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水限时半价》 第1章 魔尊与上神(1) “我不是完成任务了吗?为什么不让我回去?”孟梨食将一颗石子奋力打到树干上,质问道。 躲在树后的一缕魂被吓了一跳,趴着树干小心地探出头。 虽说他没有实体,不会被一颗石子砸到,但对方的脸色也太可怕,他下意识就躲在树后。 他也很无奈啊! “你那叫完成任务?孟婆让你向需要的人售出忘情水,售满一百碗就可以回到地府,结果你呢?” 孟梨食闻言一挑眉,手中的石子一抛一抛的,反问: “是我售出的忘情水不足一百碗?” “一百碗倒是有了,可那分明是你为了完成任务敷衍完成的……” 小魂声音越来越少,因为对面的人脸色越来越黑。 最终,他一咬牙,将心里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孟婆说了是向需要的人出售,不是像你这样拿忘情水和一个五岁大的孩子换糖葫芦。 “你知道你做的这些事造成的后果处理起来有多麻烦吗?” 听完孟梨食脸色彻底黑了下来,虽说这么干的人确实是她。 “所以呢?”孟梨食扔掉手中石子,拍了拍沾到的泥土,语气稍微平和。 见对方终于扔了手中石子,小魂松了口气,从树干后飘到孟梨食面前。 “孟婆说了,这次你要把忘情水卖给真正需要它的人,知道买水人的故事,并派我一旁监督。 “直到在卖水途中懂得了世间百情百苦,你才算完成任务,这样方可回到地府。” “你让我懂得世间百情百苦?” “不是,不是我,是孟婆说的。”小魂慌忙解释道,都要被对方的脸色吓哭了。 明明他只是个小小的彼岸花圃看守者,怎么就被分配了这么一个监督任务嘛? 他招谁惹谁了。 小魂看向孟梨食的眼神又怕又气,同为地府打工者,你像我一样兢兢业业工作不好吗? 你说你熬个孟婆汤,为什么要作死在里面乱加调料? 这下好了,被扔到人间卖水,好玩了吧?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就算自己长久待在彼岸花圃,离孟婆府有些距离,也常常听闻孟梨食的“英勇”事迹。 最出名的就是对方研发出的新版孟婆汤,一口下去酸甜苦辣咸五味轰炸,将排队喝汤的魂吓得一哄而散,甚者有魂跑到了他那。 孟婆多次警告,奈何对方不听,安分几天又开始了新的研究,最新版的出了点小差错,直接让孟婆府笼罩在熏天臭味中。 他在彼岸花圃都闻到了。 一想起那味,他就忍不住脸色发白。 “看来我是永远不能再回地府了。”孟梨食突然叹气道。 小魂一听,急了,你不能回我作为监督者也回不了啊,赶忙鼓励道: “能回的,咱们要有信心,你一定可以懂得世间百情百苦的。” 孟梨食心中嗤笑,不解孟婆降下的惩罚。 身为地府打工者,常常看见悲欢离合中的悲与离,她不更应该断情绝爱,以免受影响吗? 百情百苦,这有什么好感悟的,她在地府见过的情情苦苦何时少过? 她蹲在河边,视线落在粼粼微波上,不由的出神。 就在这时,一束金光忽的冲天而起,光波震得方圆几里皆细微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孟梨食猛地抬起头,下意识看向小魂,却从对方眼中看出惊愕。 她重看向光源处,半秒后,拔脚朝光源方向奔去。 小魂吓了一跳,他看着光源所处的灵山,越看越觉得眼熟。 “那好像是……” 他猛的反应过来,大啊一声,朝孟梨食喊道:“不能去啊!那个地方不能去!” 可孟梨食早已跑远,根本听不见他的呼喊,小魂无奈,只能含着泪追去。 树木极快在身旁倒退,脚下的震动越发强烈,孟梨食拧紧眉头,感受到越来越强的威压。 那光的灵力波动太强烈了,绝对是一件神器,这等宝物,肯定值钱。 就在孟梨食急速飞奔时,一个人影咻地擦着她划过,劲凤带动她发丝飞扬。 她猛地刹住脚,还未等她定睛看个明白,那道人影忽的转身,直朝她飞奔而来。 这下她看清了,竟然是个人趴在一把金剑上,被剑带着乱飞。 咻—— “救命啊——” 金剑再次从她面前呼啸而过,上面的人发出惨叫。 孟梨食眼睛泛出光芒,没看错的话,那竟是传说中的轩辕剑! 呵呵,我的了。 趁剑再次转弯时,孟梨食双手一抬,一团红色丝线从掌心钻出,迅雷间将连人带剑缠住。 就在她要使力将剑控制住时,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梨食,这地方不能去啊!” 她动作一顿,余光中看见小魂气喘吁吁地飘来。 情况紧急,轩辕剑正朝自己刺来,趴在上面的男人双手死死握着剑柄,大喊: “快让开!” 孟梨食抬起右脚,一脚将赶来的小魂踹飞出去,接着腰部一转,手中红线陡然收紧,猛的将剑一拉。 “啊啊!” 剑上的男人被这股力甩飞出去,一下子撞上刚爬起来的小魂身上,传来两声惨叫。 孟梨食嘴角带笑,这种好东西是她的了,金光闪闪的,想来能换不少钱。 结果还没等她握住剑柄,就听不远处的男人惊呼: “我的剑!” 话音刚落,剑柄擦手而过,孟梨食眼睁睁看着轩辕剑顺从地飞向男人,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 就在轩辕剑即将落入男人手中时,它突然停了下来,剑身颤抖,最后猛的插在地面上。 咔嚓—— 金光大亮,大地剧烈震动,周围不少树木瞬时倒下。 比上次震动得更加剧烈。 孟梨食急忙稳住身形,心中疑惑,她隐约记起小魂好像说这个地方不能去…… 她猛地反应过来,对了,这个地方封印着那个人! 她一把扑过去握住轩辕剑,正要跑出此地,却在下一秒,一双手抓住她手臂。 “这是我的剑!”男人眉头紧锁。 孟梨食简直咬牙切齿,正要挥手将他打开,地面裂开,失重感袭来。 一条巨大的黑口忽然浮现在地面,把人吞了进去,两人带着一魂就这么掉进黑色巨口。 下面极深,好几秒都没能降落在地面上。 这处空间宽阔无比,阵阵阴风直往上送,吹得脸刀割般的疼。 在离地百米时,孟梨食手指一动,无数条红线随之被召出,条条相接,短短几秒内织成了一个空心球。 身体落在空心球上,被它载着就要缓缓落地。 “啊——” 惊鬼喊叫在头顶响起,孟梨食太阳穴突突跳着,顿有不好预感。 果然,就在她要抬头去看时,一个人影极速往下坠,“啪”的一声落在自己身上。 孟梨食被那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整个身体近乎嵌在空心球里,差点吐出来。 空心球在空中晃动一下,最终因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而极速往下坠去。 小魂极快稳住自己,正要往上飞出去,却见黑口肉眼可见地合拢,再没有一丝光亮。 他走投无路,只得咬牙去找孟梨食,但愿被封印的那位没醒。 空心球在落地瞬间散成无数条红线消失。 孟梨食重重落在地上,加上身上那人重量,被摔得差点喷出血来。 她趴在地上,情形狼狈,手握成拳在地上狠狠一捶,对趴在自己背上的人道:“马上,给我下去!” “抱歉抱歉,失礼了。” 对方忙爬了起来,左手紧紧握着轩辕剑,朝孟梨食伸出右手,自责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孟梨食无视掉朝自己伸来的手,自顾自爬了起来,拍了拍衣摆上沾的灰尘。 对方尴尬地收回手,“我叫江余客,是个侠客。” 孟梨食依旧没理他,视线在轩辕剑上停顿两秒,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 “这剑你从哪得的?” 这剑正是之前发出金色光柱,引孟梨食前来的神器。 一想对方抢过自己的剑,江余客将剑抱的更紧了。 “我捡的。”他警惕地回道。 “你哪捡的?”孟梨食瞳孔睁大,为什么我没捡到? “就一个普通山洞,我进去避雨时在地上看见了。” 江余客认真说着,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还说得特别详细,什么摆在地上啊,能发光便当火把用结果是把剑…… 哪知他每说一句,孟梨食瞳孔就睁大一分,直到她实在听不下去,朝对方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闭嘴了。 她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那把神器宝剑,开始打量四周环境。 这是个广阔的空间,不过只有脚下这面积不过百的实地,实地之外是无尽深渊。 周围有些昏暗,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除了石头的灰色再无其他色彩,更有阴风不时从深渊吹来,显得此地更加荒凉阴森。 “这是什么地方啊?”一股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江余客摸住自己的剑,心里才有了些底。 孟梨食闻声看了他一眼,“你说你是个侠客?” “对!” 呵,”她轻笑一声,眼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那你这江湖算是白混了,连这儿都不知道。” “我……”江余客一噎,“我只是……” 还没等他想出个理由来解释,一道沙哑到极点的声音响起—— “是你吗?你来了?” 两人皆是一惊。 江余客惊讶,没想到此地竟还有第三者,而孟梨食则是惊讶,难道把那个人吵醒了? 孟梨食后退几步,看清了面前景象。 这是个纹饰繁杂的阵法,阵法中央有一高几十米的石柱,石柱上刻有复杂图案,柱前坐有一人,被手腕粗的铁链绑在石柱上。 那人披散着头发,头无力地低垂着,乌发遮住整张脸。 “怎么会有人被绑在这里?” 江余客不知何时凑了上来,站在孟梨食身旁望着面前的人。 那人听见声响,抬起了头,低垂的眼帘缓缓掀起,却在看见孟梨食与江余客的一瞬间愣住,眼神旋即充满寒气。 “你们是谁?” 声音沙哑得好似所有字连在了一起。 江余客被那眼神看得下意识后退一步,有些心悸。 孟梨食则有些不爽那眼神,反瞪了回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场面有些微妙,把刚飞下来的小魂吓了一跳。 第2章 魔尊与上神(2) 孟梨食虽不想惹面前的人,但也不至于害怕,这世间还没有什么是能让她害怕的。 “你是魔尊?”孟梨食问道,语气却带着坚定。 没等对方回答,江余客先惊讶道: “他就是魔尊?被封印七百多年的魔尊?他不应该长得青面獠牙,凶神恶煞……” 不知哪几个字刺激到了魔尊,他身体一顿,旋即响起哗啦铁链声,打断江余客的话。 “你什么意思?什么封印七百年?” 江余客不明所以,侧头看了看孟梨食。 孟梨食上前一步,道: “自上次神魔大战,已经过去七百二十年了,而你,也被封印了七百二十年。” “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 魔尊顿时发了怒,拼命朝孟梨食伸出手。 他要掐住她的脖子,撕烂她的嘴,让她胡说,让她骗我。 “她会来解开封印的,她一定会的。” 魔尊重复说着这句话,看似心中坚信,可孟梨食知道,这不过是自我洗脑罢了。 江余客不解当年神魔大战的秘辛,忍不住向身旁人打听:“‘她’是谁啊?” 孟梨食扫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霜染上神,封印魔尊那位。” 她说完,忍不住嘲讽:“看来阁下行走江湖,是不需要懂这些常识的。” “我……”江余客再次一噎,“你这人……真的是……” “她不是有意封我,”魔尊突然打断两人对话,自顾自说着, “那些神仙在那,她也为难,我知道她只是做做样子,过几日她就会悄悄来给我解封,我知道,我知道。” 孟梨食毫不留情打破他的幻想:“可七百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来。” 魔尊一愣,旋即朝孟梨食吼道: “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我和她有情,我看见她封印我时落了泪……” 魔尊渐渐冷静下来,轻声道:“看见她落泪,我心疼,我不愿反抗,任她封印。 “我知道她舍不得封印我,她会来解开封印的。” 孟梨食再一次打破他的幻想:“她在我这买了一碗忘情水。” 一旁的小魂惊得脸都白了,你、你,你为啥要杠呢?那可是魔尊啊! 要死要死。 小魂看了看周围,心里盘算着七百年过去了,不知魔尊是否有实力破开封印,逃出去的几率又有多大。 魔尊彻底被激怒,撑着地摇晃着身体站了起来,铁链松松散散地搭在他身上,发出沉吟。 孟梨食皱眉看他,又看了看封印,顿时了然。 这封印本就不强,只要魔尊想,尽全力便可冲破,那么……下封印的霜染上神是何意? 就在孟梨食出神时,魔尊忽的往前一步掐住她脖子,速度之快令全场的人来不及反应。 魔尊掐住孟梨食脖子高高举起,恶狠狠道:“你卖给她忘情水了?” 小魂被吓傻了,看着松垮的铁链,又看见石柱上的裂痕,懵了。 所以魔尊早就破开封印了? 孟梨食与小魂两级分化,即使被掐住脖子的是她,脸因缺氧而血红的是她,可最不着急的也是她,甚至,她还笑出了声。 魔尊不解,他从未遇到过这般人。 这时,一束金光闪过,从半空中直接劈向掐住孟梨食脖子的手臂 。 江余客毕竟是凡人,速度没有灵力加持,被魔尊轻松躲过,但他要的效果已经达成。 手臂一松,孟梨食落了下来,躬着身急促咳嗽。 “轩辕剑?” 魔尊望向使出刚才一击的男子,眉头一皱,有些震惊。 孟梨食侧头去看,有些意外对方竟会出手相助。 小魂这才注意到在场还有第四人。 江余客从挥剑开始就觉得不对,为什么魔尊要这样看着他,之前这个女生也是,他捡的这把剑到底是什么身份? 眼神怪怪的,让他有些不自在。 孟梨食已经习惯了,她回过神,重又看向魔尊。 “你要是心中不爽不如也在我这买一碗水,反正你封印已破,心中有愤再杀上神界就是了。” 孟梨食自认为自己这个提议非常不错,哪知魔尊犹豫了。 孟梨食又是不解又是生气,拔高声音道: “她都主动饮水了,你也应该饮下,到时什么仇什么恨该结果的就结果了,而且我水卖的也不贵,只要……” “那情呢?”魔尊突然道。 孟梨食闻言一愣,咽下剩余的话,忽的嗤笑一声,引得魔尊抬起头,死死盯住她。 “喝了忘情水还有什么情?”孟梨食反问。 “不过,我很愿意听你说一下这什么什么情,”孟梨食说着看了小魂一眼,“毕竟这也是我的任务之一。” 小魂别过头,他只是个苦逼的打工者,啥也不知道啥也不会。 魔尊犹豫几秒,开始诉说…… “等等!”孟梨食忽然打断,接着在众人目光下用红线编织一张椅子,舒服地坐了上去。 “感觉故事挺长的,站着怪累的。嗯,好了,你继续。” 众人:“……” 神魔大战打了整整十七年,最后以霜染上神的一脚结束。 霜染上神乃神界第一女战神,法力高强,战功累累,当年神魔大战便是她带兵十万击溃魔军主力军。 最后双方最高将领对战。 魔尊与霜染上神打得难舍难分,却不知为何魔尊在一招之间顿神半刹,被霜染上神抓住机会一脚踹飞百米,直撞上不周山。 至此,神魔大战以神界完胜结束…… “诶,这段历史我知道!”江余客激动地举手。 “我去年还去了不周山,那里有一个大坑,就是魔尊砸的吧!” 孟梨食点头,“看来你还是有点见识的。” 江余客扬扬脖子,不禁得意,忍不住继续道: “我还知道不过五十年神魔大战又开始了,地点就在……” “两位……”魔尊又一次打断他的话,语气中透着疲惫,“可以听我把话说完吗?” 这是段只有他知道的故事,被封印的七百年里他一直在回忆,一遍又一遍,现在能说出来,他不想中断。 江余客连忙把话咽下,“不好意思啊,你继续,继续。” 魔尊张了张嘴,回忆着,继续道…… 异魔殿内。 魔尊居于高座,右手撑着脸,对下面一群魔激烈讨论此次战事混不在意,只偶尔敷衍答两句“嗯”“有理”此类话。 “这次完全是失误,老夫认为应该重整军队,势必在百年内再杀上神界,以洗此次战败耻辱!” 魔尊魂游在外,应付道:“嗯。” 另一长得青面獠牙的魔将道:“我军主力军微差神兵是事实,要想血洗此恨,必得先操练魔军。” “尊主,臣认为此次大战北地魔主未全力出击,不知保存那些兵力意欲何为。” “你这老不死说什么?此次大战要不是我北地魔军牵制神兵北攻,你们那什么狗屁阵早就被一击击溃!” “你竟说炼魔困神大阵是狗屁阵!老夫跟你拼了!” “来啊,每次出事锅都甩我北地魔上,我忍你很久了。” 眼见殿内众魔开始混战,一旁左护法头疼不已,又见魔尊盯着天花板双眼无神,更是叹了口气。 “尊上,尊上!” “啊?”魔尊回过神,看向左护法,“有事?” 左护法被这问话一咽,看了看大殿内,意思尽在不言中。 有没有事你看不出来?每次战后总结不是你规定的? 魔尊了然,咳嗽两声,但殿内众魔打得实在难舍难分,脏话唾沫满天飞,完全压制了魔尊的咳嗽声。 左护法静静看着魔尊面露尴尬,在心底叹了口气,右脚用力一踩,一股气波在脚下散开,冲击众魔。 众魔一时未反应过来,被气波震得后退几步,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忙朝魔尊跪下请罪。 魔尊心中有事,随意挥了挥手让他们起身,起身做总结: “本座觉得各位说得都有道理,日后如何你们看着办。” “这怎么行?”左护法第一个不同意。 魔尊不鸟他,继续道:“本座觉得这次大战失败全怪本座……” 一听魔尊要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众魔忙再次跪下,高喊: “尊上这是什么话?是我带兵无方。” “不,是我北地魔不够拼命。” “是老夫的炼魔困仙大阵还有待改进。” “……” 众魔顿时你一言我一语,急于揪出自身责任,殿内又再次混乱起来。 左护法静静看着,欲言又止,尊上这句话好像起了作用,又好像没起作用。 “都给本座闭嘴。” 魔尊大怒,仅靠威严便震慑住了众人,他现在可没那闲工夫陪这群魔玩舌战。 “本座觉得是自己实力不够就是自己实力不够,你们争什么争?” 众魔耷着脑袋,不敢回话。 魔尊见状,继续道: “所以本座决定闭关百年,期间大小事务由左右护法代理,好,就这样,若有异议也给本座咽下去!” 话毕,魔尊三步并两步离开,留下众魔面面相觑。 左护法心有不祥预感,悄悄跟了上去。 这不跟不知道,一跟吓一跳。 只见魔尊隐去气息,又拿出半截面具戴上,混入了神界。 左护法震惊了,他左想右想也没想到自家尊上要去神界。 难道是去打探敌情?或者是去暗杀? 左护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尊上到底想干嘛,想跟去看看吧又因自身实力不够,怕混进神界不出半刻钟就被认出,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回魔界处理战争后事。 第3章 魔尊与上神(3) 神界,庆功宴上。 魔尊扶了扶面具,换了一身清色装,寻找着霜染上神的身影,不多时便寻到了。 霜染上神作为此次大战的大功臣,正被众神仙围在其中灌酒。 魔尊轻轻一笑,端起一酒杯朝她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一人挡在魔尊面前,手持酒杯,脚步虚浮,脸现红晕,明显是喝醉表现。 “这位上神有些面生,不知是哪位?” 魔尊一惊,以为自己被认出,可见对方身形晃个不停,说话透着酒气,又微放下心来,答道: “在下只是一介小仙。” “哦,小蛇啊!来,喝一杯。” 这位神仙握着酒杯,高兴地朝魔尊左边伸去,与空气一碰杯。 魔尊:“……”原来是酒鬼一个。 魔尊懒得理他,匆步朝目标人物走去。 这时霜染上神四周已少了许多人,而她本人,正规矩坐在位子上,微低着头,眼神迷离,脸有一丝红晕。 魔尊走了过去,瞧见对方神色,怀疑是不是彻底醉了,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霜染上神微微抬头,只能勉强看见面前人的一点轮廓,使劲眨了眨眼,眯眼去看他。 看来是真醉了。 见状,鬼使神差的,魔尊拟了个女声。 “我敬上神一杯,恭喜上神护我神族,再立赫赫战功。” 霜染上神摩挲了下手中酒杯,她实在喝不下,但既然对方是来恭喜自己的,如此真心实意,又怎能让对方失望。 她举起酒杯,与魔尊的一相碰,道了声谢谢后一饮而尽。 魔尊也一口闷了酒,继续道: “小仙仰慕上神已久,上神作为神界第一女战神,立下无数战功,仙术高深,在小女子心中一直是不可企及的存在。 “没想到今日竟有缘向上神敬酒,小仙顿觉此生无憾。” “小仙子谬赞了。” “小仙只是实话实说,那日上神与魔尊一战,打得昏天黑地、难舍难分,看得小仙心都提起来了,不过我就知道,区区魔尊哪是上神对手。” 出乎意料的,霜染上神摇了摇头,认真道: “魔尊实力很强,隐在本上神之上,若不是他失神一霎,我未必会赢。” 魔尊一挑眉,没想到她对自己评价还挺高。 “那上神觉得魔尊如何?” 魔尊期待地看着对方,竟感到一丝紧张。 霜染上神认真想了想,回道:“是个难得的对手,实力深不可测,期待与他真正的实力再战。” “除实力之外呢?” 刚一问完,霜染上神又陷入了沉默。 看来她对自己的评价仅如此,魔尊刚这么想,见对方突然站了起来,朝自己走近,头伸在了自己脖子旁。 微热气息洒在脖子上耳垂上,烫得肌肤顿时红晕。 浓烈的酒气把人包围,思绪霎时混乱起来。 “其实……”霜染上神压低声音道,压根没注意面前这位小仙子身体僵得像块木板,垂下的双手紧张得紧紧握起。 霜染上神回忆了一下那日与魔尊一战的情景,说道: “魔尊生得十分俊朗,与那些青面獠牙的魔不一样。” 魔尊再也受不住热气喷来,猛的后退几步,捂住发红发烫的耳朵,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脸也紧跟着发烫起来。 …… “那个,这是真的吗?”江余客一脸震惊,凑近孟梨食,用自以为很小实则很大的声音问。 “这是魔尊自恋说的吧?” 他说着,看向已经七百年没有捯饬自己的魔尊,长发纠结如乱麻,脸色惨白不带一丝血气,袍子更是破旧得看不出本色。 他只是一介凡人,不知当年的魔尊是何等风华绝代。 魔尊:“……” 他苍白的脸已经被气出一点血色。 孟梨食一脸看傻子般看向对方,“长得丑不还会易容吗?他连女的都能化,还不能化个帅的?” “有道理。” 小魂失声尖叫,眼睛瞪得溜圆,孟梨食什么德行他是知道的,只是这个凡人也不一般啊,装得跟真傻一样。 魔尊沉默两秒,选择短暂失聪,继续道…… 霜染上神奇怪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又觉得哪里不对,往前凑近一步再看看。 魔尊视线飘忽,不禁咽了下口水。 “小仙子长得不错,可愿与本上神一道?” “一、一道?去哪儿?”魔尊警觉问。 霜染上神没有回答,摇晃着身体走出去几步,顿了顿,再走便看不出酒醉的神态。 魔尊紧跟上去,随着霜染上神走出庆功大殿,又左转右转好一会,来到一处地方。 一见面前殿上门匾,魔尊脸色又红上几分,指着上面的字惊得口齿不清: “这、这,你带我来瑶池?” “我在瑶池自有一处泉水,与我一道,进去洗去一身酒气吧。” “进、进去洗澡!” 轰的一下,魔尊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却旋即,空白的纸上浮现美人出浴图…… 不行不行,魔尊吓得后退几步,把脑子里的东西一股脑甩出去。 霜染上神奇怪地看着他,问: “你不是仰慕我已久?为何不愿与我一道?同是女子,不必感到害怕不自在。” “我、我、我……” 魔尊说不清,转身就要跑,结果还没踏出两步,一股力把他控制住。 霜染上神看出来了,这位小仙子真的很害羞啊。 “这样吧。”霜染上神袖子一挥,施了个小仙术。 魔尊感到一阵微风在脸上拂过,旋即,他看不见了。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看不见了?” 霜染上神拉住魔尊的手,带他往里走去,解释道: “我把你眼睛暂时蒙上,这样你就不用害羞了。” 魔尊在脑海里无语道:“你这是什么鬼办法啊?以为看不见就可以不用害羞了吗? “还有,谁害羞了?本座才不会害羞,也不可能害羞!” “你仙力不及我,是睁不开的,等浴完我自会给你解开。” 说完,两人来到一处幽静泉水。 泉水上空白雾稀薄,散着微微热气。 池边放着小案,案上备有清茶。 霜染上神脱下外衣搭在屏风上,边脱着,边对魔尊道: “小仙子不必害羞,脱衣下水吧。” 魔尊听见这句话说完,又响起轻微入水声,脑子里控制不住地脑补出画面。 不行,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他感到身体热得厉害,鼻子里还流出了热热的液体,慌张之下,一用力,破了霜染上神施的仙术。 结果睁开眼一看,鼻血似瀑布飞泻。 霜染上神脱尽衣裳进入泉中,正背对着岸上梳洗头发,一张肤若凝脂的背毫无遮掩地落入魔尊眼中。 我我我…… 魔尊愕然,吓得连连后退,却不小心绊到什么,屁股啪的一声落地。 “怎么了?” 霜染上神问着,眼见就要转身,魔尊赶忙手一挥,狼狈地逃离此地。 “听闻尊上火急火燎地去了冷泉宫,你可知发生了什么?” 左护法摇摇头,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尊上潜进神界的事。 右护法自顾自分析道:“尊上不是闭关修炼去了吗?这才多久又出来了,而且冷泉宫向来是静心静气之地,莫非……” 左护法看向右护法,问:“莫非什么?” “莫非,尊上修炼出了差错?” 左护法知道这不可能,尊上压根没闭关,他暗自思忖,莫非尊上潜进神界被发现,受了重伤? 可受重伤去冷泉宫干嘛? 思考无果,两人决定去冷泉宫看看。 魔尊匆忙逃离神界,一头扎进冷泉宫里,衣服都没脱,直接跳进冷泉。 霎时,刺骨寒冷透过皮肤直入骨髓,冻得他牙齿直打颤,但好在,脸上红晕也渐渐退下。 魔尊抹去鼻血,把半个脑袋没入水中,只留一双眼睛露在水面,又闭上眼,慢慢调节体内气息,运气调息,压下身体燥热。 每任魔尊都是在上一任魔尊死后,由世间最醇厚的魔气凝聚。 满打满算,这任魔尊也不过是个刚成年不久的男子,平日精力都放在操练魔兵上,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女人解衣衫…… 这时两护法来到,见此情景不敢打扰,立在一旁等候。 过了一会,魔尊咻的睁眼,眼里清明,透着一丝寒气。 他察觉到两束熟悉气息,问:“你们来做什么?” 两护法忙跪下,道:“听闻尊上匆忙来了冷泉宫,属下不放心,来看看。” 右护法问:“尊上不是闭关了吗?” 魔尊咳咳两声,道:“闭关前当然要做些准备。” “尊上需要什么材料,属下这就为尊上寻来。” 魔尊摆摆手,道:“不必,你们好好打理魔界内的事,不必在本座这晃。” 左护法奇怪,为何尊上说话不转过身来。 “尊上受了伤?” “谁能让本座受伤?”魔尊感到热气完全消退,脸上红晕也消散,便转过身看着还在跪着的二人。 左护法抬头看见尊上无事,心中疑惑更甚。 魔尊朝他们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你们一天是不是很闲?魔族事务都打理好了?赶紧给本座滚。” 支走两护法后,魔尊又把身体没入冷泉中,闭上了眼睛。 魔尊出了冷泉宫,感到身体是冷了下来,但胸口还是又热又闷。 莫非瑶池水克魔? 但本座还没碰到水啊! 一想到瑶池,脑内又浮现出其他画面,心口燥热更甚。 没辙没辙,魔尊转身又去了冷泉宫,这一待,就是整整一天。 魔族事务全交给左右护法后,魔尊落了一身轻松,每日待在寝殿无所事事,再不就是待在书房写写画画。 他画技不佳,隐约画了个人形轮廓,再不敢添上细节,生怕毁了画。 霜染上神行踪不定,尤其他在魔界,更是打听不到她在哪,心中不由烦躁。 不对? 魔尊摸着胸口,不明白心中为什么会烦躁。 想不明白,就像他想不明白当日大战正与霜染上身近身相斗时,不就近距离看了对方一眼嘛,心却蓦然一紧,害他失神一霎…… 烦躁上面更加烦躁,气得他直接摔笔摔墨,一时之间,魔尊暴怒无常的消息传遍魔界。 传言魔尊输给霜染上神后心有不甘,有了心魔,变得喜怒无常,狂暴残忍。 妖界走在时代前沿,一听这消息,把以往魔尊的丰神俊朗图换成了凶神恶煞图,人间时代变迁快,深信了新版魔尊图。 一日,魔尊隐去身份在魔界闲逛,于嘈杂声中敏锐捕捉到“霜染上神”四字,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凑了上去。 “我真的听说霜染上神去了昆仑灵山,我侄子的朋友的叔叔的远方表妹是只小蛇妖,在昆仑灵山外看见了。”一魔道。 “上次神魔大战你们看见霜染上神真容了吗?” 此话一出,众魔摇头。 “哪儿那么容易看到,你想看就去参魔军,进主力军作战,死前一秒有几率能一睹芳容。” “说到神魔大战,咱魔界正准备重新攻上神界了你们知道不?” “俺知道,俺舅舅有个朋友的儿子参了军,说炼魔困神大阵都进行了改良升级。” 魔尊听到关键信息,匆忙去了昆仑灵山下。 第4章 魔尊与上神(4) 昆仑灵山未设结界,这里灵气浓郁,不少小妖都愿来此修行。 他再次隐去气息,想起霜染上神说自己长得俊俏的话,又变了个模样,对于模样,一定要俊些,但也不能比真容俊。 昆仑灵山颇大,在此寻人虽不似大海捞针,但也绝非易事,尤其在这魔力不敢用出,容易被发现,只能一步一步走遍整座山头。 暮色晦暝,倦鸟也已归巢。 魔尊开始怀疑那魔得的消息是错的,不然就是在自己来前她已经离开了。 总之他走了整整一天,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心中不由颓丧。 魔尊继续往前走去,准备找处地方休憩一会,却在这时,一声虎叫在背后响起,震得大地剧烈抖动。 他猛的转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巨型白虎扑倒在地。 巨口近在咫尺,魔尊毫不怀疑这只白虎想咬断自己的脖子。 他手用力抵着白虎粗壮的脖颈,正要使出魔力给这只傻兽爆个头,一声清冷声音响起—— “白将,你抓到什么了?” 是霜染上神! 魔尊大脑极速运转,抵住的力气微微一松,左臂故意送到虎爪前,被深深划了三条血痕。 接着他一脚踢开白虎,朝一旁滚去,恰好滚进来人视野内。 霜染上神见状,忙护到魔尊身前,朝白虎一挥手,将它击退。 “白将,控制你的脾气,别被魔气影响。” 白虎微躬下身,畏惧地后退一步,可看向魔尊的眼神则充满了敌意。 魔尊回瞪,看什么看?有本事你再攻击啊!信不信我像上次大战时那样揍你? 白虎被成功挑衅,一声怒吼震动整座山头。 魔尊被吓得啊了一声,一把抱住霜染上神,身体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阴暗处,嘴角则微微翘起,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白将,回去。”霜染上神命令道。 白虎看看霜染上神,又看看抱住她的虚伪君子,不愿离开。 霜染上神再次道:“你好好休养,我日后再来看你。”说罢扶起魔尊,回到了霜染殿。 魔尊被安置在一张榻上,想起刚才的情景,心里美滋滋的。 霜染上神拿了灵药走来,带着歉意道:“实在对不住,那白虎不久前被魔气侵身,性情变得有些暴躁。” 魔尊咳嗽两声,气若游丝道:“无事,应该是我初来昆仑灵山,犯了些禁忌。” 霜染上神忙坐在塌旁,倒出一颗灵药,喂进他嘴里。 手指轻轻碰到了嘴唇,魔尊一激灵。 “这伤有些严重……” 霜染上神话出一半,魔尊忙打断道: “无事,我经常受伤,怎能因此劳烦上神。 “虽说我家里无人,离昆仑灵山又远,但应该能在山里挖到些草药,若是又碰到凶兽,不小心死了,也是注定。” “这事怪我。”霜染上神微低下头。 “怎么能怪上神,是我误入灵山。”魔尊说得急,身体一侧咳出血来。 “你、你别急,我渡些仙气稳住你经脉,你就在我这疗伤,等伤好了我再亲自送你回去。” 闻此,魔尊心里乐开了花,偏面上还得装作十分不好意思的神态,装得他实在辛苦。 “对了,”霜染上神道,“还未问你名字,何方人士。” 魔尊眼骨碌一转,回道: “我叫离乾,本是一小门派的外门弟子,被人诬陷偷走草药,被赶出宗门,准备越过昆仑灵山回到老家,寻份差事过完余生。” 霜染上神听着,沉默几秒,道:“待你伤好后我为你在昆仑山寻份职位吧。” “上神待我如此,我……咳咳,无力报答啊!” “你受伤之事本就怪我,何来报答一说?你只需在此好好静养即可。” 魔尊“离乾”点点头,被感动得无法言语。 至此,魔尊成功在霜染殿内住下。 本以为在这住下后,自己能与霜染上神朝夕相处,结果这位上神比他这位魔尊忙得多,几日也不能见上一面。 离开四日后霜染上神终于回来,魔尊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埋怨,一边递上水一边问:“上神怎么这么忙?” 霜染上神身为神界第一女战神,接触的都是神界最高层的事,即使她相信离乾,也不能随意说出。 因此,霜染上神每次都回:“一些小事。”回完总会问:“你伤势如何?身体可有不适?” 魔尊倒希望自己身体非常不适,病情复发,但这具身体素质实在太好,加上有灵药调理,他只能每日破开一点伤口,使不好得那么快,又看起来不会被怀疑。 霜染上神回来后便去了书房处理工作,魔尊端来一盘点心,经他多日观察,发现霜染上神对这款点心尤其喜爱,因此每日都会准备,以备她某日回来。 霜染上神一开始会让他别做这些,让他只需好好养伤就行,可拗不过他犟,便不再多说。 魔尊把点心放下,拿出一只小香囊放在桌上,说: “我瞧见你最近神色有些差,记得多休息,这是我亲手做的香囊,可安神。” 霜染上神有些惊讶,忙道:“多谢,你不必如此费心,安心养伤就好。” 这毕竟是霜染上神第一次收到别人赠送的香囊,面上虽平静如镜,但心里早已欣喜不已,迫不及待拿起香囊,却在第一眼就愣住了。 她翻面瞧着,不解上面绣得歪歪扭扭的是什么,摩挲两下,摸到了线头。 “这香囊……” 魔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这是我第一次做香囊,卖相不行,但效果绝对可以。” 霜染上神看着对方,有些出乎意料,她收下香囊,再次道谢:“多谢。” “上神这么说显得有些生分了,上神救我一命,是我恩人,能帮上神一点我自是义不容辞的。” “既然你觉得生分,那日后也别叫我上神了,叫我霜染吧。” 魔尊一愣,吃吃道:“这,可以吗?我,我毕竟只是……” 霜染上神认真道:“你是我朋友。” “朋友?” 魔尊见对方神情严肃不像开玩笑,心中一暖。 朋友,朋友,霜染上神与他成为了朋友,他内心的小人简直载歌载舞。 一月多后,魔尊伤势早已好转,但他没提,霜染上神也没提,不知是忘了还是别有原因。 如此一同生活了许久。 最近霜染上神回来得勤了些,每日回来,都能闻到魔尊做的糕点甜香。 霜染上神爱吃甜食,但从未对外说过,也没人发现,倒是魔尊心细发现了这点,并火速学会了制作糕点。 他还发现霜染上神喜爱兰花,可因公事繁忙,鲜少打理,他便寻来上好兰花,栽在院内,细细打理。 兰花已开了花,朴素淡雅,散发阵阵清香,香气萦绕院内,透过窗扉飘到霜染上神书房。 不知这是魔尊来到霜染上神身边的第几日几月。 院内兰花旁,魔尊撸起衣袖,找来材料准备做一张藤椅。 突然,他动作一顿,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还没多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故意将手一偏,一道极深的伤口出现在掌心。 接着,他听到了急促脚步声,一个身影出现在眼前。 霜染上神急得走来,魔尊此地无银三百两,在对方眼底下把右手藏在背后,笑着说:“藤椅就要做好了。 霜染上神哪还有什心情管藤椅,皱眉道:“你手受伤了,让我看看。” 魔尊皱着眉,右手摊开,微微颤抖,嘴上却说着:“小伤,不碍事。” 霜染上神看了他一眼,略有些不满,这还能算作小伤?再深些,整只手都没了。 “我帮你疗伤。” 她下意识抬起对方受伤的右手,正要抬手施法,后一秒反应过来,她与对方的手紧紧碰到了一起。 她是战神,受伤是常有的事,为别人包扎伤口更是家常便饭。 打仗受的伤可比这严重多了,深可见骨是常态,可她从未慌忙过,总是十分冷静地包扎,可这次…… 她摇了摇头,抛掉过多思绪,快速为对方治好伤后又扶着对方在一旁坐着。 魔尊看着恢复原样的手,略有些失望,突然想到什么,他抬起头,眼里闪着光般看向对方: “明晚我要做兰花粥,刚做出来口味最佳,你……” “明晚我会回来。”霜染上神直接道,说完两人都陷入沉默,一股蜜蜜的氛围将两人包裹,偏偏谁也没有将其挥开。 第二日霜染上神早早离开。 最近魔界小动作有些多,想干嘛不言而喻,神界必须做好准备,又一次神魔大战就要爆发。 一大早,霜染上神便被召回军营,事态紧急,难得的没有同魔尊道别。 霜染上神匆匆赶来,左将最先看见她,调侃道:“委屈你了,早早地丢下家中娇雀来这。” 霜染上神睨了他一眼,径直走过,心里却莫名地好似吃了糖。 其他将军闻见声音,轻笑一声。 另一女将军走来,对她道:“锁在院中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带出来给我们瞧瞧?” “也不知道是哪位仙男。” “仙女也有可能。” “也不知他有何本事,把咱们第一女战神迷住。” 霜染上神脸皮薄,被这群人一人一句羞得红晕从脖子爬上耳尖。 “咳咳,现在什么情况?”她打断众人笑声问。 “情况简单,”另一女将军收了笑脸,旋即严肃道,“今天要打一场小的,下下个月,有一场特别大的。” “首领是……” “魔界左护法。说来奇怪,很久没听到魔尊消息了,听说还在闭关,不过战前肯定会出来,届时还是你上,如何?” 霜染上神点点头,她对此无所谓,只希望今晚能早些回去,家里还有…… 还有…… 霜染上神想此,脑袋一轰,脸又浮上红晕。 众将简单分配任务,各自离开。 霜染上神依然负责魔界主力军,走前左将特别提醒:“魔界短时间内敢再来挑衅神界,定然做了准备,你谨慎些。” 霜染上神点点头,提剑离开。 第5章 魔尊与上神(5) 魔尊一夜好梦,睡到上午才醒。 他心情颇好地来到院中,兰花轻轻吐纳香气,一张精致的藤椅在树冠下静卧,微风吹得它摇摇晃晃。 魔尊伸了个懒腰,却左右不见那人身影,本来挺好的心情顿时降了下来。 他又把殿内晃了一圈,这才确定她确实离开。 算了,习惯了,对方这么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魔尊在心里自我安慰,为自己打足了气,今日任务,做好兰花粥。 天边的彩霞逐渐从五彩色调转为橙色调,又慢慢被紫色浸染。 魔尊探手摸了摸陶瓷锅壁,只摸到一手冰凉,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不住有些小不满。 都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明明答应我会早点回来尝尝我做的兰花粥的,粥都凉了也没见个人影。 他来回踱着步,急促的脚步声中夹杂着他的轻哼,这还是我第一次煮粥,摸索了一整天,可累了。 他站定,端着陶瓷锅去到厨房,准备重新做一锅,嘴里嘟囔着,自己得找个时间回魔界一趟,那些人怎么这么快就有了动作,也不知道多休养休养。 那些人自然指的是他的属下,他开始考虑神魔和平一事,打了这么久,也许可以休战个几千年。 不过,当下的任务还是煮好兰花粥。 干这活最需要时间和耐心,魔尊用扇子轻轻扇着火,他不敢用法术,容易泄露魔气,尤其是他体内这丰沛浩大如汪洋的魔气。 他扇火扇得专注,鼻尖渐渐萦绕一股清香,突然,一股极淡的血腥气钻进鼻中。 他猛地站起身,随着这股血腥气,他还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魔尊几乎夺门而出,刚走到院中,果然看见自己苦苦等待的人。 霜染上神刚穿过院子回到寝殿,闻声抬头,露出一抹笑:“我回来晚了,可还有兰花粥?” “……你受伤了?” 霜染上神一怔,脸上浮现惊讶,还没等她多问,对方焦急地走来。 “怎么回事?” 看着对方比平日白的脸,还有对方强撑着露出微笑,却依旧掩盖不了的疲惫,魔尊便觉得心脏一痛。 “小伤,不必担心。”霜染上神后退半步。 小伤个屁,魔尊靠的近了,更觉得血腥气浓重,撇嘴道: “我都闻到味了,伤的挺重的吧。” 霜染上神下意识轻嗅两下,她倒是没闻到什么,但自己伤的挺重确实是真的。 本来她今晚不打算回来,伤这么重容易被发现,她心里不想让对方担心,但她昨晚答应了今晚要早些回来,回来尝尝对方做的兰花粥。 为此,她服食大量灵丹压制内伤,洗漱换衣又熏了香才回来,怎么还有味道? 魔尊鼻翼轻动,魔族嗅觉本就灵敏,身为魔尊的他更是了不得。 他视线落在对方腰腹上,确定了,那里有一道极深的伤口,而且没有妥当处理又沾了水,伤口开始溃烂。 他的视线带着担忧与生气,无论哪种情绪都让被注视者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几秒后,魔尊打破了沉默。 霜染上神下意识想拒绝,但对上魔尊的眼睛,她又说不成口了。 她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害怕对方生气似的,明明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愣了下神,鬼使神差地点了头,猛地反应过来想拒绝,对方早就跑进屋熟练地拿来灵药。 “来,我帮你上药。”魔尊一脸严肃。 半刻后,霜染上神褪去半边衣衫,任自己身体僵硬,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中。 点点冰凉似清泉般在她灼烧似的伤口上流淌,疼痛感很快消散。 但她依旧僵硬着身体,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好友的话响在耳边—— “什么时候把你屋里那位带出来给我们瞧瞧?” “看不出来啊,平时你这么正经,竟也学会金屋藏娇了。” 一股奇异的感觉漫上心头,离乾的伤早就好了,他来霜染殿住了不知多久,本该早就离去。 按她原来的打算,自己会在昆仑灵山为对方寻一份差事,但现在…… 她竟怪异的不想让对方离开,她没提相关话题,没说让对方离开,也没说让对方留下,而对方也对此事保持着沉默。 两人默契的没有开口,也好像默契的意识到同一件事。 这是魔尊第二次看见对方的身体,上一次是在瑶池,就那么一眼,害得他在冷泉宫呆了许久。 一瞬间的慌张后,他愣住了,脑子里再没有其他想法。 对方的伤比他想象的还要重,伤口极深的一道,贴身的衣物被鲜血浸透,血像止不住似的。 然而,更严重的是,伤口最里面闪烁着点点紫光,显然,对方是被一件魔器打中,与她对战的那魔实力不低。 “怎么了?”察觉到身后没了动作,霜染上神有些慌张,心里害怕自己的伤口将对方吓到,这次的伤确实有些重了。 “……没事,我马上给你上药。” 霜染上神轻轻“嗯”了一声,耳尖微微泛红。 魔尊呼了口气,伤口里残留的魔气需要引出来,不然再厉害的灵液也无法让伤口愈合。 他看了对方一眼,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对方的侧脸,低垂的睫毛。 一点点魔力被他凝聚在指尖,无声地抚摸狰狞伤口。 霜染上神微垂的睫毛陡然一颤,瞳孔骤然睁大,撑在卧榻上的手忽然握紧。 她仿佛感受到什么,脸上闪过惊讶,手臂下意识就要往后劈去,却在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马上就好了,疼吗?” 她动作一僵,艰难地开口:“不疼。” 治好伤,魔尊后退一步,抿着唇,“下次别再把自己弄成这样了,保护好自己。” 霜染上神将衣服穿好,头始终没有完全抬起。 “对了,兰花粥还在煮着!” 魔尊猛地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地冲去厨房。 霜染上神终于抬起头,望着对方的背影,视野一阵扭曲后,覆盖在对方身上的幻术被破解。 许久后,魔尊两手空空地回来,神情低落,“粥都煮干了,我重新煮了一份,你再等等。” 霜染上神抬头看着对方,点点头,视线却并不挪开,好像要把对方每一份神态变化都牢牢记住,或者,要看穿每一份神态下的真意。 魔尊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手足无措地站着,半晌才找到话。 “我去给你沏茶吧。” 他刚转身,霜染上神的声音响起:“不必了。” 魔尊转过身,“那你……” “你伤也好了,我送你离开吧。”霜染上神打断道。 魔尊整个人愣住了,半天没回过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 霜染上神轻轻呼了口气,加重语气道:“神魔大战随时会再次爆发,你在我这不安全,我送你去昆仑灵山,我会按承诺给你寻份差事。” “你暴露了,”听到这,孟梨食抱臂看着对方,笃定道,“她已经知道你是魔尊了。” 魔尊声音沙哑道:“我那时候不知道,后来被关的几百年里才想通。” 江余客听得津津有味,迫不及待加入讨论: “可她没有对你出手诶!她知道你是敌方阵营头领也没出手,也没假装不知道,暗地刺杀你,她对你有意思!” 魔尊身形一晃,声音低沉的近乎没开口:“也许吧。” “然后呢?你离开了吗?” “离开了,陪她把那碗兰花粥喝完就离开了……” 魔尊失魂落魄地回到魔界,在他回来的瞬间,左护法便感知到,急忙迎上来。 “尊上……” 魔尊抬手止住对方未出口的话,“把大战停了,我现在不想打打杀杀。” 左护**了一下,看着对方直接从自己面前走过,连忙追上去。 “可是……” “没有可是。”魔尊如一缕没有定点的魂,随风飘回寝殿。 左护法一脸不解又担忧,他一直以为尊上是去神界打探消息或者其他什么,想来应该是迫不及待和神界大战一场,一雪前耻,怎么现在…… 他突然感知到一道视线,猛地扭过头,望着来人不满道:“你来做什么?” 右护法抱臂回视对方,“我来向尊上汇报炼魔军的事,不过……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左护法转身欲走,右护法在身后道:“你不应该让尊上乱来,神魔大战一定会爆发,尊上……” 剩下的话回荡在空中,现场却没有第二个人来听。 颓废几日,魔尊终于走出寝殿,他先去找来左护法,确定魔界不再挑衅神界后松了口气。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一回神,发现自己来到了昆仑灵山。 都来这了,他犹豫要不要悄悄去霜染殿看看,可又一想,看一眼又做什么呢? 人若在,看一眼人,人若不在,看一眼院子里他栽种的花草,看一眼树冠下他亲手做的藤椅…… 可又有什么用呢? 正出神间,一声虎啸震得大地颤抖,树木枝叶急剧晃动,树叶哗哗落下。 魔尊刚回头,一道白色身影将他扑中,他下意识想反击,不知回忆到什么,生生忍住了。 他左臂抵着白虎粗壮脖颈,视线到处扫荡,心里期待着,期待某个身影的出现,像之前那样。 然而,天色渐渐泛黄,白日的温度渐渐褪去,傍晚的风微凉。 他保持这个动作保持了半天,要等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他肉眼可见的失落下来,将压在身上的白虎一巴掌拍开,起身,拍了拍衣摆,动作突然顿住。 接下来做什么呢? 白虎怒吼着再次冲来,魔尊烦躁地啧了一声,抬手施了个结界,任对方撞击。 他望着天空出神。 第6章 魔尊与上神(6) “你没有再去找她吗?”江余客着急地问。 “去了,后来去了几次,有几次她在,有几次她不在,不过她都不知道我来过。” 魔尊刚说完,孟梨食轻哼一声:“不见得。” 都说她不懂感情,但她懂人性啊,知道了魔尊的性格,那她就能猜中对方的下一步,但如果问她为什么,情感方面她答不出来。 同时,她也能猜出霜染上神的反应,知道对方又是期待魔尊的出现,又在努力避开遇见对方。 这么一想,怎么这么矛盾啊! “然后呢?”江余客已经听入了迷,迫切知道接下来的故事。 “几次后,我还是被她撞见了……” “听说魔界安分了,我就想来看看你。”魔尊无措道。 他的慌张,反而更衬出对方的……冷漠。 魔尊不知道对方怎么了,为什么看着自己不说话,他在后悔自己太鲁莽,也许对方并不想看到自己。 终于,霜染上神呼了口气,神色有些疲惫道:“坐坐吧。” 魔尊喜不自胜,还没说些什么,就被对方一盆冷水倒下来,浇了个透心凉。 对方说:“以后别来了,咱们,只是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可明明曾经,对方还说是朋友的。 魔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霜染殿的,也不知道那段路程自己在想什么,他真的失了魂。 两人彻底分开了……并不,两人很快再次遇见,就在昆仑灵山,隔着一片湖。 魔尊情感空白的大脑终于意识到,对方也是舍不得自己离开的,就是因为该死的神魔大战将他们分开。 再次打破沉默的依旧是魔尊,神族人情绪内敛,他懂,对方说不出内心的真实想法,没事,他来说。 “我寻了份差事,就是在这挖挖草药。” “……是吗?挺好的。” 魔尊笑道,笑得极其烂漫,“以后咱们可以经常在这碰面,你不是也要经常来看望白虎吗?我可以替你照顾它。” 霜染上神确定自己当初说的话,其真正意思对方明白,她说送对方离开,其实就是不再相见的意思,但对方却一次又一次,固执地来见她了。 最近魔界确实安宁,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好。”她答应了对方,也是答应自己心底叫嚣的小人。 之后的日子像在霜染殿那几个月一样,宁静、舒适,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再一次送走对方,魔尊脸上的笑意却迟迟难消,他简直想跳起来歌唱。 今天他和对方一起品了茶,一起散了步,还一起采摘草药…… 他轻哼着小调,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开,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吼叫—— “吼——” 一道白影再次将他扑倒,趁他不备,一口咬在他左臂上。 “嘶!” “你这傻虎!”魔尊再次毫不费力将白虎拍开,皱着眉站起身。 望着左臂上的几个血窟窿,他恨不得在对方脸上踹两脚,但不行,他答应了霜染要好好照顾这傻虎。 “你现在学聪明了是吧,她不在你就暴露本性了。” “吼——” “你再这样我真揍你了!”魔尊威胁着,却换来对方更响亮的一声怒吼。 白虎再次猛扑过来,嘴里发出的怒吼携带一股极强的威压,咻然间,天地色变。 魔尊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情急之下抬手挥出,暗色灵气从丹田喷薄而出,瞬间凝聚成结界,结实地接住白虎这猛烈一击。 他急速后退,两道白光如刺,咻然朝他刺来。 他侧身堪堪避过,望着白虎身上浓烈的黑气,想起霜染说过的话—— 这白虎在上次神魔大战中被魔气击中,险些走火入魔,被送来昆仑灵山修养。 “你脾气挺爆的啊!”魔尊硬生生接下对方新的一击,苦笑道。 天空乌云翻涌,狂放肆虐。 白虎身上的魔气如同乌云般翻涌,散发出逼人的威压。 魔尊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嘀咕道:“可不能让她发现。” 砰! 白虎前脚一踏,大地震颤开裂,狰狞的深渊在魔尊脚下张开了嘴。 魔尊脚尖用力,一个凌空飘在空中。 狂风将他的墨发与衣袂吹得翻飞,也将他眼底的暗涌激发出来。 他的身影化作暗影,在天地间闪动,一个眨眼逼至白虎上方,抬手一挥—— 暗色龙卷将白虎困在其中,疯狂的虎啸传出,一声声撞击着天地。 魔尊右手一抓,龙卷瞬间消散,现场只留下奄奄一息的白虎。 一道光束落下,撕裂开翻涌的乌云,明晃晃地落在在灵山上。 魔尊稳稳落地,来到白虎前,一巴掌拍在对方宽阔的脑门上,不轻不重。 “我为了驱散你的魔气,漫山遍野找草药,还从悬崖上掉了下去,差点摔死,知道吗?” “呜?” 啪—— 又是一掌。 “呜什么呜,给我点头。” 白虎虚弱至极,在它体内困扰许久的魔气终于被导出,它的精神清明起来,却依旧不解面前人的话。 魔尊自顾自道:“她这么在意你,我又豁出性命为你驱散魔气,她不得感动死!” 白虎嗅到某种名为恋爱脑的酸臭味,刚撇过头,就被对方两巴掌转过来。 “我也不要你感谢,你记得在霜染面前多说说我的好话,知道吗?” “呼!”我又不会说话。 魔尊终于放开它,开始琢磨怎么骗取……啊不是,是打动霜染,才不是骗取感情。 霜染上神再次来到昆仑灵山时,意外的没有看见一个人,平日那个会第一时间笑着迎接她的人不见了。 明明有很多解释,比如对方在某处挖草药,没有看见自己,但她就是忍不住想,也许对方离开了。 魔界又开始有小动作了,与其他神将商讨应对时,大家都认为魔尊还在闭关修炼,出关之日便是魔界向神界复仇之时。 只有她知道真正情况,但不能说知道全部,上万年的神魔对立摆在那,不是这几个月的相处就能改变的。 总有一天,他们会在战场上再见的,那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这么想着,疲惫如潮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她喘不过气来。 正出神,一道白色身影朝她扑来,在她手边轻拱。 “白将?” 白虎轻轻咬住她衣摆,将她往一个方向拖。 “怎么了?” 霜染上神随着对方动作往前走,一直走,直到面前出现一座小木屋。 白虎松开她,朝着木屋轻呜一声。 霜染上神眉头轻蹙,走到木屋前,将木门推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不由分说地灌进她鼻子,呛得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闻见声音,里屋床上的人动了动,魔尊半撑起身,声音微弱:“谁?” 霜染上神走近,平静无波的脸上浮现吃惊,“你……” 魔尊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我……我没事,就是……” 就在这时,屋外的白虎叫了一声。 “你去看看白将吧,我调了一个灵药,将它体内的魔气驱散了。” 魔尊说完,咳嗽两声,脸色更加苍白。 聪明如霜染上神,她很快察觉一切,轻笑出声。 魔尊:“……” 他瞪大了双眼,确定对方确实是笑了。 对方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不应该啊,再怎么样也不该笑啊,难道对方不想见到我到这种程度,竟然希望我死! 魔尊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他躺在床上,真像个命不久矣之人。 霜染上神终于开口说话了,“既然你是为了救治白将受的伤,那我天天来照顾你吧。” 嗯? 魔尊忽的支棱起来,眼睛睁大,他没听错吧,对方说要照顾自己。 他眼睛特别有神地看向床边人,什么心思全写脸上了。 霜染上神忍不住再次发出一声轻笑,来时的疲惫全没了。 后面的日子就更幸福了,魔尊再次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服侍他的人还是霜染上神,说出去谁信啊! 霜染上神陪着他在院子里看晚霞,陪着他栽种花草,为他去学做兰花粥…… 就算被封印百年再次回忆讲述,魔尊脸上依旧浮现出幸福神色。 “转折呢?”孟梨食听腻了,她实在不愿再听这两人的恩爱日常,打断道。 “转折……是神魔大战爆发,我的身份暴露……” 魔尊神色迅速蔫了下去,他的所有情绪都明明白白地体现在脸上。 于情感经历上,他也不过一个少年。 “也许从我为白虎驱散魔气开始就被盯上,也许,是更久前我被带去霜染殿。” “霜染上神金屋藏娇的对象,谁都会好奇的。”江余客点头。 那时神魔大战爆发,但罕见的,神界并没有获得任何关于魔尊的消息,都说魔尊在闭关,但神魔大战已经爆发,怎么可能还不出关。 于是,神界开始满世界寻找魔尊,生怕他在计划什么可怕的事。 可魔尊能计划什么可怕的事呢?他当时绞尽脑汁,就计划着让霜染上神留下来陪他看星星。 神魔大战在他意料之外,他低估了魔族的复仇心理,也是自己太久没有管理魔族之事,竟没能察觉这些。 神族人来到昆仑灵山寻找霜染上神,顺带着发现了魔尊,于是,他们的宁静日子被打破。 魔尊至今忘不了那天,被封印的百年里,关于那天,他做了无数噩梦。 第7章 魔尊与上神(7) 魔族有炼魔困神大阵,神族自然有对策,而这对策,第一次便应有在魔尊身上。 十二道金光冲天而起,形成一道围困大阵,将其中的魔牢牢束缚住。 而那魔,就是还没反应过来的魔尊。 他抬头,无数金色身影出现在视野内,天神下凡,人多如麻。 他下意识去看不远处的霜染上神,从对方脸上看出了慌张。 他心想完了,不是害怕自己被抓住,而是对方知道自己欺骗她。 “霜染!”一位神女从半空飞下,一把抓住霜染上神,将其带着后退。 “你没事吧?” 霜染上神声音发颤:“你们……这是做什么?” 对方神情严肃,“你没看出来他是魔尊吗?也不知道他潜伏在你身边这么久,打着什么算盘。” 听到“魔尊”二字,霜染上神并不显得意外,她想问对方怎么发现的,她明明将对方藏的很好。 但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 “他……和我意外相识,没有害我。” “魔族之心难以揣测,他们比我们想象的龌龊!”对方神色更加严肃了。 魔尊心道说谁龌龊了,我哪龌龊了? 霜染上神看向魔尊,心道你怎么还不跑啊?你都已经暴露了,天兵天将都来围捕你了。 她下了决心,只要对方开始行动,自己就趁机掩护对方。 然而,对方没动,直勾勾地看着她。 像是出了神,像是迷茫无措,又像是不舍得。 十二金光大阵光芒大亮,它已经被完全开启,就算魔尊逃脱,外面还围了六层天兵天将。 这大阵霜染上神知道,就是仿照魔族的炼魔困神大阵制作,不过威力更强,即使面对魔尊,也能将其湮灭于世间。 魔尊呆呆地站在大阵中央,也许他豁出全力,能破开大阵逃出去,但他依旧没动。 他刚确认了一件事,正为此开心。 这次围捕霜染上神并不知情,甚至,她想帮自己离开。 但自己怎么能害对方呢? 是他想尽办法靠近对方,一切的后果也应该自己承担。 “等等!” 在大阵完全开启前,在魔尊有所动作前,霜染上神冲了出来。 “霜染,现在的你最好保持沉默,等回了神界,还要判定你勾结魔族之罪。” 密密麻麻的神将中,站在最前面的男人道。 勾结魔族,是何等大的罪过,霜染上神的友人当即想辩驳,但当事人却并不当回事。 “主将,不能消灭魔尊!” 话一出,全场陷入安静,旋即响起窃窃私语。 霜染上神对着无数如刀般的目光,继续道: “每届魔尊都是由魔界最纯粹的魔气凝聚,他死了,不久就会有新的魔尊现世,杀不尽。” 她的话成功安抚一半躁动的人,主将神色威严道: “继续说下去。” 霜染上神呼了口气,道: “我认为,可以将他封印……” 她顿了顿,顶着对方探询的目光,咬牙道: “永久封印,让世间再无魔尊。” 魔尊望着对方悄悄握紧,又无力松开的手,心里一股酸涩。 “我申请由我来封印,将功赎罪。” 霜染上神拔高声音道。 望着对方的眼睛,魔尊做不出任何反抗或挣扎,那是一双隐忍泪水的眼睛。 直觉告诉他,对方不会真将自己封印,她只是做做样子,不然那些神仙会为难她。 …… 听完,江余客长久地沉默了,许久,他吐出一口气。 “嗯?故事结束了?”孟梨食打了个哈欠。 “所以,后面的故事就是,你等了七百年,也没等到对方来看你。”孟梨食看向说完故事更加颓丧的魔尊。 “那你没想过自己破开封印出去看她吗?” “我怕拖累她,我破开封印,那些神仙会认为是她故意放我离开。” 孟梨食猛拍脑门,实在不能理解,“所以你就甘心被封印百年?” 一个人故意下了个浅封印,等着对方自己离开,一个认为对方会来带他出去,干巴巴地等着,一等七百多年。 天,怎么会有这种误会! 魔尊没有回答,孟梨食也不需要他回答,这些都和她没关系,她只是个卖水的。 “既然故事说完了,就到最后一步了。” 孟梨食右手一抬,一只棕色瓷碗出现手中,碗里盛着半碗液体。 江余客好奇地凑过来,“这就是忘情水吗?什么味道啊?” “要不你买一碗尝尝?” 江余客缩着脖子,“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孟梨食:“……” “忘情吗……”魔尊看向对方手中的瓷碗,眼睛逐渐泛红。 “我先说好啊,一人只能买一碗,限时半价。”孟梨食手腕轻转,将忘情水展示在第一位顾客面前。 “一碗多少钱?”江余客没有买的想法,但不妨碍他好奇。 “半价,指的是,买家身上所有钱财的一半。” 魔尊:“……我现在身上没钱。” 他也不是个对钱财感兴趣的人。 孟梨食一阵无语,差点不想卖了,但听了这么久的故事,不能白听吧,怎么样都得解决一碗。 于是她道:“无的一半也是无,喏,给你。” 她近乎强硬地将忘情水塞进对方手里。 魔尊捧着瓷碗,久久没有动作。 孟梨食等不及了,催促道:“快喝啊!” “……她真的,在你这里买水了吗?” “真的真的!”孟梨食直勾勾盯着对方。 “我想再去看她一眼,在我还有那段记忆的时候。”魔尊说着,晃悠悠站起身,身上的封印玄铁链彻底坠落在地。 孟梨食心道,这不是找罪受吗? 她抿紧嘴唇,但她已经将水卖出去,之后如何就和她没关系了。 魔尊抬手,将忘情水收进空间,身影瞬间化作一道黑烟,破开深渊顶层,消失在无尽天际间。 孟梨食拍拍手,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江余客见状,忙道:“你能稍我一程吗?” 孟梨食失笑:“怎么,你不是侠客吗?不能飞出去?” 江余客撇嘴,“侠客也是凡人啊,这么高的地方,除非修仙者御剑飞行,不然根本出不去。” 他有些不悦,好像自从自己说是侠客后,对方一直在嘲讽自己,莫不是…… 他握紧腰间的轩辕剑,十分怀疑对方还在打他宝剑的主意。 孟梨食将他的小动作收入眼中,又是一声失笑。 “行,就捎你一程。” 说完,她右手一抬,无数红线如虹贯出,穿过魔尊破开的洞,缠绕在外面一棵粗树干上。 “手给我。”孟梨食朝江余客伸出左手。 江余客将轩辕剑放在左腰间,右手拉住对方。 孟梨食反手将他握紧,脚下用力,同时红线收紧,两人跟被钓住的鱼一样,咻地一下跃出深渊,稳稳落在地面。 脚下一踩实,江余客急忙将手抽出来,孟梨食同时甩手,两人后退三步,一方恐惧一方嫌弃。 “咳咳!”江余客后一秒反应过来自己这行为实在有些失礼,再怎么样对方也帮了自己一把,于是拱手道: “多谢姑娘相救,日后有缘再报答。” 说完,他捂着剑飞进树林中,眨眼间没了影。 孟梨食嘴角一抽,小魂更是捂脸,“你瞧把他吓成啥样了。” “……嗐,走吧,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孟梨食嘟囔道:“也许神魔大战马上就会爆发。” 小魂心道,神魔大战的导火线就是你……不过,也许不会爆发呢。 一人一魂迅速离开此地,这片林子极宽,一直到日落他们才彻底走出去。 刚跨出,孟梨食愣在原地,落在后面的小魂不解道: “咋停下了?看见鬼了?” 不过,他们身为地府打工者,看见鬼也没什么稀奇的。 小魂顺着对方视线看去,脸上现出两秒的呆滞,旋即笑道:“那啥,你们还挺有缘的。” 林子这么大,道路四通八达,走了半天两人都没碰上,结果在出口遇见了,可不是有缘嘛。 孟梨食沉默地看向对方,江余客也颇为不适地看过来,每次想撇开视线,对方的目光就像胶水一样将他黏住。 终于,孟梨食目光动了动,落在对方身后—— 蜿蜒的山路尽头,几座茅舍零星坐落,坐落在这半山腰上,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半遮。 视线往上微移,天际一片绚烂的橙色,一点点紫色正从下方蔓延上来。 天色不早了,孟梨食可不想在林子里过夜,显然,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看什么看!”孟梨食将头一扭,跨步径直掠过对方。 “明明是你先盯着我看的!” 江余客没挪步,闻到对方经过时留下的一抹奇异淡香,很冷,没有一丝生气。 “你又不是什么绝世美男,我盯你干嘛?” 孟梨食走出两步,似要确认什么,顿住脚转身看着他,视线上下一扫,“不过,你也确实有些姿色。” 江余客的脸一下子爆红,半天说不出话来,跟被调戏的未出阁姑娘似的。 怎么能说他一个男子有些姿色!他在心里恨恨道。 孟梨食已经走远,江余客气得转身,刚抬脚,看着暗下来,阴风阵阵的密林,犹豫了。 在林子里过夜也不是没有过,但在有人家的情况下,谁愿意去林子里呢?更何况,这片林子曾经封印着魔尊啊! 他一咬牙,僵硬地转过身。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沉默几秒后,江余客开口问:“你到底是谁?” 他视线又落在小魂身上,不确定道:“这是你的灵宠吗?” 不得不说,身旁跟着这么个灵宠,也太帅气了,让他有些羡慕。 孟梨食发出一声嗤笑,正要答“是啊”,小魂咻地冲到江余客面前,气势汹汹道: “你才是灵宠,我可是地府彼岸花圃看守者!无知!” “对、对不起!”江余客被对方的气势逼得后退两步,视线慌张看向前面的人。 “那,你也是来自地府?” 没想到,他会遇到来自地府的人,不久前还遇见了魔尊,今天还真奇幻。 孟梨食转身看着他,“这位侠客,你是初入江湖吗?江湖有名卖水人你不知道?” 江余客挠挠后脑勺,一脸惭愧,“是啊,我上个月才出师。” 孟梨食一阵语噎,她挥挥手,懒得多做解释,继续往前走。 江余客紧忙跟上,他虽不知道卖水人的事迹,但不久前的一番经历也让他明白大半。 他倒是很想和对方交个朋友,如果对方不那么毒舌就好了。 第8章 教书先生与兔妖(1)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四周只有单调的走路声。 突然,一声惊叫打破了沉默,将路旁树上的倦鸟惊飞。 急促的奔跑声快速逼近,江余客下意识握紧腰间轩辕剑,做出防备与攻击的姿势。 孟梨食站在原地,视线落在前面一个拐弯处,一个青色人影猛地闯进视线。 “救命!不要……” 他跑得狼狈,神色慌张,上气不接下气的。 估计他摔了几次,衣摆上沾满污泥。 对方看见孟梨食等人,如看见救星般,跑得更快了,喊声中带着些哭腔。 “求你们救救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们不要让他拿走这双眼睛!” 眼睛? 孟梨食的视线落在对方的眼睛上,立马发现了不对劲。 一个降妖师紧追过来,手里握着一柄桃木剑,一脸凶神恶煞。 江余客连忙提剑挡在青色人影身前,降妖师见状,脚下猛地一刹。 他自然认出对方手中的剑,拥有这柄剑的人无论身份还是实力,都不是他能招惹的。 只犹豫了一秒,降妖师转身就逃。 望着对方落荒而逃的背影,江余客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收了剑。 一回头,看见躲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人,江余客不解道: “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追杀你?” 还没等对方回话,孟梨食一个箭步上来,微低头凝视对方眼睛。 “不!别看!” 男人瑟缩着,双手挡住眼睛。 孟梨食彻底明白了,她后退一步,道:“这眼睛不是你的,是一只妖的。” “我知道,我知道……”男人声音带上哭腔,“是我学生的……” 孟梨食继续凝视对方,指尖微动,一道红线从指腹飘出,轻轻围绕着男人。 渐渐的,男人呜咽声停止,仿佛陷入了沉睡,倒了下去。 江余客眼疾手快将他接住,靠着一旁的巨石放置。 红线继续围绕男人,末端停留在男人眼前,接着,一道虚幻的人影从男人眼中飘出,紧接着被红线环绕。 这是个长相可爱的女孩子,头顶长着两只兔耳朵。 她缓缓睁开眼,双目一片漆黑。 孟梨食开口道:“他这么伤心,我本该卖他一碗忘情水的,但我得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就由你来说吧。” 女孩茫然地看着前方,“……忘情水?” 孟梨食点头,后一秒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道: “对,喝了忘情水他就会忘掉那段或是悲伤或是快乐的经历,继续生活,我也会帮忙隐藏兔眼,不会再被任何人发现。 “那段经历,也不会再有任何人从他身上去探查。 “不过,如果你不同意,我不会给他的。喝水人是他,但买水人是你。” “我同意。”女孩的声音轻柔,可以看出她是个可爱、乖巧的孩子。 “我不想让他再自责下去,他会有更好的未来。”她说。 在故事开始前,江余客忍不住问: “还能为别人买水吗?” 他心底觉得这样不好,这男人什么都不知道,却失去了一段记忆,那段记忆很痛苦,但也有难忘的经历。 孟梨食指尖轻勾,环绕在男人与兔妖魂魄上的红线轻颤,中间一段绕在她指尖。 “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只有拥有最深羁绊的人才行。”她回答对方。 不等对方再问,孟梨食对兔妖道:“开始吧。” 兔妖望着天空——即使眼中一片灰蒙蒙,陷入了回忆…… “我叫兔草草,化形不久。我有个好朋友,叫蝶乐乐,我们准备去人间玩……” “兔草草,好消息!” 一道粉色身影在绿林间奔跑,身姿跃动,如一只快乐起舞的蝴蝶。 兔草草闻声扭过头,被一个刹不住脚的人影撞上,撞得她眼冒金星。 “什、什么好消息?”她晃着脑袋问。 “村里来了个教书先生,”蝶乐乐兴奋地围着她转悠,“我们不是要去人间吗?刚好可以在先生那学学人间知识。” “好、好……”兔草草晕得有些站不稳,“乐乐,你能别转了吗?我晕。” 蝶乐乐脚步猛地一停,一把拉住她的手狂奔起来。 “我给你说,好多妖都去了,咱们得赶紧。” “啊,好多妖都去了,不会被发现吗?” “不会不会,那个教书先生看不见。” “看不见……” 学堂就在半山腰上,周围不远处坐落着几间茅草屋,但村子却在山脚。 这些茅草屋里住的都是妖,一些想要融入人间的妖。 学堂前围了不少妖,感觉妖村一半的妖都来了,兴奋地叽叽喳喳。 蝶乐乐紧紧拉着兔草草的手,努力踮脚往里挤。 兔草草不知所措地被对方拉着,在几头半化形的妖之间进退不得,更有不知谁的手肘,一下子撞在她脸上,撞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好疼。 她想离开这,却在这时,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 “感谢大家,大家注意安全,不要拥挤。 “有想学习的可以在我这里登记一下,有问题也可以问我。” 她下意识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视线却被重重叠叠的背影遮挡。 她眨了下眼睛,眼睛泛出淡淡绿光,瞬间,一切在她眼中都清晰了。 那是个穿着灰布麻衣的男人,长得秀气,神色动作间全是温柔。 只看一眼,她就觉得对方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先生,我和我朋友想在你这里学习!”蝶乐乐差点张开翅膀飞起来,手里依旧紧紧握着兔草草的手。 无论做什么,有蝶乐乐在,她就不需要开口,她也害怕开口,但这次,她害怕失去当对方学生的机会,跟着喊道: “先生,我想在你这里学习。” 她尽力去喊了,但在这片嘈杂中,声音依旧很小。 喊一样话的妖很多,先生努力安抚大家,开始记名字登记。 “大家不要推挤,排队,我会记下你们的名字。” 蝶乐乐赶忙拉着兔草草冲到前面,快速排好队。 兔草草兴奋又激动,她排着队,总忍不住探出身子去看队伍尽头—— 先生坐在一张木桌后,桌上摊着本材质极厚的本子,他手里握着一只笔头嵌着刀片的笔。 “你叫什么名字?”他温柔地询问,即使看不见,依旧抬头微笑地对着对方。 “俺叫牛壮壮。” “好,牛壮壮,明天记得来上课。”他熟练地将名字刻在本子上,刻完又用手抚摸一遍。 “先生好,我叫蝶乐乐!” “好,蝶乐乐,明天记得来上课。” “好!”蝶乐乐蹦跳着退到一旁。 兔草草走到桌前,看见先生抬起头,脸上带着微笑问自己:“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兔草草。” “嗯,兔草草。”先生刻下名字,笑道:“你们这里的人,名字都很有意思。” 兔草草不知道回什么,呆愣地退到一旁。 “大家明天早要准时来上课。”先生抬头道。 “好!” 兔草草好奇地看着先生,看着他刻下来的字,以后她也会学习这些字吗? 正看得出神,手臂猛地被人抓住,她被蝶乐乐拉出了妖群。 “要走了吗?”兔草草心中不舍,她还想多看看先生。 “我们要去准备束脩呀!”蝶乐乐回答。 “什么是束脩?” “束脩……嗯,就是给先生的工钱,先生总不能白教我们吧,他也要吃饭的。” 兔草草懂了,她将不多的钱币拿出来,这些钱币是她和蝶乐乐为去人间准备的,不过以后还有机会再准备。 她还准备了一些食物,又去找蚕妖换了些布匹,第二天随着大家来到私塾,将束脩交给先生。 落座后便是第一节课。 他们到时发现每张桌案上都摆放有帖子、毛笔等。 每只妖都是一脸新奇,迫不及待落座,好奇地伸手摆弄毛笔或是书本。 两张桌案摆在一起,每两张之间隔着过道。 蝶乐乐拉着兔草草落了座便将所有心思放在桌案上的东西上,兔草草扫了一眼,视线落在先生上。 今天是第一天上课,她特意穿了件较新的衣裳,虽然先生看不见,但她还是想穿。 而先生今天也换了件衣裳,是淡青色的,站在那里,像竹子,看着瘦弱,但却笔直。 “开堂第一课,我会教大家学写‘人’,人的含义,一撇一捺,相互支撑。” 兔草草听得专注,突然听见身旁的人凑近笑道: “人诶,我们就是要学做人。” 兔草草想,蝶乐乐说的“做人”和先生说的好像不太一样。 “我会一个个教你们学写这个字。为学先为人,同时,我也希望大家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嘿!我会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妖!”蝶乐乐一脸认真道,但眼里依旧透着笑意。 先生先写了遍“人”字,深入讲解完,便一个个握着学生的手,在描红帖上落笔。 望着越来越近的先生,兔草草紧张地将背挺直,视线都黏在桌案上,却又忍不住抬眼去看对方走到哪了。 她眼神一偏,看见前面那家伙的尾巴露了出来,拖在过道上。 先生看不见就这么放肆吗?要是把先生绊倒怎么办? 兔草草盯着那条欢快摆动的尾巴,又看看弓着身,握着别人手描帖的先生,轻轻戳了戳前面人的后背。 “干嘛啊?”牛壮壮扭过头。 兔草草被对方不耐烦的神色吓了一跳,全身都颤了颤,却依旧指着过道上的尾巴轻声说: “你尾巴会绊倒先生的。” 这时,先生抬起头,朝这边看来,“怎么了吗?” 牛壮壮忙转过身,咻地将尾巴收回来:“没事没事!” 先生笑了笑,“大家可以自己先练习一下。” 终于,先生走到兔草草身边,笑问:“练习得怎么样?” 兔草草慌忙道:“嗯嗯。” 先生握着她的手,在描红帖上缓缓落笔,一撇一捺。 兔草草悄悄咽了咽口水,又担心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太大,但很快,她的思绪被引开。 她闻到了先生身上的香气,是种淡淡的草药香,还混着书本油墨的气味,好闻。 先生松开手,“会了吗?再练习一下吧。” “嗯!” 第9章 教书先生与兔妖(2) 下了学堂,蝶乐乐兴奋地在前面又蹦又跳。 “嘿,我今天学了好多字,我都记住了!我要大吃一顿庆祝一下!” 兔草草笑着跟在后面,她也将今天先生教的字学会了,先生教的真好。 她不舍地看了眼学堂,猛地看见先生正艰难地搬着学生带来的束脩,忙顿下脚步。 “我和其他妖都邀好了,今晚在古树下宴饮,咱们快点!”蝶乐乐脚步更快了,看起来是恨不得张开翅膀飞过去。 “你先去吧,我等下来找你。”兔草草匆匆说着,倒转身往回跑。 “啊?”蝶乐乐看着跑向学堂的人,嘀咕道:“是忘带东西了吗?那我先过去了?” “先生!” 兔草草一口气跑了过去,嗒嗒脚步声伴着她轻微的气喘声。 “是兔草草吧?”先生抬起头。 “先生知道是我?”兔草草惊讶道,旋即又忍不住心生喜悦。 “我记得你的声音,今天在学堂上你也回答了几个问题,回答得很好,声音再大些就更好了。” 兔草草更高兴了。 她望着堆成小山的东西,肉干、水果、布匹,还有钱,多得她眼花缭乱,不由轻声道:“这么多啊!” “是啊。”先生露出微笑,神态中有些为难,“大家太热情了。” “我帮先生搬。” 东西虽多,但每一样单拎起来也不重,先生也就没有阻止,笑着道了声谢。 “我卧房就在前面,与学堂隔了个院子。” 他刚说完,便觉得有一阵风拂过。 兔草草拎着几条肉干飞快跑过去,身影几乎化为一道残影,没多时又跑回来提起一篮水果。 “别跑这么急!”先生抱着东西急忙跟上,叮嘱道,“注意别摔着!” 兔草草只想跑快些,她多跑几趟先生就能少跑几趟。 日头彻底落下,天边染上紫色,两人终于将东西都转移到先生卧房里。 兔草草喘着气,看着同在喘气的人道:“先生休息,我给先生倒水。” 先生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也坐着休息会。” 他喘了几口气,走进卧房另一侧,拿出包东西出来。 “来,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兔草草抬手接过。 “糕点,”先生笑道,“谢谢你今天帮我。” 兔草草将糕点抱在怀里,眨巴着星星眼,轻轻摇头道:“不用谢,先生真好。” 先生轻笑起来,觉得这个孩子真是乖巧可爱。 “好了,赶紧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兔草草怀里紧紧抱着糕点,脚步轻快,她觉得自己有一种要飞起来的错觉。 夜间的风很凉快,点点萤火虫在小路上飞舞。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先生真好,真的特别好! 早晨,学堂传出朗朗读书声,为这座妖村添上一份生气,这是往日从未有过的场景。 学堂里的学生摇头晃脑地跟读,一脸认真,更有人读上头,将尾巴左甩右甩,跟着脑袋晃动。 先生背着手走在过道上,面露微笑地听学生们朗读。 读完,他问:“谁能背一下?” 学堂内瞬间安静了,昨天下午学的,今早就要背,怎么背得出来嘛。 见大家都不说话,兔草草小声道:“我。” 即使她声音再小,先生也总是能捕捉到。 “兔草草很刻苦,真不错!” 兔草草害羞地露出浅浅笑容,站起身,努力将声音提高一度: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学堂里只剩下她的朗读声,每个人都看向她,神色专注地聆听。 兔草草从未体验过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她既害怕又激动,声音微微发颤。 读完,她坐了下来,先生感叹道: “大家要向兔草草学习,要及时温习上堂课的内容。” “是!”大家齐声回道。 课后,大家都赶着去吃饭,蝶乐乐起身,一股脑将东西收进布袋里,招呼对方: “走,吃饭去!” “不了,我想去陪陪先生,他眼睛不好。” 没有眼睛,做什么都不方便,先生独身来到这里,遇见麻烦的时候都没有人可以求助。 兔草草心中觉得对方可怜,所有感官中,她最不愿失去的就是看见。 失去眼睛,就不能看见这山这水,也不能看见在意的人了。 “那好吧,”蝶乐乐耸耸肩,“我先走了,需要我帮你准备些吃的下午带过来吗?” 兔草草笑道:“两个水果就好。” 先生静静地站在门口,与每一个离去的学生告别。 他望向远方,眼睛睁得那么大,却什么也不能看见。 他不知道,下了学堂的学生纷纷露出本体,甩着尾巴,露出獠牙或各种耳朵离开。 他不知道,学堂右侧有条山路,通往一片茂密的树林,那里的一棵树,一个石洞,一个土坑就是学生的家。 他不知道,身处半山腰的景色有多美,远山重叠,白云镶嵌蓝天,一条蜿蜒的小河从山涧流淌。 “先生,下午见。”蝶乐乐扇着翅膀从对方眼前飞过。 清风扑在脸上,先生笑道:“下午见……刚才起风了,挺凉快的。” 他要等再没有听到脚步声和谈话声,也就是确定每个学生都离开后才会走。 等其他人都离开,兔草草才起身,来到先生面前。 “先生,大家都走了。” 先生闻声微低下头,“看着”对方,“好,你也赶紧回去吧。” 兔草草无声地摇头,“先生,我陪你,我会做饭。” “我自己可以做的,不用担心我。”先生摸索着,将手放在对方脑袋上。 “谢谢你。” “我也谢谢先生,先生教我知识,教我做人。” 兔草草执着不肯离开,先生无奈地叹了口气,朝她伸出手: “那陪我吃顿饭吧,等你亲眼看见我做饭就能放心了吧?” 兔草草牵住他的手,往前多走半步,引着对方往前走。 她盯着地面,顺便把路上的石头踢开。 “我记忆力很好,这条路我走了两遍,不用拐杖就能走了。” 先生说着,抬头“看向”前方,走得极其稳定,没有一下是磕绊的。 兔草草望着对方,视线落在对方眼睛上。 “先生的眼睛……” 先生笑道:“被歹人害了,不过我习惯了。” 他轻飘飘一句习惯了,却不知这习惯的过程有多么艰辛。 他的习惯不仅限于走路,哪怕看不见,他也能写出好字,也能做出一顿不错的饭。 兔草草本来想给对方准备午饭的,反被对方按着坐在椅子上,看着对方熟练地忙碌。 不多时,午饭做好了。 先生饮食清淡,平日就是些粥配小菜,今日兔草草到来,特地加了道炒肉。 这肉还是学生送来的肉干。 不过兔草草不吃肉。 吃完饭,兔草草又帮对方整理书房。 先生的书房里好多书,比住她家旁边那只松鼠存的粮还多。 先生摸着书本,但连这本书叫什么名都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对兔草草道:“有喜欢的吗?先生送你。” 她才学了几个字,这些书她都看不懂。 先生有些遗憾地拂过一排书脊,“这些书落在我手里也没了作用,原先我刻苦钻研它们,就为考个功名,现在也考不了了。” 兔草草心里一阵痛,“先生的眼睛真的治不好了吗?” 先生苦笑着摇头,“不过,我可以将这些知识传给你们。 “日后你们走出这偏僻之地,去参加科举,也算完成我未完成的心愿。” 兔草草听得更加难受了。 “后来,我成为先生的小尾巴,时时陪着先生。”兔草草的魂魄轻声道。 孟梨食正想干脆利落说一句“转折呢”,余光却见小魂和那个侠客听得认真,她难得体贴一次,任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陪着先生赏月,他看不见月亮,我就给他描绘,他教我诗句,关于月亮的诗句。 “下了学堂,先生就坐在院子里,我就给他说我和伙伴在林子里玩了什么,他总是笑着听我说。” 在悲伤之前,总是有段快乐日子,同样,在快乐之前,也有一段悲伤日子,正因为有彼此衬托,那段日子才如此难忘,刻骨铭心。 “先生。” “来得正好,”先生转过头,朝来人招手,“要不要和我去山下?” 兔草草走近,疑惑道:“去山下做什么?” 先生一手搭在书架上,细细摸索着,抽出两幅画卷。 “我打算卖些字画,换些钱给你们买些笔墨纸砚。” “可这些字画……” 先生笑笑,将手里的字画递给她,又从书架里抽出几卷。 “反正我也看不见,不如把它们卖了,等回来,再给你们一人买串糖葫芦。” “糖葫芦?” 兔草草听出过森林的妖说过,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她咽了咽口水,摇摇头,“先生,我们不要糖葫芦,你把字画留下来吧。” 先生将几卷字画抱在怀里,腾出左手摸摸对方脑袋——即使看不见,这个动作他也很熟练了。 “放着也是占地,而且,我还有很多字画呢,就卖几幅。” 他牵着兔草草,一步步下山。 那是兔草草第一次离开森林,也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满街都是人啊。 她瑟缩在先生大腿后,小心地打量这个陌生环境。 但她马上意识到,这个环境对于先生而言同样陌生,她鼓起勇气站出来,牵着先生的手。 “先生,我们接下来去哪?” “咱们随便找家店,问问附近哪里有人收字画。” 兔草草按对方说的,找了家布行,得知有家书肆,就在前面不远处。 “先生,问到了,就在前面,我带着你去。” 她主动拉起先生的手,感到肩上担着沉重的使命。 她会做好一切,不让先生操心。 到了目的地,后面的价格交谈就由先生出马,但兔草草也在努力学习。 卖完字画,他们就在店里把笔墨纸砚买了。 先生看不见,就用手指一个个去摸,兔草草站在一旁瞪着眼睛看,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她努力把眼睛睁大,也许是想告诉这的店家,她看着一切,不能因为先生看不见欺负他。 她感觉自己长大了,因为有想保护的人,所以很快就长大了。 买完字画还剩不少钱。 “我们去找找卖糖葫芦的。”先生道。 他刚说完,一直在偷偷寻找的兔草草扬声道:“先生,前面就有!” “好,”先生的声音也轻快起来,“咱们赶紧叫住他。” 最后,先生扛着糖葫芦的草耙子,左手牵着兔草草回去了。 笔墨纸砚他买的多,店家主动派人送过去。 草耙子上插着十多支糖葫芦,而兔草草右手被对方牵着,左手拈着根糖葫芦吃得满脸欢喜。 先生说这是奖励她的,她今天帮了先生大忙,回去后她和大家一起,还有一根。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摘自《人之初》,南宋王应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教书先生与兔妖(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