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皇宫贵妃娘娘她又上吊了》 第1章 他活好吗 林月醒来时,头很痛。 脑子里又胀又疼,多出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一团乱麻。 先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的触感很顺滑,带着一丝凉意,是上好的丝绸。 又动了动身体,盖在身上的被子很软,和她出租屋里洗到发硬的四件套完全不同。 缓缓睁开眼。 头顶是浅青色的纱帐,银线绣着细密的兰草花纹。空气里飘着柔和的木质香,让人心安。 转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环顾四周。 房间古雅精致,不远处案桌上的熏炉,熏香的烟袅袅升起。 窗户的木棂雕着繁复的花格,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在她疑惑之际,一段陌生的记忆,涌了进来。 苏凝晚的一生,在脑海里快速的播放了一遍。 当朝大将军之女,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顶配白富美。 几笄之年,顺理成章,被皇帝赐封妃位。 记忆到这里,都还是光鲜亮丽的。 问题出在这个恋爱脑。 记忆里皇帝是个英俊冷淡的男人。对后宫所有人都客气,也很大方。 但是那份客气里,总透着一股疏离。 可原主看不透。 将皇帝公式化的垂询当作恩宠,将人人有份的赏赐当作独一份的偏爱。 心里的嫉妒和爱意,似野草般疯长,最终让她失去了理智。 前几日,为了和风头正盛的柳妃争宠,策划了一场拙劣的落水苦肉计,本想借机诬陷,顺势博取皇帝怜惜。 结果,初春的湖水冰冷刺骨,一场戏演下来,皇帝的怜惜没盼来,反倒引来了雷霆之怒。 原主又惊又怕,加上寒气入体,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太医换了好几个,汤药灌了一碗又一碗,最后还是没熬过去,便这么香消玉殒了。 林月,现在是苏凝晚了。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消化完这一切。 只得出两个字:“可惜。” 这么好的顶级配置,几乎是所有社畜梦寐以求的终极形态。 论家室,父亲是大将军,手握兵权。 论地位,妃位,吃穿用度皆顶级,仆从如云,衣食无忧,完全实现财务自由。 不禁在心中轻叹了口气,觉得原主的脑子,大约是被爱情这碗水冲坏了。 正准备起身,身旁传来了带着哭腔的声:“娘娘,您醒了?” 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绿衣的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眼睛又红又肿,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原主的陪嫁侍女,根据记忆,宝珠是个忠心的,就是胆子有点小。 “娘娘,您感觉怎么样?太医说您钥匙再不醒,就……就让我们准备后事了……” 说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水。”嗓子因为久未喝水,干的厉害。 “哎!奴婢这就去!”宝珠像是得了天大的恩典,连忙把药碗放在一旁手忙脚乱的去倒水。 因为太急,茶壶嗑在杯沿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小姑娘吓得缩了缩脖子,紧张的看了一眼苏凝晚。 一杯温水下肚,喉咙里的灼烧感总算缓解了一些。 就在苏凝晚接过水杯,准备再喝一口的时候,一个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叮----系统9527已激活,竭诚为您服务。】 苏凝晚端着水杯的手,稳稳地停在半空中。 她就知道,地府那两个员工看着就不靠谱。 这所谓的系统,听起来就像个三无产品,连开机提示音都这么敷衍。 【新手任务发布:请宿主在一个时辰内,获得皇帝萧烨的探望。任务成功,奖励新手大礼包一份。任务失败,系统将予以抹杀。】 苏凝晚慢条斯理地喝完剩下的水,然后在心中回复。 “抹杀吧,搞快点。” 她上辈子已经累死了,对于“死亡”这件事,并不怎么畏惧。 更何况,能重活一次已经是意外之喜,如果这“惊喜”还附带了强制性的KPI和业绩压力,那她宁可不要这份惊喜。 脑子里的机械音,卡住了。 过了好一会,那个声音才重新想起,还夹杂着一阵轻微的“滋啦”声。 【警告!检测到宿主有消极怠工情绪!请宿主端正态度,积极完成任务!否则系统将予以抹杀!】 “嗯,听到了。” 苏凝晚把空杯子递给宝珠,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淡淡地吩咐,“去,给我取一盆上好的银骨炭来,要无烟的那种。 再去库房里将那些金银元宝样式的纸钱都拿来。” 宝珠愣住了,手里的杯子都忘了接过去。 她不解地问:“娘娘,您……您要纸钱做什么?这东西不吉利,您大病初愈,可千万不能碰啊!” “为我的退休生活,做一点前期投资。”苏凝晚说。 宝珠一个字都没听懂,但主子的吩咐她不敢不听。 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福了福身,退出去准备东西了。 【警告!警告!宿主正在进行与任务目标严重不符的危险行为!请立刻停止!倒计时开始,若不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系统将予以抹杀!】 苏凝晚对脑中的警报声充耳不闻。 她甚至很有兴致地挽起了袖子,从床上下来,坐到窗边的软榻上。 宝珠很快将东西都取了来,一个精致的铜火盆,一摞摞叠得整整齐齐的金银纸钱。 苏凝晚拿起一张纸钱,丢进火盆里。 上好的银骨炭没什么烟,火苗“呼”地一下窜起,将金色的纸钱点燃,映着她的脸明明暗暗。 她一边烧,一边在心里对系统解释。 “你可能不理解我的行为模式。我在投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我这辈子是退休了,但谁知道下辈子呢?万一你们地府的系统又出了问题,把我分到什么穷乡僻壤去,我总得给自己预存一笔启动资金吧?” “这叫风险对冲,资产的跨界配置,是理财的基本原则。你这种基层系统,大概率没有配置相关的知识库,所以你不懂也正常。” 她说完,那个机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突出几个无法识别的音节,然后就没有了声音。 眼看纸钱烧了一大半,一个时辰的任务时限也快到了,系统终于被逼急了。 它放弃了沟通,直接放出了威胁。 一段影像资料直接投射在了苏凝晚的脑海里----那是一个充满了嘈杂人流、鲜艳色彩。 以及……一条浑浊黄色河流的国度。画面生动,声音响亮,连空气里的咖喱味都仿佛能闻到。 【终极警告!若宿主本次任务失败,下次投胎地点将锁定为:印度。】 苏凝晚丢纸钱的手,停住了。露出犹豫的表情。 系统见这招管用,以为自己终于拿捏住了这个难搞的宿主。 它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冷静,开始循循善诱,画起了大饼。 【宿主,请不要自误。本世界的男主,皇帝萧烨,乃是人中之龙,英明神武,貌比潘安。只要您能攻略他,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苏凝晚听着系统的吹嘘,看着火盆里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打断了它。 她提出了一个非常实际的,关乎她未来生活质量的核心问题: “他活儿好吗?” 第2章 皇上的脸绷不住了 苏凝晚还在盘算着,该如何就生活质量核心问题,和系统进行下一轮友好商谈的时候,殿外传来了一声清亮的通传。 “皇上驾到----” 这四个字一出,清芷宫里顿时没了声音。 宝珠吓得一哆嗦,差点打翻刚收好的火盆,手足无措的看着苏凝晚。 苏凝晚对着宝珠眨了眨眼,内心飞快闪过一个点头。 【KPI亲自上门了。】 慢悠悠地从软塌上起身,理了理身上有些褶皱的寝衣,对还愣着的宝珠吩咐道:“慌什么,迎驾。” 萧烨踏入清芷宫内殿时,闻到的一股还未完全散去的烧焦味。 苏凝晚站在殿中,对他福身行礼。 只见她大病初愈,身形单薄,脸上还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衣服在身上竟然显得有些空荡。 低着头,姿态恭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这幅模样,和他记忆中那个总是盛气凌人的将军之女,判若两人。 若不是他刚听见“他活好吗?”这句话,或许真的以为,这场大病让她转了性。 “平身吧。”萧烨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在一旁的主位坐下后,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今天来,只是想弄清楚,这女人到底是疯了还是故弄玄虚。 “身子可好些了?” “回陛下,臣妾已无大碍。”苏婉宁的声音略带沙哑,平添几分柔弱。 【开场白很不错,很官方。】 萧烨端起茶杯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决定忽略脑海里这个声音,继续试探:“朕听闻,你今日在宫中烧纸?” 苏凝晚的身体微微一颤,似被吓到了。 低着头,细声回答道:“臣妾……只是做了个噩梦,以求心安。” 萧烨刚想继续追问,殿外又传来通报声。 “柳妃娘娘到----” 她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女二号也来了?今天还组团视察工作?】 萧烨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一阵香风袭来,柳妃端着精致的食盒,款款走来。 先是规规矩矩地给皇帝行了礼,然后才一脸关切地望向苏凝晚,眼中盛满担忧。 “凝妃姐姐万安。妹妹听闻姐姐凤体抱恙,这心里被揪着一样,寝食难安。 特地炖了些燕窝羹给姐姐送来,希望能为姐姐早日养好身子。”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任谁听了,都会为这份姐妹深情而动容。 苏凝晚内心一片欢腾,面上配合地露出几分苍白的笑容:“多谢柳妃妹妹关心,劳妹妹挂念了。” 柳妃亲热地走上前,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 一股香甜温润的气息弥漫开来。 盛出一碗晶莹剔透的燕窝羹,柔声说道:“这是陛下前日才赏的上品血燕,妹妹想着姐姐身子虚,便全拿来给姐姐炖了。姐姐快趁热喝了,莫要辜负了妹妹的一片心意。” 萧烨面无表情地听着。 【来了,炫耀圣宠,顺便道德绑架。这流程我熟。】 苏凝晚垂下眼睑,露出一副受宠若惊又有些为难的样子:“妹妹的心意,本宫心领了。只是本宫刚大病初愈,太医嘱咐了饮食需得清淡,怕是……无福消受妹妹这般厚礼。” 这碗燕窝,她是万万不敢喝的。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料。 柳妃听罢,眼圈立刻红了,泫然欲泣。 端着那碗燕窝,手微微颤抖,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姐姐这是……还在生妹妹的气吗?妹妹知道,落水之事让姐姐心有芥蒂,可妹妹真的是无心的。姐姐若是不喝这碗燕窝,便是心里还怨着妹妹,那妹妹……妹妹还有何颜面留在这里。” 【经典话术,我不喝就是我小气记仇。这哪里是燕窝,分明是鸿门宴。】 一个在演,一个在评。 一个哭得梨花带雨,一个内心疯狂吐槽。 萧烨坐在主位上,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一边要维持着帝王的威严,一边要忍受着脑海里信息的疯狂拉扯。 “够了。” 柳妃的哭声噎在了喉咙里。 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又做错了。 苏凝晚则在心里默默鼓掌。 【老板终于喊停了,会议结束。】 皇帝的怒斥,让殿内多了几分寒意。 柳妃的哭声停了下来。 端着那碗燕窝,有些茫然的望着皇帝,眼中的泪还挂在睫毛上,忘了落下。 苏凝晚垂着眼帘,认真数着自己袍袖上的银线绣文。 【会议总算结束了。】 殿内一时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古怪。 萧烨被脑中的声音扰的心烦,目光落回了苏凝晚脸上。 淡淡开口:“凝妃苏氏,言行无状,举止失仪,着禁足于清芷宫,静思己过。无朕旨意,不得外出。” 宝珠听闻这句话,身子一软,撑不住跪了下去。 柳妃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喜色。 过程虽有曲折,结果总归是好的。 敛去脸上的委屈,换上温婉恭顺的神情,对着皇帝盈盈一福:“陛下圣明。” 目光紧紧的盯着苏凝晚,等着看她哭闹求饶的好戏。 只见苏凝晚身子微颤,眼尾泛着薄红,衬着一双杏眼愈发水光潋滟,眼神茫然的看着皇帝。 【太好了,带薪休假。】 【老板真是个体恤下属的好领导。】 一连串的内心欢呼,在他脑中纷至沓来。 萧烨端着茶盏的手停了停。看了一眼殿中垂首静立的苏凝晚,将茶盏放回几案上,站起了身。 许是因为动作太急,脚下竟是一个踉跄。 李德全连忙上前虚扶一下,低声关切道:“陛下,当心脚下。” 皇帝沉着脸,步伐迈得又快又急,带着自己的仪仗,飞也似的离开了清芷宫。 原本还想再上去说几句体己话,见皇帝这幅模样,也只好将话咽了回去。 回头望了一眼苏凝晚,跺了跺脚,带着自己的宫人,也匆匆离去。 第3章 惊!娘娘要上吊了 皇帝的轿辇终于消失在了宫墙的另一头,清芷宫内外,那股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的气氛总算慢慢散去,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几个小宫女远远地站着,头垂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出。 桌上的燕窝还冒着丝丝甜气,但对宫人们来说,生活只剩下苦涩。 “禁足”这两个字,在这深宫里,就跟悬在头顶的一把刀没什么两样。 主子没了前途,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未来的日子只会充满无尽的折磨和黑暗。 恐惧像影子一样跟随着每一个人,眼神里满是迷茫。 宝珠站在原地,脑子乱成一团。 从小姐落水醒来后的种种奇怪变化,到今天这突如其来的禁足,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想明白。 她不懂皇帝的心思有多难猜,也不懂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她只知道,自己那个曾经像太阳一样明媚的小姐,未来的路,可能越来越难走了。 苏凝晚还保持着送走皇帝时的姿势,低着头,一动不动。 空旷的宫殿里,单薄的背影被灯光拉得很长。 宝珠看得心都酸了。 她吸了吸鼻子,挪到苏凝晚身边,带着忍不住的哭腔:“娘娘……您别伤心,千万保重身体啊……”那些早就准备好安慰的话,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听到声音,苏凝晚缓缓抬起了头。 那干净的脸上,眼神清澈又灵动,甚至还闪着一种说不出的光亮。 “伤心?我为什么要伤心? 宝珠愣住了:“可是……皇上他……下旨让您禁足了……” “我知道。”苏凝晚点点头,然后转身,慢慢走到窗边的软榻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下,还顺手拿了个软枕垫在腰后。 目光落在窗外,秋意已经很浓了,树叶开始变得枯黄。 “宝珠,你过来,我有几件事要跟你说。” 宝珠心里虽然有一万个不明白,但还是擦干眼泪,听话地跪坐在了榻边。 “第一,从明天开始,每天早晚去给太后请安的事就免了。以后我休息的时候,谁都不许来打扰,特别是早上。” 宝珠张了张嘴,想说不去给太后请安,是非常不礼貌的。 可转念一想,娘娘都被禁足了,想去也去不了了。 “第二,把我那些颜色鲜艳、款式复杂的衣服都收起来。就挑几件料子舒服的家常衣裳就行。首饰也一样,挑几件简单的,其他,都锁进首饰盒,以后不用戴了。” “第三,你待会儿去一趟小厨房,告诉他们,以后宫里的饭菜,不用太多,但一定要做得精致。让他们把压箱底的手艺都拿出来,要是做得好,我肯定有赏赐。” 宝珠听得目瞪口呆,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跟不上主子的想法了。 这真的是那个为了争宠,甚至敢跳湖的娘娘吗? 看着宝珠那双迷茫又无助的眼睛,苏凝晚心里很清楚。 现在清芷宫人心惶惶,她必须先稳住自己最信任的帮手。 拍了拍宝珠的肩膀:“宝珠,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皇上让我禁足,是在惩罚我吗?表面上看,是。但你再往深处想一想。” 宝珠努力地眨着哭肿的眼睛,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你想想,现在不用去给太后请安,省了多少麻烦?不用去应付柳妃那些人的明枪暗箭,又省了多少精力?皇上虽然不让我管事了,但我的工资和待遇,一分钱都不会少。这说明什么?”苏凝晚一步步地引导她。 宝珠害怕地摇了摇头。 苏凝晚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微笑,“这说明,是老天爷都觉得我前阵子太累了,给了我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让我可以安安心心休个长假。这是好事,我们应该开心地接受。” 宝珠呆呆地看着她,觉得娘娘说的每个字她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她又完全听不懂了。 稀里糊涂地退了下去,按照吩咐去办了。 苏凝晚懒散地靠在软榻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没有了那些不得不去的社交,没有了那些日夜操心的期待,这个小小的宫殿,竟然也变得可爱起来。 她正准备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午后宁静,一个冰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命运系统已重启。检测到:宿主当前状态为禁足。“皇帝的好感度”任务受阻,生命危急。现开启支线任务:请宿主想办法解除禁足,继续完成攻略皇帝的任务。】 苏凝晚连睫毛都懒得动一下。 “哦,知道了。但我不干。” 那个声音似乎卡壳了,过了会才重新响起。 【……命运是不能违抗的,请宿主三思。】 “使命?” 心里嗤笑一声,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996干到过劳死然后拿一点微薄的KPI奖励,这也配叫使命? 我如今是休养之身,不问外事。天大的事,等我这带薪长假休够了再说。” 那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怒意,【警告!这不是福利,这是惩罚!如果不尽快挽回皇帝的心,宿主与皇帝的缘分将越来越淡,最终魂飞魄散。】 “哦,魂飞魄散啊。”苏凝晚的语气,像是在和宝珠讨论,今天晚饭吃什么。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天命系统”,就是个强买强卖、不给员工活路、还动不动拿“开除”威胁人的黑心老板。 跟老板讲道理是没用的,你得让他知道,你这个员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慢悠悠地睁开眼,对着殿外唤了一声:“宝珠。” 宝珠闻声快步而入,脸上还挂着没想明白的迷茫:“娘娘,您有何吩咐?” 苏凝晚看着她,露出个温柔的笑容:“去,到衣柜里,把那条最白的绫子取来。” 宝珠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去了。 很快取出一条质地光滑的白绫。 “娘娘,是这条吗?” “嗯,”苏凝晚颔首,接过白绫,在手里掂了掂。 还扯了扯,“不错,质量挺好,承重能力应该过关。” 她站起身,开始在殿内溜达,目光在雕花的房梁与横木之间来回张望。 【警告!检测到宿主有自杀倾向!立刻停止!立刻停止!】 懒得搭理这个狗系统,最后把视线天留在一根看起来结实的横梁上。目光最终锁定在内殿床顶上一根最结实的横梁上。 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它了,位置风水都不错。” 指挥着宝珠去拿凳子。 当苏婉凝踩着凳子,慢条斯理的将白绫往横梁上甩的时候,宝珠忽然跪了下来。 脸上血色尽失,被吓得魂飞魄散。 “娘娘!娘娘您要做什么啊!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脑子里的系统也被跪了,冰冷的嗓音变成了破锣音。 【我的姑奶奶!祖宗!你快下来!万事好商量!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苏凝晚一边打着漂亮的绳结,一遍慢悠悠的回道:“商量?怎么商量?” 【我的天啊!你快下来!有什么事我们好好商量!别冲动啊!】 那个声音也乱了方寸,语调里透着惊慌。 苏凝晚懒得理会这一人一统的哀嚎。熟练将白绫打了一个死结,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凳子,似乎在计算着最后一步的距离。 脑海中对系统说:“麻烦帮我踢一下在凳子。” 【停停停停停!!!】系统几乎是用吼的,【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先下来!】 苏凝晚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慢悠悠地问:“哦?错哪儿了?” 【新手……对!你还是新手!所有新手都有保护期的!我给你申请一个超长新手保护期!带薪休假!你想休多久就休多久!】系统的声音充满了卑微。 “保护期?那之后呢?”苏凝晚不为所动,脖子又往绳套里凑了凑。 【之后KPI可以调整!绝对人性化管理!五险一金……啊不,金银珠宝、荣华富贵都好说!】 “还有,魂飞魄散的霸王条款必须去掉。” 【能去能去!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系统已经语无伦次了,【姑奶奶,我就是个打工的,您别为难我,您要是真没了,我的年终奖也泡汤了啊!求您了,快下来吧!】 苏凝晚在心里满意地“哼”了一声。 她利索地从脖子上取下白绫,从矮凳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扶起已经哭成泪人的宝珠“你哭什么?我就是看房梁上积了灰,想站高点擦一擦,顺便试试这白绫够不够结实,以后好拿来……嗯……荡秋千。” 宝珠:“???” 第4章 这个系统不对劲 “......荡秋千” 三个字从苏凝晚口中轻飘飘的吐出时,宝珠的哭声不自觉的停了。 她跪坐在地上,仰着头,呆呆地看着自家娘娘。 娘娘的笑容温婉依旧,眼神清亮。 让宝珠觉得有一丝陌生。 娘娘说的每个字她都懂,可当这些字连在一起,从娘娘口中温言软语地说出来时,她便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荡......秋千?用......用那条白绫?在这雕梁画栋的额寝殿里? 苏凝晚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扶起她,拍了拍她手上的灰,温声道:“哭什么?我就是看房梁上积了灰,想擦一擦,顺便试试白绫够不够结实。好了,快去把东西都收拾好吧。” 三言两语便将这场风波揭了过去,似乎刚才踩着凳子,打着绳结的人并不是她。 宝珠浑浑噩噩的站起身,手脚还有点发软。 目光触及那条被娘娘随手搭在衣架上的白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什么都不敢问,只能低着头,应了声“是”。 手脚麻利的将凳子和白绫收了起来,藏到柜子最深处,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要让它们重见天日。 收拾妥当后,宝珠退到一旁,依旧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家娘娘。 苏凝晚留下一脸茫然的宝珠,自顾自走到了床边的软榻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了进去。 结下发髻上最后一支略显累赘的珠钗,任由一头青丝瀑布般散落下来。 “宝珠。” “奴婢在。” “往后便不必穿戴这些款式,你去挑件素净些的衣裳收拾首饰,我换身自在些的。” 宝珠一愣,下意识的劝道,“娘娘,您不梳妆打扮,万一陛下......” “陛下短时间不会来了。”苏凝晚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笃定,“陛下日理万机,想来乏了,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来了。好了,咱们也歇歇吧。” 宝珠听到娘娘吩咐,心中的担忧虽未减,但总归是句她能听得懂的话。 她觉得自家娘娘不是病了,就是被吓坏了。 需要好好静养,便不再多言,福了福身,退出去准备东西了。 她走后,内殿安静了下来。 苏凝晚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殿内的宁静包裹着她。 阳光透过窗格,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檀香。 没有KPI,没有职场内斗,没有画不完的图和开不完的会。 【这才是生活啊。】 她满足的想,【上辈子拿命换钱,这辈子一步到位。虽然老板脾气不太好,还附带变态技能,但是只要我不作死,这份退休金应该能领到死吧。】 转念间,一丝属于社畜的危机感又悄然冒头。 【不过,也不能完全依赖老板的心情。万一哪天他看我不顺眼,或者后宫效益不好要裁员,我总得有个备选方案吧。】 在她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备用方案时,熟悉的机械音在她脑中响起。 【叮----外部危机暂时解除。宿主请即可开始规划攻略皇帝人物,提升好感度,早日重获圣眷。】 苏凝晚的惬意被打断,心中一阵不爽。 慢悠悠的回道:“不接,没空,别烦我。我在休假。” 系统似乎卡顿了片刻,【宿主,请端正你的工作态度。根据用户协议,你有义务积极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 “哎?等等。” 【宿主请说。】 苏凝晚的语气变得诚恳,认真的咨询着:“我正好有个业务想跟你咨询一下。” 【9527很乐意为您效劳。】 “你们这个抹杀服务...”苏凝晚认真的斟酌着用词,“有没有无痛的那种?人性化VIP套餐?就是那种,服务启动前会放一段舒缓的音乐,然后眼睛一闭一睁,咻一下,人就没了。干净利落,客户体验感很好的那种?” 系统:【……】 “你别不说话啊,我们可以深入探讨一下嘛。” 苏凝晚继续说,“你看,我,是客户;你,是服务商。作为一个高级系统,业绩这么好,手眼通天,定有内部渠道吧?帮个忙,让客户我带着满意的微笑退场。这对你们的品牌声誉也是有巨大好处的。” 系统的机械音里出现数据过载的杂音:【警……警告!检测到宿主存在严重消极情绪!生命是宝贵的,请您……】 “宝贵是宝贵,但也要看性价比。” 苏凝晚一本正经地跟它分析,“我要是接了‘攻略皇帝’这活儿,就得天天宫斗,研究人心,KPI压力巨大,24小时待命,这跟我上辈子的996有什么区别?可我要是死了,就一了百了,实现人生自由。两相比较,哪个性价比高,不是一目了然吗?” 系统因她这套逻辑而陷入混乱。它沉默了许久,像是在检索资料库,试图找到能说服这个宿主的成功案例。 就在此时,宝珠端着朱漆托盘,脚步放得极轻,走了进来。 冰镇过的绿豆羹盛在白瓷碗里,碗壁上凝着一层细密的水珠,旁边两碟桂花松仁糕码得整整齐齐,散发着甜香。 苏凝晚接过碗,用银勺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冰凉清甜的滋味驱散了所有烦闷。 【啊,人间值得!】 9527似是找到了新的应对方式,用一种带着几分骄傲和激励的意味,大声宣布道: 【我上一任宿主,她只用了三年时间,就从一个不起眼的才人,当上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它以为这个光辉的成功案例,至少能激起苏凝晚一丝好胜心。 苏凝晚正品着桂花松仁糕的香甜,听完这话,停了手中的银勺。她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问道: “真的吗?那她现在坟头草多高了?过得好吗?快跟我讲讲她的故事,我取取经,看看到底是哪种死法,能死得这么有效率!” 一阵电流的杂音在她脑中响起,随后归于沉寂。 系统9527号,在它漫长的职业生涯中,因为客户的“好学”,而卡机了。 苏凝晚静静地等了片刻。 【很好,客服掉线了。】 第5章 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 清芷宫恢复了苏凝晚想要的安静。 苏凝晚在软榻上静静地躺了许久,才确认那个聒噪的系统,是真的“掉线”了。 缓缓睁开眼,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格,投下温暖的光斑,一切都闲的那么安逸。 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舒展开了。 【没有kpi的世界,真好。】 侧过身,脸颊贴着冰凉的丝绸软枕,开始为自己来之不易的退休生活做规划。 首先,必须睡到自然醒。其次,膳食要精,不必多,但味道一定要好。 正当她美滋滋的规划者自己躺平蓝图时,一个念头毫无征兆的浮了上来。 【上辈子就是信错了老板,才把自己卷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万一哪天皇帝要清算我,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去下一个项目组报道吧?】 她半阖着杏眼,眼尾自然上挑。脑海里却在冷静的复盘。 【不行,必须要有个备用方案。】 这个念头一旦生气,便再也压不下去了。 睁开眼,方才的慵懒一扫而空,眸中是清明的决断。 她坐起身,扬声唤道:“宝珠!” 刚在外面安抚好其他宫人,又亲自去小厨房嘱咐了晚膳的宝珠,连忙跑了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苏凝晚望着她,脸上的笑意淡去,神情里添了几分郑重。 “你去一趟内务府,”她缓声吩咐道,“就说我这里需要些物件,让他们备些上好的纸钱,还有金银元宝样式的,一并取来。” 宝珠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发着颤,带着浓重的哭腔:“娘娘……您要那些东西做什么?那……那可不吉利啊!您才刚好些,可千万别想不开!” 她以为娘娘是因为禁足之事伤心欲绝,已存了死志。一想到这里,宝珠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 苏凝晚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她看着宝珠,缓声问道:“别怕,你先听我说。” 见宝珠只是睁着被泪水浸满的眼睛,惊恐的看着自己。 她便继续解释道:“我问你,行军打仗,最要紧的是什么?” 宝珠被问得一愣,抽噎着,下意识地答道:“是……是兵马?” “兵马要吃什么?” “粮草……” “这便是了。”苏凝晚颔首,“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凡事,都得提前做准备。” 娘娘说的每个字她都认得,可当这些字连在一起,从娘娘口中温言软语地说出来时,她便一个字也听不懂了。 禁足跟行军打仗,到底有什么干系? 苏凝晚看着她那副样子,知道寻常道理她是听不进的,便换了一种更直白的说法。 “我这是在为未来,置办一份家业。” 【得给我的‘阴间商业帝国’,准备点启动资金。】 “你想想,若有朝一日我真不在了,到了下头,身无分文,岂不是要当个穷鬼?那可不行。” 苏凝晚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对贫穷的深恶痛绝,“我得提前给自己置办些产业。” 她看着殿内精致的雕梁画栋,开始认真规划自己的“商业蓝图”。 “首先,得有个稳定的现金流项目。依我看,米粉店就不错。地府人口基数大,餐饮是刚需。我们可以主打‘孟婆的眼泪’这个品牌,做连锁模式,先在奈何桥周边开他个十家八家旗舰店,迅速占领市场。” “等米粉店走上正轨,我们就可以拓展业务了。比如,开一家纸扎铺,专做高端定制。阳间烧下来的那些都是基础款,没有竞争力。我们要搞差异化,做什么‘天堂别墅’、‘地府超跑’,满足高端客户的需求。” 宝珠呆呆地跪在那里,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或者,娘娘真的已经……病得不轻了。 “好了,”苏凝晚轻声打断了她的愣神,“你只需记住,我们是在为未来,置办一份家业。去吧。” 宝珠含着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自家娘娘,脚步虚浮地向殿外走去。 她想不明白,但娘娘的吩咐,不能不听。 她只是觉得,清芷宫的天,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灰暗。 在她不知道的廊柱之后,一道身影如青烟般隐匿着。 李德全此刻正屏息凝神,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他本是奉了陛下的密令,前来暗中观察凝妃的动静。 陛下对这位苏家贵妃的态度很奇特,既有厌烦,又似乎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兴致。 李德全揣摩着圣意,以为自己此行,要么是来抓凝妃暗中作妖的把柄,要么是来探查她故弄玄虚的真相。 他悄无声息地进入清芷宫时,看到的正是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凝妃斜倚软榻,姿态慵懒,神情安逸,瞧着倒是个与世无争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接下来听到的,会是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 起初,他听到“纸钱元宝”时,心中还很平静。 后宫女子失宠,装神弄鬼以求复宠,或是自怨自艾,都是寻常手段。 可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八个字出来时,李德全的眉梢微微动了一下。 他觉得这比喻……有些奇特。 直到苏凝晚开始认真规划她的“阴间商业帝国”,从“连锁米粉店”讲到“地府超跑”时,李德全那张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疯话? 可她说得那般认真,那般条理清晰,甚至连“品牌效应”和“现金流”都考虑到了…… 这又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清醒? 李德全的脑子,乱成了麻。他看着宝珠那副失魂落魄,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样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位凝妃娘娘,恐怕不是疯了那么简单。 他不敢再多留片刻,趁着无人注意,提着袍角,脚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清芷宫。 这件惊天大事,必须立刻、马上,一字不差地,禀报给陛下! 第6章 朕的御膳,不香了 御书房内,烛火静静地跳动着。 那份摊开的江南水患奏疏,萧烨已经有半个时辰没有翻动一页了。 目光时不时地飘向紧闭的殿门,握着朱笔的指节,无意识地收紧,又缓缓松开。 李德全去了清芷宫,至今未返。 自那个女人落水后,她那些不合常理的言行,便成了他思绪里挥之不去的一缕游丝。 总在他意图专注处理国事时,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扰人心神。 终于,殿外传来一阵细微而急促的脚步声。 萧烨的目光收回,落在那份奏疏上,提笔蘸了蘸早已干涸的朱砂。 姿态从容,仿佛刚才的失神从未发生过。 当李德全将清芷宫的异闻禀报完毕,龙椅上的那个人未发一言。 角落的博山炉中,最后一缕龙涎香的青烟散尽,殿内只剩下厚重书卷与微凉墨锭混合的气息。 萧烨端坐于椅上,面前摊着一份江南水患的加急奏疏,上面的朱批只写了寥寥数字。 终于将手中的笔,轻轻搁在了笔架上。 温润玉石与紫檀木相触,清脆一响,在这寂静中格外分明。 那一声脆响,让李德全的心都漏跳了半拍,连垂着的眼睫都跟着轻轻抖了一下。 “她说话时,”萧烨终于开口,声音因久未言语而有些干涩,“是何神情?” 这个问题,李德全已在心里演练了不下百遍。 他连忙躬身,“回陛下,娘娘……神情很是肃穆,不似玩笑。” 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脑海里回想起苏凝晚那张一本正经规划“地府产业”的话,实在找不出更贴切的形容,只能硬着头皮补充道,“甚至……还带着几分对未来的期盼。” “期盼?”萧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那“笃、笃”的声响,让李德全的心也跟着一悬一放。 “她的那个宫女呢?宝珠?也跟着一起疯?” “宝珠姑娘……” 李德全的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起初是劝过的,也慌张过,后来……后来似乎是被娘娘说服了,还认真地问,纸钱要不要换成大额的‘银票’,说怕……怕地府通货膨胀。” “通货膨胀……”萧烨回味着这个陌生的词,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挥了挥手,示意李德全退下。 李德全如蒙大赦,躬着身子,一步步无声地退出了御书房,将殿门轻轻合上。 站起身,负手在殿内缓缓踱步。 脚下的金砖光洁如镜,映出他明黄色龙袍上的龙纹。 他试图将思绪重新拉回到奏疏上,脑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落水那日听见的荒唐之语,闪过下旨禁足时她心内的那阵狂喜。 他停下脚步,重新拿起那份奏疏。 “……故臣以为,当务之急,乃加固堤坝,疏通河道……” 这些字句在他视野里游离、变形,最终悄无声息地扭曲成了另外一些词语。 “堤坝”变成了“店铺”。 “河道”变成了“米粉”。 “加固”变成了“连锁”。 砰。”他将奏疏重重合上,发出的闷响让门外守着的小内侍都缩了缩脖子。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李德全低低的通传声:“陛下,可用晚膳了?” “传。”萧烨回到椅上,声音里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 宫人们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布满膳桌。 水晶肘子晶莹剔透,蟹粉狮子头金黄诱人,龙井虾仁鲜嫩欲滴…… 御膳房的香气,混着食物的腾腾热气,驱散了书房内的一部分阴冷,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布菜的小太监发现,今日的陛下有些不同寻常。 往日里,陛下的目光虽淡,却总会落在菜品上。 今日,他的视线却仿佛穿过了这些佳肴,不知落在了何处的虚空。 萧烨拿起银箸,夹了一块虾仁。 虾仁鲜嫩弹牙,带着雨前龙井的淡淡茶香,是他素日里喜欢的味道。 可他咀嚼着,却品不出丝毫滋味。 脑子里盘旋的,全是“地府连锁米粉店”那几个字。 他那米粉店里,加的“浇头”会是什么?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嘴里的虾仁变得如同嚼蜡。 面无表情地将虾仁咽下,银箸又伸向了那道蟹粉狮子头。 伺候的内侍们屏息静气,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萧烨的筷子在半途停住了。他想起了苏凝晚那句“不能死了还当穷鬼”。 一个对自己身后“生计”都如此殚精竭虑的人,想必对吃食也不会马虎。 他放下了筷子,银箸与骨瓷小碟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膳桌旁伺候的宫人齐齐将头埋得更低了。 御膳,不香了。 他居然被一个闻所未闻的“地府米粉店”给彻底搅了。 一股无名的火气从心底升起,夹杂着挫败感。 他是天子,坐拥四海,富有天下。 此刻却对着满桌珍馐,开始思考一个疯女人杜撰出来的食物。 更让他心绪烦乱的是,一个更荒谬的问题,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晚膳……吃的什么? 清芷宫的份例用度,他从未下令克扣过。 可李德全说,她让宫女去内务府领了纸钱和元宝。 她该不会……萧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个女人,该不会真的在吃那些祭品吧? 他自己都觉得荒诞。可一想到苏凝晚那完全不按常理行事的做派,他又觉得,这种事情……她似乎真的干得出来。 她该不会…… 萧烨的脸色沉如锅底。 那个女人,该不会真的在吃那些祭品吧? 这个想法太过骇人,他自己都觉得荒诞。 可一想到苏凝晚那完全不按常理行事的做派,他又觉得,这种事情……她似乎真的干得出来。 一个个疑问盘旋在他的脑海里,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他必须去亲眼看一看。 萧烨猛地从椅上站起身,衣袍带起的风,让桌上的烛火都剧烈地晃了一晃。 伺候的宫人们吓得齐齐跪了一地。“陛下?” 晚风带着夜的凉意涌入,吹得他龙袍的衣角轻轻翻飞。 他望着清芷宫的方向,宫城各处都点缀着宫灯,像是散落在黑丝绒上的碎星,远处甚至能隐约听到巡夜禁卫走过的甲叶摩擦声。 一切都一如往常,井然有序。 唯独那个方向,没有光。 那个念头,只如一缕挥之不去的清风,在他心头盘旋了一整晚。 此刻,终于找到了落脚点。 与其在这里对着一桌冷掉的御膳,被一个荒唐的念头搅得心神不宁,不如亲自去看一眼。 罢了,就当是夜里散步。 这个想法一出来,所有的烦躁似乎都有了出口。 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波,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 他对殿外唤道:“李德全。” 守在门外的李德全立刻小跑着进来,跪在地上:“奴才在。” 萧烨看着他“摆驾,清芷宫。” 李德全闻言一愣,跪在原地,一时竟忘了领旨。 自凝妃娘娘被禁足起,陛下可从未踏足过那里,甚至连提都未曾提过。 萧烨此时已迈步向殿外走去。 明黄色的龙袍衣角自李德全眼前一晃而过,带着一股窗外晚风的凉意。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地跟上。 皇帝平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像是随口一提,“传内务府总管跟着。朕……去瞧瞧清芷宫的份例。” 第7章 陛下!有刺客! 夜色如墨,泼满了整座皇城。 萧烨的龙辇停在了百步之外,他带着李德全,悄无声息地向那方寝殿走去。 越是靠近,周遭便越是寂静。 檐下的宫灯未点,窗内也只透出一点朦胧的微光,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在偌大的皇宫里,这般光景,不似禁足,倒比冷宫更添了几分萧索。 心中那股无名的烦躁愈发浓重。 他放轻了脚步,负手前行,帝王的威仪在踏入这方庭院时,便化作了警惕与审视。 他想看看,这个女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而此刻被他视为猎物的苏凝晚,正享受着她穿越以来最惬意的一段时光。 寝殿内,上好的银骨炭在角落的熏炉里静静燃烧,没有一丝烟火气,只将融融的暖意送至每一寸角落。 宝珠早已被她打发下去休息,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她一人。 苏凝晚斜倚在床头的软枕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锦被,姿态懒散到了极点。 “9527,在吗?”她在心中慢悠悠地呼唤。 几乎是同时,那个冰冷的机械音便响了起来:【尊敬的宿主,9527随时为您服务。】 经历了上次的上吊风波,系统对她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黑心监工变成了金牌客服,就差把“顾客就是上帝”刻在核心代码里了。 苏凝晚满意地勾了勾唇,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土财主般的阔绰:“给我查查,我现在有多少积分?” 【回宿主,您上次成功逼退柳妃,获得“智斗反配角”积分10点;成功让皇帝下达“禁足”命令,开启“带薪休假”副本,获得“摸鱼达人”成就积分50点;成功pua系统,获得“反客为主”隐藏积分100点。目前您的总积分为160点。】 “嚯,还不少。”苏凝晚的眼睛亮了。 她本以为自己光脚闹事,一穷二白,没想到这系统还挺上道,把她这些光辉事迹都量化成了业绩。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既然“阴间商业帝国”的启动资金已经通过烧纸的方式汇了过去,那阳间的这点积分,自然要用来犒劳自己。 毕竟,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打开系统商城,娱乐版块。” 苏凝晚熟练地下达指令,“我今天要消费,来点高级的享受。” 【娱乐商城已为您打开。现有商品:宫斗小说合集、古典名曲鉴赏、全套戏曲杂剧……】 “停,”苏凝晚打断了它,“有没有……就是那种,会动会说话的画本?” 她努力地想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词汇来形容“电视剧”。 系统卡顿了两秒,似乎在检索数据库:【检测到宿主需求……正在匹配……匹配成功!“光影剧场”已为您解锁。请问宿主,您想观看哪一类型的剧目?】 “来个提气的,振奋人心的!”苏凝晚吩咐道,“最好是那种……歌颂创业艰难、反抗压迫、最终走向胜利的。正好,给我未来的地府事业找找灵感。” 【收到!正在为您检索符合“创业”、“反抗”、“胜利”关键词的剧目……检索完毕!推荐剧目:《激情燃烧的岁月》。该剧讲述了一群有志青年,在家国沦陷之际,奋起反抗侵略者,最终建立新家园的传奇故事。单集兑换需50积分,高清画质,沉浸式体验。】 “就这个了!”苏凝晚一拍板,“先来两集,给我搞个连播!要1080p超清的,别拿那些雪花画质糊弄我!” 【……好的,宿主。100积分已扣除。】 系统对于那些它听不懂的词汇,选择了智能忽略, 【《激情燃烧的岁月》第一、二集即将为您播放,祝您观影愉快。】 话音落下,苏凝晚的脑海中,一段激昂的音乐响起,紧接着,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如画卷般展开。 她舒服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惬意地眯起了眼。 【啊,人间……不,是退休生活,值得!】 也就在此时,那道属于帝王的身影,悄然立在了寝殿的窗外。 他刚一站定,那道懒洋洋的心声,便再度响起。 【哇哦,开场就这么刺激?砰的一声,这特效做得可以啊,吓我一跳!】 萧烨的眉心猛地一跳。 砰?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还把她吓了一跳? 他凝神细听,宫内外一片死寂,根本没有任何异响。 是暗号? 他不动声色,继续听下去。 【哟,这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军官出场了……看这仁丹胡,这罗圈腿,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萧烨的瞳孔骤然收缩。 日本?那不是海外倭寇之国吗?军官?她竟在宫中与敌国军官有所联系? 一个荒谬的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冷。 紧接着,一句更让他心胆俱裂的话语传来。 【啧,这鬼子头头一开口就是‘八嘎’,这词儿听着就招人烦,真想给他一巴掌。】 八嘎? 虽然听不懂这是何意,但那两个字的发音古怪而暴戾,与他从沿海奏报中看过的倭寇语言描述有几分相似。 再结合她前一句的“日本军官”,答案已昭然若揭! 这女人,竟真的在与敌国奸细联系! 不等他从这惊天骇浪中回神,苏凝晚的下一句内心独白,如同一道惊雷! 【来了来了!经典咏流传!‘同志们,为了新中国,冲啊!’我的天,每次听到这句台词都热血沸腾!】 同志?何等诡秘的称谓! 新中国?好大的胆子!这是要颠覆他的江山社稷! 热血沸腾?她竟对此事感到亢奋?! 萧烨的血液霎时间冷了下去。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全部串联起来----诡异的响动是信号,番邦的语言是密语,而这句大逆不道的口号,便是他们谋逆的最终目的! 他终于明白那股挥之不去的不安源自何处。 这苏凝晚,她在用一种闻所未闻的妖法,与宫外的同党暗通消息,策划着一场惊天动地的谋反! 什么烧纸,什么禁足,不过是为这弥天大谎做的遮掩! 杀意如狂潮般席卷而来。 “锵----” 一声龙吟,随身的“天子”佩剑赫然出鞘。 锋利的剑尖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森然的冷光。 李德全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喊出“陛下”,便见皇帝的身影如离弦之箭,挟着雷霆之怒,直冲寝殿。 “砰----” 一声巨响,雕花的殿门被他一脚踹开。 萧烨持剑立于门口,携着一身寒气,厉声喝道: “什么人!”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殿内。 然而,预想中的刀光剑影、伏兵乱贼并未出现。 殿内,烛火摇曳,暖香浮动。 而那张宽大的沉香木床上,只斜斜倚着一个单薄的人影。 巨响显然惊扰了她。 苏凝晚正沉浸在“手撕鬼子”的剧情里,被这声巨响吓得一个激灵。 缓缓地从一堆柔软的锦被中坐起身来。 她似乎还未完全从“光影剧场”中抽离,动作带着一种刚梦醒的慵懒与迷蒙。 乌黑如瀑的青丝随意地披散在削瘦的香肩上,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贴在她莹白如玉的脸颊旁。 身上只着了一件月白色的丝质寝衣,衣襟因起身的动作而微敞,露出一段精致分明的锁骨,以及脖颈优美修长的线条。 在昏黄的烛光下,她的肌肤仿佛被渡上了一层柔光,细腻得不见一丝瑕疵。 她似乎并未看见门口那个煞气腾腾的男人,只是微微蹙着秀眉,杏眼迷离,还带着一层水汽,像是被扰了好梦,眼神里尽是茫然与被打断的不悦。 她抬起手,用纤长的手指有些困扰地揉了揉眼睛,红润的菱唇微微嘟起,下意识地呢喃出声,嗓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与娇憨: “我……刚看到哪儿了?” 话音刚落,她的视线才终于缓缓聚焦,落在了门口那个手持长剑、面沉如水的帝王身上。 四目相对。 一个杀气腾腾,一个睡眼惺忪。 第8章 高端的审问,往往.... 寝殿内的空气,让人窒息。 一边是持剑而立的帝王,龙威凛然,一身煞气尚未敛尽; 另一边,却是刚被巨响惊醒的凝妃,睡眼惺忪,神情还带着几分茫然与慵懒。 最终还是苏凝晚先开了口。 毕竟被一个提着剑的男人堵在卧室门口,就算他是皇帝,也实在有点影响睡眠质量。 她抱着锦被,往后缩了缩,试探性地问道:“陛下……您这是,来梦游了?” 萧烨:“……”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翻涌的惊疑与怒火。 那声清脆的“锵啷”声,是他将天子剑还入鞘中。 动作干脆利落,试图用这金石之声挽回一点帝王的体面。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可眼神里包含的怀疑与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苏凝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抱着被子的手都收紧了,内心疯狂拉响警报。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睡眼惺忪的样子吗?踹了我的门,提着剑冲进来,现在又不说话,想干嘛?私闯民宅还带精神攻击的?】 【不行,他这个眼神太吓人了,跟要查我KPI、不达标就地开除似的。我得赶紧想个办法把他打发走,不然今晚别想睡了!】 就在苏凝晚为了自己的睡眠大业,准备硬着头皮开口“送客”时,皇帝终于动了。 他迈步走进内殿,锐利的目光扫视一周,最后还是落回她身上。 沉声问道:“你方才在殿内做什么?朕在宫外,似乎听见了异响与惊呼。” 【哦豁?他说听见声音了?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这不正好把梯子递到我嘴边了吗?就坡下驴啊姐妹!】 她心念电转,面上则恰到好处地挤出几分后怕与茫然。 顺着皇帝的话,一脸真诚地解释道:“回陛下,您许是听见了臣妾的梦呓。臣妾刚刚……好像是做了个噩梦。” 这番说辞,竟与他给自己找的台阶严丝合缝。 萧烨走到床边的绣墩上坐下,对门口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李德全递了个眼色。 李德全会意,转身将同样战战兢兢的宝珠唤了进来,示意她上茶。 他决定将计就计,借着关心之名,行审问之实。 言语可以作伪,但心声……却未必。 他不动声色,凝神细听,只等着她自己露出破绽。 宝珠端着茶盘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好不容易才将一杯热茶放到了皇帝手边的小几上。 萧烨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优雅,眼神却紧紧锁着她: “朕听闻你近日噩梦连连,心中挂念,特来看看。” 苏凝晚心里吐槽,面上却只能顺从地点头。 【搞什么?老板深夜突击查岗,还非要拉着员工开会?这严重影响我的休息时间,违反劳动法了啊!】 萧烨撇着浮沫的手,微微一顿。 劳动法是何物? 但“老板查岗”、“影响休息”这几个字,他却是听懂了。 强忍着心中的不悦,继续自己的“审问”。 “身子可大好了?”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苏凝晚乖巧回答:“回陛下,已无大碍,劳陛下挂心了。” 【他这眼睫毛……也太长了吧?又长又翘,不会是去植的吧?古代就有这种美容技术了?看着不像假的啊,角度很自然……】 萧烨:“……” 他将茶盏轻轻放回几案,发出轻微的脆响。 他在这里字斟句酌地试探军国大事,她却在研究他的眼睫毛是真是假?! 一股邪火从心底窜起,又被他死死压住。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这或许是她故布的迷阵,用这些无稽之谈来扰乱他的心神。 换了个话题,直指核心:“方才的噩梦,可还记得更详细些的内容?比如,那些人为何而战,喊的又是什么?” 苏凝晚的眼睫颤了颤,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人太多,声音太杂,臣妾……记不清了,只觉得心惊肉跳的。” 怎么还不走?这么晚不睡觉,明天不用上朝的吗? 一看就是肾虚,内里亏空,需要来点固本培元的方子好好调理一下。嗯,枸杞配海参,阴阳双补…… “啪!” 一声脆响。 毫无征兆地在花梨木小几上重重一拍,力道之大,让那只他刚刚放下的茶盏都跳了一下。 滚烫的茶水四溅,将明黄色的袖口都浸湿了一片。 素来波澜不惊的俊脸上,额角的青筋正隐隐跳动。 够了! 他在这里为了江山社稷殚精竭虑,这个女人非但没有半点敬畏之心,竟还敢在心里断言他“肾虚”? 这审问,是一点都进行不下去了! 再听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将这个女人的脑子剖开,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萧烨猛地站起身,龙袍的衣角带起一阵冷风。 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那个一脸无辜的女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夜深了,凝妃好生歇着。” 说完,他一秒钟都不想再多待,转身就走,背影写满了“憋着一肚子气”。 李德全见状,连忙躬着身子准备跟上,心里却在疯狂打鼓。 这清芷宫,真是一处谜地。 进来时杀气腾腾,出去时怒气冲冲,偏偏里面那位娘娘,瞧着什么都没做。 就在萧烨的脚即将迈出寝殿门槛的那一-瞬间。 一道截然不同的心声,悄然飘入他的脑海。 也不知道我哥在边疆,现在天儿该转凉了,晚上会不会冷,军营里的被子够不够厚。 声音里没了之前的戏谑与懒散,没了那些他听不懂的古怪词语。 有的,只是属于妹妹对兄长的牵挂与担忧。 萧烨准备离开的脚步,因为她的心声,稍稍停顿住了。 但也仅仅是一瞬。 下一刻,头也不回地迈出了门槛,明黄色的龙袍衣角划过一道弧线,很快便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里。 李德全不敢耽搁,连忙躬身退了出去,将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里的一切。 御驾回程的路上,一路无话。 夜风是冷的,但李德全觉得,那点寒意,远不及前方那道明黄色的背影上渗出来的半分。 他只能死死盯着陛下的脚后跟,连自己的呼吸都刻意放得又轻又长。 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会触碰到帝王那根不知何时就会绷断的弦。 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跟了一路,刚在心里稍稍松了半口气,那道声音便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萧烨的脚步未停,只吩咐道:“传朕旨意,命兵部即刻清点一批御寒冬衣、伤药,并上等酒肉,加急送往北疆大营。就说……”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就说凝妃梦到了沙场苦寒,为将士们求的恩典。” 第9章 来自边疆的土特产 萧烨已经批阅了半个时辰的奏疏。 神色专注,朱笔起落,一如往常。 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乱。 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几份需要陛下过目的文书。 最上面的是一封加盖了火漆的军报,旁边还放着一个半旧的木盒子。 “陛下,北疆大营有军报抵京。” 他先将公事呈上,然后才指着那盒子,“另外,苏将军还托返京的军驿信使,给凝妃娘娘捎带了一封家书和一件小包裹。” 苏临风。 听到这个名字,萧烨的眸色沉了沉。 苏家满门武将,老的那个刚毅勇猛,却也功高震主,桀骜不驯。 这个小的,年纪轻轻便已是镇北大将军,手段更是青出于蓝。 他拿起那封不算厚的家书,又掂了掂那个轻飘飘的木盒,眉心蹙了一下。 呵,苏临风。 边疆战事不紧了?还有闲心从千里之外送这些......“土特产”回来? 他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将那封信扔回了托盘里。 几块破点心,聊表心意?能比得上御膳房的山珍海味?瞧这寒酸样。 一股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烦躁涌了上来。 可就在这烦躁之中,昨夜那句清晰的心声,却又不合时宜地钻进了他的脑海---- 也不知道我哥在边疆......晚上会不会冷...... 那声音里的柔软与牵挂,与她平日里那些古怪的内心截然不同。 也与他印象中,那个骄纵任性,只会跟在自己身后追逐的苏家嫡女,判若两人。 萧烨端着朱笔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轻叩了一下。 “罢了,苏家世代忠良,为国镇守边疆,劳苦功高。他挂念胞妹,亦是人之常情。” 他为自己的决定,找了一个冠冕堂皇,无可指责的理由。 李德全在一旁,摸不准陛下对这苏家兄妹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按理说,凝妃娘娘正禁足,这封家书,可送也可不送,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就在他以为这盒子要被发回内务府时,却听见龙椅上的那个人,用带了点不耐烦的语调开了口。 “罢了。” 他挥了挥手, “一点吃食,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着人送过去吧,不必声张。”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往后苏将军若再有东西送来,一并照此办理,不必事事来报。” 言下之意,是给她开了个长期的绿灯。 “奴才遵旨。” 李德全如蒙大赦,连忙捧着东西退了出去,心里却更是迷糊了。 陛下这到底是厌弃了凝妃娘娘,还是……心里头其实记挂着呢? 帝王心,真是海底针啊。 清芷宫内,苏凝晚在一室明媚的秋光里,懒洋洋地睁开了眼。 她对御书房里发生的这一切,一无所知。 宝珠伺候她梳洗时,神色间还有些惴惴不安,小声问道:“娘娘,昨夜陛下他……您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苏凝晚打了个哈欠,“老板来巡视了一圈,觉得员工状态不错,就回去了。” 用早膳时,内务府的人先到了,送来一堆赏赐,说是陛下嘉奖她“心怀将士,慈悲为怀”。 为首的太监满脸堆笑,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亲自将赏赐的单子递上:“凝妃娘娘万安,这是陛下今儿一早吩咐下来的,特赏赐您一批上好的云锦蜀绣,还有些新进贡的东珠首饰,给娘娘添妆。” 宝珠看着那些在托盘里流光溢彩的珍宝,眼睛都直了,激动得差点当场哭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匹月白色的锦缎,那料子像月光一样顺滑,是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东西。 “娘娘,您看,您看!” 她声音发颤,眼眶通红,“陛下心里还是有您的!奴婢就知道,陛下不会真的忘了您的!” 苏凝晚内心吐槽了一句“封口费”,面上只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收下了这份大礼。 小姑娘就是单纯,老板画个饼、给点小恩小惠就感动成这样。 不过……这届老板确实大方,不管安的什么心,只要钱给到位,就是好老板。 紧接着,御前的小太监便捧着苏临风的家书和木盒,悄然而至。 “启禀娘娘,” “这是北疆大营送回京的,李总管得了陛下的口谕,让奴才第一时间给您送来,并嘱咐了,任何人不得查阅、阻拦。” 没有皇帝的点头,这封来自兵家重地的信,根本不可能越过重重宫禁,直接递到她一个“禁足”妃子的手上。 苏凝晚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她接过东西,拆开了信。 看到那熟悉的笔锋时,脑海里竟没来由地闪过一个画面----少年时的苏临风,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他的手心很暖,带着练武之人才有的薄茧。 画面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信上的内容是典型的直男式关怀,话少,但句句都在点上。 她将信纸折好,放到一旁,然后才打开那个半旧的木盒子。 盒子里,是几块用油纸细细包好的桂花糕。 宝珠在一旁怀念地轻呼,系统也适时地发出了“关键物品”的提示。 苏凝晚看着那几块平平无奇的糕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吐槽。 真是的,送点金子、银票什么的,不比这点吃的实在多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手上却鬼使神差地,拈起了一块。 糕点入手微凉,有些发硬。 她小口咬了下去。 入口的瞬间,整个人便愣住了。 那股不完美,却带着记忆中温度的甜糯味道,像一把钥匙,撞开了属于“苏凝晚”的记忆闸门。 那些被小心翼翼珍藏起来,名为“亲情”的暖意,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 她闻到了儿时自家小厨房里,桂花和糯米粉混合的香甜气息。 摸到了少年苏临风藏在怀里,一路小跑带回家的那包桂花糕上。隔着油纸传来那滚烫的温度。 听到了自己出嫁前夜,兄长笨拙地将一包桂花糕塞到她手里时,那句闷声闷气的叮嘱:“宫里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写信告诉哥。” 上辈子是个孤儿的她,从未体验过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滋味。 她的人生信条是靠自己,不相信任何无缘无故的善意。 可此刻,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 从她的舌尖化开,顺着喉咙,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心里那个又冷又硬的角落。 那股暖意,陌生又固执,让她无所适从。 拿着那块咬了一半的桂花糕,就那么愣在了那里。 她那颗一心求死,只求安稳退休的心,在这一刻,悄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上辈子拼死拼活,也没人给我送过一块点心。 捏着那块糕,心里有了一笔算不清的账。 这个世界......好像也不全是强制KPI和傻逼老板。 ......真麻烦。 第10章 圣眷 那块来自边疆的桂花糕,后劲比想象中要大。 一连两日,苏凝晚都有些恹恹的。 那种名为亲情的暖意,像一团散不去的温火,在她心里慢慢地烧着,扰乱了她全盘的退休计划。 她甚至破天荒地,失眠了。 烦死了,好不容易搞定了系统这个HR,老板那边也暂时稳住了,现在又冒出来个“亲情”的KPI,还让不让人好好摸鱼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内心疯狂吐槽,却毫无睡意。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这边辗转反侧,御书房那边,也没安生。 夜半三更,萧烨看着暗卫呈上关于清芷宫的密报。 密报上只有寥寥数语:“凝妃娘娘收到家书后,并无异动。入夜后,似有心事,辗转反侧,久未入眠。” 他当然知道她有心事。 昨日他听闻,她将那几块陈旧的桂花糕,一块一块,慢慢地吃完。 没有抱怨,没有那些荒唐的念头,只有沉默。 那份沉默,远比她平日里那些荒唐的念头,更让他在意。 他原以为,她会将那几块寒酸的糕点直接丢掉。 可她不仅吃了,还吃得那么认真。 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少副面孔? 前一刻还是个满脑子“阴间产业”、“退休养老”。 后一刻又能为了几块破点心,露出那般柔软的一面。 萧烨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那股熟悉的、因她而起的烦乱,又涌了上来。 他觉得自己需要去确认一下。 至于确认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此时的苏凝晚,正歪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池子里的锦鲤喂食。 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得人骨头都酥了。 她眯着眼,盘算着该如何把“荡秋千”这个项目提上日程,也好打发这过于漫长的带薪假期。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凝晚连眼皮都懒得抬,只当是哪个宫人。 直到那阵脚步声停在了她面前,投下了一大片阴影,将她身上的暖阳尽数遮蔽。 她不悦地蹙眉,睁开了眼。 “怎么……” 后面的话,尽数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萧烨一身玄色常服,负手而立,正垂眸看着她。 阳光在他身后,给他周身渡上了一层金边,却丝毫未能融化他眉眼间的清冷。 苏凝晚心里“咯噔”一下,瞬间从躺平模式切换到了营业模式。 【我的妈,老板又来突击检查了?!连个预告都没有,这是什么企业文化!】 她连忙起身,规规矩矩地就要行礼:“臣妾……” “免了。” 萧烨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目光从她身上,落在了她手边石桌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油纸。 那包桂花糕的纸,她都没舍得扔。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朕还以为,你只对山珍海味感兴趣。” 苏凝晚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敲打她平日用度奢靡?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他怎么知道我嫌弃那桂花糕寒酸的? 她脑中飞速运转,面上却是一派茫然恭顺:“陛下说笑了,不过是些寻常点心罢了。” “是么?” 萧烨的视线又回到她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 “朕倒是听闻,凝妃为了这几块寻常点心,连着两日,都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苏凝晚的后背,渗出了细密的薄汗。 他果然知道了!他不仅知道她收了糕点,还知道她吃了,甚至连她失眠都知道!这清芷宫,怕不是被他安插了无数个摄像头! 【太可怕了!这老板是个监控狂魔!这工作环境太恶劣了,我要申请劳动仲裁!】 萧烨看着她那副受惊小鹿的模样,心里那股烦乱消散了些许。 这个平日里张牙舞爪、满心算计的女人,竟会因为兄长的几块糕点,就失魂落魄成这样。 他移开视线,语气平淡:“你兄长苏临风,在北疆屡立战功,是我朝栋梁。你身为其妹,也当爱惜身体,莫让他远在边关,还要为你忧心。”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君对臣的安抚,像兄长对妹妹的规劝,却独独不像一个帝王对失宠妃子该说的话。 苏凝晚彻底懵了。 这......这是什么路数?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对啊,他没打我啊......这是老板的人文关怀? 她一时没接上话。 萧烨似乎也没指望她回答,他站了片刻,见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便觉得有些无趣。 他来此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 “你好生歇着吧。” 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带着李德全,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走了。 只留下苏凝晚一个人,在原地风中凌乱。 所以......他到底是来干嘛的?就为了跟我说这几句没头没尾的话? 她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半个时辰后,李德全亲自带着御膳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再次驾临清芷宫。 为首的食盒一打开,熟悉的味道飘散出来,弥漫了整个庭院。 只见一盘用白玉碟盛着的桂花糕,被做成了精巧的九层宝塔形状,顶上还用金箔点缀着,热气腾腾,一看便是刚出炉的。 李德全满脸堆笑,高声传旨:“陛下偶感风寒,太医说宜食甜点,此乃御膳房新作的‘金塔桂花糕’,陛下尝着不错,特赏赐凝妃娘娘一份,望娘娘凤体安康。” 苏凝晚看着那盘精致得不像话的桂花糕,再联想到刚刚萧烨那番莫名其妙的“探望”,什么都明白了。 感冒了吃甜的?这是哪个庸医开的方子?这借口也太烂了吧! 所以......他刚才不是来查岗,是专门来看我吃没吃他送的“人文关怀”? 这份桂花糕......是专门做给我吃的? 这份意有所指的圣眷,在平静的后宫里,激起了一圈巨大的涟漪。 翊坤宫内。 “啪----!” 一只上好的汝窑茶杯,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千万片。 宫女们吓得齐齐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柳妃气得浑身发抖,一张美艳的脸因嫉妒而扭曲。 “你说什么?!陛下亲自去了清芷宫,还赏了她一盘新做的桂花糕?!” 前来报信的小宫女抖如筛糠,颤声回道:“是......是,娘娘。听说还是李总管亲自送去的,御膳房十几个人跟着,那排场比给您送餐时还大......” “苏凝晚!” 柳妃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保养得宜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你这个贱人,又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去勾引陛下!” 她本以为,苏凝晚被禁足,又失了圣心,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她宰割。 没想到,这才几天功夫,竟又让她翻了身! 不行,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第11章 来自系统的“KPI” 皇帝那份意有所指的桂花糕,在后宫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 最直观的变化,是清芷宫门口。 往日里冷冷清清,如今却时常有各宫的奴才,借着各种由头前来请安、或是送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名为问候,实为探路。 苏凝晚烦不胜烦,干脆让宝珠把门一关,挂上了“闭门谢客”的牌子。 烦死了,清静了没两天,又来一堆人搞职场社交。后宫这破地方,连个摸鱼的净土都没有。 躺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翻了个身,将一本书盖在脸上,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纷扰。 就在这时,那个消失了几天的机械音,又在她脑中响了起来。 与之前相比,这次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 【叮----检测到男主萧烨“好感度”微幅上升,系统核心能量已补充。】 苏凝晚把脸上的书扒拉下来一条缝。 哦?老板的项目拿到投资了,这是要来给员工开动员大会,准备画新饼了? 果不其然,系统下一句话就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鉴于您上次被动触发的“亲情线”任务,取得了意料之外的良好效果,系统决定乘胜追击,正式发布主线关联任务。】 苏凝晚把书又盖了回去,选择物理屏蔽。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系统无视了她的消极抵抗,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调,发布了任务内容。 【任务发布:为表感谢,请宿主亲手制作一份糕点,送予皇帝,以回应“圣眷”,巩固当前的大好局面。】 苏凝晚在心里“呵”了一声。 亲手制作?我一个连方便面都泡不好的人,你让我玩古代烘焙? 你是想让我直接把老板毒死,你好继承我的清芷宫吗? 懒得跟系统废话,直接道:“任务我拒……” “绝”字还没说出口,一副带着声音和气味的画面,就强制性地在她脑海中展开了。 那是一个红白相间的金属罐子,瓶身上凝结着细密冰冷的水珠。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瓶口被拉开,深褐色冒着气泡的液体被缓缓倒入一个装满了冰块的玻璃杯中。 “滋啦----” 那味道,是刻在每个现代人DNA里的快乐源泉。 冰镇可乐。 她猛地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 ……这、这个奖励,是不是有点过于犯规了? 系统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机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引诱的意味: 【特殊奖励“肥宅快乐水”,来自宿主原世界的S级慰问品,百分百还原,冰爽体验。只要完成任务,即可拥有。】 苏凝晚感觉自己快馋哭了。 苏凝晚的喉头,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但一想到要亲自动手,她还是果断拒绝:“不行,我不会。而且我禁足呢,出不去。” 系统似乎早有预料,机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检测到宿主消极怠工。系统规则更新:为保证任务完成度,核心环节宿主必须亲自参与。本次任务的最后环节----“交付”,必须由宿主亲自完成。】 【至于“禁足”……】 【陛下昨日已传下口谕,凝妃娘娘“心怀将士”,非骄纵之人,禁足令即刻起,便解了。】 苏凝晚:“……” 好家伙,连退路都给我堵死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杯可乐,是非喝不可了。 一番讨价还价后,她再次以“技术入股”的模式,和系统达成了“我动口、宝珠动手”的屈辱协议。 系统:【……】 脑子里的机械音,过了许久,才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憋屈,重新响起。 【……经检测,“技术入股”模式,并未明确违反“亲手制作”的核心条例。宿主提议……通过。】 清芷宫的小厨房里,上演了一场灾难。 苏凝晚搬了张舒服的太师椅,坐在门口的阳光下,喝着茶,远远地进行着“技术指导”。 宝珠则苦着一张脸,在灶台前手忙脚乱,满头大汗。 白净的小脸上沾满了面粉,活像一只刚从面缸里捞出来的小猫。 “宝珠,不对不对,” 苏凝晚嗑着瓜子,遥遥地喊,“你揉面的力道不对,要用心去感受,用爱去注入!感受到那份来自面粉的灵魂了吗?” 宝珠快哭了,手上黏糊糊的,闷闷地回道:“娘娘……奴婢……奴婢感觉不到灵魂,只感觉手要断了……” 苏凝晚闻言,煞有介事地放下了手里的瓜子,端着茶杯,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她绕着揉面的案板走了一圈,“宝珠啊,”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孟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如今这番劳累,并非单纯的揉面,而是在‘悟道’。懂吗?” 宝珠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苏凝晚也不指望她懂,背着手踱回自己的贵妃椅,“好了,悟道的第一个环节结束了。现在,加糖!” “娘娘,”宝珠看着那已经加了好几勺糖的面团,小心翼翼地问,“还加吗?会不会太甜了?” “你不懂,” 苏凝晚高深莫测地晃了晃手指,“这叫多巴胺的情感升华,我们要给陛下一个甜蜜的暴击!” 在苏凝晚一连串听不懂的神指导和宝珠含泪的迷之操作下,一盘外观勉强过关,但配比完全失调的桂花糕,总算出炉了。 一个时辰后,御书房。 萧烨刚处理完一批军务,正端着茶,闭目养神。 李德全躬着身子,从殿外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神情。 “陛下,清芷宫的凝妃娘娘……求见。” 萧烨的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有些意外:“她?” 他昨日才解了她的禁足,她今日便主动来了御书房?这倒不像她的性子。 “宣。” 很快,苏凝晚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宫装,衬得人格外温婉。 敛去了平日里的懒散,每一步都走得规规矩矩,脸上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红晕。 “臣妾参见陛下。” 萧烨看着她这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恭顺模样,心里那点烦躁竟散去了些,只觉得有趣。 他放下茶盏,淡淡道:“平身吧。你来此,所为何事?” 苏凝晚提起食盒,上前两步,柔声道:“臣妾听闻陛下近日为国事操劳,偶感风寒,心中甚是担忧。臣妾不才,亲手做了些粗笨点心,希望能为陛下解乏。还望陛下……莫要嫌弃。” 她说着,微微垂下眼帘,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真心爱慕着君王的妃子。 【系统,看见没?这才叫专业!我这演技,放我们那儿,起码能拿个奥斯卡小金人!】 萧烨:“……”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趣味,又淡了下去。 原来又是演戏。 李德全极有眼色地上前,接过了食盒,打开,呈现在了御案上。 那是一盘……卖相极为朴素的桂花糕。 萧烨看着那盘糕点,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伸出修长的手指,拈起了一块。 苏凝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别吃别吃别吃!我的天,他真要吃啊!勇士啊!】 【这玩意儿甜度严重超标,吃下去怕不是要得糖尿病。哥,你可千万别有事,我的可乐还指望着你呢!】 萧烨拿着糕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正低头扮作羞怯,内心却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女人。 然后,在苏凝晚惊恐的“注视”下,他面不改色地,将那块桂花糕,放入口中,轻轻咬了一口。 那种恨不得把一整罐糖都倒进去的甜腻,充斥着他的口腔。 萧烨的咀嚼动作,夹杂着一丝无法察觉的停顿。 他……他居然咽下去了? 苏凝晚内心大为震撼, 他味觉是不是失灵了?还是说古代皇帝的身体构造跟我们不一样? 系统,快,资料库里有没有关于‘古代帝王味觉耐受性’的研究报告? 萧烨面无表情地,将嘴里那块甜到发苦的桂花糕,缓缓咽了下去。 他看着眼前这个努力憋着的女人,“味道……很独特。” 苏凝晚连忙福身:“陛下喜欢就好。” 独特你个鬼!你脸都快绿了!快喝口茶水吧哥,我怕你当场休克过去! 萧烨端起了手边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放下茶盏,看着那盘甜到可以毒死人的桂花糕,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罪魁祸首,慢条斯理地吩咐道: “李德全,将凝妃娘娘的这份‘心意’,送到后宫各主位娘娘那里,让她们也一同尝尝。” 苏凝晚:“???” 不带这么玩的啊!这是要拉着整个后宫一起‘甜蜜暴击’吗?! 老板,你这是公报私仇啊! 第12章 一次失败的“偶遇” 皇帝的甜蜜暴击,报复性极强,侮辱性也极高。 第二天一大早,宝珠面如死灰地从外面冲进来,带着哭腔,几乎是扑到了苏凝晚的床前。 “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苏凝晚正睡得迷迷糊糊,被她一嗓子嚎醒,不悦地蹙眉:“大清早的,哭什么丧?天塌下来了?” “娘娘,比天塌下来还严重啊!” 宝珠都快哭了,“昨儿……昨儿陛下把您送的桂花糕,真的分给了后宫所有主位娘娘……” 苏凝晚:“……” “奴婢听说,丽嫔娘娘肠胃弱,当场就吐了;德妃娘娘说甜得一晚上没睡着,今儿一早还头疼呢;至于柳妃娘娘……” 宝珠顿了顿,表情复杂,“她倒是面不改色地吃完了,但听说她宫里,昨晚传了一宿的太医!” 苏凝晚听着这堪称惨烈的战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老板这是杀人诛心啊!不仅要我当众社死,还要拉着整个公司管理层,一起围观我的社死现场! 这下好了,我‘苏妲己’的名声还没坐实,‘苏毒妇’的帽子怕是先要戴稳了。 她这边头疼不已,脑子里的系统,却兴奋的汇报起了它的“业绩”。 【叮----检测到任务道具“桂花糕”已超额分发,任务完成度200%。】 【检测到“后宫怨念值+100”,“嫉妒值-50”(因糕点难吃),“困惑值+200”,“宫斗副本混乱指数+500”……】 【数据模型异常……正在重新评估“好感度”……评估失败。】 系统卡顿了片刻,最后强行得出了一个结论。 【经综合分析,陛下此举,高深莫测,必有深意!此举已成功加深宿主在后宫的“影响力”,系统能量获得大幅补充!现发布“偶遇”类随机任务,请宿主再接再厉!】 苏凝晚:“……” 【这破系统,算法有问题吧?这明明是负面营销,怎么在你这就成业绩了?】 她现在是后宫名人,不管是好是坏,只想躲在清芷宫里避避风头。 可系统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亮出了任务奖励----一包乐事薯片,居然还是黄瓜味的。 那清新的黄瓜味,那酥脆的“咔嚓”声,击中了她的灵魂。 现在出门,不是等于404公司年会大型出糗现场吗? 她内心天人交战,算了,为了黄瓜味薯片,我忍了! 秋高气爽,阳光和煦,御花园里金色的桂花开得正好,满园都飘着甜丝丝的香气。 按照系统的“最佳偶遇路线”规划,苏凝晚此刻本应在揽月湖的九曲桥上,营造一种岁月静好的文艺氛围。 但现实是---- 御花园离揽月湖最远,但阳光最好的一个角落里。 苏凝晚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豪华躺椅上。 宝珠和心来的小栗子,一左一右,手里举着大蒲扇,有气无力地给她扇着风。 旁边的小几上,还摆着冰镇酸梅汤和刚切好的西瓜。 “娘娘,”宝珠小声提醒,“咱们……是不是该去桥那边了?万一错过了……” “急什么,”苏凝晚眼睛都没睁,声音懒洋洋的,“我现在是后宫的‘风云人物’,得有点神秘感,不能随便露面。” 她心里想的却是: 开玩笑,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我现在出去,怕不是要被其他嫔妃的眼神给戳穿了。这个角落就很好,风水宝地,最适合光合作用。 系统在她脑中疯狂预警。 【警告:宿主已严重偏离最佳偶遇路线!男主即将在五分钟后抵达预定地点!请立刻前往九曲桥!】 苏凝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闭嘴。你懂什么?我这叫反向操作,欲擒故纵。你这种基层系统,是不会懂我们高阶玩家的战术的。】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把系统给怼了回去。 然后,在满园的桂花香和暖洋洋的阳光里,伴随着宝珠和小栗子绝望的眼神,她……睡着了。 同一时间,揽月湖畔。 萧烨负手而行,李德全跟在身后。 他今日,确实是特意来御花园的。 他一手策划了昨夜那场“满城风雨”的“甜蜜暴击”,将苏凝晚推上了风口浪尖。他倒想亲眼看看,这个“罪魁祸首”,在闯下如此大祸之后,到底是怎样一副光景。 是会战战兢兢,惶恐不安?还是会故作镇定,强颜欢笑? 他怀着一种自己都说不清,看好戏的复杂心态,信步而来。 他走过九曲桥,并未见到任何人。 当他觉得有些失望,以为苏凝晚是怕了,不敢出门时。 眼角的余光,却被远处一片草坪上的景象,吸引了过去。 隔着半个湖,他看不太真切。 只隐约看到,那里摆着一张夸张的躺椅,一个身影正毫无仪态地躺在上面,旁边还站着两个打扇的宫人。 那派头,比他这个皇帝还足。 李德全也看见了,正要出声喝斥,却被萧烨抬手制止了。 眯了眯眼,不知为何,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悄悄凑近,他只听到了一段含糊又满足的梦呓。 嗯……太阳真好……暖洋洋的…… 骨头都晒酥了……这才是人生啊…… 薯片……我的黄瓜味薯片……嘿嘿…… 萧烨:“……” 他站在原地,看着远处那个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身影。 精心算计了一整晚的心思,忽然就变得有些可笑。 他以为自己布下了一个精妙的棋局,结果,对方压根就没上棋盘。 他兴师动众地搞了一场公报私仇,结果,被报复的当事人,睡得比谁都香。 一股“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混合着几分哭笑不得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看着那道身影,最终,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这一幕,被不远处假山后的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片刻后,永和宫内。 贤妃正临窗静坐,面前摆着一局残棋。 她的贴身宫女芝兰快步从殿外走了进来,将方才在御花园里看到的一幕,一五一十地回禀了。 听完后,贤妃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漾开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拈起一颗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恰好堵死了黑子的一条大龙。 良久,她才轻笑出声:“人人都想往陛下跟前凑,想方设法地争宠献媚。费尽心思躲着陛下的,倒还是头一回见。” 她望向窗外,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 “满宫里的人,都以为陛下在下一盘精妙的棋局,算计着人心。而苏凝晚,就是那颗最先被舍弃的、用来投石问路的棋子。” “可如今看来,这位苏妹妹,根本就没想在棋盘上争一席之地。她倒像是那个嫌下棋太累,干脆把棋盘掀了的人。” “这就有意思了。” 第13章 “金牌销售”的滑铁卢 苏凝晚的“咸鱼”行为,像一团棉花,让皇帝和系统卯足了劲打出的一拳,都落在了空处。 皇帝那边暂且偃旗息鼓,系统这边却先炸了。 彼时,苏凝晚正瘫在清芷宫院子里的豪华躺椅上,享受着顶级的“摸鱼”待遇。 小栗子在一旁举着一把巨大的羽扇,不疾不徐地为她扇着风,确保风力柔和而不喧嚣。 宝珠则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正小心翼翼地剥着一盘冰镇过的水晶葡萄,剥好一颗,便用银签送到娘娘的嘴边。 苏凝晚眼睛都懒得睁,只微微张口,接住那颗冰凉甜润的葡萄,舒服得长长叹了口气。 啊,腐败的封建主义……腐蚀性就是强。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强行插入了她的脑海。 【宿主苏凝晚,我们需要进行一次严肃的复盘会议。】 苏凝晚嚼着葡萄的动作一顿。 又来了,下午茶时间开会,还有没有人性了? 她懒得理会,对宝珠又张了张嘴。宝珠立刻会意,又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被送了进来。 系统似乎被她这种无视的态度激怒了,在她脑中投射出了一副类似业绩报告的图表。 【关于“甜蜜的暴击”与“失败的偶遇”两次任务的复盘报告如下:KPI完成率为-10%,严重不达标。】 苏凝晚看着那鲜红的“-10%”,非但没有半点愧疚,反而咂了咂嘴。 【负数?挺好,说明我不仅没白干,还从公司倒薅了羊毛。】 系统显然无法理解她的逻辑,决定祭出自己的王牌----成功案例分享。 【宿主,你这种消极怠工的态度,是非常危险的。你或许需要了解一下,你的前任……】 “宝珠啊,”苏凝晚忽然开口,打断了系统的长篇大论。 宝珠连忙应道:“奴婢在。” 苏凝晚慢悠悠地道:“你听听,这像不像话本里说书先生最爱用的起手式?每次要开始吹牛、画大饼的时候,总要说‘想当初,我有一个朋友……’。” 宝珠听得一知半解,但还是陪着笑了笑。 脑子里的系统却卡住了,它强行继续自己的演讲:【我的上一任宿主,姓白,她拥有一样你最欠缺的东西----上进心!为了和陛下的一次“偶遇”,她可以连续三天……】 【三天就算计一块手帕?】苏凝晚在心里无情吐槽,【这时间成本也太高了吧?有这功夫多睡会儿觉不好吗?】 系统无视了她的吐槽,声音变得激昂:【为了在陛下面前展示才艺,她可以将一曲《惊鸿舞》反复练习上千遍……】 “唉……” 一声充满了同情的叹息,从苏凝晚口中发出。 她挥了挥手,示意宝珠和小栗子先退到一旁。 然后才轻声说道:她那么努力,天天都要想剧本、搞表演,一年365天全年无休,一定很累吧? 系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共情,给问得卡住了。 【……“累”,是成功必要的付出。】它干巴巴地辩解道。 不,你这不叫成功,你这叫“内卷”。 苏凝晚摇了摇头,你看看她,每天活得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每一步都被KPI操控,她真的快乐吗?她能随心所欲地吃一盘你亲手剥好的冰镇葡萄吗? 【但她获得了陛下的圣心与爱情!】 她获得的不是爱情,是一份工作。 苏凝晚一针见血。 一份全年无休24小待命、老板还能随时听你内心想法的高危工作。你以为你是金牌销售,帮她走上了人生巅峰? 不,9527,你只是个黑心中介。你用所谓的“成功学”给她洗脑,PUA她,压榨她的全部价值。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是无尽的加班,和失去自我的表演。 苏凝晚重新躺下,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9527,你这套方法论,太老了。我们追求的,是work-lifebalance。 她说完,便对不远处的宝珠,又张开了嘴。 宝珠立刻心领神会,小步上前,将一颗刚去了皮的葡萄,轻轻放进了她的口中。 而我们的金牌销售9527,逻辑链崩盘。 在苏凝晚以为自己又一次大获全胜,可以安心享受下午茶时。 殿外一个不属于清芷宫的声音,传了进来。 “凝妃娘娘可在?太后娘娘有请。” 慈宁宫内,檀香袅袅。 苏凝晚跪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头垂得低低的。 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个说一不二的“大Boss”。 太后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保养得宜,穿着一身象征着身份的深褐色宫装,鬓边只戴了一支简单的金凤钗,不怒自威。 来了来了,终极大Boss的下马威。这压迫感,比面对狗系统和傲娇皇帝加起来都强。 许久,太后才放下茶盏,开了口。 她的声音温和的像是在聊家常。 “听闻你前些日子,亲手做了桂花糕,还送到御前去了?” 苏凝晚心头一紧,恭敬回道:“是臣妾愚钝,一点粗笨吃食,惊扰圣驾了。” “哀家倒觉得,你很聪明。” 太后笑了笑,“你这一手,闹得后宫人尽皆知,连哀家这把老骨头,都听说了你的贤惠。陛下的圣眷,也因此重新落回了你身上。这是你的本事。” 苏凝晚听着这夸奖,后背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完了,这是被看穿了。这老太太,段位太高了。 果然,太后话锋一转。 “只是,这后宫里,女子的恩宠,靠一时的小聪明和陛下的好奇心,是长久不了的。”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苏凝晚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你入宫也有些时日了,身为贵妃,替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才是你的根本。这个道理,你懂吗?” 苏凝晚将头埋得更低了。 “……臣妾,懂。” 她懂。她怎么会不懂。 这才是这个封建世界,强加在苏凝晚这个身份上,也是她一直以来刻意回避的核心绩效。 她可以跟系统叫板,可以跟皇帝摸鱼,但她无法对抗这个时代最根本的法则。 从慈宁宫出来时,外面的阳光依旧温暖,苏凝晚却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之前反向PUA系统成功的那点得意,早已烟消云散。 她自嘲地在心里笑了笑。 在这个世界,好像真的是个伪命题。 第14章 侍寝压力 秋日的午后,日光正好。 金色的阳光穿过清芷宫庭院里那棵高大的银杏树,将斑驳的光影洒在青石板路上,像碎了一地的金子。 空气中浮动着晚桂清甜的香气,几个小宫女正在廊下轻手轻脚地洒扫,偶有飞鸟掠过,带起一阵细微的翅膀破风声。 整个清芷宫,都沉浸在一片安逸而慵懒的氛围里。 当苏凝晚的身影出现在庭院入口时,这份宁静似乎被一种无形的气场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从慈宁宫回来,步履依旧从容,只是比往日那份随性的优雅,更多了几分刻意雕琢的端庄。 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温婉得体,只是那笑意像一层薄薄的琉璃,精致却隔绝了所有的真实情绪,并未真正抵达她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 “娘娘,您回来了。” 早已等候多时的宝珠和小栗子立刻迎了上来,齐齐屈膝行礼。 宝珠伸手去扶,触碰到自家娘娘微凉的指尖时,心头一紧。 她仰起脸,看着苏凝晚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担忧地问道:“娘娘,您的脸色……不太好。太后娘娘她,可是为难您了?” 苏凝晚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她脸上的微笑仿佛在这一刻才真正融化开来,她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替宝珠理了理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傻丫头,胡思乱想些什么。” 声音温润如玉,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母后是君,是长辈,她关心我的身子,叮嘱我好生调养,这是天大的福分,怎会是为难呢。”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语气更是亲昵温和,宝珠那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 可与此同时,苏凝晚的内心里,早已是另一番光景。 【福分?这福分简直比996还致命!董事长亲自下场,笑容可掬地交给我一个关乎公司生死存亡的S级项目,不给资源不给预算,只给了一个“你懂的”眼神。这哪里是关心,这分明就是职场里最顶级的PUA!】 她面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婉的笑容,莲步轻移,款款走入内殿。 殿内熏着安神的百合香,宝珠手脚麻利地为她换上了一杯新沏的秋日菊花茶。 苏凝晚优雅地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从宫廷礼仪的画卷上拓下来的一般,无可挑剔。 就在她刚刚品了一口茶,试图用菊花的清香来压下心头的烦乱时,殿外传来清晰的通传声,打破了这刻意的平静。 “娘娘,总管太监李德全,奉皇上口谕前来。” “噗----” 苏凝晚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好在她反应极快,硬生生将那口茶咽了下去,只是被呛得猛咳了几声,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了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有没有搞错?!董事长上午刚开完战略动员会,下午集团CEO就要亲自下来视察项目进度了?!这公司的执行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连个喘息的时间都不给!】 宝珠连忙上前为她抚背顺气。 苏凝晚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迅速整理好仪态,脸上已经重新换上了那副柔顺恭谨的神情。 她站起身,只见李德全已经领着两个小太监,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一身总管太监的锦袍,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奴才参见凝妃娘娘,娘娘万安。” “李总管快请起,不必多礼。”苏凝晚的声音柔得像是能掐出水来。 微微侧身,对宝珠道,“给李总管看座。” “哎哟,娘娘可折煞奴才了。” 李德全笑呵呵地摆手,“奴才站着回话就成。是皇上的口谕,天大的事,奴才可不敢坐。” 清了清嗓子,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的小眼睛,在苏凝晚脸上迅速一扫。 随即高声宣道:“皇上口谕!凝妃苏氏,温婉贤淑,朕心甚悦。今夜,朕将驾临清芷宫,命尔好生准备,不得有误!” 偌大的寝殿内,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站在一旁的宝珠和小栗子,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便被不敢置信的惊喜所取代。 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激动地攥紧了拳头,连呼吸都忘了。 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苏凝晚,眼神里充满了期盼与催促,却紧紧地闭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苏凝晚站在原地,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了一下。 提着裙摆,姿态优雅而恭顺地跪了下去,将头深深地埋下,声音轻柔却清晰:“臣妾……遵旨,谢陛下隆恩。” 见主子行了礼,宝珠和小栗子才如梦初醒,连忙跟着跪了下去,身体因为强行压抑着激动而微微颤抖。 【朕心甚悦?我看是太后她老人家甚悦吧!】 李德全对她这副羞怯又恭顺的模样显然十分满意,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 “娘娘快快请起。陛下今日从慈宁宫回来后,便一直念着娘娘。太后娘娘也对您很是挂念,陛下体察圣意,这才……呵呵,娘娘是个聪明人,太后的心意,想必您是懂的。” 他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将皇帝和太后都摘了出去,只剩下一片慈爱君心。 苏凝晚顺势起身,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红晕,羞赧地低下了头:“臣妾……臣妾愚钝,只知听从陛下和母后的吩咐。” 【懂,我太懂了。不就是团队协作,一起给我上压力嘛。这套路,我上辈子在职场看得还少吗?】 又客套了几句后,李德全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他一走,宝珠和小栗子立刻就围了上来,兴奋得满脸放光。 “娘娘!您听见了吗!陛下要来我们清芷宫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陛下心里是有娘娘的!” 苏凝晚看着她们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转身走回软榻边,缓缓坐下,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就在这时,熟悉又带着谄媚的机械音,在她脑海里十万火急地响了起来。 【我的祖宗!我的女王大人!您可千万要挺住啊!】 苏凝晚在心里没好气地回道:【闭嘴。再吵我直接拔电源了。】 【别啊!】系统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这次是真的生死存亡了啊!我刚刚检测到后台警报都快拉爆了!一个S级的、红得发紫发黑的核心任务被强制激活了!就是今晚的“侍寝”啊!】 【它直接关系到我百分之七十五的能量供应!我的好宿主,您要是把这个项目搞砸了,我的服务器就得强制休眠!到时候别说可乐薯片了,您连开机动画都看不见我了啊!】 苏凝晚听着脑子里这个猪队友鬼哭狼嚎,心里愈发烦躁。 系统是那个抱着她大腿哭嚎着要冲业绩的废物HR。 三座大山,从三个方向,将她围困其中,密不透风。 她看着窗外那片被阳光照得透亮的桂花树,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加班。 她抬起头,看向正兴奋地在衣柜前比划着各色寝衣的宝珠。 “宝珠。” “哎!奴婢在!”宝珠连忙抱着一件水蓝色的寝衣跑了过来。 苏凝晚的脸上,已不见先前的茫然和疲惫,取而代之的是温柔与郑重。 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宝珠手里的寝衣,摇了摇头。 “这件颜色太亮了些。” “去把那件月白色的寝衣,用安息香好好熏一熏。再让小厨房备好一盅安神的莲子羹,记得,不要放糖。” “陛下日理万机,想必是累了,所有事都需用心,万万不可怠慢了。” 第15章 各自的准备 李德全的身影消失在清芷宫的月亮门外,他那声调婉转悠长的口谕,余音却仿佛还缠绕在庭院的银杏树梢上,迟迟不肯散去。 偌大的寝殿内,先前还满脸忧色的宝珠和小栗子,在短暂的怔忪后,脸上迸发出不敢置信的狂喜。 “娘娘!您听见了吗!陛下他……”宝珠的声音都在发颤,激动地攥紧了拳头。 苏凝晚冲她安抚地笑了笑,笑容温和依旧,只是眼底深处,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听见了。宝珠,按规矩,准备接驾吧。” 宝珠和小栗子收敛了外露的情绪,郑重地福身应是。 俩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心。 这不仅仅是侍寝,这是娘娘被禁足多日后,第一次重新回到陛下的视野里。 这是她们清芷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键时刻。 小栗子指挥着几个小宫女,将早已备好的、带着露珠的玫瑰花瓣撒入浴桶,热水腾起的氤氲雾气里,瞬间弥漫开馥郁的芬芳。 另一边,宝珠亲自打开了妆匣最底层的一个小叶紫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几块色泽深沉的香饼。 那是娘娘入宫时,苏大将军重金求来的月华香,气味清雅悠远,有静心安神之效。 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放入熏炉中,用银箸拨弄着炭火。 寝殿内,宫人们鱼贯而入,却又落地无声。 她们手中捧着各式各样的物事,从润肤的香膏,到漱口的清露,再到一字排开,供主子挑选的寝衣,无一不精,无一不备。 空气里,花香、木香与水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紧张而又奢华的氛围。 每个人都绷着一根弦,动作麻利,却不敢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生怕惊扰了这份事关前程的准备。 而作为这一切中心的苏凝晚,正安静地坐在浴桶边,任由宝珠为她解开繁复的衣衫。她的身体放松,思绪却在另一处高速运转。 【叮----检测到核心任务“侍寝”,为确保宿主顺利完成,系统现开启“业务培训”模式。】 一个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紧接着,一幅幅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闪现。 【成功案例一:白氏,初为才人,于侍寝夜,一舞倾城,辅以“臣妾不求圣心,只愿为陛下解忧”之话术,成功在皇帝心中建立“解语花”人设,好感度提升30点。】 【成功案例二:赵氏,为婕妤,侍寝时,于枕边夜话时,不经意间展露对兵法的独到见解,成功引起皇帝的“征服欲”,好感度提升50点,并开启“红颜知己”支线。】 【成功案例三:……】 苏凝晚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这不就是新员工上岗前的最佳实践案例分享吗?还附带KPI考核指标。】她对脑中的系统回应道,【你们这套路太老了,上个世纪的销售培训都比这个花样多。】 系统似乎卡了一下,大概是没理解“销售培训”是什么。但它还是尽职尽责地继续:【根据数据库分析,皇帝萧烨对此类“才情兼备、欲擒故纵”的类型有较高偏好,建议宿主……】 【停。】苏凝晚打断了它,【你那些成功案例,最后都怎么样了?】 系统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检索。 【……白氏,于两年后,因试图干政,被赐鸩酒。赵氏,于三年后,因其父兄功高震主,满门抄斩,自缢于冷宫。】 【看吧。】苏凝晚在心里平静地说,【过于亮眼的KPI,会引起老板的警惕和忌惮。我追求的不是升职加薪,是无风险退休。你这些“卷王”前辈的经验,不适合我。我这叫差异化竞争,懂吗?】 系统没声音了。它那套以“成功学”为核心的逻辑,在苏凝晚这套“保命哲学”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她从浴桶中起身,温热的水珠顺着肌肤滑落。 宝珠立刻用最柔软的细棉布为她拭干身体,然后捧上了一件用冰蚕丝制成的寝衣。 那寝衣薄如蝉翼,藕荷色的衣料上,用银线绣着缠枝的莲花,款式大胆,在关键处半遮半掩,显然是为了今夜特意准备的。 “娘娘,这件……”宝珠的脸有些红,这是宫里教习嬷嬷提点过的,最能撩拨心弦的款式。 目光只在那件寝衣上停留了一瞬,便轻轻摇了摇头。 她越过那些或妩媚或清纯的各式寝衣,最后从衣柜的角落里,取出了一件月白色的常服寝衣。 那是一件最普通不过的款式,料子是上好的素绸,柔软亲肤,却没有任何花哨的刺绣,也没有任何引人遐想的设计,宽大的袖口和严实的领口,唯一的优点,便是舒适。 “就这件吧。”她说。 “娘娘,这……这太素净了。”宝珠急了,这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苏凝晚没有解释,只是接过那件寝衣,自己穿上了。她看着镜中那个素净的身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夜的会面,无关风月,只关乎往后的安稳。 她要见的,是这天底下最难测的人心,是那位能决定她命运的君王。 那样的帝王,见过的繁华与媚态比旁人吃过的盐还多,任何刻意的迎合,在他眼中恐怕都只是一场拙劣的表演。 一个刚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理应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素净与淡然,这才是最稳妥的模样。 更何况,还有太后这座大山在后面看着。 她今晚的表现,不仅皇帝在看,太后也一定在等结果。 做得太好,是“妖妃”;做得不好,是“无能”。这其中的分寸,比任何舞姿和才情都更难把握。 繁复的衣物会束缚身体,也会干扰心神。她需要穿着最舒适的衣服,保持最清醒的头脑,去应对一场无法回避的“高层会议”。 她拒绝了系统的培训,也拒绝了宝珠准备的“战袍”,在心里,慢慢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太后的目的是“子嗣”,是“规矩”。 皇帝的目的,或许是对她这个“死而复生”之人的好奇,也或许,只是顺水推舟,给太后一个面子。 而她自己的目的,是活下去,好好地、安稳地活到退休。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停当,熏炉里的月华香渐渐散发出最醇和的尾调,寝殿内恢复了安静。宝珠和小栗子屏住呼吸,垂手立在门边,只等着那一声决定命运的通传。 苏凝晚坐在软榻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慢慢地喝着。 她决定了,以不变应万变,静观其变。 第16章 驾临清芷宫 御书房内,烛火静静地跳动着,将皇帝萧烨的身影投在背后的书架上,拉得很长。 他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关于江南水患的加急奏疏,字字千钧,关乎万千黎民。 然而,那支握在指间的朱笔,笔尖的墨迹早已干涸,他却浑然未觉。 他的目光,不知何时已飘向了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宫墙,落到那座名为“清芷宫”的院落里去。 李德全垂手立在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将主子的心不在焉尽收眼底,却不敢出声惊扰。 悄无声息地为皇帝续上热茶,又将烛火的灯芯拨亮了一些,让光线更柔和些。 自打从慈宁宫回来,陛下便一直是这副模样。 看似在处理政务,心神却显然飘去了别处。 那份奏疏,半个时辰了,连一页都未曾翻动。 李德全在宫里伺候了大半辈子,见过帝王为国事烦忧,为战报凝眉,却很少见他因一个后宫女子,流露出这般……近乎烦躁的走神。 他脑海里盘旋的,尽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前一刻,她还温顺地跪在地上,说着“臣妾愚钝,只知听从陛下和母后的吩咐”。 下一瞬,他听见的却是:“懂,我太懂了。不就是团队协作,一起给我上压力嘛。这套路,我上辈子在职场看得还少吗?” 这种极致的反差,像一根羽毛,总是不轻不重地搔刮着他的心,让他无法专心。 “换衣服。” 终于,萧烨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声音平淡地开口,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李德全连忙应声,伺候着皇帝去了内殿。 片刻后,萧烨换下了一身略显严肃的玄色常服,穿上了一件月白色的家常袍子。可对着镜子照了照,他又微微蹙眉。 “太随意了。”这般模样过去,倒像是他迫不及待,失了君王的持重。 李德全心里叹了口气,又捧上了一件靛蓝色的,袍角用银线绣着暗云纹的。 这件既显身份,又不至于过分张扬。换上之后,萧烨在殿内踱了两步,仍觉得不妥。 “过于华丽。”穿着这身去一个刚解了禁足,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妃嫔宫里,倒显得太过郑重,失了那份随意探看的意味。 李德全一边让小太监将换下的衣物接过来,一边在心里盘算。 这已是今晚换的第三套了! 他看着自家主子这副少有的迟疑模样,心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陛下这是心里头看重,行动上又想端着架子,拧巴了。 “什么时辰了?”萧烨问,语气里有了一丝不耐。 “回陛下,已是戌时三刻了。”李德全恭声回道。 萧烨沉默了。 戌时三刻,这个时辰,不算早,也不算晚。 若是寻常妃嫔,或许早已卸妆歇下。 可若是她……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日她烧着纸钱,一本正经规划“阴间商业帝国”的模样。 他觉得,她此刻大概率也没歇着,说不定,又在琢磨什么惊世骇俗的念头。 “罢了,就这身吧。”他最终还是选定了那身靛蓝色的常服。 他走出内殿,重新在书案后坐下,却没再拿起奏疏,而是端起了茶盏,轻轻撇着浮沫。 他在给自己找一个最合适的理由,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李德全在一旁安静地候着,他猜陛下这是下定决心了。 果然,又过了片刻,萧烨将茶盏轻轻搁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摆驾吧。”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波,“朕去清芷宫。”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奏疏上,像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补充道:“朕也想去看看,凝妃对母后的教诲,领悟得如何了。” 那领悟二字,说得极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意味。 “奴才遵旨。”李德全心中巨石落地,连忙躬身退出去安排。 皇帝的龙辇在夜色中无声滑行。这个消息,却比风传得还快。 永和宫内,贤妃正临窗静坐,面前摆着一局残棋。 贴身宫女芝兰快步从殿外走进来,将方才在御花园里看到的一幕,一五一十地回禀了。 听完后,贤妃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漾开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随手拈起一颗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恰好堵死了黑子的一条大龙。良久,她才轻笑出声:“人人都想往陛下跟前凑,想方设法地争宠献媚。费尽心思躲着陛下的,倒还是头一回见。这就有意思了。” 翊坤宫里,气氛则截然不同。 柳妃“啪”地一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出,湿了她绣着精致芍药的袖口。“你说什么?!她才刚解了禁足,陛下就去了清芷宫?!” 她本以为苏凝晚就算被放出来,也需蛰伏一段时日,今夜圣驾有极大的可能会来自己这里,连最喜欢的熏香都点上了。 前来报信的小宫女抖如筛糠,颤声道:“是……是,娘娘。听说……还是李总管亲自去传的口谕……” “苏凝晚!” 柳妃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保养得宜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你这个贱人,果然有几分狐媚手段!” 宫城深处,无数双眼睛都注意到了龙辇的动向。 一个个黑色的影子从宫墙的暗角里散去,将这个消息带回各自的主子那里。 龙辇最终在离清芷宫还有百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萧烨没有让任何人通传,只带着李德全,二人如同暗夜里的访客,缓步走向那座宫院。 越是靠近,周遭便越是安静。 相较于其他宫苑星星点点的灯火和隐约的人声,清芷宫显得有些过于寂静了。 檐下的宫灯一盏都未点亮,只有寝殿的窗棂里,透出一点豆大昏黄的光晕,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这般光景,倒不像是刚刚复宠的宫室,反而带着主人刻意为之的清冷。 比起禁足时的萧索,如今更多了几分闭门谢客的安然。 萧烨停下脚步,立在庭院的阴影里。 李德全在他身后,呼吸悄悄的放轻。 皇帝没有再往前,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想知道,在这片沉寂之中,这个刚刚被放出、本该谨小慎微或是想方设法固宠的女人,又在玩什么把戏?是故作清高,还是真的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 他负手而立,凝神细听,等待着熟悉的他能听见的声音。 然而,预想中的内心独白并未出现。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更夫敲响的梆子声。 他的眉梢微挑了一下,心里竟生出一丝莫名的失落。 就在他以为今夜不会再有什么“惊喜”,准备抬步上前的时候。 那道声音,毫无预兆地,带着几分慵懒和满足,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啊……人间……不,是退休生活,值得!】 第17章 你期待吗? 那句话轻飘飘的,带着一种揉碎了的日光暖意,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进了萧烨的脑海。 【啊......人间......不,是退休生活,值得!】 萧烨负在身后的手指,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一下。 他设想过许多种可能。 她或许在为白日里太后的“恩威并施”而辗转反侧;或许在为即将到来的侍寝而紧张准备;又或许,是在故作镇定,实则内心正上演着一出患得患失的大戏。 可他唯独没有想到,她竟是这般......心安理得,怡然自得。 “退休”? 他细细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从字面上不难理解,却无法将它与眼前这个正值韶华的女子联系起来。 他这个为国事操劳,日日批阅奏疏到深夜的皇帝都未曾有过这等念头。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胸中升腾,便决定不再等待。 他倒要亲眼看看,这位正在享受“退休生活”的凝妃娘娘,是如何的惬意。 没让李德全通传,抬步径直朝着那扇透着昏黄光晕的殿门走去。 他的脚步落在青石板上,无声无息。 李德全心中一凛,连忙跟上,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殿门只是虚掩着,萧烨伸手轻轻一推,门轴转动,未发出半点声响。 一股混杂着安神香与淡淡花草气息的暖意,裹挟着柔和的光线,一同迎面而来。 殿内的陈设简单而雅致,没有多余的奢华装饰,透着一种家常的舒适感。 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歪在窗边软榻上的人。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素绸寝衣,乌黑的长发未束,如瀑布般铺散在身后。 不似寻常妃嫔那般看书抚琴,只是侧着身子,一只手支着脸颊,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腰间的系带,姿態懒散到了极点。 昏黄的烛光为她周身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幅被时光定格了的仕女图。 安静且与世无争。 若非亲耳听到她那些天马行空的内心之语,任谁见了这般情景,都会以为这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娴静女子。 萧烨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宁静。 苏凝晚最先感觉到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夹杂着一丝夜风的凉意,侵入了她这方小小且温暖的天地。 拨弄系带的手指一顿,有些迟缓地抬起头。 当看清来人时,完了,东家亲自来查岗了。 她脑中只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身体的反应却快过思绪。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软榻上滑下,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参拜大礼,流畅得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臣妾……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刚从慵懒状态中被惊醒的沙哑,却更添了几分柔弱。 萧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低垂着头,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发顶。 这幅模样,和他记忆中那个总是盛气凌人的将军之女,判若两人。 “平身吧。”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在一旁的主位坐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做任何事。 御书房内的那份烦躁似乎也跟着他一同来了这里,化作了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 苏凝晚依言起身,却不敢坐下,只是垂手立在一旁,姿态恭顺,眼观鼻,鼻观心。 一言不发,这是典型的施压手段,想让我先沉不住气。 她心里冷静地分析着,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 萧烨端起茶杯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决定忽略脑海里那个声音,继续自己的试探:“朕今夜处理完政务,想起你白日里去了慈宁宫,母后似有挂念,便顺路过来看看。” 他的说辞无懈可击,既体现了孝道,又显得随意,不至于太过刻意。 苏凝晚微微屈膝,声音柔顺地回答:“劳陛下与太后娘娘挂心,是臣妾的福分。” 标准的场面话。看来今晚这场面谈,是躲不过去了。 皇帝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发现和这个女人相处,自己需要极大的定力,才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他想要的不是这种如同臣子述职般的对话。 “不必拘谨。”他放下茶盏,语气放缓了些,“赐酒。” 李德全连忙应声,从身后的小太监捧着的托盘里,取过一壶温好的合欢酒和一个白玉酒杯,亲自为苏凝晚斟上。 酒香清冽,飘散在空气中。 “陪朕喝一杯吧。”萧烨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苏凝晚接过酒杯,内心却在计算:这个时辰饮酒,怕是会耽误歇息。罢了,就当是应酬吧。 萧烨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他看着她小口地抿着酒,姿态优雅,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怯。 可他听见的,却是她将这一切都当做一件不得不完成的差事。 寝殿内的气氛,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僵局。 一个在表面上扮演着温婉贤淑的妃子,一个在不动声色地听着她的内心独白。 一个在演,一个在评。 萧烨忽然觉得有些厌倦。 他想打破这层伪装,看看面具之下的她,到底是什么模样。 于是便站起身,主动朝她走去。 苏凝晚正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思索着该如何结束这场令人疲惫的“应酬”,冷不防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龙涎香的气息,笼罩了下来。 猛一抬头,正好对上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这是做什么?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却抵在了冰凉的廊柱上,退无可退。 萧烨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心中那股烦闷奇迹般地消散了些许。 他伸出手,取走了她手中的酒杯,放在一旁的桌上。 然后在苏凝晚震惊的目光中,他微微倾身,将她揽入了怀中。 身体接触的瞬间,苏凝晚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是一种完全本能的反应。 属于陌生男性的气息和体温将她笼罩,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的坚实。 她的身体,在她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摆出了抗拒的姿态。 萧烨立刻就察觉到了怀中身体的僵硬。 他抱过的女人不少,温顺的、热情的、欲拒还迎的,各种姿态他都见过。但像这样,僵得像一块木头的,还是头一个。 他将手臂微微收紧了一些。 这细微的动作让苏凝晚回过神来。 她暗道一声“要命”,连忙放松身体,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柔软一些。 可被迫拉近的距离,让她不得不去看清眼前这张脸。 ……这家伙,长得是真不错。 这个念头,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冒了出来。 烛光下,他的轮廓比远观时更加分明。 鼻梁很高,嘴唇的形状也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夜空。 此刻那双眼睛正垂眸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睫毛,是真实存在的吗?比我上辈子花钱种的都长……不对,苏凝晚,清醒一点!这是你的老板!是资本家!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她正在脑中天人交战,下巴忽然被一根微凉的手指轻轻勾了起来。 萧烨强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惊慌还未完全褪去,却又杂糅着一种他看不懂的……恍惚与审视。 他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 缓缓俯身,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问道: “你是在怕朕?还是……在期待什么?” 第18章 朕教你啊 温热的气息拂过苏凝晚的耳廓,一个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那声音的震动很轻,却让她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你是在怕朕?还是……在期待什么?” 周遭安静下来,静得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重过一声,震得她耳膜发麻。 他的手还揽在她的腰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素绸,她能感觉到他掌心干燥的温度,正一点点地滲透进来。 那触碰并不重,却让她腰间那一小块肌肤,不受控制地绷紧了,连带着背脊都僵直了几分。 鼻息间是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掩盖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这是一个陷阱。】 她的大脑在极致的紧张中,反而变得异常冷静。 苏凝晚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绣鞋前的一方地毯上,那上面缠绕的卷草纹路,此刻在她眼中却渐渐模糊成一片。 她不必抬头,也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正落在她的发顶,带着审视的重量,让她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得又轻又缓。 终于,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承受不住他目光的重量,垂下了眼帘。 “臣妾……”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臣妾惶恐。” 萧烨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惶恐?”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朕以为,一个敢在宫中烧纸,为自己身后事做打算的人,胆子该是很大的。” 冰凉的金砖地面,寒气顺着膝盖往上冒。苏凝晚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她将头垂得更低,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真实的后怕与委屈:“陛下明鉴,那日……那日臣妾高烧不退,做了许多噩梦,才会行此荒唐之事,以求心安。醒来之后,臣妾亦是后怕不已。” 她将一切都推给了那场病。 萧烨不置可否。他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却顺势滑下,握住了她的手腕,引着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内殿。 苏凝晚的身子一僵,随即只能顺从地跟着他的脚步移动。 细细的手腕被他宽大的手掌握着,那感觉奇异又危险。 他的指腹上带着一层薄薄的茧,摩挲着她的肌肤,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从外殿到内殿的路并不长,但对苏凝晚来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虚浮而不真实。 萧烨的脚步停在了内殿的珠帘前。他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抬了一下手。 一直恭敬地远远跟在身后的李德全立刻会意,躬身行礼,带着殿内伺候的所有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连带着将那道厚重的殿门也轻轻合拢。 “嗒”的一声轻响,门闩落下,也隔绝了内外的一切。 偌大的寝殿,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引着她穿过珠帘,温润的玉珠碰撞,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声响,在安静的空气里回荡。 内殿的光线比外面更暗一些,也更暖。 角落里那只麒麟形状的铜制熏炉,缓缓吐出袅袅的青烟。 一股柔和的木质香气弥漫开来,那是她每晚用来助眠的。 只是今夜,熟悉的味道非但没能让她心绪平定,反而混着殿内的暖意,让她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连思绪都慢了几分。 那张宽大的紫檀木雕花床榻,帐幔是月白色的,上面用银线绣着大片的祥云纹,在烛光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 手腕上一松,那股温热的力道撤了去。她看见他转身,在床沿坐下。 他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在了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上,仿佛在看,又仿佛什么也没看。 然后他抬起了手。修长的手指,不疾不徐地,捏住了领口处那枚精致的盘扣,缓缓解开。 苏凝晚垂手立在一旁,心跳如鼓。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领口动作,那画面无端地让人觉得口干舌燥。 他将外袍褪下,随手搭在一旁的衣架上。这个简单的动作,牵动着他肩背的肌肉线条。 寝殿内的烛火不算明亮,但那身月白色的中衣料子极薄,紧贴着身躯,将一副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轮廓,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隔着那层丝绸,甚至能隐约看见底下紧实的肌肉线条。 苏凝晚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便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垂下了头,脸颊不受控制地升温。 【……寻常文臣多是清瘦,武将又过于壮硕。他这身形……倒是恰到好处的结实。】 她心中默念着定心,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方才惊鸿一瞥的画面。 “你这里的安神香,倒是和你平日的性子不太相符。”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苏凝晚的心又提了起来,连忙将脑子里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出去。“回陛下,”她谨慎地回答,“大病一场,如今只觉得心静是福。” “心静?”萧烨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让她有些无所遁形,“你的脸很红,心跳也很快。这可不像心静之人。” 苏凝晚的呼吸一窒。 他又知道了什么? 正惊疑不定,却见萧烨朝她伸出了手。“过来。” 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挪动着脚步,走到了他面前。 软底绣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却仿佛每一步都重若千斤。 破罐子破摔吧。 她刚刚在心中做好了准备,却感觉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苏凝晚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他。 只见萧烨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烛光在他的眼中跳跃,让那双深邃的眼眸看起来,像藏着一片沉沉的夜海,海面上浮着点点星光。 那道视线先是落在她的眉心。随即下移,与她的目光相触。 她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可身体却僵住了,动弹不得。 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感觉到那份专注的重量,最终落在了她的唇上。 那里的肌肤似被烛火灼了一下,让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握着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前,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而后在苏凝晚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抬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指,轻轻放在了自己中衣的系带上。 她的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肌肤,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一下。 萧烨却没有让她退开。他的手掌顺势覆上她的手背,坚实却不粗暴地将她的手固定在了原处。 他的拇指,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手腕内侧那片最娇嫩的肌肤,感受着那底下,正激烈搏动的脉搏。 他缓缓俯身,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问道: “不会解?” 在她几乎要因为窒息而颤抖的时候,才感觉到那温热的气息,轻轻触碰到了她的耳垂。 带着一丝喑哑贴着她的耳廓,缓缓响起: “那……朕教你。” 第19章 别怕 那温热的气息,轻轻触碰到了她的耳垂。 一个带着一丝喑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缓缓响起: “那……朕教你。” 苏凝晚感觉自己的头皮,在那一瞬间布满了一层细密的麻意。 他......他要怎么教? 殿内摇曳的烛火,窗外沉沉的夜色,角落里幽微的香气……所有的景象与声音,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被无限地拉远了。 她的耳边只剩下嗡嗡的鸣响,眼里也只剩下他那深不见底,带着一丝喑哑笑意的眼眸。 从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含在他的喉咙深处。 几乎是同时,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收紧了些,带着她的指尖,重新回到了那根丝滑的系带上。 他的手指很热,而她的指尖却带着些许凉意。 “看着。”他又说。 苏凝晚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他们交叠的手上。 在摇曳的烛光下,她能清晰地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是如何引导着她笨拙的指尖,先是穿过那个活结,然后,轻轻一挑。 那动作很慢,慢到她能看清每一根丝线的走向。他的指腹偶尔擦过她的指节,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这结,倒是精巧...... 她脑中不受控制地冒出这个念头,试图用这种纯粹的观察,来抵御那份从指尖蔓延开来的、让她心慌的灼热。 丝绸的系带,在他的引导下,被缓缓拉开。 “学会了?”他问。 苏凝晚的喉咙有些发干,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妥,连忙摇了摇头,最后,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她听见他从胸腔里发出了一声带着笑意的气音。“是会了,还是不会?” “……臣妾愚钝。”她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随即,他松开了手。 “你来。” 那根解了一半的系带,就这么孤零零地垂在那里,等待着她去完成最后一步。 苏凝晚屏住呼吸,抬起了自己那只还在微微发颤的手。那只手在半空中停顿了许久,仿佛有千斤重。她能感觉到他沉静的目光,就落在她悬停的手上,那目光带来的压力,比他方才的碰触,更让她无措。 她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将指尖探了过去。 寝殿内,安静得只剩下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两人交错的呼吸。 她的动作显得格外笨拙。指尖几次碰到他温热的肌肤,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迅速缩回,然后再重新探过去。 那片肌肤的热度,仿佛能穿透她的指尖,让她觉得自己的脸颊也跟着烧了起来。 【……就当是解一个九连环吧,只不过……这个物件,有些烫手。】 她终于用指甲,勾住了那根细细的带子,轻轻往外一拉。 中衣的衣襟,应声而开。 月白色的丝绸向两边滑落,露出了底下那一片紧实且带着蜜色光泽的胸膛。 苏凝晚的目光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便像是被那具身体上散发出的热浪烫到了一般,迅速垂下了眼帘,脸颊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热意,又一次翻涌了上来。 寻常文臣多是清瘦,武将又过于壮硕。他这身形......倒是恰到好处的结实。】 她心中默念着定心,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方才惊鸿一瞥的画面。 “怎么不看了?” 他的声音,又一次在头顶响起。 苏凝晚的身子一僵,连忙胡乱找了个借口:“烛火......烛火有些晃眼。” “是么?”萧烨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他微微倾身,离她更近了一些,“烛台在朕身后。此刻在你眼前的,只有朕。” 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因为距离的拉近,变得更加浓郁,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他的话音落下,她几乎是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臣妾不敢!” 声音比方才清亮了不少,也失了那份刻意维持的柔顺。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不妥,猛地抬起头,目光正好撞进他那双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意外,眼底深处反而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 【……他是在故意引我说话。】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一股热意冲上了她的脸颊,耳根都烫了起来。她连忙又低下头去,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陛下龙章凤姿,是臣妾……是臣-妾失仪。” 这一次,她的话说得有些快,仿佛是想快点将这一页翻过去。 “无妨。”他说,“朕准你失仪。” 他说着,抬起了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只觉得手腕上一紧,身不由己地,被他牵引着向前。 她的掌心,被他带着,贴上了他中衣敞开处的胸膛。 掌心触到一片温热肌肤的刹那,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忘了如何呼出。 她的身子绷紧了,一动也不敢动。 掌心下,是紧实而温热的肌理。随即,一股沉稳有力的搏动,透过她的掌心,一下,又一下,清晰地传了过来。 一股退意从心底涌起,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想要抽回。 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却纹丝不动,指节微微用力,便将她所有退缩的念头,都牢牢地按在了原处。 这......这是做什么? 她的内心,已经彻底乱了。 “做什么?”他仿佛看穿了她的意图,覆在她手背上的手,稍稍加重了力道。 “臣妾......臣妾手凉,怕冰着陛下。”她急中生智,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不凉。”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也更哑了几分,“朕觉得,正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今日批阅奏疏过久,有些心火烦躁。” 苏凝晚彻底放弃了思考。 她僵硬地,在他的掌控下,任由自己的手掌贴着他的胸膛。她甚至能感觉到,在她手掌的碰触下,那具身体的肌肉,似乎也跟着紧绷了起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又变慢了。 殿内的烛火,不知何时,爆开了一朵小小的灯花,发出“毕剥”一声轻响。 苏凝晚的心,也跟着那声轻响,重重地跳了一下。 这气氛......有些不对。 她能感觉到,头顶那道视线,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烫。 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也越来越紧。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原本平稳的呼吸,似乎也乱了一丝。 他...... 苏凝晚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 她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方才那一点淡淡的笑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烛火在他的眼底跳跃,却照不亮那片浓稠的墨色。 那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脸上,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拇指的指腹,开始若有似无地,在她的掌心,缓缓地画着圈。 动作虽轻,却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从相触的地方,一路烧上了她的手臂,让她半边身子都跟着发起麻来。 在他的注视和碰触下,越跳越快,越跳越乱,几乎要从胸腔里撞出来。 “苏凝晚。” 他忽然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别怕。” 然后,在苏凝晚错愕的目光中,他缓缓俯身,薄唇轻轻地,覆上了她的。 第20章 侍寝 那触感温热,带着一丝清冽的龙涎香,比想象中要柔软许多。 两人的唇瓣相贴,他的呼吸拂在她的肌肤上。 寝殿之内,角落里那尊麒麟形状的铜制熏炉,缓缓吐出袅袅的青烟。 她特意吩咐宝珠点的“月华香”,气味清雅悠远,有静心安神之效。 此刻香气却像是变成了催化剂,将空气中每一丝说不清道不明都无限放大,缠绕在两人交错的呼吸之间。 烛火在描金的烛台上一跳,光影摇曳。 金色的暖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与分明的下颌线。 两人交叠的身影被拉长,投映在身后的月白色纱幔之上。 苏凝晚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此刻的她忘了呼吸,只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拂在脸上,长长的睫毛几乎要刷到她的肌肤。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角,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湿润的痕迹。 “怕了?”他开口,声音因为距离极近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一丝沙哑的笑意。 苏凝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摇头,却发现脖子僵硬得无法动弹。 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颤抖的阴影,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臣妾不敢。” “不敢,还是不怕?”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文字游戏,指腹的动作没停,转而轻轻划过她的脸颊,那带着薄茧的触感,激起一阵从肌肤蔓延至心底的战栗。 他一言不发,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深色的瞳孔里只映着摇曳的烛火和她的倒影。 寝殿之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毕剥”声。 苏凝晚的呼吸停了一瞬。 她咬住自己的下唇,力道有些重,留下一道浅浅的齿痕。 然后,她缓缓抬起手。 那只手,覆上了他停在她脸颊上的手背。 她的指尖冰凉,他的掌心滚烫。 萧烨的眼底,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指尖一根根地包裹在掌心,然后俯身,再次吻了下来。 不再是浅尝辄辄。 当这个漫长的吻终于结束时,苏凝晚已经彻底失了力气。 只能靠在他怀里,才能勉强维持坐姿。 她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中也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像是雨后被雾气笼罩的湖面,看不真切。 她身上那件月白色的寝衣,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最上面的系带。 丝滑的素绸顺着她圆润的肩头滑落,露出精致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细腻的肌肤。 在昏黄的烛光下,那片雪白仿佛渡上了一层温润的暖光,引人遐思。 萧烨的目光落在她的肩头,眼神暗了暗。 他的手指勾起那根松开的寝衣系带,在指间不紧不慢地绕着圈,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那根小小的丝带,在他修长的指间,像一只被驯服的蝴蝶。 “苏凝晚。”他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嗯?”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丝娇憨的鼻音。 “看着朕。” 她被迫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解开。”他言简意赅,目光却落在了自己胸前那根还系得一丝不苟的寝衣系带上。 苏凝晚的呼吸一滞。 她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指的位置,迟迟没有动作。 他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 终于,她像是认命了一般,不情愿地抬起手。 她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几次都未能准确地碰到那根系带。 丝绸的触感冰凉,而他胸膛透过薄薄衣料传递过来的温度,却滚烫得惊人。 她不敢看他,只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根小小的系带上。笨拙地解着那个活结,因为紧张,指尖发麻,好几次都险些滑脱。 终于,“啪嗒”一声轻响,衣襟应声而开。 她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立刻就想缩回手,却被他一把抓住。 萧烨握着她的手,不容她退缩,引导着她的掌心,一寸寸地贴上了自己温热的胸膛。 掌心之下,是紧实而温热的肌理,以及那沉稳有力的、擂鼓般的心跳。 苏凝晚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了。 “现在,”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你在想什么?” 想……这个男人……真是个妖孽。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下一刻,她听到他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愉悦的闷笑。 那笑声震动着他的胸膛,也震动着紧贴在他身上的她。 天旋地转之间,她整个人都被他翻了过来,被他牢牢地压在了身下。 之前所有的试探和游戏,都在这一刻宣告结束。 床幔被他随手放下,月白色的纱幔上绣着的祥云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将这方寸之地隔绝成一个独立而私密的世界。 纱幔之外,是沉沉的夜色与静谧的宫殿。 纱幔之内,是交错的呼吸与逐渐升高的温度。 他的吻变得极具侵略性。细细密密地落下,从她的唇,到小巧的下颌,再到修长脆弱的脖颈……每一寸肌肤,都被他用一种近乎膜拜的姿态,烙上属于他的印记。 苏凝晚感觉自己像是一叶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的小舟,失去了所有掌控力,只能被动地承受着席卷而来的巨浪。 她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攥住了身下的锦被,柔软的丝绸被她攥得变了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思绪被撞得零零碎碎,再也无法拼凑成完整的句子。 那些所谓的“职场逻辑”、“项目管理”,在这样绝对的、原始的力量面前,显得可笑又无力。 她被迫睁开眼,透过朦胧的泪光,只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分明的轮廓滑落,滴在她的锁骨之上,带来一阵滚烫的战栗。 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或许是欲望?是征服?也似乎……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感觉自己快要在这场漫无边际的浪潮中溺毙。 熏炉里的“月华香”早已燃尽,空气中只剩下汗水与情欲交织的原始气息。 当一切终于归于平静时,寝殿内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和两人交织在一起,还未平复的喘息声。 苏凝晚已经累到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潮水冲刷过的沙滩,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萧烨侧过身,将她整个人都捞进了怀里,让她紧紧地贴着自己。 他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寝衣,清晰地传递过来。 一下,又一下。 原本急促纷乱的心跳,在这沉稳的节奏里,竟也渐渐地平复下来。 紧绷的肩背,不知不觉地,一点点放松,最终完全贴合在他怀中。 苏凝晚的眼皮越来越重,就在即将彻底坠入梦乡的前一刻,她迷迷糊糊地听到,头顶传来复杂的叹息声。 “……真是……拿你没办法。” 那声音里,没有了君王的威严和试探,只剩下一种近乎无奈的……宠溺。 然后她便在疲惫和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柔中,失去了意识。 怀中的呼吸声,变得绵长而均匀。 萧烨在黑暗中睁着眼,毫无睡意。 侧过头,能看见她恬静的睡颜轮廓。一缕发丝散落在她的脸颊,随着她的呼吸,轻微地起伏。 他伸出手,用指尖缓慢地将那缕发丝勾起,然将它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发间独有的清甜气息,与殿内的熏香截然不同。 他收拢手指,将那缕发丝一圈一圈缠在了指上。 第21章 赏赐与烦恼 秋日的午后,阳光褪去了盛夏的燥热,变得温醇而懒散,像一匹上好的金色绸缎,柔顺的铺满了整个清芷宫。 庭院里那棵高大的银杏树,叶片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浅金色。 微风拂过,簇簇作响,光影透过枝叶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无数斑驳跃动的碎光。 整个宫殿都沉浸在这种安逸而略带萧索的氛围里,静谧的仿佛能听见尘埃在光束中沉浮的声音。 苏凝晚正外坐在院里的那种‘摸鱼一号’豪华躺椅上,半眯着眼,享受着这个难得的退休时光。 手里摆弄着几样不起眼的小东西----几片打磨光滑的薄竹片,还有几块从一支摔碎的玉簪上捡起来的碎玉。 她正指挥着小栗子用丝线将这些东西一一串起来。 不是什么精巧的活计,只是她闲来无事,突发奇想而已。 像给自己做个风过时能叮当作响的简陋版风铃。 这份独属于退休生活的惬意,朴素又自在的雅兴,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 苏凝晚不悦的皱了皱眉,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李德全那张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脸,此刻略显郑重。 身后的仪仗队伍虽不张扬,但也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皇家威严。 一列捧着朱漆托盘的小太监们垂首敛目,步履无声的跟在他身后。 队伍的气场似乎与清芷宫的慵懒闲散格格不入。 “奴才给凝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李德全略带阴柔的声音,带着独有的穿透力,打破了院内的宁静,也惊得树梢上打盹的雀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宝珠和小栗子早已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上前,恭恭敬敬的屈膝行礼。 苏凝晚这才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目光里带着意思刚被打搅了清梦的不悦。 懒散的抬了抬手,:“李总管辛苦了,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李德全躬着身子,满脸堆笑:“娘娘说笑了,能为娘娘办事,是奴才的福分。” “笔下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心里还惦念着娘娘的凤体。这不,特命奴才给娘娘送点小东西来,望娘娘好身调养,切莫思虑过甚,伤了身子。” 说罢,便巧妙的侧过身,让出身后的队伍。 小太监们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托盘一一呈上,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为首的托盘上,放着一只紫檀木锦盒,打开盒子,里面盛满了一颗颗温润的东珠,每一粒都快赶上手指大小,饱满圆润,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柔和内敛的光芒。 宝珠的眼睛都看直了,下意识的倒抽一口凉气,几乎要将“天哪”两个字脱口而出,但是还是强行忍住了,只是那双瞪的圆圆的眼睛,暴露了她的震撼。 苏凝晚懒懒的看了一眼,慢吞吞的从躺椅上坐起,姿态懒散的对着李德全微微颔首,“有劳李公公,替本宫谢过陛下隆恩。” 这番谢恩说的有气无力,敷衍至极。 但是在李德全看来,确是大病初愈的娘娘该有的娇弱之态,不仅不失礼,反而觉得这才是圣眷正浓的表现。 苏凝晚对着身旁还呆楞着的宝珠说道:“单子收好,记得仔细核对,千万别出了岔子。” “另外......”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对方在院中的赏赐,随手一指,“将那些新进的江南电信,分给宫里伺候的,大家一起尝尝鲜。” 宝珠愣了一下,急忙道:“娘娘,这可是御赐之物......” “正因是御赐之物,才更该共享天恩。” 一番宽厚仁德的举动,让李德全和一众宫人都心生敬佩。他更是满脸赞赏的告辞离去,想着定要将凝妃娘娘这份体恤下人的心意,在陛下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萧烨刚批完几本关于边防军饷的折子,眉宇之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烦躁。 恰在此时,李德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陛下,奴才回来了。” “嗯” 萧烨看着手上的奏折,“事情办妥了?” “回陛下,都妥当了。”李德全躬着身子,脸上带着一丝回味的笑意。 “凝妃娘娘对陛下的恩典感激涕零,只是身子看上去还有些虚,精神头不大好。” 萧烨放下奏折,状似随意的问道:“哦?她怎么个感激法?” 李德全心里一揣摩,连忙将清芷宫里发生的那幕,添油加醋地细细描绘了一番。 “陛下您这是没瞧见,那满满一槲东珠呈上去,别说清芷宫的宫人了,就是奴才瞧着都晃眼。” “可凝妃娘娘呢,眼皮都不多抬一下,那份从容淡定,真真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寻常嫔妃是万万比不上的。” 萧烨喝了口茶,心中却已是了然。 淡定?她怕不是在盘算着这玩意,到底能不能磨出珍珠粉吧? 李德全见皇帝若有所思的神情,更卖力了,“更难得的是,娘娘心善仁厚。奴才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把您赏的点心分给了宫里的下人。还说通向天恩,您听听,这话多有气度!清芷宫上下都对娘娘感恩戴德,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噗----”萧烨刚喝进嘴口的一口茶,差点没忍住喷了出来。 强行咽了下去,只是被呛的咳嗽了几声,俊脸微微泛着红。 心善?仁厚?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女子躺在椅子上,用那套奇奇怪怪的歪理在辩解。 什么破财消灾,有福同享,有锅....别让我一个人背。 李德全见皇帝呛到咳嗽,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陛下,您当心龙体!” “无妨。”萧烨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随即便拿起一本奏折,挡住了自己的脸,嘴角却忍不住的上扬。 因朝事而起的烦闷,被李德全的这番真情实感的汇报和自己精准的脑补,冲刷的一干二净。 这后宫里最有趣的事,莫过于听着所有人真心实意夸赞她的贤良淑德,而只有自己知道,那副端庄皮囊下,藏着事何等的‘刁民’。 后宫因皇帝赏赐而引起的波澜,逐渐扩散开来。 翊坤宫内,一室静雅,空气中弥漫着上等松烟墨和淡淡兰草混合的香气。 柳妃正临窗静坐,在一张上好的澄心堂纸上练习书法。 身着一袭素雅的湖蓝色宫装,长发用一支简单的碧玉簪绾起,神情专注,气质温婉如水。 锦绣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声音压到最低,恭敬地将清芷宫的动静一五一十地回禀了。 柳妃执笔的手腕依旧平稳如初,只是在听到“凝妃娘娘将赏赐大半都分给了下人”时,那饱含墨汁的笔锋在纸上微微一顿,一滴浓墨落在宣纸上晕开,像一朵丑陋的黑花,破坏了整幅字的清雅意境。 她面不改色地将笔轻轻搁在汉白玉的笔架上,拿起那张废了的宣纸,不紧不慢地揉成一团,姿态优雅地丢进了脚边的纸篓里。 “收买人心的小把戏罢了。”她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声音听不出半分喜怒。 她重新铺开一张新纸,用镇纸压好,对一旁的锦绣吩咐道:“去,把本宫库里那套新得的雨前龙井,给瑛贵人送一份过去。就说天凉了,让她也暖暖身子。” 锦绣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但还是恭敬地应声:“是,奴婢这就去。” 待锦绣退下后,柳妃才重新提起笔,饱蘸浓墨,目光沉静地落在眼前的宣纸上,悬腕落笔,一笔一划,沉稳有力。 第22章 闲话与点心 一连数日,清芷宫都成了后宫里心照不宣的话题中心。 那些被苏凝晚随手分出去的赏赐和江南点心,如同长了脚的信使,在各个宫苑之间流转,无声地诉说着圣眷的厚薄与荣宠的更迭。 御花园东南角的揽月亭里,秋色正好,几株金桂开得正盛,馥郁的香气被微风裹挟着,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几位份位不高的嫔妃正聚在一处做着针线,看似闲聊家常,言语间却总绕不开那座如今炙手可热的宫殿。 新晋的欣贵人,家世尚可,性子也最是外露,她一边绣着一方鸳鸯戏水的帕子,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话里带着一股压不住的酸气,连空气中的桂花甜香都遮掩不住。 “真是同人不同命。咱们这儿,连过冬份例里的银骨炭都减了两成,说要响应陛下节俭之风。可我昨儿听内务府的人说,清芷宫那边,光是上好的金丝炭就赏了二十担呢!” 她这话一出,凉亭里的气氛便微妙起来。 周常在性子绵软,素来胆小。 闻言只是陪着笑了笑,手里的绣绷却下意识地捏紧了几分,低声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凝妃娘娘家世显赫,又是陛下亲封的凝妃娘娘,这点恩宠也是该当的。” “该当的?” 欣贵人嗤笑一声,手里的绣花针重重往下一扎,尖锐的针尖险些刺破了指腹,“家世好就能恃宠生娇,连晨省都可以称病告假?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天不亮就得起来梳妆准备,她倒好,睡到日上三竿。要我说,那日陛下赏她,不过是看在苏大将军的面子上,给她个台阶下罢了。她倒好,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番尖刻的话无人敢接,凉亭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微风拂过桂花树的沙沙声。 只是这风声,似乎也将这番夹杂着嫉妒与不甘的闲话,吹向了宫城的更深处。 被众人议论的主角,正对外界的风言风语一无所知,也毫无兴趣。 清芷宫的小厨房里,与外头的秋凉萧索截然不同,这里热气蒸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奶香和甜味,甜得几乎有些腻人。 苏凝晚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乌黑的秀发用一根素簪随意挽起,几缕碎发不听话地贴在微汗的额角。 她一脸严肃地和一团白得黏糊糊的不明物体作斗争。 那团东西软趴趴地粘在案板上,无论她怎么揉捏,都呈现出一种扶不上墙的烂泥姿态。 “娘娘,这……这能成吗?要不还是算了吧,太浪费东西了。” 宝珠站在一旁,看着那堆已经用掉的小半袋面粉和几罐新鲜牛乳,心疼得直咧嘴。 这已经是第三次尝试了。自家娘娘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方子,非说要用陛下赏赐的食材,做什么现代的“牛奶麻薯”。 可结果,除了制造出一堆黏糊糊的失败品,似乎毫无进展。 “别急,这叫研发,任何伟大的发明诞生前,都必然伴随着无数次的失败。” 苏凝晚倒是毫不在意,她伸出手指,蘸了一点那黏糊糊的物体放进嘴里,闭上眼睛仔细品了品。 【嗯,虽然卖相堪比事故现场,口感也一言难尽,但味道还行,就是糖放多了点。没事,失败是成功的妈妈,反正用的是老板的东西,这叫研发经费,不算浪费,不心疼。】 她将那坨“研发失败”的产物随手一分,递了一大块给旁边早就馋得双眼放光的小栗子,自己也捏了一块,主仆三人就这么站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吃得不亦乐乎。 黏糊糊的麻薯粘在手上,甜腻的味道充斥着口腔,虽然毫无精致可言,却有一种简单而纯粹的快乐,驱散了深宫里无形的压抑。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在厨房外小心翼翼地响起:“娘娘在吗?瑛贵人宫里的彩雀姐姐求见。” 苏凝晚的动作停了一下,她和宝珠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许了然。 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对宝珠道:“让她进来吧,正好,也让她瞧瞧咱们的‘研发成果’。” 很快彩雀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厨房里那副不成体统的景象----贵妃娘娘毫无仪态地站着吃东西,案板上一片狼藉,空气里全是甜腻的气味。 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轻蔑,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凝妃娘娘,娘娘万福。” “起来吧,”苏凝晚淡淡地道,指了指那坨不明物体,“有事?” 彩雀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说道:“回娘娘,我们贵人听闻您近日得了新奇点心的方子,心中好奇得紧。我们贵人说,她也想学着做些新巧的吃食,日后若有机会,也能亲手做给陛下尝尝,聊表心意。所以特意命奴婢前来,想向娘娘讨教一二。” 苏凝晚心中冷笑。 【好家伙,这不就是典型的职场伸手党吗?上来就要核心技术。这哪是来要方子的,这是来试探我的深浅,看看我是不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她脸上却露出了几分为难又不好意思的笑容,指了指案板上那坨东西,真诚地说道:“哎呀,什么新方子,我不过是闲着无聊,拿东西瞎搅和罢了。” “你看,就弄出这么个四不像的东西来,自己吃着玩还行,哪能上得了台面?这要是拿去给陛下尝,岂不是污了陛下的龙口?可不敢,可不敢。你回去告诉瑛贵人,就说我谢过她的好意了,这东西实在拿不出手,免得她也跟着白费功夫。” 彩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没想到会碰个这么彻底的软钉子。 本以为这位凝妃是个没脑子的草包,只要搬出皇帝,定会诚惶诚恐地把方子交出来,谁知竟是这般油盐不进。 但她想起自家主子的嘱咐,还是硬着头皮道:“娘娘谦虚了,即便不成,想来方子也是好的。我们贵人只是想学个新意,还请娘娘不吝赐教。” 苏凝晚闻言,面露恍然大悟之色,随即又显得有些苦恼,她歪着头想了想,似乎在努力回忆。 【烦不烦啊,非得要?行吧,那就给你一个。】 她眼珠一转,对宝珠道:“笔墨伺候。” 宝珠虽然不解,但还是很快取来了纸笔。 苏凝晚煞有介事地写下了一份方子,递给彩雀,还好心叮嘱道:“这方子呢,其实没什么稀奇,关键在于心意。比如这牛乳和面粉相融之时,需想着心悦之人,让面筋在爱意中慢慢苏醒;揉搓之时,力道不能过重,也不能过轻,要用心去感受面团的呼吸;加糖之时,更要恰到好处,如情话一般,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淡。你让瑛贵人照着这个......嗯,这个意境去做,想来定能做出充满情意的点心来。” 彩雀拿着那张写满了''苏醒''、''呼吸''、''意境''等词语的方子,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得将信将疑地告辞离去。 瑛贵人此时正在心神不宁地等着消息。 当看到彩雀带回来的那张“方子”时,她先是疑惑,随即大喜。 在她看来,这定是什么不传之秘,所以才说得如此玄乎。她立刻命小厨房严格按照“方子”上的“意境”来制作。 一个时辰后,当一碗黑乎乎散发着焦糊味的“点心”被端上来时,瑛贵人不死心地尝了一口,那又苦又涩又硬的口感让她当场就吐了出来。 “砰!” 她猛地将瓷碗扫落在地,碎片混着那不堪入目的东西溅了一地。 “苏凝晚!”她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白转青,捏着帕子的手骨节都泛了白。 “她故意让我难堪!”瑛贵人咬着牙,眼中迸发出了毫不掩饰的怨毒,“她以为有陛下护着,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笔账,她死死地记下了。 她看着桌上那罐柳妃送来的雨前龙井,犹豫片刻之后,她对彩雀吩咐道:“备轿,去翊坤宫。我想向柳妃娘娘请教茶道。” 第23章 计谋初成 瑛贵人踏入翊坤宫暖阁的时候,心里那团烧得正旺的火,不由自主地矮了三分。 “妹妹给柳妃姐姐请安,姐姐万福。”她屈膝行礼,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快起来吧,自家姐妹,何须多礼。” 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瑛贵人抬起头,正对上柳妃含笑的眼眸。 柳妃正坐在一张铺着软垫的梨花木罗汉床上,亲自为她烹茶。 阁内陈设简约,却无一不精,一扇紫檀木雕花鸟纹的插屏雅致地立在一旁,空气中浮动着的是极品奇楠沉香的清雅甜韵,与寻常宫苑的浓郁花香截然不同,闻之便觉心神安宁。 动作行云流水,温杯、投茶、冲泡、分茶,每一个步骤都从容不迫,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感。 她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绣暗纹的宫装,未戴任何繁复首饰,只在发间斜插一支白玉簪,整个人被午后的阳光笼着,更显清丽脱俗。 这周遭的一切,与她自己宫中那份因嫉妒和不甘而起的焦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越发显得局促。 “妹妹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 柳妃将一杯茶汤澄澈的茶盏推到她面前,“妹妹心里若有火气,喝这个最是相宜。” 一语道破了瑛贵人的来意,却又说得如此体贴,让瑛贵人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哭诉,竟不知从何说起。 她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只觉满口清香,心中的燥郁之气果然消散了不少。 “让姐姐见笑了。”瑛贵人放下茶杯,眼圈微微一红,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哽咽,“妹妹实在是……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她欺人太甚!” 柳妃安静地为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垂眸看着杯中舒展的茶叶。 沉稳的态度反倒让瑛贵人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将彩雀去清芷宫讨要方子,反被苏凝晚用一份荒唐的“意境方子”羞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言语间满是委屈和愤恨。 听完后,柳妃抬起眼帘,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妹妹,你错怪凝妃妹妹了。” “我错怪她?”瑛贵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姐姐,您怎还为她说话?她那般羞辱于我,难道还有理了不成?” “自然不是说她有理。” 柳妃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的怜悯, “只是妹妹你想,凝妃妹妹是何等身份?苏大将军的嫡女,自小在军营里长大,被父兄捧在手心里,哪里懂得我们这些人的半分不易。 在她看来,这宫里的规矩是束缚,人情世故是麻烦。她给你那份方子,许是真觉得有趣,并非存了心要羞辱你。” 瑛贵人听了这话,心里的火气更盛,脱口而出:“她那哪里是天真,分明是骄横无礼!仗着家世,便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嘘----”柳妃将食指轻轻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妹妹慎言。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便罢了,传出去,可是大不敬。”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怅惘:“再说,陛下啊,也偏就喜欢她这份天真。 妹妹你想想,陛下日理万机,见惯了朝堂的勾心斗角,回到后宫,自然是想看些轻松简单的。 凝妃妹妹每日里只想着如何玩乐,这在陛下眼中,反倒是难得的纯粹了。” 这番话,击中了瑛贵人的痛处。 她本就出身不高,凭着几分才情和谨小慎微才走到今天。 看着瑛贵人眼中燃起的熊熊妒火和不甘,柳妃状似无意地拨了拨茶盏的盖子,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将瑛贵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其实妹妹,你也不必灰心。凝妃妹妹那样的福气,是天生的,咱们争也争不来,也学不来。”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咱们可以另辟蹊径。陛下虽喜纯粹,却也敬佩有才情的女子。妹妹你的书法,便是一绝。 与其在这些旁门左道上与凝妃妹妹较劲,反倒落了下乘,不如将自己的长处,展露给陛下看。” 瑛贵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身子微微前倾,急切地问道:“还请姐姐指点!” 柳妃微微一笑,放下茶盏,轻声慢语道:“我听敬事房的人说,陛下近来因前朝之事烦心,未来几日,午后都会去御书房西暖阁独自看书静心。 对了,我记得陛下……尤其欣赏前朝大书法家王徽之的字帖。” 瑛贵人眼中的愤恨渐渐褪去,她站起身对着柳妃深深一福:“多谢姐姐指点,妹妹……明白了。” 就在翊坤宫内一场针对苏凝晚的阴谋悄然成型之时,清芷宫的后院里,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苏凝晚此刻毫无贵妃仪态,正舒舒服服地靠在她的“摸鱼一号”上,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竹枝,权当教鞭,指点着院中那片刚被翻好的土地。 小栗子和几个小太监正满头大汗地站在地里,手里拿着锄头和铲子,一脸茫然地听着“总指挥”发号施令。 宝珠则苦着脸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沓画满了奇怪格子的图纸,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不够用了。 “不对不对,位置错了!”苏凝晚用竹枝遥遥一指南边那块阳光最好的地,“那里!是我们的番茄部署区!宝珠,告诉他们,番茄是什么作战单位?” 宝珠看着图纸上自家娘娘亲手标注的字,艰难地念道:“是……是‘立体作战单位’?” “没错!”苏凝晚满意地点点头,“立体!就是说它们要往上长!得给它们搭架子,那是它们的‘战甲’!小栗子,你带两个人,去找些结实的竹竿来,务必保证我们的作战单位能有足够的伸展空间!” 小栗子听得一愣一愣的,“战甲?”但他不敢多问,连忙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小太监手忙脚乱地跑去找竹竿了。 “还有黄瓜,”苏凝晚的竹枝又移向了番茄区旁边,“它们是番茄的侧翼掩护部队,要紧挨着部署,形成联动防御!” 宝珠已经放弃理解了,只能大声翻译道:“娘娘说,黄瓜要种在番茄旁边!” 几个小太监如蒙大赦,赶紧扛着锄头去挖坑。 “北边那块地,光照稍差,就用来部署我们的小白菜军团!” 苏凝晚的指挥还在继续,“它们是快速反应部队,生长周期短,可以抢占先机,打时间差!” 吃甜的吃多了,就想搞点菜园子。自给自足,丰衣足食,这才是退休生活的终极奥义啊。 宝珠看着自家娘娘那副排兵布阵的严肃模样,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娘娘,您……您不过是想种几棵菜罢了,大家都被您弄糊涂了。” “你懂什么!”苏凝晚回头,一副“总工程师”的派头,“这叫科学种植,懂吗?我们这是在进行精细化管理!这不仅仅是一个菜园子,这是我们清芷宫未来实现财务自由和美食自由的根据地!是我们的‘南泥湾’!” 她正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她的“种植分区图”,完全不知自己,已经被另一个女人,规划进了另一张阴谋的图纸里。 第24章 摸鱼二号的规划 自那日从翊坤宫回来后,瑛贵人所居住的宫室便安静了许多。 往日里那些因前途未卜而起的焦躁与不甘,似都被那日午后的一盏清茶涤荡干净。 宫人们发现,自家主子变得沉静了,也愈发勤勉。 她不再唉声叹气,也不再盯着窗外出神,而是每日里天一亮,便端坐于书案前,开始研墨、临帖。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素雅的衣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圈。 挽着袖口,手执一管紫毫笔,脊背挺得笔直,神情专注。 上好的徽墨在砚台里被一圈圈地研磨开,散发出清苦的墨香,弥漫了整个房间。 临摹的是当朝书法大家的字帖,一笔一划,都力求与原帖分毫不差。 起初她的手腕还很生涩,写出的字形虽有,神韵却无。 一整张宣纸写下来,往往只有寥寥几个字能让她自己看上眼。 于是那些不满意的废稿,便被她团起来,安安静-静地放在脚边的竹篓里,不一会儿就积了浅浅的一层。 “主子,歇会儿吧,您的手腕都肿了。” 贴身宫女彩雀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银耳羹走进来,看着自家主子那副苦修的模样,眼中满是心疼。 瑛贵人并未停笔,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字帖上,口中问道:“让你去打听的事,可有眉目了?” 彩雀将汤碗轻轻放在一旁,压低了声音回道:“奴婢问了几个在御书房当差的小太监。他们说,陛下最欣赏的,还是前朝王徽之的字,说其风骨清峻,有魏晋之风。御书房西暖阁里,还挂着一幅王徽之的亲笔拓本。” 瑛贵人笔尖一顿,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将笔搁下,拿起那张废了的纸,看了片刻,又将其揉成一团,丢进了纸篓。 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对彩雀吩咐:“去,将我库里那几本王徽之的字帖都找出来。另外,再去内务府多领些上好的笔墨纸砚来。” 彩雀应了声“是”,转身便去准备了。 瑛贵人看着窗外的一角天空,眼中燃起了一簇坚定的火苗。 清芷宫的院子里,同样沐浴在这一片秋日暖阳之下。 苏凝晚正舒舒服服地靠在她那把独一无二的“摸鱼一号”豪华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锦被,只露出一双眼睛,懒洋洋地看着小栗子指挥着两个小太监,吭哧吭哧地在银杏树下搭着一个奇怪的架子。 ‘摸鱼一号’虽然舒服,但毕竟是固定靶,只能在地上享受二维的快乐。人生嘛,总要有点追求,是时候开发一下三维空间了。 她对着图纸,指挥得有条不紊:“那根横梁再高一点,对,要保证足够的摆动半径。两边的支架入地要深,用石灰固定,安全是第一生产力,咱们不能出安全事故。” 宝珠在一旁看得满脸无奈,手里还拿着一张比她还高的图纸,上面画着一个带顶棚、两侧还有扶手和置物台的秋千架,精细程度堪比工部的设计图。 “娘娘,您这……真的只是要做个秋千吗?”宝珠小声问道。这架势,比去年宫里修建凉亭的动静还大。 “这不叫秋千,这叫‘摸鱼二号’。” 苏凝晚纠正道,“这是集休闲、娱乐、观景于一体的多功能悬挂式休憩平台。你想想,等完工了,我躺在上面晃晃悠悠,手里捧着话本,旁边的小桌上放着茶点,那是什么日子?” 这才是退休生活的完全体!二维的躺平,终究是有局限的! 宝珠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好像……确实挺惬意的。 “小栗子,”苏凝晚又开口了,“你去跟王木匠说,让他把边角料给我留着,别扔了。我还有个‘摸鱼三号’的构思,需要试验一下材料。” 小栗子抹了把汗,高声应道:“好嘞,娘娘!” 他现在对自家娘娘层出不穷的想法已经快要免疫了。 摸鱼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傍晚时分的神武门。 几个当值结束的小太监正凑在一起闲聊,等着换班。 一个在内务府采买处当差的小太监揉着酸痛的腿,抱怨道:“今儿可累死我了。瑛贵人宫里也不知要做什么,一天之内让咱们送了三趟笔墨纸砚过去,还全都要顶好的,那宣纸比咱们的脸都干净,墨锭比金子还贵,可把咱们给折腾坏了。” 另一个在营造司听差的太监闻言,也凑了过来:“你那算什么?我们这儿才叫离奇。清芷宫的栗公公,今儿拿着一张奇奇怪怪的图纸来找活儿,说是他们娘娘要搭个秋千架。 可那图纸画得……啧啧,我们司里最有经验的王木匠,对着那图研究了半个时辰,愣是没完全看明白,只说从没见过那么精巧复杂的设计,光是研究图纸就得花上好几天。” 这话一出,几个小太监都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夜幕低垂,整个宫城逐渐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 瑛贵人的宫室内,灯火还未熄。 她依旧端坐于灯下,只是换了一本王徽之的字帖在临摹。 手腕上传来的酸痛感一阵胜过一阵,几乎要让她握不住笔。 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她脚边的纸篓已经满了,案上还堆着一摞写废了的宣纸。 她放下笔,轻轻吹了吹指尖,又将僵硬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活动了一下。 窗外,月凉如水,她看着自己满是墨痕的手,眼中没有丝毫退意,只有对未来的渴望和孤注一掷的决心。 而在清芷宫,同样是灯火通明。 苏凝晚却早已沐浴完毕,正穿着舒适的寝衣,半靠在软榻上,让宝珠给她念着从系统商城里兑换来的话本子。 小栗子则捧着一碟子刚切好的蜜瓜,恭敬地候在一旁。 话本子里的情节正到精彩处,苏凝晚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拿起一块蜜瓜,吃得心满意足。 她心里美滋滋地畅想着。 等我的‘摸鱼二号’完工了,就把它搬到银杏树下。 秋日的午后,阳光暖暖的,我躺在上面,盖着薄毯,宝珠在旁边给我念话本,小栗子负责剥葡萄……啧,这日子,神仙来了都不换! 同一个深宫的夜晚,两种截然不同的追求,在各自的烛光下,无声地流淌着。 第25章 偶遇 “主子,奴婢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瑛贵人的宫室内,彩雀正小心翼翼地为主子新换的一袭秋香色宫装抚平最后一丝褶皱。声音里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和紧张。 镜中的瑛贵人,面色略带苍白,这半月来的苦练,让她的手腕时常酸痛不已,但也让她那颗因失宠而焦躁的心,沉静了下来。 目光依旧落在镜中的自己身上,轻声问道:“笔墨都备好了?” “回主子,都备好了。是您吩咐的,内务府新进贡的那批松烟墨和蝉翼宣,奴婢亲自去领的,一点差错都没有。” “好。”瑛贵人点点头,“那就今日吧。” 她亲自研墨,一圈,又一圈,动作不疾不徐。 上好的徽墨在砚台里无声地化开,清苦的墨香渐渐弥漫了整个房间。 待墨汁浓稠如漆,她才屏息凝神,提起了那管她已经用得十分顺手的紫毫笔。 今日里要抄录的是一篇早已烂熟于心的《金刚经》。 抄录佛经,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心性平和与虔诚,也最符合她想在陛下面前展现的“安静贤惠”的形象。 每一个字都写得极为认真,工工整整。 彩雀在一旁为她抻着纸,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主子。 写完最后一个字,落下印章,瑛贵人搁下笔,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都已被细汗浸湿。 将那篇佛经举到光下,细细审视,确认毫无瑕疵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其卷好。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整个人的姿态都与往日不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庄重。 “主子,真的……真的要现在就去吗?” 彩雀捧着那个锦囊,手心全是汗,声音里带着几分忐忑,“万一……万一陛下今日不去西暖阁,或是走了别的路,那我们岂不是白等了?” “不会的。”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秋风吹得摇曳的枝叶,“柳妃姐姐的消息,不会错。而且,成与不成,在此一举。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转身,目光落在彩雀紧张的脸上,放缓了语气:“彩雀,你怕吗?” 彩雀咬了咬唇,用力地摇了摇头:“奴婢不怕。奴婢只怕主子您受委屈。” 瑛贵人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彩雀的手背:“放心,过了今日,便不会再有委屈了。我们再演练最后一次,走吧。” 午后,通往西暖阁的那条僻静宫道上,秋风卷起地上的梧桐落叶,沙沙作响。 “主子,您看这样行吗?”彩雀扮演着偶遇的皇帝,缓步从前方走来。 瑛贵人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在与彩雀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脚下“不经意”地一绊,手中的佛经顺势脱手飞出,恰好落在彩雀的脚边。 “不行不行!”瑛贵人立刻叫停,快步走过去捡起佛经,眉头紧锁,“掉落的位置太近了,太刻意。而且我绊倒的动作也太僵硬了。” 她们又重新来过。 这一次,锦囊掉落的位置倒是恰到好处,可瑛贵人惊呼出声的时机又晚了半拍。 “再来!” 直到日头偏西,彩雀的腿都快走断了,瑛贵人终于在一次演练中,达到了自己满意的效果。 她站在落叶铺就的宫道上,看着西沉的日光,眼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第二日午后,真正的大戏终于上演。 瑛贵人算准了时辰,带着彩雀,再次来到了这条熟悉的宫道。 心中反复默念着昨日演练的每一个细节,手心里的汗甚至比演练时还要多,冰凉一片。 终于,一抹日思夜想的明黄色身影,出现在了宫道的尽头。 瑛贵人的呼吸一窒,强压下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 调整好面上的表情,装作欣赏秋景的模样,缓步向前迎去,目光低垂,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圣驾。 在与那队仪仗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脚下不经意地一绊,口中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低呼,手中的佛经顺势脱手飞出,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一双云龙纹的皂靴前。 走在最前方的李德全脚步一顿,身后的仪仗也随之停下。 他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瑛贵人,又看了看地上的佛经,正要开口,皇帝已经抬了抬手。 李德全会意,弯腰将那佛经捡了起来,呈递给皇帝。 萧烨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卷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抄写的《金刚经》。他随手展开,只见那字迹娟秀之中又透着几分风骨。 他看着伏在地上,香肩微颤的瑛贵人,开口问道,语气听不出喜怒:“是你写的?” 瑛贵人伏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完美的惶恐和羞怯:“回……回陛下,是臣妾……臣妾闲来无事,抄录佛经以静心,不想惊扰了圣驾,还望陛下恕罪。” “哦?”萧烨的目光从佛经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身上,“为何要抄录佛经?” “臣妾……臣妾自知愚钝,蒙陛下恩宠,常感不安。唯有抄录佛经,方能求得片刻心安,为……为陛下祈福。” “字不错,用心了。”萧烨将佛经递还给李德全,让他交还给瑛贵人,“平身吧。” 说完,他便带着仪仗径直离去。 仅仅一句“用心了”,便让瑛贵人欣喜若狂。 跪在原地,直到那抹明黄色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才被彩雀扶了起来。 紧紧攥着那卷佛经,眼中全是胜利的光芒。 在皇帝的龙辇上,气氛却有些沉闷。 萧烨靠着软枕,揉了揉眉心。 那股因批阅边疆军饷奏折而起的烦躁,在被人精心设计的“偶遇”之后,反而更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陛下,还去西暖阁吗?”李德全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烨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龙辇正行至一处岔路口,一条路通往清净的西暖阁,而另一条路,则通向那个总是很“热闹”的清芷宫。 他轻咳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语气平淡地吩咐道:“去西暖阁。” 李德全应了一声“是”,刚要传令,却见皇帝的指节,正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敲击着,那节奏,分明透着几分不耐。 李德全可是在皇帝身边从小伺候到大的人精。 眼珠一转,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他躬下身,用一种极为体贴的语气说道:“陛下,奴才多嘴。您今日处理了一天的军务,想必是累了。 西暖阁的书虽好,却也费神。 清芷宫的凝妃娘娘前些日子不是刚弄了个新奇的菜园子吗? 听说还搭了个什么……秋千。如今这天气正好,去那边坐坐,看看景,听听风铃声,或许……更能解乏?”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巧妙,既给皇帝找了完美的台阶,又显得是自己这个奴才在为主子分忧。 过了片刻,萧烨那带着一丝不情愿,却又明显松弛下来的声音响起: “……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就……去看看吧。” 第26章 老板查岗 清芷宫的银杏树下,苏凝晚正躺在她那架精巧绝伦的“摸-鱼二号”上,悠哉悠哉地晃着。 秋日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金黄叶片,筛下斑驳的光影,随着秋千的轻微摆动,光影也在她身上如水波般轻轻摇曳。 她身上盖着一张柔软的薄毯,半眯着眼,一副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慵懒模样。 宝珠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捧着一本话本,正用她那温婉的嗓音,轻声念着书里的故事。 “……那侠客使出一招‘飞龙在天’,只见剑光一闪,便将那恶霸头上的簪子削成了两半……” “停!”苏凝晚突然开口。 宝珠吓了一跳,连忙停下,紧张地问:“娘娘,是奴婢念得不好吗?” “不是,”苏凝晚从锦垫旁的小碟子里捏起一颗瓜子,熟练地嗑开,才慢悠悠地评价道, “是这段写得不好。高手过招,哪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名头。真正厉害的,都是朴实无华,一击毙命。这作者,一看就没见识过真正的大场面。” 宝珠听得一知半解,只能点点头。 “咔嚓----” 清脆的嗑瓜子声在安静的院子里响起。 苏凝晚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对宝珠摆了摆手:“继续念,跳过这段打斗,直接看后面的感情戏。” 宝珠应了一声,正要继续,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苏凝晚的脑中响起。 【任务发布:一场完美的“偶遇”。目标人物:皇帝萧景珩。目标地点:清芷宫宫门。任务要求:请宿主立刻前往宫门,以最动人的姿态,与即将到来的皇帝进行一场“不期而遇”。任务奖励:S级慰问品“肥宅快乐水”一瓶。】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苏凝晚嗑瓜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哟,失踪人口回归了?统子,你还知道出来啊?前阵子我被禁足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现在禁足解了,活儿都让我自己干完了,你倒出来抢功发布KPI了?】 脑海里的机械音卡顿了一下,继续道:【系统刚才处于能量补充期。检测到目标人物正在靠近,请宿主立刻执行任务,倒计时开始,五……】 【拒绝。】苏凝晚在心里干脆利落地回了两个字。 【四……警……警告!宿主消极怠工,将……】 别警告了。 苏凝晚在心里打断了它, 【我现在是休假期间,根据用户协议第7章第23条,“宿主有权拒绝在休假期间接受非紧急任务”。你这个“偶遇”任务,属于日常KPI考核,不符合紧急任务的定义。要我加班?可以,拿加班费来,双倍积分,少一分都不行。】 脑海里的机械音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大概正在检索它自己都没看过的用户协议。 苏凝晚不再理会它,将瓜子仁丢进嘴里,对一脸困惑的宝珠摆了摆手:“没事,刚想到点事。继续念,念到男女主角相认那段。” 【想跟我斗?我上辈子跟HR斗智斗勇的时候,你还只是一堆代码呢。】 皇帝的龙辇在清芷宫宫门外,缓缓停下。 李德全抬头看了一眼那座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宁静的宫院,心中有些打鼓。 他不知道自己揣摩的圣意对不对,万一凝妃娘娘正在歇息,扰了清净,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萧烨走下了龙辇,负手而立,看着那扇紧闭的宫门,耳边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往日里,只要靠近这清芷宫,那个女人的内心独白便会如潮水般涌来,嘈杂却鲜活。 可今日怎么如此安静? 心中升起一丝异样,抬步便向宫门走去。 守门的小太监见到圣驾,吓得魂飞魄散,刚要跪下高呼,就被李德全一个眼疾手快的动作捂住了嘴。 萧烨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噤声,自己则推开了那扇虚掩的宫门。 一入院中,他便看到了那副让他哭笑不得的景象。 院中的银杏树下,那架造型奇特的秋千上,苏凝晚正侧身躺着,身上盖着薄毯。 身旁的小凳子上,宫女宝珠正捧着一本书,温婉的嗓音在安静的院中回响。 “……小姐泪眼婆娑,看着公子的背影,泣道:‘公子此去,不知何日再能相见……’” “停停停!”秋千上的人懒洋洋地开了口, “这段不行,太矫情了。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清楚,非得等人走了才哭哭啼啼?这要放我们那儿,这叫沟通效率低下。” “咔嚓”一声,又是嗑瓜子的声音。 “还有,这个男主角也有问题,明明心里有误会,就是不解释,非要搞什么‘我都是为你好’的戏码。这不叫深情,这叫自我感动。差评!” 萧烨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正在为如何固宠而费尽心思的妃子,或是听到一些幸灾乐祸的吐槽。 可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用他完全听不懂的词儿,对一个话本子指点江山的女人。 那画面与这深宫的勾心斗角格格不入,安逸得有些不真实。 萧烨似乎不想打破这份宁静,准备转身离去。 却听到那秋千上的人儿,打了个哈欠,嘴里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梦呓。 “……念得我都要睡着了……宝珠,后面还有没有刺激点的?比如……主角创业发家致富什么的……” 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 她竟然……听着话本睡着了。 萧烨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他精心算计了一整天的朝政,烦闷不已;刚刚又应付完一场别有用心的“偶遇”,身心俱疲。 结果,这一切风暴的源头,那个本该惴惴不安,小心谨慎的人,却在这里……听着话本,嗑着瓜子,还嫌故事不够刺激? 一股混杂着几分好笑、几分无奈,以及更多的是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兴师动众地过来,以为自己布下了一个精妙的棋局,想看看对手会如何应对。 结果,对手压根就没上棋盘。 人家睡得比谁都香。 “咳咳!” 秋千上的苏凝晚被这声音惊得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身上的薄毯滑落在地。 茫然地睁开眼,眼神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头发也有些凌乱。 而一旁的宝珠,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啪”的一声,手中的话本掉在了地上。 主仆二人同时循声望去,当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帝王时,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绝伦。 苏凝晚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系统姗姗来迟的警报声: 【祖宗!老板来查岗了!快!进入营业模式!!!】 条件反射般地从秋千上滑了下来,动作快得有些狼狈,裙摆都来不及整理,便匆匆跪倒在地。 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却努力维持着恭敬的仪态。 “臣妾……臣妾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望陛下赎罪!” 宝珠也已吓傻了,跟着跪在地上,头埋地低低的,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萧烨看着她们主仆二人这副“极限变脸”的模样,心中那股郁结之气,忽然就散了。 “朕若是不来,还不知道凝妃的日子,过得这般……惬意。” 第27章 不是吧,又又加班了? 萧烨看着跪在地上,一个努力维持仪态、一个抖如筛糠的主仆二人,心中那股因前朝政事而起的郁结之气,忽然就这么散了。 他踱步上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架做工精巧的秋千,目光最终落在了秋千座椅旁那专门用来放零嘴的竹编小碟上,里面还剩下几颗没吃完的瓜子。 “朕若是不来,还不知道凝妃的日子,过得这般……惬意。” 跪在地上的苏凝晚,头埋得更低了。 【完了完了完了!老板突击检查,发现员工在工位上睡觉还嗑瓜子!人赃并获!这下绩效奖金肯定没了,不会还要倒扣工资吧?】 萧烨听到这番“职场灾难”般的内心独白,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他清了清嗓子,继续维持着帝王的威严。 “起来吧。” “谢陛下。”苏凝晚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活像一个被老师当场抓住作弊的学生。 萧烨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一身宽松舒适的家常寝衣,头发也只是松松地用一根簪子挽着,几缕碎发散落在耳边,脸上不施粉黛,却因刚刚的惊吓而透着一丝红晕。 这副模样,与平日里在人前那个端庄得体的凝妃,判若两人。 “朕今日在御书房忙了一天,尚未用膳。” 萧烨的目光又回到了那个装着瓜子的小碟上,然后转向苏凝晚,“既然凝妃这里如此清闲惬意,想来晚膳,定是准备得极为妥帖了?” 苏凝晚的心猛地一沉。 【什么?!老板不仅查岗,还要留下来加班吃饭?!可我的厨房……我的厨房刚刚才打完仗啊!今晚的员工餐明明只有拍黄瓜和剩饭煮的菜粥!】 萧烨看着苏凝晚那张有些发白的小脸,心中升起一股恶作剧的念头。 “怎么?”萧烨故作不悦,“莫非凝妃不欢迎朕?” “臣妾不敢!”苏凝晚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应道,“臣妾……臣妾这就去命小厨房准备!只是……只是宫中晚膳简陋,怕是……怕是入不了陛下的眼。” “无妨,”萧烨大马金刀地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摆出了一副“我就在这里等”的架势,“朕今日也想尝尝,你们清芷宫的‘简陋’晚膳。” 清芷宫的小厨房人仰马翻。 宝珠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她拉着苏凝晚的袖子,带着哭腔道:“娘娘!怎么办啊!咱们小厨房里就剩下几根黄瓜和一把小青菜了!这点东西,怎么给陛下做晚膳啊!” 苏凝晚此刻也一个头两个大,她在厨房里来回踱步。 【向御膳房求助?不行,时间来不及,而且显得我这个贵妃连皇帝的晚膳都搞不定,传出去就是管理能力不行。让小栗子去别的宫借点食材?更不行,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全后宫,我清芷宫被老板突击检查,连员工餐都拿不出手吗?职场大忌!】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在厨房里飞快地扫视着,最终眼神定格在上次做“牛奶麻薯”剩下的小半袋面粉上。 “宝珠,别慌!” “去,把那几根黄瓜拿来,切丝!小栗子,去把咱们自己种的那些葱和香菜都拔了,洗干净切末!剩下的人,立刻!马上!给我烧两大锅开水!” 半个时辰后,简陋的菜肴被端上石桌时,见惯了山珍海味的李德全,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盘青翠欲滴的凉拌黄瓜丝,上面点缀着鲜红的茱萸,看起来清爽开胃。 一碗金黄色的葱花鸡蛋羹,蒸得如同布丁般滑嫩。 最中间的,是一大盆汤色奶白的东西,里面漂浮着一个个指甲盖大小、形状不一的面疙瘩,翠绿的葱花和香菜末撒在上面,散发出一股朴素而温暖的香气。 萧烨看着眼前这几道菜,确实……很简陋。 他拿起筷子,在苏凝晚紧张的注视下,先夹了一口黄瓜丝。酸甜爽脆的口感,又尝了一口鸡蛋羹,滑嫩鲜香,入口即化。 最后他盛了一小碗那不知名的“疙瘩汤”。 汤汁浓郁,面疙瘩劲道有嚼劲,混着鸡蛋的鲜和蔬菜的清香。 他一言不发,却一口接一口,很快便吃下了一整碗。 苏凝晚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心里却在疯狂地敲着小鼓。 【怎么样怎么样?我这套“返璞归真忆苦思甜风”的职场汇报方案,老板还满意吗?这疙瘩汤可是我们社畜熬夜后的顶级慰藉品,主打的就是一个碳水炸弹,快速补充能量!你应该能感受到我这份‘为公司(大庆)奋斗’的赤诚之心吧?】 萧烨放下玉碗,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求表扬的女人。 “这汤,叫什么名字?”他问。 “回……回陛下,此物名唤‘珍珠翡翠白玉汤’。”苏凝晚硬着头皮,给这碗简单的疙瘩汤安上了一个高大上的名字。 “珍珠翡翠白玉汤?”萧烨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名字倒是不错。只是不知,这里面,哪样是珍珠,哪样是翡翠,哪样又是白玉?” 苏凝晚的额角,渗出了一丝细汗。 【糟了!牛皮吹大了!现场答辩环节来了!这要怎么解释?】 萧烨听着她内心一连串的哀嚎,嘴角上扬的角度是装都不想装了。 就喜欢看她这副明明内心已经翻江倒海,表面上却还要强作镇定的模样。 她抬起头,脸上带上了一种真诚而朴实的笑容,指着碗里的汤,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回陛下,您看,这汤中之面疙瘩,粒粒皆是臣妾亲手揉捏,费时费力,其心意之珍贵,堪比珍珠。” “这翠绿的葱花与香菜,皆是臣妾在清芷宫的薄田里亲手所种,沐浴皇恩雨露,才得这一点绿意,臣妾视之如翡翠。”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奶白色的汤汁上,声音自豪地说:“至于这白玉,便是这碗汤本身了。臣妾不敢用山珍海味污了陛下的龙口,只敢用最寻常的食材,烹调出最本真的滋味。这份质朴纯白之心,便是臣妾献给陛下的白玉。” 一番话说完,她自己都快要信了。 【我真是个天才!这套说辞,逻辑严谨,立意高远,上承家国情怀,下接地气民生,既体现了我的勤劳朴素,又升华了君臣之义!今年的最佳员工述职报告,舍我其谁?!】 李德全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心中对这位凝妃娘娘的机敏聪慧,又敬佩了几分。 萧烨安静地听完她这番胡扯,心中早已笑翻了天。 强忍着笑意,拿起玉碗,又盛了半碗汤,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嗯,”他喝完后,才缓缓放下碗,“言之有理。赏。” 苏凝晚高悬的心,终于落了地。 【过关了!老板认可了我的工作!太好了,今年的年终奖保住了!】 餐后,他坐在石凳上,看着院子里那架精巧的秋千和角落里那片生机勃勃的菜地,似乎真的在感受这份“惬意”。 夜色渐深,秋风也带上了几分凉意。 李德全极有眼色地上前一步,低声提醒道:“陛下,夜深了,是否要起驾回宫?” 萧烨的目光从那片菜地上收回,落在了旁边一脸“终于可以下班了”表情的苏凝晚身上。 “不必了。今夜,朕就歇在清芷宫。” 这话一出,院子里所有的人,包括李德全在内,都愣住了。 苏凝晚的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 【什么?!加班?!通宵加班?!还是最高强度的那种?!老板你有没有心啊!我刚刚才做完PPT汇报,你转头就要搞年度战略复盘?!还有没有劳动法了!!!】 萧烨听着她内心那逐渐崩溃的呐喊,端起茶杯的手,微微抬了抬,将那即将扬起的嘴角,用茶杯的边缘恰到好处地遮掩了过去。 他将杯中剩下的温茶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轻轻地搁在了石桌上。 “啪”的一声,让苏凝晚的心颤了又颤。 站起身掸了掸龙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径直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 在与苏凝晚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停下脚步,侧过头, “爱妃的寝殿,可收拾妥当了?” 第28章 瓜坚强的诞生 天光微亮,晨曦透过窗格,在清芷宫寝殿内的地毯上投下了一片朦胧的浅光。 殿内一片静谧,只剩下身边之人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萧烨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睡意。他侧过头,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身侧熟睡的苏凝晚。 她整个人都蜷缩在锦被里,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和半边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了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睡得香甜无比。 他静静地看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她。 可他刚一动,身边的人还是有了反应。苏凝晚的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当看清眼前的人影时,她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刻在骨子里的社畜DNA便被激活了。 她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含混不清地说道:“陛下……臣妾伺候您更衣……” 【我的天……这古代的皇帝都不用调休的吗?比996还狠啊……】 萧烨听着她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和内心里那句荒唐的抱怨,伸出手将她刚撑起一半的身子,轻轻按了回去,连带着将被角也替她掖好。 “睡吧,”他的声音比往常低沉了些,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时辰还早,不必起身。” 苏凝晚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听到这话,像是得到了特赦令,几乎是立刻就重新躺了回去,甚至还往锦被里缩了缩,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老板金口玉言,这可是带薪补觉,不睡白不睡。】 只一瞬间,她的呼吸就重新变得平稳悠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萧烨看着她这副毫无心机的模样,眼神复杂。他独自起身,穿好中衣,走到外殿。李德全和几个小太监早已悄无声-息地候在那里,立刻上前伺候他穿戴朝服。 整个过程,萧烨一言未发。直到穿戴整齐,准备离开时,他才回头看了一眼内殿的方向,对李德全低声吩咐了一句: “让她睡到自然醒,任何人不得打扰。” “奴才遵旨。”李德全躬身应道。 金銮殿上的气氛,自卯时三刻起,便已是剑拔弩张。 起因是户部尚书林德言的一本奏折,弹劾北疆军虚报兵额,冒领军功,致使国库空耗。奏折一出,满朝哗然。 兵部侍郎立刻出列反驳,言辞激烈,称林尚书乃是纸上谈兵,不知边关疾苦,意图构陷忠良。 “林尚书!”一位须发半白的武将出列,声如洪钟,“我朝将士在北疆冰天雪地里为国戍边,拿命换来的军功,到你嘴里,就成了虚报冒领?你可知将士们一冬要冻死多少人,一套棉甲要穿多少年!” 林德言毫不退让,冷声道:“马将军,本官只认户部的账册和兵部的名录。账目对不上,便是事实。至于其中缘由,正该彻查!给朝廷,给天下一个交代!” “交代?我北疆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就是交代!” “好了!” 龙椅之上,萧烨将那本奏折拿起,又缓缓放下,目光扫过阶下神情各异的臣子。 “此事,朕已有决断。着户部、兵部会同大理寺,组建核查使,即日启程,前往北疆,查明实情。退朝吧。” 说罢,他起身拂袖而去,留下各怀心思的满朝文武。 是夜,御书房的灯火亮到很晚。 萧烨用过晚膳,依旧坐在案前,只是手中的朱笔迟迟没有落下。 李德全察言观色,猜到陛下心中有事,便指挥着小太监们将晚膳撤下。 殿内只留下两盏宫灯,光线显得有些昏暗。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名敬事房的小太监捧着一个朱漆盘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跪在殿下。 盘中整整齐齐地摆着后宫妃嫔的绿头牌。 萧烨的目光从奏折上移开,落在了那盘子上。 李德全侍立在一旁,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 陛下今日心烦,许是会宣一位娘娘来解解闷。 可萧烨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最终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 那小太监如蒙大赦,连忙捧着盘子,躬身退了出去。 李德全心中一沉,他刚想上前说些什么,便听见龙椅上的人开口了。 “近来国事繁重,”萧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冰冷,“传朕旨意,这几日,后宫的牌子,都撤了吧。” 李德全垂下头,恭声应道:“奴才……遵旨。” 皇帝一连数日不入后宫的消息传开之后,妃嫔们便各出奇招。 欣贵人开始日日往御书房送她亲手做的汤羹,打的是“关心龙体”的旗号; 另一位才人则每日午后都去西暖阁外的宫道上“偶遇”,弹奏她苦练的琵琶。 整个后宫都洋溢着勤劳内卷的气氛,人人都想复制凝妃的“不走寻常路”,却又不得其法。 对于瑛贵人来说,这种局面,让她感到一种被悬在半空中的焦虑。 她不像苏凝晚那般有恃无恐,也不像欣贵人那样可以肆意张扬。 好不容易在皇帝面前留下了安静贤惠的印象。 原本的计划是趁热打铁,用自己的温婉和才情,慢慢地走进帝王的心里。 可现在,皇帝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坐在窗前看着院中那棵开始凋零的梧桐树。觉得自己就像那树上的叶子,好不容易才从万千枯叶中透出一点新绿,却又迎来了一场无情的秋霜,随时都可能被打落。 彩雀看出了她的焦虑,小心翼翼地劝慰道:“主子,您别心急。陛下只是因前朝事忙,并非针对您一人。您看,凝妃娘娘不也一样被冷落着嘛。” “一样?”瑛贵人苦笑一声,“那怎么能一样?她有苏大将军做靠山,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安享富贵。 可我呢?我有什么?我好不容易才让陛下记住我的名字,若是就这么被淡忘了,那我之前所有的心血,岂不都白费了?” 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了妆台上一支未曾戴过的珠钗上。 那珠钗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微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与满宫的观望和焦虑截然不同,清芷宫内,则是一派生机勃勃的田园景象。 皇帝来不来,苏凝晚毫不在意。对她来说,老板不出差,不来检查工作,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那片被她精心规划过的菜地,如今已初具规模。 在她的“科学指导”下,番茄和黄瓜的藤蔓,已经顺着小栗子他们搭好的竹架,努力地向上攀爬着。北边那片“快速反应部队”----小白菜,也已经冒出了嫩绿的、小小的叶片,看起来喜人得很。 此刻,苏凝晚正戴着一顶宝珠用麦秆给她编的遮阳帽,蹲在地垄沟里,认真地拔着刚冒出头来的杂草。 小栗子提着一个半旧的木桶,跟在她身后,将拔出来的杂草都丢进桶里。 宝珠则提着一个小巧的洒水壶,小心地给刚除完草的菜苗浇水。 “娘娘,您歇会儿吧,这些粗活让奴才们来做就行了。”宝珠看着自家主子那副干劲十足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你不懂,”苏凝晚头也不抬,一边拔草一边进行“现场教学”,“这叫‘沉浸式体验’。只有亲自动手,才能深刻地感受到收获的快乐。再说了,这也算是体能训练,对身体有好处。” 【开玩笑,这可是我的退休生活核心项目,怎么能假手于人?这拔的不是草,是烦恼!浇的不是水,是希望!】 她拔完一小片地,直起腰,捶了捶有些酸的后背,看着眼前这片绿意盎然的菜地,脸上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阳光照在她沾着些许泥土的脸颊上,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格外鲜活。 “走,宝珠,”她拍了拍手上的土,兴致勃勃地说道,“咱们的黄瓜结了第一根小瓜苗了,得给它举办一个‘首瓜命名仪式’!就叫……就叫‘瓜坚强’!” 第29章 炭火引发的纷争 主仆几人的笑声在小小的菜圃里回荡,简单而纯粹。 然而,午后的太阳正暖,一阵秋风却毫无征兆地卷过庭院,吹起了几片枯黄的落叶,也带来了一股让人发紧的凉意。 穿着单衣的宝珠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她搓了搓手臂,有些担忧地说道:“娘娘,起风了,这天儿说凉就凉了。 眼看着就要入冬,也不知今年内务府的炭火什么时候发下来。” 苏凝晚正弯腰爱不释手地看着“瓜坚强”,听到这话,满不在乎地随口答道:“急什么,大不了到时候咱们的暖房搭大一点,晚上搬进去睡,保管比那炭火暖和。” 苏凝晚只当是句玩笑话,宝珠却不知,她无心的一句念叨,恰是此刻宫中许多人正悬着心的大事。 对于各宫主位而言,入冬的炭火份例,从来不仅仅是为了取暖,更是衡量圣眷与地位的一把冰冷尺子。 彩雀拢了拢有些单薄的衣领,将手缩进袖子里,已经在内务府物料司的院中等了小半个时辰。 秋风卷着地上的灰土,吹得她脸上有些发干。 她家主子素来体寒,眼看天气转凉,全指望着能领到足额的炭火,好让屋里暖和些。 院子里的管事太监,正歪在一张松松垮垮的太师椅上,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仿佛廊下站着的这一行人只是几根木桩。 对他而言,这每年一度的分发冬炭,是最能看清后宫风向的时候,也是他这不大不小的权力,最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吴总管才像是终于歇够了,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了彩雀一眼。 他朝院子角落里那堆黑乎乎的炭堆扬了扬下巴,“瑛贵人宫里的?在那儿呢,份例都减半了,有这些就不错了,自己去装吧。” 彩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当即凉了半截。 一堆碎成块的黑炭,上面落满了灰,一看就是被挑剩下的次等货色,点起来不仅暖意不足,那股呛人的烟火气,怕是能熏得人眼泪直流。 她攥紧了袖子里的手,强忍着气上前福身道:“吴总管,按着规矩,我们贵人的份例里,至少该有三成是银骨炭的……” “规矩?” 吴总管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坐直了身子,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在这宫里,圣心就是规矩。你有意见,怎么不去跟陛下说?” 彩雀被他一句话噎得满脸通红,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院门口却传来一阵说笑声。 只见宝珠带着几个太监也来领炭了。 前一刻还满脸倨傲的吴总管,几乎是在一瞬间换了张脸。 他快步从椅子上下来,满脸谄媚地迎了上去,腰都笑弯了:“哎哟,宝珠姑娘,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点小事,打发个小太监来知会一声就是了,哪能劳动您亲自跑一趟。” 宝珠被他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笑着说:“总管客气了,是我们娘娘吩咐的,说天冷了,怕总管和公公们辛苦,特意让我送些自己做的润喉糖来。” “哎哟喂,娘娘真是菩萨心肠!” 吴总管双手接过那精致的食盒,像是接了圣旨一般,随即转身对着手下的小太监们高声呵斥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给清芷宫备好的那份银骨炭抬出来!仔细着点,别沾了灰,要是磕了碰了,仔细你们的皮!” 几个小太监立刻应声,从库房里抬出三大车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炭。那炭与角落里那堆黑炭云泥之别,每一块都大小均匀,泛着一层内敛的银白色光泽,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这番景象,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彩雀的脸上。 院子里所有来领东西的宫人都听见了这边的动静,目光都若有似无地瞟了过来,那眼神里夹杂着同情、嘲讽和幸灾乐祸。 她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都有些发颤:“总管,这未免也太……” 吴总管回头看她,脸上的笑容消失,“怎么?瑛贵人是想和凝妃娘娘比吗?凝妃娘娘那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你家主子算什么?” 宝珠看出了彩雀的窘迫,她心地单纯,不知其中关节,还以为只是寻常的分配不均。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薄荷香包,真心实意地递给彩雀:“姐姐别生气,这是我们娘娘自己种的薄荷做的,清凉去火,你拿去玩吧。” 这个动作,成了压垮彩雀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天真无邪的好意,在此情此景之下,变成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彩雀的嘴唇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她一言不发地转身,带着小太监将那几袋又黑又脏的炭搬走了。 回到瑛贵人宫中时,彩雀一进门就跪下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瑛贵人正在临窗练字,闻言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笔。 “起来说话。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彩雀站起身,一边抹泪,一边将物料司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她不敢添油加醋,因为事实本身,已经足够伤人。 只是在说到宝珠递香包时,她模仿着那份天真无邪的语气,显得格外刺耳。 “……主子,您是没瞧见,宝珠拿出那个香包的时候,整个院子的人都在看我们,那眼神,就跟看路边讨饭的叫花子没什么两样!” 瑛贵人沉默地听着,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一寸寸地白了下去。 突然,她毫无征兆地转身,猛地将书案上那方她最珍视的端砚扫落在地! “啪----”的一声脆响,砚台碎裂,浓黑的墨汁四下飞溅,将一旁她刚写好的一幅字彻底染黑。 “苏凝晚!” 瑛贵人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恨意,“她都不用亲自出面,就能让她的奴才,把我的尊严踩进泥里!” 彩雀吓得伏在地上,不敢出声。 就在这时,殿外通传,柳妃派人送来了银骨炭。 当那辆装满了银亮木炭的推车出现在院子里时,整个宫殿似乎都亮堂了一些。 来人只说:“我们娘娘说,姐妹之间当互相关照。” 待柳妃的人走后,瑛贵人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彩雀一人。 看着那堆崭新的银炭,神情已经恢复了冷静,只是那份冷静之下,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彩雀,”她轻声开口,“你看,在这宫里,哭是没用的,讲理也是没用的。” “那……那我们就这么算了?”彩雀不甘心地问。 瑛贵人缓缓摇头,她走到彩雀身边,扶起她,“算了?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彩雀,你去,给我仔细地查。不管是清芷宫还是敬事房。去查查里面当差的,有哪个手头紧的、家里有难处或是贪得无厌的。只要是人,就一定有价钱。我要的,不是别人的可怜,而是我自己挣来的机会。” 彩雀心中一凛,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是,主子,奴婢这就去办。” 瑛贵人端起桌上的茶杯,想润一润发干的喉咙。 第30章 绝望中的动机 长信宫的殿角,那盆兽金炭“嘶”地一声,不情不愿地吐出一缕黑烟,带着一股劣质炭特有的味道。 彩雀的手冻得有些发红,正拿着火钳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炭。 “没用的东西!”她压着嗓子咒骂,“内务府那些看人下菜的奴才,现在送来的都是浣衣局洗衣烧水都不用的渣滓,光呛人,不见热乎气儿。” 窗边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那就让它呛着吧,正好给这宫里添点活人的烟火气。” 瑛贵人凝视着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树,苍白的倒影映在结了霜花的玻璃上,像一个随时会散去的影子。 彩雀放下火钳,端着一碗刚温好的杏仁茶走过去,放在主子手边的小几上。“主子,好歹喝口热茶暖暖手吧,这鬼天气,冷得能往骨头缝里钻。” 瑛贵人这才缓缓转过头,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瞥了一眼那碗茶,又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手暖了又有什么用,整个天都冻上了。” “可是……柳妃娘娘前儿不是才送了银炭来……” “一车银炭?”瑛贵人发出一声嗤笑,“彩雀,娘娘是提醒我们谁正得势,而谁又必须对这点残羹冷炙感恩戴德。等炭烧完了,我们会比以前更冷。因为我们会记得,曾经暖过是什么滋味。” 彩雀咬紧了嘴唇,脸上满是挫败和不甘。“我们不能就这么坐着等火灭了啊!皇上已经快一个月没踏足后宫了,他再不来,这宫里就没人记得我们是谁了!” “那就让他们忘了,”瑛贵人轻声说道,“或许,被忘了也是一种慈悲。” 彩雀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她看着自家主子那副万念俱灰的侧影,“不,”她低声但坚定地说,“奴婢不会让您被人遗忘的。” 她猛地一转身。“奴婢去绣坊看看,咱们的冬衣做好了没有。” 不等瑛贵人回答,她便推开沉重的殿门,大步走进了凛冽的寒风中,将她的主子和那杯没动的热茶以及那份寒冷的绝望,一同留在了身后。 彩雀带着满腔不甘冲入寒风之中。 这紫禁城里,从来不缺的就是反差。 与此处的冰冷萧索截然不同,清芷宫内正是一派暖意融融的热闹景象。 “哎,不对不对,小栗子,你那边的棉花都塞成一坨了!到时候硌着娘娘的屁股,仔细你的皮!” 宝珠清脆的笑骂声,引得清芷宫里众人一阵哄笑。 苏凝晚袖子高高挽起,鼻尖上还沾着一点灰,正叉着腰,有模有样地指挥着一场乱中有序的工程。 殿中央的地毯上,放着一个布缝的大口袋。一群小太监和小宫女正兴高采烈地将一团团雪白的棉絮往里塞。 “娘娘,这……这到底是个什么大枕头啊?”小栗子一边费力地将一大团棉花铺匀,一边气喘吁吁地问。几缕白色的飞絮沾在他头发上,让他看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 “这不是枕头!”苏凝晚骄傲的宣布,“这叫‘摸鱼三号----堕落的温柔乡’!” 宝珠咯咯地笑了起来:“娘娘,这名字好生古怪。” “这名字最贴切了!”苏凝晚冲她眨了眨眼,“因为人只要一躺上去,骨头都会酥掉,什么烦恼都忘了,再也不想起来干活了。你们说,这是不是个温柔的陷阱?” 她的解释又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棉絮,在从敞开的殿门倾泻而入的阳光下,像微小的雪花一样闪闪发光。 清芷宫里的笑声清脆得能传出很远,然而在这座宫城里,任何看似不经意的事情背后,都可能藏着最精密的算计。 在苏凝晚为她的‘摸鱼三号’得意忘形时,永和宫的主人,正冷静地落下她棋盘上的一枚新子。 在静谧的永和宫内,柳妃正有条不紊地修剪着一盆寒兰。她用一把小巧的银剪子,精准地剪去一片微微泛黄的叶子。 锦绣悄无声息地走进殿内,躬身行礼。“娘娘。” “说。”柳妃没有抬头,注意力全在那朵有些萎靡的花苞上。 “按您的吩咐,都打探清楚了。”锦绣语调平稳地禀报,“敬事房确实有个叫小路子的总管太监,在宫外染上了赌瘾,欠下的银子不是个小数目。” 咔嚓。 那朵萎靡的花苞落在了光洁的桌面上。 柳妃放下剪子,拿起一方丝帕擦拭着手指。“敬事房?” “他原先不是的,”锦绣解释道,“是最近才调过去的。新差事是......每晚负责整理绿头牌,呈给皇上御览。” 从容的微笑在柳妃的唇边绽放。 她望向窗外逐渐萧瑟的冬景,“长信宫那位呢?我们的瑛贵人,日子过得如何?” “还能如何,娘娘。在冷宫里坐着,一天比一天憔悴。 她那个叫彩雀的宫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撞,却什么门路也找不到。” “一只蚂蚁,也需要一条能走的路。”柳妃若有所思地说着,重新拿起了剪子。她端详着那盆兰花,“锦绣,你去御花园走走吧。今儿下午天气不错,各宫的宫女们想必有不少出来晒太阳的,你也去凑个热闹。” “是,娘娘。”锦绣答道,然后像来时一样悄然退下。 午后的御花园,果然如柳妃所料,因着难得的晴日而多了几分生气。寒风被假山和宫墙挡住了大半,暖阳照在身上,驱散了几分冬日的严寒。 三三两两的宫女聚在几株开得正艳的红梅树下,叽叽喳喳,像一群快活的麻雀。 锦绣正微笑着将一块蜜饯递给一个更年轻的宫女,在女孩们的笑声中,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 “瞧你们一个个无忧无虑的,”她的声音正好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见,“你们是不知道,现在这世道有多不像话。你们敢信吗?连大名鼎鼎的敬事房,都有人敢在外面欠下一屁股的赌债。好像是叫什么小路子?真不怕事情捅出去,脑袋搬家吗!” “真的?敬事房的人?”一个宫女压低声音,眼睛瞪得老大。 “欠了谁的钱啊?”另一个追问道。 锦绣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哎,谁知道呢。不说这些晦气事了,你们瞧见新贡上来的那些丝线了吗……” 彩雀在不远处的小径上,停住了脚步。她本是要去绣坊,却无意听到锦绣的这句话。 敬事房……小路子……赌债…… 由锦绣嘴里如此随意说出的话,让她的心开始狂跳,小心翼翼地后退。 退到假山后,便立刻转过身,绣坊被她抛在了脑后。 第31章 疯魔 长信宫沉重的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又在身后重重地关上,落闩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动静惊动了那个坐在窗边发呆的人影。 瑛贵人被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正好看见她的心腹宫女彩雀背靠着殿门,正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 她的发髻散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张脸因奔跑而涨得通红。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瑛贵人淡淡地斥了一句。 彩雀顾不上请罪,几步抢上前来,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瑛贵人面前。 “主子!”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孤注一掷的光芒,“奴婢……奴婢打听到一条能救咱们的活路!” 瑛贵人看着她这副失态的样子,眉心皱紧。“胡言乱语什么,快起来。” “主子,您先听奴婢说!” 彩雀膝行着上前一步,仰着脸急切地说道,“奴婢刚才在御花园,听见永和宫柳妃娘娘身边的锦绣,当着许多人的面说,敬事房的总管太监小路子,在宫外欠了一大笔赌债,正急得火烧眉毛!” 瑛贵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的神色,“我还当是什么事。一个太监的家长里短,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 “不是啊主子!”彩雀的声音都急得变了调,“您想想,敬事房是什么地方?那是皇上翻牌子的地方!那个小路子,就是每晚把牌子递到皇上跟前的人!柳妃娘娘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今天,让她的心腹说出这种话来?她这是……这是在给咱们指路啊!” 瑛贵人的脸色微微变了,彩雀见状,知道主子听进去了。 她放缓了语速,“主子,您想想,咱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皇上不来,咱们就什么都不是。可只要咱们能想办法,凑些银子,解了那个小路子的燃眉之急……那他就是咱们的人了。以后每晚呈牌子的时候,他只要稍稍把咱们长信宫的牌子往前递一递,让皇上能多看一眼……那不就是天大的机会吗?” 瑛贵人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但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不行……这不行!这是大罪!是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主子!” 彩雀重重地叩首,额头碰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不赌,咱们就连性命都快保不住了!您难道就甘心在这冷宫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熬到人老珠黄,最后悄无声-息地病死吗?” 她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光:“主子,富贵险中求!您再犹豫,机会就真的没了!” 瑛贵人被她这番话,尤其是那句“悄无声息地病死”给刺痛了。站起身在殿内焦躁地来回踱步。最终停在了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许久,她声音嘶哑地开口:“可是……我没有钱。” 她膝行到妆台边,仰头看着瑛贵人,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期盼:“主子,您有的!您忘了……您还有您的体己吗?” 她的目光,落在了妆台最深处的那个抽屉上。 瑛贵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沉默了很久,久到彩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拉开了那个抽屉,从里面捧出上了锁的黄花梨木匣子。 “钥匙……”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彩雀连忙从腰间的荷包里解下钥匙,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锁簧“咔哒”一声轻响,匣盖被打开。 里面只有几件她入宫时母亲给的压箱底首饰,用料十足,是她最后的倚仗。 瑛贵人的指尖轻轻拂过一支点翠的簪子,那是她母亲最心爱之物。她的手在抖。 彩雀看在眼里,心一横,又加了一把火:“主子,奴婢听说,今日下午,皇上……皇上去了清芷宫。” 瑛贵人的动作猛地顿住。 “你说什么?” “宫里都传遍了。”彩雀低下头,“说是凝妃娘娘在宫里做了个什么新奇的软塌,皇上听说了,还特意绕道过去瞧了新鲜……虽然没待多久,可毕竟是白天里独一份的恩宠。” “啪!” 瑛贵人猛地合上了匣盖,巨大的声响吓得彩雀浑身一颤。 她看着自家主子那张因嫉妒而微微扭曲的脸。 “去。”瑛贵人开口,“把这些东西,全都拿去换成银票。找最稳妥的当铺,办得干净些,一张都不能少!” “是!”彩雀的心狂跳起来,连忙伸手去接那个匣子。 “等等。”瑛贵人却又缩回了手。 从里面取出那支点翠的簪子,紧紧地攥在手心,然后才将剩下的整个匣子推给了彩雀。 “快去!” “奴婢遵命!”彩雀抱紧了木匣,一刻也不敢耽搁,起身就朝外快步走去。 瑛贵人摊开手,看着掌心那支冰冷的簪子,簪尾的流苏轻轻晃动,像极了她此刻摇摇欲坠的心。 一个时辰后,天色渐晚,彩雀回来了。 她脚步匆匆,脸上带着喜色,将银票恭敬地呈到瑛贵人面前。 “主子!都办妥了!奴婢找的是宫外最可靠的当铺,给的价钱公道,而且嘴严得很!” 瑛贵人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那支簪子已经被她放回了妆台上。 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得吓人。 “苏凝晚……”她像是在梦呓,“她凭什么……她一个只会吃了睡的蠢货,凭什么能得皇上垂青……” 彩雀心头一紧,知道下午那件事的后劲上来了。 连忙劝道:“主子,您别跟她置气。她不过是行事新奇,得了皇上一时的新鲜感罢了。等咱们成了,皇上知道您的才情和好处,自然会把她忘到九霄云外去!” “才情……”瑛贵人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宫殿里显得格外突兀。 “你说得对。”她的眼神里最后一点犹豫和怯懦消失不见。 将那沓银票重重地拍在彩雀手里。 “去!现在就去!想尽一切办法,找到那个小路子!现在只有我才能救他的命!”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必须要在侍寝的名单上!” 第32章 一颗被买通的棋子 子时已过,月亮躲进了厚重的云层里,只有几缕清冷的辉光从云隙间漏下,将宫城深处的亭台楼阁勾勒出深浅不一的轮廓。 假山背后的阴影里,寒气比别处更重,贴着石壁,能感觉到那股沁人的凉意。 彩雀已在这里等了快一炷香的功夫。 她将揣在袖中的那沓银票又往里掖了掖,指尖冰凉,呼吸也逐渐放轻。 一道影子从假山另一侧的拐角处闪了出来,轻巧又带着几分贼态。 身形瘦削,穿着一身半旧的内侍服。 四下里张望了一圈,确认无人后,才压低了身子,快步走到彩雀面前,“东西带来了吗?” 彩雀的目光从小路子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上扫过,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贪婪。 “我家主子知道公公最近手头紧,特意命我送些东西来,解公公的燃眉之急。” “你们主子……”小路子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有什么事?” “我家主子想请公公帮个小忙。”彩雀将纸包往前递了半分,那沓银票的厚度在月光下隐约可见, “每日里呈牌子的时候,我家主子的牌子,还望公公能多费心擦拭一二,再放到皇上一抬眼就能瞧见的地方。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小路子伸手想去拿,却又将手缩了回来,脸上闪过一丝惧意:“这……这可是宫里的大忌!是要掉脑袋的!” “富贵险中求。” “公公宫外的债,怕是也等不了多久了吧?若是事情闹到内务府,公公的脑袋,一样也保不住。我家主子说了,她要的,只是一个机会。成与不成,全看天意,绝不会牵连到公公。” 她将那纸包塞进了小路子的手里。 银票厚实的触感,让小路子的手抖了一下。 他飞快地打开纸包一角,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里面银票的面额。 “况且,我家主子还说了,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将来若能得势,绝不会忘了公公今日的雪中送炭。” 小路子猛地合上了纸包,抬起头,眼中的恐惧已经被贪婪压了下去,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你告诉瑛贵人,这事,我应下了。” 说完,他便不再多留,将纸包往怀里一揣,躬着身子,像来时一样,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假山后又恢复了寂静,彩雀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在寒夜里,化作一团白雾。 第二日傍晚,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皇帝萧烨刚处理完一批关于北疆军饷的奏折,眉宇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烦躁。 苏家在前朝的势力盘根错节,林太师一派又紧咬不放,两相掣肘,让他觉得心绪烦躁。 李德全带着几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将绿头牌呈到了御案前。 “陛下,该翻牌子了。” 萧烨抬起眼,目光扫过那盘绿头牌,没什么兴致地挥了挥手:“今夜不必了,都撤下吧。” 李德全躬身应是,正要示意小太监将盘子端走,萧烨的目光却忽然顿住了。 在那一众暗沉的牌子中,有一块显得格外干净,牌面上用银丝镶嵌的“长信宫”三个字,在烛火的映照下,反射出一抹柔和的光。 他的思绪毫无征兆地飘到了另一处。想起了白日里路过清芷宫时,从墙内隐约传出的叮叮当当的木匠声,还有李德全回禀时那古怪的神色,说是凝妃娘娘在给自己搭一个什么新奇的软塌。 那个女人,似乎总有无穷的法子让自己过得舒坦惬意,哪怕是在这深宫里,也活得像个自在的闲人。 想到苏凝晚那副安逸的模样,萧烨心里的那股烦躁,竟莫名地消散了一些。 他再看向那块牌子时,心绪也跟着平复了许多。 既然那个最能惹他心烦的人生怕别人打扰了她的“雅兴”,那他便去找个安静的人待着也好。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落在了那块擦得锃亮的牌子上。 “啪”的一声轻响。 他翻了过来。 “摆驾长信宫。” 李德全闻言,心下了然,连忙躬身领命。 那扇紧闭的殿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众内侍。 瑛贵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提着裙摆,款款上前,而后盈盈拜倒在地。 “臣妾恭迎陛下。”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 “平身吧。” 他迈步走进来,目光在殿内环视一圈。 长信宫的陈设简单,甚至称得上有些清冷,但打扫得一尘不染。 他走到一张桌案前,看到上面摊着一卷抄写了一半的佛经,字迹娟秀,透着一股沉静。 “这么晚了,还在抄经?”他随口问了一句。 瑛贵人已经站起身,垂首立在一旁,姿态恭敬。“回陛下,臣妾……臣妾心绪不宁,便抄录佛经,以求心安。” 萧烨“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殿内陷入了沉默,彩雀连忙奉上热茶,手脚都有些发软。 许久,萧烨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了撇浮沫。“你的字,倒是比朕想象中要好。” “陛下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他站起身,朝着内殿走去。“夜深了,歇息吧。” 瑛贵人心里猛地一跳,跟在皇帝身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内殿的陈设更为简单,只有一架屏风,一张床榻。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萧烨在床沿坐下,回过头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瑛贵人停下脚步,不敢再上前。 “过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她咬了咬下唇,缓缓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那味道让她有些眩晕。不敢抬头,只能看到他龙袍下摆上用金线绣出的云纹。 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托起她的下颌。 她被迫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怕朕?” “臣妾……”她的声音有些发干,“臣妾不敢。” “不敢,那就是怕了。”萧烨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他松开手,转而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替朕更衣。” 瑛贵人的手指抖得厉害,好几次都解不开那繁复的盘扣。她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外袍褪下,只余一身中衣。 她背过身去,手指颤抖地解开自己的衣带,外衫滑落,露出里面藕荷色的寝衣。 还未站定,手腕便是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带倒在床榻上。 床幔被随手放下,月白色的纱帐上绣着细密的水纹,在烛光下微微晃动,隔绝出一个独立而私密的世界。 黑暗中,她感觉到身侧的人覆了上来。 她闭上眼睛,攥紧了身下的锦被,指尖深深地陷进柔软的丝绸里。 第33章 两种不同的清晨 天光熹微,殿门被内侍从外面轻轻合上,门轴转动的声音被刻意压低,最终“咔哒”一声落了闩,将内外的世界彻底隔绝。 殿内只留下一室沉寂,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龙涎香气息。 锦被下的身体动了动,瑛贵人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僵硬地躺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月白色的床幔。 身上传来的酸痛感和一种被碾压过的疲惫,都在提醒她昨夜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身侧的龙榻已经空了。那处锦被的褶皱和枕上属于另一个人的浅浅凹痕,都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温热。 她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覆在那片温热之上。 迟来的狂喜混杂着后怕,将她淹没。 猛地收回手,攥紧了胸口的衣襟,指节用力到泛白。 她想哭,又想笑,最终只是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将所有的情绪都堵在了喉咙里,只有身体在锦被下无法抑制地颤抖。 彩雀听到外面仪仗离开的动静,估摸着时辰,端着一盆热水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她的主子坐在床榻上,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寝衣,长发散乱,整个人都在发抖。 “主子!”彩雀吓了一跳,手里的铜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溅了一地。 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皇上他……” “他没什么!”瑛贵人猛地抓住彩雀的手,脸上还挂着泪,嘴角却高高扬起,“他很好!从没有这么好过!” 她猛地掀开被子,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她冲到妆台前,看着镜中那个虽然憔悴却双眼放光的自己。 “彩雀!去!把殿门都给我打开!把所有窗户也都打开!” 长信宫的大门,已经许久没有在这么早的时辰里敞开过了。 前些日子里,这里总是死气沉沉,宫人们连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生怕一点声响惊扰了主子的愁绪,或是招来旁人的白眼。 但今天不一样了。 随着那两扇沉重的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清晨的一缕阳光照了进来,将庭院里那些垂着头的小宫女和小太监们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原本有气无力的扫地动作,都变得用力了几分。 彩雀从内殿快步走出,她的腰杆挺得笔直,微微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骄傲。 她不再像过去那样低眉顺眼,“都愣着做什么!没看见主子醒了吗?手脚都麻利些!小福子,你去小厨房传话,让他们炖一盅血燕来,就说主子昨夜辛苦,身子虚,得好好补补!小全子,你去把院子里的落叶都扫干净了,一会子内务府的人该来送份例了,别让人看了笑话!”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在寂静了许久的长信宫庭院里回荡,惊起了几只在屋檐下打盹的麻雀。 那几个小太监非但没有觉得被呵斥,反倒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活气,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喜色,齐声应道:“是,彩雀姐姐!” 小福子几乎是跑着去的,脚步都带着风。 谁不知道,小厨房那帮人最是捧高踩低,过去长信宫要点热水都得看人脸色。 今天,他就是要去告诉那些人,长信宫今非昔比了!主子要的是血燕,少一根丝都别想糊弄过去! 整个长信宫,扫地的声音,开门的声音,宫人们带着笑意的交谈声,汇聚成一股鲜活的气流,冲散了这里积攒了数月的阴霾和死气。 内殿里,瑛贵人坐在妆台前,听着外面庭院里久违的热闹声,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对镜梳妆的每一个动作都格外细致。 “眉毛画得淡了,往上挑一些,要有精神。” “唇脂用那盒正红的,我不要这些粉的。” “头发给我梳高一些,对,就要这样,把脖颈都露出来。把那支点翠的簪子给我戴上!” 她指挥着宫女们为她打造属于得宠妃子的形象。 点翠簪子被稳稳地插入高耸的发髻中,簪尾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样的消息,在宫里是长了翅膀的。 当皇帝的仪仗在晨曦中离开长信宫时,消息便随着那些躬身行礼的宫人以及内侍的眼角余光,扩散开来。 等到了晨省的时辰,在各宫的掌事宫女们交头接耳之间,整个后宫便都已知晓。 当这阵风吹到清芷宫时,却被一声中气十足的惨叫给打断了。 “哎哟……哎哟喂!宝珠!你这是要谋杀本宫吗?!” 苏凝晚趴在“摸鱼一号”豪华躺椅上,脖子以一个别扭的角度歪着,疼得龇牙咧嘴。 昨日午后在秋千上晃晃悠悠地看话本,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今早早晨醒来,脖子便动弹不得了。 宝珠刚从晨省那边告假回来,一进院子就看到自家娘娘这副惨状,急得满头大汗,连忙上前给她揉捏。“娘娘,您怎么又在外面睡着了?这秋千上夜里风凉……” 她一边用着从宫里老嬷嬷那里学来的手法推拿,一边把刚听来的消息说了:“娘娘,您是没瞧见,今儿一早,各宫的姐妹们看奴婢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她们都在说,昨夜……昨夜皇上歇在了长信宫,瑛贵人得宠了。” “哦,她啊。”苏凝晚疼得倒吸冷气,下巴搁在躺椅的扶手上,声音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 【新人终于转正了,可喜可贺。】 她内心甚至还有点欣慰,【希望她业务能力强一点,能多扛点业绩,这样我的退休生活就更有保障了。】 宝珠看自家娘娘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更是着急,手上的力道不由得重了些。 “啊!疼疼疼!”苏凝晚叫唤起来,“你轻点!得宠就得宠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解决我这个脖子的问题!” 她挣扎着从躺椅上爬起来,贴上一块黑乎乎的草药膏药,然后拿起一旁的炭笔,就在一张新的图纸上涂涂改改:“不行,这个‘摸鱼二号’的设计存在严重的人体工学缺陷,得升级。得加个可调节的颈枕,还得是记忆棉的!” 第34章 一闪一闪亮晶晶 时值九月,秋高气爽。翊坤宫的柳妃,在御花园里设下了一场小小的赏花宴,遍邀后宫妃嫔,共赏金桂。 “柳妃娘娘这里的桂花,开得就是比别处要好,这香气闻着,都觉得心里舒坦。”一位品阶不高的常在,正坐在柳妃身侧,柔柔地开口,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 午后的御花园,阳光里带着一些暖意,透过层层叠叠的桂树枝叶,在汉白玉的石桌和锦绣的坐垫上,筛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浮动着桂花馥郁的甜香,混杂着宫女们精心准备的茶点气息。 柳妃坐在主位上,一身浅紫色的宫装,衬得她肤色胜雪,气质温婉。 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端起面前的白玉茶盏,“不过是沾了些阳光雨露罢了,算不得什么。妹妹们喜欢,常来坐坐便是。” 声音温润,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如同画中人。 她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是这后宫里,除了那位之外,最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另一位贵人轻哼了一声,用帕子掩着嘴,对身旁的妃嫔低语:“可不是嘛,阳光雨露都往翊坤宫洒,咱们这里,连片叶子都沾不着。” 声音里带着一股藏不住的酸气,眼神若有若无地瞟向了角落里一个刚到的身影。 苏凝晚到得不早不晚。 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宝珠体贴地在她身后垫上了一个厚厚的软垫。 脖子僵硬,贴着膏药的地方传来一阵阵辛辣的凉意。 可今日里,她只能保持着一个略显僵直的姿态,小口地喝着热茶,尽量减少转头的动作。 周围那些带着探究和几分嫉妒的目光她也浑不在意。 【唉,这种由大反派组织的强制性团建活动真是痛苦。】 她看着眼前精致却没什么油水的糕点,内心一片萧索, 【这脖子疼得我连胃口都没有了。好想来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必须加两个流心蛋!】 就在这时,园子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原本还在低声交谈的妃嫔们,声音都不约而同地小了下去,目光齐齐地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瑛贵人今日穿了一件湖水绿的宫装,那颜色在满园的金黄秋色中显得格外扎眼。 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仪态端庄。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高高地挽成一个华丽的发髻,上面只斜斜地插着一支红宝石的簪子。 宝石的切面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芒,随着她的走动,那点耀眼的红光在众人眼前一晃一晃的,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苏凝晚的脑海里,机械音准时响起。 【系统提示:检测到关键人物“瑛贵人”佩戴高能量道具“御赐红宝石簪”。道具属性:炫耀+100,挑衅+80,审美-10。】 【道具?我看是绩效奖金还差不多。】 苏凝晚在心里跟系统搭话,【不过这审美-10我倒是认同。】 瑛贵人目不斜视地走到柳妃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然后才在柳妃下首的一个位置上坐下。 她落座后,并没有安分下来。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然后便仪态万方地站起身,提着裙摆,朝着苏凝晚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这一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跟了过来。 瑛贵人走到苏凝晚面前,盈盈一福,“给凝妃娘娘请安。” 苏凝晚因为脖子疼,只能略略颔首,算是回了礼。“起来吧。” 瑛贵人起了身,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抬起手,装作娇憨的姿态,轻轻抚了抚自己鬓边的那支红宝石簪子,眼波流转, “唉,昨夜也不知是怎么了,风有些大,吹得妹妹头疼了一宿,今早起来都有些昏沉沉的。” 她说着,微微垂下眼帘,脸上飞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红晕,“幸得陛下关怀,赏了这支簪子,说是红宝石能安神,妹妹戴上,这头才算是不那么疼了。” 苏凝晚脑中的系统立刻发出了警报。 【警告:检测到高级“绿茶”话术。】 说人话! 【翻译结果:‘看,老娘侍寝了,你们没有。并且老板还给了我爱的奖励,你们更没有。’】 翻译得不错,很精髓。 苏凝晚在心里给系统点了个赞。 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些,大家似乎都等着看苏凝晚的反应。 苏凝晚正费力地抬手揉着自己的后颈,闻言只是抬起眼,目光越过瑛贵人那张写满了“快来嫉妒我”的脸,直直地落在了那支簪子上。 亮晶晶的,真好看。 “你这簪子不错啊。” 苏凝晚真心实意地开口,因为脖子扭不过去,她只能努力地仰着头, “这红色配你这身绿衣裳,赛……咳,挺闪的。” 她差点就把“赛狗屁”三个字顺口说了出来,还好及时刹住了车。 【……宿主?】系统机械的声线里出现了一丝卡顿,【战术分析模块出现乱码。未检测到任何反击行为。您的应对策略……偏离主线任务。】 【闭嘴!什么主线任务?我的主线任务是退休。】 苏凝晚在心里默默点评,【看来内务府的好东西不少。改天我也得去要一个,就说我落枕了,需要blingbling的东西冲冲喜。】 她说完,便继续跟自己的脖子较劲去了,全然没把瑛贵人那番意有所指的话放在心上。 瑛贵人准备好的一肚子机锋和炫耀,就这么被一句没头没脑的夸奖给噎了回去。 她设想过苏凝晚可能会有的所有反应。 嫉妒?轻蔑?冷嘲热讽?她甚至连应对的话都想好了。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的关注点,竟然真的就只是在簪子本身。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卯足了劲,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不受力。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李德全恭敬的声音:“陛下驾到。” 苏凝晚的脑海里,系统的警报声几乎要刺破天际。 【一级警报!一级警报!大老板意外出现在团建现场!请宿主立刻进入营业模式!重复,立刻进入营业模式!】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苏凝晚也龇牙咧嘴地跟着站了起来。 皇帝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的常服,只是在园子边上信步走着,似乎被这里的热闹吸引,顺道过来看看。 他刚刚在不远处的回廊下,将那一幕尽收眼底。 自然,也听到了苏凝晚那番惊世骇俗的内心吐槽。 【好家伙,这姐们儿是戴了个聚光灯在头上吗?blingbling的,晃得我眼睛疼。不过这审美还行,比我老板上次送我的‘五彩斑斓的黑’强多了。】 不动声色的又走进了几步。 瑛贵人见到皇帝,脸上焕发了光彩。 连忙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声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臣妾参见陛下。” 她身后的苏凝晚,因为脖子的问题,行礼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和滑稽。 皇帝的目光落在瑛贵人发髻上那支异常显眼的簪子上,又看了看她那副强作娇羞的模样,最后,视线停在了苏凝晚身上。 “平身吧。” 瑛贵人站起身,还想再说些什么,来延续自己刚刚被打断的话题。 苏凝晚一脸痛苦地揉着脖子,看到皇帝,像是看到了救星,满脸真诚地抱怨道:“陛下,您可算来了。您快管管内务府吧,这宫里的枕头也太硬了,臣妾睡了一觉,脖子都快断了!” 第35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从未有人敢如此大胆的当着陛下的面抱怨,在场众人都在想,陛下究竟会如何反应的时候,柳妃发出了一声轻叹,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 “唉,凝妃妹妹还是这般孩子心性,有什么委屈,都只知道跟陛下说。” 她放下茶盏,目光柔和地看向瑛贵人,那眼神里满是亲切的期许。 “瑛妹妹,你瞧,这机会不就来了?” 瑛贵人有些茫然地看向她:“柳妃姐姐,您说的是……什么机会?” 柳妃温柔一笑, “陛下日理万机,这等更换枕芯的后宫琐事,本不该让他烦心。妹妹如今圣眷正浓,陛下也正看着你。若由你出面,把凝妃妹妹这桩烦心事办得妥妥帖帖,岂不更能显出你的贤德与能干?” 她顿了顿,“总好过让内务府那些奴才敷衍了事,慢待了凝妃妹妹,对不对?” 这番话,对于智商不高的瑛贵人来说,听上去句句都是在真心为她铺路。 她立刻挺直了腰板,骄傲地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转身便对着皇帝娇声说道: “柳妃姐姐说的是!陛下您瞧,臣妾就知道该如何为您分忧!凝妃姐姐不过是抱怨一句,臣妾听了都心疼。这点小事,包在臣妾身上!臣妾保证,今天就让内务府给凝妃姐姐换上全皇宫最软和的枕头!” 她说完,还得意地瞥了苏凝晚一眼,那眼神就像在说:看,我不仅得宠,还能干,你这个只会告状的废物。 皇帝听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皱着眉头看向了苏凝晚,“你,抬起头来。” 苏凝晚只能龇牙咧嘴地努力抬头。 “啧,”皇帝一脸不耐,“脖子僵成这样,像个木偶似的,难看死了。李德全!” “奴才在。” “去告诉内务府,凝妃的枕头,让他们用上好的天山雪棉重新做一个。若是再让她落枕,朕就让他们所有人的脑袋都换个地方歇着。” 瑛贵人刚升起骄傲便被皇帝亲手打碎,脸涨的通红。 苏凝晚眨了眨眼,立刻戴上了她“骄纵跋扈但脑子不太好使”的伪装面具。 得寸进尺地凑上前一步,苦着脸撒娇: “陛下,光有好枕头不行呀。臣妾这脖子疼得饭都吃不香了。您看,是不是得再赏一碗汤羹,给臣妾活血化瘀、补补身子呀?” 这番没规矩的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系统警报:宿主演技上线!当前人设:恃宠生娇的草包美人。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皇帝看着她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轻哼一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得寸进尺。” 然后才对李德全吩咐道:“听见没有?再让御膳房炖一碗天麻川芎鱼头汤。记得,多放两片姜,去去寒气。” 一锤定音。 这下,连柳妃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 而此时的瑛贵人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手中的茶盏“当啷”一声脱手,摔在汉白玉的地面上,碎成了几瓣。 “臣妾……臣妾失仪,请陛下降罪!” 她直接跪了下去,额头抵地,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得梨花带雨。 皇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病了就给朕滚回去歇着,在这里哭哭啼啼,晦气!” 说完转身便朝着来时的路走去,只留下一句: “都跪安吧。” 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跪在地上的瑛贵人才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对着苏凝晚说道: “凝妃娘娘真是好福气!” 说完便带着彩雀,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柳妃看着地上的碎片,只是淡淡地吩咐宫女:“收拾了。” 然后她站起身,对着已是兴致全无的众人柔柔一笑:“天色不早了,妹妹们也都乏了,今日便散了吧。” 苏凝晚坐在原位,看着满桌几乎没动过的糕点,又看了看地上那堆碎瓷片, 【系统,刚才柳妃那一整套操作是什么意思?又是给我挖坑又是替我说话的,她是天气预报吗?】 【......】 系统的机械音卡了很久,才艰难地重启,【翻译结果:‘你个憨批,老板给你这么大个项目,你居然只想着中午的盒饭加不加鸡腿!你这样的人,活不过试用期!’同时,她还告诉了另一个被你气走的憨批:‘别急,他蹦跶不了几天,老板很快就会发现他是个废物了。’】 【哦......】苏凝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警告:仇恨值模块已爆表。来自“瑛贵人”的恶意攻击预警已提升至红色最高级。来自“柳妃”的潜在威胁等级由“普通”提升至“危险”。】 苏凝晚皱起了眉,终于感觉到了事情的一丝严重性。 【你的意思是......】 【是的。】 【我今天晚上......】苏凝晚一脸沉痛地问,【......那碗鱼头汤,还能加流心蛋吗?】 【.....系统请求格式化。】 苏凝晚的系统请求格式化时,瑛贵人宫殿的门,被彩雀轻轻合上。 瑛贵人缓步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许久才抬起手,将发间那支红宝石簪子取了下来。 “啪。” 她松开手,任由簪子掉落在光滑的台面上。 那一声清脆的声响,像是第一道裂痕。 她忽然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彩雀,声音很轻。 “我今天,像个笑话吗?” 彩雀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娘娘……您别这么说……” “那个苏凝晚,她凭什么?”瑛贵人打断了她,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问,“就凭她会像个孩子一样撒娇告状吗?” 彩雀不敢接话,只能小声劝慰:“娘娘……凝妃不过是一时运气好,仗着家世罢了……” “运气?” 瑛贵人重复着这个词,忽然“咯”的一声轻笑出来。 那笑声在寂静的殿内让彩雀的头皮一阵发麻。 瑛贵人缓缓蹲下身,捡起了台面上那支金簪,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冰冷的宝石。 “你说得对,是运气。” 她的脸上绽开一个扭曲的笑容。 “可一个人的运气再好,也得有命去享,不是吗?” 彩雀吓得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娘娘……您……” 瑛贵人没有理会她的惊恐,只是自顾自地,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问道: “彩雀,你说……一个人要是病得久了,病得重了……是不是就什么福气也消受不起了?” 她的目光落在彩雀的脸上,“到那时,”她将那支簪子轻轻放进彩雀颤抖的手中,“这宫里的枕头是硬是软,汤里……还加不加姜,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第36章 一个落枕引发的惨案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一个消息便插上翅膀似的,从瑛贵人宫中飞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各宫主位的妆台前。 ----瑛贵人病了。 据说,是昨儿在御花园吹了风,又动了气,回宫便发起热来,夜里更是头疼难忍,说了一夜的胡话。 清芷宫里,苏凝晚被宝珠伺候着,用一柄小银勺,慢悠悠地舀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 她的脖子经过一夜的休整,已经好了许多,至少转头的时候,不再像个生锈的傀儡了。 “娘娘,您听说了吗?”宝珠替她布菜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瑛贵人病了,听说是风寒,今日的晨省都告了假。” 苏凝晚舀着莲子羹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宝珠。 “风寒?”她皱起了眉。 宝珠以为自家娘娘是在思索其中关窍,连忙点头:“是呢,说是病得还不轻,太医都去瞧过了。” 【系统,】苏凝晚在脑海里忧心忡忡地问,【你说,这算工伤吗?昨天团建的时候还好好的,回去就病了。要是算工伤,她能申请带薪病假吗?这绩效还算不算了?】 系统的机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根据本系统对宫斗模型的分析,此类“病症”通常为战略性武器,而非生理性故障。简单来说,她在演戏。】 【哦......绩效碰瓷啊,这个我懂。】苏凝晚恍然大悟. 她摇了摇头,舀起一勺莲子羹送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对宝珠说:“知道了。那……回头你从咱们库里,挑点东西给她送去,就说我说的,让她好好养病。” 宝珠:“……是,娘娘。” 此时瑛贵人的宫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殿内的窗子都关着,光线昏暗,更显得气氛沉闷。 她斜斜地靠在床头,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一张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却没什么血色。 “娘娘,柳妃娘娘来看您了。”锦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瑛贵人眼中闪过一丝光,挣扎着便要坐起来。 柳妃款款而入,身后跟着的宫女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她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宫装,脸上未施粉黛,更显得温婉清丽。 “妹妹快躺下,”柳妃一见她要起身,连忙快走几步,按住了她的肩膀,声音里满是心疼与责备,“你这孩子,都病成这样了,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她自然地在床边坐下,从锦绣手中接过一个白瓷盅,用银匙搅了搅,一股清甜的燕窝香气便散了出来。 “这是我小厨房里用文火慢炖的血燕,最是滋补。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柳妃舀起一勺,动作温柔地送到瑛贵人嘴边。 瑛贵人眼眶一红,“劳烦姐姐挂心了.....是妹妹没用,不过是吹了点风,就病倒了。” “傻妹妹,”柳妃放下瓷盅,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她的嘴角,叹了口气,“你这哪里是风寒,分明是心病。” 她屏退了左右,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这才握住瑛贵人的手,轻声道:“昨日之事是我不好,没能护住你。让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受了委屈。” 瑛贵人被说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姐姐,我……我只是不甘心!那个苏凝晚,她到底有什么好?粗鄙无礼,目无君上,陛下为何就偏偏......” “嘘----”柳妃将一根手指轻轻点在她的唇上,摇了摇头,“妹妹,你看事情,还是只看在了表面。” 她顿了顿,“你想想,陛下为何会对凝妃一句不懂事的抱怨,那般上心?” 瑛贵人含着泪,茫然地看着她。 “因为新鲜,这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循规蹈矩,温良恭顺?可偏偏出了她这么一个异类。男人嘛,尤其是陛下这样的天之骄子,总是对没见过的人和事,多几分好奇心。” 她看着瑛贵人若有所思的神情,微微一笑,“所以,你越是端庄,越是委屈,就越显得她那份真性情,难能可贵。” 瑛贵人咬着下唇,眼中的茫然逐渐转变成了不甘和愤恨。 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所以,妹妹,你这一病,时机恰到好处。” “姐姐的意思是?” “你这一病,便避开了她的风头。也给了陛下一个冷静下来的机会。” “陛下会想,昨日是不是对你太严厉了些?你病得这么重,是不是也有他的缘故?等他心中有了这份愧疚,再去看望你时,自然就会多了几分怜惜。” 她凑到瑛贵人耳边,“妹妹,这后宫争宠,有时候,弱比强更有用。眼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你如今这副模样,楚楚可怜,我见犹怜,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心软?” 瑛贵人的眼中,渐渐亮了起来。 “姐姐……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柳妃满意地笑了,她站起身,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恢复了那副端庄温婉的模样,“你好生歇着,拿出你最好的模样,等着陛下便是。” 说完,她便带着宫人,悄然离去。 瑛贵人躺在床上,满心满眼都是对皇帝即将到来的探望的期待。 她等了一个上午,又等了一个下午。 从满怀期待,等到心焦气躁。 眼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殿外的脚步声却始终没有为她响起。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殿外终于传来通传声。 “李总管到----” 不是“陛下驾到”,而是“李总管到”。 瑛贵人的心沉了一半,但脸上依旧强撑着恰到好处的病容。 李德全领着两个小太监,捧着一堆用明黄锦缎包裹的赏赐物,走了进来。 他依足了礼数,隔着一段距离便微微躬身: “给瑛贵人请安了。奴才来迟,贵人可千万别怪罪。” 瑛贵人挣扎着想撑起半个身子,声音虚弱:“公公言重了......不知公公前来?” “陛下心中挂念您呢。” 李德全打断了她的话,他侧过身,让身后的小太监将托盘里的东西展示出来,“陛下听闻您身体抱恙,心疼得不行。特意让奴才从私库里挑了这几样顶顶好的东西给您送来,您瞧,这千年的人参,上好的鹿茸,都是有钱也难买到的。陛下说了,务必让您好生将养着,切莫多思。” 瑛贵人看着那些珍贵的药材,心中那沉下去一半的心,又浮上来一点。挤出一个笑:“臣妾...谢陛下隆恩。只是不知,陛下他.....” “唉,”李德全恰到好处地叹了口气,“贵人您有所不知啊。” “不是陛下不想来,实在是……前线军饷的奏折,在御书房堆得跟山似的。事关苏大将军的粮草调配,那可是军国大事,半分也马虎不得。陛下一整日都没怎么合眼了,这会儿还在灯下批着呢。饶是如此,心里还念着您,这才特特地遣了奴才来。” 她放在锦被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李德全将赏赐的珍贵药材一一清点,又对着彩雀细细嘱咐了用法和忌口,每一个细节都关照得无微不至。 做完这一切,他才躬身告退。 偌大的宫殿,只有桌上那堆价值连城的药材,在昏暗的烛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泽。 “娘娘……”彩雀端着那碗早已冷透的燕窝,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您看,陛下还是关心您的,送了这么多好东西来……” 瑛贵人目光落在彩雀手中的那碗燕窝上,又移到桌上那堆药材上。 许久,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充满了说不出的悲凉。 “关心?”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慢慢地坐起身,看着彩雀,一字一句地问,“他是关心我,还是在告诉我......我的这场病,连苏家的一车粮草都比不上?” 彩雀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娘娘,您慎言!” “慎言?”瑛贵人像是被这两个字刺痛,她猛地抬手,一把挥落了彩雀手中的瓷盅。 第37章 苏-奸商-系统的kpi “啪嚓----!” 白瓷盅应声而碎,粘稠的燕窝汤汁溅了彩雀一身,显得狼狈又肮脏。 “我病了,是为了让他看我一眼......”瑛贵人看着地上的狼藉,眼中再无半分泪意,只剩下淬了毒的恨意,“到头来,竟是替她苏凝晚的家族,挣来了国之栋梁的好名声!” 在瑛贵人宫中那碗名贵的燕窝碎在地上的第三天,清芷宫的小菜园里,迎来了第一次大丰收。 这几日,整个后宫都像被一层薄雾笼着,瑛贵人的“病”不好不坏地吊着,柳妃娘娘每日里不是诵经便是抄佛,各宫请安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沉闷。 只有清芷宫,画风永远和别处不同。 午后的阳光没什么热度,懒洋洋地洒下来,苏凝晚正蹲在她的菜地边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银剪刀,姿态专注地剪下一根顶花带刺的黄瓜。 “咔嚓”一声,黄瓜应声而落,那股清新的草木气,是整个沉闷后宫里,难得的一点鲜活。 “娘娘,您看!这个番茄也好红啊!”宝珠献宝似的捧着一个红彤彤的番茄跑过来,脸上是被阳光晒出的红晕,和真心实意的欢喜。 苏凝晚接过那个温热的番茄,满意地点了点头。 【系统,看见没有?纯天然,无公害,有机蔬果。这要是在我们那儿的生鲜超市,都得贴上金标卖。】 【数据分析中……】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卡顿,【经检测,宿主当前行为与主线任务“宫斗求生”关联度为-10%。警告,长期沉迷农耕将导致业务能力严重退化。】 【闭嘴,你懂什么?这叫‘后勤保障’。】苏凝晚在心里慢条斯理地反驳。 她看着眼前这些水灵灵的黄瓜和番茄,一个属于现代社畜的记忆,忽然就冒了出来。 “宝珠,”她眼睛一亮,“走,咱们去小厨房,今天给你做个好吃的。” 半个时辰后,清芷宫的小厨房里。 宝珠和小栗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苏凝晚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一切。 面粉加水和成面糊,倒在平盘里上锅蒸成一张张半透明的、Q弹的面皮,再切成细条。 黄瓜切成丝,番茄用热水烫过、去皮、切成小块,用热油和蒜末那么一炝,一股奇异的香气便飘了出来。 “娘娘...这是什么呀?”宝珠看着碗里那晶莹剔透,且红红绿绿的面条,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叫凉皮,”苏凝晚一脸神秘,把筷子递给她,“尝尝。” 宝珠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好吃得让她差点把舌头也吞下去。 “好吃!太好吃了!” 苏凝晚看着她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满意地笑了。 自己也拌了一大碗,吃得心满意足。 【看见没,系统?什么宫斗,什么争宠,有这个好吃吗?】 【警告!检测到高分KPI项目!】 系统的机械音,【分析:此物对终日面对油腻御膳的核心目标是降维打击!立刻打包一份!快!别让到手的业绩跑了!】 苏-奸商-系统的话提醒了苏凝晚。 她眼珠一转,叫来小栗子,亲自将凉皮装进了一个精致的食盒里。 “去,”她对小栗子说,“送去御书房,给陛下尝尝,咱们清芷宫的新品。” 小栗子应声而去。 彼时,皇帝正在御书房里,被一堆关于边疆军饷的奏折搞得头昏脑涨。 他指尖捏着朱笔,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殿内的气压低的吓人。 李德全捧着那个食盒进来,躬身说是凝妃娘娘送来的“解暑小食”时,皇帝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不耐烦的单音: “嗯。” 李德全眼观鼻鼻观心,将食盒轻轻打开,那碗看起来清清爽爽、红绿相间的吃食,被无声地推到皇帝的御案一角。 皇帝批完一本奏折,揉了揉眉心,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只白瓷碗。 他微微一顿。 这东西,看着倒是新奇。 他放下朱笔,带着几分审视,拿起了筷子,试探性地尝了一口。 清爽的黄瓜、酸甜的番茄、爽滑的面皮,冲散了一下午的烦躁和疲惫。 他从未吃过这样新奇又开胃的东西。 李德全垂手立在一旁,眼角的余光瞥见皇帝的眉头,似乎舒展了那么一丝丝。 皇帝面无表情地吃完了第二口,第三口…… 很快,一整碗凉皮便见了底。 他放下筷子,端起茶盏漱了口,整个过程不见半分喜悦。 殿内一片安静,李德全连呼吸都屏住了。 许久,皇帝才淡淡开口,“这是何物?” 李德全连忙躬身答:“回陛下,凝妃娘娘说,此物名为‘凉皮’。” “凉皮……”皇帝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了一丝玩味。 【这女人的脑子里,到底还藏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面上依旧冷峻,拿起一本奏折,仿佛刚才那碗凉皮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李德全正准备悄悄地将空碗收走,皇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东西……倒也还算爽口。吃了之后,头脑清明了些,批折子的精神也足了。” 李德全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连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嘴角快要压不住的弧度。 整个皇宫谁不知道,陛下您这是嘴硬心软的老毛病又犯了。 夸人的话到了嘴边,非要转个三四道弯,跟军国大事扯上关系才肯说出来。 果然,下一刻,皇帝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西域不是刚进贡了一箱‘马奶葡萄’吗?放在冰窖里也是占地方,朕素来不喜甜食,瞧着心烦。” 李德全心中一动,连忙躬身接口:“是,正在冰窖里镇着呢,一共就那么一箱,太后娘娘那里也只送去了一小碟。” “嗯,”皇帝点点头,朱笔在奏折上画了个圈,“既然凝妃送了东西来,那便赏她吧。”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带着几分嫌弃又说: “让她多吃点,也省得她总和朕念叨,内务府的枕头硬。” 李德全强忍着笑意,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奴才遵旨。” 他捧着空食盒,转身走出御书房的那一刻,肩膀忍不住微微耸动了一下。 这道旨意一出,不过半个时辰,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一整箱!太后都只尝个鲜的马奶葡萄,竟然悉数都送去了清芷宫! 当然,这个消息也传到了瑛贵人这里。 彼时,她正躺在病榻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床顶的幔帐,彩雀正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一口一口地喂着她。 一个小宫女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嫉妒: “娘娘!娘娘!出大事了!陛下把西域进贡的马奶葡萄,全都赏给清芷宫了!” “哐当----” 彩雀手中的药碗一抖,褐色的药汁洒了半碗。 瑛贵人像是没有听见,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 那小宫女没察觉到气氛不对,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听说是凝妃娘娘做了什么新奇吃食,叫‘凉皮’,得了陛下的欢心!我的天呐,那可是一整箱啊!听说那葡萄,甜得跟蜜似的,一串就值一两银子呢!” 许久,瑛贵人才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那个还在兴奋的小宫女。 “你说......她做了什么?” “凉......凉皮......”小宫女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声音也小了下去。 “哦,凉皮......”瑛贵人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语,忽然,她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她慢慢地坐起身,看着彩雀,“我在这里喝着续命的苦药,她在那里...吃着御赐的甜葡萄。” “彩雀,去翊坤宫。就说,我想柳妃姐姐了。” 第38章 风雨欲来 翌日,彩雀便奉了瑛贵人的命,悄然去了翊坤宫。 给锦绣带了一盒精致的糕点。带回了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 “锦绣姐姐说,御花园西角那片腊梅,该修剪了。让咱们得空时,也去瞧瞧。” 于是,一个时辰后,彩雀独自一人,出现在了御花园那片偏僻的腊梅林。 冬日将近,寒风萧瑟,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微微颤抖。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太监,正蹲在地上,专注地用一把小剪子,修剪着枯枝。 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眼清秀,只是神情有些木讷,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普通模样。 彩雀的脚步放的很轻,但他还是听见了。 他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眼中一片茫然地看着她。 彩雀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字条,递给了他。 小德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字条,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他展开字条,上面只有一行清秀的小字。 看完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对着彩雀点了点头。 将字条重新折好,递还给彩雀。 彩雀接过,转身走到一旁的石灯座后,用火折子将字条点燃,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被寒风吹散得无影无踪。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离。 这之后,瑛贵人便安分了下来。 每日里除了养病,便是抄经。 只是彩雀的身影,却开始频繁出现在清芷宫附近。 她偶尔路过,看一看那些洒扫、浣衣的粗使宫人们。 “太难看了!” 苏凝晚“啪”的一声,在脑海里关掉了系统小说的阅读界面,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在躺椅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御赐的马奶葡萄,经过她这几日的不懈努力,已经消灭了一大半。 此刻,她的人生乐趣,又少了一项。 “系统,我严重怀疑你们的畅销榜是刷出来的。” 她有气无力地吐槽,“这本《霸道帝王与他的摸鱼小娇妻》都二十章了,男女主角还在为‘今天你到底爱不爱我’这种问题进行拉锯战!能不能来点实际的?比如‘今天我能不能提前下班’?” 【报告宿主,】 【根据后台数据显示,此文在宫斗小说频道收藏排名第一。符合大众审美。】 【大众审美太可怕了。】 苏凝晚翻了个身,拿起一颗马奶葡萄丢进嘴里,甜美的汁水让她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 “你看这反派,简直是降智的典范。下毒就下毒吧,非要下那种一吃就死的,生怕别人查不出来是她干的。蠢不蠢?” 她一边吃,一边以一个资深读者的身份,对书里的情节指点江山, “要我说,就该下那种慢性的,无色无味的,混在每天都要用的东西里。 比如熏香啊,胭脂啊......让女主角在不知不觉中,身体越来越差,还查不出病因。这才叫高级的宅斗手法嘛!” 系统沉默了很久,久到苏凝晚以为它又掉线了。 【分析完毕。】 系统的机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丝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宿主提出的“慢性毒杀”方案,逻辑缜密,可操作性强,已自动存入本系统“优秀案例库”,供下......供后续参考。】 苏凝晚:“......” 【鉴于宿主在“宫斗理论”方面展现出的卓越天赋,】 系统的声音突然变得积极起来, 【现发布限时支线任务:“笔伐天下”。任务内容:创作一部超越《霸道帝王与他的摸鱼小娇妻》的文学作品。任务奖励:积分1000点,系统商城“文艺区”永久解锁。宿主,干吧!用你的才华,去碾压那些庸俗的作者!】 对啊!与其看这种折磨人的小说,为什么不自己写一本,取悦自己呢?更何况还有奖励! 她“蹭”地一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眼中闪烁着的光芒,把宝珠吓了一跳。 “娘娘,您怎么了?可是葡萄酸着牙了?” “宝珠!笔墨伺候!” 苏凝晚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此刻就是文曲星下凡,“本宫要创作了!” 半个时辰后,清芷宫的书房里。 苏凝晚看着面前铺开的宣纸,以及上面龙飞凤舞的十个大字,陷入了沉思。 纸上写着:《霸道皇帝与他的摸鱼小娇妻》。 她又提起笔,蘸饱了墨,郑重其事地在下面写下了第一行字。 “他,是九五之尊,是这天下最孤独的王。” 写完,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颇有大神风范。 然后,她又写下了第二行字。 “她,只想退休,是这宫里最咸的鱼。”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苏凝晚托着腮,看着那两行字,创作的激情,如同被扎破的气球,漏了个精光。 【好累啊……】她在心里哀嚎,【写小说也太难了吧!还是躺着比较舒服。】 她果断地扔下笔,对着殿外喊了一声:“宝珠!葡萄再给我端一盘来!” 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学创作,就此弃坑。 而就在苏凝晚为了自己的“江郎才尽”而烦恼时,一场关乎性命的阴谋,终于找到了它最完美的引线。 这日,彩雀像往常一样,在清芷宫外的角门处“路过”。 两个负责倒夜香的小宫女,正提着桶,一边走一边小声地抱怨着。 “唉,小云,你听说了吗?城西的‘回春堂’,新来了一味关外的人参,听说能吊命呢。” 被叫做小云的宫女,生得瘦瘦小小的,脸色有些蜡黄,闻言只是苦涩地摇了摇头:“听说了又有什么用?我问过了,那一支参,要足足一百两银子。把我卖了都不值这个价。” “你娘的病,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太医说,就是拿钱吊着……能吊多久,是多久……”小云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我真没用,连给娘买药的钱都凑不齐……” 两个小宫女的声音渐渐远去。 彩雀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消失的方向,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第39章 一锅关东煮 彩雀去了一趟浣衣局,借口是替自家娘娘取一件新浣洗的披风。 浣衣局里水汽氤氲,宫女们一边搓洗衣物,一边闲聊着宫里的琐事,这是消息最灵通,也最不设防的地方。 “听说了吗?小云昨儿又去求管事姑姑预支月钱了,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一个年长些的宫女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同情。 “有什么用?她都预支到明年了。一百两银子,那可是天价,把咱们这些人捆在一起卖了都不值。” “可怜见的,她娘就剩一口气吊着了。我听说啊,她昨儿晚上还偷偷跑去延禧宫外头,想磕头求里面的贤妃娘娘,结果被巡夜的太监给赶走了。” 彩雀静静地听着,手里抚摸着披风上顺滑的绸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清芷宫里,苏凝晚趴在书房的桌案上,对着那张只写了两行字的宣纸,发出了第十七次叹息。 “我的人生,为什么会如此艰难?”她有气无力地对着空气说,“想当个作家赚点积分,怎么就这么难?” 【根据数据分析,宿主的三分钟热度属性,与长篇连载所需毅力属性,存在98.7%的冲突。】系统冷静地补刀。 说人话。 【你不行。】 “......”苏凝晚感觉自己的心灵受到了暴击。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不行,我得缓缓。我脆弱的文学之心,受到了严重的创伤,需要补充大量的能量来修复。” 她走到窗边,看着小菜园里那些被初冬的霜打过,却依旧精神的蔬菜,忽然眼睛一亮。 “宝珠!” 她对着殿外喊道,“把咱们地里的白萝卜、香菇、还有那些菜叶子,都给我收了!本宫今日,心情不佳,要举办一场......清芷宫关东煮派对,以慰我心!” “关......关东煮?”宝珠探进一个脑袋,满脸茫然。 半个时辰后,清芷宫的小院里,便支起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 用海带和木鱼花吊出来的高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白萝卜被炖得酥烂透明,香菇吸饱了汤汁,变得圆润饱满,还有各种蔬菜丸子、豆腐泡在汤里沉沉浮浮。 那股温暖又鲜美的香气,驱散了初冬的寒意,让整个清芷宫都变得暖洋洋的。 苏凝晚捧着一个小瓷碗,小心地吹着气,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系统,看见没?这才是人生!什么写作,什么宫斗,都是浮云。只有温暖的食物,才能治愈一切。】 【警告:检测到宿主正在摄入高汤,钠含量可能超标,不利于维持清冷病美人人设。】 人设能吃吗? 苏凝晚夹起一块吸满了汤汁的萝卜,满足地咬了一口,但这个是真能吃。 宝珠和小栗子也一人捧着一个碗,吃得不亦乐乎。 “娘娘,这个叫......关东煮的东西,真是太好吃了!又暖和又鲜!”小栗子吃得满头大汗。 “就是就是,”宝珠连连点头,“比御膳房那些油腻腻的东西好吃多了。” 苏-大厨-凝晚大手一挥:“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还有!” 就在这时,宝珠“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 “娘娘,酱油没了。”宝珠指着旁边空了的酱油碟子,“这关东煮,要是没有酱油,味道可就差了一半呢。” 苏凝晚也觉得有些遗憾。 小栗子自告奋勇地把碗一放:“娘娘,我去御膳房要!您等着!” “快去快回!” “好嘞!” 小栗子应了一声,撒腿就往外跑。为了抄近路,他直接穿过了几座假山和一片疏落的树林。 夜幕已经悄然降临,天边只剩下一抹暗淡的余晖。 假山背后,光线昏暗,两个身影正相对而立。 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显得此地僻静得有些渗人。 小云抱着胳膊,浑身都在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她看着眼前的彩雀,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彩雀从怀中,慢条斯理地取出了东西。 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她随手放在了假山的石座上,布袋口松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诱人又危险的光芒。 另一样,是一个小小的纸包。她捏在指尖,那东西轻得没有分量。 “这里,”彩雀指了指那个钱袋,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是一百两银子。够给你娘买那支吊命的人参,还能剩下不少,让你娘下半辈子,吃穿不愁。” 小云的眼睛,死死地黏在了那袋银子上,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她想到了母亲躺在病床上,那双枯瘦的手和那微弱的呼吸声。 “而这个,”彩雀将那个小纸包,递到了小云的面前,“是一包安神的香粉。你只需......” “在内务府的小太监给清芷宫送安神香的时候,不小心撞他一下,趁乱,把这个加进去。就这么简单。” 小云猛地后退了一步,惊恐地摇着头:“不......不行......这是害人的事!我不能......” “害人?” 彩雀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冰冷,“这只是上好的安神香,能让凝妃娘娘睡得更安稳些罢了。你家徒四壁,母亲病重,谁害你了?凝妃娘娘锦衣玉食,你只需要加一点点,就能给你母亲续命,这难道不应该吗?” 她的话,字字诛心。 小云的脸色惨白如纸,内心里天人交战。一边是母亲的命,一边是未知的深渊。 彩雀看着她挣扎的模样,将那个纸包,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她的手里。 随后又将那袋沉甸甸的银子,放在了纸包之上。 那银子的重量,一下子压垮了小云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她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无声地滑落。 最终,她慢慢地攥紧了手,将那袋银子和那个纸包,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我......为我娘......”她艰难的应答着... “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彩雀满意地笑了,看了一眼小云那张绝望的脸,转身便消失在了假山背后的阴影里。 在她转身离开之后,抄近路的小栗子,恰好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他远远地看到假山后有两个影子,一高一矮,似乎在拉扯着什么。 好奇地眨了眨眼,还没等看清,那两个影子便迅速地分开了。 “啧,”小栗子撇了撇嘴,心里嘀咕道,“又是哪个宫女和太监在这里私会呢。胆子可真大。” 他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哼着小曲儿,继续朝御膳房的方向跑去。 第40章 阴谋初现 月上中天,用关东煮填报了肚子的苏凝晚,此刻正懒洋洋的瘫在她的摸鱼一号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手里还捧着一杯消食的山楂茶。 【根据热量计算,宿主今晚摄入的能量,足以支撑您完成一次完整的宫规潮鞋任务。】 系统毫无感情的声音又破坏了苏凝晚此刻的好心情了。 她慢悠悠的呷了一口酸甜的茶水,舒服的喟叹一声。 抄不动,本宫一个字都抄不动。 我的灵魂和身体,已经进入了节能模式,唯一的乐趣就是好好睡觉。 她看着宝珠和小栗子手脚麻利的收拾着院子里的小锅小灶,心里充满着身为领导者的满足感。 今日团建活动圆满成功,员工情绪稳定,食堂伙食满意度百分百。 完美!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捧着盒子,恭恭敬敬的站在了殿外。 “凝妃娘娘万安。”小太监的声音细细的,“这个月新到的安神香,按例给您送来了。” 宝珠上前接了过来,打开闻了闻,笑着说:“娘娘,这回的香好似比上个月的还好闻些,味儿更醇了。” 苏凝晚也来了点兴趣,招招手让她拿过来。 那香被制成了精致的盘香,整齐的码在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里。 凑近了闻,能嗅到一股混合着檀木和多种草木的清雅气息,的确比往常的更加馥郁,也更加好闻。 “哟,内务府这是良心发现了?” 苏凝晚内心啧啧称奇。 系统你问问,这是不是给我这个老客户升级VIP套餐了?这服务态度,高低得给个五星好评啊。 【成分分析中,檀香、沉香、百合、远志...新增微量如梦草本成份。】 【综合评定:该香料能有效促进深度睡眠,缩短入睡时间,提升睡眠质量。】 苏凝晚一听,更乐了。 “行啊,看来我这还挺受重视的嘛。” 她满意的挥挥手,“赏!” 小太监得了赏赐,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负责洒扫的粗使宫女小云,正用袖子飞快地擦拭着额角的冷汗。 做了坏事的心虚,让她此刻心神不宁。 就在半个时辰前,内务府的小太监提着香料盒子路过她负责清扫的区域时,她正端着一盆要泼掉的脏水。 心跳如擂鼓。 她脑海里只记得彩雀姑姑说的那句话:“不小心撞他一下,趁乱把这个加进去。” 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挪不动步子。 只见那小太监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越走越近。 小云的脑海里天人交战。 一般是母亲咳血的脸,一半是自家娘娘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却从未恶意伤害过她们的脸。 闭上了眼,端着水盆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阵风吹过,将一片枯叶吹到了她的脚边。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惊了一下,猛的一哆嗦,手里的水盆没端稳,就朝着小太监的方向泼了过去。 “哎呦!” 小太监被吓了一跳,连忙闪避,但袍角还是湿了一片。手里的捧着的盒子也差点脱手。 “你这宫女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吗!”小太监又气又恼。 “对不住,公公,对不住!” 小云立刻跪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一边磕头,一遍趁着小太监整理衣袍的间隙,用最快的速度,将藏在袖子里的小纸包摸了出来,偷偷的抖进了盒子间隙里。 粉末悄无声息的落入盘香之中,便消失不见了。 做完这一切,她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不禁瘫软在地。 小太监骂骂咧咧了几句,见她可怜,又着急去送东西。 便没有再多计较,啐了一口,提着食盒步履匆匆的走了。 小云坐在原地,许久未动。 直到夜风吹透了衣衫,她这才扶着墙,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将那张空了的纸包,揉成一团,死死的攥在手心里。 子时已过,风也倦了,只有檐角的灯笼还固执地亮着昏黄的光。 清芷宫的寝殿里,新换的安神香被宝珠点燃,升起一缕缕轻柔的青烟。 比往日更醇厚的香气,很快便弥漫了整个房间。 苏凝晚躺在柔软的被褥里,闻着这个味道,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这香,效果还真不错...”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明天高低得让宝珠去问问,要是以后都是这标准,我就不找狗皇帝告状了。”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沉入一片温暖而又深邃的黑暗之中。 一夜无梦,这一觉她睡的格外香甜。 脸脑海里偶尔闪过的那系统的声音,都被她当成梦里的背景声,彻底忽略了。 御书房里的皇帝,总算是处理完今日最后一份奏折。 放下朱笔的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 李德全立刻有眼色的递上一杯温好的参茶。 “陛下,夜深了,您该歇着了!” 萧烨站起身,摆了摆手,示意李德全不必跟着。 “朕出去走走,退下吧。” 说罢一个人走出了御书房。 清冷的月光洒在琉璃瓦上,反射出冰冷的光线。 晚间的宫里安静得很,只有巡夜禁军整齐的脚步声在远处响起。 闲庭信步的他,习惯性的一个转弯,就朝着清芷宫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是他进来养成的一个独有乐趣。 每天处理完那些枯燥乏味的国事,去那个女人的宫墙外偷听一会。 她脑子里的那些胡言乱语,比喝什么参茶都管用。 那些屁大点事,都要上折子,每日里说来说去,不是这里缺钱了,就是问吃了没。 早有一天,把他们都撸了。 一边想着,一遍熟门熟路的来到了清芷宫外的那座假山后。 这里的位置绝佳,既能听到宫墙内的风铃脆响,又足够隐蔽。 萧烨靠在一块温润的太湖石上,好整以暇的放松了精神,准备开始他每日解压的时间。 然而预想中那些吵吵闹闹,充满各种奇谈怪论的言语,却并没有准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等了半天,萧烨皱了皱眉头。 今日睡的那么快? 又集中精神等了会,依旧什么都没有。 此刻周身除了假山外的风声外,只余自己的心跳声了。 一种混合着烦躁和失落的情绪,在他的心里蔓延开。 就像是一个每天会准时出摊的小贩,今日毫无征兆的却了席。 遥遥望向清芷宫那安静的檐角,眉头紧锁。 这是除了什么问题了吗? 第二日天光大亮。 宝珠像往常一样,轻手轻脚的走进寝殿,准备伺候自家娘娘起身。 往日里,她只需要闹出些许动静,自家娘娘就会哼哼唧唧的醒过来,嘴里念叨着她听不懂的那些抱怨。 什么万恶的打卡制度,想念双休之类听不懂的话。 可今日里,她在殿内走动了半天了,床榻上的人却依旧呼吸均匀绵长。 “年光,该起了!” 宝珠走到床边,柔声呼唤。 没有回应。 “娘娘?再不起,去给太后请安就要迟了!” 宝珠的声音略大了一些。 床上的人只是翻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嘟囔,“别吵,今天的班我是上不了一点,让老板自己干去...” 宝珠即便早已习惯了自家娘娘的胡言乱语,此刻依旧有些哭笑不得。 只好上前轻轻推了推她。 “我的好娘娘,你快醒醒。” 苏凝晚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胡乱的挥了挥,语气里满是没睡醒的烦躁,“五分钟...我就再睡五分钟...” 苏凝晚觉得自己的眼皮像是被胶水粘住了,怎么都睁不开。 身体也懒洋洋的,只想这么一直睡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第41章 贤妃的闲棋 最终,5分钟变成了整整一个时辰。 当宝珠第三次走进寝殿时,外面的太阳已经升的老高,将窗纸照的一片明亮。 床榻上的苏凝晚,依旧保持着那个将自己裹成一团春卷的姿势,睡的不省人事。 宝珠站在床边,着急的手心都冒汗了。 眼看着去慈宁宫请安的时辰早已过了,宝珠觉得等不下去了。 与其让太后怪罪娘娘无故缺席,目无宫规,不如自己去领个罚,至少能为娘娘寻个抱恙的由头。 咬咬牙,下定了决心,转身快不走出殿外,吩咐一个小宫女好生守着娘娘,便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的赶往慈宁宫。 此刻的慈宁宫里,晨光正好。 后宫又品阶的妃嫔们已悉数到场,按照位份高低落座。 殿内熏着上好的沉水香,气氛庄重,却又在茶盏的轻碰声中,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暗流。 瑛贵人穿着一身水绿色的宫装,衬得她气色颇佳。 此刻她端坐着,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的往殿外看去。 当宝珠惶恐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并跪下为自己主子告假的时候,瑛贵人正端着茶杯的手,不可察觉的停顿了一下。 她低下头,借着吹拂茶叶的动作,遮掩了嘴角那抹细微的弧度。 目光隔着袅袅的茶汽,状似无意地与不远处的柳妃对了一眼。 柳妃依旧是那副温婉贤淑的模样,听闻苏凝晚病了,脸上还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丝担忧。 柔声对上首的太后说道:“凝妃妹妹素来康健,想必是昨夜风大,,不小心着了凉。臣妾宫里有些伤好的燕窝,稍后便让锦绣送去清芷宫。” 这话说的体贴又周到,但在她垂下眼帘的那一刻,眼神与瑛贵人轻轻一碰,只一瞬便错开。 两人之间,交换了一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信息。 成了。 这一些都被静静坐在上首的贤妃,尽收眼底。 贤妃的姿态永远是那么的端庄,眼里也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看着那些妃嫔在下面交头接耳的议论苏凝晚的失礼,并没有如同柳妃那般,表现出过度的关切。 只是在那边安静的听着,观察着。 苏凝晚的缺席,本身并不是什么怪事。 这位凝妃娘娘的懒散,是后宫公开的秘密。 两天打鱼,三天晒网。三五不时就告个假,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但稀奇的是瑛贵人和柳妃的反应。 那一个眼神的交汇,着实太快了,也太隐晦了。 寻常人或许只是当作无意的对视,但是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从来就不可能有着一丝侥幸。 贤妃从中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似乎包含着一种得逞的默契。 这就让人觉得很有意思了。 晨省结束后,贤妃也带着芝兰,缓步走在御花园的小径上。 秋末冬初,院子里有些萧瑟,但几株梅花已经含苞,在寒风中透着一股清冷的香气,沁人心脾。 “兰芝...”贤妃淡淡的开口。 “奴婢在。” “你去内务府走一趟,仔细问一问。” “就说我进来安神香用的极快,想看看新晋的料子如何,你仔细瞧一瞧,清芷宫进一个月的份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一株结了白霜的兰草上,轻声嘱咐着:“特别是香料和药材这两样,问的仔细些,经手的人是谁,何时送去的,都别落下。” 兰芝聪慧敏捷,她知道自家娘娘从来不做无用功。 于是便低声应道:“是,娘娘,奴婢这就去。” 贤妃看着兰芝远去的背影,微微眯起了双眼。 这后宫,就像是一盘看不见的棋,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每一步都可能藏着杀机。 苏凝晚虽然看着不着调,但却是个难得的通透人。 贤妃并不想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为别人棋盘上的那个弃子。 而此时,那枚众人议论中的弃子,终于在接近午时时刻,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苏凝晚觉得自己全身像是被反复碾压过,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坦的。 头是昏的,眼是花的,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沉重的发力感,像是熬了几个通宵赶项目,最后还被甲方选择第一次方案的那种。 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让她只想原地上吊。 系统,我是不是快死了? 她在脑海里有气无力的呼唤着。 【经检测,宿主生命体征平稳,各项数据均在安全范围内,深度睡眠时间过长,导致轻微的生理性疲劳。】 苏-社畜-凝晚立刻抓住了关键词。 生理性疲劳?你的意思是...我睡个觉还睡过劳了? 【可以这么理解。】 苏凝晚恍然大悟。 她想起来了,前世的自己,不就是这么一步步走向猝死的嘛? 一开始只是觉得累,只想躺着,最后就...... 她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但这个动作牵动了全身酸软的肌肉,让她又哎呦一声,倒回然软的床上。 “娘娘,您可算是醒了!” 宝珠一直守在一旁,见她醒来,喜出望外。 连忙端着一杯温水:“您睡了好久了,快喝口水润润嗓子。” 苏凝晚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才感觉喉咙里的干涩感略好一些。 “我睡了多久?” “回娘娘,都快午时了。您连晨省都错过了。” 宝珠里的语气满是担忧,“娘娘,您身子是不是不舒服?奴婢看你脸色有些差,去给您请太医来吧?” “请太医?”苏凝晚一听就头大。 请太医,那就意味着要问诊,就得喝那些黑乎乎的苦药汤子,说不定还得被限制饮食。 她的关东煮,她的小烤串...她的麻辣烫...岂不是都要离她远去? 不行!绝对不行!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对着宝珠说:“宝珠啊,你还年轻,不懂。我这个不是病,这个叫秋乏...” “秋乏?”宝珠一脸茫然的重复到。 “对!就是一到秋天,人就容易犯困,浑身没劲,只想躺着。” 苏凝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是身体在进行季节性调整,属于正常的生理现象。你看外面的树,是不是都掉叶子准备过冬了?人也是一个道理。” 【宿主,提醒一下,现在已经是初冬了。】系统突兀的发了个言。 闭嘴,你这个莫得感情的考勤机器。 苏凝晚无视系统的吐槽,继续对着宝珠循循善诱,“所以啊,这个时候,最好的方法不是吃药,而是顺应自然。” “顺应自然?”宝珠觉得此刻她就像是个学嘴的鹦鹉,只会重复娘娘的话。 “没错!” 苏-养身大师-凝晚,一脸深沉的点了点头。 “就是身体想做什么,就让它做什么。它想睡,就让它睡。它想躺着,就让它躺着。这叫躺平疗法,懂了嘛?” 宝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看着自己啊娘娘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还是不放心:“可是娘娘,您的脸色....” “没事,躺两天就好了。” 苏娘湾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别去请太医,我烦!今天谁也别打搅扰,本宫要继续贯彻躺平疗法,为过冬储备能量。” 宝珠一脸纠结的看着自家娘娘,“可娘娘...您许久未进食了...” “行吧,那让小厨房给我端一碗清淡点的肉糜粥吧。本宫今日就在塌上吃吧。” 第42章 一盆七里香 苏凝晚的躺平疗法,效果显著。 一碗肉米粥,她只吃了小半碗,便再也提不起胃口。 剩下的半天,她几乎都在昏睡和浅眠之间切换。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懒洋洋的瘫在床上,连翻身都觉得费力气。 宝珠在一旁守着,心里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娘娘的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秋乏。 那种从内里透出来的倦怠,连平日里最爱看的话本子,都引不起她一丝一毫的兴趣了。 【宿主,你的心率和新城代谢率低于日平均值,建议进行适当活动,例如殿内散步一百步。】 木得感情的系统给她发了不健康小提示。 散不动...一步都走不动... 苏凝晚在意识的迷雾中回应道。别打搅我,我正在为过冬...积蓄能量。 她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温暖又柔软的棉花团里,意识沉沉浮浮,只想这么一直睡下去。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 而在她沉睡之时,兰芝已经回到了永和宫内,将从内务府打探的消息,一字不落的回禀了贤妃。 “事情就是这样...”兰芝的尽可能的放轻自己说话的声音。 “清芷宫的安神香,的确在一个月之前更换过一次配方。” “奴婢问了,说是新制的香料,安神效果更好。经受的是内务府一个陈姓的小管事。” 贤妃正用一把小银剪,细细地修着一盆兰花的枯叶。 “那个陈管事,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并无特别之处。据说他在内务府待了快十来年了,一直不怎么起眼,平日里就负责这些香料的才买分发。只是...” 兰芝顿了顿,继续说道,“奴婢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相熟的宫人,都说这个陈管事近日来手头似乎宽裕了不少。还有人瞧见,瑛贵人宫里的彩雀姑姑,前些日子里曾私下见过他。” “咔嚓。” 贤妃见下一片枯黄的叶子,将其轻轻放在一旁的托盘里。 线索在这里,就连上了。 一个不起眼的老油条管事,一个急于尚未的瑛贵人,外加一个在背后运筹惟月的柳妃。 她们的目标,对准了后宫里最没有威胁的苏凝晚。 贤妃拿起丝帕,细细的擦了擦银剪,心中依然有了计较。 直接去提醒苏凝晚,不是上策。 一来她们本无交集,显得太突兀。 二来则是容易打草惊蛇。 那个女人,看着懒散,实则心里跟明镜似的,用不着把话挑的太明。 她谋算着,想要寻找一枚既能示警,又不会暴露自己的棋子。 目光落在窗外一盆开的正盛的七里香上。 花朵洁白,香气清雅,有静心清肺之效。 “芝兰。”贤妃开口道。 “奴婢在。” “挑一盆开的正好的七里香,你亲自给清芷宫送去。” 贤妃的语气里似乎毫无波澜,但是似乎又带着一丝不可意会的意味。 “就说我听说凝妃妹妹抱恙,心中甚是挂念。这花香气清淡,最适宜病人敬仰。” 说罢,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你到了之后,定要亲手交给宝珠。当着她的面,替我多叮嘱一句。就说告诉凝妃妹妹,病中不宜闻浓香,清芷宫如今用的熏香,还是停了罢。” 芝兰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娘娘的深意。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而是明示了。 “是,娘娘,奴婢一定将话带到。” 于是,当苏凝晚再一次从昏睡中醒来时,便看到芝兰正恭敬地站在殿内,而宝珠的脸色,呈现出一种苍白无力的感觉。 “奴婢给凝妃娘娘请安。” 芝兰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随后便说道,“我家娘娘听闻您凤体抱恙,特意让奴婢送来这盆七里香,为您精心安神。” 芝兰屈膝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苏凝晚已经睡到没有力气了,只是虚弱的点了点头,“有劳贤妃姐姐挂心了。” 芝兰完成了任务的前半部分,便转向了宝珠,将自家娘娘嘱咐的话,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宝珠姑娘,我们娘娘还有句话,让奴婢吩咐您。娘娘说,病中不宜闻浓香,清芷宫里现在用的熏香,还是暂停罢了。” 这句话,让宝珠直接愣在了原地。从脚底泛起的凉气,直冲脑海。 是的,她怎么就如此的蠢笨,娘娘这个病来得突然.... 她想通了所有的事情。 为什么娘娘回突然如此嗜睡? 为什么换了新的香料之后,这一切就开始了? 贤妃娘娘特意让芝兰姐姐送来七里香,又特意点名了熏香有问题。 这个念头,让宝珠浑身泛冷。 “奴婢...奴婢记下了。” 宝珠的声音都在发颤,“多谢芝兰姑姑提醒,多谢贤妃娘娘厚爱。” 芝兰见宝珠已经明白了自家娘娘的明示,目的达成。便不再多留,行礼告退了。 她一走,宝珠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连手里的帕子掉了都不觉得。 “宝珠?你怎么了?”苏凝晚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宝珠这才回过神,二话不说,冲到香炉边上,一把将里面还燃着的香盘端了出来,连带着香灰,看也不看就端出了寝殿。 “滋啦”一声,东西被扔在外面的水盆里,青烟伴随着水汽一同升起。 紧接着,她又冲到柜子旁,将那个装着新香料的紫檀盒子整个抱了出来。 “小栗子...小栗子....”此刻的宝珠已经被愤怒所扰,满脸通红的在殿门口喊着小栗子。 “哎,宝珠姐姐怎么了?”小栗子闻声,火急火燎的赶了上来。 “快!快将这个祸害处理掉。”虽不明宝珠姐姐是为何要如此大怒,但小栗子确是认真的将盒子拿走了。 宝珠做完这一切,又跑了回来,将殿内所有的窗户都打了开来。 初冬的冷风冷不丁的灌了进来,吹的幔帐和苏凝晚的头发,一阵乱舞。 “咳咳...宝珠,你这是干什么?”苏凝晚被冷风呛得咳嗽了两声。人也清醒了不少,“你这是想把本宫直接送走,好继承我的菜园吗?” 宝珠却“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床前,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声音里带着后怕的哭腔:“娘娘!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疏忽了!这熏香…这熏香有问题!” 她语无伦次地将刚才贤妃派人传的话,以及自己的猜测,全都说了出来。 苏凝晚躺在床上,听着宝珠的话,感受着那股带着寒意的清新空气,原本昏沉沉的脑袋,似乎真的清明了一些。 她那套秋乏和躺平疗法的理论,在贤妃这盆意有所指的“七里香”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她不是懒,也不是想睡觉。 她是…被人下毒了。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她慢慢地坐起身,虽然身体依旧虚弱无力,令人窒息的困倦感,在停掉了熏香且换了新鲜空气之后,的确是减轻了一些。 她看着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宝珠,又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 后宫的风,终究还是吹进了她这个只想偏安一隅的小院。 而且一来,就是这么要命的招数。 第43章 柳妃的后手 冷风顺着敞开的窗户吹进来,逐渐驱散了殿内残留的香气。 苏凝晚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杯宝珠泡的热姜茶。 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清明了许多。 【系统,复盘一下。】 她呷了一口辛辣的姜茶,【本次“非正常嗜睡”事件,根本原因:有人下毒。直接原因:新换的安神香。触发条件:我方人员安全意识淡薄。】 【总结:本次事件暴露了我方安保体系的重大漏洞,导致我险些报废。】 【评估完毕。结论准确。】系统冷冰冰地回应。 宝珠看着自家娘娘坐在那儿,对着窗外出神,还以为她在后怕。 她小心翼翼地把暖手炉塞进苏凝晚怀里,小声安慰道:“娘娘,您别怕。如今东西都扔了,窗户也开了,您不会有事了。” 苏凝晚回过神,看着宝珠哭得红肿的眼睛,难得地没有吐槽。 她不是后怕,她是觉得麻烦。 她的人生规划里,只有“吃饭、睡觉、等退休”这三项。现在,有人强行在她的工作流程里,增加了一个躲避暗杀的待办事项。 这严重打乱了她的摸鱼节奏。 系统,有没有那种全自动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安防系统?带红外线报警和自动电击功能的那种? 【有。‘紫禁之巅’安防套餐,积分99998。宿主目前积分余额为:250。】 …打扰了。 看来,高科技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了。 苏凝晚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退休生活,又遥远了一些。 在她思考着如何提高自己生活环境的安全系数时,瑛贵人宫里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一个负责在清芷宫附近洒扫的小太监,正跪在殿内,哆哆嗦嗦地回话。 “…奴才亲眼瞧见,清芷宫的宫女宝珠,把殿里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还…还把一整个香料盒子,都扔进了院子里的井里。” 瑛贵人坐在上首,手里的茶杯都拿不稳了。 茶水晃出来,湿了她精美的护甲。 “都扔了?全都扔了?”她的声音尖的有些变了调。 “是……是的,娘娘。” 瑛贵人挥退了小太监,脸上一片煞白。 失败了? 怎么会这么快就失败了?这才几天,苏凝晚那个蠢货,怎么可能发现得了问题? 她心慌意乱,在殿内来回踱步。 这件事,柳妃娘娘交代得清清楚楚,那香料无色无味,只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精神萎靡,缠绵病榻,最后… 可现在,东西被发现了。 苏凝晚会不会去告诉皇上?皇上若是彻查下来,那个内务府的陈管事能扛得住吗?自己会不会被牵扯出来? 一连串的问题,像无数只手,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行,我得去找柳妃娘娘!” 立刻对彩雀吩咐道,“快,备轿!” 翊坤宫内,柳妃正在临窗的软榻上,不疾不徐地翻着一本棋谱。 上好的金丝炭在兽首铜炉里,没有一丝烟气,只散发出融融的暖意。 当彩雀扶着失魂落魄的瑛贵人走进来时,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姐姐,出事了!” 瑛贵人一进来,便屏退了左右,声音里带着哭腔,“苏凝晚她…她把熏香都给扔了!” 柳妃终于放下了棋谱。 抬起头,看着瑛贵人那张写满了惊慌的脸,“我当是什么事,瞧把你急的。坐下,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她的镇定与瑛贵人的慌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哪里还喝得下茶!”瑛贵人急得快要跺脚,“她定是发现了!要是皇上查下来,我们…” “我们?” 柳妃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反问了一句,“妹妹这话,姐姐可就听不懂了。给你出主意的是我,但买通内务府管事的,可是妹妹你的人。” 瑛贵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柳妃这是…想把她推出去当替罪羊? 看着她惊恐的样子,柳妃却又轻轻笑了起来,“瞧你,跟你开个玩笑罢了,脸都吓白了。” 她放下茶杯,柔声说道:“这件事,我早就料到了。你当苏凝晚还是从前那个没脑子的草包吗?她如今,可精明着呢。更何况,她身边,还站着一位高人。” “高人?”瑛贵人不明所以。 “你忘了永和宫那位了?” 柳妃端起茶盏,“贤妃,贤妃。她今日在慈宁宫,可是把我们的那点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除了她,这后宫里,还有谁会多管闲事,去提醒苏凝晚?” 瑛贵人这才恍然大悟,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那……那我们岂不是……” “所以说,”柳妃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我早就说过,熏香,只是第一步。不过是用来试探一下她们深浅的开胃小菜罢了。” 她从身旁的漆盘里,拿起一个早已密封得严严实实的蜡丸。 “这后宫里,千日防贼,千防万防,最难防的是什么?”她看着瑛贵人,循循善诱,“是入口的东西。” 她将蜡丸递了过去:“清芷宫有自己的小厨房。你只需想办法,收买里面一个负责采买或是洗菜的粗使宫女。这个人,我已经替你物色好了。” 瑛贵人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个蜡丸。 “妹妹放心,这里面的东西,与熏香同根同源,却更加隐蔽。太医便是查,也只会以为是熏香的毒性入了体,绝不会想到饮食上去。你只需每日让她在凝妃的汤羹里,加那么一星半点…………” 柳妃的声音,一点点地重新勾起了瑛贵人心中嫉妒与野心的火焰。 而清芷宫里,苏凝晚的躺平疗法,因为身体的好转,已经升级到了2.0版本。 她不再满足于单纯的躺着了。 “不行,这次的事给我敲响了警钟。” 她裹着毯子,一脸严肃地对宝珠说,“咱们清芷宫的安保级别太低,必须得升级。除了饮食安全,精神层面的防护,也不能落下。” 宝珠听得一愣一愣的:“娘娘,什么是…精神防护?” “就是这个。” 苏凝晚从她的小菜园里,揪了一把薄荷,又摘了几片薰衣草的叶子,放在鼻尖闻了闻。 那清凉又舒缓的香气,让她精神一振。 “我要开发一款咱们清芷宫的自主品牌产品----纯天然、手工制作、能有效缓解焦虑、改善睡眠的安神香包!”她宣布道。 【宿主,您只是想找个新玩具罢了。】 胡说,我这是在搞研发,是自救! 苏凝晚反驳道, 你想想,我那个倒霉哥哥,在边疆压力肯定很大,天天面对KPI考核,万一焦虑失眠了怎么办?我做几个给他寄过去,这是来自家人的关怀! 说着她便兴致勃勃地指挥着小栗子,将她菜园里种的那些薄荷、迷迭香、薰衣草全都收割了一部分,准备晾干了之后,开始她的手工大业。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苏凝晚的心情,随着身体的好转,也变得明媚了起来。 她已经开始畅想,等她的香包研发成功,说不定还能在宫里打开销路,赚点外快,早日实现积分自由。 入夜后,彩雀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粗使宫女们居住的掖庭。 小云刚刚领了母亲的药回来,正躲在自己那间阴暗潮湿的小屋里,看着那袋用良心换来的银子,无声地流泪。 她的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