元深吸一口气,瞬间明白了李岩的用意,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您这是釜底抽薪!您要在吐蕃的南边,打下一圈楔子!让他南不能扩张,西不敢妄动!” “这还不够。” 李岩的笑容更深了:“我还要王玄策,以大唐遗使的身份去拜访那位松赞干布。” “什么?!”众人再次震惊。 “就说他李世民能给的,我李岩双倍给!他李世民给不了的,比如我们最新的炼钢技术,我们的新式农具,只要他愿意保持中立,我们也可以给!让他自己选。” 第三百四十二章 铁包木船 伴随着时间的流转。 在李岩下令之后,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 而除了蓟州城内的事情以外。 蓟州城外,东南一百八十里。 渤海之滨,一座全新的港口拔地而起,被李岩亲自命名为镇海港。 这里是整个镇北王府如今最繁忙,也是戒备最森严的地方。 港口最深处,一座足以容纳万人的巨大船坞内。 只见其中矗立了一艘巨大的龙骨战船,它就是天宫院倾尽全力打造的第一艘新式战舰。 “王爷,您请看。” 李岩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身边是两位负责人。 一位是负责整体统筹与海军组建的周涛。 另一位则是天宫院造船司的总工程师,宋应星。 “这艘镇海级,全长二十八丈,宽六丈!” “主体结构采用最优良的铁桦木,外部关键部位包覆铁甲!” “光是这根主龙骨,就耗费了我们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从燕山深处寻觅百年巨木,一体成型!” 李岩的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即便是以他的眼界,也不禁为眼前这工业造物的雏形而感到震撼。 毕竟现在只是唐代而已啊,眼前的这艘战船比起其他类型的样子,那绝对是史无前例的。 甚至超越了大部分近海航行的商船。 密密麻麻的铆钉将厚重的木板与铁甲固定在一起。 “火炮呢?” 李岩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船身能否承受住火炮齐射的后坐力?” 船是随便造,但一定要稳,要是他们的士兵刚刚登陆上去,还没得开打,自己就炸了,那岂不是给别人看笑话了吗? “王爷放心!” 宋应星拍着胸脯保证:“我们在设计之初,就充分考虑了这一点!” “船身两侧各有二十个炮门,我们对承载火炮的甲板进行了特殊加固,并且设计了全新的滑轨式炮架,可以最大限度地吸收后坐力。” “按照天宫院的模拟测算,即便一侧二十门火炮同时开火,船体也能安然无恙!” “不错。” 李岩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周涛,“人呢?船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我们的水手和士兵,训练得如何了?” 周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张在西域晒出的黝黑脸庞上满是自信。 “王爷,百闻不如一见!请随我来!” 一行人走下船坞,来到港口旁一片专门开辟出来的沙滩训练场。 只见数千名士兵,正赤着上身,在烈日下进行着各种严苛的训练。 他们与普通的镇北军士兵穿着别无二致。 同样是制式的军裤和军靴,但他们训练的内容却截然不同。 有的在进行残酷的负重泅渡,有的在练习用绳索快速攀爬高耸的木墙。 还有的,则在几十艘小船上,模拟着登陆与作战。 “吼!哈!” 随着一名军官的号令,一艘小船上的十几名士兵瞬间行动起来。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将船划到岸边,船头刚刚触及沙滩。 最前方的两名士兵便将一面巨大的塔盾插在身前。 另外几名士兵则迅速以他们为核心,组成一个紧密的半圆形盾阵。 “举弩!” “放!” “咻咻咻!” 密集的弩箭从盾牌的缝隙中呼啸而出,射中了百步之外的靶子。 从冲滩到组成阵型,再到完成第一轮齐射。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 “好!”李岩忍不住抚掌赞叹。 周涛得意地介绍道:“王爷,这就是我组建的第一批海军陆战队,总计三千人。” “都是从各军中抽调出来的百战老兵,识水性,有胆气!” “虽然上船还有些晕,但下了船,他们就是岸上最凶猛的狼!” “我们的思路是,在您说出的未来海战之上,咱们的火炮对轰是第一步。” “但决定胜负的,最终还是要靠接舷战和登陆战!” “你的想法很好。” 李岩看着那些士气高昂的士兵,眼中充满了赞许。 其实他也没有想到,周涛居然能将他的想法贯彻到这种地步。 在他的初步想法内,周涛只需要帮忙组建起来一直可以在水上,海上战斗的部队即可,最起码可以弥补这个空缺。 可现在倒好,要是按照对方现在的想法继续走下去,那绝对是一个无敌海军。 到时候在配上自己在军火库中兑换的那些枪支弹药,甚至是一些超时代的重型武器。 “有了这支部队,未来大洋之上,任何一处海岸线,都将是我们的前线!” “任何敢于挑衅我们的敌人,都要做好老巢被我们直接端掉的准备!” 周涛听得这话同样是热血沸腾,作为靖海军司第一任都督。 只要眼前的一起成为现实,那么他的就可以真真正正的比拟李铁柱那些人。 甚至也会成为李岩的核心武将! 说白了现在这就是所有军士梦寐以求的东西。 不过正当周涛准备再汇报一下水手训练的进展。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夜枭斥候已经出现在李岩身后,语速极快地呈上了一份用蜡丸封好的密报。 “王爷,镇海港以南三百里,斥候紧急军情!” 李岩的笑容瞬间收敛,他接过密报,捏碎蜡丸,展开那张小小的布条。 只看了一眼,他整个人的气场就变了。 如果说刚刚还是欣赏自己杰作的君王。 那么这一刻,他便化作了即将喷吐龙炎的怒龙! 周涛和宋应星心中一凛,他们从未见过李岩露出如此可怕的神情。 “王爷,发生何事了?”周涛问道。 李岩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张布条递给了他。 周涛接过来一看,脸色瞬间变得和李岩一样难看。 宋应星凑过去,看完之后,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斯文的面孔涨得通红。 密报的内容很简单: 就在昨夜,一支规模约在二十艘左右的神秘舰队。 突然出现在镇海港以南三百里外的石口村。 他们不仅摧毁了所有渔船,更是登陆掳走了村里最有经验的十几名老船匠!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更是对李岩权威的公然践踏! “混账!”宋应星气得破口大骂,“他们怎么敢!那些老船匠,都是我好不容易才请出山,愿意为王府效力的宝贝啊!他们怎么敢!” 第三百四十三章 海上龙吟 这些老工匠,是他构建整个造船工业体系的基石,是知识的传承者。 被掳走十几个,对宋应星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王爷!这伙人绝对不是普通的海盗!” 周涛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杀机毕露。 “普通海盗没有这种规模的舰队,更没有火炮!” “而且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就是冲着我们的工匠来的!” 李岩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怒火已经尽数转化为深不见底的寒意。 “传我将令!” “宋应星!” “臣在!” “从今天起,天宫院造船司的进度,再提三成!” “需要什么,钱、人、材料,我给你无限的权力!一个月!我只要一个月的时间,让第一艘战船,下水!” “臣……遵命!就算不眠不休,也一定完成任务!”宋应星咬着牙,重重点头。 “周涛!” “末将在!” “那支船队最后出现的位置在哪里?” “根据夜枭回报,他们掳人之后,便一路向东,进入了外海深处。” “很好。” 李岩冷笑一声。 “他们以为躲进大海,我们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从现有战船中,挑选出速度最快的三十艘福船,装备上最好的神臂弩和十门虎蹲炮!再调拨一千名海军陆战队上船!” 李岩走到巨大的海图前,在广阔的蓝色区域上逡巡。 “组织一次有限的报复性出击!!” “用我们的虎蹲炮和神臂弩,告诉他们,这片海上,谁说了算!试探出他们的船速、火炮射程和战术特点!我要他们所有的数据!” 李岩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周涛。 “最重要的是,告诉他们一个道理,敢动我李岩的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得用血来偿还!” “末将……遵命!” 周涛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猛地一捶胸甲,吼声如雷。 “保证完成任务!不让他们知道我镇北军的厉害,末将提头来见!” …… 夜色渐深,镇海港帅府的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李岩站在巨大的海图前,久久未动。 原本应该回到王府的李岩,此刻却没有离开,白天的怒火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冷静而深邃的思考。 这支船队的出现,打乱了他原本的节奏。 这是一个有明确目的的敌人。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件带着淡淡馨香的狐裘披风,轻轻地披在了他的肩上。 “夜深了,海边风大,别着了凉。” 李秀宁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岩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他转过身,看着灯火下佳人关切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下午发了很大的火,晚膳也没怎么用,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李秀宁为他理了理衣领,轻声道:“还在为那支船队的事情烦心?” “烦心谈不上,只是有些意外。” 李岩拉着她柔软的手,走到窗边,一同望着窗外那片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黑暗大海。 “我本以为,我们的敌人,只在陆地上。李世民、突厥、吐蕃,这些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对手。” 李岩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可眼前的这些人,他们很聪明,知道工匠是我们发展的根本。这一击,打得很准,也很疼。” “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秀宁的美眸中映着月光,也映着李岩坚毅的侧脸。 “我已经让周涛带人去追了。” 李岩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敌人打了我们一巴掌,我们必须立刻还回去一拳!只有把他们打痛了,打怕了,才能为我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秀宁,以前我认为,只要拥有最强的陆军,就能平定天下,给百姓一个安稳的日子。” “但现在我明白了,我错了。” “这片大海,看似是阻隔,但同样也是一条路。” “我们若不把它掌握在自己手里,它就会成为敌人刺向我们软肋的刀。” 李秀宁静静地听着,她将头轻轻靠在李岩宽厚的肩膀上。 “我相信你。” 她柔声道:“无论敌人来自陆地,还是海洋,你都能战胜他们。” “就像你以前做到的每一次一样。” 李岩心中一暖,反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绝美脸庞,轻声道。 “有你在,再大的风浪,我也不怕。” 月光如水,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 几天的时间一闪而逝。 渤海之滨一处被当地渔民称为蛇牙湾的海域。 在当地人眼中,这里是出海的大忌。 但在周涛眼中,这里却是为敌人精心准备的坟场。 “将军,起雾了。” 一名亲卫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 周涛趴在一艘经过伪装的福船船头,透过单筒望远镜,观察着远处海面上那个模糊的黑点。 “再等等。” 周涛的声音沉稳如铁。 “这伙人警觉得很,必须等他们完全进入蛇牙湾的腹地,我们才有机会。” 他率领的这支由三十艘福船改装而成的舰队,已经在海上游弋了五天五夜。 凭借着夜枭斥候从陆地和空中传来的情报。 以及对这片海域水文的了解,此刻的他终于等到了敌人的方位。 那是一艘脱离了主舰队,正在进行近海侦察的敌方探险船。 “就是它了。” 周涛放下望远镜,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传令下去。” “一号、二号火攻船准备,其余各船,保持静默,等我的信号!” 海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十步。 那艘神秘的探险船,依旧保持着一定的速度,沿着他们绘制的海图航线,缓缓驶入了蛇牙湾的中心。 “就是现在!” “放火船!” 指令通过旗语和微弱的灯火信号,迅速传达到了埋伏在礁石后的两艘小船上。 那两艘小船上,堆满了浸透了桐油的干柴与装着猛火油的瓦罐。 船员点燃引线后,立刻跳入冰冷的海水中,奋力向着岸边游去。 两艘无人驾驶的火船,借着风势与暗流,朝着那艘探险船漂了过去。 第三百四十四章 蛇牙湾的獠牙 “呜!” 探险船上的瞭望手,似乎发现了异常,发出了一声长长的警戒号角。 船上顿时响起了一片混乱的呼喊声,夹杂着听不懂的异域语言。 但,一切都太晚了。 “轰!轰!” 两艘火船精准地撞在了探险船的船身中段。 船上的瓦罐受热炸开,滚烫的猛火油四处飞溅,瞬间将木质的船体点燃! 火焰借着海风,呼的一下窜起数丈高。 将周围的浓雾都染成了一片诡异的橘红色。 “什么鬼东西!” “是火攻!快救火!” 船上的敌人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他们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海面上,遭到致命的攻击。 “全军出击!!” 周涛见状,拔出腰间的横刀,发出了号令。 “杀!!” 埋伏在四周的十多艘福船,同时点亮了船头的风灯,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 “放弩!” “咻!” 密集的弩箭,无情地收割着甲板上敌人的生命。 “虎蹲炮!给老子轰他娘的!” 几艘福船的船头,士兵们手忙脚乱地将一门门小巧的虎蹲炮对准了敌船。 “轰隆!” 炮声响起,无数铁砂和石子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虽然无法对船体造成致命伤害,但却对甲板上的人员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敌船上,一名像是头目的男子。 正挥舞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大声呵斥着组织抵抗。 “干掉他!” 周涛指着那人,冷冷下令。 三名神射手立刻半跪下来,三支特制的破甲箭对准了目标。 “放!” 三道寒光一闪而逝,那名头目身中两箭,惨叫一声,仰面倒下。 群龙无首,加上大火焚身,敌人的抵抗意志瞬间崩溃。 “将军,他们想跑!”一名副将指着敌船叫道。 只见那艘着火的船,竟然不顾船身的损伤,开始强行转向。 “想得美!” 周涛冷笑一声:“准备接舷!陆战队,登船!除了工匠和头目,其余的……给老子杀无赦!” “吼!” 数艘福船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船头刚刚接触,早已准备多时的海军陆战队士兵们,便抛出数十根带着铁爪的绳索,死死地勾住了对方的船舷。 “杀!” 一名百夫长第一个顺着绳索荡了过去,手中朴刀一挥,便将两名敌人砍翻在地! 紧接着,成百的陆战队员,嚎叫着冲上了敌船的甲板。 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就此展开。 这些海军陆战队的老兵,本就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又经过了严苛的训练。 无论是个人武勇还是小队配合,都远非这些疏于近战的敌人可比。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战斗便已结束。 大火被勉强扑灭,敌船的甲板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一名副将兴奋地前来禀报:“将军!大获全胜!我军仅伤亡三人,便击溃敌船!俘虏了二十三个活口,其中还有几个像是管事的!” 周涛满意地点点头,他走到一名被五花大绑的俘虏面前。 这人金发碧眼,相貌与中原人迥异,此刻正用一种惊恐而愤怒的眼神瞪着他。 “不会说话的异族?” 周涛皱了皱眉,随即对左右道:“带回去!王爷自有办法让他们开口!” 他看了一眼那艘破损严重,但主体结构尚在的敌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把这艘船也给老子拖回去!!” “是!” 周涛转过身,望着已经开始泛白的东方天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两天后,蓟州,镇北王府。 书房内,李岩正与吴元对着一张巨大的舆图,商议着秋收后新一轮的屯田计划。 “岩哥,根据各地上报的数据,今年幽云两地,粮食预计增产四成以上。” “这还是在抽调了大量青壮去修路、建港的情况下。” “新农具的威力,实在是……” 吴元说到这里,这位掌管着政权的王府大总管,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惊叹和喜悦的笑容。 “四成,还不够。” 李岩摇了摇头,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片空白区域。 “我们的摊子铺得越来越大,对粮食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多。” “海军是个无底洞,未来的陆军扩编,天宫院的研究,哪一样不是吞金巨兽?” “粮食就是我们所有计划的基石,半点马虎不得。” “属下明白。” 吴元躬身道,“属下会立刻着手,规划新的垦殖区,确保明年……” 他话未说完,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夜枭斥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声音中压抑不住兴奋。 “启禀王爷!镇海港八百里加急!周涛将军,首战告捷!” “哦?” 李岩和吴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喜。 这么快? 李岩快步上前,从斥候手中接过那封用火漆密封的捷报,迅速拆开。 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充满了军人特有的煞气和豪情。 将蛇牙湾一战的整个过程,描述得淋漓尽致。 “好一个蛇牙湾伏击战!” 李岩看完,忍不住一拍桌案,放声大笑。 他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他最担心的,不是打不赢,而是麾下的将士们在面对陌生的海洋和陌生的敌人时,会产生畏惧心理。 但周涛用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证明了镇北军的将士,无论是在陆地还是海洋,都是最顶尖的战士! “以三十艘旧式福船,设伏击伤一艘敌方新式战舰,俘虏二十三人,自身伤亡不过三……”吴元凑过来看完捷报,也是抚须赞叹不已。 “周将军用兵,已颇得岩哥真传,不拘一格,奇正相生啊!” “他做得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李岩将捷报递给吴元,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 “不仅打了胜仗,提振了士气,还给咱们抓了舌头,抢回来一艘船!” “这份功劳,不大赏不足以慰军心!” “传我将令!”李岩的声音变得激昂起来。 “周涛指挥有方,智勇兼备,赏黄金千两,官升一级!” “所有参战将士,无论生死,一体叙功,赏银百两!阵亡者,入英烈祠,抚恤加倍!” “遵命!”门外的亲兵大声应诺。 第三百四十五章 算盘上的乾坤 “岩哥英明!” 吴元由衷地说道,“如此重赏,必能让海军将士们士气百倍!” 李岩点点头,但他兴奋的眼神很快就重新化为冷静的思索。 他走到墙边,揭开一张盖在海图上的白布. 露出了下面几张潦草的草图,那是根据之前夜枭斥候的描述,画出的敌舰大致模样。 “元子,你立刻传令天宫院。” 李岩的手指在草图上敲了敲:“让宋应星放下手头的一切,即刻赶往镇海港!把那艘缴获的敌船都研究透彻!” “俘虏,也立刻押送蓟州!!” “是!”吴元立刻领命。 他正要退下,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一丝迟疑之色。 “王爷,还有一事关于船只设计,属下举荐一人,或许能对宋大人有所助益。” “哦?何人能得你吴大总管如此看重?”李岩颇感兴趣地问道。 “此人名叫苏婉清,乃是江南大族苏氏之女。” 吴元斟酌着词句,缓缓说道:“月前,其家族因不愿依附李世民,举族北迁,投奔我蓟州。” “江南苏氏?” 李岩想了想,似乎有些印象,是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也涉足一些丝绸和茶叶生意。 “正是。” 吴元点头道,“这位苏姑娘,自幼便与众不同,不喜琴棋书画,偏爱数算与格物之学。其算学之精,据说连江南最有名的算学大家,都自愧不如。” “她曾仅凭一人之力,用算盘与图纸,便为家族设计出了一套极为精巧的联动水车,灌溉千亩良田,在当地传为佳话。” “数算,格物?”李岩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不就是原始的数学和物理学吗? 这两种学问,对于冶金,建筑,尤其是对于造船这种需要精密计算的复杂工程来说。 简直是无价之宝! 宋应星虽然经验丰富,天纵奇才。 但在理论计算方面,依旧沿用着匠人师徒相传的经验主义模式,缺乏系统性的理论支撑。 “此等人才,为何现在才报上来?”李岩追问道。 吴元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岩哥,只因她是一介女流。” “属下本想将她安排在户部,协助处理账目,但又觉得屈才。” “今日听闻王爷要彻底解析敌船,重塑我军战舰,属下斗胆,觉得或许可以让她试试。” “女子?” 李岩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元子啊元子,看来我平日里跟你说的话,你还是没听进心里去啊。” “属下愚钝。”吴元连忙躬身。 “我镇北王府,何时有过男女之别?” 李岩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秀宁能上阵领兵,杀得突厥人闻风丧胆。女子为何就不能进天宫院,执笔算筹,为我设计战舰?” “本王要的,是脑子里的东西,是能为我所用的才能!至于这才能,是长在男人头上,还是女人头上,有区别吗?” 这番话,振聋发聩,让吴元心神剧震。 他跟在李岩身边这几年,早已习惯了他各种惊世骇俗的言论和举措。 但每一次,依旧能感受到那种超越时代的魄力所带来的冲击。 “是属下狭隘了。”吴元深深一揖,“属下这就去安排。” 李岩点了点头,“行,那你去安排吧,等有时间了我也过去看看,正好也视察一下下面人的工作。” 翌日,天工院。 这里是整个镇北王府最嘈杂,也最具活力的地方。 铁匠铺里,赤膊的汉子们挥舞着重锤,木工房中,刨花飞舞。 远处,新建的高炉烟囱里冒着滚滚浓烟。 李岩在吴元的陪同下,缓步走入天工院的船舶司。 这里刚刚清理出一大片空地。 无数工匠正围着一堆从镇海港运回来的船只残骸,敲敲打打,议论纷纷。 缴获的那艘敌船主体,则被安置在最中央,由专人看护,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 “宋大人呢?”李岩问道。 “我们的宋大人正在里面和新来的苏姑娘,为了龙骨的尺寸争论呢!” 吴元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抹看好戏的笑意。 “哦?” 李岩眉毛一挑,兴趣更浓了,“走,去看看。” 二人绕过一排排绘图的桌案,还未走近,便听到里间传来宋应星的声音。 “不行!绝对不行!老夫造了一辈子船,从未见过如此狭窄尖锐的船底!” “这般模样,吃水太深,稍有风浪便会倾覆!” “我们是要造出海的战船,不是内河里的小舢板!” 说话的正是天工院的灵魂人物,宋应星。 此刻他吹胡子瞪眼,指着一张图纸,显然是动了真火。 而在他对面,站着一位身穿素雅青衣的女子。 她身形纤细,眉目如画,气质清冷,与这喧嚣吵闹的工坊格格不入。 “宋大人,婉清并非质疑您的经验。” 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吐字清晰:“只是,我们缴获的这艘西夷海船,其船底正是如此设计,周将军的战报中也提及,此船虽受重创,但在转向与航速上,远超我们的福船。” “那是因为他们的帆索与我们不同!”宋应星坚持道。 “帆索是其一,船体结构亦是关键。” 苏婉清不卑不亢地拿起一支炭笔,在一块小木板上迅速勾勒起来。 “大人请看,我们的福船,船底宽而平,遇浪则如一片叶子,随波起伏,虽稳,却也失了速度,且易被横浪拍击。” “而此船底窄而深,遇浪则如利刃,能破浪而行。并非来自宽阔的船底,而是来自更低的重心与合理的压舱物配比。” “只要我们的数算足够精准,完全可以计算出最完美的平衡点。” 她一边说,用算盘飞快地拨弄了几下,得出了一个结论。 “依照我的计算,若采用此种船型,在同等风力与载重下,我方新式战舰的极限航速,至少能比福船提升三成!逆风航行的能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一派胡言!” 宋应星气得满脸通红,“造船是靠尺寸,靠经验,靠老师傅的手艺!岂是靠你这算盘珠子拨弄几下就能定夺的?提升三成?小姑娘,你可知三成航速在海上意味着什么?简直是天方夜谭!” 周围的工匠们也纷纷摇头,显然都站在宋应星这边。 他们敬佩这位新来的苏姑娘聪慧,但造船这种事,一个从未出过海的江南闺秀,又怎么可能比得上一辈子的老匠人。 第三百四十六章 惊才绝艳苏婉清 “咳咳。” 李岩的咳嗽声,让争论戛然而止。 “王爷!” 宋应星和所有工匠都吓了一跳,连忙跪地行礼。 苏婉清也微微一惊,随即敛衽一礼,平静地说道:“民女苏婉清,参见王爷。” “都起来吧。” 李岩摆了摆手,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苏婉清和她手中那块写满公式的木板上。 “本王来得不巧,似乎打扰了你们的雅兴?” “王爷恕罪,是老臣失态了。”宋应星老脸一红。 “不,争论是好事,没有争论,何来进步?” 李岩走到那张巨大的图纸前,正是新一代战船的初步设计图。 看着眼前的图纸上的那新颖的模样,又看了看苏婉清画的船底草图。 哪怕是作为后世之人的李岩也感觉有些讶然了。 因为这上面的东西已经超过了现在该有的一些船只类型,甚至已经夸越了太多太多。 当然,这也仅限于跨越,但并没有跨过时代。 不然的话,李岩真觉得眼前的苏婉清会不会跟自己一样,同样是穿越而来的了。 “苏姑娘,你刚才说的重心,压舱,平衡点,可否为本王详细解说一番?” “是,王爷。” 苏婉清心中略定,没有丝毫怯场,逻辑清晰地将自己基于俘虏口供,船只残骸测绘数据以及水阻之学的初步构想,娓娓道来。 她的话语中,没有半句空话,全都是基于严谨的计算。 李岩越听,眼神越亮。 宋应星和周围的工匠们,也从最初的不屑,慢慢变成了震惊。 最后则是深深的思索。 他们听不懂那些复杂的计算。 但他们能听懂苏婉清描述的那些结构组合在一起后。 所能达到的效果,那是一种他们凭借经验也能模糊感知。 这已经不是匠人的技,而是真正的学问! “好!” 李岩听完,忍不住抚掌赞叹。 “听苏姑娘一席话,胜过读十年书!本王问你,若完全按照你的构想来设计,我有几成把握,能造出超越西夷的战舰?” 苏婉清沉吟片刻,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岩,一字一句地说道。 “若材料和工艺能跟上,婉清有十成把握,造出的新船在性能上将全面碾压我们缴获的样品!”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纷纷表示不服。 毕竟在场之人都是李岩从各地生拉硬拽,甚至是派人利用重金请过来的大师傅。 不说在整个大唐有名气,但是在当地绝对是个顶个的大师傅了。 李岩却放声大笑:“本王就喜欢你这股狂气!宋大人!” “老臣在。”宋应星躬身,神色复杂。 “本王现在给你一道命令。” 李岩指着苏婉清,“从今日起,苏婉清任船舶司总绘图师兼首席算学顾问,品级暂定为从五品!” “她的所有设计图纸只要达标,天工院必须全力配合,优先实现!你,宋应星,负责用去完善她的理论,将图纸变成现实!” “你们二人,一个是天马行空的魂,一个是脚踏实地的骨,魂骨合一,才能为本王打造出真正的海上霸主!” 听到这话,宋应星愣住了。 “这……” 让一个黄毛丫头做自己的同僚,这不是开玩笑嘛? 但看着王爷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再回想刚才苏婉清那番惊才绝艳的论述。 说是不服气那绝对是假的,但是心里虽然过不去,但对于李岩的命令还是要遵守的。 “老臣……遵命。”他对着苏婉清,复杂地拱了拱手。 苏婉清亦是心神剧震,她没想到李岩竟有如此魄力。 直接给了她如此高的职位和权限。 “婉清,定不负王爷所托!” ……………… 当晚,镇北王府,书房。 灯火通明,李岩正兴致勃勃地对李秀宁讲述着今日在天工院的所见所闻。 “你是没看到宋应星那老头当时的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哈哈!” “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是服气的。那苏婉清,当真是个鬼才!” “一张算盘,一块木板,便将一艘万料巨舶的五脏六腑安排得明明白白,简直神乎其技!” 李秀宁静静地为他沏上一杯热茶,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耐心地听着。 直到他说完,她才将茶杯递过去,柔声问道。 “看来夫君今日,是捡到宝了?” “何止是宝!简直是国之瑰宝!” 李岩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感慨道:“我原以为,我这天工院已是人才济济,今日见了她,方知山外有山。有了她,我们海军的发展,至少能提前五年!” 李秀宁的美眸中闪过一丝异彩,她放下茶壶,认真地看着李岩。 “夫君,这位苏姑娘,不光是精通数算格物这么简单吧?” “哦?此话怎讲?”李岩奇道。 “一个养在深闺的江南士族女子,即便天赋异禀,又怎会接触到如此深奥的造船之学?还对西夷战船的优劣了如指掌?” 李秀宁慢条斯理地分析道,“更何况,她一个女子,敢在天工院那种地方,当着一群大匠宗师的面,与宋大人据理力争,这份胆识与心性,可不是寻常才女该有的。” 李岩一怔,随即点头道:“你说的有理,我光顾着欣赏她的才华,倒是忽略了这些。她身上,确实有股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与决断。” 李秀宁浅浅一笑,风华绝代:“能让夫君如此赞不绝口,想来这位苏妹妹也是一位奇女子。明日,我想见见她。” “你想见她?”李岩有些意外。 “怎么?夫君怕我吃了她不成?” 李秀宁嗔了他一眼,随即正色道:“夫君麾下,文有吴元,武有铁柱,笑林他们,如今又多了一位能在格物之学上独当一面的苏婉清。” “此乃我镇北王府的大喜事,我身为王府主母,理应亲自出面,予以嘉奖和安抚,让她能更安心地为夫君效力。” “这不仅仅是礼数,更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夫君的后院,永远是夫君最稳固的支撑,而不是内耗的源头。” 一番话说下来,原本李岩还有些担心李秀宁吃醋,毕竟眼前的这位可是一位马上的王后,这要是闹起来了,李岩多少有些受不了。 不过现在,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李岩伸手握住李秀宁的手,柔声道。 “秀宁,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李秀宁反手握住他,眼中带着一丝狡黠。 “夫君也别高兴得太早,我只是想看看,能让我们的战船提速三成的女子,究竟是何等模样。” “若她真有经天纬地之才,我非但不会嫉妒,反而要替夫君,把这尊宝贝牢牢地看住才行。” 第三百四十七章 李世民的忧虑 次日,王府后花园的暖阁内。 苏婉清有些局促地坐在锦凳上,她还是第一次被邀请到王府的内院。 眼前这位传说中的平阳昭公主。 镇北王府真正的女主人,比她想象中更加美丽,也更加令人敬畏。 李秀宁并未穿着华丽的宫装,只是一身寻常的居家襦裙,但那份久经沙场与上位者独有的气度,却让苏婉清不敢有丝毫懈怠。 “苏妹妹,不必拘谨,坐。”李秀宁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动作优雅,语气温和,“昨日听王爷说起你,他对你的才学可是赞不绝口。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王妃谬赞了,婉清愧不敢当。”苏婉清连忙起身。 “坐下说。”李秀宁微笑着按了按手:“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我听闻,苏妹妹的家族,在江南也是有名的望族。只是不知,苏家是因何故,不愿依附李唐,反而选择千里迢迢,投奔我们这尚在纷争中的幽州呢?” 这个问题,问得十分直接,甚至有些尖锐。 毕竟一个大家族,完全可以让李世民加封一下,虽然不会成为多大的官员。 但是发展一下还是能在江南占据一席之地的。 苏婉清心中一凛,她抬起头,迎上李秀宁那看似温和的目光,沉默了片刻。 毕竟眼前之人说到底也是李唐嫁过来的闺女,要是自己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哪怕是更加惹人不喜,但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无奈,苏婉清喃喃的说道:“民女斗胆,但请说出话要是招惹到了王妃,请王妃勿怪。” 李秀宁摆了摆手:“妹妹说就行,相信你应该也听说过我,对于一些凡俗之语我也不会过于在乎!” 听到这话,苏婉清才继续说道。 “回王妃,因为苏家看的不是眼前,而是长远。” “李唐虽已占据中原,但其根基在于关陇贵族,与我等江南士族,终究不是一路人。” “更何况,当今天子手段太过酷烈,非仁主之相。” “而王爷在幽云之地所行之新政,减租减息,兴修水利,重用寒门,鼓励工商,每一项,都让婉清的父亲看到了不一样的未来。” “不一样的未来。” 李秀宁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江南富庶,李唐如今正是需要钱粮的时候,想必对江南大族拉拢甚重,苏家举族北迁,舍弃的恐怕不是一点半点的家业吧?” 苏婉清闻言,也没有了藏着掖着的打算。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王妃,她突然就有种知己的感觉,是那种同为聪明人的感觉。 “王妃有所不知,我苏家经营百余年,靠的并非是摆在明面上的田产与商铺。” “江南的丝绸与茶叶,天下闻名。” “官面上的商路,如今确实大半都掌握在朝廷与依附于朝廷的商贾手中。” “但我苏家,历经三代人,暗中开辟并掌控了数条从江南腹地,绕过官方关卡,直通海外与北方草原的秘密商道!” “如今……只要王爷愿意,婉清随时可以将这几条商道,重新启用!” 暖阁内,瞬间陷入了寂静。 李秀宁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饶是她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也被苏婉清抛出的这个礼物给震撼到了。 这分明是一把能直插李唐心脏,从其经济命脉上狠狠抽血的利刃! 李秀宁缓缓放下茶杯,看着眼前这个清丽脱俗,却胸藏乾坤的女子,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 长安城,太极宫,甘露殿。 殿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殿外却是寒风呼啸,吹得廊下的宫灯摇曳不定。 李世民身着一袭玄色常服,独自一人站在那副巨大的舆图前。 目光却没有聚焦在任何一处,显得有些空洞。 在他脚边,一卷来自百骑司的加急密报,已经被他紧紧攥成了一团。 “镇北王李岩麾下靖海军司初战告捷,于登州外海,仅以三艘试验战舰,便全歼一支规模庞大的西夷海寇舰队。” “其舰体坚固,炮火猛烈,航速惊人,据俘虏交代,其中有一主炮射程远达两里,开炮之声如天雷滚滚,中者船毁人亡!” 西夷海寇是谁,李世民并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李岩,那个他一生中最大的对手。 在他完全没有留意到的领域,已经悄无声息地磨砺出了一柄足以威胁他帝国腹心的利剑! 更重要的是李岩的那所谓的火炮! “吱呀!” 殿门被轻轻推开,两道身影悄然步入。 为首一人,面容清癯,眼神睿智,正是大唐首相房玄龄。 紧随其后的,则是一位神情果决,目光如刀的男子,正是以善断闻名的杜如晦。 “陛下,深夜召臣等前来,可是……幽州又有异动?” 李世民没有转身,声音低沉地响起:“玄龄,克明,你们来看看这个。” 一名宦官连忙捡起地上的纸团,呈递给二人。 房玄龄与杜如晦凑上前,一目十行地扫过,两人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无比严肃。 杜如晦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两里射程的天雷?这是何物?我大唐最精锐的床弩,抛射重箭,极限也不过五百步!这岂不是说,他的战船,能在我军攻击范围之外,对我等进行随心所欲的屠杀?” 房玄龄想得更远,他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陛下,此事之危,不在于一战之胜负。” “玄龄,说下去。” 李世民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忧虑。 “诺。” 房玄龄对着舆图,伸出了手指:“陛下请看,我大唐的命脉,一在关中,二在江南。关中有潼关之险,又有我大军驻守,固若金汤。但江南呢?” 他的手指顺着漫长的海岸线划过:“从江淮到岭南,海岸线何止千里!我等素来重陆轻海,海防形同虚设。以往,不过是防备些许倭寇与海匪,尚可应付。可如今,李岩有了如此利器,便如同一头猛虎,拥有了翅膀!” “他可以不从陆路与我等硬撼,而是自海上南下。” “随意择一处登陆,便可直插我江南腹心!我等大军主力皆在北方,根本无法及时驰援。” “届时,江南财赋之地糜烂,天下动摇,后果不堪设想!” 第三百四十八章 侯君集请战 房玄龄的话,让甘露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李世民双拳紧握,他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 李岩的这一步,太狠了! 完全跳出了陆地争霸的棋盘,在另一片更广阔的战场上,对他形成了降维打击! “房公所言极是!” 杜如晦斩钉截铁地说道,“臣以为,不可再等!李岩行事,向来谋定后动,步步为营。他今日能歼灭一支海寇,明日就能将战船开到我扬州港外!我等必须立刻反制!” “如何反制?” 李世民看向自己最信赖的两位谋主。 “他的海军已成气候,而我大唐,连一艘能出远海的战船都没有!” 就像一个棋道高手,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与对手杀得难解难分,却发现对手在另一张棋盘上,已经快要将死自己了。 房玄龄沉吟片刻,上前一步,肃然道。 “陛下,为今之计,唯有双管齐下,甚至三管齐下,方能暂缓危局。” “其一,便是吐蕃!” 房玄龄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必须加快与松赞干布的盟约谈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促使他出兵,从西南方向,给李岩的西域都护府施加最大的压力!让他无暇东顾,更无力将过多资源投入到海军之中!” 李世民点了点头:“此事朕已下旨,令使臣加鞭,告诉松赞干布,只要他出兵,朕不仅可以将文成公主嫁与他,更可以额外再赠予他十万匹丝绸与一万斤茶叶!” 为了牵制李岩,这位骄傲的帝王,已经顾不上什么天朝上国的体面了。 杜如晦接着说道:“其二,便是组建我大唐自己的水师!哪怕暂时无法与李岩争锋,也必须要有!至少,要能守住我等家门口,护住沿海的州县与航道!” “此事说易行难。” 李世民皱眉道,“造船非一日之功,精通海战的将领更是凤毛麟角。” “我大唐的工匠,擅长造楼船,蒙冲,在江河之上尚可,但若说出海,怕是连李岩缴获的那些西夷海船都比不上。” “臣以为,可以双路并进。” 房玄龄补充道,“一方面,当立刻下旨,于泉州,明州等地设立船政司,高价网罗天下船匠,搜集海船图纸,不计成本地开始尝试建造我大唐自己的远洋战舰。” “另一方面,” 他顿了顿,指向舆图的最南端,“可秘密遣使,与岭南的冯盎接触。冯家世居岭南,麾下水师虽不成体系,但久与南海诸国通商,深谙海事。” “若能说服他归附,或至少达成盟约,便可借他的力量,在南海形成一道屏障,防止李岩水师长驱直入。” “联络冯盎……”李世民眼中光芒闪烁。 这是一个绝妙的提议。 冯盎虽已归附,但一直处于半独立状态,现在是时候将他这颗棋子,真正地绑上大唐的战车了。 “好!” 李世民一掌拍在案上,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依二位爱卿所言!吐蕃那边,继续加码!” “岭南冯盎,玄龄你亲自草拟一份密诏,朕要给他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许诺!至于水师……” 他的话还没说完,殿外忽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陛下!潞国公侯君集,于殿外求见,说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 侯君集? 李世民与房、杜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宣他进来。” 片刻后,身材魁梧、满脸悍气的侯君集大步流星地走入殿内,甲胄未解,显然是刚从军营中赶来。 “臣侯君集,参见陛下!”他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君集,深夜前来,所为何事?”李世民问道。 侯君集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脸上满是羞愤与激昂交织的神情。 “陛下!臣听闻,李岩反贼,竟已组建水师,于海上横行无忌,而我堂堂大唐,竟无一船一卒可与之相抗!” “臣身为大唐将军,食君之禄,思报君恩,闻听此事,如坐针毡,夜不能寐!” 他这番话,充满了忠勇之气,让李世民心中的烦闷,稍稍缓解了一些。 “君集有此忠心,朕心甚慰。” 李世民叹了口气,“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啊。” “陛下!” 侯君集向前膝行两步,声音陡然拔高。 “臣知道,我大唐将士,皆是陆上猛虎,不熟水性!” “臣也知道,我等并无能出海的巨舰!” “但正因如此,才更要迎难而上!难道我大唐百万雄师,无数能工巧匠,还比不过他一个偏居北地的反贼吗?” “臣,侯君集,不才!愿为陛下分忧!” 他重重一叩首,语气无比坚定。 “恳请陛下下旨,让臣负责筹建新水师!” “臣愿立下军令状,三年之内,必为陛下打造出一支足以纵横四海的无敌舰队!若不成,臣愿提头来见!” 甘露殿内,一片寂静。 房玄龄与杜如晦的眉头都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侯君集勇则勇矣,也素有谋略,但为人骄矜自负。 更重要的是,他一生戎马,全在陆地,对海事一窍不通。 让他去筹建水师,无异于缘木求鱼。 李世民何尝不知这一点? 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腔热血、主动请缨的爱将,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侯君集是想借此机会,再立不世之功。 但他更知道,此刻的自己,无人可用。 朝中宿将,李靖和李勣远在并州,秦琼,尉迟恭等人更是标准的旱鸭子。 在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刻,侯君集的主动请缨,哪怕明知不妥,也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一个敢于任事的将领,总好过一群畏难不前的庸臣。 “好……” 良久,李世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走下台阶,亲自扶起侯君集,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君集,朕就信你一次!” “自即日起,朕命你为江南船政总管,总领我大唐一切水师筹建事宜!兵部、工部、户部,皆需全力配合于你!” “朕只要一样东西——一支能打败李岩的水师!” “臣,遵旨!” 侯君集的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 “必不负陛下所托!” 第三百四十九章 你家王爷,想给我什么? 看着斗志昂扬的侯君集领旨离去,房玄龄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陛下,侯君集虽勇,却非知水之人,此去……臣恐难有建树啊。” 李世民疲惫地摆了摆手,坐回龙椅之上:“朕知道。但玄龄,你看看这满朝文武,除了他,还有谁敢在这时候,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 “眼下,朕无人可用。且让他去试一试吧,总好过我们坐以待毙。” “就算他练不出能战之兵,只要能造出一些船来,摆在江口,亦能稍安人心,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听着李世民这近乎自我安慰的话语,房玄龄与杜如晦相视一眼,唯有躬身长叹。 ……………… 与此同时,世界屋脊,逻些城。 与中原截然不同的湛蓝天空下。 初具雏形的布达拉红宫,在日光下宛如一座赤色的雄狮,匍匐在玛布日山上,俯瞰着整片河谷。 王玄策一行百人,风尘仆仆,却精神饱满。 在抵达这里之前,他已率先率领一支小队轻车简从,进入了泥婆罗国。 凭借着之前打下的良好关系,以及车上那些令泥婆罗王室眼花缭乱的丝绸,瓷器和钢刀。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与泥婆罗王签订了更深层次的贸易与军事互助盟约。 这颗楔子,已经牢牢打在了吐蕃的南院。 做完这一切,他才不紧不慢地带着大部队,来到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地——逻些。 当王玄策走进那座充满着浓郁酥油与藏香气息的宫殿时。 另一拨使者,也刚刚结束他们的觐见。 为首之人,乃是长安鸿胪寺卿韦挺,一个标准的世家子弟,满脸的倨傲几乎不加掩饰。 他穿着一身繁复的朝服,与这高原上的粗犷风格格格不入。 看到王玄策一行人,韦挺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哼,北地反贼的走狗,也敢踏上赞普的王庭?真是自取其辱。” 他用只有身边人才听得到的声音低语了一句。 便昂首挺胸地从王玄策身侧走过,连一个正眼都懒得施舍。 王玄策对此视若无睹,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便于行动的劲装,目光平静地望向高坐于宝座之上的那个男人。 松赞干布。 这位刚刚统一了雪域高原的雄主,比想象中要年轻得多。 他皮肤黝黑,眼神充满了勃勃的野心与审视的意味。 “镇北王府西域都护府大都护,王玄策,拜见赞普。” 王玄策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 “呵呵,行了,咱们也不是没有见过,说说吧,你这才来做什么?” 松赞干布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不等王玄策开口,他直接继续开口。 “刚刚那位大唐的使者,可是鸿胪寺卿,朝中重臣。” 这句开场白,充满了下马威的意味。 殿内,那些身披兽皮,腰挎长刀的吐蕃贵族们,纷纷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王玄策却面色不变,朗声笑道:“赞普此言差矣。我王派什么人来,取决于要谈什么事。若只是来送礼、说些场面话,自然该派一位口舌伶俐的文官。” “但我王派我王玄策前来,是因为,我王要与赞普谈的,是能改变吐蕃未来的大事!” “我,王玄策,曾为我王经略西域。” “如今,我王将与吐蕃结盟这等关乎国运的重任交给我,这恰恰证明了我王对赞普您最大的诚意与尊重!”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将对方的诘难,巧妙地转化为了对自身的抬高和对李岩诚意的证明。 松赞干布眼中的审视之色更浓了,他挥了挥手。 “好一张利口。说吧,你家王爷,想给我什么?” “那位大唐天子,可是许诺,只要我出兵,便将一位真正的公主嫁给我,并册封我为迎娶公主赞普,承认我吐蕃与大唐,是兄弟之国。”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连王玄策身后的几名护卫,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李世民这一手,太狠了! 对于急于获得外界承认、提升自身地位的松赞干布而言,和亲公主和正统册封, 这相当于直接将他从一个蛮族首领,拔高到了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地位! 面对这近乎王炸的条件,王玄策还能拿出什么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王玄策的身上。 只见他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从怀中取出一份清单,递给一旁的侍者。 “赞普,我王不送公主,因为我王认为,强大的吐蕃,不需要靠一个女人来证明自己的地位,我王,只送三样东西。” “其一,利刃。” 王玄策的声音在殿内回响,“我王愿以成本价,每年向吐蕃提供五千柄百炼钢刀,一千副精钢铠甲,其锋利坚固,远胜大唐府兵的制式兵器。” “其二,饱腹。” 他继续道,“我王麾下天工院,培育出一种全新的耐寒高产青稞种子,亩产可比现在翻上一番,我王愿将此种子,无偿赠予赞普,并派遣农技官,指导种植。” 殿内的气氛,瞬间变了。 如果说钢刀铠甲,只是让那些贵族武士们眼前一亮。 那亩产翻番的青稞种子,则让包括松赞干布在内的所有人,呼吸都为之一滞! 对于地处高原、物产贫瘠的吐蕃来说,粮食,永远是悬在头顶最锋利的那把刀!它比任何美女和虚名,都来得更加实在! “其三,” 王玄策的目光,直视着松赞干布。 “是未来。” “未来?”松赞干布下意识地问道。 “没错。” 王玄策点头,“长安能给您的,是一个虚名,一个需要您用吐蕃勇士的鲜血去换取的名分。” “而我王能给您的,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 “我王将在西域都护府,为吐蕃商人开辟专门的贸易区,免除三年商税!” “你们的牛马、皮毛、药材,可以畅通无阻地卖到西域,乃至更西方的世界!换回你们需要的茶叶,布匹和铁器!” “我王甚至愿意与赞普及您麾下的工匠,分享我们最新的炼钢与纺织技术!我们帮您建立自己的工坊!” 王玄策最后总结道:“赞普,一个只想让你流血的盟友,和一个希望你强大富足的邻居,您,会选哪一个?” 第三百五十章 高原上的棋局 一番话下来,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王玄策的话,可以说已经向一把小尾巴在松赞干布和所有吐蕃贵族的心坎上撩骚。 李世民的条件,是面子。 是高高在上的荣耀,是能向所有人炫耀的资本。 而李岩的条件,是里子。 是能让士兵更强,让百姓吃饱、让国库充盈的根本! 松赞干布坐在宝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眼神变幻不定。 他是个雄才大略的君主,绝非只看重虚名的草包。 他当然分得清,哪一个选择对吐蕃的长远发展更有利。 这李岩,简直是把吐蕃最需要、最渴望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了他的面前! 可是大唐公主的诱惑,也实实在在。 那不仅是一个女人,更是中原正统王朝对他这位高原之王的承认! 是他在整个东亚世界立足的身份证明! 更重要的是,李岩在西域的势力,如日中天,镇北西域都护府就像一头猛虎,卧榻之侧。 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而李世民远在长安,看似威胁更小。 “一个给我鱼,一个教我渔……” 松赞干布在心中喃喃自语,“可这条鱼,是传说中的龙肝凤髓,谁能不动心?” “可学会了渔,却能让我以后,想吃什么鱼,就吃什么鱼……” 看着下方神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定一切的王玄策。 松赞干布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这个李岩,不仅实力恐怖,连他麾下的一个使者,都如此厉害。 毕竟他可是很清楚,眼前的男人可是仅仅凭着一个人就干翻了高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恢复了平静。 “先等等吧,使者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辛苦了。来人!” 松赞干布朗声道:“带和镇北大都护,去最好的驿馆歇息,好酒好肉,歌舞美人,尽情招待!待二位休整好了,我再与二位细谈。” 这是最稳妥的拖延之计。 “多谢赞普。”王玄策躬身应道,低下头的时候眼中却闪过一丝了然。 因为他很清楚,较量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宫殿之外,逻些城的街道上。 王玄策并没有像韦挺一样,回到驿馆高卧。 他将麾下百名精干的部下召集到了一处隐蔽的院落中。 这些人,常年在西域行走,大多会说一些吐蕃语和周边部族的方言,一个个都是人精。 “弟兄们,长安的使者现在正在驿馆里喝酒赏舞,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王玄策看着众人,“但我们不能闲着。战争,不仅仅在沙场之上。从现在起,逻些城,就是我们的新战场!” 一名队正上前一步,兴奋地问道:“将军!您下令吧!要我们做什么?是去给那个姓韦的下点绊子,还是……” “不。” 王玄策摆了摆手,“我们不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他从怀里摸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币,丢在桌上。 “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钱,花出去!” “怎么花?” “很简单!” 王玄策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去喝酒,去聊天,把我们在西域的见闻,和咱们王爷治下的幽州告诉他们!” “都听明白了吗?” 听着他的话,众人也都知道王玄策要干什么了,当即纷纷开口。 “明白了!” “去吧!” 王玄策一挥手,“让整个逻些城,都听到来自北方的声音!” 接下来的几天,韦挺在驿馆中夜夜笙歌,享受着赞普的款待。 而王玄策的部下们,则像一滴滴墨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逻些城这片清水之中。 ……………… 逻些城的风,似乎都带上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最开始的时候。 这股风只是在最底层的角落里悄然流转。 城南的铁匠铺里,几个赤着上身,浑身汗水的吐蕃汉子,正围着一个烧红的铁胚奋力捶打。 “当!当!当!” 火星四溅中,一个年轻的学徒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黑灰,羡慕地说道。 “师傅,我昨天在酒馆听一个走商的汉人说,北边那个镇北王,有一种炼钢的法子,炉火一开,流出来的都是上好的钢水!” “做成的刀,能把咱们这铁刀一下砍成两段!” “胡说八道!” 老师傅头也不抬,闷头一锤砸下。 “钢是千锤百炼敲出来的,怎么可能是流出来的?当是河里的水吗?” “可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另一个帮工也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还说镇北军的兵,人人都穿着那样的钢甲,咱们的箭射上去,就跟挠痒痒一样!叮当响,屁事没有!” 老师傅的锤子,慢了下来。 他看着手中这块要捶打上千次方能成型的铁块。 再想象着那如水般流淌的钢,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迷茫。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逻些城的每一个角落。 市集的茶馆里,几个皮货商人正一边喝着酥油茶,一边激烈地讨论着。 “老阿爸在上!一张上好的狐皮,在西域都护府能换三匹最精美的丝绸?这是真的吗?” 一个商人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真万确!” 一个刚从外面交换回物资的商人,拍着胸脯保证。 “我堂弟的商队就去过!他说那里简直是天堂!” “咱们的牛马、药材,拉过去多少他们收多少!价格公道得很!换回来的茶叶、铁锅、布料,一个来回,就能赚够过去一年的钱!” 他喝了一口茶,神秘兮兮地继续道:“而且我还听说,那位镇北王发话了,只要咱们吐蕃的商人过去,头三年,一文钱的税都不收!” “专门给咱们划了一大块地方做生意!” “哗——” 整个茶馆都沸腾了。 “不收税?”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那还等什么?等开春路一化,我立刻组织商队往北走!” 对于逐利的商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免税和庞大的市场更具有诱惑力的词汇了。 而在田间地头,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奴们。 也在口耳相传着一个近乎神话的传说。 “听说了吗?北边汉人的地里,种着一种神仙给的青稞种子,洒一把下去,秋天能收回来一座小山!” 第三百五十一章 雪域暗流 “是啊是啊,我还听说,有了那种子,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了,家家都能有吃不完的糌粑!” 这些闻所未闻的故事。 对于常年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吐蕃平民来说,不亚于福音。迅速在普通民众的心中蔓延开来,点燃了他们对富足生活的无限向往。 这些声音,自然也一丝不落地汇聚成溪流,淌进了吐蕃贵族的耳中。 大相禄东赞的府邸内。 一场秘密的聚会正在进行。 参与者,皆是吐蕃各实权部族的首领与朝中的重臣,他们被称为大论。 “诸位,想必城里的风言风语,大家都有所耳闻吧?” 一位年长的部族首领,神色凝重地率先开口。 “现在我的部族里,那些年轻的娃娃们,天天都在讨论北边镇北王府的钢刀和铠甲,一个个都想去见识见识。” “何止是你的部族!” 另一位掌管着大片牧场的大论接口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激动。 “我牧场里的那些牧民,已经有好几拨人来问我了,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和镇北王府做生意,他们想把牛羊赶到西域去,换铁锅和茶叶回来!” “此事,非同小可啊!” 一位名叫论科耳的开明贵族站了起来。 他曾去过大唐,见识过中原的繁华,思想比其他人要开阔得多。 他环视众人,沉声道:“诸位,我们以前总觉得,大唐是天朝上国,是唯一的选择。” “但现在看来,北边那个镇北王,能给我们的东西,似乎更实在!” “论科耳大人此言差矣!” 一个保守派的大论立刻反驳道:“镇北王不过一介藩王,名不正言不顺!而大唐皇帝,许诺的是和亲!是公主!是册封!这是何等的荣耀?” “这是能让我们吐蕃,真正与中原平起平坐的无上荣光!那些蝇头小利,岂能与国之大义相提并论?” “荣耀?大义?” 论科耳冷笑一声,“敢问一句,这份荣耀,要用什么来换?”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炬:“是要我们吐蕃的勇士,离开我们熟悉的高原,去为唐皇卖命,去和那个同样强大的镇北王死磕吗?” “是,就算打赢了,我们死伤惨重,唐皇坐收渔利。” “打输了,我们更是元气大伤,连守卫家园的力量都没有了!” “请问,这所谓的荣耀,对死去的将士和饿肚子的牧民来说,有什么用?” “这……”保守派大论一时语塞。 论科耳的声音愈发激昂:“而镇北王给的是什么?是能让我们兵器更锋利的炼钢术!是能让我们子民吃饱饭的高产种子!是能让我们国库充盈的贸易通道!” “他不是在让我们去为他流血,而是在教我们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强!” “一个是想削弱我们的盟友,一个是想让我们富强的邻居,该选谁,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赞普曾说,镇北王的使者教我们的是渔,而大唐的使者给我们的是鱼,依我看来,大唐给的这条鱼,不仅有毒,饵上还挂着锋利的钩子!” 这番话,掷地有声,让在场所有摇摆不定的贵族都陷入了沉思。 良久,那位最年长的部族首领长叹一声。 “论科耳大人说得对。虚无的荣耀,填不饱肚子。” “我们是吐蕃的贵族,首先要为我们自己的部族和子民考虑。” “我同意,我们应该联合向赞普进言,与镇北王结盟,才是吐蕃真正的出路!” “我同意!” “我也同意!” 一时间,府邸内的气氛,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 布达拉红宫。 松赞干布安静地听着心腹大臣的汇报,手指轻轻敲击着王座的扶手。 “赞普,如今城中民众,都对镇北王府心生向往。” “就连军中,不少将士也在私下议论,渴望能用上镇北军的兵器!” “还有,大相禄东赞的府上,刚刚结束了一场集会。包括论科耳在内的十七位大论和部族首领,已经达成了共识,准备明日一早,就联名上书,请求您……重新考虑与大唐的盟约,转而与镇北王府结好。” 松赞干布挥了挥手,示意大臣退下。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他一人。 他的内心,早已不像最初那般平静。 王玄策种下的种子,在短短几天内,就在他的王国里,长成了一片他几乎无法忽视的森林。 民心,在思变。 朝堂,在转向。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场自己可以从容选择的棋局。 现在才发现,棋盘上的风向,已经快要被那个叫王玄策的汉人,彻底掌控了。 还是那句话,李世民给的,是面子,是高高在上的虚名。 李岩给的,是里子,是强国富民的根本。 之前,他还在两者之间摇摆,觉得或许可以两头通吃。 可现在,他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大唐的和亲提议背后,那深深的恶意。 借刀杀人。 这个来自中原的成语,此刻在他脑海中无比清晰。 李世民这是要用一位公主和一份虚名。 来买他整个吐蕃勇士的性命,去消耗他最大的敌人! 而李岩,那个王玄策说得没错,他是在教吐蕃如何织网,如何捕鱼。 一个强大的邻居,真的会希望自己更强大吗? 松赞干布也曾怀疑过。 但转念一想,他又明白了。 李岩的敌人是李世民,是整个大唐。 他需要的是一个稳固的,不会在背后捅刀子的西部大后方。 一个富强但与他有共同利益的吐蕃,远比一个贫弱,容易被大唐收买的吐蕃,更符合他的战略利益。 这是一种基于实力和长远眼光的自信! “来人。” 松赞干布沉声道。 “赞普。” 大相禄东赞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禄东赞,你说,那位大唐的韦卿,现在在做什么?” 松赞干布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禄东赞恭敬地回答:“回赞普,韦大人正在驿馆中欣赏我们为他准备的歌舞,听说他这几日饮酒作乐,十分尽兴,还夸赞我们的马奶酒比大唐的御酒更醇厚。” “呵呵……” 松赞干布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冷笑,“尽兴?醇厚?”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一个只知享乐,对外界风云变幻一无所知的蠢货,也配做大唐天子的使者?”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王玄策所在的驿馆方向。 那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此刻的欣赏与敬佩。 “传令下去。” 松赞干布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明日朝会,宣大唐使者韦挺,与镇北王府长史王玄策,同时觐见!” “我,要给他们一个最终的答复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问答之谋 与此同时,另一座豪华的驿馆内,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悠扬的胡琴声中。 几名身姿曼妙的吐蕃舞女正舒展着腰肢。 大唐鸿胪寺卿韦挺。 不得不说,这家伙是真的会享受。 斜倚在铺着厚厚毛毯的软榻上,眯着眼,端着一只金杯。 一名随行的副使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 “韦大人,下官这几日出入,听到城中有些不好的传闻。” “哦?” 韦挺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什么传闻?” “都在说北边那个反贼李岩如何如何好,说他的东西如何如何精良,甚至有人说,我们大唐请赞普出兵,是想让他们去当炮灰!” “噗!” 韦挺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道。 “炮灰?哈哈哈!一群连字都认不全的蛮夷,也懂什么叫纵横捭阖?” “他们懂什么叫势吗?” 他轻蔑地摆了摆手,对那些风言风语嗤之以鼻。 “你懂什么?这叫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他们懂什么炼钢?懂什么贸易?” “不过是那个李岩的走狗,在背后搞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罢了!” “想靠几句鬼话,就抵得过我大唐天子的金口玉言?” “抵得过一位货真价实的公主殿下?” 倒不是说韦挺有些短见,因为在他的心底,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毕竟只要跟大唐联姻,成为同盟国。 那么对方的地位那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看着吧,那松赞干布晾了我们几天,不过是在故作姿态,抬高价码罢了。” “他一定会跪倒在天可汗的皇恩浩荡之下!” “至于那个王玄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等赞普答应了我们的条件。” “本官第一个就请赞普将此人拿下,绑到长安,看那李岩的脸面往哪儿搁!” 副使看着自家大人这副模样,张了张嘴,无奈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躬身退下。 韦挺则再次举起金杯,对着翩翩起舞的舞女,惬意地笑道。 “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在他醉生梦死之时。 决定他此行成败,乃至他个人荣辱的天平,已经彻底倒向了另一边。 次日,布达拉红宫。 晨光穿过高大的窗棂。 两侧的廊柱上,描绘着雪山与雄鹰的壁画,充满了高原独有的雄浑与神秘。 吐蕃的大小贵族,部族首领,分列两侧,气氛肃穆。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殿门的方向。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将是决定吐蕃未来走向的一天。 在内侍悠长的唱喏声中,两拨使者,一前一后,走入了大殿。 走在前面的是大唐鸿胪寺卿韦挺。 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绯色官袍,头戴幞头,腰束玉带,气度俨然。 紧随其后的,是王玄策。 他依旧是一身简洁干练的青色长衫,没有华丽的配饰,唯有腰间悬挂的一枚镇北王府令牌,昭示着他的身份。 高坐于王座之上的松赞干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大唐使臣韦挺,参见赞普。” 韦挺微微拱手,算是行了礼,语气中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镇北西域都护府大都护,王玄策,参见赞普。” 王玄策则躬身一揖,礼数周全,不卑不亢。 “两位使者,免礼,请坐。”松赞干布抬了抬手。 待两人落座后,韦挺迫不及待地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 经过这几日的晾晒,这位吐蕃赞普,应该已经充分理解了天威难测的道理。 “赞普。” 韦挺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本官奉大唐天子之命而来,所为何事,想必赞普已经思虑清楚。我皇恩泽广布,仁德盖世,愿将文成公主下嫁赞普,并册封赞普为驸马都尉、西海郡王,此乃旷古烁今之荣耀!” “一旦盟约达成,吐蕃便是我大唐最坚实的臂助,共享天朝荣光!”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斜睨了一眼身旁的王玄策。 “至于某些跳梁小丑……” 他意有所指地笑道:“不过是窃据一隅之地的反贼,其使者所言,无异于梦呓。赞普乃是雪域雄主,当知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依附于皓月,方能得其光辉,若与萤火为伍,只会被黑暗吞噬。” “本官相信,赞普定能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这番话,说得傲慢至极,不仅将李岩贬得一文不值,更是将在场的吐蕃君臣,都置于一个需要被施舍和点化的地位。 殿内不少吐蕃贵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虽然敬畏大唐,但骨子里同样有着属于高原民族的骄傲。 然而,出乎韦挺意料的是,松赞干布脸上并未露出他所期待的那种感激之色。 松赞干布静静地听他说完,而后这才开口说道。 “韦大人说完了?” “说完了。” 韦挺抚着胡须,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请赞普决断。” 松赞干布摇了摇头:“在决断之前,本赞普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韦大人。” “赞普请讲。”韦挺显得十分大度。 松赞干布身体微微前倾:“本赞普听说,在北方的草原上,一张上好的牛皮,可以换来一整车的茶叶和铁器。” “不知我吐蕃的牛羊皮货,若运到长安,可否也享有此等待遇?大唐对于我吐蕃商贾,税率几何?可有专门的贸易区?” “呃……”韦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 在他看来,这些不过是商贾小贩们关心的细枝末节,与国之大策何干? 支支吾吾了半天,韦挺只能含糊其辞地说道。 “这天朝物产丰盈,自然不会亏待了赞普的子民。” “至于税率,自有朝廷法度,按章程办事即可。” 说了,但等于什么都没说。 殿内,以论科耳为首的一众贵族,眼中已经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松赞干布面无表情,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本赞普听闻,中原有一种新型的炼钢之法,能日产精钢千斤,所铸兵甲,坚不可摧。” “若我吐蕃与大唐结盟,不知天子可否将此等强国之术,与我等共享?以助我吐蕃将士,也能披上坚甲,手持利刃?” 第三百五十三章 清清楚楚的答案 听着这话,韦挺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炼钢之法?这是何等机密! 别说皇帝不可能给,就算给,他一个鸿胪寺的文官,又哪里懂得这些工匠之事? “赞普说笑了。” 他干笑道:“炼钢乃国之重器,岂可轻易示人?不过赞普放心,只要结盟,我大唐自会调拨一批精良的军械,援助吐蕃,以示盟友之谊。” 松赞干布闻言,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讥讽。 “援助?韦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吐蕃的勇士,要用你们的兵器,去为你们流血,对吗?” 他不再给韦挺任何喘息之机,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韦大人方才说,要我吐蕃成为大唐的臂助。” “那么,如果我们出兵,与镇北王府交战,兵马粮草,由谁供给?” “战死的将士,如何抚恤?得胜之后,缴获的土地,人口,又该如何划分?若是战败,我吐蕃元气大伤,大唐又当如何自处?是坐视我等被镇北王府吞并,还是会发兵救援?” 一连串的追问,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韦挺的脸上。 韦挺彻底懵了。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张着嘴,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他的脑子里,只有和亲、册封、皇恩浩荡。 这些空洞的词汇,何曾想过如此实际而尖锐的问题? 在他看来,藩属为宗主国出兵,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还需要谈什么条件? “这……” 他汗如雨下,只能强行辩解道,“赞普只需忠于天子,天子自有决断!” “这些这些都不是赞普需要担心的事情!” “哈哈哈哈!!” 松赞干布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如死灰的韦挺。 “韦大人,你知道吗?你刚才所说的每一个问题,王大人,在三天前,就已经给了我,给了我吐蕃所有的贵族,一个清清楚楚的答案!” “他告诉我们,镇北王府欢迎我们任何一个商人,并且头三年免税!镇北王府愿意和我们共享炼钢之术!镇北王府要的,是一个平等互利的盟友,而不是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炮灰!” 松赞干布每说一句,韦挺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现在,本赞普告诉你,我的选择!” 他转过身,不再看韦挺一眼,而是目光灼灼地望向始终平静如初的王玄策。 “本赞普,以吐蕃之主的名义,正式拒绝大唐的和亲请求!” “同时,我宣布!” 松赞干布的声音提到了最高,“吐蕃,将与镇北王李岩,结成最坚实的盟友!永不背弃!” “哗!” 话音落下,满朝吐蕃大臣,在短暂的沉寂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赞普英明!” “赞普英明!” 韦挺如遭雷击,口中喃喃自语:“为什么?” 他无法接受,自己引以为傲的天朝荣耀,竟然会败给那些他嗤之以鼻的蝇头小利。 松赞干布根本不理会他,而是对王玄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都护,请上前来!让我们,当着所有人的面,签下这份象征着我们两国友谊与未来的盟约!” “固所愿也。” 王玄策微微一笑,起身走上前来。 其实在松赞干布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那些事情的时候。 他就已经明白,对方心里已经做好了选择。 于是将早已准备好的盟约文书呈了上来。 一式两份,用汉文和吐蕃文两种文字写就,内容涵盖了军事互助,贸易通商、技术交流等方方面面,详细到了每一条税率和每一个责任的划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王玄策提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盖上了镇北王府的大印。 松赞干布也拿起笔,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盖上了代表赞普权力的雄狮印章。 当两份盟约交换的那一刻,代表着镇北王府与吐蕃,正式结为一体。 做完这一切,松赞干布才仿佛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韦挺,对左右的卫士说道:“韦大人远来是客,想必是累了。来人,请韦大人回驿馆好生歇息,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 两名高大的吐蕃武士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对着韦挺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架势,哪里是请,分明就是押解。 韦挺被架起来的时候,才如梦初醒,他疯狂地挣扎着。 “松赞干布!你敢如此辱我?你这是在与大唐为敌!陛下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 但是他的吼叫,只换来了松赞干布一个冰冷的背影。 松赞干布没有杀他,并非是怕了。 他只是在听完王玄策对李世民的评价后,有了一些自己的考量。 那个能从玄武门杀出一条皇路的男人,心性和手段都非同一般。 在实力还未完全超越对方之前,留一线,不是畏惧,而是策略。 将韦挺扣在手里,本身就是一张不大不小的牌。 待韦挺被拖出大殿,殿内的气氛瞬间由紧张转为热烈。 松赞干布走下王座,亲手拉起王玄策的手,放声大笑道。 “王都护!今日,你我两家,便是一家人了!来!本赞普已备下薄酒,为都护,为我们全新的盟约,庆功!” 当晚,红宫之内,灯火辉煌,歌舞升平。 松赞干布在最显眼的位置,设下盛大宴席,隆重款待王玄策一行。 宴席上,之前还对王玄策保持距离的吐蕃贵族们。 此刻全都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向他敬酒。 “王都护!我敬你一杯!你才是我们吐蕃真正的朋友啊!” “说得对!什么狗屁天朝!还是王爷实在!来,王都护,我干了,你随意!” “王都护,关于那个贸易区的具体位置,您看我们部落的皮货能不能……” 王玄策被簇拥在人群中央,他来者不拒,举止得体,与每一个人谈笑风生。 那份从容与气度,让在场的所有吐蕃人,都心生折服。 松赞干布坐在主位上,看着这热闹的一幕,端起金杯。 对身边的大相禄东赞感慨道。 “禄东赞,你看。这,就是渔的魅力。它或许没有鱼来得那么直接,但它给所有人带来了希望。” 禄东赞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赞普圣明。王玄策此人,以一人之力,胜过大唐雄兵十万。镇北王有此等人才,未来不可限量啊。”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天工院船舶司副主事 逻些城的庆功宴持续了整整两日。 王玄策并没有在盟约签订后便第一时间踏上归程。 吐蕃的盟约,只是一个开始,如何将这份纸面上的盟约。 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利益与联系,才是他这位西域大都护真正需要操心的事。 松赞干布的王帐内,酒气散尽,只余下醇厚的茶香。 “王长史,此番多亏了你,才让我吐蕃看清了方向。” 松赞干布亲自为王玄策斟满一杯来自江南的香茗,言语间满是真诚。 “只是,日后我与镇北王的大规模交易,若都绕道陇右,路途遥远不说,恐怕也会引来李世民的警觉。” 王玄策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从容不迫地说道。 “赞普所虑,也正是玄策这几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赞普请看,我们不必南下,完全可以向西。” “我们的商队可以从青海湖出发,进入柴达木盆地,而后横穿我西域都护府的辖境,直达疏勒。” “在那里,我们有最完善的补给站和交易市场。” “如此一来,路程不仅缩短了近半,而且全程都在我与赞普的掌控之下。” “大唐的耳目,根本无法触及。” 松赞干布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条路线,他不是没想过,但以前的西域,匪盗横行,小国林立,根本不具备通商的条件。 但现在,那里是王玄策的地盘! “妙!实在是妙!” 松赞干布抚掌赞叹:“如此一来,我吐蕃的皮货、药材,金石,便可源源不断地运出!” “王都护,你为我吐蕃立下了不世之功!” “赞普言重了。” 王玄策放下茶杯,神色郑重:“你我既是盟友,便是一家人。” “我家王爷要的,是一个能够共同成长、共同面对风雨的伙伴,而不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我这个西域大都护,便是镇北王与赞普之间最牢固的桥梁。”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间事了,我会留下一支联络队,负责商路的初步勘探与建设。” “等一切走上正轨,赞普若有任何大事,都可直接通过西域都护府与王爷联系。我保证,消息传递,绝不会超过十日。” 这番话,彻底打消了松赞干布最后一丝顾虑。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男人,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镇北王李岩,愈发敬畏与好奇。 能将如此人才放心地安置在西域,独当一面。 那位镇北王该是何等的胸襟与气魄? “好!一切,就依王都护所言!” 松赞干布站起身,郑重地对王玄策行了一礼。 “请代我向镇北王问好,告诉他,我松赞干布,期待与他并肩作战的那一天!” 三日后,一骑快马带着王玄策的亲笔信,绝尘而去。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登州船厂,正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厂房之中。 一具刚刚打造完成的龙骨赫然摆放其中。 长达三十余丈,由百年铁力木拼接而成,线条流畅而充满了力量感。 与传统福船宽平的龙骨不同,它的底部呈现出锐利的V字形。 数十根巨大的肋骨从龙骨上延伸开来,构成了船只的骨架。 李岩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心生感叹。 他真的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宋应星和苏婉清带领的团队,不仅完全理解了他的构想,甚至还将其实现得如此完美。 虽然这艘船还只是一个骨架。 但李岩已经能想象到它覆盖上坚实的船板,扬起巨大的风帆,带着满载的火炮,在大洋之上纵横驰骋的模样。 这艘船,或许还比不上后世的钢铁巨舰。 但它那基于流体力学和精密计算的船体设计。 已经让它彻底超越了这个时代所有的船舶,至少领先了整整几十年! “王爷,您看。” 一旁的苏婉清指着龙骨与肋骨连接处解释道。 “依照您的提议,我们采用了尖底船型,航速确实能得到巨大提升。” “但随之而来的,是整个船体横向稳定性的挑战。” 说道这里,她拿起一块绘图板,上面绘制的正是这艘战船的整体模型。 “寻常的肋骨结构,在巨浪拍击下,很容易从与龙骨的连接处断裂。” “民女不才,借鉴了古籍中关于拱桥的应力分散原理,设计了这套连环肋结构。” “如此一来,哪怕是数丈高的大浪,只要没有将整个船身吞噬,就无法对其造成有效的伤害!” “做得好!做得非常好!” 李岩看着对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这个女子的才华,就像一座挖掘不尽的宝库,总能给他带来惊喜。 “苏婉清听令!” 李岩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苏婉清一怔,连忙敛衽行礼:“民女在。” “你以女子之身,入主天工院,以超凡之智,解我战船核心之忧!” “本王今日宣布,破格提拔苏婉清为天工院船舶司副主事,从五品,位在宋大人之下,统管所有战船的设计与算学工作!赏黄金五百两,锦缎百匹!” “哗!” 整个船坞瞬间安静下来。 原本还在忙活的工匠此刻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竟然一步登天,成了他们的主官之一! 不过这一次,没有人再敢露出半点不屑。 因为这段时间里,他们亲眼见证了苏婉清的成长也那些解决问题的思路。 宋应星从人群中走出来,对着脚手架的方向,深深一揖。 “恭喜苏主事,心服口服!” 苏婉清亦是心潮澎湃,她没想到李岩会给她如此之高的荣誉和地位。 苏婉清对着李岩盈盈一拜:“婉清,谢王爷知遇之恩!定当殚精竭虑!” 李岩哈哈大笑,扶起她,与她并肩而立。 此后的日子里,李岩往船厂跑得更勤了。 他与苏婉清的接触也越来越多,从龙骨的强度,到甲板的布局。 再到火炮炮位的抗冲击设计。 两人常常在巨大的图纸前,一讨论就是大半天。 李岩欣赏她的智慧,更欣赏她身上那股对格物之学纯粹的热爱。 而苏婉清也对这位毫无王侯架子,却拥有着超越时代眼光与知识的王爷,愈发敬佩。 第三百五十五章 侧妃之位 这一日,李岩正与苏婉清在初步铺设好的甲板上,商讨着瞭望塔的高度与结构问题。 一阵熟悉的馨香传来。 李秀宁身着一身方便行动的劲装,在几名女卫的陪同下,缓步走了上来。 “夫君真是好雅兴,这船还未造成,便先来体验一番乘风破浪之感了?” 李秀宁的语气带着调侃,目光却第一时间落在了苏婉清的身上。 “秀宁,你怎么来了?”李岩笑着迎了上去。 “我若再不来,怕是夫君都要把家安在这船上了。” 李秀宁白了他一眼,随即转向苏婉清,脸上露出端庄的笑容。 “婉清妹妹,好久不见啊。” “民女苏婉清,参见王妃。” 苏婉清连忙躬身,虽然两人之前已经谈过一些事情。 可那也只是他们两个人之前的事情,李岩并不知情,所以在一些时候还是要保持一些距离的。 “婉清妹妹不必多礼。” 李秀宁亲手扶起她,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着,口中赞叹道。 “之前就听说妹妹有一副好头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岩在一旁看着,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毕竟这段时间他跑的确实有些勤了,不过没办法,他也不是随时随地的就想出来后世中那些船只的构造。 只能说想到一些后,就立刻过来将其说明,不然的话回头又有事情耽搁。 不过看着两女离开原地,他也没有跟过去。 李秀宁拉着苏婉清,走到船舷边,望着下方忙碌的船厂,看似随意地问道。 “苏妹妹上次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苏婉清感受着从李秀宁手心传来的温度,心中一片清明。 她没有回答得谄媚,也没有显得过分清高,只是平静地看着远方的大海,轻声说道。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婉清有些话想要说一说。” 听到这话,李秀宁点了点头:“妹妹说便可,在我这里,不用这么紧张。” 苏婉清也没有做作,直接开口:“婉清自幼便觉,诗词歌赋,虽能抒情,却不能果腹;琴棋书画,虽能悦心,却不能强国。” “可婉清所爱,唯有算学与格物,一草一木,一石一水,皆有其理。” “能探究其理,并用其理,造福于世,才是婉清毕生所求。” “只可惜,在江南,在世人眼中,女子无才便是德。” “婉清所学,被视为奇技淫巧,不入流品。”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闪过黯然,但随即又被光芒所取代。 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李秀宁,也看向李岩。 “但来到这里的这段时间,婉清得到了机会,得到了尊重,更是和一些师傅们学到了一些家里不曾让学习的东西。” ………… 李秀宁听完这番话,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对苏婉清的才情负愈发欣赏。 于是正式说出了自己此前的提议。 “苏妹妹,你我一见如故。” “你的才华,夫君需要,这片江山社稷,同样需要。” “但天工院终究是男子汇聚之地,你一个女子身处其中,纵有王爷的庇护,长久下去,也难免会招惹风言风语,徒增烦恼。” “我与夫君商议过,与其让你以臣属之名劳心劳力,不如以家人之名,长伴左右。” “我希望,你能接受侧妃之位,从此与我姐妹相称,名正言顺地留在王爷身边,共同辅佐他。” 听到这话的苏婉清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 虽然之前两人见面的时候,提出过这事,可现在当着李岩的面提出来。 饶是她有所准备,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着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李秀宁。 对方的眼中没有丝毫寻常女子的嫉妒与防备,只有坦荡的欣赏。 这不是施舍,也不是拉拢,而是一种最高形式的认可! 将她,一个身无长物的江南女子,纳入镇北王府最核心的圈层。 王爷有知遇之恩,王妃有国士之待。 苏婉清的眼眶微微泛红,她没有丝毫犹豫,缓缓屈膝,便要行一个大礼。 “婉清……何德何能,敢不从命!” 可她的膝盖还未触及甲板,一个强硬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你们在做什么?” 李岩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们身后。 他距离并不远,方才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 起初,他听到李秀宁对苏婉清的安抚与嘉奖,还颇为欣慰。 可当侧妃二字钻入耳中,又看到苏婉清就要答应的模样,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快步走上前,将正要跪下的苏婉清一把扶住。 “王爷,你……” 李秀宁见到李岩的表情,心中也是一突。 此刻的李岩,脸色阴沉得可怕,与平日里温和带笑的模样判若两人。 “王爷……” 苏婉清更是被李岩眼中那陌生的寒意吓得面色一白,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 李秀宁很快镇定下来,她走到李岩身边,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王爷,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和苏妹妹说定此事。” “如今北地百废待兴,许多政务军务,我已分身乏术。” “你身为王爷,身边多一位像苏妹妹这样兰心蕙质的姐妹帮忙打理,岂不是好事?”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既是抬举苏婉清,也是为李岩的纳妃寻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身为王爷,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 但李秀宁说出这话时,心里却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苦涩。 她与李岩成婚已久,恩爱逾常,可自己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身为王府主母,为王爷开枝散叶,本是天经地义的责任。 李岩从未提过,但她自己心中的压力却与日俱增。 苏婉清的出现,无论是从巩固江南商路的人脉。 还是从她自身那足以改变国运的惊世才华来看,其价值都无可估量。 将她纳入后宅,诞下子嗣,于公于私,都是一步绝佳的好棋。 李秀宁自认,此举是她身为王妃,为李岩的霸业能做出的最好安排。 可是她预想中李岩顺水推舟的默许并未出现。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不是情话,更胜情话 “好事?” 李岩冷冷地重复了一遍,目光从李秀宁的脸上,扫过苏婉清那张惶惑不安的俏脸, “侧妃的事情,不必考虑!以后,也不要再多说一句!” 说罢,他猛地一甩袖子,看也不看呆立原地的二人,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甲板,离开了船厂。 “砰!” 一声沉重的关门声从远处传来。 整个甲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海风呼啸而过,吹动着苏婉清素色的裙摆。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脸上一片煞白,方才的感动,在李岩那决绝的话语中,被击得粉碎。 一时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李秀宁,却发现这位一向从容镇定的王妃。 此刻也是面色茫然,眼中充满了与她一样的困惑。 她们谁也想不明白,这本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美事,为何会引来王爷如此雷霆之怒。 苏婉清默默地垂下眼帘,看着脚下粗糙的甲板木纹。 方才还火热的心,此刻已如深冬的寒冰。 风骨犹在,只是那份绽放的心情,已然凋零。 …… 镇海港帅府,书房。 李岩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海图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身后。 “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李秀宁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与不解。 “你若是不愿,好好与我们说便是,何必让苏妹妹下不来台?” “下不来台?” 李岩自嘲地笑了笑:“秀宁,你到现在还觉得,这只是让她下不来台的问题吗?” “我问你,苏婉清是什么?” 李秀宁一怔,下意识地回答:“是难得的人才。” “既然是国之瑰宝,那为何要用一个侧妃之位,将她变成后宅里争风吃醋的金丝雀?!” “我没有……” “你没有吗?” 李岩的声调陡然拔高,“你当着她的面,提什么侧妃,许她家人之名,这是在做什么?是在嘉奖她?还是在告诉她,她所有的才华,所有的价值,最终的归宿,就是成为我李岩的附属品,为我生儿育女,管理后宅?” “这难道不是对她最大的侮辱吗?!” 李秀宁被他这番话说得连连后退,脸色苍白。 她从未想过,自己那番出自肺腑的爱才之举,在李岩眼中,竟成了侮辱。 “我只是想让她名正言顺,让她能更安心地……” “安心?” 李岩真的有些恼火了。 “把一个有可能开启一个全新时代的人,变成一个后宅妇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安心?”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她成了侧妃,那么她的眼中就不在是那些图纸和格物!” “而是后宅的规矩,是妻妾的纷争,是人情的纠葛!” “她的才华,她的锐气,会在这些无休止的内耗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李秀宁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暴怒的男人,那个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的枕边人。 此刻顿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问题是自己难道想要将李岩分享给其他人吗? 答案自然是不想的,可问题是…… 一想到这里,她眼圈一红:“可我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的大业!我身为王妃,至今无所出,我……” 话未说完,李岩的怒火瞬间消散了。 他看着妻子那泛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嘴唇,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刺痛了。 因为在对方说罢的瞬间,他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顾虑。 现在可是古代,两个人成婚这么久,却没有自己的孩子。 李岩可以不在乎,但李秀宁怎么会不在乎。 而对方选择苏婉清,明显也是思虑了许久才做出来的决定。 可自己不光没有答应,还让两女都下不来台。 这一刻,李岩顿时感觉到了愧疚。 他上前一步,将李秀宁紧紧地拥入怀中。 “对不起,秀宁。” “但是,你得明白,我娶你李秀宁,不图你背后的皇家,更不图那些所谓的金银,我图的只是你这个人!策马扬鞭的李秀宁,因为你是这世上唯一能懂我的李秀宁!不是因为你需要为我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子嗣之事,有则我喜,无则我命,我何曾在意过?” “你为何要因此作践自己,把自己看成一个需要靠安排妾室来巩固地位的寻常主母?” 李岩捧起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们的关系,是战友,是夫妻!不是君王和需要揣度圣意,靠子嗣固宠的后妃!我希望你永远是那个自信,骄傲,与我并肩俯瞰天下的李秀宁。” “而不是一个被礼教束缚住手脚的王府主母!” 这番话,让李秀宁的脑海中炸响,身体也止不住的发抖。 李岩说的不是情话,可更胜情话。 原来,他气的不是自己自作主张。 而是气自己看轻了他们之间的感情,看轻了苏婉清的价值,也看轻了她自己。 泪水,决堤而下。 但这一次,不是委屈,而是感动。 她紧紧地抱住李岩,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放声大哭。 李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任由她发泄着心中积压已久的所有不安与压力。 许久,哭声渐歇。 李秀宁抬起梨花带雨的脸,看着李岩,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夫君,我懂了。” 她吸了吸鼻子,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是我错了,我不该用那些规矩,来束缚你我的新世界。” 她伸手,替李岩理了理被自己抓皱的衣襟,眼神变得狡黠而明亮。 “不过,苏妹妹那边,你打算怎么收场?” “你今日那通火,怕是把人家的心都伤透了。” 李岩闻言,也露出了头疼的表情。 “我去说,不合适。” 他苦笑道:“你去吧。告诉她,我今日之怒,非为厌恶,恰为看重。” “就说,我李岩麾下,天工院首席主事的地位,远比一个王府侧妃,要尊贵得多。” 但是李秀宁却摇了摇头:“还是你自己去说吧,有个事情你不知道,所以还得你去。” 第三百五十七章 隐路脉络 李岩有些好奇,毕竟对于苏婉清的身份他也是做过调查的。 李秀宁眼看着他不说话,于是也不在瞒着,直接开口解释了起来。 “其实关于苏妹妹,有一件事,我之前一直未来得及与你细说。” “苏妹妹虽出身江南商贾之家,但并非寻常商户。” “我前几日与她深谈,才无意中得知,苏家在江南,并非只走明面上的漕运和海运商路,他们手中,还掌握着隐路。” “隐路?” 李岩的眉头瞬间锁紧,这个词触动了他敏锐的神经。 “没错。” 李秀宁点头,“那是由无数中小商行、镖局、驿站、甚至是绿林水道共同编织而成的秘密商路。” “为的就是避开官府的层层关卡与重税,能够将货物悄无声息地输送到江南的每一个角落,这条隐路,才是苏家真正的根基与命脉所在。” “之前苏妹妹承诺能打通江南商路,所依仗的并不仅仅是她苏家大小姐的名头,更是她对这条隐路的绝对掌控力!” “嘶!” 李岩倒吸一口凉气,他瞬间明白了这条隐路的价值! 这简直是一条可以随时随地渗透进大唐经济腹心的地下动脉! 若是用来通商,可以日进斗金,富可敌国。 若是用来传递情报,可以遍布耳目,无孔不入。 若是用来输送兵力,李岩简直不敢想象。 这要是在双方开战的事情,他一直以为,苏婉清的价值在于她超越时代的天工之才。 可现在才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她! 她不仅是一个顶级的才女,更是一个手握王炸级战略资源的女财神! 而自己,就在今天下午,为了所谓的尊重,用最粗暴的方式,狠狠地伤害了这位财神爷! 这一次,懊悔的不仅仅是出于对人才的爱惜。 更混杂了一个枭雄对错失战略资源的扼腕痛惜! “不行!” 李岩猛地站起身,“我必须亲自去跟她解释清楚!” 李秀宁看着丈夫焦急的模样,眼中闪过笑意。 “夫君,现在天色已晚,苏妹妹怕是已经歇下了。” “不如明早我陪你一同过去。这件事由我而起,理应由我出面,先为你说和一二。” 李岩点了点头:“好,就依你的。明早天一亮,我们就过去。” …… 第二日,天色刚蒙蒙亮。 李岩与李秀宁便并肩来到了镇海港旁,专为天工院核心匠师们准备的别院。 苏婉清的住所,是一座临海的独立小楼,环境清幽雅致。 不过当两人走到门口时,却看到院门大开。 苏婉清的两个贴身侍女正将一个个打包好的行李箱笼,往院外的一辆马车上搬运。 李岩的心,咯噔一下,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快步走进院中,一眼便看到苏婉清正站在廊下,指挥着侍女收拾最后的细软。 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青色布裙,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脸上未施粉黛,神色平静。 看到李岩和李秀宁的到来,她眼中没有丝毫意外。 “婉清,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苏妹妹,你这是……” 李秀宁抢先一步上前,拉住她的手,看着那些行李,故作惊讶地问道。 苏婉清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后退了半步。 “王妃厚爱,婉清心领了,只是婉清才疏学浅,德行浅薄,实在难当王爷与王妃的看重,与其留在此处,成为王爷的眼中钉,不如早日离去,另寻他处安身,也免得……污了王爷的眼。” 这番话说得极为客气,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李岩的心上。 “谁说你是眼中钉了?” 李岩忍不住开口,虽然清楚对方为什么这么说,可问题是他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啊。 “本王从未有过此意!” 苏婉清抬起头,直视着李岩,嘴角勾起凄然的自嘲。 “王爷是人中之龙,自然是金口玉言。” “可婉清不明白,既然王爷如此看不上婉清,甚至不愿让婉清留在王府,又为何不肯放婉清离去?” “我……” 李岩一时语塞。 他看着眼前女子那倔强而受伤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 索性直接抛下了王爷架子,对着苏婉清,郑重地躬身一揖。 “苏姑娘,昨日之事,是本王错了,我今日来,是专程向你道歉的。” 这一拜,让苏婉清整个人都懵了。 她身后的两个侍女更是吓得赶忙跪倒在地。 镇北王! 拥兵数十万,割据一方,连大唐天子都为之忌惮的北地霸主! 竟然会向她,一个无权无势的江南女子,躬身道歉! 苏婉清下意识地想要侧身避开,可双脚却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她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看着他向自己低下的头颅。 一时间,心中所有的委仿佛都在这一刻,被一股无法理解的情绪所冲垮。 李秀宁适时地上前,将苏婉清扶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自己则站在了她的身边。 “苏妹妹,你先听夫君把话说完,他昨日的怒火,真的不是针对你。” 李岩也连忙直起身,目光诚恳无比的解释道:“苏姑娘,我承认,我昨日发了很大的火。” “但我发火的对象,不是你,也不是王妃。” “我气的,是那种思想!” “王妃提议让你做侧妃,是出于一番好意,是为了让你能名正言顺地成为自己人,这一点,我懂。” “但我不认同!” 此话一出口,苏婉清虽然不解,但也没有打断。 毕竟她很清楚,李岩还有话说。 “在我李岩看来,你的价值,根本不是一个侧妃之位所能衡量的!” “天工院首席主事,这个位置,听起来只是一个臣属。” “但在我心中,它的分量,远比一个只会待在相夫教子的王府侧妃,要尊贵得多!重要得多!” “我想要的,是一个能与我一同开创事业的伙伴,一个能用你的智慧改变这个世界的栋梁!我希望你苏婉清的名字,将来是与那些惊天动地的创造联系在一起,是被万千工匠敬仰,被后世史书铭记!” “而不是被人提起时,只说一句,那是镇北王的侧妃!” “所以,苏姑娘,请你原谅我昨日的粗鲁与冒失,留下吧,天工院需要你,我李岩更需要你!” 一番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第三百五十八章 智慧改变世界 整个院落,只有清晨的海风,吹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苏婉清怔怔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因为在她的视角里。 李岩的拒绝,无非是嫌弃她的出身。 自己所有的努力,在他眼中不过是臣子的本分,不值一提。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智慧改变这个世界的栋梁……” 苏婉清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眼眶一点一点地红了。 “王爷,是婉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行李,我不收拾了。” “天工院的图纸,还有一半没有画完,婉清……这就回去。” 看着苏婉清那雨后初晴的模样,李岩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他正想再说几句温言软语,将这来之不易的融洽气氛再巩固一番,身旁的李秀宁却先一步上前,握住了苏婉清的手。 这一次,苏婉清没有再抽回,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苏妹妹,对不起。” 李秀宁的脸上,满是真诚的歉意,再无一丝王妃的架子。 她看着苏婉清,柔声说道:“昨日之言,是我思虑不周,是我……狭隘了。” 苏婉清连忙抬头,急道:“王妃言重了,您也是为我好,是婉清自己……” “不。” 李秀宁轻轻摇头,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清澈如水。 “夫君说得对,是我没有真正理解你们的志向。” “我总想着,用世俗的身份地位,给你一份安稳与尊荣,却不曾想,这恰恰是对你最大的束缚。” 她转头看了一眼李岩,眼中带着几分敬佩与释然。 “夫君的心胸与格局,远在我之上。” 李秀宁再次握紧了苏婉清的手,郑重承诺道:“苏妹妹,你放心。从今往后,我绝不再提那些俗事,你只管开口,从今天起,你我姐妹相称!” “我李秀宁,虽不懂机关术数,却愿做你最坚实的后盾!” 这番话,说得坦荡磊落,发自肺腑。 苏婉清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动,眼眶又是一热。 如果说李岩的道歉给了她震撼与尊重。 那么李秀宁此刻的这番话,则给了她家人般的温暖与接纳。 “多谢王爷,多谢王妃。” “婉清……定不负所托!” 李岩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亦是十分欣慰。 他一手打造的势力核心,在经历了这次小小的风波后。 非但没有离心离德,反而变得更加团结与稳固。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李岩笑着上前,一手扶起苏婉清,一手拉住李秀宁。 “以后你们一个主内,一个主工,我这个王爷,可就要清闲咯。” 一句话,逗得两女都笑了起来,气氛瞬间变得无比轻松融洽。 李岩看着苏婉清那双重新焕发光彩的星眸,心中微动。 正想借机约她晚上一起探讨一下天工院未来发展蓝图。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院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夜枭军黑色劲装的士兵快步走进院中。 看到三人的瞬间先是一愣,但军情紧急,不敢耽搁,立刻单膝跪地。 “启禀王爷!周涛将军急报!” “讲。” 李岩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一股威严的气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周将军已对俘获的船员进行了初步审问。” “据那些异族船员交代,他们并非寻常海寇,而是来自一个被称为拂林的遥远西方帝国!” “拂林?” 李岩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名字,他在后世的史书中见过! 它泛指东罗马帝国,也就是拜占庭!那个继承了罗马荣光,雄踞地中海,创造了辉煌文明的千年帝国!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士兵继续禀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据供述,他们是一支先遣探险队,舰队的统帅是一位帝国贵族。” “他们的目的,是奉皇帝之命,向东方寻找传说中遍地是黄金与丝绸的赛里斯,开辟新的贸易航路,并为帝国的荣耀,攫取无尽的财富!” “攫取财富……” 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对方所谓的攫取是什么意思。 当文明与财富的诱惑相结合,所谓的探险与贸易。 往往只是征服与掠夺的代名词! 这是一个比草原蛮族更可怕的敌人! 他们拥有同样强大的组织力,更先进的航海技术,以及对财富毫无止境的贪婪! “舰队的规模,将领的名字,后续的计划,他们还交代了什么?”李岩追问道。 “回王爷,那些船员大多是底层水手,所知有限。” “他们只知道,这支先遣队共有大小船只二十余艘,后续很可能还会有规模更大的主力舰队前来。至于更详细的情报,周将军正在加紧审讯那些被俘的军官,但对方嘴很硬,一时难以撬开。” 李岩点了点头,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拂林,一个真正的庞然大物,还是将它的触角,伸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这既是前所未有的危机,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苏婉清,只见她柳眉微蹙,脸上虽然有些紧张。 但更多的却是好奇。 他心中一定,对那士兵下令道:“传我命令!” “让周涛不必急于求成,审讯要慢慢来,一定要活口,更要尽可能完整的情报。尤其是他们的航海图,造船技术以及武器装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搞到手!” “第二,天工院立刻成立海事项目组,由苏主事亲自牵头,所有缴获的拂林战船,全部拖入船坞,进行最彻底的拆解!” 听到命令,苏婉清立刻挺直了身子,斩钉截铁地应道。 “是!王爷放心,婉清定不辱命!” 李岩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下达第三道命令。 “传令镇海军,立刻封锁从辽东到登州的所有港口!” “在我们的海军真正成型之前,绝不能让对方的主力舰队,轻易发现我们的虚实!” “还有,立刻去昭告东莱、北海各郡县,以及所有沿海的商会、渔民!” “自即日起,凡我镇北王府治下之民,若能提供红毛海寇的踪迹线索,赏银百两!若能组织船队,主动出击,击伤,俘获敌船者,按战果大小,赏银千两至万两不等!所获战利品,尽归其所有!” “若能斩杀或生擒敌军官者,除赏金外,更可授予官职,或赐予经商特权!”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一起打海寇 这道命令一出,连那名夜枭军士兵都惊得抬起了头。 这是要发动所有沿海的百姓,一起去打海寇啊! 李秀宁也是美眸圆睁,她立刻明白了李岩的意图。 海军未成,无法与其正面决战。 但那些拂林人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补给困难。 若是以民间的商船、渔船为基础,化整为零,对其进行不间断的骚扰、偷袭,便能让他们时刻不得安宁,疲于奔命! 不过李岩却想得更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道命令,不仅能暂时缓解海防压力,更能刺激民间的航海与造船业。 那些想要发财的商会,必然会不惜血本地改造、武装自己的船只。 这等于是在用一场人民战争,为自己筛选和培养未来海军的兵源与将领! 等到他们的主力战舰下水之时,将拥有一大批经验丰富,悍不畏死的水手和船长! “还愣着做什么?” 李岩转头,对那名已经听得呆住的士兵喝道:“立刻去传令!” “是!是!属下遵命!” 士兵如梦初醒,连忙领命而去。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刚才还旖旎暧昧的气氛,此刻已被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彻底取代。 李岩看着苏婉清,之前那些儿女情长的念头早已抛之脑后。 “婉清,接下来,天工院的担子,会非常重。” 苏婉清用力地点了点头,“王爷放心,婉清明白!时不我待,我这就去船坞!” 她对李岩和李秀宁匆匆一福,竟是片刻都不愿耽搁,转身便带着两个侍女,风风火火地朝着港口船坞的方向快步走去。 看着她那充满活力的背影,李秀宁莞尔一笑,对李岩打趣道。 “夫君,看来你这个所谓的伙伴,比起谈情说爱,对那些钢铁战船的兴趣,要大得多呢。” 李岩哈哈一笑,揽住妻子的肩膀,遥望着大海的方向,眼中充满自信与豪情。 “这才是我李岩看中的人!” ………… 时间悄然流逝了数日。 拂林的船队,虽然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案。 但在镇北王府的统治核心内部,却引发了一场更为深刻的变革。 这一日,镇北王府的书房内。 钱串子一脸兴奋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账册。 “岩哥,您真是神了!” “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李岩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虽是责备,嘴角却带着笑意。 “嘿嘿,这事儿,属下实在是忍不住啊!” 钱串子将账册恭敬地放在桌上,激动地说道:“通了!全通了!” “哦?细说。”李岩来了兴趣。 钱串子也不墨迹,毕竟他也不是能藏事情的人。 一股的将最近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大概就是苏婉清牵的那条线,让钱串子联系上了江南吴郡的张家和会稽的顾家! 吴郡张氏,会稽顾氏,这都是江南有名的望族。 听到这话的李岩有些惊讶了,虽然知道这条线或许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 可没想到上来就是这么牛的。 “他们愿意跟我们交易?” “愿意!怎么不愿意!” 钱串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王爷您不知道,现在李世民为了跟咱们打,虽然达不到横征暴敛态度,但也差不多了多少,主要还是在面上的压力大,那些世家大族嘴上不说,心里早就骂翻天了!” “咱们的条件一开过去,他们简直乐疯了!” “咱们的精钢制品,还有那些上好的皮毛,加上从西域弄来的宝石香料,在江南都是硬通货!” “而他们手里的丝绸、茶叶、药材、还有咱们急需的桐油,麻绳,多得是!” 钱串子翻开账册,指着上面的一行行字,如数家珍。 “岩哥您看,第一批货已经秘密运抵登州了。” “三万匹顶级蜀锦,五万斤洞庭春茶,还有足够咱们造一百艘大船的桐油!” “咱们只用了一千柄钢刀和三百匹北地战马,就全换回来了!这笔买卖,咱们赚翻了!” 李岩看着账册,满意地点了点头。 因为这不仅仅是一笔赚钱的买卖。 还意味着李世民苦心经营的经济封锁,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通过这条秘密的海上加内河的商路。 江南的财富,将会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口袋,成为他争霸天下的资本。 而李唐的统治根基,则会被这根伸进去的吸管,慢慢地掏空。 “干得漂亮,钱串子。” 李岩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你为王府立下大功了。” 得到他的肯定,钱串子更是满面红光,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都是岩哥您指点得好,还有苏主事的关系。” “我就是个跑腿的。” 话是这么说,可李岩却很清楚,从自己在鹰愁涧的时候,一直都是钱串子管理钱财。 而吴元持政,两个人可以说相辅相成。 要是没有了一个,吴元虽然也可以,但绝对达不到钱串子这么好。 钱串子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岩哥,属下有个想法,不知道当不当讲。” “说。” “既然这条路子通了,咱们是不是可以玩得再大一点?” 钱串子搓着手,兴奋道,“江南那些世家,不仅有钱,还有人。他们对李世民不满,咱们是不是可以扶持一两个代理人,在江南给李世民制造点麻烦?不需要他们起兵造反,只要他们在征税,征粮的时候拖拖后腿,就够李世民喝一壶的了!” 李岩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天生的商业奇才。 这家伙的脑子,已经不满足于单纯的赚钱,开始向着政治和军事领域渗透了。 “这个想法很好。” 李岩赞许道:“但时机未到。我们现在的主要目的,是贸易,是积蓄力量。不要过早地暴露我们的意图,把那些世家吓跑了。” “你只需记住,用最大的利润,将他们和我们牢牢地绑在同一条船上。” “当他们的身家性命都和我们这条商路连在一起时,他们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第三百六十章 平衡之法 “属下明白了!” 钱串子恍然大悟,重重点头,“岩哥高见!用利益捆绑,比任何许诺都牢靠!” “去吧。” 李岩挥了挥手,“这条商路,交给你全权负责,人手、钱财,需要什么,直接跟王妃支取。” “是!属下告退!” 钱串子领命,兴高采烈地退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李岩的目光再次落回了书房墙上那副巨大的舆图之上。 江南的棋子,已经落下,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平衡了。 他拿起朱笔,在舆图的西边,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来人!传我将令!” “命苏定方,继续在西域都护府加紧练兵,对西突厥残部,保持高压态势,可以适当进行小规模的清剿作战!” “再传令王玄策,告诉他,稳住松赞干布。” 一道道命令,从书房发出,传向万里之外的西域与高原。 海洋上的优势,让李岩拥有了掀翻棋盘的能力。 但这并不代表他要放弃陆地这张基本盘。 西域,是他的根基,也是他兵源和战马的来源地,必须稳如泰山。 苏定方就是最好的威慑。 吐蕃,则是他用来牵制李世民的战略棋子。 一个被利益喂饱与自己交好的吐蕃,远比一个被虚名蛊惑替李唐卖命的吐蕃,更有价值。 王玄策的纵横捭阖,就是最好的润滑剂。 只有西部和南部都安定下来。 他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将全部的精力与资源,投入到东部沿海! 处理完这些军国大事,天色已近黄昏。 李岩走出书房,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身心都有些疲惫。 恰在此时,李秀宁带着侍女,端着一碗参汤,款款而来。 “夫君,看你又在书房待了一整天,快歇歇吧。”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少了几分平日里王妃的威仪,多了几分妻子的温婉。 “还是秀宁你疼我。” 李岩笑着接过参汤,一饮而尽,只觉一股暖流浸入四肢百骸。 “走,陪我到园子里走走。” 两人并肩走在王府的花园里。 李秀宁看着丈夫那略带疲惫的样子,轻声开口。 “夫君,我们……成婚也有一段时日了。” 李岩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她,只见妻子脸上飞起一抹红霞,目光中带着几分羞涩与期待。 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子嗣。 对于任何一个古代女子而言,这都是维系婚姻,巩固地位的头等大事。 哪怕她贵为王妃,也不能免俗。 李岩心中涌起一阵歉疚。 这些时日,他忙于军政大事,先是征战,后是经略。 如今又冒出来一个拂林帝国。 他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事业上,确实有些冷落了她。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郑重地握住李秀宁的双手,凝视着她的眼睛。 “秀宁,对不起。” 李秀宁一愣,连忙道:“夫君何出此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李岩的目光温柔而真诚:“我向你保证,我并非不想要我们的孩子。我比任何人都期待,能有一个继承我们血脉的孩子,看着他在我们的庇护下,平安快乐地长大。”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今这天下,四分五裂,战火不休。北有突厥窥伺,南有李唐相逼,如今,连远在万里之外的西夷,都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这片土地。” “我身为镇北之王,肩上扛着无数人的生死与未来,我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出生在这样一个动荡的乱世,我不想让他一出生,就要面对父辈的厮杀。” 李秀宁静静地听着,眼眶渐渐湿润了。 他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想为孩子,先打下一个太平盛世! “夫君……”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李岩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在她耳边郑重承诺道。 “秀宁,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我承诺,待我扫平六边,澄清宇内,待这天下大定,四海升平之日,我便放下所有戎马俗务,只陪着你,看遍这万里河山,共享这太平盛世。” “到那时,我们再要一个孩子,不,要一群孩子。” “让他们在长安的宫殿里赛马,在江南的画舫上读书,在东海的沙滩上嬉戏,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这番话,如同一幅壮丽而温馨的画卷,在李秀宁的眼前缓缓展开。 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动,紧紧地抱住丈夫,将头埋在他的胸膛。 “夫君,我信你,我等你。” 两人在夕阳下静静相拥,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匆匆走来,远远地便停下脚步,恭敬地禀报道。 “王爷,王妃,天工院苏主事求见,说有要事呈报。” 李秀宁连忙从李岩怀中挣脱,擦了擦眼泪,恢复了王妃的端庄。 “快请她进来。”李岩说道。 片刻后,苏婉清快步走来。 她换下了一身沾满油污的工装,穿上了一袭干净利落的青色长裙。 “婉清参见王爷,王妃。” “不必多礼。” 李岩笑道,“看你这模样,是又有什么新发现了?” “是!” 苏婉清激动地从怀中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书,双手呈上。 “王爷,经过这几日的拆解研究,我们发现,拂林人的造船技术,在很多方面,确实远超我等。” “除了龙骨有些出入外,水密隔舱技术以及风帆的设计,给了我们极大的启发!” “但他们的船,也并非完美无缺!其船身过于臃肿,转向不便。”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我们的虎蹲炮!” “只要给我们时间,婉清有信心,造出超越他们的战舰!” “好!”李岩大声赞道。 “但是,王爷。” 苏婉清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而想要驾驭这些未来的海上利器,更需要专业的人才。” “我们缴获了战船,可以模仿,可以超越,但那些经验丰富的船长、水手、炮手,却不是凭空就能变出来的。” “因此婉清恳请王爷,立刻批准建立一所镇北海军学堂!” 第三百六十一章 升帆起航 听着苏婉清这番条理清晰的陈述。 饶是李岩也有些震惊了。 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建议书,只看了几眼,便被其中大胆而周密的设想所深深吸引。 “婉清,此事,我准了!” “我命你即刻着手筹备海军学堂!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得到李岩毫无保留的支持,苏婉清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 海军学堂的筹备工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效率全面铺开。 一桩桩一件件,千头万绪,但在苏婉清这位天工与后勤双料主事的手中,却被梳理得井井有条。 与此同时,登州最核心的船坞内。 一场更为激动人心的变革,正在夜以继日地进行着。 天工院的工匠们,几乎是疯魔了一般。 他们将拂林人的战船彻底拆解,每一个部件都进行了细致的测绘和研究。 龙骨的结构、水密隔舱的理念、多级风帆的运用。 这些来自遥远西方的先进技术,如同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这些浸淫造船一生的老师傅们如痴如醉。 但他们并非全盘照搬。 李岩曾对苏婉清说过一句话。 “模仿,是为了超越,全盘西化,不过是邯郸学步,自断筋骨。” 这句话,成了整个天工院的座右铭。 在苏婉清的主持下,工匠们大胆地对拂林人的设计进行了优化。 他们摒弃了对方臃肿,不利于转向的船身设计,采用了大唐福船修长,吃水更深的船体结构,并将自己的龙骨技术巧妙融合。 而在武器系统上,更是进行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革命! 时间就在这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工匠们的嘶吼声中。 在一个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向渤海湾时。 一艘崭新的的庞然大物,静静地停靠在了一处绝密的军港之中。 它的身躯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既有东方船只的灵动飘逸,又蕴含着西方舰船的厚重坚固。 修长的船身折叠着崭新的硬帆,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今日,便是它下水海试的日子。 李岩身着一袭玄色王袍,携着李秀宁。 在一众核心将领的簇拥下,登上了港口最高处的瞭望台。 李铁柱,王笑林,王烈火,程节知…… 这些陆地上的猛将,此刻都像好奇的孩童一般,瞪大了眼睛。 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下方那艘前所未见的怪物。 “乖乖……这就是婉清妹子……不对,是苏主事她们造出来的新船?” 程节知揉了揉眼睛,粗大的嗓门里满是震惊,“俺看着,怎么比那些红毛夷的船,还要威风些?” 李铁柱抚着他那标志性的铁髯,闷声闷气地说道。 “何止是威风,你看那船身,比红毛夷那圆滚滚的肚子,看着就快多了!” “王爷,这船……真能驰骋大洋,跟那些西夷硬碰硬?” 张亮曾是瓦岗水师头领,自诩知水,但眼前的巨舰,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李秀宁站在李岩身侧,美眸中也充满了震撼。 她出身关陇贵族,见惯了战马奔腾,旌旗蔽日。 但如此一艘集力量与美感于一身的海上巨兽,还是第一次见到。 “夫君,这就是我们的未来吗?” 李岩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下方的巨舰。 苏婉清今日没有穿平日里的长裙,而是一身英姿飒爽的紧身劲装,头发高高束起,脸上带着几分熬夜后的疲惫,但双眼却亮得惊人。 “婉清。”李岩温和地开口。 “王爷!” 苏婉清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听令。 “开始吧。” 李岩的声音平静,“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镇北王府的工匠,我们的天工院,究竟创造出了一个怎样的奇迹!” “是!” 苏婉清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面红色的令旗,对着下方船上早已准备就绪的船员,用力一挥! “启航——!” 周涛见此,立刻扬起了嘹亮的号子声。 随着巨大的缆绳被解开,这艘新式战船,缓缓地离开了船坞。 岸上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升帆!” 随着周涛一声令下,桅杆上,训练有素的水手们迅速解开帆索。 “哗啦——” 三面巨大的硬帆,迎着海风,瞬间展开! 与传统软帆不同,这种加入了竹制骨架的硬帆,能够更有效地利用风力,也更容易调整角度。 就在满帆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战船的船头猛地一昂,随即破开碧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广阔的海面疾驰而去。 它的速度越来越快,船身两侧被犁开两道雪白的浪花。 “快!太快了!” 王烈火这个旱鸭子,忍不住失声惊呼。 “这简直是在海上飞啊!” 程节知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 “俺老程骑着王爷赐的宝马,在草原上狂奔,感觉也就这个速度了!” 张亮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么大的船,怎么可能如此灵动?逆风转向,怎会如此顺滑?这不合常理!” 瞭望台上,只有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们所有人,都参与过对拂林舰队的那一战,亲眼见过拂林战船的威势。 但此刻,他们可以确定,眼前这艘船的速度和机动性。 至少比拂林人的主力战舰,快了三成以上! 这三成,在瞬息万变的海战中,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李秀宁紧紧攥着李岩的手,激动得手心满是汗水。她扭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只见李岩的脸上,挂着一丝意料之中的微笑。 他早就知道,这艘船会如此出色! “这只是开始。”李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速度,只是它最不起眼的一个优点。” 他转头看向苏婉清,扬声道:“婉清,让他们看看,这艘船真正的獠牙!” 苏婉清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再次挥动令旗! 远方的海面上,早已按照预定计划,停泊了三艘作为靶船的破旧海寇船。 “目标,前方敌船!” “左舷炮组,准备!” “测距,三里!” “开火——!” 随着周涛一声令下,战船的左侧,一排炮窗猛然打开。 第三百六十二章 观礼共商 下一刻! “轰,轰,轰,!”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轰鸣,如同九天之上的滚滚闷雷,骤然炸响! 瞭望台上的众人,只觉得脚下的石台都为之震颤。 只见那战船的侧舷,喷吐出一团团浓密的白色硝烟。 数十枚赤红色的炮弹,划破长空,扑向远方的靶船! 岸上的将领们,一个个都死死地盯着远方。 他们都是识货之人。 虽然早就知道其中的威力,但发射一次,动静极大,且要等许久才能发射第二轮。 可刚刚那是齐射! 是几乎在同一时间,十几门火炮一同怒吼! 还没等他们从这震撼中回过神来。 “轰!” 海面上,炸开了一团团冲天的水柱! 其中一枚炮弹命中了一艘靶船的桅杆! 那根碗口粗的桅杆,竟被拦腰炸断,带着破碎的帆布,轰然倒下! “中了!中了!” 程节知兴奋地挥舞着拳头,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 第一轮齐射刚刚结束,还没过多久,最多不过一分多钟的时间。 第二轮雷鸣,再次响起,又是十几枚炮弹呼啸而出! 这一次,一艘靶船的船身,被数枚炮弹连续命中! 木屑横飞,巨大的船体上,瞬间被撕开了几个恐怖的大洞! “我的天!” 李铁柱喃喃道:“这速度,这要是打仗用上,那敌人岂不是土鸡瓦狗?!” “不止!” 苏婉清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创造者独有的骄傲,她大声解释道。 “王爷,我们将火炮弹药一体化,大大缩短了装填时间!” “理论上在实战中,我们可以在敌人调整好射击角度之前,就将他们彻底摧毁!” 话音未落,第三轮齐射已经呼啸而至! 在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 那艘可怜的靶船,竟被从中间炸成了两截! 船头和船尾高高翘起,随即在巨大的漩涡中,沉入了幽暗的海底。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三艘靶船,一艘断帆,一艘重创,一艘直接沉没! 整个军港,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堪称恐怖的破坏力,给彻底惊呆了。 良久,程节知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看着李岩,声音都有些发颤。 “王……王爷,有此神兵,何愁大事不成?俺老程现在就想跟着这船,去把那李二的江南水师,轰他个底朝天!” 他的话,说出了所有将领的心声。 海试圆满成功! 当那艘战船缓缓返航,停靠在港口时,岸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所有的工匠、水手、将领,都在为这个划时代的造物的诞生而欢呼。 李岩走上前用力拍了拍苏婉清的肩膀,由衷地赞叹道。 “婉清,你和天工院的每一个人,都是王府最大的功臣!” “你们,为我们打开了通往世界的大门!” 苏婉清听到这话,只感觉所有的疲惫与辛劳,在这一刻,都化作满足。 “王爷!此舰尚未命名,还请王爷赐名!”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岩的身上。 程节知瓮声瓮气地喊道:“王爷,叫无敌号!有了它,咱们就是海上无敌!” “不妥不妥,” 王烈火摇头晃脑,“叫破阵号如何?遇敌破阵,所向披靡!” 将领们七嘴八舌,纷纷献上自己能想到的最威风的名字。 李岩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走到瞭望台的最前端,迎着猎猎海风,目光越过下方的巨舰。 “这艘船,是我们镇北王府所有心血的结晶,它承载着我们的希望,也代表着我们未来的方向。” “它将是我们手中的利剑,斩出一片未来!” 他缓缓收回目光,扫过众人那一张张激动的脸庞,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宣布。 “本王,赐其名为—镇北号!” 镇北! 以王府之名,冠于神兵之上! 从今天起,镇北王府的力量,将不再局限于陆地。 这艘名为镇北的战船,将承载着李岩的意志,将镇北二字的威名,传遍四海! “镇北号!镇北号!镇北号!”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起。 随即,整个军港,都汇聚成了一股狂热的声浪,直冲云霄! 在镇北号成功海试后的两个月里。 登州船厂进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生产模式。 天工院的工匠们在苏婉清和宋应星的带领下,不断优化着生产流程。 这些由李岩提出的超越时代的概念。 被他们一点点摸索实践,并最终变成了现实。 两个月后,第二艘,第三艘战船,相继滑入渤海的波涛之中! 它们被分别命名为靖海号与平波号,与镇北号一起。 构成了镇北王府海军舰队最核心的铁三角。 与此同时。 周涛和他麾下的水师官兵,也在经历着脱胎换骨的改变。 在苏婉清建立的海军学堂里。 他们日以继夜地学习着全新的航海理论,火炮测距,协同作战等知识。 那些从拂林人战俘中挑选出来的技术教官。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东方水手以惊人的速度,掌握着他们引以为傲的航海技术。 在真正的镇北级战舰上,他们更是将理论与实践完美结合。 他们不再是过去那些只会跳帮肉搏的水匪。 而是一支纪律严明,技术精湛的近代化海军雏形! 时机,已经成熟。 李岩要让这股盘踞在渤海湾的巨龙,亮出它足以震慑四海的獠牙。 一封封措辞友善的信函,被送往高句丽的平壤城和百济的泗沘城。 信中,李岩以镇北王的名义,盛情邀请两国派遣使者。 前来登州观礼,并共商东海贸易新秩序。 “观礼?共商?” 平壤城内,高句丽的权臣,莫离支,渊盖苏文看着信函,发出一声冷笑。 他对麾下将领说道:“那李岩不过是趁着中原内乱,窃据北地的一方反贼。如今竟敢学那天朝皇帝,搞什么万邦来朝的把戏?他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共商贸易?” 一名将领附和道:“莫离支大人说的是。我高句丽水师虽不比当年,但在辽东沿海,亦是一方霸主。他李岩能奈我何?” 渊盖苏文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话虽如此,但李岩此人,能从李世民手中夺下幽云之地,必有过人之处。去看看也好,正好可以探探他的虚实。” “派人回信,就说我高句丽愿意派使团前往,告诉使者,不必卑躬屈膝,那李岩若想在海上贸易中占便宜,就让他拿出真正的实力来看看!” 第三百六十三章 茫茫大海,有什么看 类似的场景,也在百济王宫上演。 百济国王扶余义慈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镇北王并不感冒。 在他看来,李岩不过是想效仿大唐,从他们身上榨取利益。 最终,在一种看看你究竟想耍什么花样的微妙心态下。 高句丽和百济的使团,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了登州港。 负责接待的正是新任镇北王府海军提督,周涛。 高句丽正使朴正昌,百济正使金佑石。 两人都是各自国内的贵族,骨子里透着一股傲慢。 他们看着登州港口虽然繁忙。 但船只多是些寻常商船和小型渔船,眼中的轻蔑之色更浓了。 “周提督!” 朴正昌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不知王爷邀我们前来,所观何礼啊?” “莫非是这码头的搬运工夫?” 周围的高句丽使臣们发出一阵哄笑。 周涛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二位使者,请随我来。” “王爷为大家准备的盛礼,就在海上。” 在他们的引领下,两国使团登上了两艘经过改装的大型福船。 船只驶离港口,向着渤海湾的深处而去。 海风渐大,浪涛起伏。 金佑石扶着船舷,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周提督,我们究竟要去哪里?这茫茫大海,有什么好看的?” 周涛嘴角微微上扬,指着远处的海平线。 “二位使者,请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朴正昌和金佑石眯起了眼睛。 只见在蔚蓝的海平线上,出现了一排细小的黑点。 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当他们看清那是什么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那是三艘他们从未见过的巨舰! 修长的船身宛如利剑,三面巨大的硬帆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船身两侧,密密麻麻的炮窗。 在这三艘巨舰的周围,还簇拥着十几艘同样涂着镇北王府徽记的改装战船。 它们如同拱卫王者的卫士,组成一个庞大而严整的舰队,正以无可匹敌的气势,破浪而来! “那……那是什么?” 朴正昌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尖锐。 “海上的怪物!” 金佑石更是脸色煞白,喃喃自语。 他们都曾见过大唐水师的战船。 但与眼前这三艘巨舰相比,简直就像是孩童的玩具! 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这两位见惯了大场面的使者,也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惊恐! 如果说他们本就是幽州这边的人,那么绝对是自豪。 可问题是他们要是没有成为连忙,或者说是交好。 那么他们就是敌人! 对待敌人,那这些船只就显得可怕了。 “这,便是我家王爷为各位准备的‘盛礼。” “我镇北王府新建水师,舰队初成,今日在渤海湾进行巡航演练,正好请二位共赏。” 周涛看着两个人的表情,眼中闪过一抹嘲弄,心里刚刚就已经骂上了天。 要不是有李岩提前下令过,都不用他动手,他身后的那些海军卫士估计早就上去了。 观礼船缓缓停下。 而那支庞大的舰队,则以一个标准的横列阵型,从他们前方不远处,威严地驶过。 镇北号、靖海号、平波号,当三艘主力舰那巨大的船身上。 用汉隶书写的舰名清晰地映入眼帘时。 朴正昌和金佑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们能感受到,从那些战舰上传来的,无数道冰冷而自信的目光。 船上的水手们动作划一,纪律严明。 与他们印象中那些散漫的中原水师,完全是两个概念。 朴正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贵方的舰队,当真雄壮。” 他此刻再也没有了半分之前的傲慢,言语间充满了敬畏。 周涛笑了笑,拿起一面令旗,对着远方的舰队挥动了几下。 “演练,现在开始!” 随着他一声令下,远处的舰队,开始动了! “科目一,编队变换!” 只听旗舰镇北号上传来悠长的号角声。 整个舰队瞬间从横队,开始向纵队变换。 三艘主力舰如同三柄尖刀,一马当先,其余的辅助战船则迅速调整航向,如臂使指般地跟在它们身后,组成一条长长的海龙。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混乱! 朴正昌和金佑石身边的武官们看得目瞪口呆。 “天哪!如此庞大的舰队,转向变阵竟能如此迅速整齐!” “这需要何等精妙的指挥和训练!” “这已经不是船了,这是在陆地上操演的精锐步兵方阵!” 不过伴随着这些人的震惊,但对于士兵们来说,这仅仅是开始。 “科目二,火力急袭!” 周涛的第二道命令下达。 只见那条海龙猛地一个侧转,将左侧的船身,全部对准了数里外一座无人荒岛。 “开火——!” “轰!轰!轰!” 数百门火炮,在同一时间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整个海面仿佛都为之沸腾! 观礼船上的众人,只觉得耳边除了雷鸣,再无他声。 他们脚下的船体,在这恐怖的音波下剧烈震颤,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数百枚烧红的炮弹,汇成一道钢铁的风暴,瞬间跨越数里的距离,狠狠地砸向那座荒岛! “轰隆隆!” 荒岛之上,瞬间被烟尘与火焰所笼罩。 山石崩裂,土木横飞,那座小小的岛屿,硬生生地从中间砸断! 一轮齐射! 仅仅一轮齐射,那座岛屿的形状,就发生了永久的改变! 朴正昌和金佑石瘫软在甲板上,面如死灰。 他们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毁天灭地般的场景。 高句丽的水师?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与一堆漂浮在海上的木头,有何区别。 他们终于明白,李岩邀请他们来,不是商议,是通牒! 演习结束,舰队返航。 但带给高句丽和百济使团的震撼,却久久无法平息。 返回登州后,朴正昌和金佑石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们对周涛恭敬备至,言语间再无半点不敬,只求能尽快面见镇北王。 三日后,蓟州,镇北王府。 李岩高坐于主位之上,李秀宁与苏婉清分坐两侧。 下方,则是战战兢兢的高句丽与百济使团。 第三百六十四章 登州港 “两位使者,前几日的观礼,感觉如何?” 李岩端起茶杯,语气平淡地问道。 朴正昌连忙起身,躬身九十度,声音都在发颤。 “王爷天威!王爷天威!贵属海军,乃是真正的海上神兵!小臣开了眼界,开了眼界了!” 金佑石也紧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有此神兵,四海之内,谁敢不从?我百济,愿永为王爷之臂助,听候王爷差遣!” 李岩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本王邀二位前来,不是为了炫耀武力。” “而是为了定下一个规矩。”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苏婉清。 苏婉清会意,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展开一卷巨大的海图。 图上,从登州、蓟州出发,通往辽东,朝鲜半岛乃至东瀛的航线,被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李岩站起身,走到海图前,拿起一根长杆,点在了图上。 “从今日起,这片海域的所有贸易,都必须遵守我镇北王府定下的规矩。” “所有进出渤海湾的商船,无论国籍,都必须在我登州港登记,纳税。” “税率嘛,很简单,出关一成,入关一成半。” “这是航行税,交了税,我镇北王府海军,可保你一路平安,不受任何海寇侵扰。” 朴正昌和金佑石对视一眼。 这个税率虽然不低,但若真能换来航路平安,倒也能接受。 李岩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继续道:“当然,你们也可以不交,但我海军舰队会定期在海上清剿匪患,若是有商船不幸被误认为海寇,船毁人亡,那本王也只能表示遗憾了。” 赤裸裸的威胁! 朴正昌和金佑石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没等两个人说话。 李岩的长杆在图上画了一个圈,将高句丽和百济的沿海港口都圈了进去。 “我镇北王府的商队,在你们所有的港口,都享有自由贸易权和优先停泊权,且只缴纳最低的税率。” “作为回报,你们的官方商队,在蓟州和登州,也享有同等待遇。” 这是单方面打开他们国门,却只给对方官方商队一点优惠,典型的不平等条约! 朴正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看到李岩的眼神,把话又咽了回去。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第三,我镇北王府,将向所有遵守规则的伙伴,开放部分民用商品,包括但不限于:新型农具、食盐、茶叶、丝绸,甚至是……部分铁器。但所有交易,必须以金、银、铜等硬通货,或是我镇北王府认可的粮食、药材、木材等战略物资进行结算。” 这一条,却像一块巨大的蜜糖,让朴正昌和金佑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茶叶!食盐!铁器! 这些都是他们国内最紧缺的物资! 尤其是铁器,李岩竟然愿意出售! 虽然只是部分,但已经足以让他们动心! 李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他当然不会出售兵器和铠甲,但卖一些优质的铁锭和铁料,让他们自己去打造农具兵器,既能赚取巨额利润,又能消耗他们的国力,何乐而不为? 他收起长杆,回到王座,最后总结道。 “以上三条,便是蓟州规则的核心,顺我者,贸易通达,财源广进,逆我者,片板不得下海!” “本王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回去说服你们的王。” “一个月后,我希望在蓟州,看到你们带着正式的国书,来签署这份协议。” “当然!” 李岩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若是不来,也无妨。” “届时,本王的舰队,会亲自去平壤和泗沘城,登门拜访,与你们的王,好好谈一谈。” 话音落下,大殿内一片死寂。 朴正昌和金佑石跪伏在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归途的风,似乎比来时更加刺骨。 高句丽使臣朴正昌与百济使臣金佑石并辔而行。 但两人之间,再无半点来时的轻松与傲慢。 怀中那份由镇北王府书吏用最上等的纸张书写的蓟州规则,此刻却重如泰山。 “朴兄!” 金佑石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裹紧了身上的裘皮大氅。 “你说我们回去之后,大王和朝中的大人们,会相信我们所说的一切吗?” 朴正昌苦笑一声,勒了勒缰绳,让快马的速度稍缓。 “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目光投向北方,那是蓟州的方向,眼神里满是忌惮。 “事实就摆在那里,我们两国的水师在它们面前,不过是一群无害的牛羊。” “可是这税率也太苛刻了!出关一成,入关一成半!” “还要开放所有港口给他们自由贸易!这与直接将国门钥匙交到李岩手上,有何区别?”金佑石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甘。 “苛刻?” 朴正昌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金兄,你莫非忘了第三条?” 金佑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第三条:镇北王府将向所有遵守规则的伙伴,开放部分民用商品,包括铁器。 “他真的愿意卖铁器给我们?” 金佑石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看不假。” 朴正冲分析道,“李岩此人,看似霸道,实则精于算计。” “他要的是钱,是物资,是这片海域的绝对主导权。” “只要我们听话,给他想要的东西,他为什么不卖给我们一些能让我们更卖力地为他搜刮财富的工具呢?” “而且,你想想,有了那些上好的铁料,我们能打造出多少精良的农具?” “粮食产量能提升多少?又能打造出多少……兵器?” “这对我们而言,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这番话,如同恶魔的低语,瞬间击中了金佑石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是啊,屈辱的背后,是致命的诱惑。 “朴兄的意思是……” “回去之后,我们必须将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禀报给大王。” “尤其是那毁天灭地的一轮炮击!” 朴正昌的眼神变得坚定:“我们必须让大王和那些自大的将军们明白,时代变了。”“与李岩为敌,只有死路一条。” “顺从他,虽然要被剥去一层皮,但至少我们能得到活下去!”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天下震动 “我明白了。”金佑石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 他们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朝堂上狂风暴雨般的诘难。 但为了国家的存续,他们别无选择。 当他们快马加鞭,赶回各自都城,将那份蓟州规则以及镇北王府海军演习的恐怖景象公之于众时。 果然在平壤和泗沘城的朝堂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荒谬!简直是奇耻大辱!” “区区一个反贼,竟敢对我高句丽(百济)颐指气使!?” “派兵!派水师!将他的舰队彻底摧毁!” 愤怒的吼声此起彼伏。 然而,当朴正昌和金佑石面无表情地,用最平淡的语调,描述那座在数百门火炮齐射下被硬生生削平的无人荒岛时,所有的叫嚣都戛然而止。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个月,” 朴正昌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李岩只给了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若是没有看到我们的国书,他的舰队……便会亲自来访。” …… 就在高句丽和百济的朝堂为此天人交战之时。 李岩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将他的意志,化为现实。 蓟州,镇北王府。 “吴元,与高句丽、百济的贸易筹备,进行得如何了?” 李岩看着沙盘上,那片被他新划入势力范围的蓝色海域,头也不回地问道。 吴元躬身向前,递上一份详尽的册子。 “已经准备妥当。根据您的吩咐,第一批可供出售的货物清单已经拟好。主要是三样:我们自产的精盐、茶叶,以及天工院淘汰下来的第一代熟铁冶炼炉所产的铁锭和部分农具成品。” “哦?铁器这么快就准备好了?”李岩有些意外。 吴元脸上露出一丝特有的精明笑容。 “这些铁锭,质量远胜过他们自己土法炼制的生铁,但和我军目前装备的精钢相比,又差了十万八千里。卖给他们,既能让他们尝到甜头,感恩戴德,又绝不会对我军造成任何威胁。至于农具,苏主事那边设计了几款省力好用的新犁头和镰刀,保证他们一旦用上,就再也离不开。” “很好。” 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扶贫,用他们最需要的商品,去换取我们最需要的金银、木材和人口。” “属下明白!”吴元答道。 李岩又转向另一人。 “钱串子。” “小的在!”钱串子一脸兴奋地凑了上来,两眼放光。 “登州的海关税务司,架子搭起来了吗?” “您就瞧好吧!” 钱串子拍着胸脯保证:“我从账房里抽调了最机灵的一批伙计,又招募了不少熟悉海事的本地人。如今在登州港,但凡是条船,想进港出港,都得先到我那税务司的衙门里过一遍!谁敢不交税,周提督的舰队可不是吃素的!” 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您是没瞧见。前两天,一艘从江南来的大海商船队,仗着自己后台硬,想闯关。结果周提督二话不说,让一艘巡逻的炮船在他们船头前面三丈远的海面上,打了一排炮。那水柱冲起来比他们的主桅杆还高!那船主当场就吓尿了,连滚带爬地跑到我那儿,把税款补了三倍!” “哈哈哈哈!” 李岩闻言大笑,“干得漂亮!就是要这样!规矩一旦立下,就要用血和铁来维护,容不得半点试探和侥幸!” 正如钱串子所说,李岩的强硬举措,在初期确实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一些习惯了自由来去,或者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的中小海商和沿海豪族,根本没把这个新成立的海关税务司放在眼里。 他们或三五成群,试图联合闯关,或依仗着自己熟悉地形,想从偏僻的航道溜走。 然而,他们很快就绝望地发现,整个渤海湾,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张由镇北王府海军编织的天罗地网。 周涛将舰队分成了数支巡逻支队,日夜不息地在海面上巡航。 那些崭新的镇北战船速度快,航程远,火力猛。 任何没有在登州港获得通行令的船只,一旦被发现,面临的便是冰冷的炮口。 几次小规模的冲突后,当一伙负隅顽抗的地方豪强连人带船被当场轰成碎片,连一块完整的木板都没能留下的消息传开后。 整个渤海沿岸,彻底安静了。 所有的船只,无论大小,无论国籍,都老老实实地驶向登州港,排队登记,缴纳税款。 蓟州规则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为了这片海域不可动摇的铁律。 …… 长安,太极宫。 深夜,灯火通明。 李世民面沉似水,将手中一卷由百骑司加急送来的密报,狠狠地摔在御案之上。 “好一个李岩!” “朕在北疆与突厥对峙,他在做什么?他在蓟州,建立自己的海上王国!公然勒索高句丽和百济,制定他自己的蓟州规则!这天下,究竟是姓李,还是姓他李岩的李?!” 御案之下,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躬身而立,皆是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他们已经看过了密报的内容。 那上面详细描述了李岩舰队的规模、演习的威力,以及登州港设立海关,强制征税的种种行径。 “辅机!玄龄!” 李世民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两位心腹重臣。 “你们都说一说!此事,该当如何!” 长孙无忌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有力:“陛下,李岩此举,已非寻常藩王坐大,而是另立国中之国!他不仅有兵,有地,如今更有钱了!通过海上贸易,他能源源不断地从高句丽百济,乃至更远的地方获取钱粮物资,反哺其军队。长此以往,此消彼长,后果不堪设想!” “他这是在挖我大唐的墙角,饮我大唐的血!” 长孙无忌的眼中闪过狠厉。 其实真说起来,长孙无忌跟李岩认识的最早。 从一个小村庄里面出来的人,却干到了如今的规模。 已经不能用枭雄来描述了。 说句难听的,也就是人家李岩没有称帝。 不然的话,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陛下,绝不可再姑息!臣以为,当立刻下旨,斥其为反贼,集结大军,予以征讨!” 第三百六十六章 长安惊雷 “不可!” 房玄龄立刻出言反对。 他上前一步,对着李世民一揖到底。 “陛下,长孙大人的忧虑,臣完全赞同。但此时绝非动兵的良机!” 李世民强压怒火,看向房玄龄:“玄龄,你有何看法?” 房玄龄条理清晰地分析道:“陛下,请恕臣直言。其一,我朝主力大军,如今正与突厥在北疆对峙,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可轻动。其二,李岩占据幽云,根基已稳,更有坚城利炮。我军若要强攻,必将付出惨重代价,绝非一朝一夕可下。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李岩如今的海军,已成气候。他若从海上袭扰我山东、江淮沿岸,我大唐水师,恐难匹敌。届时,我朝财赋重地,将永无宁日!” 房玄龄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了李世民最痛的地方。 是啊,打?怎么打? 拿什么打? 现在的李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有一座蓟州城的小角色了。 他是一头陆地上的猛虎,现在又长出了一对可以在海洋上翱翔的翅膀! 李世民颓然坐回龙椅,只觉得一阵阵的心悸和无力。 他戎马一生,平定四海,何曾像今天这般憋屈过? 一个自己亲手册封的王爷,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步步做大,一步步脱离掌控,甚至反过来开始威胁自己的统治。 而自己,竟然有些束手无策。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坐大吗?” 李世民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过了许久,长孙无忌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阴冷。 “陛下,既然硬的来不了,或许我们可以试试软的。” 李世民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计将安出?” 长孙无忌缓缓说道:“既然他要经商,要赚钱,那便从商路上下手。断其财路,如同断其臂膀。另外,他李岩再强,终究是汉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有他在乎的人和事。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做些文章。” 李世民的眼睛眯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的扶手。 大殿之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遥远的南方,马六甲海峡以西,一座终年湿热的港口城市。 这里是拂林帝国最东方的据点,也是其远东探险舰队的母港。 总督府邸内,价值连城的波斯地毯上,散落着一地破碎的精美瓷器。 远东总督,亚历克西斯。 一个有着鹰钩鼻和深邃蓝眸的中年男人,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废物!一群废物!” “一支由三艘三桅战船组成的舰队,竟然被一群连大洋都没见过的东方土著,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甚至还被俘虏了一艘?” “这是我拂林海军自建立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心里也清楚,这其中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但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什么可解释! 毕竟要是就这么回去,上面的人可不会听他的解释。 在那些人眼里,他就是失败了! 身着副官服饰的年轻军官,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总督大人,根据幸存者的报告1” “那个叫李岩的东方军阀,拥有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武器。” “他们的船虽然不大,但船舷两侧布满了可以喷吐钢铁和烈焰的管子,射程和威力都远超我们的……” 一听这话,亚历克西斯更来气了,他怎么不知道? “够了!我不想听任何借口!失败就是失败!无论他们用的是什么巫术,都无法掩盖我军的无能!” 他猛地停下脚步,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地图上,拂林帝国那庞大的疆域从地中海一直延伸到这片陌生的东方海域,象征着无上的荣耀。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代表大唐的区域,那个位于渤海湾的蓟州之上。 “这里,就像一根该死的钉子,扎在了帝国东扩的咽喉上!” “我们必须拔掉它!用最彻底,最血腥的方式!” 副官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总督大人的意思是……” “传我的命令!” 亚历克西斯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召回正在印度洋巡航的海神之矛与胜利号!命令雅各布将军,将他麾下所有的五级风帆战列舰全部集结起来!” “我要组织一支前所未有的强大舰队,一支足以碾碎任何反抗的无敌舰队!” “总督大人,这需要得到君士坦丁堡的批准,而且大规模调动舰队,可能会引起波斯人的警觉。” “等皇帝的旨意传来,黄花菜都凉了!” 亚历克西斯一拳砸在桌上:“告诉雅各布,这是我的总督令!一切后果,由我一力承担!我给他半年的时间准备,补给、弹药、人员,必须全部到位!” “明年开春,我要亲眼看到那支舰队扬帆东进,将那个叫李岩的军阀和他的港口,一起烧成灰烬!” 他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副官:“我要让东方的这些野蛮人明白,这片海洋,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伟大的拂林帝国!” 一场来自遥远西方的风暴,正在悄然集结,目标直指李岩刚刚建立起的海上新秩序。 …… 与此同时,蓟州,镇北王府。 天工院的算学院内,此刻的苏婉清站在一张巨大的海沙盘。 最近这段时间下来,她可以说是进步最大的。 不光是从李岩那里看到的书籍,更重要的是一些思想的变化。 从原本只知道一些商贾和研究的头脑,变成了一个明白琢磨思路的人。 可这几天下来,她发现了一些不对的地方。 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旗帜,标注着近几个月来,从各条商路汇集而来的信息。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就在此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李岩背着手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李秀宁。 两个人就是想要过来看看,毕竟这段时间下来,苏婉清可真的出了大力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海上秩序 “咳。” 李岩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书房内的寂静。 苏婉清如梦初醒,猛地回过神来。 当她看清来人是李岩和李秀宁时,连忙上前敛衽行礼。 虽然李秀宁说过以姐妹相称,可她该有的礼节却不能少。 “王爷,王妃……深夜到访,婉清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无妨。” 李秀宁温和地扶起她,关切地说道:“妹妹辛苦了。这么晚了还在操劳,可得注意身子。” 李岩则没有客套,因为他一进来就看到了苏婉清面前的东西。 “婉清,看你的样子,是发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提到正事,苏婉清立刻收起了女儿家的姿态。 “王爷,王妃,请看。” “自我们颁布蓟州规则以来,东海贸易日渐繁荣。” “但与此同时,根据吴元大人和钱串子大人从南方各条商路反馈回来的情报,我发现了一个极不寻常的现象。” 李岩看着对方手里的木杆指向了沙盘的最西端。 那里代表着遥远的天竺海域和更西方的世界。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拂林帝国在这些传统航线上的商业活动,出现了异常的收缩。” “往日里随处可见的悬挂着蓝色雄鹰旗的商船,数量锐减了至少七成以上!” “与此对应的是,香料,宝石等他们垄断的商品,价格在黑市上暴涨。” 李岩和李秀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严肃。 对此,李岩到是没有过多注意,毕竟有时候他只需要掌控好大概的方略就行。 毕竟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去做。 但是苏婉清的分析还在继续,让一旁的李秀宁都暗自心惊。 “商业收缩,往往伴随着军事集结。” “前段时间我跟钱大人聊天的时候,听说那边收买的一名拂林商人透露,拂林帝国的各个港口都在大规模征召水手和士兵,甚至连一些常年跑船的商船都被强制征用,改装成了运输船。而且我们潜伏在江南的探子也传来消息,有悬挂着拂林旗帜的探查船,在舟山群岛绘制海图。” “王爷,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可能。” 苏婉清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忧虑。 “上次的海战,我们虽然胜了,但他们并非善罢甘休,而是在积蓄力量!” “婉清斗胆推测,拂林帝国正在集结一支远胜以往的庞大舰队!他们收缩商业,征召士兵,绘制航线,都是在为一场史无前例的远征做准备。” “而他们的目标,就是对我们发动一场毁灭性的报复攻击,彻底摧毁我们刚刚建立的海上秩序!” 话音落下,书房内一片死寂。 良久,李岩才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忍不住夸赞道:“婉清,你做得很好。” “为王爷分忧,是婉清分内之事。” 李秀宁也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苏婉清的手背,正色道。 “妹妹,今日你这番分析,关乎我镇北王府生死存亡,不亚于十万大军之功!” “你放心,无论敌人多强,我镇北王府上下,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李岩点了点头,随即对苏婉清说道:“今晚你辛苦了,先去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是,王爷。” 苏婉清躬身一礼,看着李岩和李秀宁离去的背影。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与有荣焉之感。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有些事情,李岩或许早已经知晓。 但对于苏婉清的成长,这是李岩乐意见得的。 更重要的是,李岩怕那些人过来了吗?答案自然是不怕。 要是这些人赶过来,那么李岩会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战争层面上的降维打击! ……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 镇北王府的议事大厅内,早已是灯火通明。 海军提督周涛,内政总管吴元,财政总管钱串子,以及一众负责后勤,军工的核心将领与官员,皆已正襟危坐。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疑惑。 他们都是在半夜被紧急召集而来,知道必有大事发生。 当李岩龙行虎步地踏入大厅,落座于主位之上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诸位!” 李岩环视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没有丝毫废话,直入主题。 “今日紧急召集大家,只为一件事,除了李世民,我们即将迎来一场大战!” 将苏婉清昨夜的分析,简明扼要地向众人通报了一遍。 当听到拂林帝国可能正在集结一支规模空前的无敌舰队。 准备横跨大洋,前来复仇时,众人却是没有一个人露出凝重。 反而都带着一些无奈的笑意,就好像面对的不是一场大战一样。 见此一幕,李岩忍不住摇了摇头。 因为他也明白,这些人并不是所谓的那种骄兵,反而各个都是经过战争洗礼的猛将。 “行了,你们都注意一下!就算我们有火炮,但狮子搏兔毅用全力!” “别到时候拿着火炮还被人给清理了,到时候才丢人呢!” 周涛则要冷静许多,他起身问道。 “王爷,不知敌人的舰队规模,以及可能抵达的时间,可有更详细的预估?” “细节尚不明确,但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李岩沉声道,“敌人准备周全,至少需要半年时间,也就是说,留给我们的备战时间,最多只有半年!” “半年吗?” 周涛眉头紧锁。 镇北王府海军虽强,但毕竟初建,主力舰只有三艘,辅助战船十余艘。 而拂林帝国作为老牌海上强权,其实力深不可测。 若是真如情报所言,他们倾巢而出,虽然他们可以直接降维打击。 但要是对方分散登陆的时候,那就不好说了。 输?那绝对不可能,但问题是会波及到一些百姓。 这才是众人不愿意看到的。 蓟州紧急军事会议之后。 说是紧急会议,就是给大家各自提了一个醒。 别到时候被坑了就行。 于是,在王府高效的执行力下。 仅仅半个月时间,一座崭新的镇北王府海军学堂,便在登州港旁的一处军营内拔地而起。 第三百六十八章 海权之路,始于学堂 学堂成立之日,天高云淡,海风和煦。 李岩身着亲王礼服,与一袭端庄宫装的李秀宁并肩而立。 亲自出席了这所特殊学堂的开学典礼。 在他们身后,周涛、宋应星,苏婉清,张亮等文武核心齐聚一堂,场面之隆重,远超任何一次军事集会。 而在他们面前的校场上。 三百名经过严格筛选的年轻学员,正身着崭新的蓝灰色训练服,排列成整齐的方阵。 这些人成分复杂,有从陆军中抽调出来的百战老兵。 也有来自沿海渔村的少年。 更有一些,是读过几年书,梦想着出人头地的寒门子弟。 “肃静!” 随着周涛一声洪亮的喝令,校场上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高台之上。 李岩上前一步,锐利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的面孔,沉声开口。 “今日,镇北王府海军学堂,正式成立!” “本王,亲任学堂名誉堂长!”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都震惊了。 要是其他人还好,可李岩亲任堂长,那么这所学堂的地位,绝对已经比肩真正的所谓名师了。 李岩看拿着下方的众人,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来到一个用铁皮制作的扩音器前面,缓缓的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们中很多人都在想,我们为什么要成立这样一所学堂?” “你们中有的是久经沙场的陆战勇士,或许觉得,大丈夫当驰骋疆场!” “也有的是世代捕鱼的渔家子弟,或许觉得,这大海就是你们的家,打鱼摸虾,何必要学那些复杂的条条框框?” 伴随着李岩的声音落下,一些渔家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还有你们,读过圣贤书的学子们,或许觉得,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为何不去做官,却要来当一个风吹日晒的水手?” “今天,本王就来告诉你们答案!” “抬起头,看看你们的周围!这片港口,每日有多少商船进出?” “它们带走了我们的茶叶和丝绸,又运来了我们需要的木材和金银!” “这些财富,让我们的百姓有衣穿,有饭吃,让我们的军队有精良的兵器!这一切,从何而来?” “从海上!” “再往远看!” 他指向东方那片一望无际的蔚蓝。 “大海的那边,是高句丽,是百济,是倭国!更远的地方,还有我们从未听闻过的国度!那里有数之不尽的土地、财富和人口!谁能掌控海洋,谁就能将这些,都握在自己手中!” “过去,我们以为,天下,就是脚下这片土地。” “但现在,本王要告诉你们,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而连接这个世界的桥梁,就是我们眼前的这片大海!” “陆地上的疆土,是有限的!” “而海洋的疆域,是无限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它的未来,不在于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在于它能向海洋延伸多远!” “所以,本王要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 “一支能够保护我们的贸易,开辟我们的航线,将我镇北王府的旗帜,插遍四海九州的无敌舰队!” “而你们!” 李岩的手臂猛地指向台下的三百名学员。 “你们,就是这支无敌舰队未来的基石!!” “在本王这里,海军,不是辅助!不是水匪!” “而是我镇北王府最锋利的尖刀,最坚固的盾牌!是与陆军并驾齐驱的军队!”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热血沸腾,心神激荡! 那些原本还心存疑虑的老兵,渔民,此刻心中的所有迷茫都被一扫而空! 一名从陆军转来的老兵张虎,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最高的成就,就是在某次攻城战中第一个登上城头。 可现在,王爷却告诉他,他有机会去征服一片比陆地更广阔的世界! 他身旁,一个叫林风的渔家少年,更是双拳紧握。 他从小在海边长大,对大海既敬畏又亲切。 但从未想过,这片养活了他们祖祖辈辈的大海,竟还蕴藏着如此宏伟的未来! “现在!”李岩继续说道,“本王宣布海军学堂的人事任命!” “周涛!” “末将在!”靖海军司都督周涛昂然出列。 “你身兼舰队指挥之重任,学堂的日常管理,便不劳你费心。” “但你需每月至少来学堂一次,为学员们讲授舰队协同作战的实战经验!” “末将遵命!” 周涛心中一凛,王爷这是让他将实战与教学紧密结合起来。 “张亮!” “属下在!” 张亮神情复杂地出列,李岩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你和你麾下的那些兄弟,在远洋航行和风帆战舰的操控上,经验丰富。” “本王现在任命你为海军学堂总教习!” 张亮猛地抬起头,总教习? 王爷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他? “属下张亮,愿为王爷,为学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必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绝无半点私藏!” 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他扶起。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任命完毕,李岩的目光转向了身旁的李秀宁。 李秀宁心领神会,向前一步,她温婉而清亮的声音响起。 “诸位,我代表镇北王府,向海军学堂捐赠各类航海图志,天文地理书籍三百卷!助你们开阔眼界,通晓四海!” 此言一出,尤其是那些识字的学员,眼中顿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在这个时代,书籍是何等珍贵的财富! “另外,” 李秀宁的目光扫过众人,“王府将为每位学员,提供四季衣物,每月发放双倍于陆军的饷银!家中若有困难者,王府将优先予以抚恤!” “你们要记住,你们的家人,就是王府的家人!你们的荣耀,就是王府的荣耀!” 如果说李岩的演讲点燃了学员们建功立业的雄心烈火。 那么李秀宁这番话,则彻底温暖了他们柔软的内心。 王爷主外,负责征战与霸业。 王妃主内,负责安抚与关怀。 一刚一柔,一张一弛。 这一刻,所有学员心中再无半分后顾之忧,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归属感和誓死效忠的决心! “愿为王爷效死!愿为王妃效死!” “镇北王府,威加四海!” 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呐喊。 三百名学员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吼声,声震云霄,连港湾里的海水,都仿佛为之沸腾! 第三百六十九章惊涛初试,王爷的海上第一课 典礼结束,李岩与李秀宁缓步走下高台,学员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们的身影。 周涛走到李岩身边,感慨万千地说道:“王爷,王妃,今日之后,我镇北王府海军,方才算是真正有了魂!” 李岩微微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时辰后,让所有学员登船,本王要亲自带他们出一次海,让他们亲眼看看,未来的战场,究竟是什么样子!” “是!”周涛精神一振,立刻前去传令。 典礼上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犹在耳边回荡。 三百名新晋学员胸中的热血尚未平息,周涛洪亮的声音便再次响彻校场。 “全体都有!跑步前往一号码头!王爷有令,今日,将由他亲自带领尔等,初试惊涛!” “王爷亲自带我们出海?” “我的天!我没听错吧?我们这些新兵蛋子,竟然能跟王爷一起上镇北号?”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呼。 尤其是那些从陆军转来的老兵,他们深知主帅亲临一线是何等鼓舞士气的事情。 而现在,这位统御北地的镇北王,竟然要为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学员,亲自领航! 这份殊荣,让所有人的心脏都狂跳起来。 在教官的催促下。 三百名学员怀着朝圣般的心情,一路小跑来到了一号码头。 当那艘只在远处瞻仰过的镇北号,停靠在他们面前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就是我们的船?” 老兵张虎抚摸着船身那坚硬的铁木护甲,喃喃自语。 “都愣着干什么?上船!” 在周涛的指挥下,学员们顺着宽大的舷梯,第一次踏上了这艘划时代的战舰。 一上甲板,他们再次被震撼了。 平整而宽阔的甲板上,一尘不染。 数十名身穿同样蓝色制服的正式水手,正在各自的岗位上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都看仔细了!” 总教习张亮那带着异域口音的洪亮嗓音响起。 “从你们踏上这艘船开始,你们就不再是陆军,也不是渔民!你们是海军学员!” “这里的一切,都将是你们日夜为伴的战场!” 李岩此时正站在船首的指挥台上。 身旁的李秀宁安静地为他整理着被海风吹乱的衣领。 周涛走上前,脸上带着忧虑:“王爷,您亲自出海,是否太过冒险?” 李岩摆了摆手,“对他们来说,本王今日的演讲,或许只是一团燃烧的烈火。” “若不给这团火找到一个宣泄口,那它很快就会熄灭,本王今日,就是要给他们加上一把最猛的干柴!” 他转过身,对着传令官下令:“传令!舰队起航!目标,外海十里!” “遵命!” 悠长的号角声中,镇北号缓缓驶离港口。 在它的身后,靖海号与平波号如影随形。 三艘主力舰组成一个标准的三角攻击阵型,向着蔚蓝的深海驶去。 学员们被分成数组,由老水手带领着,在不影响航行的区域内参观。 当舰队抵达预定海域,李岩的声音通过铁皮扩音器响彻整个舰队。 “所有学员,到甲板集合!王爷的海上第一课,现在开始!” 学员们迅速集结,一个个站得笔直,目光全都聚焦在指挥台上的李岩身上。 李岩指着右前方数里外,一片被特意标记出来的礁石区,朗声下令。 “周涛!” “末将在!” “传我命令!舰队左满舵,横向列阵!目标,前方礁石区!一轮齐射,给我们的新兵们,奏响镇北海军的第一首战歌!” “末将遵命!” 周涛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挥动令旗,“舰队变阵!左舷接敌!火炮备便!” “轰隆隆……” 三艘巨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 几乎在同一时间,优雅而迅猛地完成了侧转。 巨大的船身带起滔天的白浪,将左侧黑洞洞的炮口,齐刷刷地对准了远方的目标。 “我的娘啊……这就转过来了?” 张虎喃喃道,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遍遍地刷新。 “所有学员,捂住耳朵!张开嘴巴!” 张亮声嘶力竭地大吼着,很多学员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照做。 下一刻! “开火!” “轰!轰!轰!” 仿佛天地初开时的混沌雷鸣,仿佛火山喷发时的灭世怒吼! 数十门火炮在同一瞬间喷吐出烈焰与浓烟! 整个镇北号的船身都猛地一震,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仿佛要将甲板上的一切都掀飞! 学员们只觉得脚下一软,耳边除了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还没等他们从这恐怖的声势中回过神来。 只见数十道火龙划破天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狠狠地撞向了远方那片宁静的礁石区! “轰隆!轰隆隆!” 比开炮声更加沉闷、更加恐怖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 一团团冲天的水柱,如同海中巨兽的触手,猛地窜起数十丈高,然后轰然砸落! “……” 甲板上一片死寂。 所有学员都呆若木鸡地望着远方那毁天灭地般的场景,大脑一片空白。 张虎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曾见过攻城时投石机砸塌城墙,但那与眼前这番景象相比,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 林风则浑身颤抖,脸色煞白。 “看到了吗?” 李岩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就是你们未来的武器!这就是海战!” “它不是两艘船撞在一起,然后跳上去拿着刀子对砍!” “谁的炮更利,谁的船更快,谁的纪律更严明,谁就是这片大海的王!” “我再问你们一次!你们,想不想成为这样的王?” 短暂的沉寂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想——!” 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三百名学员瞬间爆发出比火炮更加狂热的呐喊! “想!想!想!” 返航后,学员们看世界的眼神都变了。 当晚,李岩召集了所有学员。 “今日出海,只是让你们开开眼界。” 他站在高台上,目光如电,“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我宣布,从明日起,海军学堂将进入为期半个月的封闭式高强度训练!” “在此期间,你们将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 “总教习张亮,都督周涛!” “属下在!”两人同时出列。 “你们二人,连夜制定出最详尽的训练计划!半个月!我只要半个月!” “我要让这三百个新兵,至少摸到海军的门槛!” “遵命!” 张亮和周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 第三百七十章 流求 半个月的时间,如白驹过隙。 海军学堂内,哀嚎与呐喊齐飞,汗水共油污一色。 张亮将他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从最基础的打绳结,观星象。 到复杂的三角帆控风,六分仪测距,逼着这些学员用最短的时间将知识塞进脑子。 周涛则负责实战演练与体能。 他将学员们赶上那些即将被淘汰的老式战船。 让他们在颠簸的海浪中练习装填炮弹,在狭窄的船舱里进行格斗搏杀。 每天的万米长跑和武装泅渡,更是让这些学员叫苦不迭,却也让他们的身体素质以惊人的速度提升。 要不是李岩拨款多,让这些人的营养全部跟上,估计已经有人坚持不下去了。 而这些人也是没有辜负希望。 以张虎为例,作为老兵过来的,虽然没有海上的经验。 但是这段时间下来,他看罗盘和海图的眼神却越来越准。 而作为渔民出身的林风,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瘦削的身体变得黝黑而结实。 甚至已经可以独自爬上最高的桅杆,在狂风中精准地调整帆索。 半个月后,李岩再次检阅这支队伍,可以说是相当的满意。 虽然许多人对于一些操作依旧不熟练,但眼中那份茫然已经彻底消失。 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直接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为之震动的命令。 “传令靖海军司!即刻组织第一次远航训练!” 周涛心中一凛,上前问道:“王爷,目标是?” 李岩走到巨大的海图前,修长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那片位于大陆东南,孤悬海外的巨大岛屿之上。 “目标——流求!” “流求?” 周涛和张亮都吃了一惊。 “没错。” “练兵,就要去最能磨砺人的地方,那里物产丰饶,正适合作为我们海军的第一个试炼场和前进基地!” 周涛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深意。 这不仅仅是一次训练,更是一次武装侦察,是为未来的全面经略做准备! “末将遵命!”周涛不再犹豫,声音铿锵有力。 他立刻行动起来,从整个靖海军司中,挑选了经验最丰富的百名老船员作为骨干。 又从这三百名学员中,挑选出在半个月训练里表现最为优异的一百人。 以靖海号为主舰,配以四艘改装福船组成补给船队。 一支小而精悍的远航舰队迅速集结完毕。 出征之日,登州港万人空巷。 “周涛,记住,人,比船重要。此行以训练和勘探为主,平安归来是第一要务!” “林风,你是渔家子弟,也是学堂的优秀学员,告诉本王,怕不怕?” 林风仰起头,眼中满是少年人的锐气。 “回王爷!有王爷的战舰在,有都督的指挥在,学员林风,无所畏惧!” “只想快点去看看,那大海的尽头,究竟是什么模样!” “好!” 李岩大笑,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本王,在蓟州,等你们凯旋!” “凯旋!” 周涛与林风同样一饮而尽,重重地将酒碗摔在地上。 “舰队,起航!” 随着周涛一声令下,在万众瞩目的欢呼声中,决然驶去。 这是镇北王府海军的第一次远征。 它承载着李岩的野望,承载着无数人的期盼。 正式开启了属于这个时代的,征服星辰大海的第一步! 周涛率领的远航舰队乘风破浪,一匹快马正踏着星光,冲入夜色下的长安城。 百骑司的信使,甚至来不及擦去脸上的风尘,便被直接引入了太极宫。 深夜的甘露殿内。 李世民披着一件单薄的龙袍,看着手中那份刚刚送达的密报。 “远航流求,挑选精锐……疑似勘探建港?”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心底深处升腾而起,迅速蔓至四肢百骸。 如果说,之前李岩在渤海湾建立海军,制定蓟州规则,是对大唐权威的公然挑衅。 那还只是在家门口舞刀弄枪,尚在他的视线之内。 而现在,李岩的舰队竟然已经具备了远航千里,抵达流求的能力! 李世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殿内那副巨大的《坤舆万国全图》。 他的视线从长安出发,划过中原大地,越过江淮。 落在了那片漂浮在东南海域的巨大岛屿,流求之上。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沿着地图上的海岸线。 从登州一路南下,经过扬州、泉州、广州。 一条清晰而致命的锁链,在他的脑海中瞬间形成! 若李岩真的在流求建立了据点,那它就如同一个楔子,死死地钉在了大唐海上丝绸之路的咽喉上! 进可袭扰江淮财赋重地,退可与辽东本部遥相呼应。 届时,整个大唐的东南沿海,都将彻底暴露在镇北海军的炮口之下! 李世民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这三个字。 他戎马一生,扫平天下群雄,北拒突厥,从未有过这种被人扼住咽喉,动弹不得的窒息感。 “李岩,你究竟,想做什么?” “来人!” “传朕旨意!明日大朝会,所有三品以上文武,一个都不能少!” 次日,太极殿。 气氛肃杀,百官噤声。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龙椅之上那位身上散发出的迫人寒意。 “诸位爱卿,都看看吧。” 李世民示意内侍,将百骑司的密报抄本,分发给前排的几位重臣。 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迅速传阅。 每个人的脸色,都随着密报上的内容,变得愈发凝重。 “镇北王府海军远航流求,疑似勘探港口,以为基地。” “渤海湾已成其内湖,高句丽、百济俯首称臣,海上贸易,为其敛财。” “如今,他的手,又伸向了我大唐的东南外海!” “朕想问问诸位,下一步,他是不是就要派舰队,来我长安城的渭水河畔,问一问朕这龙椅,坐得还安不安稳了?!” “陛下息怒!” 群臣跪倒一片,长孙无忌第一个抬起头,踏前一步,声如金石。 “陛下!臣早就说过,李岩此贼,狼子野心,绝不可再姑息!” “如今他图谋流求,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这是要断我大唐的海上国脉,将我朝财赋重地置于其兵锋之下!” “臣恳请陛下,立刻下旨,削其王爵,昭告天下,发兵征讨!” “纵使付出再大代价,也必须将此獠扼杀于羽翼未丰之时!” 第三百七十一章龙困浅滩,长安的无声惊雷 长孙无忌的话,立刻引起了一众武将和激进派文官的附和。 “辅机大人所言极是!此獠不除,国无宁日!” “请陛下发兵!” “臣愿为先锋,踏平蓟州!” 一时间,殿内喊杀之声震天。 然而房玄龄却在此时,排众而出,对着李世民一揖到底。 “陛下,不可!” 李世民强压着怒火,看向他:“玄龄,你有何不同之见?难道朕要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将我大唐江山,蚕食鲸吞吗?” “陛下,臣并非为李岩辩解,而是为我大唐的江山社稷着想。” 房玄龄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李世民,“敢问陛下,如今我朝最大的外患是谁?” 李世民一怔,下意识地答道:“自然是突厥。” “不错。” 房玄龄继续道,“为应对颉利可汗,我朝十万精锐陈兵北疆,与李靖将军所部,耗费钱粮无数,时刻不敢松懈。” “若此时抽调大军南下攻打李岩,北疆防线谁来守护?” “万一颉利趁虚而入,再现渭水之盟的窘境,我等皆为千古罪人!” 长孙无忌皱眉道:“那也不能任由李岩坐大!我们可以先不动兵,但可以从别处下手!传令江南各大船坞,禁止向其出售任何船只木料!联合所有海商,断绝与其贸易往来!釜底抽薪,断其财路!” “辅机大人此计虽好,却恐难见其效。” 房玄龄摇了摇头,叹息道,“如今的李岩,已非吴下阿蒙。” “他的天工院能自造巨舰,我等禁售木料,不过是徒增其扰。” “至于联合海商……陛下,商人逐利,李岩以武力开道,以重利诱之,那些海商是听我们一句空口白牙的禁令,还是去挣那真金白银的利润?” “况且,他已慑服高句丽、百济,就算我们断了中原的商路,他依旧可以从海外获取所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长孙无忌终于忍不住怒道,“玄龄,你莫非是要劝陛下,对李岩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听之任之吗?” “臣之意,非不为也,乃待时而为也!” 房玄龄的声音陡然提高,他转向李世民,再次深深一拜。 “陛下!李岩之患,乃心腹之疾,非一日可除。” “然我大唐,亦有肘腋之忧,亟待解决!请陛下恕臣直言,与吐蕃之和谈,如今如何了?” 吐蕃二字一出,李世民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几分。 他挥了挥手,示意内侍。 “宣鸿胪寺卿。” 不多时,鸿胪寺卿满头大汗地跑进大殿。 “臣参见陛下!” “朕问你,与吐蕃的和谈,进行得如何了?那松赞干布,可曾答应朕的条件?” 鸿胪寺卿擦了擦额角的汗,声音有些发虚:“回陛下。吐蕃使者言辞闪烁,只说赞普年轻,朝中尚有不同意见,需要时间商议。” “对于我朝提出的划定边境、互开商市的条件,他们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就这么一直拖着。” “拖着?” 李世民冷笑一声,“好一个拖字诀!朕看他是觉得我大唐北有突厥,东有李岩,无力西顾,所以才敢如此拿捏姿态!” “陛下圣明!” 鸿胪寺卿连忙道:“臣听闻,那松赞干布统一高原之后,野心日益膨胀,对我朝的剑南道、陇右道,时有侵扰之心。” “此次和谈,他怕是想待价而沽,谋求更大的利益!” 房玄龄适时地接口道:“陛下,您看,一个新崛起的吐蕃,便敢如此对我大唐。若我们此刻与李岩全面开战,陷入两线作战的泥潭,吐蕃、甚至西边的吐谷浑,会作何反应?他们是会隔岸观火,还是会趁火打劫?” “届时,我大唐四面楚歌,国本动摇,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这,恐怕也正是李岩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房玄龄的话,字字诛心。 大殿之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刚刚还叫嚣着要踏平蓟州的武将们,此刻也都低下了头。 他们不怕打仗,但他们怕打一场没有胜算,甚至会葬送国家的战争。 李世民缓缓坐回龙椅,只觉得一阵阵的心悸。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无数绳索捆绑住的巨人,空有一身力气,却挣脱不得。 北有突厥虎视眈眈,西有吐蕃桀骜不驯,东有李岩这头已经快要长成真龙的蛟龙在兴风作浪。 隐忍…… 这个他曾经最擅长的生存法则,如今却成了他最不愿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唯一选择。 良久,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萧索。 “此事……容后再议。退朝吧。” 望着百官散去,李世民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中,从未感到如此孤独和无力。 …… 与此同时,蓟州,镇北王府。 后院的一处幽静小亭内,李秀宁正临窗而坐。 细细地读着一封刚刚从长安用最隐秘的渠道送来的密信。 信是她曾经在娘子军时的一位心腹旧部所写。 此人如今在宫中担任一名不起眼的禁军校尉。 不过由于位置的特殊性,却能接触到一些外人难以知晓的内幕。 “公主殿下钧鉴:” “长安近日风声鹤唳,皆因镇北王海军远航流求之事。” “陛下龙颜大怒,于朝堂之上怒斥王爷有不臣之心,长孙无忌等人主战之声甚嚣尘上。幸得房相力排众议,以大局为重,言明当下应先安内,暂缓征伐之事,陛下虽不甘,亦只能默许。” 看到这里,李秀宁的眉头微微蹙起。 虽然这一切,早就在她和李岩的预料之中。 但接下来的内容,却让她的心猛地一沉。 “然,属下于殿前当值时,数次见陛下于退朝后,手抚胸口,面露痛楚之色,太医令出入甘露殿日益频繁。宫中已有传言,陛下早年征战,积劳成疾,龙体恐已大不如前。” “此次被王爷之事所激,更是心火郁结,旧疾有复发之兆……” “另,太子承乾,近来与一众突厥降臣往来甚密,行为颇为轻佻,已引起朝中非议。” “而魏王泰,则广招文学之士,礼贤下士,声望日隆。” “陛下对二王之态度,亦是忽冷忽热,颇为矛盾。” “储位之争,暗流已现。” “属下人微言轻,唯恐长安再生变故,祸及公主。” “特此密信告知,望公主与王爷早做绸缪。大唐之未来,恐非一片坦途……” 信到此处,戛然而止。 李秀宁将信纸缓缓折起。 一位雄主的健康状况,直接关系到整个帝国的稳定。 一旦李世民倒下,太子承乾能否顺利继位。 野心勃勃的魏王李泰会甘心臣服吗,那些被压服的世家门阀,会不会趁机反扑。 她站起身,拿着那封信,快步向李岩的书房走去。 第三百七十二章 翻身的诱惑 书房内,烛火轻轻摇曳。 李秀宁将那封来自长安的密信递给了李岩。 “看看吧,长安城……怕是要起风了。” 李岩坐在案几后面,接过信纸,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 直到看完最后一句,他才将信纸缓缓放下。 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茶水,轻轻啜了一口。 “世民兄的身体,终究还是被他自己拖垮了。” 李岩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预料到的事实。 “早年戎马倥偬,登基后又事必躬亲,宵衣旰食。” “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耗损。如今再被我们一激,心火攻心,旧疾复发,实属情理之中。” 其实对此,李岩却是心里有些暗爽,气都给对方气到了。 这是他没想到的,但想想也是,要是换做是他,怕是早就忍不住打过来了。 现在李世民因为突厥那边,却只能忍耐。 李秀宁秀眉微蹙:“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有何可意外的?” 李岩笑了笑,将妻子揽入怀中,轻声道:“秀宁,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永恒不落的太阳,也没有永远强健的帝王。” “李世民是人,不是神。他会老,会病,会死。” “这是天道,更是我们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可是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李秀宁靠在他的肩上,“我担心的是,一旦他真的倒下,太子承乾虽然性格很好,可魏王李泰野心勃勃,届时诸王相争,朝局动荡,天下必将再起烽烟。” “我们……真的要坐视这一切发生吗?” 毕竟曾是大唐的平阳昭公主,骨子里对这片土地和百姓,仍有难以割舍的情感。 李岩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秀宁,你要明白,有些事,不是我们想不想,而是它必然会发生。” “与其被动地卷入旋涡,不如主动去引导水的流向。” 他拿起那封密信,指着其中一段。 “你看这里,太子承乾,近来与一众突厥降臣往来甚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但对我们而言,却是一份送上门来的大礼!” “大礼?”李秀宁不解。 “当然是份大礼!” 李岩拉住了李秀宁的手,眼神带着欣喜。 “太子乃国之储君,未来的大唐天子。” “他亲近谁不好,偏偏去亲近那些曾与我中原为敌的突厥降臣?” “这意味着,他给了我们一个最完美的借口!” “日后,无论我们对长安做什么,都可以打着清君侧,诛胡虏,以正大唐国本的旗号!这是大义!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长孙无忌想用反贼的帽子扣死我们,那我们就用忠臣的名义,去撬动他的江山!” 李秀宁心头一震,一直以来,蓟州最大的软肋。 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无论李岩如何发展,在天下人眼中,他始终是割据一方的反王。 可一旦太子承乾与突厥降臣勾结之事被坐实,甚至被放大,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李岩的任何军事行动,都可以被解读为为大唐江山社稷,清除太子身边的隐患。 这步棋,实在是高! “来人!” 李岩的声音陡然变得果决而有力:“传我命令!立刻通知吴元、王烈火、程节知、钱串子……到议事厅开会!一个都不许少!” 夜色下的镇北王府,无数的指令开始悄无声息地传递出去。 一刻钟后,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吴元、王烈火、李萧山,王笑林、钱串子等一众核心幕僚与将领悉数到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凝重与不解。 如此深夜的紧急会议,必有大事发生。 李岩大步走进议事厅,直接将那封密信的抄本,扔在了桌案中央。 “都看看吧,长安城送来的最新消息。” 众人迅速传阅,议事厅内很快响起了一阵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李……李二快不行了?” 程节知瞪大了牛眼,第一个嚷嚷起来:“王爷!这可是天赐良机啊!咱们还等什么?直接点齐兵马,杀奔长安,夺了他的鸟位!” “老程,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钱串子在一旁没好气地说道:“信上写得明明白白,李二只是龙体有恙,还没死呢!你现在杀过去,那叫造反!咱们好不容易在蓟州站稳脚跟,可不能这么冲动。” 王烈火沉吟道:“此事确实蹊跷。” “李世民春秋鼎盛,怎会突然传出身体不妥?会不会是长安方面故意放出的烟幕,想引诱我们犯错?” 吴元则从另一个角度分析:“属下以为,此事虚实参半。” “但无论李世民的健康状况究竟如何,信中提到的太子与魏王之争,以及太子亲近突厥降臣之事,必然不假。这才是我们真正可以利用的关键。” “说得好!” 李岩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但是你们要明白一点,李世民的健康,是长安城未来最大的变数,也是我们博弈的焦点。” “但我们不能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他什么时候死这件事上。” “我们要做的,是主动出击,让长安的局势,按照我们希望的方向去发展!” “从今天起,我们的战略,要进行调整!” “吴元!” “属下在!” “我命令你,立刻启动之前的计划!” “将你在长安布下的所有暗桩、密探,全部激活!” “总之一句话,我要这长安城,在我面前再无秘密可言!能不能做到?!” 吴元脸色一肃,猛地躬身抱拳:“王爷放心!属下纵使将整个密侦司的家底都赔进去,也必将完成任务!” “很好!”李岩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转向王烈火和程节知。 “王烈火!程节知!” “末将在!”二人齐齐出列。 “我给你们一道军令!” 李岩手中的令旗,猛地指向沙盘北方的草原区域。 “一个月内,我要你们在北疆,给我搞出点动静来!” 程节知一愣:“王爷,搞动静?怎么搞?现在颉利可汗被李靖牵制着,咱们跟突厥隔着老远呢?” 李岩冷笑一声:“谁说一定要我们亲自动手?草原上,除了颉利,难道就没有别的部落了吗?薛延陀、回纥、同罗……那些被突厥压迫了多年的部落,难道就不想翻身吗?” 第三百七十三章 标准 “王烈火,你立刻派人,去联络薛延陀的真珠毗伽可汗!告诉他,只要他敢起兵袭扰突厥的后方,我们镇北王府,就是他最坚实的盟友!他缺粮,我们给!他缺铁,我们卖!” “程节知,你率领本部铁骑,向北推进五十里,在长城沿线,给我摆出要大举出塞的架势!不用真的打,但声势一定要做足!我要让颉利可汗感觉到,他的背后和侧翼,随时都可能起火!” 王烈火和程节知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意图。 这是围魏救赵之计! 但救的不是赵,而是要逼疯那个魏! 通过支持薛延陀,袭扰突厥的后方。 再以重兵在侧翼做出攻击姿态,必然会给本就与唐军对峙的颉利可汗带去巨大的军事压力。 而颉利一旦压力过大,要么收缩兵力,要么向他认为的软柿子。 也就是与太子承乾交好的那帮突厥降臣,甚至向大唐朝廷,寻求更深层次的合作与支持! 如此一来,太子承乾与突厥的关系,就会被彻底摆在台面上,被无限放大! 李岩看着众人恍然大悟的表情,缓缓走回主位,声音沉稳地做出总结。 “诸位,你们要明白一个道理。” “现在的大唐,就像一锅看似平静,底下却柴火正旺的沸水。” “石头一旦松动,里面的沸水就会立刻喷涌而出!” “大唐内部越是动荡,越是自顾不暇,我们蓟州,就越安全,发展得就越快!” “我就是要让李世民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看清楚,他引以为傲的帝国,是何等的内忧外患,是何等的千疮百孔!我要让他知道,他想稳住的江山,我偏要让它乱起来!” “乱世,才是我们这些被旧秩序抛弃的人,建立新秩序的最好机会!” 李岩的话,在每个人的心中炸响。 原本还因为长安局势而感到些许不安的众人。 此刻心中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兴奋和狂热的战栗! 他们的王爷,已经不满足于割据一方了。 他要的,是在这天下棋盘之上,亲手掀起一场决定未来走向的滔天巨浪! “我等,谨遵王爷号令!” 而伴随着李岩这边的命令下达。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李岩却突然收到了一个消息。 苏婉清病倒了。 在询问过郎中之后,也如同李岩所料。 最近的一段时间内,苏婉清积劳成疾。 心力交瘁,加上感染了风寒,才会一病不起。 苏婉清的卧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 军医诊治过后,得出的结论与李岩预料的一样。 在灌下几碗汤药,又施了针之后。 高烧总算是退了些,苏婉清也悠悠转醒。 一睁眼,便看到李岩正坐在她的床边,亲自用湿布为她擦拭着额头。 “王爷……”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 “别动。” 李岩按住她的肩膀,将她重新放回枕上。 “你现在是病人,唯一的任务就是休息。” “天工院的事情,我已经让宋应星暂代,海图上的情报,我也记下了。” “天塌不下来。” 苏婉清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属下……让王爷担心了。” “你不是让王爷担心,是让我李岩担心。” 李岩放下布巾,看着她苍白的脸,叹了口气。 “婉清,你是我从乱世中捡来的瑰宝,但是也不能这么做啊,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的。” 其实在李岩看来,对方说到底不过是个女人。 有时候的事情,还是男人做,但对方却为了表现自己,没日没夜的工作。 这才给自己累到了。 苏婉清的眼眶微微泛红,她别过头,低声道。 “王爷的宏图大业,才刚刚开始。从无到有建立起这一切,需要时间,更需要拼命。属下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不。” 李岩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只是在为我做事,你是在实现你自己的理想。” 苏婉清心头巨震,猛地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岩。 “王爷……您怎么会知道?” “因为,你的理想,也是我的理想。” 李岩微微一笑,开始了一场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病榻长谈。 “婉清,你觉得,我们现在做的这一切,最核心的是什么?” “是镇北号?是火炮?还是那些新式的农具?” 苏婉清思索片刻,答道:“是天工院,是天工院所代表的,不断钻研和创造的能力。” “说对了一半。” 李岩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 “但更核心的,是一种叫做标准的东西。” “标准?” 这个词对苏婉清来说有些陌生。 “对,标准。” 李岩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为什么我们能在短短数月内,接连造出三艘镇北级战舰?” “不是因为我们的工匠比别人聪明百倍,而是因为你和宋应星,在我的提点下,制定了标准化的生产流程!” “每一个零件的尺寸,每一种材料的配比,每一道工序的顺序,所有的一切,都被严格地规定下来。” “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再依赖于某一个天才工匠的灵光一现,而是可以将复杂的造船工程,拆解成无数个可重复的步骤,让成百上千的普通工匠,协同完成一件伟大的作品!” “这,就是标准的力量!这,就是工业化的雏形!” 苏婉清的眼睛越来越亮,李岩的话,为她推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她之前只是凭着直觉和经验在做事。 如今被李岩这一点拨,瞬间茅塞顿开。 “我明白了!王爷的意思是,我们不仅要能造出好东西,更要能成千上万地造出一模一样的好东西!如此一来,成本将大大降低,效率将大大提高!” “正是此理!” 李岩抚掌赞叹,“婉清,你的悟性,天下无双!” 他继续说道:“火炮是如此,战船是如此,以后我们的火枪、铠甲、马车,乃至百姓日常用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可以实现标准化生产!” “到了那个时候,富足的生活将不再是王公贵族的专利,而是每一个普通百姓都能享受到的权利!” “而这一切的基石,就是科技!” “就是你和天工院正在做的事情!你们不是在打造兵器,你们是在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 第三百七十四章 国士,为知己 苏婉清听得心潮澎湃,病中的虚弱仿佛都被这宏伟的蓝图一扫而空。 这个男人,看到的不仅仅是眼前的争霸。 他看到的,是百年之后,千年之后的世界格局! 她忍不住问道:“王爷,在您的设想里,未来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李岩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黄铜物件,递给了她。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圆形盒子,表面光滑,侧面有一个小小的旋钮。 “这是什么?”苏婉清好奇地接过。 “我让天工院最顶尖的钟表匠,按照我的图纸,为你做的礼物。” 李岩轻声道,“你按下顶端的那个按钮试试。” 苏婉清依言按下。 一声轻响,盒盖弹开,露出了里面洁白的珐琅表盘。 表盘上,有十二个罗马数字,三根纤细的指针正在不知疲倦地转动着。 其中一根最细长的,一格一格地匀速前进。 “它……它在自己动?” 苏婉清惊呆了。 她见过滴漏,见过日晷,却从未见过如此精巧,能将时间度量得如此精确的造物。 “它叫怀表。” “我把它送给你,有两个意思。时间是世间最宝贵的东西,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珍惜。第二……” “我也希望你能珍惜自己的身体,就像珍惜这时间一样。” 苏婉清手握着那枚尚带着李岩体温的怀表,感受着它规律的脉动。 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渐渐与它重合。 她的脸颊飞上两抹病态的红晕,低下了头,轻声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说道。 “……是,王爷。” …… 夜色更深。 镇北王府的主院内,李秀宁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心腹侍女春桃为她卸下钗环。 “公主,” 春桃一边梳理着柔顺的长发,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 “奴婢方才去给苏主事送些滋补的燕窝,看到王爷一直在里面陪着苏主事说话。” 李秀宁对着镜中的自己,淡淡地“嗯”了一声,看不出喜怒。 春桃顿了顿,继续说道:“奴婢在门外候了许久,听不太真切,后来,王爷还赠了苏主事一件礼物,好像是天工院新做的什么宝贝,苏主事很是欢喜。” 说完,她便不敢再言语,只是从铜镜中,悄悄观察着主母的反应。 李秀宁摇了摇头,对于春桃说的话,她在乎吗? 当然的在乎的,可有时候她得拿出自己的身份才行。 “春桃,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许在我耳边响起。” 听到这话的春桃身体微微一颤,她明白了自己主子的意思。 但还没等春桃请罪,就听到李秀宁接着说道。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他视她为国士,为知己。这份看重,理所应当。” “若是因为男女之嫌,就疏远打压这样一位能为他开创一个时代的天才,那他就不是我李秀宁看上的男人了。” 春桃听着主母这番话,心中既是钦佩,又有些心疼。 “公主深明大义,只是奴婢只是担心,王爷与苏主事朝夕相处,又如此……志同道合,时日久了,怕是……” 李秀宁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呵呵,你忘记了?当初我可是让王爷纳妃的,而那个侧妃,就是苏婉清。” 说真的,她真的很想让李岩在纳一个妃子。 毕竟有时候…… 想到这里,李秀宁的脸色微微一红。 月华如练,洒满王府的庭院。 李岩自苏婉清的院落缓步而出,心中既有觅得知音的快慰。 也为那惊才绝艳的女子耗损身体而感到一丝担忧。 行至主院月洞门前,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俏立于桂花树下。 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曼妙的轮廓,正是李秀宁。 “秀宁?夜深了,怎么还站在这里?” 李岩有些意外,快步迎了上去。 李秀宁转过身,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婉笑意,仿佛只是不经意地在此处赏月。 她主动上前,很自然地伸手为李岩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襟。 “等你回来。” “春桃说你去了苏主事那里,想来是有要事商议。” “我算着时辰,也该回来了,便在这里等你一道。” 李岩心中一动,他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妻子今夜的不同。 她的眼神比平日里更加幽深,笑容里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主动的姿态中,更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 他没有点破,只是顺势握住她微凉的素手,将之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掌心。 “嗯,苏婉清太过拼命,积劳成疾,病倒了。” “我不放心,过去探望了一下,顺便也确实聊了些天工院的要事。” “让你久等了。” “无妨,夫君为大事操劳,我身为妻子,自当体谅。” 李秀宁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只是……苏主事她,是难得的奇女子。” “夫君视她为国士,妾身亦是钦佩万分。” 话语间,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李岩的反应。 李岩笑了,他轻轻捏了捏妻子的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嗅着她发间熟悉的清香。 “傻丫头,” “在我心里,这世上真正的奇女子,从来都只有一个。” “是谁当初一介女流,却能力压群雄,为李家打下半壁江山?” “是谁在我落魄的时候,不顾一切,选择与我这反贼共度一生?” 温暖的怀抱,深情的言语。 像一股暖流瞬间融化了李秀宁心中那最后一丝冰冷的疑虑。 那根轻轻扎了她一下的细针,仿佛也被这暖流彻底拔除。 只剩下酸酸甜甜的暖意在心间弥漫。 她将脸深深埋入李岩坚实的胸膛。 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夫君……”她声音带着一丝鼻音,双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虽然不完全清楚李秀宁具体怎么了。 但此刻佳人主动投怀送抱,那动人的模样,那微颤的身体。 无一不在诉说着对他的依赖与深情。 李岩也做不到坐怀不乱。 他打横将妻子抱起,在一声轻呼中,大步向卧房走去。 “夜凉,我们回房说话。” 第三百七十五章 千金买马 红烛摇曳,锦帐低垂。 云收雨歇,李秀宁慵懒地伏在李岩的胸膛上,指尖在他坚实的肌肉上轻轻画着圈。先前的激情褪去,只剩下无边的满足与安宁。 “夫君,” “你赠予苏主事的那枚怀表,我很喜欢。” 李岩一怔,随即失笑:“春桃那丫头,嘴巴倒是快。” “她是我的人,自然什么都告诉我。” 李秀宁理直气壮地说道,随即又有些好奇。 “那怀表真能自己走动,将时辰计得清清楚楚?” “当然。那是天工院的杰作,集结了我们目前最顶尖的齿轮工艺和发条技术。”李岩解释道,“我打算等技术再成熟一些,便作为最高等级的赏赐,颁发给有大功的臣子。不过你放心,第一枚独一无二的,永远是为你留着的。” 李秀宁心中甜蜜,却摇了摇头:“不必了。夫君将它赠予苏主事,寓意深远,妾身明白。那是君臣间的千金买马,是知己间的惺惺相惜。若我再要,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她抬起头,美目中闪烁着智慧与理解的光芒:“我只要知道,在夫君心里,我永远是那个最特殊、最无可替代的,便足够了。” 李岩凝视着妻子,心中充满了感动与爱怜。 他知道,李秀宁这番话,既是表明了她的大度,也是在划下一道无形的界线。她容许他身边有苏婉清这样的红颜知己,但绝不容许那份知己之情,越过夫妻之情。 他俯身,深深吻了下去。 “嗯,永远是。” 这一夜,再无猜疑,唯有水乳交融的深情与默契。 …… 第二日,天光微亮。 李岩神清气爽地起身,在李秀宁的亲自服侍下穿戴整齐。 而王府的书房内,主管内政与情报的吴元,早已等候多时。 “王爷。” 见李岩进来,吴元立刻起身行礼,并将几份整理好的卷宗呈了上来。 “坐。” 李岩示意他不必多礼,自己则走到主位坐下,端起茶杯,开门见山地问道。 “说说吧,西域、还有海上,最近都有什么新动向?” 吴元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眼镜,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回王爷。首先是长安方面,我们安插在百骑司的内线传回消息,李世民已经得知了我们在登州设立海关,并与高句丽、百济签订蓟州规则的事情。” “据说他在太极宫雷霆震怒,长孙无忌更是主张立刻将您定为反贼,发兵征讨。” “哦?” 李岩眉毛一挑,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他倒是想,可他敢吗?” “王爷英明。” 吴元点头道,“正如您所料,房玄龄力排众议,指出现阶段大唐主力被突厥牵制,国力未复,且我军有坚城利炮,更有海军之利,强攻绝非上策。最终,李世民采纳了长孙无忌的软刀子之策。” “软刀子?” “是的。” 吴元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具体计策尚不明确,但根据内线的分析,无非是两手。要么从商路上做文章,要么则是针对我们内部,或是您身边的人,进行策反。” 李岩冷笑一声:“商路?他如今连自己的海岸线都未必守得住,还想封锁我?至于阴谋诡计,这么多年了,他长孙无忌除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会什么?由他去吧,正好让我们的暗卫练练手。盯紧了就行。” “属下明白。” 吴元应道,随即翻开第二份卷宗。 “其次是海上。根据苏主事从海商,战俘等多方渠道汇总的情报分析,拂林帝国在马六甲以西的军事调动愈发频繁,极有可能是在集结一支庞大的远征舰队。” “其目标,十有八九就是我们。” 这个情报,与昨夜苏婉清病中坚持汇报的情况完全吻合。 李岩的神情终于变得严肃起来,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 看着那片代表着拂林帝国的遥远区域。 “拂林人……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足以让他们感到真正的疼痛。” 吴元补充道:“苏主事推断,以他们的集结速度和后勤准备周期来看,这支舰队最快也要到明年开春之后,才能抵达我们的海域。也就是说,留给我们的备战时间,不足一年。” 李岩点了点头,心中飞速盘算。 “最后,是关于我们与李世民的决战时机。”吴元翻开最后一份卷宗,语气沉重,“综合分析,大唐与突厥的对峙已到强弩之末。无论胜负,一两年内,北疆战事必将告一段落。届时,李世民必然会腾出手来,倾全国之力,解决我们这个心腹大患。因此,属下斗胆判断,我们与李世民的最终决战,将在两到三年内,彻底爆发!” 书房内陷入了沉默。 “两到三年……” 李岩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敲击着,目光在长安与渤海湾之间来回移动。 要不是李世民身体出问题,怕是这个时间还要提前。 “时不我待!吴元,传我将令,自今日起,我镇北王府所有军政部署,进入临战状态!我们的总体战略,就定为六个字——固本、拓海、待机!” 吴元精神一振,躬身肃立:“请王爷示下!” 李岩走到沙盘中央,拿起令旗,开始了他对未来的布局。 “第一,固本!” 他将一面代表陆军的黑色令旗,重重地插在蓟州与幽州之间。 “这是我们的根基,是与李世民决战的根本!命令兵部与天工院,必须在两年之内,完成所有一线野战部队的换装!步枪、新式火炮、标准化铠甲,必须全部列装!命令各大军镇,轮换练兵不能停!” “我要我们的每一个士兵,都熟悉新式武器的战法,能承受高强度的战场压力!” “陆军,是我们最后的盾牌,必须坚不可摧!” “是!”吴元大声应诺,迅速将命令记录下来。 “第二,拓海!” 李岩拿起代表海军的蓝色令旗,插在了登州港的位置。 随即又拿起代表拂林舰队的红色令旗,放在了遥远的外海。 “这是我们的矛,也是我们能否打破僵局的关键!” 第三百七十六章 狂飙的齿轮 李岩的语气变得无比严厉,“传令给周涛和苏婉清,海军舰队必须加速扩张!船厂要三班倒,日夜不停!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一年之内,我们的主力战舰数量,必须再翻一倍!辅助战船越多越好!” 他指着那枚红色令旗,眼中杀机毕露:“告诉他们,即将到来的这场大海战,将决定我们未来百年的国运!此战,我们不仅要胜,更要全歼来犯之敌!要一战打断拂林帝国的脊梁,彻底粉碎他们东进的野心!更重要的是,要让李世民看到,任何来自海上的外援,都是痴心妄想!” “此战,将是我们向全世界宣告——这片海洋,由我李岩说了算!” 吴元听得热血沸腾,奋笔疾书:“王爷放心!海军绝不辱命!” “第三,待机!”李岩收回令旗,目光重新变得深邃。 “在决战到来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积蓄力量。命令钱串子和吴元你,全力开拓西域和海上的商路!利用商队,继续搜集情报,分化、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 他看着吴元,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李世民准备好与我们决战之前,变得比他更强!强到让他不敢轻易动手,强到让他一动手,就注定失败!” “固本,以守住根本;拓海,以破局制胜;待机,以积蓄国力。” 李岩长身而立,环视整个书房,声音响彻云霄。 “这就是我们未来两年的路!传令下去,全境动员,一体遵行!” “遵王爷令!” 吴元放下笔,躬身九十度,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李岩的战略命令,如同一道道催动万物的东风。 由吴元迅速传达到镇北王府的各个部门。 整个北地,从幽州到登州,从长城边塞到渤海之滨。 天工院内,炉火昼夜不熄。 巨大的水力锻锤发出富有节奏的轰鸣。 无数工匠在新式武器的生产线上挥汗如雨。 他们三班轮换,日夜赶工,只为确保两年之内。 将足以武装十万大军的燧发枪与新式火炮,源源不断地送往前线。 各大军镇接到轮换练兵的命令后,立刻行动起来。 各部队分批次开赴新建立的联合训练营。 在那片模拟着山地,平原,城池的广阔战场上,熟悉着新式步枪和火炮的协同作战战术。 士兵们的呐喊声,枪炮声与军官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冲天的杀气仿佛要将云层撕裂。 他们的战斗意志和技巧,在严苛的训练中每日都在飞速提升。 登州港。 海军提督周涛和负责后勤的苏婉清在接到命令的当天,便立刻召集了所有海军将领与船厂管事。 登州船厂,灯火通明,将半个夜空都映照得如同白昼。 上万名工人和水手被动员起来。 新式战舰的龙骨在船坞中一根根铺设下去,宛如巨兽的肋骨。 海军衙门前,更是排起了长龙。 无数听闻了海军威名的沿海渔民,甚至是一些活不下去的内陆汉子,都前来报名参军。 海军开始大规模招募并训练新兵,为即将到来的海上决战做着最后的准备。 海军指挥衙署内。 周涛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墙上那张巨大的海图。 图上,代表拂林舰队的红色小旗,仿佛一柄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提督,您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副将张猛端着一碗肉粥,忧心忡忡地劝道。 “王爷的命令虽然紧急,但您也得保重身体啊!” “您要是垮了,咱们海军可就没了主心骨!” 周涛摆了摆手,接过粥碗,却只是放在一旁,声音沙哑地问道。 “船厂那边怎么说?一年之内,主力舰数量翻一倍,宋大家和苏主事有把握吗?” 张猛苦着脸摇了摇头:“难!太难了!宋大家说,船材的储备和干燥处理都需要时间,工匠的人手也已经到了极限。” “苏主事那边虽然在用流水线作业法全力提速,但很多关键部件,比如转向舵和桅杆的接口,还是得靠经验丰富的老师傅精雕细琢,快不起来。” “快不起来也得快!” 周涛猛地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嗡嗡作响。 “王爷说了,此战决定国运!我们慢一步,敌人就快一步!” “到时候,人家兵临城下,我们拿什么去挡?” “拿我们这几艘宝贝疙瘩去跟人家几十艘战船拼命吗?”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一众海军校尉,厉声道:“王爷把整个王府的未来都压在了我们海军身上,这是天大的信任,也是天大的担子!” “我们要是扛不起来,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王爷?” “还有什么脸面自称镇北海军?” 一众将领被他一番话激得热血上涌,纷纷起身请命。 “提督,您下令吧!别说一年,就是半年,我们豁出命去,也给您把舰队拉扯起来!” “没错!人手不够,我们这些老兵亲自去船厂当苦力!” “只要能多造一艘船,多安一门炮,掉几斤肉算什么!” 周涛看着众人高昂的斗志,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眼中却闪着疯狂的光。 “好!要的就是这股劲!” “传我命令!从今天起,所有休沐取消!” “除了必要的港口巡逻队,其余所有官兵,全部下船厂!” “跟工匠们一起,给我砍木头,拉大锯,造船!” “老子不管你们是将军还是小兵,到了船厂,都是干活的力工!” “另外,告诉苏主事和宋大家。” 周涛的语气变得异常郑重:“钱、人、物,只要海军需要,王府无上限供应!” “让他们放开手脚干!” “就算是用金子去铺路,用银子去砌墙,也必须把船给我造出来!” “是!” 众将轰然应诺,转身大步离去。 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的火焰。 与此同时,天工院算学院的灯火同样彻夜未息。 苏婉清的眉头紧紧蹙着,在她面前的桌案上。 铺满了各种复杂的图纸和数据报表。 她的面前,站着几位天工院器械司的技术主管,一个个都面带难色。 “主事。” 一位年长的老管事叹了口气,拱手道:“您提出的标准化理念,我们都懂。” 第三百七十七章 降维打击 可说着,男人的脸色就露出了苦涩。 眼中带着无奈的继续说道:“若是寻常的零件,我们已经能做到百中取一,误差极小。” “可是您要求的这个轴承,实在是太难了!” 他拿起桌上一个刚刚打磨出来的钢珠,脸上满是无奈。 “这东西,要求每一颗都滚圆光滑,大小几乎完全一致。” “我们让院里手艺最好的师傅,用最好的磨具,一天下来,也就能磨出几十颗合格的。” “可一艘船上,光是各种绞盘和转向机构,就需要上千颗!这根本是杯水车薪啊!” 另一位主管也附和道:“是啊,苏主事。还有您说的用在炮座下的那个什么‘滚珠滑轨’,对钢材的强度和轨道的平滑度要求太高了。” “我们试了十几次,要么是钢珠被压碎,要么是滑轨变形。” “要想大规模生产,以我们现有的技术,实在……” 苏婉清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们。 毕竟作为主事,她对于下面的一些难处还是很清楚的。 可清楚归清楚,但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轴承和滚珠滑轨,这是超越了这个时代近千年的工业结晶。 虽然原理简单,但对材料学和精密加工的要求却是天壤之别。 这已经不是靠工匠精神就能解决的问题,而是基础工业水平的硬伤。 “问题出在哪里?”苏婉清冷静地问道。 “回主事,主要还是两点。” 老管事回答道:“一是钢材,我们虽然能炼出精钢,但硬度足够,韧性却不足,容易碎裂。” “二是加工。” “我们没有足够坚硬和精密的工具,去批量打磨这些高硬度的钢珠和轨道。” 苏婉清大脑飞速运转,片刻之后,她缓缓抬头。 “我明白了。” “材料的问题,我去想办法。我会尝试调整炼钢时的配方,加入一些新的金属试试。至于加工……我们造不出工具,那就去找工具!” “找?” 几位主管面面相觑。 苏婉清走到一张世界地图前,指着一个遥远的点。 “王爷曾说过,在这片土地上,有一种世界上最坚硬的石头,名为金刚石。” “你们立刻去跟吴大人报备一下,让其帮忙加派人手,通过所有商路,去西域,去身毒,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这种石头!” …… 相较于海军和天工院的水深火热。 负责搞钱的钱串子,日子过得可谓是春风得意。 登州,海关税务司衙门。 钱串子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文玩核桃,听着手下掌柜的汇报。 “司长,您这招真是绝了!” 掌柜的一脸谄媚地笑道,“蓟州规则推行的这段时间,光是登州港一地的关税收入,就顶得上过去幽州一年的赋税了!高句丽和百济那边更是乖得像孙子,派来的商队,装满了金银和上好的人参,木材,就为了换咱们淘汰下来的那些铁犁头。” “哼,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钱串子得意地哼了一声,“这叫降维打击!懂吗?王爷的智慧,岂是他们能想象的?” 他拿起账本扫了一眼,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咦?不对啊。这个月,入关登记的铜料和铁料,怎么比上个月少了三成?尤其是铜,几乎少了一半。” 掌柜的连忙解释道:“司长,您有所不知,最近海上查得严,那些从江南偷运铜铁过来发财的私商,都不敢来了。所以就……” “不对!” 钱串子猛地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商人的精明。 “需求没变,供应少了,价格必然飞涨!我怎么没听说黑市上的铜价铁价有太大波动?” “这说明,有我们不知道的渠道,在源源不断地往咱们地盘上走私这些东西!” “妈的!给我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挖王爷的墙角!” …… 夜深人静,镇北王府,主院卧房。 李岩处理完一天的军务,回到房中,却见李秀宁并未安歇,而是在灯下仔细翻阅着一叠厚厚的卷宗。 “这么晚了,还在看什么?” 李岩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妻子的肩膀。 “在看王府各级官吏的家眷名录和日常开销记录。” 李秀宁放下卷宗,将头靠在丈夫的胸膛上。 “夫君如今要行大事,前方将士用命,后方更不能出乱子。” “我寻思着,将这些人的底细都摸清楚,也好防患于未然。” 李岩心中一暖,他知道,妻子这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帮他稳固这片大后方。 “辛苦你了。” “这些琐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好了。” “下面的人,哪有我这个王妃亲自盯着来得放心?” 李秀宁抬起头,“我发现一些很有趣的事情。有几位负责采购的管事,家里的用度明显超出了他们的俸禄。还有几位将领的家眷,最近与长安来的商队往来甚密。” 李岩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长孙无忌的软刀子,已经开始挥过来了。 “你打算怎么做?” “夫君放心,” “我不会打草惊蛇。后宅妇人之事,就交给我这个妇人来处理。” “我保证,在他们造成真正的破坏之前,将这些蛀虫和探子,一个一个,都干干净净地揪出来。” 李岩凝视着妻子,心中充满了骄傲与爱意。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好。” “天色不早了,这些事明天再说。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吗?现在,该办正事了。” 李秀宁发出一声轻呼,脸颊绯红,粉拳轻轻捶打着他的胸口。 烛火熄灭,满室旖旎。 在这紧张而忙碌的备战岁月中,唯有这片刻的温存。 能让李岩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的舒缓。 ………… 不过比起里李岩的担忧,海上的风险来的却比意料的更快。 登州港外,海军最高的瞭望塔上。 一名年轻的哨兵正用单筒望远镜警惕地扫视着海平线。 海风微咸,阳光和煦,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平静。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再利用在望远镜查看之后,顿时感觉心头一冷。 第三百七十八章 凯旋的期许 只见海平面的尽头。 原本是一片蔚蓝与天空的交界线上。 一个、两个、三个…… 密密麻麻的黑点,正缓缓浮现。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些黑点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风帆!遮天蔽日的风帆! “敌……敌袭!” 凄厉的嘶吼声划破了港口的宁静。 哨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敲响了身旁的警钟。 “当!当!” 正在船厂监督新舰铺设龙骨的海军提督周涛闻声。 立刻看向了大海的方向。 还不等他发问,就看到张猛正从外面快速跑了过来。 “提督!” 副将张猛脸色煞白地飞奔而来。 “来了!他们来了!拂林人的舰队!” 听到这话,周涛立刻带着张猛跑向了港口处。 到了之后,他一把抢过一名哨兵手中的望远镜,奔向码头最高处。 镜筒中,一支庞大得舰队,正以经典的双列纵队,向着登州港直扑而来! 巨大的白色风帆上,绘着狰狞的双头鹰徽记。 大中型战舰的数量,绝对超过了二十艘! 这支舰队的规模,几乎是靖海舰队目前主力舰的两倍! “狗娘养的!” 周涛狠狠啐了一口,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燃烧起嗜血的疯狂。 “比预定的时间,早了整整三个月!他们这是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此刻对着已经乱作一团的港口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慌什么!都给老子动起来!战斗警报!全体登船!” “靖海舰队,准备出击!” 他的吼声如同一剂强心针,让慌乱的海军官兵们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无数穿着蓝色军服的身影从船厂。 军营中涌出,义无反顾地冲向自己的战舰。 “命令!” 周涛的声音冷静而果决:“现在开始,镇北号立即起锚!组成单纵队形,随我出港迎战!” “辅助舰队第二序列出发,负责保护侧翼和后勤!” “告诉炮手,把所有炮弹都给老子搬上船,今天,要么把敌人全部送进海底喂王八,要么我们自己去喂!” “是!” 张猛大声应诺,转身飞奔去传达命令。 整个登州港,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爆发出惊人的战争效率。 一天之后。 这里的消息已然是传到了李岩的耳中。 在登州的消息后,李岩直接立排众意,不顾其他人阻拦,直接奔着前线而来。 倒不是说觉得会失败,而是没有他的指挥,他不放心,更重要的是,这是他们第一次再海上的大规模最后作战! 有李岩再前线,士兵们心里也会有底子。 所有,他必须要来。 三天之后。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数骑快马冲破港口的喧嚣,直奔旗舰镇北号而来。 为首一人,身披玄色大氅,正是星夜兼程,从幽州赶来的李岩! “王爷!” 周涛见到李岩亲临,又惊又喜,连忙上前行礼。 “免了!” 李岩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上镇北号的甲板。 “情况如何?” “回王爷!” 周涛的声音铿锵有力:“敌舰队主力,二十一艘大中型战舰,已进入我方外海,目标直指登州船厂!” “我靖海舰队十艘主力舰已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战!” “十对二十一,兵力悬殊啊。” “怕吗?” 周涛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一股悍不畏死的疯狂。 “怕?王爷,末将等这一天,等得骨头都快痒了!咱们的船比他们快,炮比他们远,兵比他们精!” “数量多又怎么样?不过是一群活靶子罢了!” “末将向您立下军令状,此战,我靖海舰队,有胜无败!” “好!” 李岩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赏。 “我要的,就是你这股气势!” 他转身,面向甲板上所有严阵以待的海军将士,声音传遍了整艘旗舰。 “将士们!你们眼前的敌人,是来自万里之外的拂林帝国!他们以为靠着船坚炮利,就能在我大唐的疆土上为所欲为!他们以为我们还是那个任人宰割的软弱王朝!” “但是今天,你们要用手中的大炮告诉他们——时代,变了!” “此战,不是国与国之战,而是新时代与旧时代之战!是‘标准’与‘蒙昧’之战!是真理与蛮横之战!” 李岩拔出腰间佩剑,直指苍穹,声震云霄: “我命令,靖海舰队,全体出击!” “此战,不求全歼,但必须击沉敌军半数以上的主力战舰!” “要一战,就彻底打断他们的脊梁骨,打残他们的舰队,打掉他们所有的高傲与幻想!” “我,就在这登州城头,为你们擂鼓助威!等着你们凯旋归来!” “战!战!战!” 旗舰之上,所有将士被李岩一番话激得热血沸腾。 他们高举着手中的武器,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这股惊天的战意,迅速传递到舰队的每一艘战舰上。 看到这一幕的李岩心里很满意,因为他明白,自己没有白来。 …… 与此同时,在港口后方临时搭建的最高指挥所内,气氛同样凝重如铁。 李秀宁一身劲装,端坐中央主位。 原本温婉的眼眸此刻充满了冷静与威严。 在她身侧,苏婉清、吴元等人侍立。 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张巨大的沙盘和无数正在飞速传递的情报竹简。 “王妃,王爷已经登上城楼督战。”一名侍卫前来禀报。 李秀宁臻首微点,目光却没有离开沙盘上代表双方舰队的木制模型,沉声问道。 “苏主事,你负责的技术支援,准备得如何了?” 这一次,她并没有叫对方妹妹,毕竟是前线,虽然他们这里已经算是后方了。 可再这么多人面前,称呼对方的职位并不是疏远,而是尊重。 “回禀王妃。” 苏婉清的脸色有些苍白,毕竟是大病初愈。 但眼神中却并没有丝毫的疲惫,反而是精神十足。 因为船是她设计的,虽然有其他人帮忙,可是她才是总工程。 所以她也跟过来了,因为她要看着自己设计的战船上阵杀敌!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东方的巫术 “所有战舰均已配备了最新研制的信号弹,红、黄、绿三色,分别代表自由攻击、集火目标、请求支援。测距小组也已在城头和各处高地就位,他们将通过旗语,实时向舰队通报敌我距离和相对位置,将误差控制在五十步以内。” “很好。” 李秀宁点了点头,又转向钱串子。 “钱司长,后勤补给呢?” 钱串子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神情肃穆地拱手道。 “王妃放心!码头上,三艘最大的福船已经装满了弹药、淡水、食物和备用船材,随时可以出港。” “医护营也准备就绪,只要有伤员被运回来,保证能得到最好的救治!” “钱,管够!人,管够!物资,更管够!” “吴元。”李秀宁最后看向吴元。 “属下在。”吴元推了推眼镜。 “命令你手下的那些夜枭军的人,发动所有力量,去拂林舰队的后方。” “我要知道,他们有没有后续部队,有没有补给点。” “同时,将我们已经大获全胜的假消息,想办法散布出去,尤其是往长安方向!”“这场仗,不仅要在海上打,更要在看不见的地方打!” “属下明白!搅乱敌心,动摇国本,是属下的拿手好戏!”吴元领命。 看着眼前这各司其职、井然有序的众人。 李秀宁深吸一口气。 李岩将整个后方交给她,是对她最大的信任。 她要做的,就是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让他可以在前线,心无旁骛地指挥战争。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指挥所的瞭望口,拿起望远镜。 远处的海面上,靖海舰队的十艘主力舰。 …… 海面上,阴云密布,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海面。 狂风卷起数米高的巨浪,狠狠地拍打着船身。 靖海舰队旗舰,镇北号的甲板上。 周涛身姿笔挺,如同一尊钉死在甲板上的铁塔。 任由狂风吹动他的衣摆,冰冷的海水打湿他的脸颊。 “提督,风浪太大了,对我们的炮击精度影响很大。” 副将张猛扶着船舷,忧心忡忡地说道。 “对我们有影响,对他们也一样。” 周涛冷哼一声,放下了望远镜。 “这群蠢货,连天气都不看就敢发动总攻,真是傲慢到了骨子里!” “传令下去,各舰注意保持阵型,我们不主动靠近,等他们进入我们的最佳射程!” 在他的视野中,拂林舰队正仗着数量优势,摆出了经典的夹心饼干战术。 两列纵队,企图从两翼包抄,将靖海舰队夹在中间。 利用他们传统的跳帮肉搏来解决战斗。 “提督,他们想包围我们!” 张猛看出了敌人的意图,焦急地喊道。 “包围?” 周涛冷笑:“就凭他们那慢得像乌龟一样的转向速度?他们以为这是在陆地上玩骑兵包抄吗?” 他指着远处的敌舰,对身边的年轻军官们现场教学道:“都看仔细了!拂林人的战舰,船身笨重,火炮都装在船舷两侧,数量虽多,但一次只能有一侧开火。而且,他们的炮,射程最多三百步!有效射程是多少?” “一千步!”一名年轻的炮长兴奋地回答。 “没错!一千步!” 周涛的声音陡然拔高,“所以,我们要怎么打?” 他拿起一根木炭,在甲板上迅速画了一个示意图。 “王爷亲授的‘T字战术’!我们横在他们前面,用我们全部的舰首炮和侧舷炮,去攻击他们领头的那几艘船!而他们呢?只有船头的几门小炮能够得着我们!这就是射程的优势!是时代的优势!” “命令舰队,一字长蛇阵不变,左满舵,抢占T字头!今天,老子要给这群红毛夷好好上一课,教教他们什么叫海上战争!” 而在对面,拂林远东舰队的旗舰征服者号上。 指挥官马尔科姆·坎贝尔伯爵正端着一杯葡萄酒。 满脸轻蔑地看着远处那支单薄的舰队。 “将军,那些东方人居然排成一条线就冲过来了。” 他的副官用蹩脚的汉语,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 “他们是想用船头撞沉我们吗?真是愚蠢得可爱。” “让他们靠近。” 马尔科姆伯爵轻抿了一口酒,傲慢地说道。 “我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洗刷上次的耻辱。” “命令各舰,等他们进入五百步距离,就用我们最猛烈的炮火,将他们撕成碎片!然后,勇敢的水手们会登上他们的甲板。” “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海上勇士!” 双方舰队的距离在飞速拉近。 一千二百步……一千一百步…… “报告提督!测距小组旗语,敌舰距离我舰,一千步!” 瞭望手的声音在狂风中显得异常清晰。 周涛猛地挥下手臂,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 “全舰队,右舷所有火炮,目标敌旗舰!开火!” 命令下达的瞬间,镇北号的右侧船舷上。 二十门黑洞洞的镇北神威炮猛地喷吐出橘红色的火焰!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 二十颗滚烫的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 其中,更有数枚炮弹是由两颗弹丸中间被铁链连接的链弹! 征服者号上的马尔可姆伯爵,手中的酒杯甚至还没放下。 就惊恐地看到天空中布满了呼啸而来的黑点。 “上帝啊!他们怎么可能……” 他的话音未落,一枚呼啸而来的链弹。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那根需要上百名工匠耗时数月才能制成的巨大桅杆。 瞬间被拦腰截断! 巨大的风帆和断裂的木料轰然倒塌。 将数十名正在甲板上准备跳帮作战的水手,砸成了肉泥! 指挥官马尔科姆·坎贝尔伯爵狼狈地躲在一处炮位后面。 脸上沾满了木屑和不知是谁的鲜血,手中的葡萄酒杯早已摔得粉碎。 “这……这不可能!” “上帝啊!我们还在他们的射程之外!至少还有一千步!他们用的是什么武器?是东方的巫术吗?” “巫术?” 马尔科姆伯爵的脸色由惨白转为铁青,继而涨成了猪肝色。 他,尊贵的坎贝尔伯爵,拂林帝国最骄傲的舰队指挥官。 竟然在还没能进入自己火炮射程的时候,就被一群野蛮人给缴了械! 第三百八十章 你们这群废物 旗舰的桅杆,就是舰队的脸面! 如今,这张脸被人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冲锋!全线冲锋!” 马尔科姆拔出指挥剑,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唾沫星子横飞。 “传我命令!所有战舰,全速前进!给我撞上去!碾碎他们!我要用他们的头骨,来重新装饰我的旗舰!” 在他看来,对方的远程攻击固然诡异。 但只要能冲进五百步之内,己方数十艘战舰齐齐发射,铺天盖地的箭雨。 就能瞬间将那区区十艘小船撕成碎片! “将军!我们的旗舰失去动力了!”副官焦急地提醒。 “那就让胜利号接替指挥!挂起冲锋旗!” “告诉所有人,后退者,格杀勿论!” 马尔科姆的眼睛血红,此刻的他真的很愤怒。 毕竟多少年了,他们的战船始终都是真真正正的海上王者。 “我要让他们知道,在伟大的拂林海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的!绝对的力量,将碾碎一切!” “呜!呜!呜!” 凄厉的冲锋号角在拂林舰队中响起。 除了失去动力的那艘战船,其余二十艘巨舰纷纷升起代表全速冲锋的血色战旗。 镇北号上,周涛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讥笑。 “提督,他们疯了!居然发动全线冲锋!”副将张猛兴奋地喊道。 “不,他们不是疯了,是蠢。” “一群活在百年前的老古董,还以为这是在玩骑士冲锋的游戏。” “传我命令!舰队保持单纵队形,左满舵,与敌舰队保持平行!速度提至最高,绝对不能让他们靠近八百步之内!” “所有战舰,自由炮击!投石机、八牛弩,给我把所有能扔出去的东西,都朝着他们脑门上扔!装备了火炮的破浪号和乘风号,协同我舰,优先打击他们的领头舰!” “今天,咱们就给这群红毛夷上一课,什么叫放风筝!” “是!” 命令迅速通过旗语传递到舰队的每一艘船上。 靖海舰队那十艘线条流畅的镇北战船,在海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巨大弧线。 它们巧妙地利用了风向和自身远超敌舰的航速。 始终与气势汹汹扑来的拂林舰队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这个距离,刚好在拂林舰队火炮和弓箭的射程之外。 却又恰好是靖海舰队远程武器的最佳打击范围! “放!” 破浪号的甲板上,随着炮长一声怒吼。 两门虎蹲炮再次喷出怒火。 滚烫的铁弹呼啸而出,命中了一艘冲在最前方的拂林战舰的船头! 一声巨响,巨大的动能直接将那艘船的船首斜桅轰得粉碎,木屑横飞! 船头的数名水手瞬间被冲击波掀飞,惨叫着跌入冰冷的海水之中! 而在另一边的定海号上。 数十名肌肉虬结的士兵正合力绞动着一架巨大的扭力投石机。 随着指挥官令旗挥下,绷紧的绳索猛然释放。 一颗装满了猛火油的陶罐被高高抛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死亡的抛物线。 “哐当!” 陶罐碎裂,粘稠的猛火油四处飞溅,瞬间被引燃! 熊熊烈火在敌舰甲板上迅速蔓延开来。 那些穿着亚麻和毛料军服的拂林士兵。 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个惨嚎的火人,满地打滚,却无法扑灭那跗骨之蛆般的火焰! 更多的战舰上,八牛弩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一根根长达丈许的巨型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地钉入敌舰厚重的船体! 虽然无法造成致命损伤,但那种被动挨打,却无法还手的憋屈感,让拂林舰队的士兵们几近崩溃。 “开火!还击!你们这群废物!” 一艘拂林战舰的船长,眼睁睁看着自己船上的士兵被敌人的石弹和弩箭像割麦子一样放倒,气得满脸通红,不断挥舞着手里的弯刀。 然而,并没有用。 他们的火炮够不着,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弓箭手。 在千步之外的距离上,射出的箭矢只能无力地落入海中,溅起一朵朵嘲讽的水花。 整个战场,呈现出一副荒诞而血腥的画面。 靖海舰队如同一位冷静而优雅的剑客,闲庭信步间,不断用剑尖在对手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 而拂林舰队,则像一头被激怒却又被铁链拴住的蛮牛,空有一身蛮力,却连对手的衣角都摸不到,只能徒劳地咆哮、冲撞,在无能狂怒中,被一点点地放血。 战斗,似乎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悬念。 但,战局并未就此一边倒。 拂林海军毕竟是纵横大洋数百年的老牌霸主,他们的水手,拥有着远超靖海舰队的丰富航海经验。 在最初的混乱和被动挨打之后,一些经验老到的拂林船长,开始自发地寻找反击的机会。 “右满舵!所有水手,调整帆向!借助那股洋流,给我冲过去!” 在一艘名为无畏号的拂林战舰上。 船长原本还在被动挨打,可很快他就捕捉到了强劲海流。 作为经验丰富的船长,他没有等总指挥开口,直接下令。 战舰借助风力与流速,航速陡然加快。 如同一支离弦之箭,猛地从队列中突出,硬生生将与他对位的靖海舰队乘风号的距离,拉近到了七百步! “弓箭手准备!抛射!给我压制住他们的甲板!”船长怒吼道。 刹那间,数百支利箭腾空而起,形成一片乌云,越过海面。 劈头盖脸地朝着乘风号的甲板覆盖而来! “举盾!隐蔽!” 乘风号的舰长脸色一变,急忙下令。 甲板上的海军士兵们训练有素。 立刻举起随身携带的鸢盾,或者躲到炮位和船舷后。 但即便如此,密集的箭雨还是带来了伤亡。 一名负责观察的瞭望手躲闪不及,被三支箭矢射中。 惨叫一声从桅杆上摔了下来! 几名正在操作弩炮的士兵也被射伤,动作一滞。 “混蛋!” 乘风号舰长又惊又怒,连忙下令转向,重新拉开距离。 而这一幕,也被周涛敏锐地捕捉到了。 “张猛!” 周涛的脸色沉了下来:“看见了吗?这就是老牌海军的底蕴!他们的战术是死的,但他们的水手是活的!我们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被他们抓住,付出血的代价!” “传令下去!” “战斗焦灼,更要冷静!所有战舰,严格执行T字头’抢位!镇北号加速,由我亲自去会会那艘无畏号!” 第三百八十一章 无畏号的殉爆 “是!” 镇北号的船帆被调整到极致,船身猛地一个倾斜,速度飙升! 无畏号的船长见状,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大喜过望! “蠢货!他想拦在我们前面!他以为自己是谁?海神吗?” “所有炮手就位!目标,就是那艘带头的东方战舰!只要进入五百步,就给我把它轰成碎片!” 双方的距离在疯狂拉近! 八百步!七百步! 镇北号上,所有的海军士兵都能清晰地看到对面甲板上,拂林士兵那狰狞而兴奋的脸! “提督!太近了!” 张猛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还不够近!” 周涛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无畏号。 “我要让它连开炮的机会都没有!我要让它成为这片海域上!” 五百五十步! 无畏号的船长已经举起了指挥刀,正准备下达开火的命令! 就在这一刹那,周涛猛地挥下了手臂,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舰首四门主炮!实心弹!集火射击!给我把它打穿!” “轰轰!” 镇北号的船头,那四门专门为了抢占T字头而特别加强的重炮,同时发出了怒吼! 四颗沉重的铁弹,带着李岩倾注了无数心血的科技之威。 带着整个靖海舰队的怒火,跨越了这最后的五百步距离! 无畏号的船长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 下一秒,其中两颗炮弹,无畏号的侧舷水线位置! 经过特殊硬化处理的实心弹头,摧枯拉朽般撕开了那看似坚固的橡木船板!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两个巨大的破洞,出现在船身之上! “轰隆——!!!” 一声比之前所有炮声加起来还要响亮百倍的惊天巨爆。 猛然从“无-畏”号的船腹中炸响! 橘红色的火焰,如同地狱的莲花,从船体内部疯狂绽放! 首艘敌舰,击沉! 无畏号的殉爆,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马尔科姆脸上。 “该死的东方猴子!他们怎么敢……怎么敢用如此野蛮的方式战斗!” 马尔科姆斯望着远处那片只剩下残骸与漩涡的海面,气得浑身发抖。 在他看来,海战应该是优雅的,是双方舰队靠近后。 用侧舷炮对轰,用精湛的射术与勇气决出胜负。 而对方这种躲在远处,用一些他不理解的武器进行偷袭。 简直是对高贵海战传统的亵渎! “将军!我们还要继续冲锋吗?” 副官心有余悸地问道:“他们的远程武器太诡异了,而且航速比我们快,这样下去,我们只是活靶子!” 再怎么说他也是征战多年的首领。 马尔科姆斯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靖海舰队。 他注意到,在刚才那艘领头的敌舰进行了一轮惊人的齐射后。 似乎也陷入了沉寂。 而且,整个东方舰队的阵型,仿佛是在重新装填那些复杂的武器,火力密度明显下降。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对方的巫术虽然强大,但肯定有极大的限制! “不!胜利的天平依然在我们这边!” 马尔科姆斯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们只有十艘船!而我们,还有十九艘!他们的‘巫术’用完了,接下来,就是我们用钢铁和勇气,教他们什么是真正的海战!” “传我命令!” 他拔出指挥剑,指向开始缓缓“后撤”的靖海舰队。 “全舰队,保持追击阵型!他们跑不远!他们的火力已经减弱了!” “抓住他们,碾碎他们!今晚,我要在他们的旗舰上,用他们的提督的头骨喝酒!” 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要提高己方的士气。 “呜——呜——” 急促的追击号角再次响起。 被无畏号的沉没吓得有些迟疑的拂林舰队。 在主帅的严令和鼓动下,再次燃起了凶性。 镇北号的甲板上,周涛透过望远镜。 将马尔科姆斯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提督,鱼儿上钩了。”副将张猛压抑着兴奋,低声说道。 “不只是上钩了,还把全家老小都带上了。” 周涛放下望远镜,眼神锐利如鹰隼。 “他们以为我们火力不济?以为我们阵脚乱了?” “呵呵,他们很快就会知道,地狱的大门,到底有多宽!” “传令!全舰队保持现有航速,将他们引入鬼见愁海域!” “信号旗准备!一旦进入预定位置,立刻升起‘风林火山’总攻旗!” “通知埋伏在烂牙礁两侧的狼群分队,听到我们的炮声后,不要吝惜!我要这片海,烧起来! “是!” 一场精心设计的海上围猎,正式进入了收官阶段。 靖海舰队看似狼狈地“逃窜”。 实则每艘船的航线都经过精确计算,如同牵着牛鼻子的绳索。 将身后庞大的拂林舰队。 一步步引向那片在海图上被标记为鬼见愁的死亡水域。 那是一片布满了水下暗礁的复杂海域。 礁石间的水道狭窄而曲折。 更重要的是,在那些看似平静的水道之下。 还有这苏婉清的天工院早已布下了一份大礼。 因为当时早就预判了他们会进攻。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利用了数百个用焦油密封火药。 由水密引信触发的水下惊雷,将整个区域布置在了其中。 “将军!他们逃进那片礁石区了!” 拂林舰队的瞭望手大声报告。 马尔科姆斯看着那些东方战舰灵巧地在礁石间穿行。 顿时有些不屑地冷哼一声。 “给我冲!立刻,马上!” 原先他还是有些害怕的,可现在看到这一幕。 马尔科姆斯此刻哪怕在小看对方,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 一群只会逃跑的懦夫!以为躲进耗子洞就能活命? 想到这里,他直接下达了命令。 “给我跟进去!小心避开礁石把他们堵死在里面,我要活捉那个东方提督!” 庞大的拂林舰队,在命令下达之后,真就如同被美食冲昏了头脑的鲨群。 毫无防备地一头扎进了鬼见愁! 其实也不怪他们,因为这些人太轻敌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的这一句话,可以说直接断送了战船舰队的生命。 一艘冲在最前的拂林战舰,为了抄近路追击,船长鲁莽地选择了一条未经探明的航道。 突然! “轰——!”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从船底传来! 整个船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向上托举了一下。 然后又重重地砸回海面! 这一刻,所有人都害怕了。 只见他们的面前甲板上的士兵被震得人仰马翻。 原本还胜券在握的那名船长惊恐地发现。 一股混杂着黑烟的巨大水柱,正在他的船舷边冲天而起! “怎么回事?触礁了吗?”他还没反应过来。 第三百八十二章 请王爷检阅 就已经无法逃走了。 而远处的马尔科姆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幕。 “怎么回事?!” “是……是偷袭!两翼!我们的两翼出现了大量船只!” 瞭望手惊恐地尖叫起来。 马尔科姆急忙举起望远镜。 只见在航道两侧的礁石群后方,不知何时,冒出了数十艘小船。 它们速度极快,船头燃烧着熊熊烈火,悍不畏死地朝着他那庞大而臃肿的舰队侧翼冲了过来! “火攻船!是东方的火攻船!” 副官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们想用这些小船来冲乱我们的阵型!” “一群卑鄙的老鼠!” 马尔科姆气得脸色铁青。 “命令护卫舰,立刻拦截!把那些该死的舢板,全部给我轰成碎片!” 可话音还没有落下,镇北海军的火攻船,已经在张猛的亲自带领下扎进了拂林舰队最脆弱的腰部。 一艘又一艘拂林战舰被火船撞上。 易燃的焦油和硫磺瞬间引燃了干燥的船身。 整个拂林舰队的后半段,瞬间陷入了一片火海与混乱之中。 “将军!我们上当了!这是个陷阱!”副官绝望地大喊。 “稳住!都给我稳住!” 马尔科姆双目赤红,拔出佩剑,疯狂地咆哮着。 “命令前锋舰队,不要管后面!继续前进!冲出去!” “只要我们冲出这片该死的暗礁区,胜利就还是我们的!” 他仍然抱有一丝希望,只要他的主力还在。 只要他的旗舰还在,他就有翻盘的机会! 然而他的希望在下一秒便被彻底击碎,因为就在他舰队的正前方,航道的出口处。 一艘比他的的战船更加雄伟的钢铁巨兽,彻底堵死了他们所有的去路。 那艘为首的巨舰上,一面绣着镇北二字的龙旗,在风中狂舞,发出如同龙吟般的呼啸。 正是镇北海军旗舰——定远号! “这……这不可能!” 马尔科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怎么会这么快?!” 定远号的甲板上,周涛咧开一个嗜血的笑容,举起了手中的令旗,猛地向下一挥! “开火!” “轰隆!” 与以往任何炮声都截然不同的巨响。 仿佛九天之上的滚滚闷雷,炸响在海面之上! 定远号的侧舷,十二座崭新的炮台猛地向后一挫。 喷射出长达数丈的橘红色火焰与浓密的白烟。 马尔科姆甚至还没来得及下令转向。 就看到那些呼啸而来的炮弹,如同天降的陨石,狠狠砸在了他的旗舰之上! 恐怖的冲击波将甲板上的水手像稻草人一样掀飞。 破碎的木片与断裂的桅杆四散飞溅。 而更可怕的是,爆炸产生的无数炽热弹片,轻易地撕开了船舱,引燃了里面堆放的易燃品! “不!” 马尔科姆发出了他人生中最后一声绝望的呐喊。 下一秒,一道比太阳还要刺眼的光芒,从船舱内部猛然爆发! 紧接着,一声足以让天地失色的剧烈爆炸。 将这艘象征着拂林帝国海上霸权的巨舰,从中间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仅仅一轮齐射! 拂林帝国的旗舰,连同他们的舰队总司令,便从这片海域上,被彻底抹去! 这一刻,整个战场,仿佛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神迹般的一击,惊得魂飞魄散。 “赢了……” 望海楼上,钱串子喃喃自语。 吴元等人也是一脸震撼,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们知道新式火炮厉害,却没想到,能厉害到这种毁天灭地的程度! 唯有李岩,依旧平静地注视着战场。 旗舰被毁,主帅阵亡,拂林舰队残存的官兵彻底崩溃了。 他们再也顾不上阵型,像一群无头苍蝇般,掉头就想逃离这片修罗地狱。 但周涛岂会给他们机会? “全军出击!给老子狠狠地打!” “王爷有令!降者不杀,顽抗者,尽数沉入海底喂鱼!” 周涛的咆哮,伴随着震天的炮火,成为了拂林舰队最后的丧钟。 镇北海军的主力舰队与袭扰舰队。 从三面包夹而来,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半月形包围圈。 新式火炮的轰鸣,燧发枪的齐射。 海面上,到处是燃烧的战舰残骸和漂浮的尸体。 除了少数几艘跑得快的轻型舰船侥幸逃脱。 曾经不可一世的拂林帝国远征舰队,主力尽没! 望海楼上。 李岩缓缓放下了望远镜,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些依旧沉浸在巨大震撼中的臣子们。 “此战,打出了我镇北王府的军威,更打出了我们未来百年的安宁!” “从今天起,这片大海,正式姓李了!” 渤海的浪涛,似乎还残留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 但登州城内,却早已被震天的欢呼声所淹没。 从港口码头到城中主干道的青石板路,被百姓们自发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鲜花与彩绸。 道路两旁人山人海。 “镇北海军威武!” “王爷千岁!”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在登州城上空久久回荡。 这片欢腾的海洋中央,一支队伍正缓缓前行。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海军提督周涛。 只是他黝黑的脸膛依旧紧绷,眼中还带着几分未散尽的杀气。 若不是身旁的副将张猛不停地提醒他。 让他对着百姓们挥挥手。 这位只会打仗的猛将恐怕会一路黑着脸走回衙署。 跟在他身后的是海军的一众校尉与功勋卓著的士兵代表。 在队伍的最后,是一辆装饰素雅的马车。 苏婉清坐在车里,透过纱帘的缝隙,静静地看着外面狂热的景象。 毕竟作为整个船队的工程师,她有这个享受欢呼的特权。 凯旋的队伍,抵达了临时改建为庆功大殿的登州府衙。 府衙前的广场上,早已搭起了高台。 李岩一身玄色王袍,头戴金冠,在吴元、钱串子等一众文武的簇拥下,早已等候多时。 “臣,周涛,幸不辱命!” 周涛大步上前,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率镇北海军,于登州外海鬼见愁,迎击拂林远征舰队!” “此战,击沉敌主力战舰七十四艘,俘虏二十九艘,敌主帅马尔科姆当场阵亡!” “来犯之敌,主力尽没!请王爷检阅!” 第三百八十三章 靖海勋章 李岩大笑着上前,亲手将周涛扶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提督,你与海军全体将士,为我镇北王府,为这天下万民,立下了不世之功!” “此战,足以载入史册!” 他转向高台下的万千军民,声音通过内力,传遍了整个广场。 “诸位!我镇北王府的将士们!登州的父老乡亲们!” “拂林人,自诩海上霸主,不远万里而来,不是为了通商,不是为了友好!” “他们是带着战火与利剑而来,想把我们变成他们的奴隶,想掠夺我们的财富,想摧毁我们的家园!” “但是!” 李岩话锋一转,声调陡然拔高。 “我们答应吗?!” “不答应!” 数万军民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没错!我们不答应!” 李岩振臂高呼:“因为我们有世界上最勇敢的将士!” “他们用血肉之躯,铸成了海上的钢铁长城,将来犯之敌,尽数埋葬在了冰冷的海底!” “此战的胜利,属于周涛提督!” “属于每一位浴血奋战的海军将士!更属于支持着我们的每一位登州百姓!” “为了表彰将士们的功绩,本王今日宣布!” 李岩从身旁侍卫的托盘中,拿起一枚造型奇特的勋章。 那是一枚纯银打造的船锚。 船锚之上,盘绕着一条怒海狂龙。 龙口之中,衔着一颗璀璨的蓝宝石,象征着海洋的制霸权。 “即日起,正式设立靖海勋章!凡在此次战斗中,立下大功、中功、小功者。” “皆按功勋等级,授予金、银、铜三等靖海勋章!” “此勋章,不仅是荣耀的象征,更代表着实实在在的封赏!” “凡获勋者,赏田百亩,赏银千两!其家人,永享税赋减免之权!” “其子嗣,优先获得进入军校和官学深造的资格!” “周涛!” “末将在!” “你身为海军统帅,指挥得当,居功至伟,本王特授予你唯一的黄金靖海勋章!” 李岩亲手将那枚最耀眼的黄金勋章,佩戴在了周涛的胸前。 “谢王爷!” 周涛虎目含泪,再次单膝跪地。 这不仅仅是赏赐,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认可! 广场上的海军将士们,看着提督胸前那枚耀眼的勋章。 又听到那丰厚到令人咋舌的赏赐,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为王爷效死! 这是此刻,他们心中唯一的念头! 庆功宴从白天一直持续到深夜,整个登州城都沉浸在狂欢之中。 而此刻李岩所在的临行别院中。 李岩摒退了所有下人,亲自下厨。 做了几样家常小菜,与李秀宁在后花园的亭中对酌。 “夫君今日,真是威风。” 李秀宁为他斟满一杯酒,美目中带着笑意。 “这威风,可都是用将士们的命换来的。” 李岩饮尽杯中酒,感慨道:“今天在庆功宴上,我看到一名断了手臂的年轻士兵,胸前挂着铜制勋章,笑得比谁都开心。” “他跟我说,王爷,值了!” “为了家里的婆娘孩子能过上好日子,别说一条胳膊,就是这条命没了,也值!” 李岩的声音有些低沉:“秀宁,你说,我何德何能,能让这些好男儿为我如此效死?” “因为他们知道,夫君不是在为自己打天下,而是在为他们,为天下万民打一个太平盛世。”李秀宁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他们不是为你效死,而是为自己的理想和家人的未来而战。你只是那个为他们举起旗帜,指引方向的人。” 李岩心中一暖,反手将妻子的柔荑紧紧握住。 “知我者,秀宁也。” 他看着妻子,忽然觉得她今夜似乎有些不同,眼神躲闪,脸上总带着一抹娇羞的红晕。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李岩关切地问道。 李秀宁咬了咬嘴唇,脸上红晕更甚。 她没有说话,只是拉起李岩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李岩先是一愣,随即一股狂喜从心底猛然喷涌而出! “秀宁,你是说……” 李秀宁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眼角眉梢,尽是为人母的温柔。 “已经两个多月了,之前局势紧张,怕你分心,就没告诉你。” “哈哈哈哈!” 李岩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一把将李秀宁打横抱起,在亭中兴奋地转了好几个圈! “我要当爹了!秀宁!我要当爹了!” “哎呀,你快放我下来!小心动了胎气!” 李秀宁被他转得头发都散了,娇嗔地拍打着他的胸膛。 李岩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我好像听到他的心跳了。” “哪有那么快。” 李秀宁被他这副傻样逗得咯咯直笑,眼中却泛起了幸福的泪光。 李岩重新站起身,将妻子紧紧拥入怀中,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秀宁,谢谢你。”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现在又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 “你放心,我答应你。” “我一定会结束这个乱世,将一个海晏河清,万民安乐的太平天下,作为礼物,送给我们未出世的孩子!” …… 远处,庆功主宴会场的喧嚣声隐隐传来。 苏婉清独自一人,站在一处僻静的阁楼之上,默默地看着主院亭中那对相拥的璧人。 王爷有了子嗣,这是天大的喜事。 这意味着镇北王府的根基将更加稳固,后继有人。 可是,当看到李岩将李秀宁拥入怀中。 那份只属于他们夫妻之间的亲密与深情时。 苏婉清的心,不疼,但很酸,很涩。 她想起了病榻之上,李岩与她的那番长谈。 他视她为知己,为开创新时代的国士。 赠予她那枚独一无二的怀表,是对她能力与理想的最高认可。 这份国士之礼,她视若珍宝。 可国士,终究是国士。 但她却永远无法像李秀宁那样,走进他生活的方寸之地。 隔着君臣之礼,也隔着那名为知己的微妙距离。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颀长。 那里李岩赠予的怀表正贴着肌肤。 苏婉清抬起头,再次望向那片被月光笼罩的庭院。 她看到李岩小心翼翼地扶着李秀宁,缓步向卧房走去。 那份呵护备至的温柔,苏婉清的嘴角,还是化开一抹释然的微笑。 “祝福你们,王爷,秀宁姐。” 国士,当为知己者死。 而我,苏婉清,能成为开创新时代的国士。 能遇到他这样一位知己,便已是此生最大的幸运。 至于其他,不该想,也不能想。 第三百八十四章 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海战大捷的狂欢渐渐平息,但胜利的果实,才刚刚开始清点。 第二日清晨,李岩返回蓟州城的王府之后。 立刻召开了专门的战后总结会议。 这一次,参与者不再局限于军方高层。 天工院主事宋应星,主管民政和财政的钱串子,负责情报与人事的吴元,悉数到场。 议事厅内,气氛肃穆而高效。 李岩坐在主位,目光扫过众人,开门见山:“诸位,登州一战,我们打出了镇北王府的威风,更打出了我们对海洋的信心。但战争,从来不只是战场上的厮杀,更是战后的经营与谋划。吴元,先说说战果吧,我要最详细的数据。” “是,王爷。” 吴元起身,翻开手中厚厚的一本卷宗,条理清晰地开始汇报。 “此次我镇北海军共击沉拂林主力战船七十四艘,俘虏二十九艘。其中包括其主战船在内的十一艘一级风帆战列舰,以及十八艘二级巡防舰。” “嘶!” 尽管早已知道大捷,但听到如此精确辉煌的战果。 连钱串子这样见惯了大场面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几乎是全歼了对方一个时代的主力战船! 吴元顿了顿,继续说道:“人员方面,此战我军阵亡将士三百六十三人,伤一千五百余人,其中重伤三百二十一人,俘虏拂林海军官兵共计七千六百四十二人,其中主帅马尔科姆当场阵亡,被俘的最高级别将领为副帅安德鲁以及另外三名分战船指挥官。” 李岩点了点头,阵亡数字让他眉头微蹙。 但相较于取得的战果,这个战损比已经堪称奇迹。 “俘虏的处理方案,你们怎么看?”李岩问道。 这才是今天的重点之一。 七千多名异国战俘,如何处置,是个棘手的问题。 钱串子立刻站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他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阵,才开口道。 “王爷,这七千多张嘴,每天人吃马嚼,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依属下看,不如将他们全部贬为奴隶,发往辽东的矿山,既能解决吃饭问题,又能给咱们创造价值,一举两得!” 程节知在一旁瓮声瓮气地附和:“老钱说得对!这帮红毛鬼子,不远万里跑来打咱们,还跟他们客气什么?就该让他们去挖矿挖到死!” “不可!” 一个清冷但坚定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竟是苏婉清。 她是在宋应星的坚持下,一同前来旁听的。 李岩抬手示意她坐下说话:“婉清,你的看法呢?不必拘礼。” 苏婉清微微躬身,道:“王爷,诸位大人。将战俘全部贬为矿奴,固然能解一时之急,但属下以为,这是对宝贵资源的最大浪费。” “资源?” 钱串子不解,“一群只会打仗的大老粗,能算什么资源?” “钱大人此言差矣。” 苏婉清的目光转向李岩,“这七千多名拂林海军,他们不是普通的士兵。他们是代表着当今世界最先进航海技术的一群人。他们中,有经验丰富的船长,有精通天文与数学的航海士,有手艺精湛的船匠,甚至还有懂得西医的外科医生!” “尤其是他们那些军官,脑子里装着的,是从马六甲到好望角,甚至更遥远海域的航路图!这些知识和技术,是多少金子都买不来的无价之宝!” 李岩眼中露出赞许之色:“说下去。” “属下的建议是,对所有俘虏进行甄别与分化。” 苏婉清的声音越发清晰有力:“首先,对所有俘虏进行审讯和考核,将他们按照技术能力分为三六九等。凡有一技之长者,如船匠、医师、工程师、航海士,单独列册。” “然后,对他们进行区别对待。对于那些顽固不化、死忠于拂林皇室的死硬分子,可以采纳钱大人的建议,公开处决一部分,以儆效尤,剩下的发配矿山,消磨其意志。但对于那些有一技之长,且思想出现动摇的技术人才,我们则要给予优待。” 她顿了顿,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我们可以成立一个西海学堂,让他们在其中传授航海、造船、天文、地理等知识,由我们的人学习记录。” “只要他们肯尽心尽力地教,我们可以给他们更好的食物,更舒适的住所,甚至给予他们荣誉匠师的身份和相应的俸禄。” “让他们看到,为我们效力,远比当一个阶下囚有前途得多。” “王爷,知识和人才,才是我们走向深蓝的根基。” “用敌人的技术,来武装我们自己,这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苏婉清一番话说完,整个议事厅鸦雀无声。 连刚才还喊打喊杀的程节知,此刻也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高明!” 李岩站起身来,走到苏婉清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 “婉清之言,深得我心!千金买马骨,我们今天就要用优待拂林战俘这件事,来向全世界宣告我李岩的胸襟!我们不仅要他们的战船,更要他们脑子里的东西!” “就按苏主事说的办!吴元,你负责甄别审讯,钱串子,你负责后勤优待,宋应星,你负责接收技术!此事,列为最高机密,立刻执行!” “是!”众人齐声应诺。 一个利用敌人来壮大自身的庞大计划,就此悄然启动。 解决了战后事宜,李岩的神情重新变得严肃,他走回沙盘前,整个人的气场为之一变。 “登州大捷,为我们赢得了至少一年的海上安宁期。拂林人要组织起下一次远征,绝非易事。所以,从今天起,我们的战略重心,必须做出调整!” 他拿起一枚代表着镇北王府的黑色令旗从代表海洋的蓝色区域拔起,重重地插在了中原腹地,直指长安的方向! “由海上防御,转向陆上进取!” 短短几个字,让在场所有武将的呼吸都为之一滞,眼中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岩哥!”王烈火第一个上前,激动地问道,“您是说,我们要……主动出击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功勋田 “没错。” 李岩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时不我待!李世民的身体每况愈下,大唐内部的储位之争愈演愈烈,这正是我们打破僵局,夺取主动权的最好时机!我们不能再被动地等待决战的到来,而是要主动去创造决战的有利条件!” “我命令,发布三路整军令!” “第一路,海军整编!” 他看向海军提督周涛:“周涛,此战缴获的二十九艘拂林战船,必须在三个月内完成修复与改装!海军继续扩建,新兵训练不能停!一年之后,我要看到一支拥有超过六十艘主力战船的,真正的无敌战船!” “末将遵命!”周涛声如洪钟。 “第二路,陆军换装!” 李岩的目光转向王烈火与程节知。 “王笑林、程节知,我给你们一年时间!天工院生产出的所有新式步枪,火炮,优先供给你们的一线野战部队!” “训练方式,全部按照狼牙军之前制定的新式操典进行!” “我要你们在一年之内,给我练出五万名能够熟练运用新式武器,执行步炮协同战术的精锐陆军!” “末将领命!” 两位猛将齐齐抱拳,眼中满是狂热的战意。 “第三路,军工升级!” 李岩最后看向宋应星和苏婉清。 “宋大家,苏主事,天工院是所有计划的根本!” “从今天起,天工院再次扩编!所有的资源,都向你们倾斜!” “我只有一个要求,标准化生产流程必须进一步优化!” “武器的产量、质量,必须再上一个台阶!我们的后勤,绝不能在决战之时拖了前线的后腿!” “请王爷放心,老臣与苏主事,必不辱使命!”宋应星郑重行礼。 三路整军令下达,如三支离弦之箭。 标志着镇北王府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正式从战略防御,转向了战略进攻的轨道。 会议的最后,海军提督周涛忽然出列,呈上了一份厚厚的奏本。 “王爷,末将还有一事启奏。” “说。” “经过此次与拂林战船的交战,以及对战俘的审讯,末将与苏主事等人共同整理出了一份关于我镇北海军未来发展的长远规划,斗胆请王爷御览。” 李岩接过奏本,封面上赫然写着六个大字——《海上战略规划》。 他翻开细看,越看眼神越亮。 这份规划书中,周涛和苏婉清等人,以超前的眼光,详细论述了制海权对于一个国家未来的重要性。 更惊人的是,他们提出了一个极具开创性的构想。 “王爷请看,” 周涛指着沙盘上,远比大唐疆域辽阔得多的世界地图。 “拂林人之所以能远征万里,关键在于他们沿途拥有众多的港口与补给点。” “我们的战船虽然强大,但航程有限,一旦远离本土作战,后勤便难以为继。” “因此,末将斗胆提议,我们不能只满足于在近海称雄。” “我们应该利用未来几年的时间,由海军组织远航探险队,向南,向东,去探索航线,去寻找合适的岛屿与港口。” “在高句丽、在倭国、在吕宋群岛,建立起属于我们自己的海外补给点!” “这些补给点,初期可以是小型的贸易站,但远期,必须建成可以驻军,可以维修船只的军港!” 周涛的话,掷地有声。 这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军事计划,而是一个文明扩张的宏伟蓝图! 李岩合上奏本,心中激荡不已。 他麾下的这些将领与人才,已经不再需要他手把手地去提点。 他们已经学会了主动思考,学会了用更广阔的视野去谋划未来。 “好一个《航海战略规划》!” “你们的眼光,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这个构想,我准了!不仅准了,我还要全力支持!” “传我命令!从海军与天工院中,抽调最优秀的人才,即刻组建远洋探索战船!周涛,你亲自挂帅!苏婉清,你为总参谋!” “这天下,不只有中原这一隅之地!” “陆地上,我要问鼎中原,君临天下!大洋之上,凡是太阳照耀之地,都将是我镇北王府的疆土!” ……………… 周涛在海军衙署的疯狂动员。 仅仅是整个镇北王府这台庞大战争机器高速运转的一个缩影。 当战略重心从被动防御转向主动进取时。 每一个齿轮都必须以燃烧自身为代价,爆发出最强的动力。 然而,李岩深知,单纯的压榨与命令,无法长久。 真正坚不可摧的力量,来自于人心,来自于利益。 来自于每一个个体对这个集体最深沉的认同。 就在三路整军令下达的第三天。 一道足以震动整个北地根基的王令,自蓟州城传遍四方。 “传我王令!” “凡参与海战的阵亡将士,其家属除原有抚恤金外,另在登州新设功勋田百亩,永为世业,三代不纳税!伤残退役者,授田五十亩!” “凡海军官兵,自即日起,军饷上浮三成!立有战功者,另有重赏!” 这道命令,被誊写成无数份告示,张贴在蓟州,幽州,登州乃至下辖所有州县的城门口、集市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阵亡一人,就给一百亩功勋田?还是永业田?” “天哪!五十亩!我爹当年跟着前朝打了一辈子仗,断了条腿回来,就给了三两银子遣散费,这镇北王府,是把咱们当人看啊!” “不只是给田,还三代免税!这简直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 “军饷还涨三成?我滴个乖乖,我这就让我家那小子去报名参军!有前途!” 无数百姓围在告示前,一遍遍地确认着上面的文字,脸上的表情从难以置信,到狂喜,再到对镇北王府深深的敬畏与拥护。 在这个时代,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 一百亩永业田,足以让一个最贫困的家庭。 一跃成为殷实的地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抚恤,而是赤裸裸地用土地和财富,向所有人宣告。 为我李岩卖命,值得! 这种震撼,远比任何空洞的口号都来得实在和有力。 而这,仅仅是李岩千金买马骨计划的第一步。 第三百八十六章 值 仅仅一日之后,主管财政的钱串子,领着王府户部的一众官员。 在蓟州最繁华的东市,搭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之上,悬挂着一条巨大的横幅。 上书八个龙飞凤凤舞的大字:“镇北王府海事债券”。 钱串子穿着一身崭新的锦袍,站在台上,手持一个铁皮大喇叭。 用他那极具煽动性的嗓音,对着台下闻讯赶来的数千商贾百姓吼道。 “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商界同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镇北王府海事债券,今日首发!”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 “债券?这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胖大的粮商疑惑地问身边的绸缎庄老板。 “不清楚,听着像是借钱?” 钱串子清了清嗓子,继续喊道:“我知道大家伙儿心里犯嘀咕!我老钱今天就把话给大家说明白了!” “咱们镇北海军,在登州外海,把那帮红毛鬼子打得屁滚尿流,这事儿大家知道不?” “知道——!”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好!打赢了,就要扩军!就要造更多的船,安更多的炮,把咱们的海岸线守得固若金汤!让咱们的商船,能安安稳稳地出海做生意,把金山银山往回搬!” 钱串子用力一挥手,“可这造船要钱呐!王爷仁德,不愿加重百姓赋税,那这钱从哪儿来?就从这债券里来!” 他拿起一张精美的债券凭证,展示给众人。 “这叫海事债券!一百两银子一股!你买了,就等于把钱借给了王府,支持咱们的海军建设!这上面,有王爷的亲笔签名和王府大印,跑不了!” “借钱给王府?那我们有啥好处?”台下一个精明的盐商高声问道。 “问得好!” 钱串子一拍大腿,“好处大了去了!这债券,年利一分!也就是说,你今天买一百两,一年之后,连本带利,就能从王府领回一百一十两!比你把银子存钱庄里,利钱高了足足一倍!” “哗!” 人群彻底炸了锅。 年利一分,这在当时是想都不敢想的高额回报。 “不止如此!” 钱串子趁热打铁,抛出了更具诱惑力的筹码。 “凡认购超过一千两……不!五百两!凡认购超过五百两者,可入我镇北王府海贸商会!日后,王府开辟的所有新航线,所有海外贸易,你们都有优先参与权!” “认购超过五千两者,授予荣誉商人身份,其家族子弟,可优先进入天工院学习!” “甚至,有机会获得王爷的亲自召见!” 如果说高额利息点燃了所有人的贪欲。 那么海贸商会和荣誉商人的身份,则彻底击中了那些大商贾的软肋。 对他们而言,钱,已经不缺。 缺的是什么?是地位!是保障!是与权力捆绑在一起的未来! 李岩给他们的,正是这样一个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与镇北王府这艘巨轮彻底绑定的机会! “我买!我买一千两!” 人群中,一个粮商挤到台前,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拍在桌上。 “我福源记认购五千两!” 一个穿着华贵的绸缎庄老板,带着几个伙计,直接抬来了几个大箱子。 “我……我只有五十两,能买半股吗?” 一个看起来并不富裕的小商贩,也满脸通红地挤了过来。 “能!当然能!只要是支持王爷,支持海军,一两银子我们都收!” 钱串子笑得合不拢嘴。 场面瞬间失控! 无数商贾争先恐后地涌向高台,生怕晚了一步。 这天大的富贵就跟自己擦肩而过。 户部的官吏们忙得满头大汗,收钱的,登记的,发放债券的,几乎要被热情的人潮淹没。 短短一个上午,原计划募集一百万两白银的海事债券,便被抢购一空。 钱串子不得不紧急宣布暂停发售,并承诺不日将发行第二期。 望着台下那些没买到而捶胸顿足的商贾。 钱串子得意地摸着自己的八字胡,心中暗道:“王爷这招,真是绝了!这哪里是借钱,这分明是把全天下的财富,都拧成了一股绳,绑在了咱们王府的战车上啊!” 当男人们在前线、在市场为了生存与荣耀而奔忙时。 王府的后院,则展现出了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李秀宁在得知自己有孕之后,并未选择安心静养。 相反,她将王府的抚恤事宜,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一日,她不顾侍女的劝阻,亲自来到了位于蓟州城郊的伤兵营。 这里,安置着在龙吟之战中伤残的将士。 “王妃千岁!” 负责伤兵营的军官见到李秀宁的凤驾,大惊失色,连忙跪下行礼。 “不必多礼,本宫今日,只是来看看这些为王府流过血的好儿郎。” 李秀宁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步走进一间飘散着浓重药味的营房。 营房里,躺着七八名士兵,有的断了胳膊,有的少了腿,气氛压抑而沉闷。 见到王妃亲至,所有还能动弹的士兵都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都躺下!不许动!” 李秀宁快走几步,按住一个想要起身的独臂士兵。 “你们都是王府的功臣,再让你们行礼,就是本宫的罪过了。” 她走到那名士兵的床边,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 那士兵激动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回答:“回……回王妃,小人……叫王二牛,幽州人。” “好,王二牛,本宫记住你了。” 李秀宁点了点头,对随行的书记官说道:“记下,王二牛,幽州人,海战中失左臂,记头功!待伤愈后,安排入城防军,任队正!家中功勋田,即刻下发!” 王二牛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一个残废了的兵卒,不但没有被抛弃,反而还升了官? “王妃……这使不得啊!小人已经是个废人了……” “谁说你是废人?” 李秀宁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你为王府失去一条手臂,王府,就要养你一辈子!让你活得比谁都有尊严!这,是王爷亲口定下的规矩!” 她又一一探望了其他的伤兵,为每一个人都做了妥善的安排。 或是进入后勤,或是转为教官,或是直接给予一大笔钱财安享晚年。 她的每一次许诺,都让这些本已心如死灰的汉子们,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临走时,一名双腿尽失,只能躺在床上的年轻士兵,忽然放声大哭。 李秀宁回头,走到他的床前,轻声问:“为何哭泣?” 那士兵泪流满面,哽咽道:“王妃,小人不是为自己哭。小人是……是为自己值!跟着王爷和您这样的主子,就算是死了,小人也值了!只恨小人再也不能为王爷冲锋陷阵了!” “我等,愿为王爷王妃,效死!” 营房内,所有伤兵齐声嘶吼,声震屋瓦! 李秀宁眼眶一红,她深深地对着众人,躬身一礼。 “本宫替王爷,替这北地的万千百姓,谢过诸位!” 这一幕,被无数人看在眼中,迅速传遍了整个军营,传遍了整个北地。 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李岩的功勋田给了将士们光宗耀祖的利益驱动。 而李秀宁的亲自探望,则给了他们最渴望的尊重与归属感。 第三百八十七章 江南士族 不过就在所有人都为这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感到振奋时。 一份来自夜枭军中的紧急密报,悄然送到了李岩的案头。 密报的内容很简单,却让李岩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江南商路,资金异动?” “禀王爷,正是。” 吴元站在书房下首,神情凝重:“我们安插在扬州,苏州一带的商号,最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有数股极其庞大的神秘资金,正在通过数十个不起眼的钱庄和商号,疯狂吸纳市面上的粮食。” 李岩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查到资金的来源和去向了吗?” “来源查不到。” 吴元摇了摇头,“资金经过了层层转手,所有的线索,都断在了几个已经人去楼空的空壳钱庄上。” “至于去向,这些物资被收购后,便被分散运往了出海的港口,然后就消失了。” “消失了?” “是的,王爷。” 吴元的脸色更加难看:“我们的人跟丢了好几次,那些船只一出海,就再也找不到了踪迹。” 李岩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 目光在江南的富庶之地与茫茫东海之间来回逡巡。 “吴元,除了我们,这片大海上,还有谁,能有如此通天的手笔,悄无声息地完成这一切?” 吴元心头一颤,一个他不敢轻易说出的名字浮现在嘴边。 李岩替他说了出来,“是李世民。” “不,更准确地说,是他的走狗——江南士族!” 江南的资金异动如同一片阴云。 笼罩在李岩心头,但远征的计划已然开始启动,断无停下的道理。 更重要的是,那些补给点是必要的,想要在大海航行,就必须打通自己的航道。 可他深知,攘外必先安内。 在主力尽出之前,他必须确保自己的大后方。 尤其是与李唐王朝接壤的西部边境,稳如泰山。 幽州以西,与太原府接壤的边境线上,一座名为镇西关的雄关矗立在群山之间。这里是镇北王府防御体系的西大门。 也是抵御来自长安潜在军事压力的最前线。 ………… 几天之后,寒风凛冽,卷起漫天沙尘。 李岩一身玄甲,按剑立于关墙之上,面沉如水。 他的身后,是王烈火,吴元等一众心腹将领,以及镇西关守将张承业。 关墙之下,三千镇西军将士列阵而立。 不过这支本应如狼似虎的边军,此刻却显得士气低落,队列稀疏。 许多士兵的甲胄甚至都带着锈迹,手中的长枪也像是许久未曾擦拭,黯淡无光。 “张承业。” “这就是你交给本王的镇西关?这就是本王每年拨付百万军费养出来的精锐?” 镇西关守将张承业,一个四十余岁,身材微胖的将领。 闻言浑身一颤,连忙跪倒在地,叩首道。 “王爷息怒!末将治军不严,请王爷责罚!” “责罚?” 李岩冷笑一声,俯视着他:“本王给你机会解释。为何边防军备如此松弛?为何士兵士气如此低迷?” “为何本王在你的府库中,只看到了陈年的旧粮,而天工院运来的新式军械,却一件也未曾下发?” 张承业汗如雨下,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不说,本王替你说!” 李岩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你以为本王远在蓟州,便不知你在此地的所作所为吗?” “你以为长安那边派人给你送了些金银美女,许了你一个唐廷的将军之位,你就可以高枕无忧,把本王的命令当成耳旁风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将领无不变色! 勾结长安,这在镇北王府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张承业面如死灰,瘫软在地,语无伦次地辩解。 “王爷饶命!末将没有,是他们逼我的!我……” “不必多言了。” 李岩的眼神中再无一丝温度。 “吴元。” “属下在。”吴元上前一步。 李岩从他手中接过一本厚厚的卷宗,直接扔在张承业的脸上。 “这是密侦司数月来查获的所有证据。” “你与长孙无忌心腹密使来往的书信,你贪墨军饷、倒卖军械的账本,你私下里联络那些心怀不满的旧部,试图在关键时刻反叛的证人证词!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你消极怠战,不是无能,而是故意为之!” “你是想让本王的大军出征之后,被你这颗钉子,在背后捅穿心窝!” 李岩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剑锋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本王曾说过,治军,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他环视着关墙上所有噤若寒蝉的将领。 “今日,本王就用张承业的血,为你们所有人再立一次规矩!” “王爷……不要!” 张承业发出绝望的哀嚎,还想求饶。 但李岩的剑,没有丝毫犹豫。 一道寒光闪过,人头滚落,鲜血染红了关墙的青砖。 “拖下去,传首三军!其家眷,按叛逆罪论处!” “所有与张承业勾结之将领,一并拿下,交由军法处置!” 李岩眼神冰冷,这一刻,他不在是曾经的李岩,而是王爷。 不是他变了,而是在有些人的眼中,他必须要保持住自己的威严。 这是这么长时间下来,积累的结果,不然的话,没有人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振奋。 更没有人愿意为一个没有目标的主公去拼杀! 亲卫队如狼似虎地冲上前,将几名腿软得站不起来的将领拖走。 整个关墙上,鸦雀无声,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浓重的血腥味。 李岩提着滴血的佩剑,走到关墙边。 对着下方三千惊愕的镇西军将士,声如洪钟。 “张承业通敌叛乱,消极怠战,已被本王阵前正法!” “尔等皆是我镇北军的好儿郎,或有一时被蒙蔽者,本王既往不咎!” “但从今日起,镇西关由王烈火将军接管!” “凡懈怠军务者,杀!凡临阵退缩者,杀!凡不遵号令者,杀!” “本王承诺,你们的军饷、抚恤,将与靖海舰队同等!” “你们的武器、甲胄,将全部换装天工院最新制品!” “你们的功劳,本王会亲自记在功劳簿上!” “现在,本王只问你们一句,愿不愿意,随王烈火将军,将这镇西关,打造成一处真正的钢铁雄关!” 短暂的死寂之后。 下方不知是谁第一个举起了手中的长枪,嘶声呐喊。 “愿为王爷效死!” “愿为王爷效死!!” 三千将士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驱散了关隘上空的阴霾,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燃起的铁血战意! 立威之后,便是立信。 第三百八十八章 立信 次日,在镇西关外的校场上。 王烈火亲自主持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军事演练。 一支五百人的步兵方阵,全部换装了天工院出品的全新板甲和头盔。 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铁铸的移动堡垒。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这支步兵方阵的前方和两侧。 部署了二十门小巧玲珑,却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双轮马车炮。 虎蹲炮的改良版,天工院称之为迅雷炮。 “王爷,请看!” 王烈火兴奋地对李岩介绍道:“这就是末将根据您的思路,琢磨出来的步炮协同战术!” 他一声令下,演习开始! “全军,推进!” 五百名重甲步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 如同一堵不可撼动的铁墙,缓缓向前压进。 “敌军来袭,两翼炮火,延伸射击!” 随着令旗挥舞,部署在步兵阵两侧的迅雷炮立刻开火。 “轰!” 密集的炮声响起,炮手们动作娴熟,装填、点火一气呵成。 实心弹丸呼啸着飞向数百步外的靶场,将那些代表敌军冲锋的草人靶子打得支离破碎,木屑横飞! 炮火的轰鸣,完美地压制了想象中敌军的冲锋势头。 “敌军靠近,正面炮火,霰弹压制!” 当步兵方阵推进到一百步距离时。 部署在阵前的迅雷炮也发出了怒吼。 只不过,这一次它们喷吐出的,不再是实心弹,而是漫天飞舞的铁砂和钢珠! “哗啦啦!” 密集的弹雨如同死神的镰刀。 瞬间将前方五十步范围内的所有靶子扫得千疮百孔,声势骇人! “炮火停止!长枪手上前,自由搏杀!” 炮火延伸的瞬间,重甲步兵方阵中发出一声呐喊。 前排士兵迅速举起鸢盾。 后排士兵则将三米长的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递出。 组成了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钢铁刺猬阵! 整个演练过程行云流水,炮兵与步兵的衔接天衣无缝。 迅雷炮的远程打击、中程压制。 为重甲步兵的推进创造了绝对安全的环境。 而步兵坚固的防线,又反过来保护了相对脆弱的炮兵。 这套战术,将火器的威力与冷兵器的坚韧,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前来观摩的镇西关将士们,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从未想过,战争还可以这样打! 这哪里是打仗,这分明是单方面的屠杀! “好!好一个步炮协同!” 李岩抚掌大赞:“王烈火,你没有让本王失望!有了此等利器,何愁天下不定!” 王烈火激动地抱拳道:“全赖王爷高瞻远瞩!末将请命,三个月内,必将镇西关所有兵马,都训练成这样的铁军!” 就在李岩整顿西线边防,展露肌肉之时。 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却在吴元的秘密安排下,悄然来到了镇西关。 来者,是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的亲信大臣,禄东赞。 “外臣禄东赞,参见镇北王殿下。” 在一间戒备森严的密室中,禄东赞对着李岩行了一个吐蕃贵族的大礼。 “使者远道而来,不必多礼。” 李岩示意他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赞普派你秘密前来,所为何事?” 毕竟整个西域的事情可都已经交给了王玄策解决。 而现在对方居然私自派人过来,越过了王玄策,虽然不知道事情重不重要,但在李岩的心里,已经给对方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禄东赞神情凝重,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双手呈上。 “王爷,此乃我王让我带来的诚意。” “这是唐军在西北,从洮州到松州的全部兵力布防图,以及他们的粮草囤积点。” 李岩有些懵,但他反应很快,立刻接过地图。 吴元立刻上前,将地图展开。 地图绘制得极为详尽,兵力多寡、将领姓名。 防御工事的薄弱点,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好一份大礼。” 李岩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禄东赞。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我王听闻,王爷麾下天工院,能造削铁如泥之百炼钢刀,能造射穿牛皮甲之强弓劲弩,更能造出天雷一般的火炮。” 禄东赞的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之前王大都护一直说给我们,但我们联合了这么久,他却只给我们刀剑,不给我们火炮,我吐蕃勇士虽众,但兵器远不及唐军精良。” “我王希望,能向王爷换取一批武器,尤其是那种可以移动的火炮。” “你们想用唐军的布防图,来换本王的武器,去打唐军?” “这算盘,打得真精啊。” 禄东赞不卑不亢地说道:“王爷明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今王爷与李唐朝廷势同水火,大战一触即发。” “若我吐蕃能在西北牵制住唐军的主力,对王爷而言,岂非一桩天大的好事?” “哈哈哈!” 李岩大笑起来,“说得好!本王喜欢和聪明人做交易!” 他站起身,走到禄东赞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武器,可以给你们。” “百炼钢刀一万把,强弓五千张,迅雷炮二十门,外加炮弹五百发!但这还不够!” 禄东赞心中一喜,连忙问道:“王爷还有何条件?” “本王要你们在开春之后,陈兵二十万于洮州城下!” “不用你们真的打,但必须做出马上就要攻破城池,血洗西北的架势!” 李岩的眼中闪过一丝狡诈,“我要让李世民寝食难安,让他不得不将关中最精锐的部队,都调往西北去防备你们!” 禄东赞心领神会,躬身道:“王爷放心,我王必将配合!” 一场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秘密交易,就此达成。 远在万里之外的登州港,同样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海战大胜的喜悦还未散去. 海军提督周涛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下一步的计划。 在港口附近的一片沙滩上. 数千名从靖海舰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彪悍士兵,正在进行着艰苦的训练。 他们身着轻便的皮甲,手持短刀和新式的手弩. 反复练习着从登陆艇上冲向岸边,并在滩头构筑简易防御工事的战术。 这就是周涛根据李岩的授意,组建的全新兵种,海军陆战队! 第三百八十九章 精英中的精英 “都给老子跑快点!你们是没吃饭吗?” 周涛骑在马上,对着沙滩上的士兵们咆哮. “高句丽的娘们都在岸上等着你们呢!跑得慢了,连汤都喝不着!” 士兵们发出一阵哄笑,脚下的步伐却更快了。 抢滩登陆,这是这个时代闻所未闻的作战理念。 周涛要做的,就是将这支部队,打造成一把锋利的尖刀. 能够在大军之前,悄无声息地插入敌人的心脏! 这些全部都是李岩给出的方法,但真正执行下来,能够坚持的人却少之又少。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前线的军事改革如火如荼。 蓟州王府的后院,也正经历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李岩推行的一系列激进改革,尤其是功勋田和海事债券,触动了许多旧有势力的利益。 这几年一直跟随李岩的那些世家们,虽然不敢明着反对,却也忧心忡忡。 议事厅内,王家,赵家,孙家,还有一些二流家族。 此刻正对着王妃李秀宁,苦口婆心地劝谏。 “王妃殿下,您可得劝劝王爷啊!” 为首的王允,当初就他跟随的最早,如今已然成为了蓟州城内的大家族。 可此刻却一脸痛心疾首地模样,对着李秀宁开口哭诉。 “将缴获的土地尽数分给丘八,此乃与民争利!” “自古以来,哪有打仗不靠朝廷府库,反而去向商贾借钱的道理?” “这不成体统啊!” 孙长庚也附和道:“是啊王妃,虽然我等之前也是商贾,可现在已经跟随王爷这么久,要掏钱,也该我们掏啊!让他们掏,这不是打我们的来脸吗?” 其实话说道这里就已经很明白了。 三家以外,崔家,苏家,可以说就已经是明面上的王府挂牌的商人了。 但现在,这海事债券一出,搞得他们直接就没有了先前的自信。 可想要找到李岩,估计钱串子就能给他们蹦飞。 索性只能厚着脸皮子来到王府这边了。 不过即便是明白对方怎么想的,李秀宁也并未动怒。 只是挺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微笑着请他们坐下,并亲手为他们奉上热茶。 “几位都是王府的股肱之臣,当初我也听说了,要没要你们的支持,王爷拿下蓟州也不会那么简单,本宫心中是感激的。” “功勋田之事,看似与民争利,但敢问老大人,若无将士们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何来安定的后方让百姓耕种?” “我们分的,不是百姓的田,而是从敌人手中夺来的土地!” “以战养战,赏罚分明,将士们才会用命。” “这个道理,几位应该比本宫更懂吧。” 三人闻言一滞,无从反驳。 李秀宁又继续说道:“至于海事债券,更是王爷深思熟虑的妙计。” “因为你们的钱,一直都在和钱串子沟通,而向商贾借钱,看似有风险,但我们给他们的,除了利息,还有什么?” “可你们不同,你们本来就是中间的那些人,而且王爷也说了,要建立商会,既然有商会,那你们几位到时候能少的了吗?” 原本还有些担忧的众人听到这里,顿时眼神都亮了。 这这这,怪不得崔家和苏家的人不慌,原来还有这么一层。 但想到三人跟逼宫似的过来。 王允连忙开口说道:“王妃,是鄙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其他两人也连忙跟着附和。 见火候差不多了,李秀宁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露出一抹无奈,幽幽地叹了口气。 “诸位都是看着王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人。” “本宫也知道,你们是担心王爷步子迈得太大,根基不稳。” “可时不我待啊,如今我也有了身孕,只盼着我的孩儿降生之时,能看到一个没有战乱,四海升平的强大王国。” “而这一切,都需要王爷用这些看似激进的手段,去尽快实现。” “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军国大事,只知道全力支持自己的夫君。” “也请各位也能像过去一样,相信王爷,支持王爷。拜托了。” 说完,她竟对着几位老臣,深深地躬身一礼。 这一下,几位人真的坐不住了,这他么要是李岩回来了。 就算李岩不动手,李铁柱,王笑林那些人还不得锤死他们! 尤其是后降服过来的那个程知节,简直比李铁柱还要混! “王妃使不得!使不得啊!” “我等……我等愚钝!险些误解了王爷的深意!” “王妃深明大义,我等汗颜!请王妃放心,我等必将竭尽全力,辅佐王爷,完成大业!” 一场足以引发内部动荡的质疑,就被李秀宁以退为进,刚柔并济地巧妙化解。 远在西陲的李岩。 很快就收到了李秀宁的亲笔信,信中详细描述了此事。 看着妻子娟秀的字迹,李岩的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有妻如此,后方无忧矣! 他收起信,目光再次投向沙盘。 西线已稳,吐蕃已动,北地铁板一块,海军陆战队这把尖刀也已开始打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传我将令!” 李岩放下千里镜,声音沉稳而威严,传遍了整个城楼。 “西线防务,全权交由王笑林将军负责!” “告诉他,稳住阵脚即可,无需主动出击,一切以防守反击为主!” “是!”一名亲卫飞速离去。 “吴元何在?”李岩再次开口。 “属下在!”吴元从阴影中走出,躬身行礼。 “立即派遣最精锐的夜枭,日夜兼程,前往西域!” “找到王玄策,告诉他,让他不必再隐藏实力,给我死死盯住吐蕃的松赞干布!一旦吐蕃有任何异动,哪怕只是一个千人队的调动,我都要在三天之内,知道得一清二楚!” “属下明白!” 吴元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吐蕃那边,我们早就埋下了足够多的钉子,保证让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很好。” 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回蓟州!” 李岩翻身上马,对着身后的亲卫部队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全速前进,日夜兼程!” 第三百九十章 开胃菜 三天后,蓟州城。 与前线那紧张肃杀的气氛不同。 此刻的蓟州城内,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各大钱庄和海关税务司衙门的门口,都排起了长龙。 无数商贾、地主,甚至是一些小有积蓄的平民,都揣着毕生的积蓄,争先恐后地想要购买那传说中稳赚不赔的海事债券。 一处不起眼的茶楼雅间内,李岩却没有急着返回王府。 而是秘密召见了钱串子。 他需要第一时间掌握后方最真实的情况。 “岩哥,您可算是回来了!” 钱串子一见到李岩,就眉飞色舞地扑了上来,那张胖脸上写满了兴奋。 “您是没瞧见那场面!简直是疯了!海事债券,咱们才刚放出风声不到十天,预计募集的五百万两白银,现在就已经超额了!这帮商人,鼻子比狗还灵!尤其是那些江南来的大户,跟疯了一样,抬着一箱一箱的银子往钱庄里送,生怕买得少了,以后连汤都喝不上!” 钱串子说得唾沫横飞,激动地比划着。 “属下估摸着,等大捷的消息一传来,这债券的价格,还得往上翻一番!到时候,咱们都不用自己动手,光是坐着收钱,就够再建一支靖海舰队了!” 李岩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这只是开胃菜。” “商业的本质是信心,我们给他们的,不是一张纸,而是对未来的无限预期,只要我们能一直打胜仗,这张纸,未来比黄金还贵。” 说完之后,他转向一旁始终沉默不言的吴元。 “吴元,你那边呢?我让你查的,那些老朋友们,有什么动静?” 吴元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显得深邃而锐利。 “回王爷,正如您所料,新政推行之后,蓟州内部,暗流涌动。” “大部分人都持观望态度,但有几个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吴元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为首的,便是王允。” “哦?他做了什么?” 李岩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早已料到。 “他没有直接做什么。” 吴元道:“但是,他联合了赵家和孙家,以探望为名,登了王府的门。名为探望,实为试探。” “他们想知道什么?” “他们想知道,王爷您推行新政,大肆敛财,集结重兵,究竟是想清君侧,还是想更进一步。” 雅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钱串子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李岩的脸上却依旧平静,他饶有兴致地问道:“那王妃是怎么应对的?” 吴元的眼中,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敬佩。 “王妃殿下的应对,堪称滴水不漏,妙到巅毫!” 说着,吴元就将李秀宁说的那些话给李岩重复了一遍。 “漂亮!” 李岩一拍大腿,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快慰与骄傲。 “哈哈哈!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秀宁这一手,比我亲自出面训话,效果要好上一百倍!” 这一手,不仅化解了一场潜在的内部危机。 更是将王允这些曾经的老牌家族,彻底绑上了自己的战车,大大增强了内部的凝聚力。 “如此,我便放心了。” 李岩站起身,处理完了这些最紧急的军政要务。 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剩下的事情,你们看着办。我要回府了。” …… 夜色如水,镇北王府,主院卧房。 烛光摇曳,李岩推开房门。 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正坐在窗边,低头缝制着一件小巧婴儿衣衫的熟悉身影。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李秀宁柔美的侧脸上,腹部已经微微隆起,浑身散发着一种母性的温柔。 听到开门声,李秀宁惊喜地抬起头。 “王爷!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李岩大步上前,从身后轻轻环住妻子。 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间,深深地吸了一口那令他安心的熟悉馨香。 “辛苦你了。” “不辛苦。” 李秀宁放下手中的针线,转过身,抬手抚摸着丈夫那张因风尘仆仆而略显憔悴的脸庞,眼眸中满是心疼与爱恋。 “只要王爷能平安回来,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夫妻二人相拥无言,享受着这暴风雨来临前,片刻的温情与宁静。 良久,李岩才将妻子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 “你现在有了身孕,要多休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操劳了。” “我哪里有操劳。” 李秀宁依偎在丈夫怀里,娇嗔道:“倒是你,刚从前线回来,又要谋划东征的大事,真正辛苦的人是你才对。” “为了你,为了我们未出世的孩子,再辛苦也值得。” 李岩轻轻抚摸着妻子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那其中孕育的崭新生命,心中一片柔软。 …… 次日,镇北王府,议事大厅。 气氛肃穆,杀气凛然。 李岩端坐主位,下方,李铁柱,李萧山,周涛、苏定方、钱串子、吴元、苏婉清以及所有蓟州势力的核心文武,齐聚一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岩身上,等待着他最后的命令。 李岩环视众人,沉声开口。 “诸位!” “拂林人的舰队,已在登州外海,全军覆没!此战,周涛当记首功!” 刚刚赶回蓟州的周涛立刻出列,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全赖王爷指挥若定,天威浩荡!末将,不敢居功!”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我的规矩!” 李岩摆了摆手,“战后的封赏,自有定论!今日召集各位,只为一事!”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重重地指向了辽东半岛的方向! “高句丽!此獠盘踞辽东!如今,更是与突厥,拂林勾结!” 说实话,要没有这些,李岩还真不想去打这些人。 倒不是不打,而是没到时候,可现在他想要利用航线,就必须要尽快出击。 “我意已决!” “自即日起,我蓟州全境,进入最高战争状态!” “我命令!” “苏定方!” “末将在!”苏定方出列。 “命你率领本部两万铁骑,为东征先锋!” “三日后,自临渝关出发,兵锋直指高句丽辽东城!” “周涛!” “末将在!” “命你率靖海舰队,即刻启航!封锁高句丽所有港口,沿鸭绿江溯流而上,水陆并进,配合苏定方将军,夹击平壤!” “钱串子、吴元、苏婉清!” “属下在!”三人同时出列。 “你们三人,各司其职!钱要管够,情报要跟上,后勤装备不能出任何纰漏!” “此战,我将亲率中军主力,随后出发!” 李岩的目光扫过每一位热血沸腾的将领与官员,拔出腰间佩剑,直指东方! “目标,平壤城!” “此战,不破高句丽,誓不还师!” “战!战!战!” 大厅之内,所有文武百官,无不被这股冲天的豪情所感染。 第三百九十一章 计中计 千里之外的长安城。 大明宫深处,气氛却是一片沉郁与压抑。 龙涎香的烟气袅袅升起,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浓重的药味。 病榻之上,曾经雄姿英发,气吞万里的李世民。 此刻却看起来有些虚弱,伴随着他挥手,下方的所有宫人与御医全部离开。 只留下了一人。 大唐司空,赵国公,长孙无忌。 在所有人走后,李世民原本还虚弱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了起来。 哪里还有半分虚弱的模样。 “辅机!” 李世民眼中杀意爆闪,哪怕是了解颇深的长孙无忌此刻也有些扛不住压力。 “陛下,臣在。” 长孙无忌躬身立于榻前,神情恭敬,眼中却藏着深深的忧虑。 “李岩胜了。” 李世民喃喃一句,像是跟长孙无忌在说话,也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长孙无忌心头一凛,低声道:“如果臣没有猜错,他下一部应该就是高句丽了!” 李世民对此自然明白,“他这是……要将整个北方的兵权,都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啊!” “当年,父皇初封他为王,予他开府建衙之权,是让他为我大唐镇守北疆,不是让他拥兵自重,成为国中之国!” “从幽云到登州,从组建海军到发行债券,他的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经过了朝廷的准许?哪一样,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拂林舰队覆灭,声望更是如日中天。” “如今再让他拿下高句丽,立此不世之功,辅机,你说,这天下,究竟是姓李,还是姓李?”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 长孙无忌连忙为他抚背顺气,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李岩这头猛虎,终究是养得太大了。 大到已经让长安的龙椅,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息怒?朕如何息怒!” 李世民推开他的手,双目赤红地盯着他。 “此子羽翼已丰,断不可让他再这么顺遂下去!东征高令朕始料未及,此时强行阻止,只会激起兵变。” “但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长孙无忌眼帘低垂,声音沉凝:“陛下的意思是……” “离间计。” 李世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眼中闪烁着帝王权术的幽光。 “镇北军看似铁板一块,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聚成的利益团体。李岩能给他们的,朕,可以给得更多!更高!” “尤其是那些降将!” 李世民的声音陡然拔高,“辅机,你立刻去办!” “派最可靠的人,秘密潜入蓟州军中,接触那些人!告诉他们,只要他愿意在关键时刻迷途知返,朕不仅赦他们无罪,更要加封他们,赐他丹书铁券,让他风风光光地回到长安,名留青史!” “除了苏定方,还有王笑林、周涛……那些核心将领,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朕去试探!许以高官厚禄,封妻荫子!朕要让李岩知道,他手底下那些所谓的忠臣良将,在真正的皇权天威面前,不过是一群随时可以被收买的土狗!” 长孙无忌听着皇帝这番话,心中暗自盘算。 此计虽然阴狠,却直指人心最脆弱之处。 自古以来,有多少英雄豪杰,都倒在了名与利这道坎上。 李岩的部下,真的能抵挡住来自朝廷的招安吗? “陛下英明。” 长孙无忌深深一拜:“臣这就去安排。我们会派出多路使者,携带陛下的密诏,分别接触不同的人。” 李世民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就这么办!朕要让他后院起火,让他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朕倒要看看,一个连心腹都掌控不了的人,还拿什么去争天下!” 昏暗的宫殿内,君臣二人相视一笑。 …… 几天之后,蓟州,夜枭总部。 这里是整个镇北王势力的情报中枢。 一处外表毫不起眼的巨大宅院,地下却已经被挖空,构建成了一个庞大而精密的蜂巢式结构。 数百名身穿黑衣,戴着特制眼镜的文吏,正坐在各自的隔间内,飞速地处理着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海量情报。 吴元此刻正站在一面巨大的沙盘前。 与李岩军议大厅的沙盘不同,这面沙盘上,没有山川河流,只有密密麻麻,用不同颜色丝线连接起来的人名与地点。 一名夜枭的最高级密探出现在他身后。 “大人。” “说。” 吴元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盯着沙盘。 “长安宫字第一号线人,刚刚传来最高等级密信。” 那人递上一支被火漆封死的细小竹管:“信使已在途中自尽,所有痕迹均已清除。” 吴元接过竹管,用指甲轻轻一划,取出里面比头发丝还细的纸卷。 他将纸卷放在特制的灯罩下。 通过光线的折射,上面的密文才得以显现。 片刻之后,吴元的嘴角微微上扬。 “离间计?” “李二啊李二,你装病就算了,可对付王爷,居然还在用这种把戏。” 一旁的密探保持着绝对的沉默,他只负责传递情报,从不探听,也从不思考。 吴元转身,走到自己的书案前,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立刻起草文件,准备向李岩汇报。 如果直接把这个情报告诉王爷。 王爷得知后,最多也就是提前做个防范,或者干脆将计就计,把长安来的使者抓起来,昭告全军,借此凝聚一波人心。 但这样,效果太差,太浪费了。 这可是皇帝亲自导演,赵国公亲自操刀的一场大戏啊! 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吴元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吴元看向密探:“传我命令。” “通知我们在长安的所有潜伏人员,让他们全力配合赵国公的行动,务必让他的使者,能顺顺利利,一个不少地到达蓟州。” 密探不明白吴元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立刻应道。 “是!” “还有!给我们在辽东前线的夜枭下令,严密监视长安使者与我方将领的一切接触,但不要干涉,不要阻拦。” “是!” “最后,拟一份将领名单。将这份名单,泄露给长安的使者。” “让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突破口。” 这一刻,密探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眼中闪过困惑。 “大人,为何……” 第三百九十二章 平原尽头的巨城 吴元看着对方,本来不想解释的,不过看对这个样子,索性也不瞒着了。 “我们的对手是谁?是李世民。” 密探点头,默默的听着。 “你以为,派几个探子,听几句墙角,就能让他相信我们的王府内部出了问题吗?” “不,他不会信,他太聪明,也太多疑。” “任何过于明显的破绽,都只会让他更加警惕,所以我必须给他看他最想看到,也最符合逻辑的东西。” “王爷如今的威望如日中天,这是事实。” “但随之而来的大规模扩军,发行债券,开启耗资巨大的远航计划!” “必然会给内部带来巨大的财政压力和不同的声音,这也是事实。” “李世民的探子,要找的就是这种真实的裂痕,而我就把这些主动暴露给他们看。” “大人,属下明白了。” “明白就好。” 吴元点了点头,“下去吧,对了,你去让人告诉钱串子,让他开始行动吧,光有内部的忧患还不够,我还要让李世民看到,我们为了解决这个忧患,是何等的焦头烂额,甚至不惜自断臂膀。” “是!” 密探领命,眼神中再无困惑,只剩下冰冷的决然。 他退下后,吴元这才整理好衣冠,快步朝着李岩所在的王府主院走去。 …… 与此同时,蓟州东市。 钱串子正坐在他的镇北王府海事债券发行处临时搭建的二楼雅间里。 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悠闲地品着刚从江南运来的新茶。 楼下,依旧是人声鼎沸。 没买到第一期债券的商贾们天天来这里打探消息,生怕错过了第二期的发行。 “大人,您真是神了!” 一名户部主事满脸谄媚地给钱串子续上茶水。 “这债券一出,咱们王府的府库,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充盈!” “现在外面都传,说您是王爷的钱袋子,是北地的财神爷!” 钱串子眯着眼,享受着马屁,嘴上却摆了摆手。 “我们算什么财神爷,这都是王爷的妙计,不过是给王爷跑跑腿,打算盘罢了。” 就在这时,一名亲信快步上楼,递上一份加密的信函。 “大人,吴大人那边传来的消息,可以收网了。” 钱串子的眼睛瞬间睁开,哪里还有半分慵懒的模样。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传我命令!户部稽查队,立刻联合城防军,封锁福源记绸缎庄,大通盐行,江南粮会三处窝点!所有账本,信函、人员,一律扣押,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 随着钱串子一声令下。 原本还在维持秩序的城防军和潜伏在人群中的户部精锐。 瞬间化作三股洪流,直扑东市最显赫的三家商铺。 当周围的商贾百姓还没反应过来时。 那三家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大商号,已经被彻底查封。 一箱箱被贴上封条的账本,如同流水般从里面抬了出来。 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掌柜和伙计们。 此刻全都面如死灰,被士兵们用绳索串成一串,狼狈地押解出来。 钱串子站在高台上,看着这一幕,拿起铁皮大喇叭。 “诸位!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勾结外贼,试图扰乱我北地金融,做空王府债券的下场!” “这三家店,表面上做的是正经生意,背地里却拿着长安伪帝的黑钱,一边造谣生事,一边妄图通过我们债券的交易,套取我王府的资金!” “幸得王爷明察秋毫,由我户部顺藤摸瓜,才将这些国贼一网打尽!” “大家看看!这就是证据!从他们这几个窝点里,我们查出了整整八十万两来源不明的现银!这些钱,都是那长安用来祸害我们北地的!” 此言一出,人群彻底哗然。 钱串子看着火候差不多了,立刻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 “王爷有令!彻查到底!凡是与这三家有染,参与了此次恶意做空债券的商户,一经查实,绝不姑息!” “我老钱也把话放这儿!想跟着王爷发财,我们欢迎!” “但谁要是想吃里扒外,砸我们的锅,我钱串子第一个不答应!” 这番敲山震虎的话,让台下许多之前跟风抛售过债券。 或者与那三家有过来往的商贾,瞬间吓得面无人色,两腿发软。 …… 王府,书房内。 李岩听完吴元的详细汇报,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意外与愤怒。 反而露出一抹智珠在握的笑容。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看着上面代表着各方势力的旗帜,饶有兴致地问道。 “这么说,李世民现在收到的消息,已经内乱四起,人心惶惶了?” “回王爷,正是如此。” 吴元躬身道,“钱串子行动更是坐实了我们这边的情况,长安那边,此刻恐怕已经认为,王爷您为了维持战争,已经不惜涸泽而渔,开始自毁根基了。” “好。” 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自负的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希望看到的事实。我们闹出的动静越大,他就越会觉得自己的判断准确无误。” “李世民想看我众叛亲离,我便演一场大戏给他看。” “你继续放出风声,就说我因为财政压力,已经暂缓了海军的远航计划,并且大幅削减了天工院的预算。” “同时让王烈火的部队,在边境线上做出几次小规模的后撤,摆出兵力不足,被迫收缩防线的姿态。” “王爷英明!” “如此一来,李世民必然会认为,我们已经外强中干,是他主动出击的最好时机!” “没错。” 李岩笑了,笑容里充满了对猎物的怜悯。 “他会调动他最精锐的部队,试图给我们最致命的一击。” “而我们,则早已为他准备好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陷阱。” 李岩的手,从沙盘上缓缓划过,最终重重地落在雁门关。 “待尘埃落定,我要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执棋者。” 与此同时,相比起蓟州这边的状况。 辽东的风,已经吹在了苏定方等人的脸上。 黑色的潮水,正缓缓涌向那座矗立在平原尽头的巨城——辽东城。 两万镇北王府的铁骑,在帅旗之下,汇聚成一片钢铁森林。 马蹄踏在坚实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轰鸣,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第三百九十三章 迅雷营 大军阵前,苏定方身披玄甲,坐下的乌骓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他没有举起望远镜,只是眯着眼,凭借着卓越的视力,冷冷地注视着那座雄城。 墙上,高句丽的旗帜猎猎作响。 “将军,这辽东城果然名不虚传。” 副将张武催马来到苏定方身边,神情凝重。 “城高墙厚,城外还有两道壕沟与鹿角。若要强攻,恐怕伤亡不小。” 苏定方闻言,顿时忍不住冷笑一声。 “强攻?王爷的新军,打的不是前朝的旧仗。” “看着吧,他们会自己走出这座乌龟壳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苏定方的话,辽东城那厚重的包铁城门,缓缓向内打开。 一阵激昂的号角声冲天而起。 一队队身披重甲的高句丽骑兵从城门中汹涌而出。 为首一员大将,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手持一杆三叉两刃刀,威风凛凛。 他正是高句丽大将渊盖苏文的堂弟,渊盖定男。 此人素以勇武自负,尤其看不起南朝军队,认为他们不过是些只会在田里刨食的懦夫。 “将军,他们真的出城了!” 张武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和不解,“看这架势,不下五千骑!他们是想跟我们对冲?” “对冲?” 苏定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摇了摇头,“他们也配?” 渊盖定男率军在城下列开阵势。 遥遥望着对面那支看起来军容并不雄壮的镇北军,脸上充满了轻蔑。 他看到对方的骑兵大多只穿着轻便的皮甲。 手中也没有传统骑兵标配的长矛和重盾,反而像是人手一根短小的烧火棍。 “哈哈哈!” 渊盖定男策马上前,用生硬的汉话高声叫阵,“南朝的缩头乌龟们,也敢来我大高句丽的疆土上撒野?” “你们的皇帝李世民都缩在长安不敢动弹,派你们这些叛军来送死吗?看看你们这副穷酸样,连像样的兵器都配不齐!是准备用手里的烧火棍来跟爷爷的战刀拼命吗?” 他身后的高句丽骑兵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气焰嚣张到了极点。 张武气得脸色涨红,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将军!末将请战!定要斩下这厮的狗头!” “不急。” “让他再多笑一会儿。毕竟,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笑得这么开心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握拳。 这是镇北军中,最高级别的攻击指令。 “传我军令,迅雷营,准备。” “遵命!” 军阵之中,一支约莫八百人的骑兵部队,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 他们正是镇北王府天工院与陆军耗时一年,秘密打造的王牌,也是他苏定方麾下最猛的一群人——迅雷营! 每一个士兵,都是从全军中精挑细选的神射手和骑术高手。 他们手中的,也并非什么烧火棍,而是由李岩在系统中兑换出来的制式步枪。 不过这种步枪缩短了枪管,优化了装填结构。 并配备了特制的纸壳子弹,使其能够在高速移动的马背上,完成射击与快速复装。 “让敌人再靠近一些。” 苏定方看着对面那气势汹汹冲来的高句丽骑兵。 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群奔向屠宰场的羔羊。 渊盖定男见对方没有像样的反应,只派出一支几百人的小部队迎了上来,脸上的不屑更浓了。 “废物就是废物!以为学我们骑马,就能变成狼了?给我冲!碾碎他们!” “杀!” 五千高句丽重骑,发起了山崩海啸般的冲锋。 马蹄叩击着大地,整个平原都在剧烈地震颤。 他们手中的马刀与长矛,在阳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两军的距离在飞速拉近。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高句丽骑兵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狰狞而嗜血的笑容。 就在这时,苏定方那只举起的拳头,猛然张开,化作一道冷酷的手刀,向前劈下! “迅雷营!” 迅雷营的都尉,是苏定方亲自挑选出来的亲卫,名为陆桀,在他看到苏定方的指令后,立刻大喊。 “举枪!” 八百名骑兵,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人。 他们在颠簸的马背上,举起了手中的骑枪,枪口直指前方奔涌而来的铁流。 “开火!” “砰砰!”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而是八百声清脆、干练、连成一片的爆鸣! 如同有人用巨人之手,猛地撕开了一块长达数百米的厚重帆布! 一瞬间,迅雷营的阵线前方,腾起了一道长长的、浓密的白色硝烟墙。 无数细小的火星在烟雾中熄灭。 紧接着,让所有人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冲在最前面的那排高句丽重骑兵,仿佛撞上了坚不可摧的墙壁。 人仰马翻! 凄厉的惨叫声和战马的悲鸣声,甚至盖过了冲锋的雷鸣。 一名高句丽百夫长,正挥舞着战刀,满脸狂热地嘶吼着,准备享受即将到来的杀戮。 下一秒,一团血花在他的胸甲上猛然炸开。 那足以抵挡刀劈箭射的精良甲胄,被一颗小小的铅弹轻易洞穿。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看着自己胸口那个不断涌出鲜血的窟窿,然后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这样的场景,在冲锋阵线的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同时上演。 高速旋转的铅弹,以无可匹敌的动能,撕裂了甲胄,钻入了血肉,带走了无数鲜活的生命。 仅仅一轮齐射。 渊盖定男引以为傲的五千重骑,最前方的近千人,瞬间崩溃! 冲锋的阵型,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缺口。 后续的骑兵躲闪不及,狠狠地撞上倒下的同伴和战马。 整个冲锋阵势,在顷刻间化作一团混乱不堪的滚地葫芦。 “这是什么?” “妖法!是南朝人的妖法!” “天神啊!救救我们!” 幸存的高句丽骑兵被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攻击方式,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看着前方那道诡异的白烟。 手中的战刀,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城墙之上,渊盖定男那张狂的笑容,早已僵在了脸上。 第三百九十四章 神兵利器皆在我手 渊盖定男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 没有箭矢,没有投枪,只有一声炸响和一道白烟。 他最精锐的骑兵,就这么倒下了一大片?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失神地喃喃自语。 “将军,他们又来了!”身边的副将发出惊恐的尖叫。 只见平原上,那支可怕的妖术骑兵,在完成第一轮射击后,并没有停下。 他们熟练地拨转马头,以一个流畅的圆弧,开始绕着混乱的敌军侧翼高速奔驰。 而在奔驰的过程中,他们竟然从腰间的弹药包里,取出了新的纸壳子弹,咬开倒入枪膛,用通条捅实!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第二轮!自由射击!目标,敌军军官!” 迅雷营指挥官的命令,再次响起。 “砰!” 这一次,不再是整齐的齐射,而是零星但致命的精准点杀。 混乱的高句丽骑兵阵中。 但凡有企图重整队伍的军官,都会在下一刻被一发不知从何而来的子弹命中,惨叫着坠马。 这下,高句丽骑兵彻底崩溃了。 苏定方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再次抬起了手。 “传令,迅雷炮营,目标城头,延伸射击,三轮急速射!” “是!” 军阵后方,数十辆由两匹马牵引的轻型马车,迅速上前。 马车上,架设着一门门看起来比虎蹲炮还要小巧精致的火炮。 这便是天工院的又一杰作,迅雷炮。 以李岩从军火库中兑换出来的虎蹲炮改装而成,炮身采用最新的铸钢技术,重量更轻,强度却更高。 配备了标准化的开花弹,远超旧式火炮。 炮手们熟练地摇动炮身上的机括,调整射角。 “开炮!” 数十门迅雷炮同时发出了怒吼。 炮弹拖着尖锐的呼啸声,划过一道道精准的抛物线,越过下方正在溃逃的高句丽骑兵,狠狠地砸在了辽东城的城墙垛口之上! “轰隆!” 一发炮弹在渊盖定男身边不远处炸开。 剧烈的爆炸,将三名亲兵连同他们身前的墙垛,一同炸上了半空! 碎石与铁片四散飞溅。 渊盖定男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被气浪掀翻在地。 他挣扎着爬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脸上被飞溅的石子划出了一道血口。 他赖以为固的城墙,此刻正被连绵不绝的炮火所覆盖。 爆炸声此起彼伏,坚固的垛口被一个个炸得粉碎。 “撤快撤下城墙!快!” 渊盖定男连滚带爬地吼叫着,再也没有半分之前的嚣张。 苏定方看着城墙上乱成一团的守军,终于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刀锋向前,直指那洞开的城门! “张武!” “末将在!”张武早已热血沸腾,大声应诺。 “率领你部一万铁骑,全军冲锋!” 苏定方的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滚雷。 “将那些敢于出城的蠢货,给我全部碾碎!告诉他们,在我镇北王府的兵锋面前,辽东城外,即是他们的坟场!” “杀!” 张武拔刀怒吼,一马当先。 身后上万名镇北铁骑,终于发起了他们蓄谋已久的冲锋! 他们手中的新式马刀,在阳光下闪耀着死亡的光芒。 溃逃的高句丽骑兵,根本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从城门到镇北军的阵地之间,这短短数里的距离,铺满了一层厚厚的尸体。 渊盖定男在亲兵的护卫下,狼狈地逃下城墙,看着城外那一边倒的屠杀,心胆俱裂。 “关门!快关上城门!”他声嘶力竭地尖叫着。 他宁愿放弃城外那数千还在抵抗的袍泽,也绝不敢让那支魔鬼般的军队冲进城来。 将城外最后的惨叫与哀嚎,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战斗,结束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快。 从渊盖定男出城叫阵,到他下令关门放弃自己的部下,前后不过一个时辰。 辽东城外,一片死寂。 除了镇北军打扫战场的声音,再无其他。 张武浑身浴血地来到苏定方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将军!我军大胜!出城之敌五千人,除少数逃回城中,其余尽数歼灭!我军……我军伤亡,不足一百!” 这个战损比,在以往的任何一次同等规模的骑兵对决中,都是不可想象的神话! 苏定方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太多喜悦,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毕竟他们可是有着步枪加持的,要是赢不了,那才怪了。 “张武,你看到了吗?” “末将……看到了。” 张武的声音有些干涩:“将军,这迅雷营的骑枪……简直是神兵利器!” “这不是神兵利器。” 苏定方摇了摇头,目光深邃,“这是时代。” “王爷曾经对我说过,未来的战争,是钢铁的战争,单纯依靠血肉之勇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渊盖定男以为,他依仗的是坚城和精锐。” “但他错了,他所依仗的一切,在我们天工院的新式武器和我们的新战术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 “今日一战,我们不仅要胜,更要打出一种全新的模式,一种让天下所有敌人为之颤抖的模式!步炮协同,骑炮协同,这才是王爷真正想要看到的陆军战术革新!” 苏定方重新跨上战马,目光越过辽东城,遥遥望向更东方的平壤方向。 那里是高句丽的王都,也是这次东征的最终目标。 他举起手,下达了新的命令。 “传令全军,打扫战场,安营扎寨!休整一日!” “将王爷亲赐的镇北玄龙大纛,给我竖在辽东城外最高的山坡上!” “我要让城里的渊盖定男,还有他背后的高元,看清楚谁才是辽东真正的主人!” “同时,传讯给周涛提督!告诉他,陆路已开,辽东城已是瓮中之鳖,请他按原计划,率领水师舰队,封锁鸭绿江口,断其所有水上退路,完成最后的合围!” “是!” 传令兵飞驰而去。 夕阳的余晖,将苏定方的身影拉得无比颀长。 辽东城外一日破敌,新式骑枪与火炮初露锋芒。 所有人都会明白,李岩麾下的镇北王府,不仅拥有了制霸海洋的无敌舰队。 他们的陆军,也已经完成了脱胎换骨的进化。 第三百九十五章 无法逾越的天堑 三日后,鸭绿江口。 清晨的水雾把江与岸,都笼罩在一片迷蒙的灰白之中。 几只早起的水鸟发出清脆的鸣叫,旋即又被无边的静谧所吞没。 “提督,我们已经抵达预定海域。” 在镇北号的甲板上。 大副张猛手持单筒望远镜,凝望着前方那片深邃而神秘的江口,神情严肃。 “这鬼地方,雾也太大了。” “高句丽人要是躲在里面打埋伏,咱们的瞭望哨可不好使。” 周涛放下了手中的海图。 那上面,由苏婉清的天工院团队根据俘虏口供和古籍记载。 绘制出了鸭绿江口附近极为详尽的水文信息,甚至标注了几个危险的浅滩和暗流。 “慌什么?王爷说过,战争打的是信息,是准备。” 他走到舷窗边,看着舰队的庞然巨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他们熟悉水文,想把我们引诱到浅滩暗礁,用小船围攻我们这些大家伙。” “这是他们唯一能想到的战术了。” 毕竟现在他们的镇北号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且苏定方传来的捷报,也印证着,对方一定清楚,自己这边发起的攻击。 “传我命令!” “所有战船,下半帆,侦查快船前出五里,呈扇形搜索前进。” “各主力舰炮门全开,弹药上膛,随时准备战斗!” “是!” 随着令旗挥舞,庞大的靖海舰队仿佛一头苏醒的巨兽。 虽然放缓了速度,但每一块钢铁,每一寸帆布,都绷紧了。 正如周涛所料,在高句丽人那边。 一场针对镇北海军的盛大欢迎仪式早已准备就绪。 鸭绿江入海口内侧,一处名为鹰喙崖的隐蔽港湾里。 高句丽水师大将乙支真雄正站在他那艘高达五层的楼船旗舰上,满脸自负地听着斥候的汇报。 “大帅,南寇的船队已经进港了!” “一共三十余艘,果然都是些吃水极深的大家伙!” “哈哈哈!好!天助我也!” 乙支真雄放声大笑,他是高句丽名将乙支文德的后人。 骨子里充满了对本国山川地利的迷信和对中原王朝的蔑视。 “南人陆战尚可,水战就是一群旱鸭子!” “以为造几个大船壳子,就能称霸海洋了?真是笑话!” 他指着面前简陋的沙盘,意气风发地对身边的将领们说道。 “看到这片龙牙滩了吗?水流最是湍急,水下全是尖锐的暗礁。” “我已经派人拔掉了所有的示警木桩。” “待会儿,我们的前锋部队佯装不敌,将他们引诱至此。一旦他们的大船搁浅,动弹不得,我们藏在两岸芦苇荡里的数百艘走舸、蒙冲,便一拥而上!” “到时候,火船、火箭、跳荡兵,我要让他们尝尝我高句丽水师的厉害!” “让他们知道,这鸭绿江,是他们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 “大帅英明!” 一众高句丽将领纷纷吹捧,仿佛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传令!全军出击!让南寇们看看,谁才是这片水域真正的主人!” 苍凉的牛角号声响起,数百艘大小不一的高句丽战船。 从各个隐蔽的港汊与芦苇荡中蜂拥而出,气势汹汹地朝着靖海舰队杀了过去。 为首的,正是乙支真雄的楼船旗舰。 船上站满了引弓待发的士兵,船舷两侧的拍竿与巨型弩炮。 “提督!他们来了!”张猛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周涛举起望远镜,清晰地看到了敌人的阵型和那艘最为扎眼的楼船旗舰。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阵仗倒是不小,可惜,都是些活靶子。” 乙支真雄见南寇的船队居然在原地停了下来。 与自己隔着足有三四里的距离,不由得心生疑窦,但旋即化为不屑。 “哈哈哈!看到我大高句丽水师的军威,吓得不敢动弹了吗?一群胆小鬼!” 他对着身边的亲兵大喊:“给我擂鼓!再靠近些!用我们的投石机,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战鼓声变得更加急促,高句丽的船队奋力划桨。 想要进入他们船上投石机的有效射程。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他们拼尽全力,却发现与对方的距离,似乎并没有缩短多少。 镇北海军的战船,只是在用一种极缓慢的速度。 不紧不慢地向后倒退,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这是怎么回事?”乙支真雄有些懵了。 就在这时,周涛放下了望远镜,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就是现在。” 他猛然挥手,下达了审判般的命令! “所有战船,组成攻击阵列!” “目标,敌军楼船旗舰!” “测距!” “报告提督!距离三里半!” 周涛眼中寒光一闪:“这个距离,他们的石头和箭矢,连给咱们的船挠痒痒都做不到!” “传令!三艘主力舰,轮番齐射!” “给我用开花弹,把那艘最显眼的楼船,从江面上给我抹掉!” “遵命!” 定海号率先调整了船身,侧舷数十门黑洞洞的炮口,缓缓抬起了角度。 “开火!” “轰轰轰!” 数十声巨响,几乎在同一时间炸开! 数十发炮弹拖着尖锐的呼啸,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跨越三里之遥,精准地砸向高句丽的旗舰! 乙支真雄正站在船头,惊疑不定地看着远处的敌舰为何突然冒出大片白烟。 下一秒,他仿佛听到了无数恶鬼在耳边尖啸。 “轰!” 乙支真雄整个人被掀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甲板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是什么……” 他还没从剧痛和震惊中反应过来,破浪号的炮弹,已经接踵而至! “轰!” 第二轮齐射,覆盖了楼船的中部。 坚固的船身,在开花弹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爆炸的冲击波和四散的弹片,在拥挤的甲板上掀起了一场血肉风暴。 “轰——!” 一声巨响过后,那面象征着乙支家族荣耀的帅旗。 连同整个帅台,被炸得无影无踪。 乙支真雄挣扎着抬起头,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自己引以为傲的旗舰。 正从中间断裂,燃着熊熊大火,缓缓沉入冰冷的江水。 第三百九十六章 向外求援 “这是什么?” 战船队伍的覆灭,主帅的阵亡。 在顷刻之间,彻底摧毁了高句丽水师的士气。 “大帅死了!” “船沉了!快跑啊!” 短暂的死寂之后,高句丽舰队彻底崩溃了。 “想跑?” 周涛冷哼一声,再次下令:“所有战船,自由炮击!” “给我把他们逃跑的路线封死!另外,传令海军陆战队,准备登陆!” 炮声再度密集起来,这一次,不再是精准的点杀。 而是狂风暴雨般的覆盖式轰炸。 炮弹落在逃窜的船队中,激起一道道冲天的水柱。 每一道水柱的落下,都伴随着一艘或数艘小船的解体。 与此同时,靖海战船队伍的侧翼。 数十艘造型奇特的冲锋舟被迅速放下水面。 这些冲锋舟,船身低矮,通体漆黑。 由轻质木料和蒙皮打造,船头呈尖锐的破浪型。 每一艘船上,都坐着一队头戴铁盔,身穿皮甲,手持燧发枪的海军陆战队士兵。 他们是李岩效仿后世,专门组建的精锐两栖作战部队! “陆战一营!目标!前方江防要塞!” 一名陆战队校尉拔出腰间的指挥刀。 刀锋直指远处江岸上一座若隐-现的石砌要塞。 “兄弟们!王爷在看着我们!” “海军的弟兄们已经为我们扫清了障碍!现在,轮到我们上场了!” “用你们的刺刀和子弹,告诉高句丽人,这片土地,从今天起,姓李!” “杀!” 数百名陆战队员齐声怒吼,奋力划动船桨。 数十艘冲锋舟如离弦之箭。 在江面上拉出长长的白色尾迹,朝着江防要塞冲去。 而他们的头顶,靖海舰队的炮火已经完成了转移。 一发发炮弹,越过江面,精准地砸在要塞的城墙和箭塔上。 要塞里的守军,本就被江面上的战况吓得魂不附体。 此刻又遭到毁灭性的炮火压制,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砰砰砰!” 陆战队在滩头迅速组成三段射击阵列。 一轮齐射,便将要塞门口企图反击的守军打得人仰马翻。 不到半个时辰,要塞上那面绘着三足乌的旗帜,便被撕得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镇北王府那面迎风招展的玄龙大纛! 五日后。 鸭绿江的江水,依旧静静地流淌。 但江上的主人,已经彻底改变。 整个鸭绿江下游,从入海口到上游百里。 所有高句丽的港口、要塞、哨卡,尽数被靖海舰队摧毁或占领。 数千名高句丽水师官兵沦为俘虏。 被迫在镇北军的监督下,清理航道,打捞沉船。 阳光之下,周涛率领着靖海舰队的主力,溯江而上。 庞大的钢铁战船,行驶在原本只属于高句丽人的内河之中,那高耸的桅杆和飘扬的玄龙旗,对沿岸所有高句丽的城市和村庄。 都构成了无声的最极致的威慑。 舰队的航向,直指平壤城的侧翼——大同江! 一旦让这支无敌舰队沿大同江驶入平壤城下。 配合已经兵临辽东城的苏定方大军,高句丽的国都,将彻底沦为一座毫无屏障的孤城!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的瘟疫,飞速传到了平壤。 王庭之内,一片死寂。 高句丽王高元,面色惨白地坐在王座上,手中的玉杯摔在地上。 他的面前,跪着从前线九死一生逃回来的信使。 “王……王上,乙支真雄大帅,战死,水师全军覆没了!” “南寇的妖火,能隔着三里地,把我们的楼船炸成碎片!” “他们的士兵,能踏水而来,一日之内,就攻下了我们经营百年的泊灼城(江防要塞)!” “如今,他们的船队,已经快到萨水了!”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高元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状若疯虎。 “乙支真雄,号称我高句丽水战第一人!” “五万水师,竟然连一天都撑不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就是这么回报寡人的吗?” 大殿之下的文武百官,一个个噤若寒蝉,头埋得比谁都低。 前有苏定方两万铁骑。 一日之内打残了渊盖定男的五千精锐,兵临辽东城下。 后有周涛的无敌水师,锁死江口,溯江而上,兵锋直逼国都侧翼。 海陆两路,都被人以一种碾压式的打法,彻底击溃! 高句丽人引以为傲的所谓天险和精兵。、 在镇北王府的钢铁与火焰面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王上息怒!” 国相渊盖苏文的弟弟,渊盖泰祚,也是朝中硕果仅存的主战派,脸色凝重地出列。 “王上,如今痛骂无益。辽东城危在旦夕,平壤也即将暴露在敌军兵锋之下。” “当务之急,是向外求援!” “求援?向谁求援?” 高元颓然坐下,眼神空洞:“大唐的李世民自顾不暇,哪有心思管我们的死活?” 渊盖泰祚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 “王上,此一时彼一时。” “李岩是李世民的死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们可以向大唐求援,但不是向李世民,而是向那些同样视李岩为心腹大患的人!” 他顿了顿,又道:“此外,北方的突厥人,不是一直对我中原的富庶虎视眈眈吗?我们可以割让北境五百里土地,再许以金银牛羊,请颉利可汗出兵,从背后袭扰李岩的幽州老巢!” “只要能拖住李岩,让他无法全力东顾,我们便还有一线生机!” 高元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对!对!快!立刻去办!” “城中不是还潜伏着一支大唐的商队吗?立刻去联系他们的头领!” “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能说服长安出兵,寡人愿意奉大唐为宗主,岁岁来朝,永不背叛!” “还有突厥人那边,派我王族最亲的使者去!” “告诉颉利可汗,只要他出兵,寡人不仅给他土地,还可以把公主嫁给他!” “是!”渊盖泰祚领命,匆匆退下。 大殿之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高元瘫坐在王座上,望着殿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充满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的求援,是否来得及。 他更不知道,那些如狼似虎的盟友,到底是来帮他的。 还是来趁机分食他这具即将倒下的尸体的。 第三百九十七章 正统的诱惑 夜色,如同泼洒的浓墨,将整个蓟州城浸染得一片深沉。 除了巡逻队偶尔走过时,盔甲摩擦发出的单调声响,以及更夫梆子的回音。 这座北境雄城显得格外静谧。 然而,在这片静谧之下,一股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暗流,正在疯狂汇聚。 城西,原幽州降将赵贲的府邸,此刻灯火通明,却又戒备森严。 府内所有的仆人都被遣散到了后院,不得靠近主厅一步。 主厅之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主位上,年过五旬,方面大耳,曾任幽州都尉的赵贲,此刻满面红光。 眼神中充满了即将大权在握的亢奋与得意。 在他的下首,坐着两名同样是降将出身的同僚,参将张显和校尉王崇。 而在客座上,一位身着华贵锦缎,气质儒雅,自称是长安皇商的男子,正含笑举杯。 此人,正是长孙无忌派来的诸多使者中,最为能言善辩的韩潮。 “赵将军,这杯酒,韩某敬您!” 韩潮端起酒杯,姿态放得极低。 “待将军拨乱反正,重归我大唐怀抱之日。” “这杯酒,恐怕就要在长安的国公府上,由陛下亲自为您赐下了!” “哈哈哈哈!韩先生言重了,言重了!” 赵贲嘴上谦虚,脸上的笑容却几乎要咧到耳根。 他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把酒杯砸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什么镇北王!不过一黄口小儿,侥幸得势罢了!我赵贲为大唐镇守幽州之时,他李岩还在哪儿玩泥巴呢!” 他环视着自己的心腹张显和王崇,声音中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怨气。 “你们说说,这像话吗?我等都是在沙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宿将,如今倒好,要听一群泥腿子出身的家伙发号施令!” “那个李铁柱,一个粗鄙的庄稼汉,凭着一身蛮力,居然当上了亲卫总长,官阶比我还高!” “还有那个王笑林,不过是个小小的边军校尉,现在竟能与我平起平坐!” “最可气的,是那钱串子和吴元!” “一个满身铜臭的商贾,一个只会耍弄阴谋诡计的阴沉书生,居然能左右王府决策!我呸!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张显也跟着愤愤不平地说道:“将军说的是!那李岩任人唯亲,我等降将,名为将军,实则手中无兵无权,处处受那密侦司和亲卫的监视,日子过得还不如一条狗!” 王崇则有些忧虑地小声提醒:“将军,话虽如此,但李岩势大,那火器实在是骇人。我们真的能成吗?” “糊涂!” 赵贲一拍桌子,醉眼朦胧地呵斥道。 “王崇啊王崇,你这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 “火器厉害又如何?它能挡得住人心吗?” “韩先生代表的是谁?是陛下!是长安!是煌煌大唐的正统!” “李岩再强,他也是反贼!我等今日之举,乃是弃暗投明,是忠义之举!史书上,只会留下我等的赫赫英名!” “再者说!” 赵贲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你以为我一直在虚度光阴吗?我早已暗中联络了城中百余名与我等一般,心怀故国的旧部。” “他们手下,哪个没有百十号忠心耿耿的私兵家将?” “如今,我们已集结了三千精锐,只等时机一到,便可雷霆一击!” 韩潮见火候已到,放下酒杯,眼中闪过一抹讶然。 其实他也没想到,眼前的这家伙居然这么能作。 “赵将军深谋远虑,韩某佩服!” “我已按照约定,在城外东,南两个方向,各安排了一支五百人的精锐死士接应。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斥候,装备精良。”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蓟州城的布防图,这正是吴元通过内线,故意泄露给他的。 “根据我们安插在镇北军内部的眼线传来的消息,今夜子时,负责城防的李萧山部,会换防前往东征大营,届时城门防务将出现一个时辰的空档。” “这便是我们的天赐良机!” “届时,将军只需在城中举事,以三支红色穿云箭为号,我的人便会立刻从外部夺取城门,与将军里应外合!” 韩潮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我们先控制武库,再占据王府!李岩如今正在调兵遣将,准备东征,城内兵力空虚,等他反应过来,蓟州已是我等囊中之物!” “届时,陛下的大军便会从南面压上,李岩腹背受敌,必败无疑!” “好!好计策!” 赵贲听得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披大红帅袍,接受万众朝拜的景象。 他甚至想好了,等自己当上了国公。 第一件事,就是要狠狠地羞辱那个目中无人的李铁柱和程知节,让他们两个人给自己牵马坠蹬! “哈哈哈哈!” 赵贲忍不住放声大笑,“来!满饮此杯!预祝我等旗开得胜,封侯拜相!” “预祝将军,不,预祝国公爷,马到成功!” 张显和王崇也激动地举起酒杯,眼中满是贪婪与憧憬。 三人与韩潮的酒杯,在灯火下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四人做着封侯拜相的美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之时。 “砰!” 一声巨响,主厅那扇厚重的实木大门,竟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得四分五裂! 木屑纷飞中。 一股冰冷的夜风倒灌而入,瞬间吹熄了厅内大半的烛火。 赵贲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惊愕地望向门口。 只见数十名身穿黑色劲装,手持上弦劲弩的士兵涌了进来。 这是镇北亲卫! 李岩手中除夜枭和狼牙两大兵团以外,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部队! 赵贲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酒意瞬间醒了一大半。 不过他的反应也不慢,立刻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大声呵斥。 “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他色厉内荏地站起身,还想摆出自己身为将军的威严。 第三百九十八章最后的戏 不过很快赵贲就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因为那些亲卫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是默默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一个如铁塔般雄壮的身影,缓缓从门外走了进来。 来人身形魁梧,虎背熊腰,穿着一身制式的亲卫将官服,却依旧掩盖不住那爆炸性的肌肉轮廓。 他那张黝黑的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正是李铁柱! “李……李铁柱?” 赵贲看到来人,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他强自镇定地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无故闯我府邸,还带着这么多兵士?” 韩潮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如此周密的计划,怎么会泄露出去。 张显和王崇更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面对赵贲的质问,李铁柱那张憨厚的脸上,居然罕有地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王爷有请。”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用词,然后用一种宣布最终审判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诸位,该去演最后一场戏了。” “戏……什么戏?” 赵贲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问道。 李铁柱根本懒得理会他的疑问,只是对着身后的亲卫摆了摆手。 “带走。” 镇北王府,今夜一改往日的肃穆,变得热闹非凡。 正厅之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悠扬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舞姬们舒展着曼妙的腰肢,长袖飘飘,如穿花蝴蝶。 李岩端坐主位,面带春风和煦的笑容,频频举杯。 与在座的每一位文臣武将谈笑风生。 然而在这热烈的气氛中,有几个人却如坐针毡,食不知味。 赵贲、张显、王崇三人,正襟危坐,脸上的笑容僵硬无比。 就位就在昨天晚上,在赵贲府邸的那场惊变,让他们至今心有余悸。 他们本以为必死无疑。 谁知李铁柱将他们带到亲卫部后,却并未严刑拷打,只是将他们分别软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直到今天傍晚,他们才被告知,王爷要大宴群臣,让他们也务必参加。 赵贲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他想不通李岩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难道李岩并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抓他们只是为了敲山震虎。 今晚这场宴会,就是对他们的最后试探。 想到这里,赵贲的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对,一定是这样! 只要自己表现得足够镇定,不露出任何马脚,或许就能蒙混过关! 长安那边许诺的国公之位,丹书铁券,还在向他招手! 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端起酒杯,主动向邻座的将领敬酒。 张显和王崇见状,也有样学样,开始与人推杯换盏。 他们的动作虽然依旧有些僵硬,但至少看起来,不再像刚才那般格格不入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岩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赵贲的身上。 “赵将军。” 平淡的两个字,却让赵贲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瞬间绷紧! 他连忙起身,躬身道:“末将……末将在!” “赵将军乃军中宿将,经验丰富。” “此次东征,大军开拔之后,蓟州的城防重任,本王打算交给你和几位老将军共同负责。你,可有信心?”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赵贲。 谁都知道,留守后方,执掌都城防务,这是何等重要的职位,是何等的信任! 赵贲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彻底懵了。 李岩居然要将蓟州交给自己。 难道……难道之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个误会。 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声音都变了调。 “王……王爷!末将……末将何德何能,敢担此重任!末将愿为王爷效死!” 一旁的张显和王崇,更是喜形于色。 只要熬过今晚,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李岩看着赵贲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点了点头,端起酒杯。 “好!有赵将军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来,诸位,让我们共饮此杯,预祝我等此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祝王爷旗开得胜!” “祝王爷马到成功!” 所有人,包括赵贲三人,都高高举起了酒杯。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诡异而又热烈的宴会,即将在这片欢呼声中,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砰——!” 宴会厅那两扇华美的雕花木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撞开! 丝竹之声戛然而止,舞姬们惊声尖叫着四散奔逃。 一股冰冷的杀气,瞬间席卷了整个大厅。 上百名身穿特制黑色鳞甲,头戴狼首面具,手持出鞘横刀与上弦劲弩的士兵涌了进来。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气息沉凝如水。 只用了短短数息时间,便将整个宴会厅包围得密不透风。 狼牙军! 这支由王笑林掌控的特殊兵团,拥有着李岩手下最先进的武器,王牌中的王牌。 哪怕是在场的将领们都是见过血的主。 此刻却也被这支部队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杀气震慑住了,一个个脸色发白,手脚冰凉。 因为他们都清楚,狼牙军的每个士兵腰间都配备了一把手枪! 那是可以杀人于无形的兵器。 赵贲脸上的狂喜之色瞬间凝固,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比死人还要苍白。 “王……王爷……这是何意?” 一个胆子稍大的文臣,颤抖着声音问道。 李岩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没有理会那个文臣,也没有看已经瘫软如泥的赵贲。 只是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吴元。 “吴元。” “属下在。” 吴元从容地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 “王爷仁德宽厚,视诸位为手足兄弟。” “然,总有那么一些数典忘祖,背主求荣的无耻之徒,妄图以卵击石,颠覆王府大业!” 赵贲、张显、王崇三人,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筛糠。 “吴先生,你血口喷人!”张显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吴元冷笑一声,根本不与他废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手。 第三百九十九章天可汗的名头 两名狼牙卫士抬着一个黑漆漆的木箱走了上来,将箱子放在了吴元面前。 吴元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造型奇特的黑色铁盒。 “这是什么?” “从未见过的东西。” 众人窃窃私语,满脸困惑。 只有李岩,眼中没有任何意外,因为这台录音机。 可是花了他足足一千击杀点才从军火库里兑换出来的。 虽然现在他的击杀点数已经积攒了不少,但这玩意儿在这个时代。 绝对是降维打击级别的神器,用一次少一次,必须用在刀刃上! 他对外宣称,这是天工院耗费无数心血,才研制出的留声法器。 吴元无视众人的议论,只是淡淡地介绍道。 “此物,乃天工院最新发明,名为闻声匣,可将人言谈之声,分毫不差地录存下来。” 说着,他在那黑色铁盒上轻轻一按。 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后,一段熟悉的对话,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厅之内。 哈哈哈哈!韩先生言重了,言重了! 什么镇北王!不过一黄口小儿,侥幸得势罢了! 我等今日之举,乃是弃暗投明,是忠义之举! 预祝将军,不,预祝国公爷,马到成功! …… 一段段对话,一句句密谋,从那个小小的闻声匣中流出。 从他们如何与长安使者勾结,到如何暗中集结私兵。 再到如何约定信号,里应外合……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不容置疑! 大厅内,雅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闻所未闻的法器,以及其中播放出的惊天内容,骇得目瞪口呆。 赵贲、张显、王崇三人,已经彻底瘫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在那般机密的暗室中的对话,为何会被人录了下来! 录音播放完毕,吴元又从怀中取出一叠厚厚的账册,高高举起。 “除了人证、物证,这里还有长安的钱庄通过地下渠道,汇给几位将军的五十万两白银的账目!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铁证如山,尔等,还有何话可说!” 吴元声色俱厉的质问,如同最后的审判之锤。 彻底击碎了赵贲等人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 直到此刻,他们才终于明白李铁柱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原来,这场鸿门宴,就是他们人生中,最后的戏台。 而他们的死,就是这场戏的最高潮。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到了主位上那个从始至终都神情淡漠的王者身上。 良久,李岩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落在赵贲那张绝望的脸上。 “斩了。” 话音未落,距离赵贲最近的两名狼牙卫士,手中的横刀便化作了两道雪亮的电光! “噗嗤!” 刀光一闪而逝。 赵贲、张显、王崇三人的头颅,冲天而起。 那三双眼睛,都瞪得滚圆,里面凝固着临死前悔恨。 一些胆小的文臣,更是吓得尖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即便是其他的百战宿将,也被李岩这毫不留情的手段,震得心头狂跳。 杀伐果决! 这才是镇北王真正的面目! 李岩放下酒杯,缓缓站起身,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 凡是被他目光扫到的人,无不低下头颅,不敢与之对视。 “本王曾说过,我的规矩很简单。” “忠诚,换来功名利禄,封妻荫子,背叛,就只有死路一条!” “本王知道,长安的使者不止接触了他们三个,在座的,或许还有人,一时糊涂,收了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李岩看着他们的反应,并没有点名,毕竟有些人他的知道的。 就比如钱串子这家伙,说起来李岩都有些想笑。 钱串子当时在得知有人要过来策反之后,第一个跑过来找到了李岩。 询问为什么没人策反他,李岩当时就被这家伙问懵了。 可当听到对方说,这些钱,不要白不要,我现在就去找那长安使者去,告诉他自己也要收钱! 哪怕当时在场的吴元也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现在,本王给你们一个机会。” “宴会结束,天亮之前,主动去吴元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把收下的东西交出来。” “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但……” “天亮之后,若还有人执迷不悟,想着蒙混过关,那就别怪夜枭军的人找上你的家门了!” 话音落下,李岩没有在理会下面的人,因为他还有去立刻准备。 毕竟他也要前往辽东,虽然苏定方完全够用,但他还是想去。 比起在幽州呆着,他还是更想要征战沙场,这让他不由的想到了霍去病,朱棣这些人。 封狼居胥!何等荣耀! 虽然李世民这一世并没有达到天可汗的名头。 但李岩已经想了,这一世,天可汗的名头,将会是他的! ………… 当李岩离开之后,众人也纷纷告退。 吴元则带着钱串子,两个人一同回到了衙门内。 “串子,等会你就负责收钱就行,至于其他的,不要多问,或者说,不要去过问。” 闻言,钱串子立刻明白了吴元的意思。 敲打可以,但敲打过了,人心就散了。 “明白了。” 钱串子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开始琢磨,这才可以回收多少银子了。 但很快,两个人都意外了,来的人不多,只共也只有三个人。 更重要的是,这三个人还都是跟吴元报备过的。 钱串子看着三人,忍不住吐槽。 “你们收了多少钱?” 其中一人挠了挠头,感觉有些不对,但还是如实回答。 “总共就这么多了,我收了五千两,刘兄和王兄二人一共四千两。” 钱串子无语:“我都收了三万,你们怎么这么笨啊!不会多要点啊!”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说话了,虽然知道这家伙爱财,可没想到爱财到了这种地步。 这一刻,哪怕是吴元也不由的感慨一句。 “看来那些人还是对岩哥忠心啊!” 能将人心凝聚的这么好,这么有魄力,除了李岩,当世也没有第二人了!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这里或许没有,但在外界,那可是有传言的。 都说镇北王麾下,李铁柱如疯虎,王笑林似恶狼,可眼前这位吴元大人。 才是一条隐藏在最深阴影里,最致命的毒蛇! 吴元送走了钱串子后,独自站在空旷的密室里,低声喃喃自语。 “王爷,您在前线尽管放手施为。” “这后院的魑魅魍魉,属下会为您扫得干干净净。” 第四百章 三日后,知分晓 两日后,蓟州城外。 旌旗蔽日,甲光向阳。 李岩身着玄色王袍,外披重甲,按剑立于高台之上。 台下,是早已集结完毕,即将随他出征的中军主力,五千夜枭军,两万狼牙军,还有第一兵团的镇北军。 总计七万人,此刻站在下方看着台上的李岩。 李秀宁挺着孕肚。 亲手为丈夫整理着略显凌乱的衣甲,眼眸中写满了不舍。 “夫君,此去辽东,路途遥远,战事凶险,定要万般小心。” “放心吧。” 李岩握住妻子的手,柔声道:“待我踏平平壤,便立刻回来,陪你和孩子。” “说不定,我们的孩儿降生之时,就能听到父亲凯旋的号角了。” “蓟州,就交给你和吴元了。”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稳住大局为上。” “有些事情,不必急于一时,等我回来处理。” 李岩的话意有所指。 毕竟李世民这家伙肯定不会按兵不动,作为一代雄主,要是没有点能耐也不会在历史上留下那么浓重的笔墨。 对此,他没有阻止,只是给予了最大的信任。 他相信,自己的妻子和这位最得力的情报头子,能够处理好后方的一切。 “我省得。” 李秀宁重重地点了点头:“王爷在外征战,莫要因家中之事分心。秀宁会守好我们的家。” 李岩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以及她身后那座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蓟州城,而后猛然转身,再无半分留恋。 他走下高台,翻身上马,抽出腰间的佩剑,剑指东方! “全军,出发!” “目标,辽东!” “万胜!万胜!万胜!” 七万大军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庞大的军队如同一条钢铁巨龙,开始缓缓向东移动,烟尘滚滚,杀气冲天。 后方,李秀宁立于高台之上。 目送着丈夫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久久不愿离去。 在她身侧的阴影里,吴元悄然出现,如同一个忠实的影子。 “王妃殿下,风大,您该回府了。” 李秀宁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感受着腹中生命的跃动,脸上露出一抹坚毅的笑容。 “吴元,传令下去。” “从今天起,蓟州全城戒严,告诉夜枭,把眼睛都给我放亮了。” “任何一只从长安飞来的苍蝇,都给我盯死了。” “他们见了谁,说了什么,送了什么,我都要一清二楚。” “是,王妃殿下。” 吴元躬身应道,心中对这位王妃的敬佩又深了一层。 …… 十日后,辽东城下。 当李岩率领的中军主力抵达之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军城。 连绵的营寨将雄伟的辽东城围得水泄不通。 无数镇北军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先锋大将苏定方早已在帅帐外等候。 见到李岩的王驾到来,他立刻上前,单膝跪地。 “末将苏定方,参见王爷!末将幸不辱命,已将辽东城围困十日,敌军士气低落,城内守军不足五万,皆是疲敝之师。” “只待王爷一声令下,末将愿为先锋,三日之内,必将王爷的王旗,插上辽东城的城头!” 苏定方声音洪亮,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在他看来,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三日?太久了。” 李岩翻身下马,一边走进帅帐,一边淡淡地说道。 苏定方闻言一愣,跟在他身后,有些不解地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我只要一日。” 李岩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目光落在辽东城的模型上。 帅帐内的其他将领听到这话,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一日之内,攻破高句丽经营百年的军事重镇辽东城,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位将领忍不住出列,抱拳道:“王爷,辽东城城高墙厚,护城河宽阔,守城器械充足。若要强攻,即便我军将士用命,一日之内,恐怕伤亡也会加大。” “谁说要强攻了?” 李岩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他环视着帐内所有面带困惑的将领,朗声问道。 “天工院的工程营,到了吗?” 话音刚落,一名身穿特制工装,满身尘土的官员便从帐外走了进来。 正是天工院的首席大匠,公输班的三儿子,公输策。 “参见王爷!天工院工程营一千人,以及您下令带来的大家伙,已于半个时辰前全部抵达!” “好!” 李岩一拍沙盘,“苏定方听令!” “末将在!” “从今日起,大军停止一切佯攻,每日只需在阵前擂鼓呐喊,做出即将攻城的假象,让城内守军精神紧张,疲于应对即可。” “这是何意啊?” 苏定方更糊涂了,不过李岩没有解释,而是转向公输策。 “公输策,我给你三天时间。” “我要你指挥工程营,从我军阵地前沿开始,给我挖一条足够宽敞的坑道,一直挖到辽东城北面的城墙底下!” “挖坑道?” 帐内众将面面相觑。 这不就是古代攻城用的地听和穴攻之法。 但辽东城地基都是巨石垒砌,这种方法耗时耗力,收效甚微啊。 再者,之前苏定方已经用这种方式攻破了第一座城了,现在在用,怕是没有之前的效果了。 李岩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继续说道。 “挖到之后,把那三百斤的新式猛火药,给我严严实实地埋进去!” “什么?!” “三百斤猛火药?!” 这一次,连苏定方都控制不住地惊呼出声。 他们都见识过迅雷炮的威力,也知道手榴弹的厉害。 但那些东西加起来,恐怕也没有十斤火药。 三百斤猛火药,还是天工院最新研制。 据说威力比寻常火药强上十倍的新式猛火药,一起引爆。 那会是怎样一番毁天灭地的场景。 没人敢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岩身上,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以及一丝丝疯狂的期待。 “王爷,此计当真可行?” 苏定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过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的好奇和振奋已经溢出眼匡了。 “可行不可行,三日后,便知分晓。” 李岩的语气不容置疑,“公输策,有没有问题?” 第四百零一章 一日破城,进军平壤 “没有问题!” 公输策兴奋地脸都红了:“请王爷放心!别说三天,两天足矣!我们带来了最新式的龙骨水车用于排出地下积水,还有加固坑道的榫卯结构技术!保证挖出一条又快又稳的通天大道!” “很好!” 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传我将令,全军修整三日!” “三日后的清晨,我要在辽东城里,用高句丽王族的脑袋,来当我的酒杯!” “遵命!” 众将虽然心中依旧震撼。 但看着王爷那运筹帷幄的眼神,无不热血沸腾,齐声领命。 一场颠覆这个时代战争认知的攻城计划,就此秘密展开。 接下来的两日,镇北军大营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 除了每日例行的战鼓和呐喊,再无任何攻城行动。 这让城内的高句丽守将渊盖苏文的弟弟,渊盖苏武,感到无比困惑。 “这些唐人,在搞什么鬼?” 他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戒备森严,却又毫无动静的镇北军大营,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将军,会不会是他们长途跋涉,粮草不济,想要退兵了?” 一名副将猜测道。 “不可能!” 渊盖苏武断然否定:“镇北王李岩,此人狡诈如狐,凶残如狼!” “他既然亲率大军而来,不啃下我辽东城,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越是安静,就说明他在憋着一个越大的坏招!” “传我命令!全军将士,不分昼夜,轮班值守!任何人不得懈怠!” “尤其是城墙地基,派人日夜巡查,严防敌人挖地道!” 渊盖苏武的警惕性不可谓不高。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一个拥有跨时代知识的对手。 他怎么也想不到,敌人挖掘的地道,深度远超他的想象。 天工院的工兵们,甚至动用了一些简单的探测原理,就完美避开了高句丽人的探查。 第三日,黎明。 天色还未完全亮起,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 辽东城下,镇北军大营却已是人影绰绰,杀气无声弥漫。 所有士兵都已经整装待发。 刀已出鞘,箭已上弦,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那座如巨兽般匍匐的雄城。 李岩、苏定方等一众高级将领。 全部立于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之上,静静地等待着。 “王爷,时辰已到。” 公输策看了一眼手中的沙漏。 “点火。” 李岩轻轻吐出两个字。 “是!” 一名亲卫立刻挥动了手中的红色令旗。 远处的地道入口,一截长长的引线被瞬间点燃。 火星如同一条灵活的火蛇,飞速钻入黑暗深邃的地下。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一息。 两息。 三息。 …… 就在城墙上的高句丽士兵揉着惺忪的睡眼,准备换岗之时。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惊天巨响,猛然从辽东城北侧城墙的根基处爆发! 那一瞬间,整个大地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地龙翻身! 高台上的将领们只觉得脚下一晃,险些站立不稳。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坚不可摧的辽-东城北墙,那段由巨石和精铁浇筑。 厚达数丈的城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人之手狠狠砸了一拳。 无数的碎石与尘土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抛上百米高空。 形成了一朵灰黑色的、巨大的蘑菇云! 伴随着“咔嚓嚓”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长达数十米的城墙,连同上面的城楼和士兵,如同沙滩上堆砌的城堡一般,轰然垮塌! 一个宽达三十余米,堆满了碎石瓦砾的巨大缺口,狰狞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烟尘还未散尽,强烈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 将缺口附近数百米内的所有活物撕成了碎片! 整个战场,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镇北军的将士,还是城内幸存的高句丽人,全都被这神迹般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呆立当场。 “这……这就是天威吗?” 苏定方喃喃自语,脸色苍白,看向李岩的眼神,已经从敬佩,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敬畏。 “不,这不是天威。” 李岩迎着爆炸掀起的狂风,衣袍猎猎作响,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是属于我们镇北军的时代!” 他猛地拔出佩剑,向前一指那巨大的缺口。 “全军,冲锋!” “为阵亡的弟兄们报仇!杀!” “杀!!”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终于打破了死寂! 早已按捺不住的镇北军将士,通过那个巨大的缺口,疯狂地涌入城内! 城里的高句丽守军,还沉浸在刚才那场神罚般的爆炸所带来的巨大恐惧中,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他们的精神防线,随着那段城墙,一同崩溃了。 接下来的,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 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当日落之时,辽东城头,镇北王的大旗,迎着夕阳的余晖,高高飘扬。 李岩信马由缰,走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街道上,表情没有丝毫波澜。 苏定方策马跟在他身后,激动地汇报道:“王爷!敌将渊盖苏武被乱军斩杀,城内残敌已全部肃清!此战,我军一日克城,自身伤亡,不足五百!” 不足五百! 攻下一座雄城,伤亡不足五百! 这是一个足以载入史册,让所有名将都为之汗颜的辉煌战绩! “嗯。” 李岩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他勒住马缰,看向南方。 “传令下去,大军休整一夜,留下五千人打扫战场,镇守辽东。” “其余主力,明日一早,全速南下!” 苏定方一愣:“王爷,我们不在此处多休整几日吗?” “没时间了。” “周涛的舰队,想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辽东城,不过是给高句丽人上的一道开胃菜。” “真正的大餐,在平壤!” “我要让高延寿,高惠真那帮家伙知道,当我的大军兵临城下时,等待他们的,将是何等绝望的末日!” 一声令下,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胜的钢铁洪流,没有丝毫停歇。 再次调转方向,如同一把烧红的利刃,直插高句丽的心脏——平壤! 第四百零二章 雷神之锤 平壤城,高句丽最后的王都。 当李岩率领着他的中军主力,与先行抵达的苏定方部会师于城下时,这座矗立在半岛之上的古老城池,展现出了它最后的狰狞与顽固。 城墙之高,远胜辽东,几乎与蓟州城不相上下。 其上旌旗密布,无数高句丽士兵如同惊弓之鸟,紧张地来回巡视。 城外,护城河被拓宽了数倍,引大同江水灌入,波涛汹涌,几成天堑。 自水师覆灭,辽东一日而破的消息传来。 高句丽王高元便将国都附近所有能调动的兵力,超过十万之众。 尽数龟缩于这座孤城之内,准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王爷,平壤城防坚固,守军众多,且有大同江水路作为天然屏障,强攻不易。” 中军大帐内,苏定方指着沙盘上平壤城的模型,神情凝重地分析道。 “末将以为,我军可分兵三路,一路佯攻北门,吸引敌军主力。” “一路封锁南门,断其粮道。我亲率主力,猛攻西门。” “如此三五日,必能破城。” 这是最稳妥,也是这个时代最经典的攻城战术。 帐内众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三五日?” 李岩端坐于帅位之上,轻轻敲击着桌面。 “太久了。我只给高元一天的时间。” 又是一日破城! 此言一出,帐内众将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如果说一日攻破辽东,是出其不意的奇袭,是新式火药的功劳。 那么面对这座集结了高句丽最后力量,并且有了防备的王都。 再说一日破城,就显得有些……狂妄了。 李岩环视着众人脸上的惊愕与不解,缓缓开口。 “诸位,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你们以为,辽东城之战,不过是侥幸,你们以为,高句丽人吃了一次亏,便会学聪明,会对我们的火药有所防范。” “但他们错了,你们也错了。” “你们只看到了我军地道炸城的威力,却不知道,那不过是天工院拿来练手的小玩意儿。” 李岩的目光转向帐外,看到那些被厚重油布包裹着的神秘部件。 “传我将令!” “全军就地休整,砍伐巨木,修筑高台!” “我要在平壤城外,筑起一座比他们城墙还高的炮兵阵地!” “同时,命令公输策,让他把那些大家伙,给我组装起来!” “我要让高句里人,也让天下人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雷神之锤!” …… 接下来的三日,镇北军大营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大军没有发动任何攻击,只是无数士兵被派出去。 在距离平壤城外三里的一处高地上,伐木、夯土,热火朝天地修筑着什么。 而在高地的后方,一片被重兵把守的空地上。 公输策正带领着天工院的工匠们,夜以继日地忙碌着。 一个个由精钢铸造,巨大而沉重的部件。 在复杂的绞盘和杠杆作用下,被缓缓吊起,拼接、固定。 那是一门门造型狰狞恐怖的巨炮。 炮身长达两丈,口径足有一尺有余,通体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仅仅是那黑洞洞的炮口,就足以让任何看到它的人心惊胆寒。 这是李岩不惜耗费巨资,从军火库中兑换出来之后,在让天工院集合了最顶尖的工匠。 采用了最先进的铸造和膛线技术,专门为攻克坚城而打造的终极武器。 24磅重型攻城加农炮! 李岩为它取了一个响亮而贴切的名字,雷神之锤。 虽然有些中二,但是他已经确切的实际的用过了,绝对够用。 “我的天……这……这还是炮吗?” 张武作为苏定方的副将,有幸目睹了雷神之锤的组装过程。 他看着眼前这十门如同钢铁巨兽般匍匐在地的凶器,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 “比起这东西,迅雷炮简直就像是孩童的玩具!” 公输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抚摸着冰冷的炮身。 “张将军,这您就说错了。” 他扶了扶眼镜,一脸自豪地解释道:“这雷神之锤,炮身重达三千斤,所用炮弹,乃是重达二十四磅的实心铁球,或是同等重量的特制开花弹。” “它的有效射程超过五里,最大射程更是能达到八里!” “八里?!” 张武倒吸一口凉气,“那岂不是说,我们可以在这里,直接轰击平壤的王宫?” “理论上是这样。” 公输策点点头,“不过王爷有令,第一轮,先用实心弹,给他们的城墙松松骨,王爷说,要摧毁一座城,必先摧毁他们的意志。” “我们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赖以生存的屏障,是如何一点点化为齑粉的。” 张武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看向远处那座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平壤城,眼神中充满了怜悯。 …… 城内,王宫。 高元焦躁地在大殿内来回踱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三天了!三天了!城外的李岩到底在搞什么鬼?他为什么还不攻城?” “探子回报,说他们就在城外的高地上筑台,还运去了一些奇形怪状的铁疙瘩,到底是什么?” 渊盖泰祚跪在下方,脸色同样难看无比。 “王上,臣也百思不得其解。” “李岩此人,诡计多端,他越是安静,恐怕图谋越大。” “臣已经下令,让城头守军十二个时辰不间断戒备,严防他们再用辽东城那样的妖法。” “戒备?戒备有什么用!” 高元一把将手中的奏折摔在地上。 “我们的援军呢?你派出去的信使,有消息了吗?大唐那边怎么说?颉利可汗呢?” “回王上……” 渊盖泰祚的声音低了下去。 “大唐的商队已经派人秘密出城,但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怕是需要时日。” “至于突厥那边,使者刚刚出发,恐怕也指望不上了。” “废物!一群废物!” 高元气得浑身发抖,“难道我们就只能坐在这里等死吗?” 渊盖泰祚眼中闪过决绝,他抬起头,沉声道:“王上,臣以为,不能再等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出击?”高元愣住了。 “没错!” 渊盖泰祚斩钉截铁地说道:“城外敌军主力不过五六万,而我城中尚有十万大军!李岩自以为火器犀利,便骄横大意,在城外休整。这正是我军的机会!” “今夜,我们可尽起城中精锐,兵分四路,夜袭敌营!” “只要能烧掉他们的粮草,冲乱他们的阵脚,我军便还有一线生机!” 这个计划,不可谓不疯狂,但也确实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了。 高元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好!就依你之言!泰祚,寡人命你为三军大元帅,总领城中所有兵马!” “今夜,就让你去会一会那镇北王李岩!寡人就在这王宫,为你摆好庆功宴,等你凯旋!” “臣,遵旨!不破敌军,誓不回还!” 渊盖泰祚重重叩首,眼神中燃烧着困兽犹斗的疯狂。 第四百零三章 全军总攻 第三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 平壤城外的炮兵阵地上,数十门雷神之锤一字排开,对准了远方的城墙。 李岩亲临阵地,在他身边,苏定方、周涛等一众高级将领悉数在列。 “王爷,时辰已到。” 周涛看了一眼天色,沉声说道。 他的舰队已经沿大同江驶抵平壤城西,彻底封锁了水路。 数千海军陆战队枕戈待旦,只等炮声响起。 “嗯。” 李岩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开炮。” “遵命!” 负责指挥炮兵的公输策激动地挥下了手中的红色令旗。 “雷神之锤!全炮门……放!” 数十门重炮同时发出的怒吼,已经不能用巨响来形容。 那是一声仿佛能撕裂天地的雷鸣! 整个大地都在这声雷鸣中剧烈地颤抖,炮兵阵地上的将士们。 只觉得一股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从炮口扩散开来,震得他们耳膜嗡嗡作响,胸口发闷! 数十颗重达二十四磅的实心铁球,拖着尖锐到极致的呼啸。 在空中拉出长长的,肉眼可见的轨迹,狠狠地砸向平壤北面的城墙! 城墙上,渊盖泰祚正准备做最后的战前动员。 他还沉浸在即将夜袭成功的幻想之中,根本没把城外那些古怪的铁疙瘩放在眼里。 “将士们!今夜……” “那是什么……” 数十颗沉重的铁球,以无可匹敌的动能,狠狠地撞击在城墙之上! 那曾经让高句丽人引以为傲,认为可以抵挡千军万马的坚固城墙。 在这一刻,脆弱得如同豆腐渣。 被炮弹命中的地方,巨大的石块瞬间崩裂! 厚重的墙体,像是被铁拳砸中的饼干,猛地向内凹陷,然后爆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纹! 一块重达数百斤的墙垛,被炮弹直接命中,如同石子一般被轻易地掀飞到半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重重地砸进城内,将一整队士兵连人带甲砸成了肉泥! 渊盖泰祚距离一处弹着点不过十余丈。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侧那段厚达三丈的城墙,被一颗炮弹硬生生啃掉了一大块,碎石如同暴雨般四散飞溅。 他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波掀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墙垛上。 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当场昏死过去。 这,仅仅是第一轮齐射。 “报告王爷!弹着点精准!效果拔群!”观测手的声音因极度的兴奋而颤抖。 “很好。” 李岩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传我命令。” “更换开花弹,目标不变,城墙!” “进行饱和式轰击!我不想在半个时辰后,还能看到一寸完整的墙垛!” “是!” 炮手们以最快的速度清理炮膛,装填入更为致命的开花弹。 平壤城,彻底陷入了炮火的炼狱。 爆炸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城内的守军,甚至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 就被这来自三里之外的神罚打击,彻底击溃了精神。 所谓的十万大军,在雷神之锤的面前,变成了一个冰冷的笑话。 半个时辰后,当硝烟稍稍散去,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震撼人心的一幕。 平壤北侧长达数里的城墙,已经变得千疮百孔,多处巨大的豁口如同被恶鬼啃噬过一般,整段整段地崩塌下来,将护城河都给填平了。 所谓的城防,已然不复存在。 “全军,总攻!” 李岩的佩剑,指向那片废墟。 “杀!” 山呼海啸的喊杀声,终于响起!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镇北军将士,踏过被填平的护城河,通过那一个个巨大的缺口,涌入了平壤城! 与此同时,城西大同江之上。 周涛站在靖海舰队的旗舰船头,看到城中升起的总攻信号,猛地挥下令旗! “海军陆战队!出击!” “目标,西水门!为王爷献上高句丽王的人头!” 数十艘冲锋舟如蛟龙出水,船上的陆战队员们端着燧发枪,士气高昂地朝着早已被舰炮轰成一地碎木的西水门发起了猛攻。 海陆两路,同时夹击,势不可挡! …… 王宫内。 高元瘫软在王座之上,面如死灰。 那惊天动地的炮声,那剧烈到让整个王宫都在颤抖的震动,早已将他最后的希望与尊严,碾得粉碎。 “完了……全完了……” 一名浑身是血的禁卫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 “王上!不好了!北墙……北墙塌了!镇北军杀进来了!” “王上!西水门也被攻破了!南寇的水军也杀进来了!” 一个又一个的噩耗,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高元的心上。 “逃……快逃!” 高元猛地惊醒,他连滚带爬地从王座上下来,拉住身边最后几名亲信和王族成员。 “走密道!快!从密道出城!只要逃出去,我们还有机会!” 在几名内侍的带领下,一行人惊慌失措地冲入王宫的后苑。 在一处假山下,打开了一个隐蔽的入口。 这是一条耗费了高句丽数代君王心血修建的绝密求生通道。 可以直通城外三十里的一处山林,高元一马当先,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 “快!再快一点!只要出了城,我们就安全了!” 高元在心中疯狂地呐喊。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 高元大喜过望,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冲去。 然而,当他冲出洞口,呼吸到那带着泥土芬芳的新鲜空气时,脸上的狂喜,却在瞬间凝固了。 洞口外,是一片静谧的山林。 林间的空地上,数十名身穿黑色劲装,脸上戴着夜枭面具的男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为首的一人,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他对着已经吓傻的高元,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唐礼。 “夜枭军第十八小队队正,吴十三,奉我家王爷之命,在此恭候高句丽王……多时了。” 高元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 平壤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昔日繁华的街道,此刻一片狼藉。 但与以往城破后的烧杀抢掠不同。 镇北军的士兵们只是默默的接管了城防,清理着街道。 街道两旁,无数高句丽的百姓和残兵败将。 在镇北军士兵冰冷的枪口下,跪得整整齐齐。 战争,就这么结束了。 他们最后的王都,这座号称永不陷落的坚城。 在镇北王府的雷霆攻势下,连一天都没有撑过去。 第四百零四章 换一种活法 “轰隆隆……” 沉重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从城门的方向传来,敲击在每一个降者的心头。 人群不由自主地分开一条道路。 李岩身着玄色王袍,外罩一套精工打造的乌金软甲,骑着神骏的照夜玉狮子,缓缓行来。 他的身后,是苏定方、周涛、公输策等一众文武核心。 再往后,是三百名亲卫营的铁甲卫士,他们人手一杆锃亮的燧发枪,气势如渊。 他没有刻意散发威压,但那份从容与淡然。 那份仿佛只是在巡视自家后花园的闲庭信步,本身就是最极致的威压。 所有高句丽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将头深深地埋下,不敢直视那道如同神明般的身影。 这一刻,他是这座城池,乃至这片土地,唯一的主宰。 王宫的大门,早已被轰得粉碎。 李岩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地丢给亲卫,拾阶而上,一步步踏入了这座象征着高句丽最高权力的宫殿。 大殿之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以高句丽王高元为首,数百名王公贵族,朝廷重臣,尽数除去冠冕,身着素服。 他们的身前,摆放着象征国祚的玉玺,国策图籍,户口黄册。 “罪臣……罪臣高元,率高句丽文武,恭迎镇北王殿下。” 高元匍匐在地,将自己的额头死死贴在冰冷的地砖上,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李岩看着对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步走到那张空无一人的王座前。 没有坐下,只是伸出手,轻轻拂过扶手上精美的雕龙。 高元汗如雨下,他鼓起全部的勇气,膝行向前,哀声道。 “王爷天威,非人力所能抗拒。我高句丽……愿降,只求王爷开恩,饶恕我君臣百姓一命。城中府库钱粮,宫中奇珍异宝,罪臣愿尽数献上,只为换取王爷的仁慈!” “仁慈?” “在本王的大炮将你平壤城墙轰成齑粉之时,你可曾想过仁慈二字?在你的水师企图将我靖海舰队引入暗礁之时,可曾想过仁慈?” “你高句丽,屡屡袭扰我辽东边民,杀我子民,掠我财富,那时,你又与谁谈过仁慈?”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高元的心头。 他趴在地上,抖如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苍老而悲愤的声音,骤然响起! “住口!高元!你这无胆鼠辈,丢尽了历代先王的脸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须发皆白,身穿破旧朝服的老臣,颤颤巍巍地从人群中站了起来。此人乃是高句丽的三朝元老,兵部尚书高德武,亦是王族旁支。 以刚正不阿、忠勇闻名。 他怒视着匍匐在地的高元,眼中满是失望。 “我高句丽立国七百载,何曾有过屈膝投降的君王!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你身为一国之君,不思与国同殉,反倒在此摇尾乞怜,妄图苟活,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高元被骂得面红耳赤,想要反驳却有不敢,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高德武转过身,又怒视着高高在上的李岩,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李岩!你休要得意!你不过是仗着船坚炮利,行此鬼蜮伎俩,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高句丽的勇士,是不会屈服于你的!” “我高句丽,只有站着死的忠臣,没有跪着生的懦夫!” 说罢,他猛地发出一声悲壮的长啸,转身用尽全身力气,一头撞向旁边那根需要数人合抱的蟠龙金柱! “先王!臣来陪您了!” 他要以死明志,用自己的鲜血,来洗刷君王投降的耻辱,来捍卫高句丽最后的尊严!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高句丽贵族都为之色变。 不少人眼中露出羞愧之色,却无一人敢效仿。 就连苏定方等人,也不禁为这老臣的刚烈而动容。 就在高德武的额头即将触碰到冰冷柱体的前一刹那。 两名夜枭军的人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巨大的力道传来,让他动弹不得。 高德武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他悲愤地嘶吼:“放开我!让我死!让我死!” 李岩缓缓踱步到他的面前,眼神中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一丝欣赏。 “想死容易。但本王觉得,你现在还不能死。” “为何?” 高德武怒吼道,“国之将亡,臣子殉国,天经地义!你为何要拦我!” “因为你的忠诚,很可贵。” 李岩伸手指了指依旧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的高元。 “但他,配不上你的忠诚。” “你……”高德武愣住了。 “一个在亡国之际,只想着用财宝和女人来换取自己活命的君主,一个将数十万将士的性命视作草芥,却将自己的荣华富贵看得比天还大的懦夫。” “你告诉我,你的忠诚,你的死,对于这样一个主子而言,有什么意义?是能让他幡然醒悟,还是能让他感到一丝羞愧?” “不,都不会。你的死,对他来说,甚至不如少献上一箱金子让他心疼。他只会觉得你是个不懂变通的疯子,是个麻烦。” 这番话,如同一把尖刀,精准地刺入了高德武内心最柔软,也最骄傲的地方。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高元,正对上高元那充满怨毒和不耐烦的眼神,可见自己看过去,顿时又避开了他的眼神。 那一瞬间,高德武如遭雷击,心中坚守了一生的信念,轰然崩塌。 是啊…… 自己为之殉死的君王,竟然嫌自己。 “看到了吗,你的忠诚是一块上好的精钢,却被用来给一把木刀做刀刃。它不但无法斩断任何东西,反而会随着木刀的腐朽而一同蒙尘。” “一个优秀的臣子,跟了一个愚蠢的主子,这是臣子的不幸,更是天下百姓的不幸。” “本王敬佩你的风骨,也欣赏你的忠诚。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让你的忠诚,能够真正发光发热的机会。” 他顿了顿,看着高德武那茫然无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所忠于的,不应该是高元这个懦夫,也不应该是早已腐朽的高句丽王室。而应该是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万千百姓。” “我需要像你这样有原则、有能力的人,来帮助我治理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推行新的政令,让百姓能吃饱饭,能穿暖衣,能安居乐业。而不是为了一个无能君主的野心,去毫无意义地死去。” “高德武,本王问你,你可愿意,换一个主子,换一种活法?” 第四百零五章 安享晚年 这番话,彻底颠覆了高德武的世界观。 他从未想过,一个征服者,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是应该将自己这样的顽固分子立刻处死,以儆效尤吗? 而且,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直击要害,让他无法反驳。 忠于百姓,而非忠于君王?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瞬间在他几近干涸的心田里,烧出了一片燎原之势。 看着高德武陷入了剧烈的思想斗争,李岩不再多言。 “从今日起,高句丽国,除名!”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如同神祇的最终审判,宣告了一个立国七百年的王朝,就此烟消云散。 所有高句丽贵族,无不面如死灰,不少人甚至当场昏厥了过去。 “其故土,设立镇北都护府,都护府治所,便设在这平壤城!” “我宣布,由我镇北军大将苏定方,出任首任镇北大都护,总领都护府一切军政要务,驻军三万,镇抚此地!” “末将……遵命!” 苏定方出列,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充满了激动与自豪。 开疆拓土,封疆一方,这是何等的荣耀! 李岩继续宣布着他的新政。 “其一,自即日起,都护府全境,推行蓟州新政!清丈田亩,按丁授田!废除高句丽旧有的一切苛捐杂税,税率与蓟州等同!” “其二,开放泊灼城、卑奢城为通商港口,设立市舶司,欢迎四海商贾前来贸易!” “其三,即刻从幽州、蓟州迁徙十万中原流民至此,与本地百姓杂居。凡迁徙而来者,分发田地、农具、种子,首年免税,次年税减半!” “其四,由天工院负责,在都护府全境推广曲辕犁、水车等新式农具,以及土豆、玉米等高产作物!本王要让这片土地,再无饥馑!” 一条条政令,从李岩口中清晰地颁布出来。 在苏定方等镇北军将领听来,这是王爷经略天下的宏图伟略,是再造乾坤的经天纬地之才。 但在那些跪着的高句丽贵族耳中,这却是对他们最残酷的诛心之言。 清丈田亩,按丁授田,这是要挖掉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迁徙中原流民,推广新作物,这是要从根本上改变这片土地的人口结构和文化! 这位镇北王,不仅仅是要征服这片土地,他更是要将这片土地,彻底地、永久地,融入到他的版图之中! 李岩的目光,落在了高元和那些王室核心成员身上。 “为彰显本王仁德,高句丽王室及在场诸位三品以上贵族,本王概不追究。但平壤非尔等久居之地。” “蓟州城内,本王已为诸位备好了舒适的宅邸。你们的余生,将在那里,作为我镇北王府的贵客,安享晚年。” 将他们全部迁往蓟州,置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管! 这便是釜底抽薪! 彻底瓦解了他们任何可能存在的复国根基! 高元浑身一软,彻底瘫倒在地。 至此,东征高句丽之战,以一种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速度和方式,画上了句号。 李岩以雷霆之势,灭一国,拓土千里。 其麾下陆海军所展现出的划时代战力,以及战后这一系列老辣纯熟的政治安排。 让镇北王这三个字,在整个天下的分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数日后,蓟州城。 北地的风,似乎都因为即将到来的盛事而变得温柔起来。 自镇北王东征大胜,灭国高句丽的消息传来,整座蓟州城便陷入了一场持续数日的狂欢。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道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无数百姓自发地涌上街头,翘首以盼,等待着他们心中神明般的王,凯旋归来。 “来了!王爷的旗帜!我看到王爷的玄龙大纛了!” 不知是谁在城头高喊了一声,瞬间点燃了整座城池的热情。 “王爷千岁!镇北军威武!” “恭迎王爷凯旋!”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城墙之上蔓延至城内的大街小巷,声浪滔天。 在万众瞩目之下,蓟州那厚重的城门缓缓洞开。 一队队身着崭新军服,精神抖擞的镇北军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率先入城。 他们手中的燧发枪,枪管擦得锃亮,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紧随其后的,是绵延数里的车队。 这些车辆上装载的,却不是百姓们想象中的金银财宝。 那是一辆辆简陋的囚车。 囚车之内,曾经不可一世的高句丽王高元。 以及他麾下的数百名王公贵族,此刻皆身穿囚服,披头散发,神情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他们垂着头,不敢去看街道两旁那些充满自豪与审视目光的蓟州百姓。 这种精神上的羞辱,远比肉体上的折磨,更让他们感到痛苦和绝望。 “看!那就是高句丽的王!” “哼,活该!前些日子还敢犯我边境,现在跟条死狗一样!” “还是王爷厉害啊!说打就打,说灭国就灭国!这天下,还有谁是王爷的对手?” 人群中议论纷纷,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他们是镇北王的子民,王爷的荣耀,便是他们的荣耀。 在囚车队伍之后,才是真正让人瞠目结舌的景象。 一辆辆沉重的马车,满载着从高句丽王宫缴获的战利品。 金光闪闪的器皿,码放整齐的银锭,成箱的珠宝玉器。 以及一匹匹色彩绚烂的丝绸布帛。 那无尽的财富,几乎要闪瞎所有人的眼睛。 这不仅仅是财富,更是战功的象征,是镇北王府向全天下展现实力的最好证明! 在整个队伍的最中央,万众瞩目的焦点所在。 李岩身着玄色王袍,骑在神骏的照夜玉狮子上,缓缓入城。 他没有刻意摆出威严的姿态,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目光平和地扫过街道两旁欢呼的子民。 征尘未洗,但那份从容与自信,比任何华丽的装饰都更具慑人的魅力。 他的身后,吴元、钱串子等一众留守的文武官员,早已激动地迎上前来。 “恭迎王爷凯旋!” 吴元躬身行礼,声音中难掩激动:“王爷此战,开疆拓土,功盖千秋!实乃我北地之幸,万民之幸!” 钱串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他指着沸腾的城市,大声道:“王爷您瞧瞧!民心所向,万众归心啊!您就是咱们北地百姓的天!” 第四百零六章 小王爷诞生了 李岩翻身下马,拍了拍吴元的肩膀,笑道:“这都是将士们用命换来的,也是你们在后方殚精竭虑,稳住大局的功劳。此番,人人有功。” 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洋溢着幸福与崇拜的脸庞,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打天下,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子民,能拥有这样的笑容,能如此挺直腰杆,自豪地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吗? “好了,进府再说。传令下去,今晚全军大营加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另外,开府库,向全城百姓放赏三日!” “王爷仁德!” 百姓们听到赏赐,欢呼声更加热烈。 李岩在一众核心文武的簇拥下,龙行虎步,向着王府走去。 不过就在李岩刚刚踏入王府大门的那一刻。 一名神色慌张的侍女,提着裙角,跌跌撞撞地从内院跑了出来,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王爷!不好了!王爷!” 侍女见到李岩,仿佛见到了救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刚才还洋溢着喜庆气氛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吴元脸色一变,立刻上前一步,沉声喝道:“放肆!王爷凯旋之日,何事惊慌!?” 李岩的心头却是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立刻摆手制止了吴元,快步上前扶起侍女。 “别慌,慢慢说,是不是秀宁出什么事了?” 那侍女喘着粗气,急声道:“回王爷!公主殿下她发动了!已经疼了快一个时辰了!” “什么!?” 李岩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前一刻还充斥在脑海中的开疆拓土、天下大势、论功行赏……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瞬间,全都烟消云散!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秀宁要生了这一个念头。 “稳婆呢!宫里最有经验的稳婆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 李岩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早已荡然无存。 “都……都在里面了,王爷!” 侍女被李岩的气势吓得一抖,连忙回答。 “可是……可是公主殿下说,肚子疼得厉害,稳婆们说……说可能有些难……” “混账!” 李岩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所有人,甚至顾不上去换下那身满是征尘的王袍,大步流星地就朝着内院的产房冲去。 “王爷!” “王爷,您不能进去啊!” 吴元和钱串子等人大惊失色,连忙跟了上去。 产房乃是污秽之地,男子,尤其是李岩这等身份的贵人,是绝对不能靠近的,这在当时是所有人的共识。 但此刻的李岩,哪里还管得了什么规矩和忌讳。 他一路冲到产房所在的院落外,便被几名年长的嬷嬷拦了下来。 “王爷,您万金之躯,这里血气重,您可千万不能进去啊!” 为首的嬷嬷苦着脸哀求道。 “让开!” 李岩双目赤红,声音沙哑地低吼。 他能清晰地听到,从那扇紧闭的房门内,传来李秀宁压抑着痛苦的闷哼声。 他征战沙场,面对千军万马也未曾有过丝毫畏惧。 可现在,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可以摧毁一个国家,可以决定数十万人的生死,却无法替自己心爱的女人,分担一丝一毫的痛苦。 “王爷,您息怒。” 吴元追了上来,看着李岩那副焦灼的模样,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担忧。 “王妃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您在这里,反而会让稳婆们分心。不如先去偏厅等候?” 李岩死死地盯着那扇门,最终没有再强闯,但也没有离开。 “我就在这里等。” 他走到院中的石阶上,就那么坐了下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产房的方向。 院子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吴元、钱串子等一干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离开,只能陪着他们的王,一起在这寂静的院落里,默默等待。 胜利的喜悦早已被紧张的气氛所取代。 夜色,渐渐深了。 产房里,不时传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痛呼,以及稳婆们焦急的催促声。 “王妃!用力!再加把劲啊!” “看到头了!看到头了!” “水!热水!还有参汤!” 丫鬟和嬷-嬷们端着一盆盆热水进进出出,每一盆端出来的水,都染着刺目的血色。 李岩坐在石阶上,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这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血战,都要更加惊心动魄。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夜已深沉,天上的星辰似乎都在为这份煎熬而黯淡。 就在院中所有人都感到心力交瘁,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 产房内,李秀宁那痛苦的呻吟声,忽然拔高,化作一声拼尽全力的嘶喊! “哇啊——!哇啊——!” 一声响亮、清澈、充满了生命力的婴儿啼哭,猛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成功了! 生了! 那一瞬间,李岩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坐得太久,身形甚至晃了一下。 但他顾不上这些,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门前。 院子里,吴元、钱串子等人,脸上也瞬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狂喜之色。 “吱呀!” 房门打开,一名满脸疲惫,却又洋溢着巨大喜悦的稳婆,抱着一个被锦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走了出来。 她看到门外双目通红的李岩,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是位小王爷!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这四个字,瞬间驱散了李岩心中所有的阴霾和恐惧。 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喜悦,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从胸腔中猛烈地喷涌而出,瞬间充满了四肢百骸! 他赢了东征,拓土千里,未曾如此狂喜。 他坐拥北地,手握雄兵,未曾如此满足。 “好!好!好!” 李岩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他有些笨拙地从稳婆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襁褓。 襁褓里的婴儿,许是哭累了,此刻已经安静下来,正砸吧着小嘴,一双黑葡萄般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李岩低下头,看着这张皱巴巴,却又无比可爱的小脸。 血脉相连的感觉,是如此的奇妙。 这是他的儿子。 是他和秀宁的儿子,是他李岩的继承人! “赏!所有人都重重有赏!” 李岩抱着孩子,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一丝哽咽。 他快步走进产房。 房间里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但李岩毫不在意。 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发丝被汗水浸湿,却正温柔地看着他的李秀宁。 “秀宁。” 李岩走到床边,单膝跪下,将孩子轻轻放在她的枕边,然后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满含心疼与爱意的话。 “辛苦你了。” 李秀宁虚弱地笑了笑,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和幸福。 “不辛苦。” 她轻声说,“你看,他多像你。” 李岩看着妻子,又看看儿子,只觉得此生从未有过的圆满。 而此时,王府内诞下麟儿的消息,已经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速传了出去! “号外!号外!王爷大胜凯旋!公主诞下麟儿!” “双喜临门!天佑我北地啊!” 原本因为夜深而逐渐安静下来的蓟州城,在这一刻,被再次点燃! 军营里,刚刚喝得半醉的士兵们。 听到消息后,瞬间酒醒了一大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小王爷诞生了!” “我们后继有人了!” “王爷千岁!小王爷千岁!” 一时间,整个蓟州城,比白天李岩入城时还要热闹! 万家灯火,彻夜通明! 东征大捷,是国之喜。 世子诞生,是家之喜。 而对于镇北王府而言,国与家,早已融为一体。 第四百零七章 回礼 而此刻,就在李岩这边双喜临门的时候。 长安,太极殿。 与北地的凛冽寒风不同,长安的春天总是来得格外早些。 自李世民登基以来,虽然说比不上李岩这边的发展。 可比起历史上此刻的大唐,也比之前的要强大的好几倍。 正因为如此,李世民心中也充满前所未有的自信。 看着下方的群臣,李世民开口说道。 “辅机。” 长孙无忌立刻出列,躬身道:“臣在。” “北边,可有消息传来?” 李世民淡淡地问道,但语气中却带着期待。 就在月前,他采纳了长孙无忌的千金买骨,内部分化之计。 一方面,他明面上派遣使者,带着丰厚的赏赐前往蓟州。 另一方面,则由鸿胪寺少卿韩潮为密使,携带五十万两白银和无数高官厚禄的许诺,潜入蓟州。 秘密策反李岩麾下那些心怀故国的降将。 在他看来,此计堪称完美。 李岩的势力,本就是由各路人马拼凑而成,根基不稳。 赵贲、张显那样的前朝降将,更是首鼠两端,毫无忠诚可言。 只要许以重利,再加以大唐正统的名义感召,必然能让他们倒戈相向。 届时,李岩后院起火,自顾不暇。 东征高句丽的计划自然不攻自破。 就算他能侥幸平息内乱,其麾下势力也必将元气大伤,再无力与大唐抗衡。 长孙无忌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智珠在握的笑容,自信地回道。 “回陛下,算算时日,韩少卿那边应该已经得手了。” “赵贲等人皆是贪婪短视之辈,断无拒绝陛下天恩的道理。” “想必此刻的蓟州城,已是一片混乱。那李岩恐怕正为如何处置那些叛将而焦头烂额呢。” “呵呵,区区一个商贾出身的吴元,也敢妄谈权谋?在陛下的天威与辅机大人的妙计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兵部尚书侯君集也适时地吹捧了一句。 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陛下圣明!” “长孙大人神机妙算!” 在他们眼中,李岩纵然兵锋再盛,终究只是个武夫,底蕴浅薄。 与经营天下多年的李唐朝廷玩弄权谋心计,无异于三岁小儿与弈棋国手对弈,结果早已注定。 李世民听着群臣的恭维,心中那份掌控一切的快意,愈发浓郁。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李岩势力衰弱之后。 该如何逐步收回北地,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可是就在此时。 “报!” 一声凄厉高亢的嘶喊,从殿外猛地传来。 一名身披八百里加急红色坎肩的信使,跌跌撞撞地冲入大殿,神色仓皇。 他甚至来不及顾及殿前失仪的罪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一份用火漆封口的奏报。 “陛下!辽东八百里加急军报!” 整个太极殿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李岩不是应该在蓟州焦头烂额地处理内乱吗。 怎么会有辽东的军报,而且还是最高等级的八百里加急! 李世民的瞳孔骤然一缩。 “呈上来!” 身旁的内侍连忙跑下台阶,接过奏报,快步呈到御案之上。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一把撕开火漆封口,展开了那份牵动着无数人心的军报。 只看了一眼,他的呼吸,便猛地停滞了。 那双曾俯瞰天下,经历过尸山血海也未曾动摇过的眼眸。 此刻却瞪得滚圆,里面充满难以置信的惊骇! 奏报上的字迹并不多,却字字如惊雷,句句似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镇北王李岩,亲率大军七万,于三日前,一日破辽东,敌将渊盖苏武授首。而后大军未歇,兵锋南指,于昨日,与水师会于平壤城下,高句丽王高元出城乞降,满朝文武,尽数被俘。” “高句丽,亡。” “李岩于平壤设东夷都护府,总管辽东军政事宜。” 那个曾让隋炀帝杨广三征不成,损兵百万,导致国破家亡的强大王国! 那个让他李世民都视为心腹大患,计划了数年,却迟迟不敢轻易动手的硬骨头! 就这么亡了。 从出兵到灭国,前后加起来,不过月余! 一日破辽东,兵临平壤,其王出降。 “陛下……陛下?” 长孙无忌看着李世民那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 以及那死死攥着奏报,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心中一沉,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李世民没有回答。 他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他的离间计呢?赵贲那些人呢? 为什么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为什么李岩还能如此从容地率军出征,并且打出这般惊世骇俗的战绩?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引以为傲的帝王心术,在李岩那摧枯拉朽的绝对实力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可笑至极! 其实有一点他不知道,其实早在之前李岩就已经将其消息全部封锁了。 要不是辽东这边的信件,估计等李岩彻底让辽东稳定,估计李世民都不知道。 “陛下,辽东究竟……发生了何事?” 房玄龄也察觉到了不对,硬着头皮上前追问。 李世民缓缓地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无奈,只能恼怒的将那份奏报,无力地扔到了地上。 离得最近的长孙无忌连忙捡起。 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失声喃喃,脸色比李世民还要难看。 这份奏报,不啻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在场所有人的脸上! 奏报被群臣们争相传阅。 可是李世民的噩梦,还远远没有结束。 就在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之时。 “启禀陛下!” 又一声通传,一个身着鸿胪寺官服的小吏,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进了大殿。 他的身后,两名内侍抬着一个尺许见方,用华美锦缎包裹的木盒。 小吏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连话都说不完整。 “陛……陛下,北地镇北王府派人送来此物,说是给您的回礼!” 第四百零八章 用君之心,行君之意 李世民的心脏猛地一抽,死死地盯着那个精致的锦盒。 因为他已经猜到了里面是什么。 “打开。” “陛下,不可!” 长孙无忌第一个反应过来,凄声劝阻。 “此必是那李岩的羞辱之计!” “朕说,打开!” 李世民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几乎是咆哮着打断了长孙无忌的话。 内侍们战战兢兢地打开了锦盒的搭扣,掀开了盒盖。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防腐药料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当看清盒中之物时,站在前排的几位文臣,当场发出一声惊呼,吓得连连后退。 锦盒之内,铺着一层黄色的绸缎。 绸缎之上,赫然是一颗人头! 那颗人头的双眼瞪得滚圆,脸上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恐。 正是他们派出去的密使,鸿胪寺少卿,韩潮! 整个太极殿,陷入了末日般的死寂。 如果说,高句丽的灭亡,是对大唐国策与战略的沉重打击。 那么这颗被送回来的人头,就是对李世民个人,对他这位天子的羞辱! 这代表着,他那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离间计。 从一开始就暴露在了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李岩非但没有中计,反而将计就计,利用他的计划,完成了一次对内部的血腥清洗! “盒子里还有一封信。” 一个内侍颤抖着,从人头的旁边,拈起了一张折叠好的信笺。 听到这话,还没等李世民说什么,一旁的长孙无忌真的想要骂人了。 这小子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眼看着李世民都要气炸了,你还说有别的东西。 那信封里不用想也知道,绝对是嘲讽到极致的话语。 这要是让李世民看了,那还不得直接气昏过去啊? 可还没等他说劝阻,转头一看就发现李世民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那封信。 “念!” 内侍哆哆嗦嗦地看了一眼正给自己打眼色的长孙无忌。 “朕说了!念!” 内侍一听这,哪里还敢耽搁,当即展开信笺。 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因为上面没有繁复的辞藻,没有请安的套话。 甚至连最基本的称谓和落款都没有。 整张信纸上,只有一行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大字。 内侍深吸一口气,念了出来。 “多谢舅哥,赠我练兵之机。” “噗!!” 当舅哥这两个字传入耳中的那一刹那。 李世民只觉得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舅哥! 他居然敢称呼自己为舅哥! 这个称呼,看似是遵循了李秀宁那边的辈分,合情合理。 可是在这种情境下,由他李岩的口中说出,却蕴含着天底下最狂妄的蔑视! 这已经不是臣子对君王,甚至不是藩王对天子。 这分明是平辈之间,甚至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戏谑与调侃! 他李岩,已经完全没有将他这个大唐天子放在眼里! 原来,他派去的精锐密使,他许诺的万户侯。 在他眼中,都不过是给他练兵用的靶子和玩偶! 所有情绪,在这一瞬间,如同山洪海啸般,尽数冲垮了李世民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伸手指着那锦盒,想要发出一声惊天的怒吼。 可那股郁结在胸中的气血,却再也压制不住。 只觉得喉头一甜,眼前一黑。 在一片惊恐的尖叫声中。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陛下!” “陛下!” “快!宣太医!快宣太医啊!!” 整个太极殿,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连滚带爬地冲上御阶,扶住摇摇欲坠的李世民。 大唐的天子,竟然被活活气得当朝吐血! 很快,这里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 从皇宫传遍了整个长安,又从长安传向了天下四方。 天下,为之震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从长安的太极殿,转向北疆那座名为蓟州的雄城。 他们知道,一颗前所未有的将星,已经彻底升起。 那或许已经不是将星。 那是一颗帝星。 一颗正在冉冉升起,即将照耀整个天下的,新的帝星! 镇北王府,内院。 温暖的产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初春最后一丝寒意。 李岩此刻已经完完全全的收敛了身上的杀意。 整个人紧张兮兮的坐在床沿,轻轻握着李秀宁手。 那是一个刚刚降生的小生命,皮肤还带着新生儿特有的红润和褶皱。 眼睛紧紧闭着,小小的嘴巴偶尔砸吧一下,仿佛在回味着世间最甜美的梦境。 这个小小的生命,是他李岩的嫡长子。 “你看你,哪还有半分镇北王的样子?” 李秀宁看着丈夫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脸上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李岩忍不住问道:“那我像什么?” “像个不知所措的毛头小子。” “嘿嘿。” 李岩难得地挠了挠头,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我……我这不是怕吵醒他嘛,这小家伙,比高句丽那帮家伙难对付多了。” 一句话,逗得李秀宁轻笑出声,胸口的郁气都仿佛舒展了不少。 “夫君,给我们的孩儿,取个名字吧。” 她仰起头,满怀期待地看着李岩。 听到这话,李岩反而陷入了沉思,望着孩子那安详的睡颜,脑海中闪过尸山血海,闪过天下苍生,闪过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 “就叫问君吧,李问君。” “问君?” 李秀宁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不解。 “嗯。”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那是亡国之君的悲鸣。” “而我的儿子,他的问君,是另一层意思。” 李秀宁意外,却见李岩一字一顿地说道:“是用君之心,行君之意。” “我希望他将来,能时刻拷问自己的内心,是否还怀着一颗君王应有的仁爱与担当,我更希望他,能继承我的意志,去走完我或许没能走完的路,去建立一个真正属于万民的,千秋万代的盛世王朝!” “用君之心,行君之意……” 李秀宁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眼眶渐渐湿润。 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丈夫对儿子最深沉的期许。 这天下,终将姓李,但不是长安那个李,而是他们蓟州的李! 第四百零九章 三道政令 “好名字。” 李秀宁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孩子往怀里又紧了紧。 “问君,李问君,孩子,你可要记住你父亲今天说的话。” 就在这时,吴元的声音在门外恭敬地响起。 “王爷,王妃殿下,大喜!天大的喜事啊!” “何事喧哗?” 李岩起身,推门而出。 只见吴元、钱串子、李铁柱、王笑林等一众核心文武,全都站在院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无法抑制的狂喜之色。 “王爷!” 吴元瞥了一眼屋内,随后拉着李岩走到一边后,让钱串子帮忙把门关上后这才说道。 “长安的消息确认了!李世民听闻我军大破高句丽,又收到您那封问候信和韩潮的人头,当场气得口吐鲜血,据说现在还卧床不起,整个太极殿乱成了一锅粥!” “哈哈哈!吐血了?好!吐得好!” 钱串子抚掌大笑,觉得比自己赚了一百万两银子还痛快。 “俺就说,跟王爷斗,他李老二还嫩了点!”李铁柱瓮声瓮气地说道,黝黑的脸上满是自豪。 辽东大捷,敌酋授首。 长安天子,气急攻心。 世子降生,后继有人。 一时间,三喜临门! 整个王府的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李岩听完,也是心情大畅,他仰天长笑,笑声中充满了睥睨天下的豪情。 “传我王令!” 李岩笑声一收,威严的声音传遍整个庭院。 “为贺嫡长子降生,蓟州全城,狂欢三日!官府开设流水席,与民同乐!” “镇北王府所辖全境,大赦天下!除十恶不赦之重犯,其余囚徒,皆减刑或释放!” “辖境内所有州县,免除今年全部赋税!” 三道王令一出,吴元等人先是一愣,随即齐齐躬身,眼中爆发出无比钦佩的光芒! “王爷圣明!” 他们知道,这三道命令,看似是庆祝,实则是最高明的政治手腕! 与民同乐,收的是民心! 大赦天下,显的是仁德! 减免赋税,固的是根基! 这不仅仅是庆祝一个孩子的降生,更是在向全天下宣告。 他李岩,不仅能打天下,更能治天下! 他所建立的,是一个远比李唐更得民心,更具活力的全新政权! 消息传出,整个北地彻底沸腾了。 无数百姓自发地走上街头,敲锣打鼓,燃放鞭炮。 他们高呼着镇北王千岁,为那位给他们带来安稳与富足的王者献上最真诚的祝福。 一时间,李问君这个名字,传遍了大街小巷,被无数人所铭记。 “生子当如镇北王!” “若能生在王爷治下,纵使为农,此生足矣!” “小世子降生便有如此祥瑞,乃我北地万民之福啊!” 民心所向,便是大势所趋。 这股发自民间的磅礴大势,很快便跨过了长城,传遍了草原。 越过了山海关,震动了辽东。 穿过了玉门关,响彻于西域三十六国。 当李岩灭高句丽,设东夷都护府的战报,与他喜得嫡长子、大赦天下的仁政消息,几乎同时传到周边各个势力的首领案头时,所引发的化学反应是剧烈而颠覆性的。 一个既拥有雷霆手段,又心怀菩萨心肠的统治者。 一个不仅战无不胜,而且后继有人的强大政权。 这对于那些一直在长安与蓟州之间摇摆观望的势力而言。 不啻于一剂最猛的催化剂。 天平,已经无可挽回地倾斜了。 于是,一幅堪比长安鼎盛时期的万邦来朝盛景,开始在通往蓟州的各条商道上徐徐展开。 自西而来的高昌国、焉耆国、龟兹国使团。 他们的驼队满载着美玉,香料和能歌善舞的胡旋女。 自北而来的契丹、室韦、靺鞨各部落的首领,亲自赶着成群的牛羊,捧着最珍贵的貂皮和东珠,脸上带着敬畏与讨好。 甚至连隔海相望的新罗与百济。 在得知高句丽那庞然大物竟在月余间灰飞烟灭后,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派出了最高规格的使团,携带的国礼几乎搬空了半个国库。 一时间,蓟州城外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不同肤色、不同服饰、不同语言的使者汇聚于此,让这座北方的雄城,俨然成为了整个天下的新中心。 与门可罗雀,气氛压抑的长安,形成了鲜明刺眼的对比。 在络绎不绝的使团之中,有一支队伍显得尤为特殊。 他们来自草原,护卫精悍,装备着突厥最精良的弯刀与具装,为首的使者,是一位名叫阿史那特勤的年轻人。 他虽然名义上只是颉利可汗麾下的一个部落首领。 但那双如孤狼般锐利的眼睛,和举手投足间的贵族气度,无不彰显着他来自突厥王帐的尊贵身份。 他是颉利可汗的亲侄子,也是颉利派来刺探虚实的密使。 表面上,他是来恭贺镇北王喜得贵子。 实则,他是来亲眼看一看,这位搅动天下风云的李岩,究竟是真龙,还是一条随时可能被大唐掐死的过江猛龙。 对于这一切,李岩洞若观火。 他下令让外交以最高规格接待所有使团,并在三日后,于镇北王府,大设百邦宴,款待四方来客。 这不仅是一场宴会,更是一个舞台。 一个向全世界展示他李岩的肌肉、威望与野心的舞台。 宴会当日,镇北王府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正殿之内,上百张案几分列两侧,来自数十个国家和部落的使者们济济一堂。 他们身着华丽的民族服饰,神态各异,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瞟向主位上那个身影。 李岩身着玄色金丝滚边的王袍。 头戴紫金冠,面带微笑,从容地接受着众人的注视。 他的左手边,是智计百出的吴元。 右手边,是富可敌国的钱串子。 再往下,则是程知节、王笑林、李铁柱等一众杀气腾腾的悍将。 文有经天纬地之才,武有开疆拓土之功。 仅仅是这套班底,就让在场的许多使者暗自心惊。 “诸位使者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李岩举起手中的金杯,声音温和却极具穿透力。 “问君降生,乃我李岩一家之喜。” “诸位能不远万里前来道贺,本王不胜感激。这第一杯酒,本王敬诸位!” “我等不敢!当敬大王才是!” “恭贺大王喜得麟儿!此乃天降祥瑞!” 众使者连忙起身,纷纷举杯,用各种口音的汉话,说着恭维与祝福之词。 一时间,殿内气氛热烈,宾主尽欢。 第四百一十章 天可汗 酒过三巡,歌舞升平。 就在众人渐渐放松下来,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庆功宴的时候。 一名来自西域疏勒国的老使者,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疏勒国小力弱,正处在西域通往大唐的要道上。 数百年来,一直视长安为天朝上国,早已养成了根深蒂固的畏惧与依赖。 老使者端着酒杯,先是朝着李岩深深一躬,随即说道:“老臣斗胆,敬大王一杯。祝贺大王武运昌隆,为我等西域小国,扫平了高句丽这等恶邻。也祝愿大王……能与长安的天子,永结秦晋之好,共保天下太平……” 这话一出,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为之一滞。 在场的人精们,哪能听不出这老家伙话里的意思。 什么永结秦晋之好,什么共保天下太平,说白了,就是在他心里,依旧将长安的李唐天子,视为天下共主。 而李岩,只是一个实力强大的藩王,地位仍在天子之下。 他这么说,既是出于对长安的惯性畏惧,也是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李岩的态度。 程知节、李铁柱等武将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不悦之色。 若非李岩在场,恐怕当场就要发作。 不过李岩的脸上,却依旧挂着那抹和煦的微笑,看不出丝毫怒意。 他看着那名额头已经开始冒汗的疏勒老使者,轻轻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 “老先生言之有理。和平,确实是所有人都期盼的。只是……” “真正的和平,从来不是靠言语和祝愿得来的。它是靠实力打出来的。” “宴席虽然丰盛,但终究有些乏味。本王为诸位准备了一些助兴的余兴节目。诸位,请随我移步演武场,如何?” 众使者不明所以,但无人敢于违逆,只好纷纷起身,跟着李岩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王府后方的巨大演武场。 演武场上,早已列队站好了一百名镇北亲卫。 他们身穿黑色劲装,手持一种造型奇特的火铳,面无表情,杀气凛然。 在他们对面百步之外,立着一排厚达三寸的铁甲靶子。 “那是什么兵器?为何没有弓弦?” 一名契丹首领好奇地问道。 “看着像是某种火铳,但比我们见过的任何火铳都要精良。” 阿史那特勤眯起了眼睛,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李岩没有解释,只是对着亲卫统领李铁柱,淡淡地抬了抬手。 李铁柱上前一步,抽出指挥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震天怒吼。 “举枪!” “咔嚓!” 一百支燧发步枪被整齐划一地举起,动作如一人。 “瞄准!” 冰冷的枪口,对准了远处的铁甲靶。 “开火!” “砰——!!!” 没有想象中零零散散的爆响,而是一声仿佛能撕裂耳膜的,整齐划一的惊天巨雷! 一百支步枪在同一个瞬间喷射出火舌与浓烟! 众使者只觉得脚下的大地都为之一颤,耳中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而当他们骇然地望向远处的靶子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些足以抵挡强弓劲弩攒射的精铁重甲。 此刻竟像是纸糊的一般,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窟窿,更有几副甲胄,被硬生生撕裂开来! “这……这……这是什么妖法?!” 那名疏勒老使者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面无人色。 阿史那那特勤的瞳孔,更是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引以为傲的突厥重甲骑兵,若是对上这样一支军队,下场他不敢想! 可不等众人说什么,李岩再次挥了挥手。 另一队亲卫上前,从腰间解下一个个黑乎乎的铁疙瘩,点燃引线,奋力向前抛出! 那些铁疙瘩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落入了演武场中央的一片空地。 就在众使者疑惑这是何物之时。 “轰!轰!轰!轰!轰!” 一连串更加剧烈、更加恐怖的爆炸声接踵而至! 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火光与烟尘,扑面而来,吹得众人站立不稳,衣衫狂舞! 大地如同被巨锤连续猛击,剧烈地颤抖着! 无数的泥土和碎石被炸上天空,又噼里啪啦地落下,砸在众人周围,激起一片惊呼。 当硝烟散去,众人再看那片空地。 那里已经出现了一个个深达数尺的狰狞大坑,地面一片焦黑,仿佛被天火焚烧过一般。 整个演武场,陷入了末日般的死寂。 所有使者,无论他来自强大的部落,还是富庶的国度,此刻脸上都只剩下一种表情。 那就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李岩缓缓转过身:“现在,诸位还觉得,和平是可以靠祝愿得来的吗?” “这就是守护我北地子民安宁的力量。” “这就是覆灭高句丽,建立东夷都护府的力量。” “这,便是我李岩立足于天下的根本!” 话音落下,他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扑通!” 那名来自疏勒的老使者,第一个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对着李岩的方向,五体投地。 “大王……不!这不是大王的神威!这是天神才能拥有的力量!老臣……老臣有眼无珠,罪该万死!” 阿史那特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说实话,早在之前,他虽然就已经见识过这些东西的威力了,可现在近距离观看,还是忍不住惊惧。 这一刻,他也明白为什么自家的可汗为什么不愿意跟镇北王为敌了。 他单膝跪地,这是突厥人对最强者,最伟大的领袖才行的礼节。 他抬起头,目光狂热而敬畏地看着李岩,用字正腔圆的汉话,喊出了那个本该属于长安天子的至高尊号! “如此神威,非凡人可有!此乃天授神权,天命所归!我阿史那部,愿尊奉大王为——天可汗!” “天可汗!”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人的迷茫与犹豫。 “扑通!扑通!” 在场的所有使者,包括那些桀骜不驯的草原部落首领。 在这一刻,尽皆拜服! “我等……参见天可汗!” “天可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岩负手而立,迎着无数道敬畏的目光,神情淡漠。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镇北王。 他,已是北地万邦实质上的共主。 第四百一十一章 病虎之子 就在此时,一名侍女快步而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岩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转身对众人道。 “诸位请起,随我回殿。” 众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重新回到大殿之内。 而这一次,殿内的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再无人敢交头接耳,所有人都正襟危坐,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片刻后,在侍女的簇拥下,一个身影缓缓从后殿走出。 正是产后初愈的李秀宁。 她换下了一身戎装,身着一袭华贵的宫装长裙,云鬓高耸,凤钗生辉。 虽然脸色尚有一丝产后的苍白。 但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却充满了母性的光辉与与生俱来的威仪。 她的怀中,抱着一个襁褓。 襁褓之中,便是李岩的嫡长子,李问君。 李秀宁抱着孩子,走到李岩身边,对着阶下微微颔首。 那份雍容华贵,那份母仪天下的风范,瞬间镇住了全场。 所有使者都看呆了。 如果说,刚才的军火演练,让他们看到了李岩足以毁灭一切的霸道。 那么此刻,李秀宁与小世子的出现,则让他们看到了这个稳定与传承有望的王道。 一刚一柔,一霸一王。 各方势力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随着那婴儿的一声轻微啼哭,彻底烟消云散。 李岩从妻子怀中接过自己的儿子,高高举起,向众人展示。 “看!这就是我镇北王府的未来!” “看!这就是将要继承我所有意志与力量的,新的主人!” “今天,你们尊我为天可汗。” “我希望,百年之后,你们的子孙,依旧会如此,尊奉我的子孙!” “参见天可汗!参见王妃殿下!参见小世子!” 这一次,再无半分犹豫,所有使者,尽皆俯首,心悦诚服! ………… 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却笼罩在一片压抑得令人窒息的阴云之中。 太极宫,甘露殿。 李世民躺在床上,如今距离已经过去月余,李世民虽然有些好转。 可身体却已经大不如前,只能安心养着才行。 此刻,太医们已经施针完毕,战战兢兢地退到一旁。 龙榻之侧,只站着两个人。 一位,是身着太子常服,面容英俊却紧锁眉头的李承乾。 另一位,则是须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孙无忌。 “舅父,父皇他这次真的?” 李承乾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既有对父亲病情的担忧。 更多的,却是一种压抑不住的惶恐。 “太子殿下,慎言。” 长孙无忌微微侧身,挡住了周围可能投来的窥探目光,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沉声道。 “陛下龙体并无大碍,只是急火攻心,需要静养。” “您现在是监国太子,一言一行,都关系着大唐的安危,切不可自乱阵脚。” “阵脚?” 李承乾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阵脚早已乱了!舅父,您难道没听到吗?天可汗!” “那个乱臣贼子,那个屠戮我李氏宗亲的国贼,他居然敢自称天可汗!” “那是父皇的尊号!是天下万邦对我大唐的尊奉!” “如今却被一个反贼窃取!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辽东城一日而破,伤亡不足五百!这是在打我们的脸!是在告诉全天下,我大唐的军队,我父皇的赫赫武功,在他李岩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外甥。 长孙无忌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他知道,李承乾虽然聪慧,但终究太年轻,养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顺风顺水惯了,从未经历过真正的风浪。 李岩的强势崛起,已经成为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殿下,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长孙无忌的声音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它只会让我们的敌人,笑得更开心。” “那我们该怎么办?” 李承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看向自己的娘舅。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李岩一步步做大,最后兵临长安城下吗?舅父,您是父皇最信任的谋主,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长孙无忌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眼眸中,闪过无数道精于算计的寒光。 “办法,自然是有的。”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阴冷的意味,“李岩的势,起于军威。他的根,却扎于民心与钱粮。他的大军所向披靡,正面硬撼,确实不智。但再强壮的猛虎,若是断了它的粮草,饿上三天三夜,也会变成一只病猫。” 李承乾的眼睛一亮:“舅父的意思是……” “殿下,此事体大,此处不是议事之所。” 长孙无忌打断了他,对着一旁的内侍总管吩咐道。 “传本官与太子殿下口谕,陛下龙体疲乏,需要静养,即日起,封锁甘露殿,任何人不得探视。朝中一切事务,由太子殿下监国,本官与诸位宰辅共同辅佐。若有谣言惑众者,严惩不贷!” “喏!”内侍总管躬身领命。 一道严酷的封锁令,就这样将李世民病重的消息,死死地压在了深宫之内。 一个时辰后,东宫,书房。 这里已经成了大唐帝国临时的权力核心。 除了李承乾与长孙无忌,兵部尚书侯君集也赫然在列。 “殿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稳住关中局势,同时向李岩施加压力。”侯君集这位百战名将,此刻面色凝重,在地图上指指点点。 “李岩主力尽在辽东,其后方必然空虚。臣建议,立刻秘密调遣神策军与玄甲军旧部精锐共计五万,由臣的心腹大将张亮统领,陈兵潼关,做出随时可能北上,直取河东之势!” 李承乾眉头一挑:“张亮?可靠吗?” “殿下放心。” 侯君集自信地说道。 “张亮对陛下忠心耿耿,对李岩恨之入骨。由他领兵,绝无问题。此举,一则可以牵制李岩在南面的兵力,让他不敢轻易将幽州守军调往辽东。二则,也是做给天下人看,我大唐依旧有雷霆一击的能力!” “好!” 李承乾一拍桌案,“就依侯将军之言!兵马钱粮,兵部与户部全力支持!” 他又看向长孙无忌:“舅父,这只是牵制之策。您刚才说的,断他钱粮的根本之法,又该如何?” 第四百一十二章 毒计攻心 长孙无忌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慢条斯理地说道。 “殿下可知,为何李岩能在短短数年之内,聚拢北地民心,养活数十万大军吗?” “无非是靠着他那些新式农具,还有与草原和海外通商,赚取了巨额的财富。” 李承干对此也做过功课。 “不错。”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他的根基,就在于他建立起的那套前所未有的金融与商业体系。” “想要毁掉这架机器,仅靠外部打压,是行不通的,所以必须从内部下手。” 说到这里,长孙无忌放下茶杯。 “殿下或许不知,早在数年之前,当李岩还只是一个小小边军之时,臣,就已经在他身边,落下了一枚棋子。” “什么?!” 李承乾和侯君集同时大惊失色。 “这枚棋子,隐藏得极深,他出身寒微,是早期追随李岩的元老之一,凭借着苦劳与功劳,一步步走上了高位,深得李岩与吴元、钱串子等人的信任,如今,正在镇北王府的财政司,担任副使之职,是钱串子的左膀右臂。” 长孙无忌的声音里,充满了智珠在握的骄傲。 “这么多年,他从未传递过任何消息,也从未与我们有过任何联系,而现在,这个时刻,到了。” 李承乾激动地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脸上满是兴奋的潮红。 “一个财政司的副使!太好了!简直是天助我也!舅父,我们该如何命令他?让他做什么?” “釜底抽薪。” 长孙无忌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臣已拟好了一道密令,他将利用职权,伪造票号印信,开出巨额的虚假银票,在镇北王府治下的各大商号和钱庄,疯狂套取现银,将陈粮换新粮,制造粮草充裕的假象。” “等到李岩发觉之时,他的经济体系,将会因为信用的崩溃而陷入瘫痪,他的军队,将会因为粮草的短缺而瞬间哗变!届时,就算他有通天之能,也无力回天!” “妙!实在是妙!” 李承乾抚掌大笑,一扫之前的颓唐之气。 “军事上佯攻牵制,经济上釜底抽薪!双管齐下,李岩必死无疑!” “还有一件事。” 侯君集适时地补充道,“臣以为,可以再加一道保险,立刻派遣密使,携带重礼,前往草原,联络突厥的颉利可汗,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出兵,从背后袭扰蓟州,事成之后,我大唐愿意将河套之地,尽数割让于他!让他,也来分一杯羹!” “好!” “就这么办!传孤的命令,立刻执行!孤要让李岩知道,与孤,与我大唐作对的下场!” …… 与此同时,蓟州,镇北王府。 夜已深,吴元却毫无睡意。 他独自一人,站在夜枭军总部的最高处,繁华的不夜之城。 与长安那压抑沉闷的气氛不同。 此刻的蓟州,充满了活力与希望。 商铺通宵营业,酒楼里人声鼎沸。 无数的财富在这里汇聚,无数的梦想在这里生根发芽。 可即便如此,吴元的眼中却没有半分轻松。 因为这段时间,一直都有不好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 但李岩最近一直都在陪李秀宁,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扰,毕竟身为下属,要是一些事情都处理不好,那还要他们干什么。 不过这也都是吴元自己想的,实际上就是他去了,李岩也不会说什么。 一名夜枭卫的都尉,正恭敬地站在他身后,低声汇报。 “大人,正如您所料,最近三日,长安方面有数个沉寂已久的秘密账户,突然被激活。” “总计约有三十万两白银,通过我们布设在南方的十几家地下钱庄,被兑换成了幽州各大票号的银票,正分批次地流入市场。” “三十万两?手笔不小,查到这些钱的最终去向了吗?” “暂时还没有。” 都尉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对方的手法非常高明,将这笔钱拆分得极细,通过上百个不同的商号和个人账户进行流转,很多线索到一半就断了。不过我们发现,其中有几笔较大的款项,最终都指向了与财政司有业务往来的几家粮商和布商。” “财政司的人?” 吴元双眼微眯,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还有。” 都尉继续汇报道,“我们布防在潼关外围的斥候传来消息,长安方面正在进行大规模的兵力调动,旗号是神策军,领兵将领不明,但看其规模,至少在三万人以上,似乎有北上的意图。” “另外,我们在草原的暗桩也传来警讯,有一支自称长安使者的队伍,正星夜兼程,秘密前往突厥王帐。”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不相干的情报,在吴元的脑海中,迅速地串联。 “呵呵……” 吴元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大人,我们是否要立刻采取行动?将那些可疑的商号全部查封?同时向南面增兵?”都尉请示道。 “不必。” 吴元摆了摆手,“打草,只会惊了蛇。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 他转身走到窗边,看着天边那一轮残月。 “传我的命令,让钱串子那边,暗中收紧银根,所有超过一万两的大额兑付,必须由他亲自签押,勒令下去,秘密盘查各地粮仓。” “对外的所有情报渠道,全部静默,让他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只需要在暗中,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是!”都尉领命而去。 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吴元一人。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上好的宣纸,提起笔,饱蘸浓墨。 他要将这里的风吹草动,以最快的速度,禀报李岩。 “禀王爷:长安病虎,其子露獠牙,暗处更有毒蛇苏醒。” 写完,他将信纸小心地折好,装入一个特制的蜡丸之中,唤来一只海东青。 “去吧。” “告诉我们的王,家里虽然进了几只老鼠,但猎人,已经布下了新的陷阱。” 海东青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振翅而起,消失在深沉的夜幕之中。 吴元负手而立,望着海东青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 “呵呵,既然你们想玩,那我就陪你们好好玩一玩,不过希望你们能付的起这个代价。” 第四百一十三章 釜底之薪 与此同时,在距离蓟州城外百里之远的地方。 有一座名为铁熊山的山头,不过现在这里是镇北王府最重要的铁矿产地之一。 矿冶司副使魏琛,正站在矿山高处的一座岗哨里。 借着巡视的名义,俯瞰着下方灯火通明的矿井作业区。 他年近四旬,面容方正,神情沉稳,王府草创初期便投奔而来的老人。 凭借着踏实肯干和一手精湛的矿脉勘探技术,他深得钱串子的信任。 从一个小小的工头,一步步坐到了如今副使的高位。 没有人知道,这副忠厚老实的面孔下,隐藏着一颗蛰伏了近十年的毒蛇之心。 他看了一眼天边的弦月,估算着时辰,心中一片冰冷。 长安的密令,通过九曲十八弯地送到了他的手上。 指令也很简单,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制造混乱。 “魏大人,夜深了,山里风大,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一名亲信护卫上前,恭敬地说道。 魏琛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 “嗯,再看一眼就走。安全生产,重于泰山。” “尤其是三号主矿井,那可是我们的命根子,万万不能出半点差池。”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指在腰间的玉佩上,看似无意地摩挲了三下。 那名亲信护卫的眼神,在无人察觉的瞬间,闪过一丝光芒。 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躬身道:“大人说的是,小的们一定盯紧了。” 就在魏琛转身,准备离开岗哨的那一刻。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山腰处的三号主矿井方向猛然传来! 整个铁熊山都为之剧烈一颤! 那爆炸声是如此恐怖,以至于数里之外的营地都能清晰听见。 一股肉眼可见的火光,裹挟着浓烟与碎石。 从矿井的入口处冲天而起,形成了一朵小型的蘑菇云! “走水了!!” “炸膛了!是矿井深处的火药库!” “快跑啊!矿井要塌了!” 刹那间,无数的矿工丢下手中的工具四散奔逃。 混乱之中,踩踏与碰撞不断发生,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魏琛猛地回头,脸上布满了震惊。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人,是三号井!炸了!” “混账!” 魏琛一把推开挡路的护卫,状若疯狂地朝着事故现场冲去。 “快!组织人手救火!救人!快啊!” 他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将一个忧心王府产业,心系矿工安危的忠臣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当他带着第一批救援队赶到现场时。 三号主矿井的入口已经完全被塌方的土石堵死。 熊熊大火还在从缝隙中不断冒出。 所有人都知道,被埋在里面的数十名夜班矿工,绝无生还的可能。 魏琛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用拳头狠狠捶打着地面,脸上满是悲痛欲绝。 “查!给我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原因给我查出来!” 他双目赤红,指着矿井的管事,咆哮道,“这绝对不是意外!一定是有人玩忽职守!” 很快,一份调查结果便被呈了上来。 那名之前与魏琛对话的亲信护卫,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悲愤地汇报道。 “大人,查清楚了。是负责火药库的工头王二麻子,他当值时偷偷喝酒,醉酒后操作不当,打翻了火烛,引燃了堆放在巷道里的备用火药。” “如今已经尸骨无存了。” “王二麻子?” 魏琛咬牙切齿,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又是他!我早就说过,此人好酒贪杯,不可重用!你们是怎么监管的!” “大人息怒,这确实是我们的疏忽。” “疏忽?一句疏忽,就让王府损失了一座最重要的矿井!就让几十个弟兄,活生生埋在了下面!?” 魏琛站起身,指着周围一群义愤填膺的矿工,高声道。 “弟兄们!我们辛辛苦苦,为了王爷的大业,在这里抛洒汗水!” “可总有那么些害群之马,因为一己私欲,害了大家的性命,砸了所有人的饭碗!此事,我魏琛一定会上报王府,严惩负责监管之人,绝不姑息!” 在他的煽动下,矿工们群情激愤,将所有的怒火,都指向了那个死无对证的王二麻子,以及负责日常管理的几名基层管事。 一场小规模的骚乱,就此被成功点燃。 …… 铁熊山的爆炸,只是一个开始。 第二天一早,一股更加凶险的暗流,开始冲击蓟州城繁荣的市面。 蓟州最大的几家南北货行,掌柜们一开门,就发现不对劲了。 “掌柜的!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几拨人,指名要买我们库里所有的硫磺和硝石,价钱比市价高了三成!” “什么?告诉他们不卖!这些都是军需管制品,得先供给天工院!” “可是掌柜的,他们……他们又加价了!高了五成!” 同样的情景,在城内所有与军工原料相关的商铺里上演。 一股的庞大资金,不计成本地疯狂扫货。 短短一个上午,市面上硫磺、硝石、上等木炭的价格,就被硬生生抬高了一倍有余! 与此同时,刚刚兴起没多久的金融市场,也遭到了精准的打击。 镇北王府票号,也就是俗称的镇北银行门口。 “快看!海事债券的价格,怎么一直在跌?” “听说了吗?好像是王爷在辽东缴获的财宝根本没运回来,之前发的那些债券,都是空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可是把全家身家都投进去了啊!” 不知从何而起,大量的镇北王府海事债券,被持续地抛售到市场上。 这些债券,从票面、印信到防伪暗记,都做得天衣无缝,与真票别无二致。 财政司,钱串子的房间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算盘珠子被拨得噼啪作响,一名名账房先生满头大汗,不断地将最新的数据汇总到钱串子面前。 “司长!半个时辰内,硫磺市价暴涨一倍二,硝石暴涨一倍五!城内九成以上的库存,都已经被不明身份的买家吃下!” “司长!债券市场出现巨额抛单,总额已经超过二十万两!价格已跌破发行价!有传言说……说我们发的是空头债券!” “司长!刚刚接到铁熊山八百里加急!三号主矿井昨夜发生爆炸,矿井全毁,死伤近百人,初步认定是人为事故,矿工们正在闹事!”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坏消息。 钱串子眯着他那双仿佛永远闪烁着铜钱光芒的小眼睛。 原本总是笑呵呵的脸上,此刻却是一片寒霜。 他没有慌乱,只是将所有的情报,在脑海中飞速地过了一遍。 这不是什么市场行为,更不是什么偶然事故。 “好家伙……” 钱串子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这是想让咱们后院起火,断了王爷的粮草啊!” 他想起了吴元送来的那封密信——长安病虎,其子露獠牙,暗处更有毒蛇苏醒。 “慌什么!” 钱串子猛地一拍桌子,对着手下们喝道。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王爷还在呢,王府就倒不了!” “传我的命令!立刻启动王府战略储备金,无上限进入债券市场,有多少抛单,我们就吃下多少!给我把价格稳住!绝对不能让王府的信用崩盘!” “通知天工院,让他们立刻停止从市面上采购任何原料。告诉宋应星那个老家伙,让他把裤腰带勒紧点,省着点用库存,还有以财政司的名义,向所有相关商户下达通告,胆敢囤积居奇、恶意涨价者,一经查实,抄家封铺,绝不留情!” “还有,立刻通知吴大人那边,我要见他一面!” 第四百一十四章 王妃仁德 政令司内。 吴元和钱串子相对而坐,两人中间的桌案上,摆放着一盏孤灯,豆大的火光,映照着两人同样凝重的脸。 “事情就是这样。” 钱串子灌了一大口浓茶:“对方的操盘手是个顶尖的高手,对我们的体系了如指掌,尤其是伪造的海事债券,连我这个经手人都差点看走了眼。” “这说明,我们内部,出了一个地位极高的叛徒!” 吴元点了点头,声音冰冷:“我的人,已经在查了。但线索在流入蓟州后,就变得错综复杂,显然是早有准备。” “昨夜,我的人跟丢了一伙在黑市上兑换巨额银票的神秘商人。对方非常警觉,在城南的货栈区,跟我们的人进行了一场小规模的交手。” “结果如何?”钱串子急忙问道。 “死了三个,抓到一个活口。” 吴元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但对方是死士,被俘的瞬间就服毒自尽了。只在他身上,找到了一枚这个。” 吴元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枚不起眼的货运令牌,上面刻着一个魏字。 “魏?” 钱串子皱起了眉头,在脑海中飞速地搜索着与这个字有关的一切。 王府高层里,姓魏的…… 突然,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矿冶司副使,魏琛! 铁熊山矿井的爆炸!恰到好处的调查结果!煽动矿工骚乱! “是他!” 钱串子和吴元几乎同时开口,眼中都充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可……怎么会是他?” 钱串子感到一阵心寒:“他是最早跟着我们的一批老人啊!岩哥待他不薄,我更是将他当大哥辈看待……” “越是不可能的人,才越是藏得最深的蛇。” “现在还只是怀疑,没有直接证据。动了他,恐怕会引起更大的动荡。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局面。” 就在此时,一名夜枭卫匆匆来报。 “大人!王妃殿下……她带着人,去铁熊山的临时安置点了!” “什么?!”吴元和钱串子同时大惊失色。 王妃才刚刚生产完,身子虚弱,怎么能去那种混乱的地方! …… 铁熊山下,临时搭建的安置点里,哀嚎遍野。 数十个家庭,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他们的顶梁柱。 几名王府派来的官员正在竭力安抚,但效果甚微。 就在此时,一队王府的仪仗,缓缓驶入了营地。 当看到那辆装饰着凤凰图腾的华贵马车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车帘掀开,身着一袭素雅宫装,面容虽有些苍白的李秀宁,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下来。 “王妃殿下!” “是王妃殿下亲至!” 在场的矿工家属和官员们,全都跪倒在地。 李秀宁没有理会那些官员,而是径直走到了那些失去亲人的妇孺面前,亲手将一位哭得最伤心的老妇人扶了起来。 “老人家,快请起。” “本宫来晚了,让你们受苦了。” 她环视着一张张悲戚的面孔,朗声说道:“你们的丈夫,你们的儿子,都是我镇北王府的功臣!他们流的每一滴汗,都是为了北地的安宁与繁荣!他们的牺牲,王爷不会忘记,本宫不会忘记,整个镇北王府,都不会忘记!” “本宫今日在此,代表王爷,向大家承诺三件事!” “第一!所有遇难的兄弟,王府将以阵亡将士之礼厚葬!抚恤金,按双倍发放!你们的子女,将由王府出资,供养至成年,并优先获得进入官学读书的机会!” “第二!此次事故,绝不简单!王府已经下令,由夜枭军彻查到底!本宫向你们保证,绝不会放过一个罪魁祸首,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一定会给死去的弟兄,给你们所有人,一个公道!” “第三!” 李秀宁的目光扫过魏琛安插在人群中,企图继续煽动闹事的几个小头目,声音陡然转厉。 “王府与大家,是一家人!越是危难之时,我们越是要团结一心!若有奸人在此时刻,胆敢造谣生事,挑拨离间,意图分裂我们,那他便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本宫在此下令,凡举报查实者,赏银百两!若执迷不悟,一经查获,杀无赦!” 仁德与威严,并行不悖。 一番话下来,彻底扭转了局势。 优渥的抚恤,给了家属们最实际的保障。 彻查的承诺,给了他们希望。 而最后的警告,则彻底打掉了阴谋者们继续煽动的基础。 原本的愤怒与骚乱,在王妃的亲临安抚下,化作了无尽的感激与拥戴。 “王妃仁德!” “我等……谢王妃大恩!” 哭声与叩拜声,响成了一片。 躲在人群后的魏琛,看着李秀宁那看似柔弱的身影,感到了发自心底的寒意。 …… 夜深,王府内院。 李岩静静地坐在婴儿床边,看着熟睡的儿子,脸上带着初为人父的温柔笑意。 李秀宁靠在他的肩头,轻声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岩握紧了妻子的手,柔声道:“辛苦你了。” “我是你的妻子,这是我该做的。” 此时,吴元与钱串子在外求见。 安顿好妻子之后,李岩带着两个人来到了书房内。 听完两人的汇报。 李岩脸上的温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寒的杀意。 他看着桌上那枚刻着魏字的令牌,久久不语。 “王爷,魏琛在王府根基不浅,若无确凿证据就动他,恐怕会引起军心,民心动荡。”吴元沉声提醒道。 “证据?” 李岩冷笑,他走到窗边,看着天边那轮被乌云遮蔽的残月。 “他想要证据,本王就给他一个自己把证据交出来的机会。” “传令下去,就说铁熊山矿井修复困难,天工院急需大量铁料以铸造新炮,财政司将公开招标,向民间所有大商户,高价采购十万斤精铁。” 钱串子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意图:“王爷英明!这是引蛇出洞!” 李岩摆了摆手:“蛇已经出洞了。” “吴元。” 吴元:“臣在。” 李岩:“把你手下的夜枭,都给我撒出去。” “我要看看,是谁,在帮他运送这批精铁,又是谁,在帮他接收这笔巨款!” “至于魏琛……” “让他先风光几天吧。” 第四百一十五章 动真格 很快,在李岩下达了命令之后。 吴元和钱串子二人就开始执行了起来。 短短的三天时间,两个人就已经将整个框架搭建完成。 甚至于已经有各路的消息从夜枭军内部传来。 李萧山,这位夜枭军的军主,更是首当其冲,几乎天天给吴元这边传消息过来。 三天后的夜晚,镇北王府内。 李岩、吴元、钱串子,镇北王府的三巨头,正围坐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 “王爷,按照您的吩咐,那出高价求购精铁的戏,已经唱了三天了。” 钱串子眯着眼,指了指沙盘上代表蓟州城的几个小旗。 “市面上,那些沉不住气的商贾已经开始闻风而动,四处搜罗铁料,想要趁机大赚一笔。而魏琛那边,也确实开始频繁地与一些身份不明的人接触。” 吴元接口道,声音依旧是那般古井无波:“夜枭的人盯得很紧,魏琛很警觉,暂时没有露出实质性的马脚。” “一条被烫过的蛇,自然会更加谨慎。” 李岩看着沙盘,眼中带着冷漠,对于背叛自己的人,他从来都不手软。 因为从开始到现在,李岩可以说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一个兄弟,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珍惜。 “只用一根钓竿,一条鱼线,想钓起藏在深水里的大鱼,甚至是藏在石头缝里的毒蛇,还不够。我们得给他撒下一张他无法拒绝,也无法挣脱的网。” 他将目光从代表铁矿的标记上移开。 落在了辽东那片广袤的土地上,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一个名为抚顺的区域。 “铁,是这个时代的骨骼,但要想让这个时代真正地奔跑起来,还需要更重要的血液,那就是煤。” 钱串子和吴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煤?” 钱串子咂了咂嘴,“王爷,那玩意儿又黑又臭,烧起来烟还大,除了冬天取暖,似乎也没什么大用,咱们犯得着为这个大动干戈?” “那是你们还没见识到它真正的力量。” “宋应星那边最近的研究有了新的突破,一种以煤炭为燃料的新式熔炉,可以将炼钢的效率提高五倍以上!” 听到这话,两个人同时有些讶然,随即齐齐的看着李岩,好奇之意溢于言表。 李岩没有过多解释,现在说得再多两个人也理解不了,不如日后让他们亲眼看到来得震撼。 “行了,现在说这么多没用,这条蛇我们不仅要引出来,还要让他自己撞到我们准备好的石头上,撞个头破血流。” “现在,我需要你们配合我,演一场更大的戏。” “请岩哥吩咐!”两人立刻躬身。 “钱串子。” “臣在!” “你即刻以财政司的名义,制造一份机密等级最高的财务调动计划。就说,经过天工院的秘密勘探,在辽东抚顺地区,发现了一座储量惊人的煤矿!王府决定,将其列为最高优先级的项目,不惜一切代价进行开发。为此,财政司将紧急抽调三十万两白银,用于采购第一批大型开采设备和招募工匠,半个月后,这批设备将由狼牙军一部,秘密押运至辽东。” 三十万两! 钱串子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数字,足以再打一场小规模的灭国之战了。 “王爷,这可是动真格的了?” “当然是假的。” 李岩笑道,“我要你把账目做得天衣无缝,让任何人去查,都像是真的在调动这笔巨款。” “臣明白了!” 钱串子眼睛一亮,瞬间领会了李岩的意图。 “这是要做空我们自己,引诱对方来金融市场上跟我们决战!妙啊!” “吴元。” “臣在。” “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份假情报,变成真消息。” 李岩看着他,“我不希望通过任何官方渠道,我要它像是无意间泄露出去的秘密,越真实越好。” 吴元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臣明白。” 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鱼饵已经备好,接下来,就看那条蛇,是继续潜伏,还是会因为选择搏命一击了。” “这一次,我要的不仅是魏琛这条毒蛇。” 李岩的目光扫过两人,声音森寒如铁,“我要的,是魏琛和他背后,那张看不见的影子,一网打尽!” …… 三天后。 天工院,营造司。 管事刘诚正低着头,一丝不苟地核对着一批新式车床的图纸。 他年约三十,面容儒雅,平日里沉默寡言,做事却极为认真负责,深得宋应星的器重,甚至参与过早期雷神之锤部分非核心零件的改良工作。 谁也想不到,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管事。 便是长安在镇北王府内部,埋得最深、地位最高的影子。 一名心腹下属,装作汇报工作的样子,快步走到他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说道:“大人,酒馆那边传来消息,目标在辽东抚顺,发现了大型露天煤矿,准备投入三十万两巨资开发。” 刘诚画图的手,微微一顿,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消息可靠吗?”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非常可靠。钱串子那边已经开始大规模抽调资金了,债券市场都出现了波动。据说第一批设备,半个月后就要启运。” “煤矿……” 刘诚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精光。 作为天工院的管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煤炭对于李岩那套工业体系的真正意义。 如果说铁是骨架,那煤就是心脏! 一旦让李岩成功开发这座大型煤矿。 镇北王府这台战争机器的运转速度,将提升十倍不止! 到那时,别说长安,便是整个天下,都将匍匐在他的脚下。 绝不能让他得逞! 这个念头,如同毒草一般,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之前的铁矿爆炸和金融狙击,本意是试探和骚扰,给李岩添堵。 但这一次,是真正动摇根基的大事,必须全力以赴,予以致命一击! 他放下手中的笔,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 看着院子里那些正在测试新式农具的工匠们,脸上露出一丝悲悯。 “一群被魔鬼蛊惑了心智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为这个世界,创造出怎样的怪物。” 他的祖父,曾是前隋重臣,后归顺大唐,却在玄武门之变后被清算。 他这一脉,从此对李氏皇族恨之入骨。 第四百一十六章 香饵之下,必有死鱼 在刘诚看来,李岩虽不姓李,但他所做的一切,比李世民更加离经叛道。 “传我的命令。” 刘诚的声音恢复了冰冷,“通知老家那边,我要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在半个月后,将那批所谓的开采设备,连同押运的军队,一起送进大同江里喂鱼!” “大人,这次行动的规模太大,风险也极高。一旦失败……”心腹有些迟疑。 “没有一旦!” 刘诚猛地回头,“这是天赐良机!李岩刚刚打了胜仗,正是他最骄傲自满的时候!他把精锐的狼牙军派去押运,恰恰说明了他对这批物资的重视!只要我们毁了它,就等于斩断了他的一条臂膀,还能让他的财政彻底崩溃!此战若成,王府必元气大伤,我们便可趁机,将其连根拔起!” “遵命!” 心腹被他的狂热所感染,立刻领命而去。 刘诚重新坐回桌案前,从一个隐秘的夹层里。 取出了一套精巧的工具和一瓶无色无味的药水,开始用密文,向长安写下那封他自认为是捷报的行动计划。 …… 半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 这半个月里,蓟州的金融市场风云变幻。 钱串子坐镇财政司,调动储备金左支右绌,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整个蓟州的上层社会,都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终于,到了设备启运的这一天。 一支由上百辆重型马车组成的车队,在三百名狼牙军的护卫下,于清晨时分,浩浩荡荡地驶出了蓟州城。 车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沉重的车轮在官道上压出深深的辙印。 刘诚的那些人,早已在城外三十里处的一段临江山道上,设下了埋伏。 这里地势险要,一侧是陡峭的山壁,另一侧便是波涛汹涌的大同江。 “都打起精神来!” 为首的黑衣人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同伴说道:“目标马上就到!等车队走到隘口中央,先用滚木擂石封住前后两端,然后集中所有火力,把那些大车,全都给我推到江里去!记住,我们的目标是货物,不要和狼牙军缠斗!” 话是这么说的,可他对于狼牙军的实力还是很清楚的。 不说每个人都可以以一敌百,一个顶五六个绝对不是问题,所以绝对不能正面硬攻。 “明白!” 没过多久,沉重的马车轱辘声由远及近。 “来了!” 想到那位大人给出的报酬,男人眼中闪过兴奋。 他看着那支看似戒备森严,实则在他眼中破绽百出的车队,缓缓驶入了他们布置的陷阱。 “就是现在!动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埋伏在山壁上方的袭击者,猛地推下早已准备好的巨石和滚木! “轰隆隆!” 巨石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官道上,瞬间将车队的头和尾,彻底堵死! “敌袭!!” 押运的狼牙军士兵发出一声怒吼,迅速结成防御阵型,将马车护在中央。 “杀!” 近百名黑衣人,从山壁两侧的密林中杀出,直扑车队中央的马车!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男人眼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那些看似笨重的马车,在袭击开始的一瞬间,车厢的帆布突然被从内向外地划开! 从里面跳出来的,不是什么工匠或者民夫。 而是一名名手持连发弩,身穿黑色劲装,脸上戴着夜枭面具的士兵! “不好!中计了!” 看到这一幕,哪怕的男人在傻也明白,自己中计了。 甚至都来不及动用其他人,扭头就想跑。 但已经晚了。 就在他们冲出来的那一刻,周围的山林里,响起了无数弓弦绷紧的声音。 “放!” 一声冰冷的命令,从山顶传来。 “咻咻咻——!” 遮天蔽日的箭雨,如同死神的镰刀,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 与此同时,那些原本负责护卫的三百名狼牙军士兵,也猛地扔掉了手中的长枪,从背后抽出了更为恐怖的武器,短管枪! “砰!” 密集的枪声,伴随着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鬼手小组的成员,甚至没能冲到马车前,就在这立体式的交叉火力下,成片成片地倒下。 鬼手本人被一箭射穿了大腿,惨叫着倒在地上。 他惊恐地看着从密林中缓缓走出的吴元。 以及他身后那一张张冰冷无情的夜枭面具。 “你……你们……” 吴元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奉王爷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 当天深夜,夜枭军,地牢。 凄厉的惨叫声,隔着数道厚重的铁门,都能隐约听见。 不到两个时辰,吴元便拿着一份刚刚审出来的供词,走进了王府书房。 钱串子早已等候在此,他兴奋地一拍大腿:“成了!王爷,吴头儿,成了!就在刚才,那股做空我们的神秘资金,被我设下的圈套一口吞下!整整十五万两,一分都没跑掉!他们这次,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吴元没有理会他的兴奋,只是将供词递到了李岩面前。 “王爷,都招了,头目,直接受命于影子。根据他们的描述和一些交易细节,我们顺藤摸瓜,锁定了这个人。” “是谁?”李岩的眼中,杀机毕露。 “天工院,营造司管事,刘诚。” 当这个名字从吴元口中说出时,连一向乐呵呵的钱串子,都收起了笑容。 “刘诚?那个不爱说话,但干活很踏实的小子?怎么会是他!宋大人还总夸他是个可造之材……” “越是出人意料,才越是藏得深。” 李岩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已料到会是如此结果。 一个能接触到债券票样,又能洞察王府战略意图的人,必然身处核心部门,且地位不低。 “证据确凿吗?” “臣亲自带人去他府上搜查过。” 吴元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油布包,打开后,里面是几张写满了细小密文的信纸,以及一瓶特殊的药水。 “这是他与长安通信的密文原件和尚未销毁的密写药水。人赃并获。” “好。” 李岩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 “传我命令。” “吴元,立刻调集夜枭军,将供词上牵涉到的所有人,全部抓捕归案,但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钱串子,连夜查封所有涉案的商铺、钱庄,冻结其全部资产!” “天亮之后,在城中广场,公开审理,公开处决!” “我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看,背叛我镇北王府,背叛北地百姓,会是什么下场!” “同时,以此为契机,在王府上下,所有部门,开展一次彻底的肃清和忠诚教育!我要让所有人明白一个道理——” 李岩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自己的两位心腹重臣。 “在这片土地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任何试图从内部腐蚀我根基的蛀虫,下场,只有一个!” 这一夜,蓟州城注定无眠。 第四百一十七章 罪当——诛九族 月色之下,吴元本人亲自率领三百名夜枭军融入了蓟州的街头巷尾。 而夜枭军的每一个小队队正手里都有一份名单。 天工院管事刘诚的府邸,是第一个被光顾的。 这位在人前儒雅谦和的影子,此刻正坐在书房里,悠然地品着一杯清茶。 他刚刚销毁了来自长安的最新密令,心中充满了大功即将告成的快意。 毕竟只要计划一成,封侯拜相,甚至有可能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但这就是人性,有时候也不想想,说句不好听的话。 你一个管事而已,宋应星,以及天工院的各个部门的主事,只要他们愿意,每个人都可以被李世民奉为座上宾。 但也正因为如此,刘诚才会被迷惑了眼睛。 “砰!” 一声巨响,书房那扇由坚实木料打造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硬生生踹得四分五裂! 木屑纷飞中,刘诚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他脸上的儒雅与镇定,在看到吴元,以及其身后那几名带着夜枭面具的男人。 “你们是谁?深夜至此,所为何事?莫不是有什么误……” “刘诚。” 吴元看着对方,忍不住冷笑:“你的主子,在长安城里,救不了你。” 话音未落,两名夜枭军成员已经如猛虎般扑上,一左一右,死死地扣住了刘诚的肩膀,反手一拧,将他死死按跪在地。 “不!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天工院的管事!我是王爷重用的人!这是诬陷!我要见王爷!” 刘诚状若疯狂地嘶吼着,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吴元缓缓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将那瓶从他卧房夹层里搜出的密写药水,轻轻地放在他眼前。 看到那瓶熟悉的药水,刘诚的吼叫声戛然而生。 “带走!” 吴元冷冷地下令,“所有党羽,按名单抓捕!府内所有财物,登记造册,一律查封!” 对于这些人,吴元是真的没有手软的必要。 要知道,天工院的人在蓟州,甚至是在李岩所管辖的范围内,那都是所有人都要尊重的对象。 吃穿用度,那都是要安排体贴,而吴元和钱串子二人更是安排这些东西人。 就好像好吃好喝的给你供着,可你转头就给我卖了。 换成谁来了都会受不了。 同一时间,在蓟州城的数十个不同地点,同样的场景正在上演。 那些平日里伪装成富商、掌柜、文书甚至普通伙计的成员,被从天而降的夜枭军彻底撕碎了伪装。 在绝对的武力与周密的计划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 与此同时,钱串子也带着财政司的账房先生和一队狼牙军。 跟在夜枭军的屁股后面,开始了一场疯狂的抄家行动。 每控制一处宅院,账房先生们便立刻冲进去。 将所有的账本、地契、金银细软、古董珍玩,尽数清点、封存。 看着一箱箱被抬出来的黄白之物。 钱串子的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发了!发了!王爷这招引蛇出洞,不仅清除了内患,还顺带给咱们王府的府库,狠狠地回了一大口血啊!” 他搓着手,对身边的副手感叹道,“你瞧瞧,这帮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一个个富得流油!这些钱,本该是咱们北地百姓的血汗!现在,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这一夜,蓟州城上层风声鹤唳,底层百姓却安睡如常。 ……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 蓟州城中心的广场上,却早已是人山人海。 数以万计的百姓,自发地从城中各处涌来,将偌大的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因为就在一个时辰前,王府的告示已经贴满了全城。 镇北王李岩,将在此地,公开审理,处决通敌叛乱的内奸! 广场中央,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已经耸立起来。 高台之上,李岩身着玄色王袍,面沉如水,端坐于正中。 吴元、钱串子、程知节、李铁柱等一众文武,分列其左右,神情肃穆,杀气凛然。 高台之下,刘诚及其主要党羽三十余人,被五花大绑地跪成一排,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死灰般的绝望。 “肃静!” 程知节上前一步,中气十足的暴喝声。 如同一声惊雷,瞬间让嘈杂的广场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高台之上,那个如神祇般威严的身影。 李岩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台下乌压压的人群,又缓缓落在那群跪地的叛徒身上。 “诸位,我的治下之民。” “我李岩自起兵以来,便立下规矩。为的,不是我一人的荣华富贵,而是要让所有信任我、追随我的北地百姓,能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活得像个人,活得有尊严!” 台下的百姓们没有说话,因为他们已经认出了上面跪着的那些人。 其中不乏有他们尊重的先生。 李岩见此一幕,没有解释,只是继续说道。 “我欢迎天下英雄来投,也欢迎四方商贾来此安家。” “我的规矩很简单,只要你遵纪守法,勤劳肯干,为这片土地添砖加瓦,你就是我李岩的兄弟,是我镇北王府要保护的人!” “但是!” “总有一些人,吃着我们北地的饭,享受着我们用鲜血换来的安宁,心里却想着如何从背后捅我们一刀!总有一些人,将敌人的黄金,看得比身边同胞的性命更重!” “此人,刘诚!原我天工院管事,身受王府重用,参与机要。却暗中投靠长安,甘为鹰犬!他泄露军机,策划破坏,妄图颠覆我北地大好局面,置万千百姓于水火而不顾!” “此等行径,与禽兽何异!” “按我镇北王府律法,通敌叛乱,罪当——诛九族!” 最后三个字,李岩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吼出来的。 台下的百姓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冲天的怒吼。 “杀了他!杀了这帮畜生!” “王爷圣明!绝不能放过这些白眼狼!”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杀了他们!” 民意如潮,群情激奋!刘诚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瘫软如泥。 第四百一十八章 内患初平,边声又起 李岩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在这个乱世,想要守护一方净土,就必须用最铁血的手段,斩断一切敢于伸过来的黑手。 “但,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也为警戒世人。” 如果理智点的思考的话——现在自己离开,让别的研究或者后勤人员来送死,才是上策吧?至少艾斯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存在意义。 涂老爷子亲自给他选的,显然也不可能是寻常法宝,林青祭炼了一番后,却是发现此环用在困人方面,有着极其厉害的神效,一旦被困入其中,神念若是不够强的话,立即就要昏睡过去。 眼看沙盗全被绞杀,贾璋义,赵昊,孙英豪等人全都单膝跪地,低下脑袋。 又过了一会,突然,星空神舟表面的数万个门户,同时无声无息的关闭起来。 由于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我们不能说正道的岸就是岸,魔道的岸就是海。 但在第二天,从潼关方向传来消息,让论功请赏的事情又暂时搁置下来。 丁永伟越想越是后悔当初没有把向羽干掉,现在他想干掉都费劲了。 可是就在他准备降低高度的时候,瞳孔忽然微微收缩了一下,然后停止了动作。 苏彦一回宫,朝廷里马上又热闹起来。这次不是为城外叛军的事,而是为安置城中的灾民。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封信怎么会随着她的乾坤袋,一起遗落在这死泽内泽? 既然斯沃特都这么高的战斗力,那么赛斯的战斗力就算比他低,也肯定不会低到哪去,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被自己给摔到墙上? 蜂后有些啼笑皆非,不过闻到烧鹅的香味,她才蓦然发现,自己确实是饿了,被折腾饿的,这就拿着烧鹅腿吃起来,时不时还就一口红酒。 许阳那叫一个暴汗,这事已经做了决定,那就赶紧定下来,到不是怕夜长梦多,更怕的就是自己的彪悍老妈。 “睡不着。”萧云轩说的很直接,在这个跟了自己几十年的管家面前,不需要遮遮掩掩的。 例如此时的萧盈苛,如果没有酒精的刺激,以她的教养与素质,她能对陈凌说出包养这样的话吗? 阴阳诀到了第八层之后,也是这样的,从嗜心祖魔的身上获取的法力不再在甄斐的体内有所增加,自从突破了第七层阴阳诀之后,甄斐的修炼一直停滞不前。 现在,陈凌才开始有一点点做警察的感觉,不过相对而言,他还是更喜欢站在手术台上的感觉。 事实上,他并没有多少意外,昆仑以前也有这样的法宝,只不过八百年前就损毁了,严格来说,整个昆仑的护山大阵,都有点类似于放大的行在。 这些空缺的地方,以后迟早也会重新建设出来。毕竟,一旦云国富强之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居民涌现而来,并且在这里定居。十三林之外的城镇,大国们,也是发现了云国的崛起,不断的进行着各种商业活动。 由于现场所有的证据已经被毁,所以厂卫们明知是范永斗走私的事,但确拿不出足够的证据来证明这些。本来如果只是一个商人的话,那也好处理,但事情恰恰就在于这个范永斗是韩爌的世侄,韩爌在此事中是死保范家。 第四百一十九章 草原狼啸 王帐之内,群情激奋,所有首领的眼中都冒出了嗜血的红光。 这周晔跟黎璋关系还真好,居然甘愿起了个大早开这么长时间的路起来送人,她还以为他们这种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平日里太阳不晒到屁股绝不睁眼。 嬷嬷接过孩子,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叹息一声,她也算是出生杏林之家,后被兰溶月挑选进宫,但却从未见过如此孱弱的孩子。 双方都收回了自己的精灵,现在雪莉只剩下两只精灵了,而真嗣出来受了重伤的化石翼龙外,还有三只没有战斗过的精灵。 “老人家,这戒指我们是不能收的,喂,老人家。。。。”任凭欧阳绝喊破喉咙,老人家始终没有回头,好一个倔强的老头子,好一个伟大的父亲。 许久没有这样的时光了,兰溶月表示此刻又像是回到了前世穿过沙漠的日子,如绸缎般的黑发此刻被兰溶月捣鼓的满是灰尘。 “等等,今日侯府大火是怎么回事?”大局,族虽已舍弃了关君候,但顷刻之间让关君候满‘门’命丧大火,绝非一般人能做到的。 厮杀的结果是他用智慧干掉了冥殿不少人,坏处是引来了更难以对付的敌人。 温玉蔻撞进他的眼睛,一时无法逃离,就那样怔怔地看着。犹豫,迟疑,担忧,痛苦,许多情绪划过,不符合年龄的冷静与失落,顷刻间,夏侯沉霄竟有想吻她的冲动。 时诩理解景聆不愿对自己说实话,毕竟她是皇亲国戚,钱引铺的事情一旦被人揭露,就连皇上都不一定能保得了她,可时诩心里却感到不是滋味。 “没错,这便是双生花。”炎舞看着眼前的双生花,受阴阳相汇,一花为阴,一花为阳,阴阳相汇一块,生命极为的脆弱,若阴阳二者,有丝毫强盛或者衰弱,那么这花必有一方枯萎,而另一朵紧接着也会相随离去。 陆别离急匆匆地从自己的公司赶来以后,一进霍余晟的办公室他就感觉到了里面那火山爆发的气氛。 林蔚然不想承认顾叶明是自己儿子的父亲,但这一层血缘关系根本就没有办法让林蔚然否认。 “叶蓁蓁同学,跟大家交流交流,你高考考了多少吧?”叶乔故意道。 这种技法难度很高,不是一般的人能够学会的,而且,一次震颤两百下,还只是普通的水平,严格来说,要足足震颤三百下,才达到了较高的水平。 霍余晟悠哉悠哉地走到了余思慕的身后,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又伸手揽过了余思慕的纤腰。 她居然在演戏上也这么有天赋,难道她其实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天赋技能没有开发出来,以后一定要多多尝试不同的工作。 谢燕妮不耐烦道:“这里有这么多同事,我也只是脚不能动,能有什么问题,平时怎么没发现我们的叶总这么啰嗦呢。”抬手把叶敏往中推了推。 不然以廖冰这一点儿没过大脑的拳头下去,他能预想到关漠会以怎样的方式在他身上找回来,出于对朋友身命安全的考虑,叶应觉得与其那样的结果还不如自己替他挨了这一拳,这事儿也就过了。 第四百二十章 关中震动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 远处的突厥大军,并没有像侯君集预想的那样,直接发起冲锋。 而是从大军两翼,分出了数万轻骑兵。 如同两把巨大的镰刀,远远地散开,开始围绕着唐军的军阵,进行高速的骚扰骑射。 乾坤鼎虽然是乾坤至宝,但本身的载体材料却是极致的金属灵材。 依旧是日落时分,只是划船前来的,却不是当初那个载着他们过河,然后高歌凤兮而去的老人,而是变成了一个裸着上身撑桨的精壮汉子。 然而风吟剑突然停在了那裂缝的前方,甚至剑身因为前后两端的力量碰撞而变得微微有几分弯曲。 关羽没有言语,只是摸了摸如今已然长出一些的胡子,微微一笑。 数个血红的尖刺从远处飞来刺进盾牌里面,其他圣骑士也紧张的重新拔出武器环顾四周。 “一般野路子,都不喜欢对人行什么抱拳礼。只有在凡间练过武,或者曾是修仙之人,才喜欢做拱手抱拳的礼节。”老板娘轻声道。 此时的谈初微在一片热闹之中靠在椅子上,满脸写着冷漠和我作伴,我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剧组驻扎的地方不算是偏远,叶承泽这些天拍的戏份也很多,受伤这几天也不算是太耽搁。 一大包药等到了巷子里没人处,她摸着颈上带着温热的玉佩,下一秒一包药原地消失,进了她的玉佩里。 朱雀前方空间荡起涟漪,一座雕龙画栋,檐牙高啄的宏伟宫殿出现在他的面前。 狄杰发出一道绝望的惨叫,身体被箭矢击穿,直接在半空中炸开。 寒冰在祥安客栈中大闹了一场,那般毫不留情地将飒容给赶走了,分明就是在争风吃醋,更有耀武扬威之意。他应该是故意要在水泠洛的面前表现上一番,想以此博取佳人的青睐。 最先她还以为梁榆是想为自己争取一点好处,所以才这么卖力而已。 他的战斗方式本来就是极致的进攻,一般的攻击落在他的身上也不能对他造成多少伤害,因为敌人的攻击人未必能够击破他的防御,但是面对自己就不一样了。 不过,看着这妹子此时酣睡的模样,刘迁却是冷笑了起来,一双手已是肆虐而动,在这妹子的身上,来回的光顾着。 呼啸作响的衣服,在疯狂肆意舞动的头发,叶天一步步走到了大楼顶层的边缘。 杨母在一边悠悠的继续开口,她也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能够这样了,如果唐清玲不同意的话,杨母也不会放弃。 新家比以前的老宅面积大,易可馨的闺房也有了自己独立的卫生间,刘迁敲了半天房‘门’也没见有人吱声,只得轻轻推开‘门’进去。 刘迁的压力也逼得万杀不得不收缩自己的人马,这才让他们可以出去。 地灵大惊失‘色’,天河也是双眼爆瞪,只见那李驰竟然一个闪身离开了地灵一丈。 “不如本王找一匹发疯的马,踩世子一脚,世子亲身体会一番,如何?”轻讽刺的语调,不客气的话语自金修宸口中说出。 随着那黑洞的旋转,竟然还在不断地扩大着,随着那洞口的夸大,一股若有若无的吸力也是渐渐地传了出来。 徐菁冷笑道:“你见过他炼丹、炼器吗?不会是被他骗到这里来的吧?”董占云毫不气馁道:“给你们露两手好了,看好了。”说完董占云拿出一个青色的炼丹炉,一些药草。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不为李唐,为华夏! 一时间,殿内主张隔岸观火的声音,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在他们看来,这确实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吴元,却缓缓站了出来,对着众人微微摇头。 管家说:大公主五个,2公主五个,三公主五个,大公主我已经留下来五个,现在准备往2公主你那里走去。 菩提老祖拿出一个盒子,然后说:我知道管家大人,最近特别忙,你看看,这东西,然后盒子一打开一个千年雪莲,然后管家说:这……,这是贿赂我吗?但是眼神还是看着千年雪莲。 众人退后,上官烈观察片刻,看准了一个方位,一掌劈了下去,一声爆响,那轮盘立刻被击得米分碎。 这时候全部的人拿着刀看过来,孙武以躲开然后大人说:你这妖孽,你想干嘛?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实力,可以当着我的面杀人。 “咱们是夫妻,在一起做这些事有什么不行的?”伊云邪恶地坏笑了起来。 两人对峙了差不多半刻中的时间,萱伊一声冷哼加大力度,而林萧突然感觉到一股压力来自上方,额头上也是细汗直流,看来林萧也是苦苦坚持着。 众人看去,这家茶庄的装潢很不错,生意也非常火爆,顾客盈门。 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花菱萱的丹田之处,一阵翻涌!滚滚的灵力,在她的丹田之处躁动不安。 “叮”的一声脆响,那巨大的手印和巨大的血迹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道心火召唤来的火焰墙体,立即被剑意冲散,化做无数的火花,席卷向向远行。 回燕京,那可就不能保护公主殿下了,褚青可不敢回燕京,于是感觉闭上了嘴巴。 穆丰拜山门时正好是九方阴十日屠十门那一年,算计算那一年到今年,再加上十五岁,自然就知道穆丰今夕几何了。 最后楚云没有问白蛇烟侍,关于三大圣地为何参与到人类的战斗中的问题。 “第五明月!第五家族!原来如此。”许木也出于深深的震撼中,呐呐自语后,忽然间仿似想通了很多事情。 都是天罡境,每一次突破都会有一段游历天下的时间,所以这些人没有初哥。他们跟穆丰的区别仅是接触的层次不同,游历的范围略窄,游历的时间略短。 很有可能,那鬼炎蛊虫也是苗鸿越,利用天蛊炼虚火,培养出来的。 因为刚刚靠近那些荆棘藤,蓝色火焰燃烧的藤蔓,便主动的为他们让出一条道路。 富家嫡子富子天未亮就来到濮阳市,为其父富甲来寻一味药石,可恶的是整条肆列的人都在寻找同一味药石。 根据前三层的经验,铁门开启,九天封印阵便再不会攻击他,元真大踏步走进房间,径直来到石台前。 那气势,瞬间杀气腾腾,一直和倭寇战斗,死在他们手中的倭寇无数,他们此刻身上都带着一股让人心寒的死气。 北有北斗七星,南有南斗六司。六司地位特殊,乃是掌管凡间人,妖,灵,鬼等一切的星君,非天庭大帝直接管辖,而是隶属南极长生大帝。 “看起来应该没多大问题了。”苏真看了片刻后,便选择直接离开。 第四百二十二章 突厥不灭,中原永无宁日 议事结束,众将各自领命而去,整个蓟州城,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李岩回到后院,李秀宁和苏婉清正抱着刚刚睡醒的李问君,在庭院中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看到李岩走来,李秀宁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夫君,你决定了?” “嗯。” 浪费可耻,这么多人,多少一点都是吃完的。收拾收拾,可以喝茶,赏月得明儿早起。 第二天,林茶一大早就爬了起来,迷迷糊糊的洗漱完就出了房间。 狂轰了一百多招,乔加的激光剑如同毒龙一样刺了出去,而刀锋战士的战牙也消失了。 巫瑾是最完美的情绪容器。外倾性e,亲和力s,抗压能力s。能疏导精神疗程,甚至替代承受情绪锁。如果“利剑”是体格、作战能力方向的改造,那么“剑鞘”就是精神、性格层面。 来到某家餐厅,颜兮月演的立刻瞪得很大,看了一眼不行,便直接跑向唯一空位的座位上,伸手叫着服务员。 虽然面对的仅仅是动态靶——但是他在两个月后,第一次学会刚枪。 “你说呢,沙发很舒服的。”周芷笑眯眯地望着某人,希望他自觉地下床。 “唐晶心的助理王欢年纪也比她大不到哪去,你看人家。”早上去采访拍摄唐晶心的编导嗤笑一声,手指指向拍摄王欢的镜头。 秦瑾瑜原本因为那莫名其妙出现的折磨而有些不安和难受的感觉瞬间消散了一半。 胖子感觉到了力量,真的,每次战斗,每次的宣布,能都感受到那万能的可以信赖的力量。 或者说,这些年她已经太累了,心神疲惫到了极限,实在是不想再继续过东躲西藏的日了,这个山谷已经是她的家。 “这个世子爷应该也都查的差不多了吧?”楚楚半眯着眼睛笑道。 而因为洛叶和达里尔, 拉高了平均颜值, 让这一次的照片看起来外赏心悦目。 高疏也是第一次来,对这里也不熟悉,所以有人是在前面给他们带路,还是这个度假区的经理,他对高疏的身份心知肚明,这是总集团的少爷,得罪不起,而对于洛叶就好奇了,心道难道是哪家的千金? 苏楚不知道那个老太监的身份,赵敏身为蒙古郡主,怎会不知年近百岁的图公公是什么人,那可是号称皇宫大内第一高手,也是守卫元皇的最后一道防线。 楚老太猛地上前,想要抓住楚三川的衣袖,无奈人老了,动作不灵敏了,刚碰到楚三川的衣角,他已经走出了大厅。 “娘娘,您知道吗?帝君要派丞相去请老爷回朝了。”雾雾见都不说话便兴奋的禀报。 尖锐的牙齿闪动着深寒的光,它张着巨大的嘴朝着林清越扑了过来,林清越躲闪了几次,衣服已经毁了大半,甚至有些皮肤也是火辣辣的疼。 无数次以为依她的脾气绝不会主动找他搭话时,偏偏每次都会出乎意料,令人哭笑不得。 唐风和老弗兰德的助手去取了药然后教导了他的助手煎药的方法,一共14服,是两周的量。 周若琳冲在了前头,只是这时那些声音已消失了,亮光照射处,但见数双手露在了沙地上,正缓缓随着沙土塌落而下落,这是怎么回事? 听林语梦一问,几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把陈家发生的事情向林语梦讲述一遍。 第四百二十三章 全员开火 “传我将令!”苏定方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 “全军转向,放弃所有不必要的辎重,轻装简行,目标,直指汾河渡口!我要在两天之内,赶到那里!” 哪怕他断了腿,生了病,爬都要爬到香城去,因为跟他的断腿生病比起来,宋焕珠没有的可是一条命。 虞清涵此时脸上充满惊喜之色,直勾勾地盯着叶紫舒流血的大拇指,舔了舔嘴唇。 三皇子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了,可依旧不敢置信,求助般的转头看向他的亲娘许贵妃。 三金影后,去给一个新人导演做陪衬,你不怕坏了路人缘和评价?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放弃身体控制权,以你为主。”林芷筠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精神海之中,玉佩依然漂浮在那里,随着姜风幻力的运转,不断以一种极其具有韵律的方式摆动着。 这会,神果树从虚幻中缓缓具现是有一个逐渐的过程,它要从下方往上方开始具现,不会一下子具现出来。 梅清离美目微眯,眼神意味不明,“我是来救郎君的,你不是说明天便是皇帝密令,要将梅府满门抄斩的日子吗? “在在在,没丢,”陆君弃看着梅清离的手伸了过来,立即慌着捂住了下身。 张谦蛋拉开背包拉链,铁球朝里面瞅了一眼,惊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一路观察着宝丽晶的装修,和帝豪差不多档次,比海上明月要逊色两筹,生意却和海上明月差不多,肯定有独到之处。 但是下一秒的时间,却是惊愕的发现,一双大手死死的钳住了他的脖颈。 秦江七百万资金来源在职大早就已经传开,无数师生完全羡慕嫉妒恨。 想想这过上一段时间,这一个个朝代弄出来了蒸汽机这么超纲的玩意。 等到上崛胜人等人一走。百拳武馆的弟子们纷纷冲了过来,嘶声大喊。 几个治安队员也看向包厢,此才发现除秦江三人外竟还有两人在一旁。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待到电话挂断,听了半天柔情蜜意的沈夫人则脸色仿佛吃了屎一般难看。 关心的都是他津贴到底有多少,带了什么东西回来,那东西值不值钱。 早在曹颖出城后,曹颂就交代过梁氏与孙宅的管家,若是有外人上门,直接都推到曹府。 他以为窦昭是这个家里和自己生母最亲近的人。没想到提出反应的也是窦昭。 “去吧,完成你的使命,救赎奇拉。”奎雷斯扬手一指,豪情万丈的说道。 其中,那名头发稀疏的老者咆哮一声,强大的力量爆发,化作一道凌厉的攻击俯冲而出。 “为什么呢?既然你连死都能够面对,为什么你就不能面对活着呢?”秦川问道。 见众人应声,寿哥又点了沈瑞的名,似要让他留下来回话,可是半晌,终还是挥挥手,叫他先回去盥洗更衣,表示明日再召他。 将奇装异服、随心所欲的寿哥与规规矩矩、勤勉向学的沈瑞放在一处,谁是“墨”、谁又是“朱”,一眼可见。 “这样的话,当然可以,你需要什么?”总统放下心来,只要不是沾便宜就好。 第四百二十四章 点名 一枚炮弹,拖着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轨迹,跨越了五里的遥远距离砸进了突厥大军的中阵! “轰隆!” 剧烈的爆炸,瞬间发生! 同时。大壮也发现了里面的情况不妙。急忙冲里面喊:“二哥。二哥……。”说着就往里挣扎。而三叔由于担心赵银出什么事。回头看了看。他这么一分心。大壮可抓住机会了。猛的挣开三叔的手。扭头便跑。 各大门阀怒火冲冲,彻底灭掉了圣尸林中的最后驭尸族族人,加上强大的御林军,整片区域都被人族掌握了。 「怎麽了﹖」巍薇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满脸惊愕地紧盯者他的眼睛﹐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离这不远有一家医院,里面的设备据说是长沙市内最好的,告诉我你需要的,我们去给你弄回来。”在赵强眼里,这次行动与平常没什么两样,冷冰冰的机器比活人更容易弄回来。 听到冒险工会主席的声音,所有人都不由疑惑了起来,这里会有什么秘密呢?互相看了几眼,还真没人知道的,毕竟……卡斯塔玛山谷可是冒险工会所掌握的,其他人哪有可能随便进入呢? “你醒了就好,以后不要再逞强。”子龙面带微笑,看着澹台圜说道。他的话语带着对澹台圜如此大意的责备,但她听在耳中更多的是满满的关怀。 现在,又有一个难题摆在面前。他根本不知道上面的地址到底在哪里。就算打听任务地点时眯着眼睛,让他人无法轻易觉自己眼睛的颜色,但在任务的过程中,眼睛的问题同样会有暴露的可能。蓝眼一时间成为了子龙的困扰。 我见过死亡军团急速行军的场景,漫山遍野的行尸走肉,疯狂咆哮疾行,那种场面真是看一眼就让人浑身发毛。 面对这一幕,绿甲武士的脸色不由一变,经验丰富的幻兽使,是不可能感觉不到攻击中所蕴涵的能量,以及能量的分布情况的,面对着青龙射出的金角,绿甲武士不变色是不可能的。 “我还有的选择吗?”赵强道,这里没有对外的出路,而光传送这种技术掌握在对方手里,自己再无可能像在前进基地里那样,侥幸逃脱了。 “那就去上一次我带着你去的地方。”王军说完话,脸上的神色看上去显得很是有一些得意洋洋的。 虽然这很无耻,却也是人之常情,换成是他也会这么做,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鬼知道究竟是真是假,被坑了怎么办,最后找谁哭去。 苏阳再回来的路上,心里就一直惦记着罗刹,也就是曾经的红鹰。他心里有很多话,想和罗刹说。 王姣眼神忽然一变,虽然一闪而过,但是还是被我敏锐的捕捉到。 以江遥的脚力,先去洗个澡再追上那辆马车,当然没有一点问题。 只有将再缘眉头皱着,虽然这五只如同先前的幻兽一般都是最低阶的幻兽,他们以前也有猎杀掉五头的先例,可这次这五头幻兽给将再缘一种怪异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却只有将再缘一人有。 这里位置非常好,我身后就是啤酒箱,里面有的是大绿棒子,特方便一言不合,举瓶砸之。 第四百二十五章 阴山决战 阿史那社尔面如死灰,眼神涣散,明显还没有从那场噩梦般的战斗中挣脱出来。 “我们冲了上去,可是他们的步卒方阵,就像一道喷吐着死亡火焰的墙!” 一股炽热的紫色火焰,顿时席卷八方,妖兽直接弥漫在强大的火海之内。 “这就是帝尊的实力,怎么感觉跟面对极道真皇一样。”秦横天胸口被骨爪抓中,就连造化仙体都扛不住,瞬间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殷红的鲜血不断流淌而出。 听到刘军侯那杀气腾腾的话语,四周的兵卒没有任何犹豫的重重点头。 其中,有一千多万的下载量,来自世界各地,并且还在不断增长中。 钱虎脸色一轰,他本想给陆天一点颜色,却被如此轻易接下,他根本下不来台。 司徒刑也没有想到,朱无视身上竟然会有免死金牌,忍不住也是一阵发愣。心中并且浮现出几分为难。 我想,这应该是我们比较适合的相处方式了,未来太多变化,谁也不能保证,但是,按照我的想法,我是希望,能够和她一直走下去。 接下来的两天,王逸动跟李轻蝶回了青山村一趟,给了父母、外公一些灵气液。 这就是金甲圣虫族,喜杀戮,善征伐,以吞噬生灵血肉而不断成长,乃是炎神域各大势力的公敌,它们实力强大,极度嗜血,异常凶残,所到之处,就是死亡降临,必定生灵涂炭。 这让所有人更加疑惑,如果第一次出面,可是真的是因为他正义感强,想要帮助江枫脱离困难。 草泥马怒目圆睁,显然,眼前的人类已经完完全全地把它给惹怒了。 “好了,咱们出发吧。”风震将风衣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黑色纯棉衬衫。 “这次遇见杰顿,明明有那么长的相处时间,为什么不给我发奥特签名?”赛罗不满,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古辰对君悔的怒气一点儿也没有看在眼中,仍然吃着牛肉,笑嘻嘻的道。 “泰迦是泰罗的儿子,我想让那家伙的儿子成为一个优秀的战士,然后再由我亲手摧毁!”托雷基亚攥紧拳头,眼中的疯狂不像演的。 “干得不错。”风遗墨发自内心的骄傲的笑容,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在月光的照之下,雅玲那绝美地风华绝代的姿容还真是让人入迷,肤若凝脂,眸若秋水,曼妙地身姿站在水池边,似花树堆雪一般清新瑰美。 风落羽看着流星变成的冉落雪,一时间,竟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警惕地打量周身,将非攻化作盾牌防备,生怕再一次有闪电劈他。人太帅气了总是会惹天地记恨的,他明白。 龙冰灵抬头,见到是他,微微一愣,随之,哼了一声,没理他,继续和银背剑齿虎搏斗起来。 弓弩也好,云梯也罢,包括井阑和即将登场的冲车,这些都属于军用科技的范畴,就算没有达到质的飞跃也是很大的改良,肖毅来自后世的知识在此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令得勇猛善战的陷阵军更加如虎添翼。 凤凰虚影突然被咬,痛得怒叫一声,不得不回头与那飞天麒麟豹虚影激斗来,不过由于刚才身体被飞天麒麟豹给伤到,终于逐渐落入了下风。 第四百二十六章 封狼居胥 “不……不可能……” 颉利可汗的嘴唇在颤抖,昔日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刻被轰击得粉碎。 “第二轮,延伸炮击!目标,敌军中军!” 李岩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 炮兵们迅速调整射角,新一轮的炮弹,越过了混乱的前锋,狠狠地砸向了颉利可汗所在的中军本阵! “轰!” 那天,后来言彬也给她买了一个蛋糕,同样精致,同样价格不菲,可是沈薇之就是觉得很难过。 李春子今年32岁,有个三岁的儿子,她的老公宋远平原来是做房地产的,但最近几年泡沫经济,他开的那个房产中介店直接受影响倒闭了。 三天以来,玩的非常开心,什么烦恼都忘了,尤其是慕伊人,疯得连她自己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就在志愿者们接收物资准备转投到各个定点医院时,两个自称来自艾德医院的医生蛮横地强行抢夺物资,态度极其嚣张,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而且江城之内的很多信息是江城之外的人不知道的,张薪火身在城内有独特的优势。 全国人民都在对前线说“江城加油、白衣天使加油”,但是白衣天使不是真的天使,他们也是人,也会感到害怕。 纪航成最近晚上都是夜不归宿,他白天在公司,晚上就回到万科,对于陆绾来说,他就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丈夫而已。 薛凯刚考虑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有把林雨的态度考虑进去,要是他知道林雨至始至终都不喜欢薛臣的话,可能会马上劝薛臣放手。 承影剑虽好,可是太容易引人注意,这玄铁重剑则刚好弥补了这个缺陷。 “你在说什么呀?你可别瞎想,本姑娘不想理你了,我走了,爱跟不跟!”赵慧敏应该也是听到了,都觉得有些害羞,脸上泛出红晕,直接转身就走。 他们的马车坐不下那么多的人。于是,玄德和吴亦凡租了马匹。玉如一行五人坐车、骑马向南走了六天才到江夏。 高密王固然有心迅速冲开屏障,入内逼宣景帝同意让位,然而这位皇帝再怎么不得人心,到底在帝位上一坐三十来年,偌大禁军,终归还是有些忠心耿耿的将士,愿意为他舍生忘死的。 守序得到确切消息,将海南防务交给曾樱,乘坐卓越号护卫舰赶至合浦。城外的海角亭是南流江边主要地标物,守序在附近下船,登上广东省的国土。 王兴奉唐王朱聿钐为主,用永历年号。愿去南洋的人,王兴给行礼路费,愿留下结婚的,王兴给聘礼嫁妆。正如王兴所说,顽民无所为,但求存中国于一隅。 倪算求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好像被雷电劈到一般呆呆的看着红牛哥。 “皇上喝了你们的安茶觉得甚好!所以,你们的茶成了贡茶的一种。今年就将所有的茶叶进贡吧!”杜公公鼻孔朝天道。 可惜,张铁却是停了下来,不是张铁不想再继续挥动,而是已经没有继续挥舞的力气了。 只见,黑豹十三此副盔甲的脚底板上,原本是有一层薄薄的精金铁皮保护着,而此刻,他的这层铁皮,居然已经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给戳破了进去。 没有多少犹豫,慕容艳儿说完这一句,就又击发了一条火焰飞刃,朝着倪算求打了过来。 听到了太一也这么说之后,这位警官仔细的想了想,也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恭迎镇北王入城 封狼居胥,勒石记功! 当李岩大破突厥十五万主力,生擒颉利可汗于漠北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天下时,整个中原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随即,是火山爆发般的沸腾! 蓟州,是狂欢的海洋。 脑海画面中,一头满是伤痕,流着绿色血液的双头巨龙,正在一处铺满尸体的空地上喘息。 我的声音够大,应该会被所有的人听见。等我摆好碗筷,一凡已经第一个过来了。接下来就是空守和逸尘,以及也还在这边调息的玉成大师。 商城刚开门不久,人不多,丧尸也就没多少,活着的人能躲就躲,能跑的估计都跑掉了。而东西大都摆放整齐,只是有些柜台偶尔有血迹。 “我没有前途了,事业也毁了,家被我弄成这个样子!”他说得痛心。 “想不到,我这脸蛋这么美!”苏珺自我陶醉的观赏起了菲莉茜雅。 没异能就敢出来和军部做任务,若不是个勇者,那就是为了至交。 “是”明凡便回头跟于曼丽示了个眼色,让她先回去等他,马上跟王天风走去。 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呓卿也没有拒绝。可以感觉的得出,她没有恶意。 白依抬手,手心中悬浮着银白色的光刃。只要叶素素有危险,风刃也只能不得已而使用了。 尚清风心中大骇,看着万飞寻满脸狠厉,一脚踩在了自己的胸口,顿时吓的魂飞天外,他绝望之中拼命冲破右手的禁制,惊恐地把金字令牌举了起来,却是满脸肌肉分离,说不出话来。 也许有人立即会反对,认为那些掌权者发动的战争就是无法无天者,就是对生命空间的破坏者和无视生命者。 虎子转身瞪向秦远,可他完全低估了秦远的速度和灵敏,在他转身的刹那,秦远又到了他的身后,趁机又在他的屁股上,加上了一只脚印。 “冤家,你就不能温柔点?”风岚也是感到自作孽不可活,但她心中却是平衡多了,可见身体的痛苦远不及精神的痛苦,这话一点也不错。 不过也只是稍作犹豫,比起点穴术这种取巧的法门,王柏更想使自己的实力得到全面提升,而且炼气化神到底是种什么感觉,他也分外期待。 而且,这种超乎寻常不合逻辑的紧致,以及中途的明显阻碍,再加上洁白床单上的那抹艳红。 办完正事,他回了趟家,拿出定星盘,把海东这边的坐标锁定在自己的床上,以后回家就不用再那么车马劳顿了。 现在得知了神秘珠子竟然有意识,这让他再也不能心安理得,谁也不知道这神秘珠子中的意识是好还是坏,有没有什么图谋,毕竟以神秘珠子的强大。如果真有什么阴谋。他很难能够抵挡得住。这让他心中产生一丝忧虑。 对方开价两百万美金,让任德元着实有点肉痛,要不是冲着他们的名气还有保密程度,他真想找别人来做。 “不知所谓。”南宫平身上就神位都有几十个,谁和他比东西多,那不是找死吗?当然南宫平也不会去做这种傻事。 我跟着另外三人拼命的点头,心里却想着黄金龙嘴巴那么大,到时候自己肯定会说出去吧? 苏煜阳和凌秒落座,风纪就一溜烟地跑到了房间,下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纸袋子。风纪把袋子放在桌上,然后凑到凌秒耳边嘀咕了几句,凌秒不耐烦地瞥了风纪一眼,又瞅了瞅迷茫的苏煜阳。 可是对于王凯和大头目来说,王凯认为史宾斯是混乱之源,就是一个祸害,消灭了就等于拯救了人类,而在大头目的眼中,史宾斯也就是一个实验素材,没有什么特殊的,解决了也就解决了。 “当然是以物换物,如果你把画送给我,我可以让你牵一次我妈咪的手!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就算你愿意我也不乐意!”他瞟了一眼蓝宝贝。 她在沙发坐下,支着额头,哭的红肿的眼睛疼得难以睁开,阵阵干涩异常难受。 房门打开后,一个面目俊朗的年轻人,手里转玩着一支“蜂鸟”微型手枪,大喇喇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十几名护卫,腰间鼓鼓囊囊的,一看便知都带着家伙。 面对仙武学院这位老院长的攻击,夏阳摇了摇头,而后口中径自轻呼了一口气,顿时便如狂风席卷一样,将这碍眼的老院长吹出了九霄云外,消失在他眼中。 见到凌阳的窘相,汉子们一起豪放地大笑起来,阴阳怪气的嘲讽声不断传进凌阳的耳朵,即使以凌阳厚如城墙的脸皮,也羞臊得微微发红。 “还是说一声好,明儿一早我去一趟吧,等晚上我跟老太太打个招呼。”俞嬷嬷仔细想了想应道,赵氏舒了口气笑道:“那我去寻姚黄借辆车去。”俞嬷嬷应了,看着赵氏往后园角门过去,才转身进了屋。 第四百二十八章 朕常常做一个梦 李岩面色平静,只是对着道路两旁的百姓,微微颔首。 他不发一言,但那份从容与自信,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能安定人心。 “清灵相公,娘对我说,我虽然进入到琉璃的记忆中,经历的事却跟琉璃不一样。我很好奇以前琉璃到底是怎样的,你给我讲讲。”我拉着清灵的袖子回屋推他坐在椅子上,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身旁,打算好好听故事。 安逸笑了笑,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来一个食盒,里面有着一些食物。 直到最后一丝力气使尽的时候,一夏终于脱力了,她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些人,还有陈力惊恐的面容,忽然间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一样,眼神灰暗的就好像是垂暮的老人,一点一点的走出了这里。 叶天涯一呆,转头向南望去。其时已过拂晓,天色渐明,远处苑家大火兀自未熄,只是火焰渐淡,浓烟直冲霄汉。 楚铭眉头一皱,武者经历的超脱之劫各不相同,和一个武者的天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超脱之劫从低到高分为紫元一杀劫至紫元九杀劫。 马尔福愣愣地张大了嘴,作为母亲的纳西莎早早就发觉了不对,急急忙忙赶过来,看着马尔福望向手里的信纸发呆,她还以为儿子出了什么事情。 听到王月天这一番话的章平天,紧盯王月天的双目之中不由神色瞬变。 那些毒液腐蚀性极强,一滴滴散落到地上的毒液,将地面腐蚀出了一个个碗口粗,不知深浅的坑洞。 “没办法了!”莫长生嘴角的肌肉不停的抽搐着,看上去极其肉疼,就好像是有人在他的心头狠狠的剜去一大块肉一样,简直是痛彻心扉了。 就在史亮犹豫不定之时,却听场中又传出了一阵兵器碰撞的巨响之声。 渡边新神色惶恐地望向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的神田井子,双腿不断往后挪动,直至贴在墙上,他才无助又无力地大口呼吸。 陆宏弢面带自信的微笑。在董事长的座位前停下脚步。环视了一眼在座的众人。他的眉梢轻轻一挑。坐在了那个由始至终都不该属于他的位置上。 竹山教的镇派之宝却是都天玄冥策,此宝威力远超其余六宝,但是却并没有成就洞天,故而需要多人联手祭炼。竹山教的八位元神级数长老,这才苦守在镇魔殿中,祭炼这件看家的法宝,并无一人出去远门。 现在,连一位为这个国家激战而创造了奇迹回归的年轻英雄,竟然也在动摇了。 为什么当初自己第一次渡天劫时,会是亿万年难得一见的九天神雷劫? 夜一,枫云,水徊,极煞仙人,付矸山,闲逸,一干人等恭敬的应道。 而事实上,若是她的jīng神状态再得不到改观,她的确会疯掉。不疯掉也会因睡不着而崩溃。 “允他回归大秦,现在他的那片领土直接作为他王氏的直属领地,同时加封他为公。任太尉,直辖全国大军。”路超道。 本来想着事不关已,没有必要管什么闲事,但既然人家都出声要求,管上一管也没什么,反正寻找回原来空间的方法,又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第四百二十九章 李世民的故事 “很简单。” 李岩伸出两根手指。 提起要让赫子铭去帮自己买的东西,赫子铭难得的脸红耳赤,却又还要强装了一本正经。 更有他十岁那年的救驾之事,虽是被父亲推了一把,他心中却只有对父亲的怨恨,却没有丝毫对皇帝的怨言。 夏浩然的话说的很明白,他们两个更是聪明人。因为,修炼即修心。以叶山河和王振两人如今的境界和心性,知道的太多反而会影响到自己的道心,成为一道魔障。 “那好,无双,天明之后去告诉皇上,我答应和圣域联姻。”凤于飞说道。 素依忍不住笑了笑,正欲说话猛然听见一阵雷霆之声,抬头便瞧见一个巨大的火树银花绽放在夜空中,光耀半天,仿佛千万条的鱼在海中跳跃飞旋,不由得便惊呆了。 因为属于同一阵营,阿尔巴尼亚与内陆的关系相当不错,因此,在这里生活了有好几千来自东方的华人。要知道,这个国家的总人口才250万人。 王浩明可是知道,老大的为人处世之道,向来都是“以德服人”的。 “素依,你怎么起的那样早?”杏儿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问道。 “那只是个手工作坊好不好?全部买下来也不过一百万澳元。我的投资公司账面上可还有两千多万,不投资太亏了。”妮可捂着额头,笑嘻嘻说道。 这时候就连反应迟钝的李志都意识到,自己这哥们似乎又捡到一个大漏。 然而奇怪的却是,我却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灵魂波动,似乎……对方也并不曾施展什么“度人经”呀? 却又连忙秀眉一亮,各自回到房间里,用最好的衣衫打扮自己,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 田菲儿也不是第一次参加画展。这是这个画展弯弯曲曲的特别多,让她有些惊讶。 其实这几日我一直在琢磨,既然上官凌与赵东有很深的,那么很有可能也与毒牙背后的烈焰盟存在某种关系。 利康天等人顿时心惊胆战,他们觉得隆傲天太过狂妄了,居然敢如此对老祖宗不敬。 就像黑社会,越是底层,信誉越是的稀缺,但慢慢的往高层走,信誉便会越来越好。 此言一出,我们顿时脸色剧变,运转目力,这便下意识向着声音响起的地方径直扫了过去。 其余几人,来的目的也并非为了援助无争岛,无争岛在成为无争岛之前,被称为修罗岛。 我心里打鼓,第二战就遇上这么厉害的东西,令人胆寒。黄毛和胡来同样脸色大变。 闹了半天,原来竟是我师父出手治好了老局长,所以老局长才能及时赶到,堪堪救下了我和舟哥等人? 胖子一脸正色道:“芦屋家族十七代曾孙,忍者芦屋新兵卫前来挑战!”说罢,便化作一阵白烟,消失在原地。 透着微弱的灯光一个圆脸圆身子的中年胖子打着哈欠在门后探出了半个脑袋。 洋道士看了看我:“别看我,我可没有和男人一起睡的嗜好。”说完,赶紧一溜烟的跑回了房间,将门紧锁起来。 第四百三十章 摄政王 长安,太极殿。 如今的朝堂,早已不是昔日模样。 殿上,李岩身着玄色摄政王袍,端坐于那张曾经属于李世民的龙椅之上。 虽然名义上,身旁还设有一个小一号的,属于幼帝李恪的座位。 “你知道不作死就不会死吗?张青开始讨厌你了。”许佳人趴在课桌上懒洋洋的说道。 阿鼻道三刀的第二刀,威力比上一刀明显更加的强大。只听刀身之上传来明显的“呜呜”声,端的是诡异异常,恐怖至极。 凌夕还在四处观望神洲宫内部的装饰时,给他领路的少年停了下来,跟他说到了。 她记得有次艾山接受专访,记者问他“艾美国际”的意思是不是“爱美丽”的谐音。 “这个……实不相瞒,我们大队僵尸严重不足,人马需要你们到后方自己去募集。 凌夕感觉到了秦天赐三人心底的那一丝惊惧,他根本没有想到双色万花瞳能有这么大的威慑力,一开始他还不打算动用万花瞳的,可封神之战进行到现在,他也只有祭出万花瞳才能和秦天赐三人对敌。 这一声正宗的狮子吼功当真是厉害,只怕萧远山已经修炼到大成境界,在场诸人纷纷吓得捂住了耳朵,运起内力才抵挡住他的这一声吼叫。若不是萧远山只是对天咆哮,而是用来伤人,他们再捂耳朵,再运内力也没用。 面对定家主的无端指责,自始至终光家主一句话都没有说,表现的极为冷静。 这块地方,仿佛真的死地一般,地上全是变异人的尸体,大多数尸体,缺胳膊断腿,甚至没了脑袋。 果然,凌夕消失之后,紧接着就出现在秦天赐面前,手持墨渊向秦天赐斩去。 她僵硬的转过身体,低下头认真的看着右手的伤口,就是不再看阿威。 “金海滩什么时候出了一位赌术牛人?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袁戈淡淡道。 看完后,苏月默默地在心里替路泽感到高兴。能有这么一位好姐姐愿意在这种时候陪在他身边照顾他,担心着他惦记着他,还鼓励他继续坚持自己所坚定的感情,这也是现在路泽艰难处境中的莫大安慰了。 “赵志龙老婆徐萍,她出轨了,我觉得这件事情跟她脱离不了干系。”于欢判断道。 无数石锥与冰刃冲了出来,但就在下一秒引力波动场发动,所有的这些东西都被诡异的定在了原地。 司枍却径直走过他的身旁,完全没有理会他的一举一动,也忽略了他瞬间僵直的身体。 这不经意间的对视,又将林玉雪心里的火苗激了起来,那红晕立刻染红了林玉雪的脸颊,她睫毛轻颤,久久地与霍池关相视着。 1-1的比分保持到了终场,切尔西在安菲尔德艰难地拿到了一场平局,对阿森纳的四十九场不败纪录发起最后冲击。 司枍下意识点点头,却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后急忙摇头摆手全力否定。 一身黑袍身影,盘坐在这山峰顶端上,头发却是与周围的火焰交相辉映,与之竟然是一种共同的色彩,奇特的同时,也是感觉到一种神秘。 狼王旭注视着蓝若歆闪了闪的眼神,明显写着不是你还有谁?终于有点憋气的甩了句重话。 阳光普照大地,温暖不断扩散,这个季节,刚好是春夏季节交替,万物复苏,空气中洋溢着一股迷。人的清香,令人回味无穷。 “这样的婚礼是不够隆重,但不代表它不郑重。”我忽然之间弄不清楚何连成在想什么。明明几天前,我和他商量这件事时,看到他脸上的笑,那种笑不可能做假。 虽然心中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但是与其这样胡乱的到处乱窜,倒不如直接去那里看看。 “辰,别喝了。”天上人间酒吧里,夏云锦一副实在看不下去的模样,走过來阻止洛辰熙再把手里的酒往嘴里灌。 喊话喊得声音最大的那个混子,直接让九龙东一刀砍翻了,这一刀极为精准,以人中为分界线,一刀就把那混子的嘴唇给切开了。 在这一拳又一拳当中,马克贝因倒是指导着弗特打出了正确的拳法,弗特的力量本来就因为锻炼较多而比一般人要大,再加上马克贝因教授的拳法,他终于一拳一拳地打倒了那个工头。 脸上也不停的有血水溢出,流过血轮眼的时候,更将其中的单钩玉衬托的血腥无比,身上其他地方也有各种忍术留下的伤痕,特别是左肋骨处,塌陷下去一大块,据玄估计,是被对方八卦掌打的,十二根肋骨起码断了九根。 白眉胡子这么一说,明显是侮辱人品了。再加上前面说截教不如阐教,两相一加起来,截教那边的人还怎么能忍得下去? 我跟着旭哥直接的就跑出了处二楼,接着到了门口,依旧很是不舍的把我早上刚买的一盒还没有破口的长白山塞到了门卫张哥的口袋里,我们才得以解脱,很是潇洒的出了学校。 “给侯爵大人服务是我的荣幸,不敢有什么要求。”威特显然十分兴奋,贪婪的眼神不住瞟向侯爵。 “里面的确有人,那个禁止也‘挺’简单,不过我从来都不知道除了这里生活的动物和我之外,竟然还有人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云骆原地踩了几下,道:“我们去会会这些人。”说着,便向前走去,阿夜紧跟而上。 九霄在乔家设了几个阵法,有防护阵法、迷魂阵法、聚灵阵法,还在防护阵法之后加了几个攻击阵法,完全可以保证乔爸乔妈的安全,并说明了阵法的用途。 众人百无聊赖的看着那片领域,对他们来说,茗菱战胜那家伙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至少刘启天还没见过茗菱有难为的时候——除了那个黑衣人。领域的震动越来越厉害,刘启天都忍不住要打哈欠了。 “乔师叔,你是怎么知道魔修的事?”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一遍,柯航恩有些兴奋,乔师叔出马呀,他再也不用担心除魔任务完成不完成。 第四百三十一章 新的纪元,日月当空 改革的阵痛,自然是有的。 在均田令和新税制的推行过程中。 一些地方的世家大族,不甘心就此失去一切,暗中串联,煽动叛乱。 最近,来自地府的召唤越来越强了,显然,天灾军团截留大量亡魂,破坏灵魂循环,地府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当然很可怕了,降头术对上衫纱来是未知的法术,尤其是十几个练成了飞头降的降头师,能不厉害吗?可已经面对了,恐惧害怕没有半点作用,只会坏事,拖后腿,所以必要的心理建设是一定是要有的。 “我的错,叔叔不说脏话,不说不说……不过婉儿,这之鹿是怎么回事?”林木森连忙认错。 咻~咻~几把有飞神雷术式的苦无投掷向跪在地上抱着宇智波田岛的斑。 轰~下一刻,一股可怕的爆炸声在天空中响起。天罚扔出去的氢弹卷轴爆发无与伦比的高压和高温,仅仅一个瞬间,周围就被这可怕的波动所笼罩。 项宁轩看了一眼沉稳厚道的陈御恒,他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如何反击。 而原来的那棵巨树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倾侧,似乎是在为新生的树让位。 “老公,你真棒!”不知道什么时候,萧灵与貂蝉就已经出现在龙云的身边了,尤其是萧灵,看着此刻的龙云,看着意气风发的龙云,已经迷失了,他从没想到,龙云还有这样的一面。 如果眼前泰姬陵真是奇观的话,那么它拥有的应该是建筑防御力和人类生育方面的加成。 如此深情,如此含蓄,就如同那句在晚风以及如水夜色中,不知是谁脱口而出的一句“今夜は月が绮丽ですね”一般。 “放心,皇家海军的主力战舰,两艘猎户座级战列舰,猎户座号和君主号,目前驻扎在香港,可以参战。另外,在威海还有三艘巡洋舰也可以参战”朱尔典答复道。 日国明显是不认账的,然后李艳阳借着发表声明,这次就很有意思了。 沐秋装醉终于躲过了众人劝酒,假装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卧房门前,伸手推了进入。 江东羽住在轮回使府中,这轮回使不仅是实打实的地府第一美差,而且品阶还相当的高,在地府之中,除了阎王就属他最大了,待江东羽弄清楚他的具体差事后,可是兴奋坏了。 坤萱儿给他细说着,罗睺耐心的听着,遇到修炼中的难题向坤萱儿请教,她也一一给他解答,最后在罗睺离开的时候,坤萱儿告诉他。 凌夕末和沐以辰两人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一个山洞,这一路上所幸并没有遇到强大的灵兽,对于不主动攻击他们的灵兽,两个并没有赶紧杀绝。 测试结果表明测试结果表明测试结果表明测试结果表明测试结果表明测试结果表明测试结果表明。 安菲雪看着此刻杨浩,隐约间也能感受到其身上莫名的威压,这种威压不是来自实力,而是取决于妖兽的本体,自古以来麒麟就是号令万兽,让她的美眸有些异色闪过。 “一直久闻叶青龙之名,夏元还从来没见过呢。而且也一直想要领教一下叶帝之下第一人的实力,华夏年轻一辈的翘楚,还希望到时候您能不吝赐教呢!”夏元看着叶青龙笑眯眯的说道。 第四百三十二章 整顿吏治 启明元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 燕京城褪去了冬日的肃杀,嫩绿的柳芽儿挂满御河两岸,暖风拂过,吹皱一池春水,也吹来整个华夏帝国蓬勃的生机。 当然还有一个看点,那就是看阉党学院如何被三百六十度吊打,输得体无完肤,面如土色。 这会他想跑也没胆跑了。因为他已经见识到了李白的厉害,他能在眨眼之间,将自己的这两个手下打成这样,可见他的厉害。 让墨思然想不到的是,等她赶到顾家的时候,顾家的人正在吵嚷着准备分家产。 周围虚空之中的灰色烟雾从先前的缭绕状态,立刻变的翻腾了起来,仿佛风云突变一般,而且灰色烟雾泛着阴寒的灵光,不用想都知道,这其中蕴含的毒性,又不断的在增加着。 在看到那白老被灭杀时,秦白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还不等他多想,那巨蟒王便是对着他撞了过来,当下脸色一变。 大军进城之后,粮食有了,肉有了,兵器有,铠甲有了,衣服有了,药物也有。 显然夜叉一族经过上一次,几人前往深渊的测探,也是开始有所准备,这次不仅许多夜叉直接突破了那座太极八卦阵,甚至还夹杂着数头黑色身影的夜叉,能够发挥出大乘境界的实力。 不但答应下来,愿意多重关照,甚至还要为朱汶汶的亲信引荐重臣羊杜……这令朱长欣喜若狂。 “冰原里的古老神殿”或许就是他们要追寻的下一个线索,也是诺拉的下一个目标呢?这样的想法一旦成型,马上在罗伊脑海里越来越清晰,盖过了一切其他想法。 神府领地之事关乎苦情仙海的底蕴和未来,而这也是她们必须要争取的一种机遇。 “当然是蒋委员长的英明领导,国军士兵的英勇无畏了!”一个看起来有些自以为是的学生说道。 “你不懂。她活着的意义是为了我付出,并偿还整个方家的债务。陈家目前为止,神域以下就我一个活口。当然,我还有一个走失很多年的妹妹,但我那个妹妹,最近几年是不会出现的。 那是因为这里的狂风,是长年累月不断的。自然催发的风,和人为制造的风是有区别的。 叶天从一开始看见白安生就没有感觉他身上一丁点灵力流动,叶天以为他并非修行之人。 陈悟真继续以伏字诀压下仙词的道境法相——没办法,自从入了道境法相,道境法相能力,几乎是随时能呈现。 没有几个弟子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她们都清楚苦情仙海正面临着有史以来的最大危机。这次所有苦情仙海弟子全都进入苦情神山,可能就是保护她们的一种方法。 与其被动的等待噩梦的降临不如主动的去接触,寻找解决的方法。 “我对阵法并不擅长,无法靠推理寻找阵眼破阵,我们唯一的办法,就只能靠蛮力强行从内部将阵法打破。”狼主给叶天讲解道。 他只知道阳隐秘境在阳城建造之初就已经存在,不过到底如何而来却不得而知。 而这时候的母水树灵,也开始引动体内的三千滴母水,纷纷朝之前那个碎裂的命丹所在地汇聚。 五十八集团军军部,此刻正发生着惨烈的战斗,不,或者叫做屠杀更为贴切一点,林锋带着一千多龙狼特战队第一特种大队的战士,对驻守在军部的警卫团3000多人进行着屠戮,当然,更不会放过这里的高级军官们。 楚尘运转体内真元之气,将脚下的冰块震碎,随即反手拍出一掌,将那些冰锥拍成齑粉。 楚知秋跑到镜子前一照,自己额头上有一个像金丝贴得菱形,不过在变淡,一会儿的功夫就没有了。楚知秋觉得可能刚才自己在修炼天眼,所以才有这样的情况。 其实萧明很清楚,如果这武责成放平稳心态,正面一对一单挑的话,武责成至少是不会输他太多的。 一战成名,没人知道楚知秋的名字,但他们记住了楚知秋的脸,那张帅气又坚毅,笑起来还有点坏坏的脸。 这也是高奎今天来龙隐的原因,他们现在是真的太缺少有关CQ细胞的成员。想要跟死神联盟对抗,必须要先强大自己。如果这点都做不到,那么任何事情都等于白做了。 楚知秋看似漫不经意的走过去,手指一弹,刚支好的一个铁管一偏,从上面就掉了下来。 坐在车里,冷月坐在副驾驶上,双腿不停的抖动着。这种抖腿的现象她只有在紧张的时候才会有,但是这种现象,却很少很少的能发生在她身上。 而我再走到那个在九重天门前叛乱星官面前,跟他说他死罪可免,但是毕竟已经触犯了天规,削去他的官职,发配人间历练,等功德圆满,再召回天为仙。 王舒月抬起手,对着那张脸就是一巴掌呼了下去!拒绝让摩罗刹的脸进入自己的梦境。 大皇子当即就登基为帝了,派人查到之前去刺杀轩辕深的人是皇后的人,还有一批人是公主派去的,心里恨死皇后了,让人直接一杯毒酒毒死了皇后和国公,把二皇子发配到了非常偏僻的地方。 顾倾城脸色一白,楚墨轩口中的家人,指的是原主的家人,她占了原主的身体,怎么可能会连累原主的家人,她已经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了。 轩辕深是真的怕,就怕公主一言不合直接动手,那样他都来不及救林歌。 “遵命!”张贲回道,还想解释一句,看管的士卒并不会那么做。 云川好像忘记了阿布被轩辕殴打的事情,轩辕也好像忘记了仓颉被云川殴打的事情,临魁忘记了自己在星星峡吃了大亏的事情,蚩尤也好像忘记了自己当初被其余部族联合起来坑的事情。 第四百三十三章 京杭大道 说道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笑容,但面色却是依旧森然。 众人就看到李岩的目光看向了那些瑟瑟发抖的江南籍官员。 “第一任巡查御史,就从你们当中选一个吧。” “该死!”朱雀一咬牙,脚下一蹬,飞身冲上天际,在天空之中化作一只巨型火鸟。 只见那团黑‘色’光华,在秦逸的手指顶端,停留了片刻的时间,接着,秦逸两手往前一指,黑‘色’光华顿时飞‘射’了出去,目标正是那颗与血‘色’仙剑相互僵持的‘阴’彗冥珠。 “我同意,妈妈,应该没有问题吧。”高城沙耶第一个首肯道,毕竟人都是有感情的生物,不可能在这种生化危机之下,对自己的父母不问不顾的。 那宋人的头顶之上还不断的是有浓郁的阴气缭绕,数量之庞大,之精纯,还是一凡第一次见到。显然刚刚那天地聚集的阴气应该都在了这里。 因为是寒假,所以严绾基本上从早到晚都耗在店里。虽然闫亦心早上九点就踏进了店门,仍然听到严绾温柔的声音。 仰天大笑,龙皇气势凌然的带着陆明一众人直接离开了天镇岛,走向了天镇岛上的传送阵。 韩子非已经惊的一身冷汗,这好端端的一湖池水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摸样!? “南离紫焰?大哥,南离紫焰是什么,听你的语气,似乎对它很是忌惮的样子。”秦逸不解的问道。 说完迅速的挥剑自刎,只留下阻挡未及的韩信和大惊失色的王泾。 接着,被‘南离紫焰’重伤之后,大难不死,无意之中结缘修仙界最为神秘的‘幽冥谷’,从钱俊豪口中得知,关于全族上下被灭‘门’的一点线索,让秦逸有了追踪的头绪。 沈木白轻车熟路的准备在他面前坐下来,却在看到桌上的咖啡时,往旁边移了移。 但是今天上午,唐总跟她说的那句话,让她心里涌出无限的期望。 安格斯从来没有接话,亚希一直以为他不在意,不曾想,竟是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里。 韶华真的是不能理解的,虽然没有过过中元节,可是她还是知道中元节不该是这样的。 话都说出去了,无论是不是真的,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免得到时候落人口舌。 它们两只走了,可把慕楚云给高兴死了,立刻跑出来收拾残局,打扫痕迹。 更何况,战家老爷子和老夫人对战逸初的宠爱,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 千叶看到顾芸芸还能像往常一般温和的叙话浅笑,可是韶华就不能了。 想到这里,顾珂更加恼恨的瞪了云未一眼,只可惜因为没有表情,怎么看都显得她的眼睛更大了。 皇甫曜乃是南越猛虎,而如今又有一位精通阵法的怀月长公主,无疑于虎添双翼。 里面的东西确实很值钱,但是不是他们能抢得起的,可就另当别论了。 看完信件,向问天更加气愤了。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必须血债血偿。不做逗留,向问天准备火速赶往苏州城。 “我不需要。你看白大哥操劳过度在椅子上睡着了,还是给他盖上吧。”林纤儿推辞道。 拿出邀请函,星辰派侍卫放郭弈天通行,并随着引路人来到厅堂,里面聚集了各大门派的高徒或是掌门。 “这是你们计划中的操作?”郭泰来看着同样目瞪口呆的MJ忍不住问道。 关于傅霆深的事情,她脑海里没有丝毫的记忆,是她遗忘了什么吗? 说好了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说好了只要她助他治好双腿,她就可以离开。 战锤成型之后,左毅又取出了一点赤乌金将其均匀地镀在了武器的表面。 “这个牌子一定不能碰!”关于封门村的传说,她以前也看过不少。 有一句话BOSS说的很对,曹浮生所做的贡献,根本就无法用一般的东西来衡量,如果不是他的及时到来。 有了这样的觉悟,秦政不准备等级,在收获的人道至宝之中,秦政再一次挑选出三件出来,准备将他们融入领地,转化为特殊建筑。 “或许,是我想多了,有可能是某位大人物,想要乘坐这艘豪华客轮出海呢!”金盛在心底自我安慰,他没发现,距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两名身穿黑色夹克的男子,冷酷的眼神时不时从他身上扫过。 “表姐,我好歹是你的表弟呀,是你们的亲戚呀,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你们的亲戚的吗?”吴铭依旧是死皮赖脸的不走。 岳鹏身为公司音乐总监,在音乐方面的造诣很高,平时如果不是一线或者超一线歌手录歌,他根本就不会出现。 “想好了,我可以跟你们去,但是我想跟你们的老大通话!”刘青问道。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不过我们没有证据,不能轻举妄动!冤枉人就不好了!”刘妍害怕刘青冲动,连忙是劝说道。 第四百三十四章 新朝气象 “苏夫人。” 李秀宁握住苏夫人的手,亲切地说道:“你我姐妹,都是过来人,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替这些为国为民的英雄们,多操操心呢?” 苏夫人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了皇后的意思,眼睛一亮:“娘娘说的是!京中各家,有不少品行端正、知书达理的好姑娘。若是能与将军们结为连理,那可真是天赐的良缘!此事若是娘娘您肯出面,那定是事半功倍!” “好。” 李秀宁笑着点了点头,“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改日,我便在宫中办一场赏花宴,请...... “不如这样,你要娶她……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只要你办到了,随便你怎样我都不会反对。”星灵至尊一字一句地说道。 沐毅被炸得浑身焦黑,头发倒竖,旋即他牙一咬,抬头望天,咆哮道。 夹带着腥风的气流还未到,那威压已经逼得逃跑的人们腿都有些软,宁远疆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不敢,不敢,我们相互印证各自的道,点到即止。”卜英摇头苦笑,不吝赐教?不要败的太难看就行。 神火族与神火异曲同工,作为神火族的圣子,炎皇从神火之中得到的好处应该是最大的才对。 “殿主!殿主且莫悲观,我们还有希望的!我们一定可以找到改变这一切的机缘的!”跪地的黑衣人闻言,当即以头抢地,沉声道。 相比于枯之精义和荣之精义,生之精义和死之精义要更难。枯荣只是个过程,生死却是其延伸下去的结果。想要领悟生之精义,蓝谦需要在荣之精义上继续深究。 “应该…能赢吧。”余薇也不是很确定,虽然是转世仙人,但面对纪云这种妖孽,确实不能以常理来判断。 迫不得已,她只得将圣蛋暂时封存在空间里静观其变,这样,空间里的那些居民还受了不少影响呢,一个个吵着说被诅咒影响,喝凉水都塞牙。 轰!白鲨的身体爆开了巨大的伤口,虽未一击必杀,却也受了重伤。 他们体内蕴含一定数量的仙力,可以轻松发挥出次仙器的所有威力。 陆建国回到家之后,还冷的浑身发抖,苏姨给他熬了两大碗红糖姜水,他喝了才觉得暖和一点。 有时候李振江都有些纳闷,陈淑敏到底是怎么记得这么复杂道路的? 一路上,她边走边问,爷爷奶奶都喜欢她,告诉她百货商店就在这边。 看到身边的三人全都这样说,最后,公平先生也只好跟着应和出声。 “伯母,你消消气。”穆雨妃连忙给袁凤仪顺了顺气,目光则是怪异的看了蓝溪一眼。 他没看出这个世界有什么价值,因此也猜不出师父接下来会怎么做。 左思明吐气开声,双手按在是门上用力推动,石门缓缓的裂开一道缝隙。一股腐败的气味从里面传出来。 方正冷哼,残影在他的洞察之眼面前,犹如透明一般,一拳轰出,正中方渊的胸膛,将其震退十步。 场上的比赛已经结束了。结果没有任何悬念,易风行凭借他那银色的问天枪,轻易取得了胜利。 因为,要名震中央天朝,也很简单,先拿出世界境的实力来,如果世界境的实力也没有,还想名震中央天朝,怎么可能。简单的来说,世界境是一种资格,也是中央天朝开始真正称雄的资本,之前都没有这种资本。 运营方式,战术体系……队员闲暇时需要思考这些,但这些更是教练的任务。 一团红芒从海龙体内分离出来。飘飞到阴阳二气瓶旁,金光闪亮,骤然朝瓶子侧面轰去。这红芒,正是海龙的元神。 若是有机会,拜入这样的宗门的倒是不错,现在听起来,似乎是有这个机会了。 陨雷感受着其他天君异样的目光,无奈的叹息一声,九人已经隐没于天际。 经历了前两项测试之后,之后的第三项对王通而言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干掉瘟疫使者之后,河滩城的黑甘毒事件却并不会第一时间平息。 王勋捷当然高兴,虽然欣清不是江湖风门中人,但以秘法境界衡量,至少也有神念之境,而且有修复灵枢地脉之功,这是穿弓诀秘术到了很高的境界才能掌握的。王由佛的功力还差了点,能随行相助,那是绝佳的求教机会。 她也不知道她为何变的这样尖锐,但她就是不喜欢看到这样不要脸的人,即使这人是她的生父,她还是想刺他两句。 不过想到她刚才推姚兰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想教育她。乐乐以后如果嫌恶又烦躁地把我如敝屣一样推开,我肯定心痛得不行。 我看他跟包媛媛俩人眉来眼去的模样,就知道他们的感情又迅速升温了,由衷地替他们高兴。不过无意间碰到口袋里的金手镯后,我心里的喜悦立马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狼掉了尾巴后,也不朝涌洪冲过去了,扭过头来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我,那眼神就想一口吃掉我,一会儿后狼才做出动作来,扑着我就过来了。 只是想有个活人在这个家里,可以陪着说话聊天,偶尔上街,明里暗里都有守着王雨瑶的,这样冥王夜枫才能真的放下心来。 闻言心头一松,原来指的是那被秦舟给破坏的窟窿,虽然要复原它并不容易,可是总比去弄那死掉的蛇要好得多。 说罢不等服务生回应,再度匆匆上楼取了自己简单行李从楼梯出去。 他那么温柔的看着她,眼底透露出的,不属于她的深情几乎要将她融化。 秦守诚家里是很普通的老房子,不过好在买了楼上楼下两层,做成了复式楼的样子,所以我们一家四口过去完全有地方住。 第四百三十五章 恩荣宴 夫子也连忙上前:“这位先生,不知您是……” “我只是一个路过此地的读书人,被你们学堂的学习氛围所感染,特地进来听听。” 李岩笑着说道,他注意到那位女子听到他的赞扬后,眼中闪过讶异,随即又黯淡下去。 “先生谬赞了。” “狂化……我日!”楚云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无法形容,没想到还带这样的。 莫溪虽然被身后那家伙反剪着,但她能感觉到那些男生都没恶意,虽然说出来的话都不咋好听,咳咳咳咳咳,这孩子知道那些男生都是说着玩儿的。 然而这几秒往往是要命的,就在他话落的时候,便见有两个身影忽然毫无预兆地蹿了出来,一个是打野的盲僧,另外一个正是对方的中单妖姬。 莫溪冷笑了一声,她突然觉得,尹若君刚才说血玫瑰被某个男人给抛弃了,还要给那个男人点赞,这话一点毛病也没有好吗?自己都想给那男人点赞了。 “怎么没有?我难道就不能去西突厥吗?”牛天德说的话,有点搞笑的成分在里面,可能骨子里,他还是觉得牛湖镇属于他的吧。 “谢谢。”在穆远表态后,楚云松了一口气,如果穆远执意要去救那些人的话,那楚云也不得不跟着他上了。 不管是什么英雄,大家在solo局往往都是默认中路进行对线。 呃,至于秦木年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纯属是为了陪沈智账,毕竟大家都在哭,只有他这么一个异类,他自己都感觉有点儿不好意思。 不过呢,李纲这样的人做事的习惯就是平和,或者说是中庸,这是一种比较奇葩的想法,却是几千年,我们的祖先努力的结果。 与此同时,对面的辅助石头人一马当先地冲了上来,朝着邱穆的寒冰就是一个q技能“地震碎片”。顿时,一块岩石碎片如震碎地面般直奔寒冰射手身上,炸开的瞬间造成了短时间的减速,成功阻挠了他进一步的追击。 这边林家升听到刀落地,立即反应了过来。回头跳起一踢,把对方踢进了他身后那间屋里。 再说了,她告诉过莫提准的消息也曾是“瞒而不骗”,没说假话,只是隐瞒了真相。莫提准只不过原样奉还,她有什么好恼? 王世充一咬牙,既然没有拒绝,那他跟上也无妨。当下,王世充一挥手,那三千全副武装的战士便翻身上马,齐齐的跟了上去。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穿的这么骚气的老辈。”夜迦音毫不留情的说道。 下一场,男单比赛,李永浩将对战全省青年锦标赛的亚军,强大的马俊良。如果他输了,那么楚江中学将以0比3的耻辱比分,彻底失败。 韩谦微微一怔,以往两年时间内,三皇子出宫就府,除了他能够逢年过节回宫探视世妃外,世妃没有一次得到恩准允许出宫进侯府来过,却没想到世妃今日竟然在郡王府里,心想这或许也是水涨船高、母凭子贵的一种好处吧。 紧接着,峣太子身亡,尽管没有明证,但桩桩件件都指向他这最大得利者。 现在那位大能的气运还没有消失,这个时代的灵气还在恢复的阶段。或在这个时候出来个妖祖渡劫,那么那位大能留下的地天气运就会被破坏,各大灵脉估计会慢慢又要枯竭了。 “远翰,妈咪有话要和你说。”提起了勇气,林心遥决定要告诉他。 “不用了,我没事的,而且现在也很晚了。”相比于温其延的着急,林心遥冷静多了。 顿时,院中只剩下慕绝尘和柳凤曦两人,本就清冷的院中,霎时变得更加寂静,空气里透着诡异莫名的气氛。 “不愧是辅助突破的最佳灵丹——晋皖丹,好厉害的药效。”夜枫将剩余的一颗晋皖丹重新收入怀中,不由有些激动地感叹道。 “你……你……你……”夜枫这下子彻底懵了,他的手指着呆坐在白玉床之上的那堆晶莹如玉的骷髅,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原本以为心遥就高兴地点头,没想到她却拒绝了,白晓影不由得郁闷了。 可是肖璧的人还是没有住手,他们一边躲让被周潮的光圈滑过来的子弹,一边还是想办法向周潮射击。 “你好不知羞耻!而且不可能,五年前他才十七岁,怎么可能与你成婚?”沈月新听到这样的话自然崩溃,找理由反驳之。 “请!”让杨大人走在前面,花弄月笑脸客气一二,倒是有一点像是跟班的样子。 老板听后狐疑地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关于当晚的细节。我从他的话里感觉,这是在打探白开有没有用催眠术或是障眼法的可能。 事不宜迟,当晚我就点燃了红烛,然后一片一片地用火烤向日葵的叶子。这种叶子本来就水分很足,所以烧起来很不容易,等到一片烤完,蜡烛已经烧掉不少,然而屋里却也闻不见什么味道。 徐庶原本还以为,刘烨会因为,担心贾诩的安危,而影响了,往后征战之事,不过,现在,当他听到刘烨的保证后,他顿时放心了下来。 只是,看着秋寒慧侧身的样子,微微蹙眉起来,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就离开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暗流涌动 于是,苏婉清主动向皇后推荐了几位在学堂中表现突出的女子,其中不乏一些有才华,有见识的姑娘。 与此同时,前线传来捷报。 而一旦到了十连胜,就不会再参与普通场地的战斗,到时候只会匹配同样达成过十连胜的对手,到那时哪怕输了也不会再断连胜掉级。 其实这种事情在目前阶段经常发生,国内有很多人才,有很多构想,但受制于客观条件。 伊桑将一个帽子放到祁肖面前,告罪一声,赶忙跑到后台操作去了。 江黎黎竖起个大拇指,不愧是能干管事的人,这业务能力杠杠的。 不仅如此,银枪子还传授他们结阵围攻之法,三十六人组成枪阵,长枪密密麻麻刺出,就算是铜头客,想杀光这三十六人,也会被捅几個窟窿。 经过谭肆肆这一闹腾,谭钰也静不下心来工作,干脆也就陪着她玩了一下午。 他知道现在只能通过展现实力,让对面做出妥协,只是嘴巴上说没有任何意义。 她的红发如同一团火,在路灯下异常耀眼,而那曼妙的身姿在摔落的瞬间,勾勒出令人心悸的曲线。 谭钰觉得顾江淮是不是脑子有病,专门打个电话来就是为了提醒她,两人还没离婚? 这句话他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在他的设想中,他应该是在一个鲜花盛开的地方和谭钰告白,他也会用最浪漫的方式来诉说他对谭钰的爱意,而不是像今天一样如此简陋。 说这话,这时候特意的瞥了瞥我一眼,她一只手拉在我的手上,不知道为什么,我之前总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些发寒,可是被她一只手横生的抓在了我的手臂上之时,我就感觉像是有一股热流横生的穿过我的身子。 没多久,便长得比之前更加茂盛,比其它地方的树根更加粗壮繁杂。 他本来就已经有了想法要去一趟魔族的地盘,这么对刘亚许下承诺,也并不算是欺骗对方。 这也算是菲利克斯的一大优点了。要知道,在苏军中,巴甫洛夫大将别说听从下属的建议,就连朱可夫的警告,也被他视作耳旁风,而且还招来了他对朱可夫的陷害报复。 英国的殖民者们,已经毫不掩饰的妄图攫取那里的石油资源和矿物资源。 他的身子,虽然魁梧,却宛若妖兽一样灵活,转眼便移动了好几个身位。 可是韩雪依的功夫明显要在他身上,他毕竟也只是个变色龙变成的怪物,功夫哪里有韩雪依来的高,当时韩雪依一个扫腿顿时之间将他扫倒在地上,他趴在地上再也一动不动。 好在九头蛇身上的这一身盔甲并不是普通的寻常之物,而是龙宫当中的至宝,即使九头蛇身体再暴涨数倍,这一身盔甲都不会因此而被撑破。 这让刚刚也吃过她剩下东西的我一时间觉得自己跟一只狗一个水平了。 可是现在才一进入大学的校门,胡佳慧的风头就顿时被江水柔给盖了过去,如今别说是校花了,简直连班花都没得做。 万安既然能下毒害她,那么也会有说谎话的可能,万一就没有怀孕呢? 第四百三十七章 既来之,则安之 皇宫御苑之内。 明月起身,“现在你体内蕴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你要好好的运用它,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切记不要操之过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要仔细看我的一招一式。”说罢,说中便幻化出一把冰剑挥舞起来。 “帝姬府里的十花姑娘来了,说是有事禀告娘娘。”十花和帝姬一样,并不常在宫里走动,奉了帝姬的命令过来,看起来倒像是大事。 三个时辰后,无茗终于将太极拳练完,如释重负的坐在床上打坐。 傅残轻哼一声,长剑骤然指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大圆,那精致的曲线,仿佛可容纳天地。点点青华萦绕着紫色内力,出无穷的道韵。 他大吼一声,在外面的两只火鬼王受到召唤,纷纷飞回到了土行使者身体。 蓝幽明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血红,但是这种感觉却很舒服,恍恍惚惚之中,他觉得自己的气脉也终于稳定了下来。他也缓缓地回过神来,看着无比狼狈的自己,只有苦笑。 洛惜一把扶住她,低头一看,只见辜箐口鼻溢血,显然情况非常糟糕。 因为奇丝迪丝提过,能够飞行的地阶武技,极其罕见,在战斗中也可以带来巨大优势,虽然炎翼对丁火而言,现在只能做一个浮空的作用,不过只要继续修炼,将其完善,也许可以真正的翱翔青空。 王诚很直白的告诉常娟,这次让她兼任基干游击队的指导员,是地委和分区在几经考虑后的结果。位于壶北西部山区的二区,是整个壶北县境内最稳固的一个游击区。堡垒村的数量,也是壶北境内三个区中最多的一个。 艾尔立刻做出了判断。然而让他深深感到不安的是,这个巨兽出现时竟如此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提前发觉。直到它的阴影覆盖在了孩子们上,孩子们才意识到这只烈焰雄狮的存在。 脑海中思绪万千,耳边声音不断。有赵一龙的,赵源的,南宫月儿的,汝卿的,刘玉秀的,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的。 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感觉这个事实好像不错,多少人能经历不同的人生,多少人能在活着的时候感觉活着是如此美好的。 王琳琳住在离医院不远的一处平房。虽然房间不大,可是收拾的非常干净,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香味。 既然事情已经明白了,宁哲心中顿时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帮南月之这个忙。 后来有人推测,此地可能是因为仙盟魔域大战期间,有什么人碰到了禁忌,才将黑水湖弄成如今这般,当然还有一种说法,就是两个阵营的老怪物在这里大战,才将这里搞成这样,当然这也是迄今为止最为信服的推测。 可是这个时候凤释天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向自己的契约兽表明了,自己之前所说的话,根本就不是虚言,她是真的可以做到这一点。 李一鸣见来势汹汹的火龙,脸色凝重,不在托大。心中元神操作。原本还在围困冯老鬼的四十六把飞剑,全部飞了回来。 至于那块忽然流血的灵牌,子初不由分说,就让自己身边的人收了起来,说是要查清楚上面的血迹由来,再做定论。 看着这样的白牡丹,绝对是人比花娇,柳叶脸上的痴迷之色更浓了。 这法宝浑身上下充满了强大力量,几乎随便微微一震,山河都要倒转一般。 张入云见状知她多半将自己错认了人,一时连忙将其双臂擒住,旋又不顾其挣扎将其放落在一旁木桩上。因怕她与自己纠缠,连忙舀了一碗鱼汤与她,又将无刺的鱼脑和菌菇给她装了好些。 昏暗、浑浊的湖底,一头长达十米左右的软体动物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就朝着波动方向蠕动了过去。 随着一阵火光爆起,炮弹爆炸所迸发的巨大能量,猛的掀飞了几辆撞在一堆的民用车辆。 张入云闻此,当然不便为难她,一时问清楚地形方向,这才与月奴作别。至时方于香丘休息,一夜无话,只到了第二日天明,两人便又起程。 在看到它们的时候,风无情眼前一花,出现在了无尽之海的战场之中。 谢无妄当然知道朱雀衣的本心不坏,单纯只是脑袋决定屁股的立场问题罢了。 但见谢无妄左掌轻拨,玉梁皇只感手中将军令如承千钧,一击之下,险险脱手,然而右掌攻势更如惊雷闪电,瞬息及至。 这个时代,尤其是在缺少外科医术和医药的战场上,伤亡率是非常高的。 ,冰珠港若是真有大型战舰队伍出现,那不等于冰河国度被人家打入国土了? 当初陆羽当代练,一手带着郁宇光来到第七层尽头,结果第七层却直接拒绝他的进入。 第四百三十八章 责任与担当 另一边,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王笑林本就是个直肠子,作为狼牙军的统领,从来都是训练为主。 其实于曼也不想和叶白一起太久,毕竟总是让她喊老公,她觉得很是别扭。 “十万”一个鱼缸十万,观众忍不住呢喃惊叫,心中不明白的明白了这件事情的蹊跷,明白的连连摇头,这么明显的讹诈居然敢说出来,这个海鲜档以后谁敢交易,真个傻逼,不懂私聊。 冷月颜并未起身,只是头微微点了下。她们之间,不像是师徒关系,倒像是家人相见般,随和无比。 老金怪叫一声,就地一个翻滚,在他原来站着的地方赫然多了四条长长的舌头。 李君茹的态度,让全场震惊,要知道李少可是她的亲侄儿,而她亲自出面弹压暴怒的李少,还向这个年轻的叶神医道歉,这叶神医到底是什么来头? “嘿,老子还是极聪明的,不就脱臼吧,老子还不是自己能够应付?”翻出衣服的里面一层擦了擦满头的大汗,洋洋自得的道。 接过陈和的腌鸡,回到家中往鸡栏一放,便转身出门,找陈和,让他陪同上镇去买菜。 它们开始疯狂出手,试图破开这些大道。求生的欲望被激发,加之九位大能级别的共同冲击,大道意志也没能撑住。 李林又是一脸的恐惧,哀求的眼神转向了丁雨涵,他看的出来,丁雨涵的话在这个壮汉面前还是有点作用的,他希望丁雨涵再帮他说一说话,可是丁雨涵这次什么都没有说,还沉积在李强刚才的那一番话里面,没有回过神来。 卓亦凡跟何晨光、李二牛两人套完几乎之后,原本憋了一口气,终于爆发出来。 不过范天雷还真被冷云峰这霸气股劲给震慑住,内心越发地欣赏起冷云峰。 诺贝尔奖早在两个月之前就通知林远已经获奖,并在明天会举办颁奖仪式,林远几乎是卡着时间去的,当天下午就到了瑞点首都斯科哥尔摩。 这不是依靠技术练出来的肌肉,而是那种真正的活性肌肉,是经过无数的锻炼和捶打,甚至是经过生死搏杀才有的肌肉这才是让松子真正震撼的一点,他身上的肌肉,就给人带来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之感,看的人触目惊心。 “哎,瑶瑶,你怎么将这些花给折了喃?”梁紫嫣很是好奇的看着宫雨瑶折花的动作,不是说爱花之人,是不会轻易折花的吗? 说曹操曹操到,鹏少象阵风般飘了进来,亲昵的坐在咩咩身边,两人先情深款款的亲了个嘴,这才笑着与我们姐妹打招呼。 不过几句,林雨辰便就能断定那昙音禅师说得不似假话,而听完之后,林雨辰这心中就感觉好似被人猛击了一拳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电话响了有十几声,却一直没有人接,林远不由长舒了一口气,但可能也是老天爷就是喜欢开玩笑,就在这时候,电话一响,刘依菲竟然接通了。 周围的士兵纷纷齐声高喊起来,声势浩大,让袁术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 “今天不光你杀青,剧组也杀青!万一有记者来采访怎么办?”赵瑞看着秦明有些着急的说。 光影帝艾丽莎即可,道“回星主,已经准备好了!”前往九离大道的水晶阵是通往九离之心的唯一通道,当然这都是独远早先就给予的授权,光影帝在这几天的时间之内已经是完全准备好。 中年人突然被人如此辱骂,真有些生气,脸上表现出了恼怒的神色,刚欲开口说些什么。 依洛娜与由加奈连忙朝着窗外望去,只见远处有一个类似鸟类的生物正在朝着这边飞过来。 看着众人纷纷躲闪的样子,云尘笑了笑,但是笑容中却是无比的森寒,甚至靠近他的怪物都是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然后满脸狐疑的看着云尘。 李新有些无语,但他还是没事发火,乖乖的在大街上走着,寻找房地产中介。 “呵呵……队长你后院起火了,我还是先撤吧,不然你会很尴尬的。”朴上志捂着嘴轻笑了一下,随后在雷的耳边说道。 阿碧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提高音量的说道,同时将双手握再一起,放在胸前,仿佛下一秒就打算捏碎握在手心里的东西。 “你等等,我给会长打个电话,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你什么忙。”森井一雄同雷打了个招呼后就拿着手机走了出去,看样子应该是去跟福田一夫汇报去了。 揉着自己的脑壳,魏轩看着那哈哈大笑的瑾瑜,越是乐观开朗的人,可能就越又悲伤的过去吧。 第四百三十九章 江南的天,要塌了 “好!好!好!” 御书房内,李岩龙颜大悦,连说三个好字。 “这群跟着朕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兄弟,总算是都有了着落!” 他当即下令:“传朕旨意!翼国公李铁柱与柳氏如是,勇国公王笑林与秦氏红玉,夜枭军统领李萧山与孙氏清源,由朕赐婚!着礼部与钦天监合议,择一上好吉日,为他们三人举行大婚!朕要亲自为他们主婚!” 由皇帝陛下亲自下旨赐婚,并担任主婚人,这是何等的天大荣耀! 消息传出,三位将军的亲兵部将们率先沸腾了。 紧接着,整个镇北军体系的军队都沉浸在了一片巨大的喜悦之中。 这不仅仅是三位将军的喜事,更是陛下对手下将士们无上荣宠的体现。 全军上下,欢声雷动,士气高涨到了极点。 就在整个燕京城都还沉浸在这份喜气洋洋的氛围中时,一股冰冷的暗流,已经从千里之外的江南,涌入了皇宫深处。 子时,夜深人静。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李岩的书房之中。 “陛下。” 来人单膝跪地,正是夜枭军的副指挥使,伥贵。 对方是李萧山亲自提拔上来的,李岩也是对其非常信任,现在李萧山在忙活自己的事情。 所以现在李岩便让伥贵全权管理夜枭军的事情。 “说。” 李岩脸上的笑意早已散去。 “江南三大世家的罪证,已全部核实。” 伥贵从怀中取出一只密封的蜡丸,双手奉上。 “这是他们与东海海盗头目,以及倭国浪人首领之间来往的密信原件,以及我们从被截获的运银船上,找到的双方签押的契约,一百万两白银,换整个东南沿海烽烟四起,证据确凿,天罗地网,已然布下。” 李岩接过蜡丸,捏碎,取出里面的密信,在烛火下仔细审阅。 每看一字,他眼中的寒意便深一分。 当他看到信中,顾延年等人唆使倭寇纵情劫掠,不必留手,恐慌越大越好的字句时。 一股滔天的杀意,终于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好一个江南世家!好一个诗书传家!” 李岩将手中的密信,狠狠地拍在龙案之上,声音冰冷得仿佛能将空气冻结。 “为了保住他们侵占的田产,偷逃的税赋,竟不惜勾结外寇,引狼入室,荼毒我华夏子民!此等行径,与叛国何异!” “朕,一再给他们机会,朕推行新政,是为了天下万民,也是为了给他们一条体面转型的生路。” “可他们,却将朕的仁慈,当作了软弱可欺!” “他们以为,躲在千里之外的江南,隔着一片大海,朕的刀,就砍不到他们的脖子上了吗?” 李岩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直视李萧山:“苏定方何在?” 伥贵心头一凛,沉声道:“卫国公正在天津港,督造新一批的海上战船。” “传朕密令!”李岩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雷霆之威。 “命苏定方,即刻率领新编练的海军陆战第一师,及狼牙军一部,共计三万人,即刻南下!” “水陆并进!陆路大军,由王烈火率领黑骑,封锁江南所有通往内陆的要道,不许一人一粮流出!” “水路,由苏定方亲自指挥,彻底肃清东海,将那些所谓的海盗与倭寇,给朕全部喂鱼!” “朕要的,不是平叛,是清剿!” 李岩的眼中,闪烁着冷酷无情的光芒。 “告诉苏定方,抵达江南之后,顾、沈、朱三家,凡主支嫡系,男丁十六岁以上者,一个不留,全部就地正法!其家产,全部抄没充公!其罪行,昭告天下!” “朕要用这三颗在江南盘踞了数百年的头颅,告诉天下所有人,谁敢通敌卖国,谁敢与朕的子民为敌,这就是下场!” “遵旨!” 伥贵重重叩首,他能感受到皇帝陛下那股毁天灭地的怒火。 这一次,江南的天,要塌了!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李岩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目光落在了那片富庶而美丽的江南之地。 “春风得意马蹄疾……朕的春风,是给英雄的,不是给国贼的。” 连续数日过去。 整个燕京城都沉浸在一片红色的海洋与震天的锣鼓声中。 红绸从皇宫的朱雀门一路铺陈到城中三座崭新的国公府邸。 沿街的百姓无论贫富,家家户户都自发挂上了红灯笼,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无他,只因今日,是三位开国元勋——翼国公李铁柱、勇国公王笑林、安国公李萧山,同日大婚的吉日。 更让这场婚礼上升到前所未有高度的是。 华朝的开国皇帝李岩,将亲自为这三对新人主婚。 吉时,皇宫恩荣宴厅之内,早已是高朋满座,将星云集。 程知节、王烈火、周涛等一众国公侯爵,连同枢密院与六部九卿的核心大臣,悉数到场。 他们看着并肩站在殿中央的三位新人,脸上满是善意的笑容和调侃。 李铁柱、王笑林、李萧山三人,尽皆脱下了往日象征着杀伐的冰冷铠甲,换上了一身纹样繁复的大红麒麟纹吉服。 “哈哈哈,你们快看铁柱那模样!” 粗犷豪迈的卢国公程知节,指着李铁柱,笑得胡子都在发颤:“老程我认识他几年了,头一回见他走路顺拐!瞧他那手脚,都不知道该先迈哪一个了!当年被十万敌军围困,也没见他这么紧张过啊!” 众人循声望去,果不其然。 身高体阔的李铁柱,此刻一张黝黑的脸憋得通红,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他站在那里,手脚僵硬,走起路来,竟真的是同手同脚,引得满堂文武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听到外面的声音,身披凤冠霞帔的柳如是悄悄的透过红盖头的缝隙看着自家夫君这副窘迫的模样。 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心中只觉得无比踏实。 毕竟对于她来说,要的只是安稳,更重要的是,要不是陛下和娘娘,她现在或许也只是一个无法昭雪的女子。 第四百四十章 东南海疆,自此无忧 柳如是此刻只感觉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她的男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面对千军万马都未曾皱一下眉头。 而现在,对方却在自己的婚礼上,紧张得像个孩子。 另一边,勇国公王笑林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他与身披火红嫁衣的秦红玉并肩而立,两人眉宇间的英气与豪爽如出一辙。 “红玉,今天可是咱们大喜的日子,你这手劲儿能不能收着点?” 王笑林咧着嘴,右手被秦红玉紧紧握着,两人竟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悄悄地掰起了手腕。 秦红玉凤目一挑,英姿飒爽地笑道:“怎么?堂堂勇国公,还没拜堂就行礼,就怕了自家娘子了?” “怕?我王笑林这辈子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王笑林眼睛一瞪,手臂上肌肉猛地一发力,眼看就要将秦红玉的手腕压下。 然而,就在即将获胜的瞬间,他看到了秦红玉那带着一丝不服输的倔强眼神,心中猛地一软。 那股足以开山裂石的力道,瞬间化为了绕指柔。 “哎哟!” 王笑林夸张地大叫一声,手腕一软,被秦红玉轻松地压在了桌面上。 “我输了,我输了!夫人神力盖世,为夫甘拜下风,心服口服!” 他非但没有丝毫沮丧,反而一脸甘之如饴的傻笑,看得周围的同袍们又是一阵大笑与起哄,纷纷赞道。 “勇国公好气魄!这才是真男人!” 秦红玉赢了比试,脸上却飞起一抹红霞,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的情意,却比任何言语都要来得浓烈。 与这两对的热闹喧哗相比,安国公李萧山与太医之女孙清源,则显得安静而默契。 两人静静地站着,没有过多的言语,但彼此的眼神却始终交汇在一起。 李萧山那双洞察人心的锐利眼眸,在看向孙清源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柔情与安定。 而孙清源只是安静地为他整理了一下略微歪斜的衣领。 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温柔的眼神,便胜过了千言万语。 “陛下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内侍悠长的唱喏,李岩身着一身略显日常的玄色龙纹常服,与身着华美凤袍的皇后李秀宁,并肩从殿后走了出来。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满堂文武,连同三对新人,齐齐躬身下拜。 “众卿平身,今日是朕的兄弟们大喜的日子,不必拘泥于俗礼。” 李岩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在三位爱将身上一一扫过,眼中满是欣慰。 “谢陛下!” 李岩亲自走到三对新人面前,朗声道:“李铁柱,王笑林,李萧山!你们三人,随朕从尸山血海中一路杀来,为华朝的建立立下了不世之功!你们的手,是用来握紧战刀,保家卫国的!但今日,朕更高兴看到的,是你们能用这双手,牵起身边人的幸福!”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洪亮:“朕说过,只要是为这个国家,为这天下百姓流过血的兄弟,朕绝不会亏待!你们的功勋,朕记着!你们的幸福,朕亲自来守护!” “今日,朕以华朝开国之君的名义,为你们主婚!愿你们夫妻和鸣,永结同心,早生贵子,为我华夏开枝散叶!” “臣(臣妇),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对新人,连同他们的家人,激动得再次跪拜下去。 由皇帝陛下亲口说出我的兄弟,并亲自证婚,这是何等的天大荣耀! 婚礼在喜庆祥和的气氛中进行着。 李岩与李秀宁高坐主位,看着自己的兄弟们找到了归宿,看着满堂文武其乐融融,心中的畅快难以言表。 “陛下!” 李秀宁为李岩斟满一杯酒,柔声道,“看到他们一个个都有了着落,臣妾真是替他们高兴。” “是啊。” 李岩感慨道,“打天下难,坐天下更难,治理这偌大的江山,需要的是无数人的同心协力,他们不仅仅是朕的将军,更是朕的家人,家和,则万事兴。” 正当满城喜庆,宴会气氛达到顶峰之时。 “报!” 一声嘶哑而急促的呼喊,从殿外炸响。 喧闹的宴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殿门。 只见一名背插令旗的信使冲了进来。 在距离御阶十步之遥的地方,猛地跪倒在地。 “八……八百里加急!东南急报!” 信使高高举起手中的密封蜡丸,声音嘶哑地喊道。 满堂文武心中皆是一紧。 八百里加急,乃是最高等级的军情。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担忧地看向主位上的李岩。 不过李岩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紧张,反而挂着一丝笑意。 “呈上来。” 内侍连忙上前,取过蜡丸,恭敬地呈给李岩。 李岩捏碎蜡丸,取出里面的密报,一目十行地扫过。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他们的皇帝,宣布那未知的命运。 只见李岩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那笑意越来越大。 “哈哈哈哈……好!好!好一个卫国公苏定方!好一个华夏海军!” 他猛地站起身,高高举起手中的捷报,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声如洪钟! “众卿听旨!” “正当朕的三位爱将洞房花烛之时,我华夏的另一支大军,也为他们,为我们整个华朝,献上了一份惊天贺礼!” “卫国公苏定方,率海军陆战队与狼牙军一部,以雷霆万钧之势,抵达江南!” “水陆并进,一夜之间,便将暗中勾结倭寇、意图叛国作乱的江南顾、沈、朱三大世家,连根拔起!主谋从犯,尽数擒获!” 这个消息,激起了满堂的惊呼与狂喜! 程知节一拍大腿,兴奋地吼道:“干得漂亮!早就看那帮江南的软骨头不顺眼了!” 不过李岩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所有人的热血,彻底沸腾! “不止于此!” 李岩的声音充满了自豪与杀伐之气,“苏定方于沿海设伏,将前来接应,并意图趁乱劫掠我东南沿海的倭国浪人与东海海盗联军,一举击溃!当场击沉敌大小战船三十余艘,俘虏、斩杀倭寇海盗近千人!我东南海疆,自此无忧!”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三喜齐至 大殿之内,此刻所有人都看着台上的李岩,眼中充斥着兴奋。 “捷报在此!证据在此!” 李岩将从江南搜出的,三大世家与倭寇勾结的密信原件,狠狠地拍在龙案之上! “今日,我华朝,乃是三喜临门!” “一喜,是朕的肱股之臣,国之栋梁,喜结连理,成家立业!此乃家和!” “二喜,是国中巨蠹,叛国之贼,被连根拔起,内患肃清!此乃国安!” “三喜,是犯我海疆之外寇,被迎头痛击,弃尸大海,边疆永固!此乃民乐!” “家和、国安、民乐!三喜齐至!此乃天佑我华夏!是我华夏将士,用忠诚与热血,换来的煌煌盛世!” “来人!将这份捷报,传遍全军!传遍燕京!让天下人都知道,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 “让将士们的婚宴,与我华夏的捷报,同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李铁柱、王笑林、李萧山三位新郎官再次单膝跪地:“臣等,为陛下贺!为华夏贺!” 所有人都深刻地体会到,他们所处的,是一个何等强大而自信的时代! 跟着这样一位雄主,何愁天下不定,何愁功业不成! ……………… 次日,启明殿。 大朝会之上,昨日的喜庆氛围还未完全散去,但更多了一种肃杀与威严。 李岩高坐龙椅,俯瞰阶下百官。 “宣旨!” 吴元手捧圣旨,上前一步,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卫国公苏定方,平定江南,肃清海疆,厥功至伟!” “特晋封为镇南公!总领东南沿海一切军政要务,节制三省水师!钦此!” 此封赏一出,无人不服。 以雷霆之势,不动声色间便解决了盘踞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并大破外寇,苏定方此功,足以封公! 镇南二字,更是彰显了皇帝对其镇守南疆的绝对信任。 “另!” 吴元清了清嗓子,宣读了第二份,也是让许多人始料未及的旨意。 “翼国公夫人柳氏如是,于江南案中,献策有功,协助破译密信,洞察贼首之心。” “其才可嘉,其功当赏!特破格册封为从五品文书女官,入枢密院,专职协助整理江南一案之所有卷宗,以备后续清查田亩、安抚民心之用!钦此!” 这份旨意,让朝堂之上,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女子封官,而且还是从五品,直接进入了国家最高中枢之一的枢密院! 翼国公李铁柱,听到这个封赏,先是一愣,随即挺直了胸膛,一张黑脸涨得通红,不是紧张,而是自豪! 俺媳妇,是女官了! 还是从五品的大官! 他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各种复杂的目光。 但他毫不在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愧是俺看上的女人!就是有本事!看以后谁还敢说她出身不好!” 一位礼部的老臣,犹豫再三,还是颤颤巍巍地出列,小心翼翼地奏道。 “陛下,女子为官,恐……恐与祖制不合……” 李岩的目光淡淡地扫了过去,那老臣瞬间噤声,冷汗直流。 “祖制?” “朕的华朝,朕的规矩,就是新的祖制。朕的朝堂之上,从来只看功劳,只看才华,不问出身,也不分男女。” “柳氏有功于国,有才于心,朕封她一个女官,谁有异议?”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所有人都齐刷刷地低下了头。 “臣等,并无异议!陛下圣明!” ………… 御书房。 李岩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沙盘地图前,目光凝视着从燕京到江南的漫长路线。 苏定方的捷报虽然振奋人心,但也暴露出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信息传递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从他下令,到苏定方行动,再到捷报传回,前后耗费了近十天的时间。 这还是在水陆并进,驿站系统全力运转的情况下。 “虽然是雷霆之势,但消息还是慢了。” 如今的华朝,疆域辽阔,东至大海,西抵葱岭,北达瀚海,南临烟瘴。 如此庞大的一个帝国,如果仅仅依靠快马和信鸽来传递信息。 那么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必然会随着距离的增加而大打折扣。 一旦边疆有事,等消息传到燕京,再等朝廷的命令发回去,黄花菜都凉了。 他意念一动,调出了脑海中那个熟悉的军火库界面。 现在的击杀点已经来到了三百多万的恐怖数额,可李岩从来没有想过要挥霍。 在列表的末端,一个不起眼的选项,吸引了他的注意。 初级无线电报机制造技术图纸:所需击杀点三十万点。 三十万积分,不算便宜。 靠着之前平定天下和这次剿灭江南世家,他积攒的击杀点也才堪堪过三百多万。 虽然可以直接花费更多的积分,兑换出成品的电报机。 但正如他心中所想的那样,那终究是无根之萍,数量有限。 他总不能为了击杀点,就一直不停地发动战争,靠杀人来赚取积分吧? 虽说要是跟某个小岛上对打的话,李岩很乐意,可现在还没有到时机。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均田令、新税法、官学。 这些是社会制度层面的革新。 而接下来,他要做的,是在这个时代,点燃科技的火种! 从蒸汽机到内燃机,从电报到电话,从钢铁到化工。 军火库里那些看似遥不可及的科技树,如今似乎有了一条可以攀登的路径。 而这无线电报,就是第一级台阶。 “苏婉清……” 李岩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气质独特,永远对格物之理充满探索欲的身影。 “看来,朕的这位工部尚书,又要忙起来了。” “兑换初级无线电报机制造技术图纸!” 随着他意念的确认,三十万击杀点瞬间被划走。 与此同时,一股庞大而精细的信息流,涌入了他的脑海。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是繁星满天。 而他的眼中,却比那星辰,更加明亮。 “来人!” “奴才在。” “传朕旨意,明日,召工部尚书苏婉清,入宫觐见。”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