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绀》 第1章 第一章:第十三版未完成体 四叶草的叶尖悬着一滴水珠,折射出所有未曾落笔的字句。 ———————————————————————————————— 九月·教室 粉笔灰在晨光中打着旋,落在温言摊开的数学卷子上。 她盯着最后那道几何题,草稿纸上的辅助线像纠缠的毛线团。 “应该在这里作垂线。” 前桌突然传来书本落地的闷响。温言的自动铅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痕迹。 余洛弯腰去捡《高等代数》时,后颈的脊椎骨在蓝白校服领口若隐若现。 “第三组第七题。” 他的自动铅笔在温言桌角轻叩三下,笔帽上的小行星贴纸反着光。 “用余弦定理转化。” 温言捏着橡皮的手微微发抖。昨天在图书馆,她看见这支铅笔也是这样轻敲着《天体物理概论》的烫金书脊。 “谢...” 道谢的话还没说完,余洛已经转回身去。他后脑勺那撮不听话的头发,正在电扇的风里轻轻摇晃。 阳光斜切过窗棂,在木地板上烙下菱形的光斑,尘埃在光束里缓缓沉降,像被午后按下了0.5倍速的胶片。 “温言!你的作文本!” 白知烟的声音像草莓味泡泡糖突然炸开。温言慌忙接住飞来的笔记本,里面夹着的照片差点滑出来——那是上周体育课偷拍的,余洛投三分球时绷紧的腰线。 “听说余洛又拒绝文学社的邀请了?” 白知烟整个人挂在温言肩上,发梢扫过她发烫的耳尖。 温言低头假装整理书包带:“可能...竞赛太忙吧。” 隔着三排课桌,余洛正在收物理试卷。宋辰勾着他脖子说了什么,他突然笑起来,左脸颊挤出个小小的酒窝。 “装什么乖学生。” 白知烟突然压低声音 “他每天都绕远路经过你家奶茶店。” 温言手一抖,刚收好的试卷又撒了满地。 放学铃的尾音还未散尽,铅灰色的云层突然坍缩,雨点砸向走廊铁栏杆的声音,像千万颗玻璃弹珠倾泻在少年的单车把手上。 暴雨把玻璃门拍得啪啪作响。 “珍珠奶茶,少冰。” 温言差点打翻记账本。余洛的校服外套湿了大半,水珠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滴。 “马......马上好!” 转身时她撞到货架,糖粉袋子像雪片般散落。 有温暖的手指拂过她发顶。 “沾到了。” 余洛摊开掌心,一点糖霜正在他掌纹里融化。柜台玻璃映出他们模糊的倒影,温言看见自己红得要滴血的耳垂。 “像圣诞树。” 他忽然说。 温言这才发现余洛的镜片上还留着雨滴,像是星星的碎片。 雨,瘦成叹息的重量,在窗棂上悬垂成透明的逗点,而雷声依然在云层深处踱步,像一位失眠的守夜人,用低哑的絮语丈量着夜的深度。 台灯光圈里,《犯罪心理学》笔记的边角写满余洛今天说过的字。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白知烟发来的照片很模糊:余洛站在顶楼风口,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猜猜要给谁?】 温言碰倒了草莓牛奶。 杯沿倾斜的刹那,粉白色的浪涌砸向地面,像一整个草莓味的夏天突然溃堤,浓稠的奶浆在地板上蜿蜒成羞怯的河,还粘着几粒未融的果肉,像搁浅的星星。 杯底的便利贴露出来,上面画着三角函数修正公式,笔迹连起来像颗歪歪扭扭的心。 窗外雷声轰鸣 雨...又下大了 温言从抽屉最深处拿出那封装着四叶草标本的情书 “第十三版...还是没有填满真心吗?” 真心足够了 缺少的...是勇气 灼泅会努力更文的。。。[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第十三版未完成体 第2章 第二章:哥德尔情书Q.E.D 白知烟的早安短信比闹钟提前三分钟抵达: 【言言早呀,没想到那个傻瓜竟然凌晨四点在你窗台下捡银杏叶,真不知道想要干什么,不会又想给哪个女孩做银杏玫瑰吧...?要是给你的话,应该不会这么简陋吧。】 温言还是不太相信她有喜欢的女孩,所以强装淡定的回了一条信息: 【早安,或许是给别人的吧,只是碰巧我窗台前银杏叶多一些罢了】 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顺着温言的伞骨滴落,在积水里敲出细密的音符。 她望着巷口突然刹住的单车,心跳比雨点落地的节奏更快。校服裙摆被雨水打湿的深色痕迹正悄悄向上蔓延,就像那些说不出口的心事。 “顺路。” 余洛递来的头盔内侧还带着体温,温言注意到他虎口处渗着血的创可贴——那是昨天他批注文章时被纸页划伤的痕迹。她攥着后座金属架的手微微发抖,校服后背透来的松木香混着雨气,让她想起书包夹层里那封改了十三遍的情书。 雨水顺着少年脖颈滑进衣领,温言数着他T恤后领的针脚走线,突然发现第三针的线头和自己校服上脱线的地方如出一辙。 “有蜘蛛丝。” 他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温言差点跌进路边的水洼。 抬头时,阁楼窗口的白知烟正手忙脚乱地藏起望远镜,窗帘晃动的弧度泄露了太多秘密。 温言这才注意到余洛的指尖沾着半透明的蛛网,在路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那是他刚才经过巷口老槐树时,特意为她拨开的障碍。 可惜温言对它的来历并未有所关注 在学校,时间总是不够用的,特别是对高三的温言来说,当她站在奶茶店里时才慌张的感叹时间易逝 奶茶店的粉色灯牌在雨夜里像融化的草莓糖。 温言推门时听见母亲意味深长的调侃: “那个总点薄荷奶绿的男孩?” 操作台上的计时器显示18:23,这是余洛连续第三十七天在这个时刻出现。 母亲擦拭玻璃杯的手突然停顿,温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雨伞架旁靠着余洛忘拿的物理竞赛习题集,扉页上还粘着昨天她偷偷夹进去的四叶草书签。 储物间的糖粉袋子安静立在角落,破洞处贴着星图便签纸。 温言用指尖抚过那行小字:周三图书馆,C区第三架。 纸角微微翘起的地方有铅笔涂改的痕迹,隐约能辨认出被擦去的“天文台”三个字。 窗外,余洛的自行车尾灯在雨幕中拖出红色的光痕,像流星划过她昨夜在日记本上随手画的星座连线。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窗台,那瓶草莓牛奶已经在课桌上凝出蜿蜒的水痕。 白知烟突然凑过来的脸庞放大在视野里,带着柑橘洗发水的香气: “余洛今早翻墙进来的。”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窗台外沿的球鞋印旁画着箭头,直指温言抽屉里露出角的《天体物理入门》。 数学试卷上订正的红笔迹工整得不像话,最后一页的心形函数曲线旁写着: 周四放学后,实验楼天台。 温言突然发现函数图像与上周她留在图书馆废纸篓里的草稿惊人相似,只是余洛把坐标系旋转了23.5度——恰好是地球黄赤交角的角度。 “或许...只是巧合而已吧” 正午的图书馆,阳光透过梧桐叶在书脊上跳动。 借书卡上未干的墨迹让温言屏住呼吸——她的名字紧紧挨着余洛的签名。 两张借阅记录间夹着张便条纸,上面画着奶茶店储物间那个糖粉袋子的破洞形状,旁边标注着经纬度坐标。 她突然想起上周地理课提到的,这是北半球最适合观测英仙座流星雨的位置。 照片从书页里滑落时,窗外的风突然变得很轻。 她看见自己采风时的侧影定格在拍立得相纸上,背面的字迹力透纸背: 你比所有宇宙常数都难以计算。 相纸边缘沾着点薄荷香,是余洛总戴的那条围巾的味道。 温言这才注意到照片角落虚焦的树影里,隐约有个举着相机的身影。 “余洛...你心里到底想的什么...” 暴雨再度倾泻而下时,温言听见了消防栓旁的对话。 “所以你每天绕两公里就为看人家冲奶茶?” 宋辰的调侃让她的耳尖瞬间烧起来。下一秒,余洛压低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 “闭嘴,她今天往我的薄荷奶绿里多加了珍珠。” 感应灯突然亮起的瞬间,温言在楼梯间撞进余洛潮湿的怀抱。 温言的脸彻底红了 “抱歉,地面有些湿滑,没站稳,你没事吧” 不好意思的抬起头,发现他掌心里躺着那封装着四叶草标本的信——是从温言包里掉出来的。 “我没事,你没有受伤吧?这是你的吧,拿好,小心一点慢慢走,很抱歉没能接住你的东西,让它湿掉了。” 余洛意识到姿势的尴尬,急忙放开了温言 “…是我自己不小心的…你不用道歉…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温言紧急接过湿透的那封信,匆匆离开了这。 那晚,温言守着这湿透的第十三版,只得默默叹气 “信明明都在他手里了...很可惜...湿了,第十四版一定要鼓起勇气给他!温言一定可以!” 她拿起那片四叶草,小心夹进了《哥德尔证明》 里。 日更两章,勤奋+1+1[好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哥德尔情书Q.E.D. 第3章 第三章:在薄荷奶绿星系失踪 公告栏前挤满了人,温言站在人群外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袖口。雨后的阳光把湿漉漉的地面照得发亮,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微微发抖。 "让一让!理科班的成绩在右边!" 白知烟从人群里钻出来,发梢还沾着不知道谁蹭上去的墨水 "言言!你猜余洛考了多少分?" 温言还没来得及回答,公告栏前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 "宋辰!你差0.25分就能干掉那个怪物了!"几个男生起哄着推搡一个高个子男生。 宋辰把篮球往地上一砸,纸团准确命中余洛的后脑勺:"下次绝对让你叫爸爸。" 余洛头也没回,反手接住弹回来的纸团:"你磁场大题用了超纲公式,阅卷老师没扣分已经是奇迹了。" 温言悄悄往前挪了几步,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名次。 一百二十七名,比上次进步了十二名。 数学一栏那个"109"让她鼻子一酸,突然想起书包里那本《哥德尔证明》中夹着的四叶草。 "哇,言言,你进步了好多呀!" 白知烟凑过来看她的成绩单, "要不要去小卖部庆祝?" 温言摇摇头,余光瞥见余洛正弯腰捡掉在地上的笔袋。 他起身时恰好与她四目相对,阳光从他背后的玻璃窗透进来,给他轮廓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恭喜。"他说。 温言愣在原地,直到白知烟掐她胳膊才回过神 "什、什么?" "你数学进步了八分。"余洛指了指公告栏,"上次是101。" 宋辰突然从后面勾住余洛的脖子:"喂,数学老师说只要公式对了不扣分的好吧。" 余洛的耳尖突然红了。 他挣脱宋辰的手臂,低头整理被不小心扯开的领口:"无聊。" 温言看着他们打闹着走远,突然发现余洛的鞋带散了。她想提醒,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白知烟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你知道余洛为什么总在周三去图书馆C区第三架吗?"白知烟凑到她耳边, "因为那天你值日。" 温言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书包夹层里那封改了十四遍的情书,还有《哥德尔证明》扉页上自己写的那行小字: 有些命题无法被证明,却不代表它不是真理。 放学时又下雨了。 温言站在屋檐下,看着余洛冒雨跑向自行车棚。他的白衬衫被雨水打湿,贴在背上透出肩胛骨的轮廓。 宋辰在后面喊他,他回头时目光却越过人群,准确找到了躲在柱子后面的温言。 "要搭便车吗?"他问。 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温言数到第七滴时,说: "好。" 余洛的自行车后座沾着水珠,温言小心翼翼坐上去,手指捏住座位边缘。车轮碾过积水时,她听见前座的人轻声说:"抓住我的衣服。" 风把余洛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温言犹豫着揪住他的衣角。校服布料下有温暖的体温传来,她突然想起那天在奶茶店看到的习题集,余洛在空白处写着:周三图书馆C区第三架,《天体物理入门》第137页。 那是她上周借过的书,而且是做了标记的那一页。 雨越下越大,温言把脸埋进余洛的背。松木香混着雨水的气息里,她终于鼓起勇气环住了他的腰。 雨水顺着余洛的脖颈滑进衣领时,温言感觉到手掌下的身体突然僵硬。校服布料在她指尖绷成紧张的弧度,像被突然拨动的吉他弦。 "抓紧。"余洛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喉结在她掌心下滚动,"骑车速度会快一点。" 自行车突然加速的瞬间,温言整个人撞上他的后背。鼻尖陷进带着松木香的校服里,她听见两颗心脏在雨幕中错拍跳动的声音。余洛的脊背像一张拉满的弓,校服下透出的热度烫得她手指发麻。 拐过第三个路口时,温言突然发现余洛走的是反方向。这不是去她家的路,而是绕远了半公里的河堤小道。 岸边柳枝扫过车把,抖落的水珠全溅在余洛左肩,他却始终把右肩留给身后的人——那是风吹来的方向。 自行车在温言家门口停下时,雨恰好停了。 余洛的校服后背湿了一大片,衣料紧贴脊背,隐约能看见肩胛骨的轮廓。温言松开环在他腰上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温度。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心跳仍快得不像话。 “……谢谢。”她小声说。 余洛没说话,只是伸手拨了拨被雨水打湿的刘海,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滴落。他的呼吸比平时快,像是刚刚骑得太急,又像是别的什么原因。 “你……”温言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进来擦一下?我家里有干净的毛巾。” 余洛的睫毛颤了颤,目光落在她家紧闭的门上,又很快移开。 “不用了。”他说,声音比平时低,“……下次吧。” 温言点点头,攥紧了书包带。她看着他重新跨上自行车,背影在阳光下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巷口。 她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屋檐上的最后几滴水珠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没看见余洛悄悄把左手藏进兜里——那里有张被雨水泡皱的奶茶店外卖单,编号#3718的备注栏写着:今日请假。 第二天傍晚,奶茶店的粉色灯牌亮起来时,温言妈妈正擦拭着印有草莓图案的玻璃杯。店员阿姨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墙上挂钟:"那孩子今天居然没来?" 时针划过七点,往常这个时间余洛应该已经站在柜台前,点那杯永远不变的薄荷奶绿。温言妈妈望向储物间角落的糖粉袋——破洞边缘新贴的便利贴上画着函数曲线,旁边标注"收敛域:[-∞, ∞]"。 "言言今天也没来呢。" 店员阿姨数着珍珠,突然笑起来,"这两个孩子..." 余洛坐在书桌前,台灯光照着一本翻开的《天体物理入门》。第137页夹着张拍立得照片,画面里温言踮脚够书架的身影被窗框分割成明暗两部分。他指尖悬在照片上方,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她发梢沾着的银杏叶。 温言躺在床上,指尖摩挲着《哥德尔证明》的扉页。 四叶草标本在台灯下投出蛛网般的影子,她突然发现叶脉间藏着极小的墨点——放大镜下显现出余洛的字迹:?可判定性?。 窗外传来单车链条的声响,温言冲到窗前时只看见巷口一闪而过的尾灯。 路灯照亮地面积水里的彩虹油膜,她没注意到水面倒影中,阁楼窗口的白知烟正用望远镜对准对面余洛家的阳台——那里晾着的校服衬衫口袋里,露出半截被雨水泡发的四叶草。 周日,温言早早到了店里。 “昨天那小子又来了。”店员阿姨一边煮珍珠一边说,“一大早就站在门口等,差点把玻璃门盯出个洞。” 温言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 “……他来了?” “是啊,还问你怎么不在。”妈妈插话,眼里带着笑意,“我说我昨天给你放了个假,他愣了半天,最后点了杯薄荷奶绿,珍珠一颗都没加。” 温言蹲下去捡抹布,脸颊烫得厉害。 她没看见,柜台上的外卖单上,备注栏里他留下的话—— 【明日见。】 嘻嘻灼泅又来了,目前可以保持日更1-2篇[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在薄荷奶绿星系失踪 第4章 第四章:四叶草在Q区第三排 雨珠在奶茶店玻璃上蜿蜒出模糊的轨迹,温言用指尖追踪着某滴水珠下坠的路线——它途经"新品上市"的贴纸,绕过青提椰椰的卡通画,最终消失在窗框缝隙里,像极了上周物理实验课上,余洛的示波器里那些突然消失的声波峰值。 "要一杯薄荷奶绿。" 熟悉的声音让温言手边的计算器显示归零。 余洛的校服领口别着枚回形针,袖口沾着墨水,在柜台白炽灯下泛着钢笔墨水特有的普鲁士蓝光泽。 这种颜色她在美术室调色盘上见过,调色简单但又不失华丽,只需要群青加微量炭黑就能配出。 "加珍珠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雨泡发的纸。 "双倍。" 余洛的手指在收银台留下湿漉漉的指纹。 温言盯着他的手出了神,手指在电脑键盘上胡乱操作了一番,说话突然也开始不过脑子起来: “打包...还是带走?” 温言自己说完都愣了一下,粉扑扑的小脸瞬间红了起来。 “额...那个...打包...还是...直接喝?” 余洛笑了笑说:“打包吧,多放几张纸巾,谢谢。” 温言微微低头,注意到他指甲缝里嵌着铅笔灰,无名指关节有道细长的伤口,结着薄痂的边缘微微翘起,像她上周在图书馆《哥德尔证明》扉页折过的书角。 母亲突然从仓库探出脑袋:"言言!冰柜温度..." 钢笔落地的脆响截断了后半句话。 两人同时弯腰时,余洛的头发扫过她耳尖,带着雨水和松木铅笔屑的气味。温言看见他后颈有一小块晒伤的皮肤,形状像她上周在奶茶店黑板上画歪的珍珠轮廓。 "你用了超纲公式。"余洛突然说。 他捡起的钢笔笔尖沾着奶茶渍,在温言手中的草稿纸上洇开淡绿色的圆点,"第三行应该用傅里叶变换。" "我是说...这个。"余洛指了指温言身后桌上的作业本。 温言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那个公式是她前天偷偷写在图书馆《混沌理论》借阅卡背面的,当时窗外篮球场的哨声正好掩盖了她过快的心跳。 "你怎么..." "宋辰的作业本。"余洛迅速直起腰,耳尖红得像草莓奶昔里的冻干果粒,"他抄错了你的解题步骤。" 风铃突然剧烈摇晃。 温言看见余洛的自行车在雨中模糊成灰蓝色影子,车筐里露出半截被雨淋湿的笔记本——页角翘起的位置,赫然是她上周偷偷夹进去的四叶草书签。 周一的图书馆弥漫着旧书页晒过太阳的气味。温言把储物柜的锁扣转了三次才打开,身后传来篮球砸在地板上的闷响。 "你非要今天来还书?"宋辰的声音震得窗框嗡嗡作响。 余洛的脚步声停在哲学区和数学区的交界。温言从书缝里看见他踮脚把《哥德尔证明》塞回Q区第三排——那个她每天早晨都会偷偷整理的空位。书脊与两旁书籍的间距精确得像是用游标卡尺量过,刚好留出2厘米的缝隙,正好能塞进一张对折的奶茶店收据。 "第127页。" 温言手抖得差点摔了书。 摊开的《混沌理论》里滑出半张外卖单,3718号订单的备注栏里,"双倍珍珠"后面画着个笑脸,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极了她上周在物理笔记角落的小人涂鸦。 "你上周五的磁场题。"余洛弯腰时,衬衫领口滑出根银链子,坠着把迷你铜尺,"洛伦兹力方向画反了。" 那是去年物理竞赛的纪念品。 温言记得颁奖礼那天,余洛曾用这把尺子量过奖状边缘,当时阳光透过窗户在他锁骨投下的菱形光斑,和此刻图书馆顶灯造成的阴影如出一辙。 "你怎么知道..." "白知烟发的朋友圈。"余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她拍了你改错题的草稿纸。" 管理员突然咳嗽着经过。 "明天见吧~不打扰你工作啦。" 周二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没错,又又又下雨了,没办法,岛城的天气就是如此。 温言关窗时看见余洛冒雨冲进自行车棚,怀里紧抱着什么。 雨幕中那团东西露出蓝色书脊的一角,正是她昨天刚还的书,书脊贴着的编号标签被雨水泡得卷边,露出背面用铅笔写的几处笔记。 "言言!"妈妈举着被糖渍黏住的便签,"冰柜温度计怎么显示3.718?" 温言跑过去时,冷藏柜玻璃映出对面窗台的景象:余洛正把三杯薄荷奶绿摆成等边三角形,杯壁凝结的水珠沿着"当日售罄"的标签往下淌,在窗台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出他腕表上的裂纹 当晚调整望远镜时,白知烟发现焦距被人悄悄移动过。镜头那端的余洛正在台灯下写物理作业,草稿纸边缘画着奶茶店的平面示意图,精确到温言每天站立时右肩与咖啡机的距离。 “这小子...对温言这么痴迷吗?” 周三的图书馆C区,阳光把书架分割成明暗交替的条纹。 温言踮脚去够《天体物理入门》时,身后传来纸张撕裂的轻响。 "你漏了这个。" 余洛递来的信封上印着褪色的奶茶店logo。拆开是张被揉皱又抚平的外卖单,3718号订单背面写着:"明日18:37,珍珠加倍。"他的袖口沾着薄荷奶绿的渍迹,无名指伤口结痂的位置,粘着半片四叶草标本的碎片。 "你故意的。"温言突然说。 余洛的睫毛在光线下变成半透明:"磁场大题..." "用傅里叶变换那次。"她攥紧外卖单,"你是看到我笔记本才故意写错步骤的。" 远处传来白知烟夸张的咳嗽声。 余洛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把《哥德尔证明》轻轻放回她手中。 书自动翻到第127页,夹着的四叶草下多出一行铅笔字: 【有些命题无需证明】 他的腕表在这个瞬间发出"滴"的轻响。 温言看见裂纹将液晶屏的14:37分割成两半,像两个背对背的无穷大符号,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悄然相连。 雨一直下到晚上,奶茶店的玻璃窗凝满水雾。 温言在擦拭"新品上市"招牌时,指尖突然触到某个熟悉的刻痕——那是用吸管尖反复描摹的波浪线,和她物理笔记本扉页的涂鸦一模一样。 "冰柜温度还是不对?" 母亲的声音从仓库传来,伴随纸箱摩擦地板的声响。 温言蹲下身,发现冷凝管上结的霜花形状很特别,像无数个相互嵌套的数字3。 白知烟闯进来时带进一阵薄荷味的风。 她指甲上新涂的青绿色指甲油正巧和冰柜指示灯同色,戳向温言手腕时在表盘投下蛛网般的影子 "言言,余洛那小子刚才在图书馆问你要不要组队竞赛。" 温言愣了一下。 温言想起上周暴雨天,那个浑身湿透的男生。 傍晚的雨声忽然变得密集。 余洛出现在店门口,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门槛形成小型瀑布。 他左手抱着被雨衣裹紧的书,右手无名指缠着的创可贴边缘翘起——又不小心伤到自己了吧 "《植物图鉴》,还你。" 他放在柜台上的书脊沾着奶茶渍,翻开第213页,四叶草标本旁新增了铅笔写的注释: 在随机事件中必然出现的确定性。 冰柜突然发出嗡鸣。 温言看见霜花开始旋转,那些数字3分解重组,最终在玻璃上凝结出完整冰花。 "不是温度计故障。" 母亲从仓库捧出蒙尘的铜制天平,左托盘积着去年冬天的雪水,右托盘里躺着半片风干的薄荷叶。 白知烟在暴雨最猛时推门而入。 “真是的,刚出去走了没多远雨又下大了,只好回来喽。” “给你看个东西,言言。” 她举着的手机屏幕显示物理实验室监控画面:上周四14:38,余洛用粉笔在黑板上画的珍珠奶茶杯,杯壁凝结的水珠路线与今天温言擦掉的窗上水痕完全重合。 “还有这个。” 她翻开余洛归还的《混沌理论》,第37页夹着的奶茶店收据背面,用紫外线笔写着微积分方程。 当紫外线灯扫过,那些公式竟演变成Q区书架在晴雨天的光影变化图。 深夜打烊时,温言发现咖啡机蒸汽口卡着张纸条。 余洛的字迹在水汽里渐渐显现:"当宇宙常数取3.718时,所有随机事件都会指向同一个坐标。" 她走出门抬头看向雨夜中学校的图书馆,Q区第三排附近的窗户正亮着的光。 晨光穿透云层时,余洛的自行车停在店门外。 车筐里那本湿漉漉的笔记摊开着,每页都拓印着不同日期的收银小票。 温言看见自己半年前写错的订单编号、打翻奶茶时的慌乱指痕、还有画在计算器背面的所有草稿,全被铅笔描边后标注了精确到分的时间戳。 "温度计竟然修好了!" 母亲的声音惊飞了屋檐下的雨燕。 温言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样和面前的人开启话题。 最终还是余洛先开了口: “薄荷奶绿,加椰果...” “请你喝。” 灼泅又来了kkk...今天大概晚一点还会更新第五章~(手在键盘上码字已经要码冒烟了,宝宝们能收藏收藏文章和作者,多评论一下吗)(作者滑跪[求你了][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四叶草在Q区第三排 第5章 第五章:3.718的默示 晨光像是被雨水洗过,清亮却带着凉意,透过奶茶店玻璃门上的水汽,在温言脚边投下模糊的光斑。 余洛的声音落下后,有那么几秒钟,店里只剩下冰柜压缩机沉闷的嗡鸣,以及窗外断续的、积蓄在屋檐即将坠落的滴水声。 他的语气和往常点单时并无二致,甚至更简洁,但那句“请你喝”后面拖着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停顿,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在温言的心尖上。 她握着抹布的手指下意识收紧,布料吸饱了窗台残留的雨水,凉意渗透指尖。 他记得。 记得她昨晚调试新品时,无意间嘟囔过一句“下次试试加椰果会不会更搭”。 他甚至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她身后那块写着“新品上市”的小黑板上,仿佛那上面刻着什么绝世难题。 领口的回形针在晨光下折射出一个小小的、耀眼的光点。 “哦…好,好的。” 温言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飘,像抓不住的雾气。她转身去拿杯子,动作略显仓促,陶瓷杯沿碰撞出清脆的细响。 冰柜的玻璃门映出他模糊的身影,高挑,挺拔,安静地立在柜台前,像一棵沉默的树。 温言注意到他今天换了一本书,不再是昨晚那本《植物图鉴》,而是一本厚厚的、砖头一样的《高等数学习题精编》。书的边角有些磨损,显然被频繁翻阅。 一模考试的压力,像一层无形的薄膜,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连最闹腾的白知烟,最近跑猫咖的频率都降低了,据说被她妈妈摁在家里刷题。 而他,余洛,这个永远稳居年级第一的人,显然更不会松懈。 所以,他这几天……是真的因为备考才没有像之前那样,频繁地出现在她周围,用那种让她心跳失序的方式,留下各种难以解读的“巧合”和“痕迹”吗? 并不是……闹矛盾? 温言心下稍安,却又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熟练地取冰,打奶盖,舀椰果,薄荷糖浆的清冽香气弥漫开来。 “你的伤……”她目光落在他重新缠过创可贴的无名指上,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会不会太多管闲事? 余洛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抬起手看了看,语气平淡:“没事。实验课上不小心又被玻璃划了一下。” “哦。”温言低下头,专注于手里的动作。 奶绿色的液体注入杯中,层层叠叠,晕染出柔和的渐变。她想起昨晚那本《植物图鉴》第213页的注释——在随机事件中必然出现的确定性。 他的伤,是随机事件吗? 那所谓的“确定性”,又是什么? 她把做好的薄荷奶绿推过去,杯壁上立刻凝起一层细密的水雾。 余洛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与她短暂相触。微凉的体温交换,温言像被静电蜇了一下,飞快地缩回手。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淹没在吸管插入杯盖的轻响里。 他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抛出某个让她措手不及的物理或数学问题。 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喝了一口。 喉结滚动,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冷硬,但睫毛垂下的阴影又莫名柔软。 店里的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冰柜嗡嗡作响,温度显示固执地停留在3.718℃。 母亲在仓库里整理纸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种微妙的、近乎凝滞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 不像冷战,也不像平常那种暗流涌动的试探。 更像是一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沉默。 最终,还是余洛先动了。 他拿出手机扫了码,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我走了。”他说,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抱着那本厚重的习题集转身。 门上的风铃因为他推门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零碎孤单的声响。 温言看着他的背影穿过被阳光照得发亮的街道,走向家的方向,很快消失在拐角。 店门口空留一片寂静的阳光,和那杯他付了钱却一口没动、特意指明要请她的薄荷奶绿。 杯壁的水珠越聚越多,蜿蜒流下,在柜台面上积起一个小小的、透明的水洼。 第二天的第一节课间,教室里的空气混合着试卷油墨味和早餐面包的甜腻气息。 温言正对着一道电磁感应大题蹙眉,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像是缠在一起的线团。 “所以说,你们俩现在到底算什么情况?”白知烟半个身子趴在温言桌上,指尖戳着那道题旁边的空白处,新涂的青色指甲油亮得晃眼。 “连续三天!余洛居然没来问你一道题!没‘偶遇’你一次!连宋辰都说他快变成做题机器了,下课都逮不着人!” 温言笔尖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要一模考试了呀。”她轻声说,像是在说服白知烟,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大家都挺忙的。” “忙?”白知烟夸张地挑眉,音量拔高,“宋辰那家伙再忙也能一天往我家猫咖跑三趟,借口撸猫实际蹭空调顺便烦我!余洛呢?他那种人,真想见你,会在乎这点时间?” 旁边几个女生偷偷竖起了耳朵。 温言脸颊微热,伸手去捂白知烟的嘴:“你小声点!” 白知烟灵活地躲开,凑得更近,压低声音:“昨晚我‘不小心’看到余洛的物理错题本了,你猜怎么着?十道题里八道跟你最近错的是同类型!连错误思路都像复制粘贴!这叫没关注?” 温言的心猛地一跳。 “还有,”白知烟乘胜追击,眼睛亮得惊人,“宋辰说,余洛最近经常对着手表发呆,就是那个表盘裂了的手表。有一次宋辰凑过去看,发现他根本不是在看时间,那裂痕把数字挡得严严实实,看什么看?你说,他是不是在算……” “算什……”温言下意识接口。 “算跟你‘偶遇’需要卡准的秒数啊!”白知烟一脸“这还不明显吗”的表情。 温言哑然。脑海里瞬间闪过图书馆Q区书架精确到厘米的空隙、外卖单上标注的时间、窗台上摆成等边三角形的奶茶杯、还有冰柜温度计上那个下意识调整的3.718…… 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一切又都像是她过度解读的臆想。 “也许……只是巧合。”她垂下眼,用橡皮小心地擦掉那个墨点。 “巧合?”白知烟翻了个白眼,正要继续发表高见,教室后门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是宋辰标志性的大嗓门:“老余!你就告诉我嘛,这步积分到底怎么变的?我头发都快揪没了!” 温言和白知烟同时抬头望去。 余洛被宋辰半拖着走进来,眉头微蹙,手里还拿着那本《高等数学习题精编》,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似乎不太适应这种被瞩目的场面,目光习惯性地垂落,恰好扫过温言的桌面。 他的视线在她的草稿纸上停留了一秒。 或许更短。 短到温言几乎以为是错觉。 但他脚步顿了一下,极其细微的一下。然后,他抬起左手,用那本厚书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宋辰的后脑勺。 “自己看笔记第37页。”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依旧冷静,“例题三的变形。” “啊?笔记?我笔记记到哪儿了?”宋辰哀嚎着松开他,开始手忙脚乱地翻找自己的书包。 余洛没再理会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经过温言课桌时,带起一阵极淡的风,混合着松木铅笔屑和薄荷的清气。 他没有看她。 一眼都没有。 白知烟用口型对温言说:“看——吧——” 温言却注意到,他左手腕上那道浅疤,似乎比前几天更明显了些,在冷白皮肤上留下一道淡红的痕。还有他无名指上的创可贴,边缘又有些卷翘,露出底下一点新鲜的粉色皮肉。 他坐下,翻开习题集,拿起笔。整个过程流畅而沉默,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将周遭的一切喧嚣都隔绝开来。 温言收回目光,落在自己那道毫无头绪的题上。 电磁感应……切割磁感线……产生电流…… 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傅里叶变换?不,不对。 是…… 她下意识地,在草稿纸的角落,写下了一个公式。是那天余洛在奶茶店捡钢笔时,指出的那个超纲公式的变体。 写完后,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正要擦掉,旁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指尖夹着一小片裁切得异常工整的便签纸。 便签是淡淡的蓝色,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简洁的推导步骤,正好能衔接上她卡住的地方。字迹凌厉,是余洛的笔迹。 温言猛地抬头。 余洛已经收回了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书,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 只有耳廓,在透过窗户的阳光照射下,透着一点不太自然的薄红。 他是什么时候裁的便签?又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需要这个? 温言捏着那片薄薄的、还带着他指尖微凉温度的便签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酸酸胀胀的。 前排的宋辰终于找到了笔记,哗啦啦地翻到第37页,然后爆出一句:“卧槽!老余你真神了!还真是!” 余洛没应声,只是翻过一页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白知烟凑过来,看清便签上的内容,倒吸一口凉气,用气声在温言耳边说:“实锤了!他绝对在偷看你!时时刻刻!” 温言把那张便签小心地压在错题本下面,指尖拂过那锋利的字迹。 她好像……又有点搞不懂了。 午后的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尘埃在光柱中飞舞的声音。 温言坐在老位置,哲学区与数学区交界处的那个靠窗座位。面前摊开着厚厚的习题集和课本。 她需要集中精力。一模近在眼前,这是检验她这段时间拼命努力成果的关键时刻。 可是,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Q区第三排书架。 那本《哥德尔证明》安静地立在那里,书脊与两旁书籍保持着完美到刻板的2厘米间距。 阳光移动,慢慢爬上书脊,将那冷硬的色调染上一点暖意。 她想起那张写着“有些命题无需证明”的纸条。心脏又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赶紧低下头,强迫自己盯着眼前的洛伦兹力问题。电荷在磁场中运动……方向……左手定则…… 她伸出左手,比划了一下。 突然,一个身影笼罩下来,挡住了她面前的光线。 温言呼吸一滞。 熟悉的松木铅笔屑的气息,混合着阳光晒过纸张的味道。 余洛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本厚厚的《电磁学千题解》轻轻放在她桌角,正好压住了她那张画得一塌糊涂的草稿纸。然后,他屈起手指,用中指关节——没有贴创可贴的那一处——敲了敲书的封面。 温言抬头,撞进他深色的瞳孔里。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有些疏淡,但眼神很深,像藏着旋涡的潭水。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指尖点了点书封面上某个章节的标题,又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她比划着的左手。 然后,他转身走向斜后方的一个空位,坐下,打开自己的书,整个过程安静得像猫。 温言愣了几秒,低下头,翻到他指示的那一章。 里面是关于带电粒子在复合场中运动偏转的专题,例题和习题难度梯度设计得极好,正好针对她最薄弱的环节。 她翻开第一道例题,仔细阅读解析。 看着看着,她突然明白了刚才他那个眼神的意思——她刚才用左手比划时,拇指的方向下意识指错了。那是她一直容易混淆的地方。 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温言捏着书页,指节微微发白。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膨胀,像是感动,又像是某种压力。他好像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用这种近乎隐形的方式出现,精准地投递她需要的东西,然后沉默地退开。 这比直白的关心更让她心慌意乱。 她深吸一口气,甩开杂念,开始专注地解题。 时间在笔尖沙沙的摩擦声中流逝。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声和偶尔压抑的咳嗽声。阳光缓慢移动,将她和他的影子拉长,偶尔在桌角交界,又很快分开。 她遇到一个卡点,蹙眉思索了很久,无意识地转着笔。 啪嗒。 笔掉在了地上,滚向斜后方。 温言弯腰去捡,抬头时,视线不经意地掠过余洛的方向。 他似乎做题做得有些疲惫,左手撑着脸颊,右手无意识地在草稿纸边缘涂画着什么。台灯的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专注地落在纸面上。 他画得很投入,微微蹙着眉。 温言的心脏猛地一紧。 那个姿势……那个角度……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笔下会画出怎样的线条。就像高中时,她偷拍下的那张侧影。专注,清冷,带着一种不近人烟的疏离感,却又该死的吸引人。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涂画的动作猛地一顿,手指蜷缩起来,盖住了草稿纸的边缘,然后略显仓促地翻过一页,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温言迅速捡起笔坐好,脸颊烧得厉害。 “他刚才……在画什么?” “是不想让我看到吗?” 那种莫名的、微妙的距离感又浮现出来。他靠近,又退开;示好,又隐藏。像一场精心计算过的潮汐,让她永远摸不清下一次浪涌的时机和力度。 她强迫自己不再乱想,埋首继续和题目斗争。 终于,攻克完一个难点,她长长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下意识地又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余洛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似乎已经完成了手头的部分,正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眉头锁得更紧,像是在查什么资料,又像是在为什么事情困扰。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忽然,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快速点了几下屏幕,似乎发了条什么信息出去。 紧接着,几乎就在下一秒—— 温言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震动声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突兀。 周围有几个同学不满地抬起头看过来。 温言吓了一跳,赶紧抓过手机。 是一条新短信。 来自一个没有署名的号码。 内容只有言简意赅、甚至有点没头没脑的两个字: 【加油。】 温言的心脏,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猛地攥紧,然后又高速抛起。 她猛地抬头看向余洛。 他已经收起了手机,重新拿起了笔,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有耳根那一片无法抑制的、迅速蔓延开的红色,泄露了某种秘密。 他低着头,碎发垂落,遮住了前额,让人看不清表情。 温言握着发烫的手机,指尖按在那两个冰冷的汉字上,却觉得有一股滚烫的热流,顺着指尖一路蔓延,瞬间冲垮了所有故作镇静的堤坝。 加油。 为谁加油?为什么加油? 是在为我加油吗?用这种……匿名的方式? 他到底……在想什么? 图书馆的挂钟,滴答一声,指向下午四点。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亮,却已然带上了黄昏前的温柔色调。 Q区第三排书架的那道缝隙,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 那个她曾经偷偷塞进收据的位置。 那个他精准地归还《哥德尔证明》的位置。 温言低下头,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字,又看看斜后方那个试图用冷漠伪装、却连耳根红透都控制不住的男生。 冰柜那个诡异的温度。 3.718℃。 当宇宙常数取这个值时,所有随机事件都会指向同一个坐标。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那个坐标,或许从来都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某个点。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最终,没有回复。 只是把那条短信,设置了永久保存。 然后,她拿起笔,重新摊开习题集,在那道刚刚解出的难题旁边,用最小的字体,小心翼翼地写下了一个数字: 3.718 笔尖落下的一刻,她似乎听到斜后方,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很轻。 轻得像幻觉。 像羽毛落入3.718℃的冰水,无声无息,却漾开圈圈涟漪。 等我明天继续更!宝宝们晚安,盖好星星被子,把余洛的物理笔记折成小月亮放你枕头底下~明天醒来开心值会像薄荷奶绿的珍珠一样咕噜咕噜冒泡哦!(??ω`?)[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3.718的默示 第6章 第六章:猫爪按头,满分预谋 一模考试结束后的周末午后,阳光像打翻的蜂蜜,黏稠又金灿灿地泼满了白知烟家猫咖的木质窗台。 空气里浮动着拿铁咖啡的醇苦、甜点架的焦糖香,以及…某种毛茸茸的生物特有的、晒过太阳后的暖烘烘味道。 “所以——” 白知烟用拉花针恶狠狠地戳着杯子里的奶油沫,眼神在对面两个仿佛被钉在椅子上的人身上来回扫射。 “考完试了,二位学霸的大脑CPU终于可以从‘洛伦兹力’和‘傅里叶变换’里格式化一下,加载点轻松的程序了?” 温言捧着一杯渐变的薄荷奶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 她穿着浅杏色的连衣裙,及肩的黑发柔顺地别在耳后,露出微微发红的耳尖。 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桌面上跳跃的光斑,却有些心不在焉。 一模考试是结束了。 但某些东西,似乎被那高度紧张的考试压缩得更浓稠了。 比如,图书馆里那条匿名的“加油”短信。 发信人至今成谜。 她没问,他更不可能提。 余洛就坐在她斜对面,隔着一张原木小桌的距离。 他换下了校服,穿着简单的白色棉T和灰色运动长裤,显得肩线越发清晰挺拔。 左手腕上的浅疤被一块深色运动手表遮住大半,只露出一小截淡色的尾巴。 他正低头看着菜单,睫毛垂下的阴影又密又长,仿佛那几张印着猫咪图案的纸页是什么需要精密演算的学术文献。 “啧,”宋辰大喇喇地瘫在旁边的懒人沙发里,长腿无处安放地伸着,差点踢到路过的一只美短。 “老余,菜单快被你看出洞了。知道的说你选喝的,不知道的以为你在破译摩斯密码。” 他转头又看向温言,咧开一个阳光过剩的笑:“温言妹妹也别发呆啊,知烟姐这儿的猫屎咖啡……哦不,喵喵特调可是一绝!” 白知烟毫不客气地把一块方糖丢进宋辰的咖啡杯,溅起几滴棕色的液体:“闭嘴吧你!吓到我的猫,就把你绑了送给‘余小洛’当猫抓板!” 名叫“余小洛”的胖橘猫正窝在温言脚边的猫爬架上,闻言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了宋辰一眼,又傲慢地合上,尾巴尖敷衍地晃了晃。 温言被逗得轻轻弯了下嘴角。 气氛似乎松弛了一点点。 只有余洛,依旧维持着那个研究菜单的姿势,仿佛周遭的吵闹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但温言注意到,他面前那杯冰水里的吸管,已经被无意识地捏得略微变了形。 白知烟和宋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咳,”白知烟清清嗓子,突然站起身,“言言,帮我个忙,后院那箱新到的猫罐头我搬不动。” “啊?哦,好。”温言连忙放下杯子起身。 几乎同时。 “我去吧。”余洛也站了起来,声音有些突兀。 两人动作一顿,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撞,又飞快地各自弹开。 白知烟眼底闪过狡黠的光:“哎哟,这么积极?那一起去呗!就在后院走廊最里面那个储物间。” 去往后院储物间的走廊不算窄,但堆了些闲置的猫爬架和猫窝半成品,空间便显得有些逼仄。 温言走在前面,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余洛的脚步声,很轻,却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她莫名加快的心跳节拍上。 走廊光线偏暗,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和猫粮混合的气味。 “好像…是这边。”温言在一个转角处犹豫了一下,指向左边。 “嗯。”余洛在她身后应了一声,声音很近。 温言下意识回头想确认方向,脚下却没留意到一个滚落在地上的塑料玩具球,身体猛地一歪! “小心。” 余洛的声音带着一丝极细微的急促,手臂迅速伸过来,想要扶住她。 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 不知道从哪里猛地窜出来一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是那只精力过剩的布偶猫“温小言”,它大概把温言晃动的裙摆当成了新奇的玩具,兴奋地扑了上来! “唔!” 温言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撞得彻底失去平衡,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 余洛被她带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将人更紧地往怀里揽,试图稳住身形。 但他的脚绊在了旁边一个软底猫窝的边缘。 天旋地转。 或许只有零点几秒。 温言只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掌紧急垫在了她的脑后,避免了她和地面直接撞击的命运。 然后——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咖啡机的蒸汽声,猫咪的叫声,窗外隐约的车流声…全都褪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唯一清晰的,是唇上传来的、陌生而柔软的触感。 微凉。 带着一丝极淡的、薄荷的清气。 还有…她刚刚喝过的薄荷奶绿的甜味。 温言的瞳孔骤然放大,琥珀色的眼底清晰地倒映出余洛近在咫尺的、同样写满震惊和愕然的双眼。 他的睫毛好长,几乎要扫到她的皮肤。 呼吸交缠在一起,温度高得吓人。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了这个意外的接触点上。 直到—— “喵嗷——!” 罪魁祸首布偶猫“温小言”发现自己被无视了,不满地叫了一声,从温言裙摆上跳开,尾巴嚣张地扫过余洛的脸颊。 两人像是同时被电流击中,猛地弹开! 速度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温言手忙脚乱地用手背捂住自己的嘴唇,脸颊像是被晚霞彻底点燃,一路红到了脖颈。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声音大得她怀疑整个猫咖都能听见。 余洛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单手撑着地面站起身,另一只手略显狼狈地擦过自己的下唇,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视线慌乱地落在地板缝隙、墙壁海报、甚至是那只摇着尾巴路过的橘猫身上——就是不敢看温言。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度尴尬、窒息、又噼里啪啦闪着火花的沉默。 “对、对不起!” 异口同声。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住。 温言的手指紧紧揪着裙摆,指尖冰凉:“我…我不是故意的…是猫…那个…”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无伦次。 “是我的问题。” 余洛打断她,声音绷得又紧又干,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我没站稳…碰到你了…很抱歉。” 他甚至用了一个非常书面化的词——“碰到”。 仿佛那样就能将刚才那个意外轻描淡写成一个微不足道的物理碰撞。 温言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碰到。 只是…碰到吗? 走廊那头,两颗偷偷摸摸观察了好半天的脑袋嗖地缩了回去。 白知烟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激动得用气声对宋辰说:“亲了亲了亲了!我就说这计划天衣无缝!死角!猫咪助攻!完美!” 宋辰也是一脸兴奋,压低声音:“牛逼啊白知烟!这波直接上高速!我就说老余这小子行……等等,他俩在那儿鞠躬道歉是怎么回事?” 白知烟扒着墙角再次小心翼翼探出视线。 只见走廊里,那两个人居然还在互相进行着深刻的自我检讨。 温言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真的非常对不起…撞到你了…还、还…” 那个“吻”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余洛站的笔直,像是面对教导主任,语气僵硬却异常迅速: “责任在我。没有保持安全距离,反应速度也不够。给你造成困扰了。” 白知烟:“……” 宋辰:“……” 两人脸上的狂喜和兴奋一点点僵住,然后逐渐裂开,最后转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近乎绝望的无语。 白知烟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安全距离?反应速度?”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余洛的脑子是物理公式做的吗?!他现在是不是在心算摩擦力系数和碰撞产生的动能?!” 宋辰痛苦地抹了把脸:“我服了…我以为我够直男了…老余这是钛合金级别的啊!温言妹妹也是…道什么歉啊!这时候不应该娇羞地跑开或者直接A上去吗!” “他们两个…”白知烟深吸一口气,痛心疾首。 “一个觉得自己玷污了高岭之花罪恶深重,一个觉得是自己失控冒犯了对方罪该万死…” “就是没人觉得这他妈是个美妙的意外之喜?!”宋辰接腔,差点吼出来。 走廊里,道歉还在继续。 “没有困扰…”温言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你不用道歉的…” “要的。”余洛的语气异常坚持,甚至带着某种固执的认真,“这种意外…不应该发生。” 温言猛地抬起头,眼眶有些不受控制地泛起一点点红。 不应该发生… 所以,是讨厌吗? 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水光,余洛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喉结剧烈地滚动,后面的话突然卡住了。 一种罕见的、近乎无措的情绪掠过他向来平静的眼眸。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挪了极小的一步,手指微微抬起,似乎想做点什么,但又猛地攥紧,垂回了身侧。 “我是说…”他试图补救,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怕你吓到。” 语气别扭又生硬。 白知烟在外面听得直翻白眼,恨不得冲进去按头:“吓到个鬼!温言现在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余洛你个笨蛋!不会说话就闭嘴啊!” 宋辰已经放弃治疗,蹲在地上薅头发:“没救了…这对没救了…指望他们自己开窍,不如指望‘余小洛’明天能学会做微积分…” 最终,那箱并不重的猫罐头还是被余洛一个人默默搬了出来。 回卡座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隔着至少一米五的“安全距离”。 气氛比刚考完一模时还要凝重和诡异。 白知烟和宋辰已经提前坐好,一个面无表情地搅拌咖啡,一个望天望地望猫咪,假装无事发生。 桌上的薄荷奶绿已经不那么冰了,杯壁上的水珠凝成一道道水痕,无声滑落。 温言小口小口地喝着,试图用甜味压下心底那阵酸涩的、古怪的悸动和失落。 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触感。 微凉的,柔软的,带着薄荷香气的。 …不该发生的。 余洛则拿起那杯他几乎没动过的冰水,一口气喝掉了大半。 喉结急促地滚动着,仿佛这样才能压下某种燥热。 左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手腕上的表带,那道浅疤在表带下若隐若现。 “温小言”那只布偶猫似乎也知道自己闯了祸,蹭到温言脚边,讨好地“喵”了一声,用毛茸茸的脑袋顶了顶她的脚踝。 温言弯腰,轻轻摸了摸它的下巴。 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 余洛正侧头和宋辰说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在猫咖温暖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下唇靠近嘴角的地方,似乎有一点点非常细微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破皮。 像是…刚才不小心磕到的。 温言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是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 她飞快地低下头,假装被咖啡呛到,咳嗽起来。 余洛几乎是立刻转回了视线,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手边的纸巾盒被他下意识地推过去了一点。 动作细微又自然。 自然到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 白知烟和宋辰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次,里面只剩下深深的、巨大的无力感。 磕不动了... 真的磕不动了! 这俩人的雷达信号是不是完全错频了啊?! 一个以为自己冒犯了对方愧疚得要死,另一个以为对方被冒犯了懊恼得要命。 明明在意得要死,眼神躲闪又忍不住偷偷看,细节动作体贴得能掐出水,嘴上却还在疯狂计算“安全距离”和“意外概率”! 夕阳透过玻璃窗,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两只猫——“余小洛”和“温小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一起,互相舔着毛,亲密无间。 而它们名字的主人之间,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由无数公式、顾虑和不敢确认的心动编织成的墙壁。 白知烟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任重而道远啊。 她拿出手机,默默点开外卖软件。 看来,需要双倍糖分的“暗恋特调”,才能治愈这令人窒息的双向暗恋(僵局)了。 哦,可能还得再加一份珍珠。 给某个需要补补脑子的物理天才。 余洛and温言,关系首次迎来大进步!!!(鼓掌[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猫爪按头,满分预谋 第7章 第七章:第七百一十八页的宇宙 猫咖的门在身后合拢,风铃兀自叮咚作响,像一颗被惊扰的心迟迟不肯归位。 温言取外卖时几乎是逃出来的。 午后的阳光白得晃眼,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将远处街景揉成一团模糊的光晕。 她下意识地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某种微凉的、带着薄荷清气的触感,以及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钢笔尖划过纸面的涩意。 “……是意外。” 她低声对自己说,声音被一辆疾驰而过的公交车碾碎。 她低头看向手机里的信息:“怎么下单没成功啊...这脑子...” 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背包带子,勒得掌心生疼。 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稳定,清晰,每一步都踩在她心跳骤停的间隙里。 她不敢回头。 加快脚步,几乎要跑起来。 “温言。” 余洛的声音从身后两三米处传来,声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却刻意压低了,仿佛怕惊飞什么。 她僵在原地。 背影绷得笔直,浅杏色连衣裙的腰褶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像一只停歇的蝶。 脚步声靠近。 影子从身后漫上来,缓缓覆住她的,在地面上交叠成一团模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形状。 “你的书。” 一本《天体物理入门》递到她眼前,封面上还沾着一点猫咖招牌提拉米苏的可可粉。 他的手指紧握着书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无名指上那枚创可贴边缘翘起,露出底下一点新鲜的粉肉。 “……谢谢,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余洛眼底闪过一丝尴尬,但又迅速恢复正常。 温言接过书,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手指。 两人同时缩手,像被同一道电流击中。 书差点滑落。 一阵尴尬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知了在声嘶力竭地鸣叫,吵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刚才……” 余洛忽然开口,又顿住,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猫的应激反应。‘温小言’最近处于换毛期,情绪不稳定。我看到了白知烟记录的行为日志……” 他像是在背诵一份严谨的实验报告,语速很快,字句清晰,却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僵硬。 温言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我知道是意外!” 她的声音比预想中要尖利一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不用……不用做行为分析。” 余洛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她,目光深沉,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却仿佛有暗流汹涌。 左手无意识地转着手腕上的表带,那道浅疤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嗯。” 最终,他只发出了一个极短的音节。 视线垂落,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廓上,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投向马路对面一棵被晒得蔫头耷脑的香樟树。 又一阵沉默。 比刚才更加难熬。 温言抱紧怀里的书,皮革封面贴着胸口,仿佛能压住那颗快要蹦出来的心脏。 她应该决定立刻走掉的。 转身,离开,像无数次那样,把那些翻涌的、酸涩的、无法言说的情绪统统压回心底。 可是脚步像被钉在了滚烫的地面上。 “……一模之后,” 余洛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僵局,依旧带着那种不太自然的、公事公办的语调,“年级组有个物理创新项目小组。宋辰说你电磁学部分还需要……需要加强实践。”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对折得方方正正的宣传页,纸张边缘有些毛糙,像是被反复摩挲过很多次。 递过来的动作略显迟疑。 温言没有接。 她的目光落在宣传页最下方那一行小字上: 【学生组组长:余洛】 他的名字印在那里,冷静而权威。 “……是你领导的项目?”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带着一点茫然的沙哑。 “协助。” 他迅速纠正,指尖捏着宣传页的角落,无意识地捻着。 “主要是高老师领导。我……只提供部分思路和实验验证。” 他的解释来得太快,太详细,反而显得可疑。 阳光照在他侧脸上,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亮晶晶的。 温言忽然想起图书馆里那条匿名的“加油”短信。 想起冰柜温度计上固执的3.718℃。 想起他递过来便签纸时微红的耳根。 一个荒谬的、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像破土的春笋,猛地钻了出来。 他是不是…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无波? 这个念头让她心脏猛地一缩,又骤然膨胀开,带来一阵陌生的、尖锐的悸动。 她伸出手,接过了那张宣传页。 纸张还残留着他裤兜里的温度,淡淡的,带着薄荷和阳光的味道。 “我……” 她舔了舔突然变得干涩的嘴唇,“……我考虑一下。” 余洛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轻微地。 “报名截止期是下周一。” 他说,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稍放缓了些,“实验室器材需要提前申请。” 像是在陈述事实,又像是在……提醒。 “嗯。” 温言低下头,将宣传页对折再对折,塞进背包侧袋。 动作有些慌乱。 又是一阵沉默。 但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了。 “我回去了。” 余洛忽然说,转身的动作有些仓促,像是耗尽了所有维持镇定的能量。 走出两步,又停住,没有回头。 “……下次喝薄荷奶绿,” 他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有点模糊,“……别加椰果了。糖分摄入过量会影响神经反应速度。” 说完,他快步回到猫咖,消失在墙壁的视野死角。 温言独自站在原地,怀里抱着那本《天体物理入门》,可可粉的痕迹在封面上留下一个模糊的指印。 薄荷奶绿……别加椰果? 他怎么会知道她那天加了椰果? 他明明……只付了钱,一口都没喝。 除非…… 除非他注意到了。 在她制作那杯饮料的短短几十秒里,他看似研究菜单的目光,其实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每一个微小的动作。 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里弥漫着沥青和栀子花混合的、甜腻又燥热的气息。 温言缓缓抬起手,指尖再次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个意外的、薄荷味的“碰撞”。 一个……因为猫的应激反应和人类糟糕的平衡能力导致的、纯粹的意外。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充满了夏日午后滚烫的空气。 心跳声在耳膜里鼓噪,清晰得令人无法忽视。 频率快得…… 简直不像话。 周一清晨的教学楼,弥漫着油墨试卷和消毒水混合的、熟悉又令人紧张的气味。 一模考试的排名表贴在了布告栏最显眼的位置,黑压压地围了一圈人。 温言挤在外围,心跳还没从刚才的爬楼中平复。 琥珀色的目光焦急地掠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数字。 年级第二:温言 总分:718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 年级第二! 怎么可能的位次?! 她不敢相信,连宋辰都能被她考过。 况且这个分数... 718…… 一个巧合到近乎诡异的分数。 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上移动,落在顶端那个名字上。 【年级第一:余洛 】 【总分:719 】 一如既往的、碾压式的高分。 像一座难以逾越的山峰。 目光向下滑落,定格在物理单科排名那一栏。 【第一名:余洛,150 】 【第二名:温言,148 】 这次真的只差两分。 曾经那个物理几乎烂到透顶女孩一步一步接近了他的分数 “离你越来越近了,余洛。” 温言轻声嘀咕着。 现在的她,激动、开心,但又有点想哭。 没有缘由的想哭。 试卷中那道她苦思冥想了很久的磁场大题,她最终还是用了常规解法,步骤繁琐,且最后一小问证明不够充分。 而余洛…… 他会不会用了那种更简洁、更优雅的超纲公式? 傅里叶变换…… 就在她陷入沉思时—— “可以啊温言妹妹!” 宋辰的大嗓门突然在耳边炸开,吓得她猛地回神“超过我了呀,这还是那个物理不及格的小女孩吗?”宋辰调侃道。 “分数紧追老余不放!还挺吉利啊,718——欸?等等!” 他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猛地扭头看向温言,眼睛瞪得溜圆:“718?!老余那家伙最近魔怔一样念叨的数字是不是就这个?昨天在图书馆还非说自动借还机的编号718比717更符合某种算法…” 温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 她几乎是仓惶地低下头,避开宋辰探究的目光。 “巧合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干巴巴的,没有一点说服力。 “哪儿那么多巧合!”宋辰显然不信,还想继续追问,却被一个冷沉的声音打断。 “宋辰。” 余洛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外围,手里拿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实验数据报告,纸张边缘锋利得像刀。 他的视线掠过温言泛红的耳尖,最后落在宋辰几乎要凑到温言肩膀的脑袋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高老师找你。关于项目组器材申请的事。” “啊?现在?”宋辰一脸懵。 “现在。” 余洛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点罕见的催促意味。 他侧身让开通道,目光并没有看温言,却精准地将一份单独的文件递到她面前。 “物理组办公室。顺便把这个带过去。” 他的手指捏着文件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温言注意到,他无名指上那道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渗出一丝极细的血痕,蹭在了雪白的纸张边缘。 像一抹突兀的、失控的印记。 “……好。”温言接过文件,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点血迹。 纸张还带着打印机残留的余温,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余洛的薄荷铅笔屑的气息。 宋辰看看余洛,又看看低头盯着文件不敢抬眼的温言,挠了挠头,总算后知后觉地嗅到一点不寻常的气氛。 人群因为年级第一和第二的相继出现而骚动起来,目光或明或暗地聚焦在他们身上。 对于温言的年级第二,更是无敌的惊讶。 余洛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他抬手,用指尖极其快速地调整了一下左手腕上的表带,遮住了那道浅疤,也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随意整理了一下仪容。 但温言看见了。 在他调整表带的前一秒,那裂纹下的液晶屏数字,短暂地跳动了一下。 14:37。 两个背对背的无穷大符号,在阳光下一闪而过。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余洛已经转过身,准备离开。 他的背影挺拔而疏离,像一座拒绝融化的冰山。 “那个…”温言几乎是用尽了勇气,才发出声音。 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的颤音。 余洛的脚步顿住。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线和一点紧绷的嘴角。 阳光在他睫毛尖端跳跃,镀上一层浅金。 “……谢谢。”温言攥紧了手里的文件,纸张边缘硌着掌心,“项目组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在谢什么。 谢他递文件? 谢他解围? 还是谢那条匿名的、她几乎可以肯定是他发的短信? 逻辑在此刻变成一团乱麻。 余洛沉默了几秒。 空气仿佛凝固了。 布告栏前的嘈杂声像是被隔在了玻璃罩外,模糊不清。 “不用谢。” 他的声音传来,比平时更低哑一些,像砂纸轻轻磨过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你的总分和物理分数…很厉害。” 他说完这句话,像是耗尽了所有库存的、用于寒暄的词汇,几乎是匆忙地抬步离开。 脚步比平时更快,白衬衫的衣角在走廊拐角处一闪而逝。 温言独自站在原地,怀里抱着那份带着一丝血痕和薄荷气息的文件。 耳边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 “你的总分和物理分数…很厉害。” 语气平淡,甚至有些生硬。 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可是… 为什么她的心跳声,大得快要盖过整个世界? 宋辰终于逃离万年老二的宝座,掉入第三的神坛[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第七百一十八页的宇宙 第8章 第八章:巧合与巧合 布告栏前的人群像退潮般缓缓散去,留下温言独自站在原地,怀里的文件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718分的总分,148分的物理,余洛那句听似平淡的“很厉害”,以及纸张边缘那抹刺目的血痕——所有画面在她脑海中交织碰撞。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动脚步,朝物理组办公室走去。 走廊空旷,脚步声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的节拍上。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她抬手敲门,指节尚未触及门板,里面已传来宋辰夸张的哀嚎:“高老师您饶了我吧!这器材清单看得我眼睛都要变成螺旋线了!” “是你自己非要挤进项目组的。” 余洛冷清的声音随后响起,听不出情绪,“连基本的光谱仪精度参数都看不懂,添乱?” 温言推门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这不是来学习嘛!”宋辰理直气壮,“再说了,老余你明明就能一个人搞定所有计算,非得拉上我们……” “项目需要团队合作。”余洛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不是个人秀。” 温言轻轻推开了门。 三双眼睛同时看向她。 高老师坐在办公桌后,眼镜滑到鼻梁中部,眼神温和带笑。 宋辰瘫在旁边的旋转椅上,手里晃着那份令她心跳加速的文件——正是余洛刚才给她的那份“备份数据”。 而余洛…… 他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精密仪器,正对着光调整角度。 听到门响,他侧过头看来。 目光相遇的瞬间,他手中的仪器微不可查地偏了一下。 窗外光线强烈,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薄金,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温言来了。”高老师笑着招呼,“正好,来看看余洛刚设计的实验核心部件。” 温言走过去,脚步有些虚浮。 她能感觉到余洛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像实体一样有重量,但当她望回去时,他却已垂下眼,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仪器。 那是一个结构精巧的透明容器,内部嵌有细如发丝的电极和微型传感器,容器外壁贴着一个小小的标签,上面打印着一行字: 【基准温度校准:3.718℃±0.001℃】 她的呼吸一滞。 宋辰凑过来,把那份“备份数据”塞回她手里,挤眉弄眼: “温言妹妹,快管管你家组长!这要求是人能想出来的?±0.001℃?他怎么不直接让仪器自己成精算了!” 空气瞬间安静。 “宋辰。”余洛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明确的警告意味。 他放下手中的仪器,金属底座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咔”声。 “干嘛?我说错了吗?”宋辰浑然不觉,或者说故意无视了那股低气压,指着温言手里的文件,“还有这批注,详细得跟教科书似的!老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诲人不倦了?” 温言的脸颊猛地烧起来。她下意识地想合拢文件,藏起那页写着【别怕,你可以的】的纸。 余洛的唇线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左手插进裤袋,这个动作让他微微侧身,阳光照亮了他耳廓——那上面染着一层极淡的、却无法忽视的绯红。 “数据处理的基础规范而已。”他的声音听似平稳,但语速稍快,“避免有人拖慢整体进度。” “哦——规——范——”宋辰拖长了调子,眼神在余洛泛红的耳朵和温言紧抱的文件之间来回扫荡,笑得意味深长,“确实挺规范的哈。” 高老师咳嗽一声,适时打断:“好了宋辰,别贫了。温言,你觉得这个核心设计怎么样?尤其是温度基准点这块,余洛坚持必须精确到3.718℃。”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到她身上。 温言能感觉到余洛的注视,尽管他没有正眼看她。 那目光像探针,小心翼翼又难以掩饰地探寻着她的反应。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抚过文件上那抹已经干涸的血痕,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向高老师:“我觉得这个设定很好。” 余洛插在裤袋里的手似乎动了一下。 宋辰夸张地一拍大腿:“看吧!我就说……” “为什么好?”高老师饶有兴趣地追问,忽略了一旁的宋辰。 温言停顿了一下,组织语言。 她能感觉到旁边那道目光变得更紧了些。 “因为……”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这个数字,似乎总能出现在关键的地方。”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遥远的操场上体育课的哨声。 “比如?”高老师引导着。 “比如,”温言的勇气稍稍积聚,她微微转向余洛的方向,但没有完全直视他,“余洛同学的手表停格的时间,14:37,进行某种线性变换后,接近3.718。” 余洛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再比如,”她继续道,声音更稳了些,“我一模的总分,718。” 宋辰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圆了。 “甚至……”温言几乎用尽了所有勇气,指尖用力按着那份文件,“我上周在图书馆借的一本《混沌理论导论》,它的索书号尾数,也是3718。” 她说完,空气彻底凝固了。 高老师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宋辰的嘴巴张成了o型,看看温言,又看看余洛,一脸“我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震撼。 余洛终于缓缓转过头,正面看向她。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湖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过于复杂的情绪——震惊、措手不及、一丝慌乱,以及……某种深埋的、被突然挖出一角的紧张。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插在裤袋里的左手拿了出来,无名指上,创可贴的边缘被揉搓得更加卷翘。 “巧合。”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像砂纸磨过木头,“概率问题。大数据背景下,任何数字组合都可能重复出现,不具备特殊意义。” 否认。 又一次。 温言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但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无处安放、最终又悄悄攥紧的左手,那点失落又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她不想再被“巧合”糊弄过去了。 “是吗?” 她轻声反问,目光落在他攥紧的左手上。 “那为什么你坚持要用它做基准点?为什么它的精度要求这么高?为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像羽毛一样搔刮在寂静的空气里。 “……你上次试卷批注里的鼓励,也恰好写在第92分旁边?” 92分。 718分。 3.718℃。 所有数字像散落的珍珠,被她用一句话串联起来,闪烁着不容忽视的光芒。 余洛彻底怔住了。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将一切摊开。 耳廓上的红晕迅速蔓延至脖颈。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那双总是冷静分析一切的眼睛里,出现了罕见的、程序错乱般的迷茫和无措。 高老师忽然笑了起来,打破了一触即发的沉默。 “很有意思的观察,温言。”他推了推眼镜,眼神锐利而欣赏,“科学研究有时就需要这种看似不合理的偏执和联想。余洛,你觉得呢?” 余洛像是被从某种困境中暂时解救出来。 他避开温言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强行恢复了镇定,只是声音依旧有些发紧:“实验需要客观数据支撑,不是主观联想。3.718℃的设定,是基于前期模拟计算出的最优解。附录里有详细推导过程。” 又是推导过程。 温言看着他重新筑起的冷静外壳,忽然不觉得失望了。 因为她看到了那外壳下的裂痕,看到了他失控揉皱的创可贴,和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他越是用严谨的逻辑来掩盖,就越证明——有什么东西,是无法用公式推导的。 “好吧。”高老师笑了笑,不再深究,“既然是最优解,那就按这个准备。温言,你对电磁感应这部分的理解,看来比我想象的更深,项目数据处理部分,你多费心。” “我会的,高老师。”温言点头。 “行了,都没意见就散会。”高老师摆摆手,“余洛,你留一下,还有个细节要跟你确认。” 宋辰立刻跳起来,拽着温言的胳膊就往外走:“走了走了温言妹妹,再待下去某人的体温计都要爆表了!”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办公室内的空间。 走廊里,宋辰长出一口气,然后猛地凑到温言面前,眼睛亮得吓人:“卧槽!温言妹妹你刚也太勇了吧!你没看到老余那表情……哈哈哈哈!他跟被雷劈了一样!” 温言抱着文件,心跳依旧很快,脸颊也烫得厉害。 “我……我只是说出我的疑问。” “疑问?你那简直是直球暴击!”宋辰兴奋地手舞足蹈,“718分!索书号!还有手表时间!你居然都记得!观察力可以啊!你是不是早就……” 他的话没说完,物理组办公室的门突然又被打开了。 余洛站在门口,脸色似乎已经恢复平静,只是眼睫低垂,避开直视。 他手里拿着一个浅蓝色的、印着猫咪爪印的U盘,递向温言。 “项目前期数据。”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只是语速稍快。 “和一些……可能有用的参考文献。密码是……” 他顿了一下,极快地报出一串数字: “03718。” 温言接过U盘,指尖再次擦过他的。 这一次,两人都没有像触电般弹开。 他的手指很凉,带着一点金属仪器的冷感。 “谢谢。”她轻声说。 “嗯。” 余洛应了一声,目光飞快地在她脸上掠过,像蜻蜓点水。 “尽快看完。有问题……”他停顿半秒, “……可以问我。” 说完,他转身退回办公室,门再次轻轻合上。 温言握紧那个还有他指尖凉意的U盘,心跳如鼓。 03718。 又一个以718结尾的数字。 宋辰凑过来,看着那个U盘,啧啧两声:“喵爪U盘?老余什么时候用这么可爱的东西了?这不像他的风格啊……等等!” 他猛地抓住温言的手腕,眼睛瞪得更大:“密码03718?!这特么不就是——” 温言抬起眼,看向那扇紧闭的门板。 窗外阳光正好,门板上方的小玻璃窗反射出耀眼的光斑。 她轻轻打断了宋辰的话。 “嗯。”她嘴角弯起一个极浅却无比清晰的弧度,琥珀色的瞳孔里闪着光,“我知道了。” 知道了那些“巧合”并非巧合。 知道了那座冰山之下,汹涌着的、无法用公式完全掩盖的深流。 第七百一十八页的宇宙里,似乎有一颗星星,为她悄然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灼泅来啦!这一章的温言是真的大女主人设爆发!![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八章:巧合与巧合 第9章 第九章:心跳声也需要降噪 那个印着粉色肉垫的喵爪U盘,像一颗温热的子弹,静静躺在温言的掌心。 金属外壳还残留着余洛指尖的微凉,与她自己过高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 03718。 密码的数字组合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音节都敲击在心跳的鼓点上。 宋辰张大嘴巴,盯着那个与他认知中余洛风格严重不符的U盘,表情像是目睹了冰山喷发出彩虹色的泡泡。 “这…这绝对是他妹强行塞给他的!”宋辰试图找回逻辑,声音却飘忽得像漏气的气球,“不然就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03718!这密码简直是在他高冷脸上画猫胡子……” 温言没有回应。 她只是收拢手指,将那个带着些许违和感却又无比真实的U盘紧紧握住,像是握住了某个至关重要的密钥。 琥珀色的瞳孔里,光芒细碎而坚定。 “走了。”她轻声说,转身走向图书馆的方向,脚步不再迟疑。 “欸?等等我啊!”宋辰愣了一下,赶紧跟上,还在喋喋不休,“你真信这是他自己的啊?说不定里面是什么整蛊程序,一点开就满屏猫猫头……” 他的声音渐渐被温言屏蔽在背景音之外。 她的全部心神,已经系在了那个小小的U盘上,系在了那个名为03718的密码背后,可能隐藏的一切。 图书馆西区三楼。靠窗的安静角落。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被百叶窗切割成一道道光栅,安静地投在深色的原木桌面上。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和淡淡樟脑丸的混合气息。 温言打开笔记本电脑,插上那个喵爪U盘。 粉色的肉垫指示灯亮起,柔和地闪烁了几下。 她深吸一口气,在密码框里输入:【03718】。 回车。 进度条飞速掠过。 U盘里的内容简洁得近乎冷酷,只有两个文件夹。 第一个文件夹命名为:【项目原始数据及参考文献】。 第二个文件夹命名为:【错题精析与拓展训练_物理】。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指尖悬在触控板上,微微颤抖了一下。 最终,她先点开了第二个文件夹。 里面是密密麻麻整理好的PDF文档,按照时间和知识点分类,命名规则极其严谨。 《磁场叠加模型易错点分类汇总》 《洛伦兹力与电场力结合题型七种解法对比》 《近五年高考物理电磁学压轴题命题规律分析》 …… 每一个文件都庞大得令人咋舌,条理清晰,重点突出,甚至贴心地标注了适合温言当前水平的入门学习顺序。 而在所有这些严谨的、堪称教学范本的资料最后,有一个不起眼的TXT文档。 命名很简单:【Read Me】。 点开。 里面只有一行字,依旧是余洛那凌厉干净的风格,却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笨拙: 【重点看标星章节。其他不必浪费时间。】 温言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 她能想象出他坐在电脑前,抿着唇,眉头微蹙,最终删掉了所有可能泄露情绪的冗长说明,只留下这句看似高效冷静、实则暴露了过多关注度的提示。 他甚至连她“可能会浪费时间”都计算进去了。 一种酸酸软软的情绪,像温热的潮水,缓缓漫过心田。 她关掉这个文件夹,点开第一个:【项目原始数据及参考文献】。 这个文件夹的内容更是浩如烟海。从最基础的实验操作规范视频,到前沿的量子物理论文摘要,分门别类,井然有序。完全符合余洛一丝不苟的作风。 但在这一片严谨学术的海洋里,又一个格格不入的文件出现了。 那是一个隐藏文件夹。 需要输入二次密码才能访问。 温言尝试了03718,提示错误。 她想了想,输入了3718。 依然错误。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清晰的光影。一道,两道,三道……第七道阳光的边缘,落在她摊开的《经典电动力学》的封面上。 封面上,著作者的名字清晰可见:【John David Jackson】。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 她尝试着输入了Jackson的姓名缩写:【JDJ】。 密码错误。 她并不气馁。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扫过笔记本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14:37。 又是这个时间。 她忽然想起余洛腕表上那道将数字分割的裂纹。 像是福至心灵。 她尝试输入:【1437】。 密码错误。 那么……【2∞】?像两个背对背的无穷大符号。 依然错误。 所有与那个数字相关的组合似乎都试过了。温言轻轻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那个隐藏文件夹上。 它就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挑战。 她几乎能肯定,里面藏着余洛不曾、或许是不敢直接言明的秘密。 与那个数字有关。 与她有关。 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屏幕,扫过文件夹的路径,扫过……隐藏文件夹的名字。 它的命名,不是系统默认的乱码,而是两个清晰的、被方括号括起来的英文字母: [WY] 她的名字缩写。 温言的心跳,在这一刻,彻底停了一拍。 血液冲上脸颊,耳膜嗡嗡作响。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胸腔里那颗即将复苏、并要疯狂擂动的心脏。 她颤抖着指尖,在密码框里,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了自己的名字拼音: 【WenYan】 回车。 进度条缓缓移动。 【access granted】 隐藏文件夹的内容,简单得令人窒息。 只有一个音频文件。命名是:【频谱分析参考样本_心跳噪声过滤】。 心跳……噪声? 温言戴上耳机,指尖冰凉地点开播放。 音频的开头,是几秒沙沙的空白噪音。 然后—— 传来一个清晰而冷静的、她无比熟悉的声音。 是余洛。 他在说话,但背景音有些模糊,像是在某个空旷的、略有回音的地方。语气是他惯常的、汇报实验进度般的平稳。 “……样本采集环境噪声偏高,需进行降噪处理。以下是采集到的原始音频片段,主要干扰源为……” 他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 背景音里,传来极其轻微的、叮咚作响的风铃声。 以及……一个女孩轻柔的、带着一点犹豫的说话声。声音很小,被距离模糊,但温言瞬间就认出来了——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额……那个……打包……还是带走?” 是大概半个月前,他在奶茶店点单时,她因为紧张而问出的蠢问题。 音频里,余洛的呼吸声几不可闻地滞涩了一瞬。 紧接着,录音里传来一声极其清晰、剧烈无比的心跳声! “咚——!” 沉重,响亮,完全失去了往常的节奏,像是撞鼓一样猛地砸在录音麦克风上。 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失控,密集得如同暴雨砸在窗棂,彻底盖过了环境里细微的风铃声和其他杂音。 这根本不是什么环境噪声! 这分明是……录音者无法抑制的、震耳欲聋的心跳! 音频在这里戛然而止。 播放完毕。 图书馆里安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运作声。 温言僵在座位上,耳机还牢牢戴在耳朵上,仿佛那一声声失控的心跳还在继续撞击着她的耳膜。 她的脸颊滚烫,血液奔流的声音甚至盖过了空调的噪音。 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那个隐藏文件夹的名字【WY】。 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心跳噪声】是什么。 明白了余洛为什么要把这个文件藏起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参考样本。 这是一个证据。 一个他无法否认的、关于心动的、最原始最直接的物理证据。 那个总是冷静自持、用公式和推导构建起整个世界的人,在那个普通的午后,在奶茶店叮咚作响的风铃声中,因为她的一句问话,心跳彻底失了控。 并且,他偷偷录了下来。 甚至还试图用“频谱分析”、“噪声过滤”这样的学术外衣来掩盖。 脸颊的温度高得吓人,温言下意识用手背冰了冰脸,却无法抑制嘴角一点点、一点点地扬起来。 像一个终于窥见了宇宙最深處秘密的孩子,震惊,无措,却又被巨大的、无法言说的甜蜜彻底包裹。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响声。 旁边的宋辰吓了一跳,从手机游戏里抬起头:“怎么了温言妹妹?脸这么红?发现老余的隐藏相册了?” 温言没有回答。 她抓起那个喵爪U盘和笔记本电脑,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图书馆。 脚步快得像要飞起来。 她需要一个答案。 需要一个确认。 需要立刻、马上见到那个,试图用最精密的谎言掩盖最笨拙心动的人。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奔跑的风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一点也不比音频里那个人的慢。 她知道要去哪里找他。 这个时间,他一定在—— 物理实验室。 温言:所以余洛到底怎么录下来的啊啊啊啊[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九章:心跳声也需要降噪 第10章 第十章:心脏的样本误差 物理实验楼矗立在夕阳里,红砖墙面被镀上一层暖融的金色,爬山虎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影子拉得细长。 楼内却异常安静,周末的午后,大部分实验室都空无一人,只有走廊尽头那间挂着“高等物理项目组”牌子的房间,门缝底下透出一点冷白的光。 温言停在门前,胸口剧烈起伏,一路奔跑带来的喘息还未平复。 笔记本电脑夹在腋下,那个喵爪U盘被她紧紧攥在手心,塑料外壳几乎要被她的体温焐热。 耳机里仿佛还回荡着那失控的、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一声声,撞击着她的鼓膜,也撞击着她同样混乱的心跳节拍。 她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悬在门板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质问? 对质? 还是仅仅……寻求一个答案? 她还没想好开场白。 所有的勇气在奔跑途中消耗殆尽,此刻只剩下扑面而来的紧张和……一丝怯意。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门内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 像是某种金属仪器砸在了地板上。 紧接着,是余洛一声压抑的、带着明显痛楚的闷哼。 温言的心猛地一揪,所有犹豫瞬间被抛诸脑后。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推开了门! “余洛!” 实验室里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余洛半跪在地上,左手紧紧捂着右手手腕上方一点的位置。 脸色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眉头死死拧在一起,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 他脚边,一个银色的、结构精密的支架倒在地上,旁边散落着几块棱镜和光学透镜,其中一块似乎摔裂了,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显然,他刚才是在高处调整设备时失了手,不仅砸了仪器,似乎还伤到了自己。 听到破门声和她的惊呼,余洛猛地抬起头。 看到是她,他眼底飞速掠过一丝极度的惊诧,随即被更深的狼狈和某种想要掩饰的慌乱所覆盖。他几乎是立刻试图站起身,却因为手腕的疼痛或是失衡,身体晃了一下。 “别动!” 温言冲过去,放下电脑,在他身前蹲下,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伤到哪里了?手腕吗?让我看看!” 她伸手想去碰他的手臂。 余洛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臂缩回身后,侧过身避开她的触碰。 动作大得甚至带倒了旁边一把放在凳子上的螺丝刀。 “哐当”又一声脆响。 “我没事。” 他声音沙哑,带着强装的镇定,目光死死盯着地面上的玻璃碎片,不敢看她,“你怎么来了?” 温言的手僵在半空。 他抗拒的动作那么明显,像一只受伤后本能躲避的动物。 苍白的脸上,那抹因为被她看到狼狈而浮现的薄红,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空气凝固了几秒。 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着一地狼藉和两人之间无形拉开的距离。 温言慢慢收回手,指尖蜷缩起来。目光落在他死死藏在身后的右手手臂上,以及他苍白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 心底那点因为撞破秘密而生出的勇气和旖旎,瞬间被更强烈的担忧和……一丝委屈所取代。 他就这么不愿意让她碰吗? 甚至连受伤了也要第一时间躲开? 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睫,声音低了下去:“我……听到声音,以为出了什么事。” 余洛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他依旧没有看她,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半晌,才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话:“仪器没固定好。小事。” 又是这样。 用最简略的语言,将一切情绪和意外都包裹在“小事”和“意外”的冰冷外壳里。 温言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她沉默地站起身,走到角落的清洁柜,拿出扫帚和畚斗,一言不发地开始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 动作有些机械,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细碎的玻璃渣被扫进畚斗,发出哗啦的轻响。 这声音似乎打破了实验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余洛依旧半跪在原地,背影僵硬。他能听到身后女孩清扫的声音,能感觉到她沉默里包裹着的低落情绪。 他藏在身后的右手,疼痛一阵阵传来,让他指尖发冷。 但更让他无措的,是她突然的出现,和她此刻的沉默。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苍白无力。 解释? 安慰? 道歉? 他似乎哪一种都不擅长。 最终,他只是用没受伤的左手,撑着旁边的实验台,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脚步虚浮了一下。 温言立刻停下动作,抬头看他,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关切。 余洛避开了她的目光,侧着身子,慢慢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用左手掬起冷水,胡乱冲了一把脸。水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打湿了衬衫的领口。 冰冷的水似乎让他稍微镇定了一些。 他关掉水龙头,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过身,面向温言,但视线依旧落在她手中的扫帚上,不敢与她对视。 “U盘里的数据,”他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疼痛和紧张而显得有些低哑,“……看完了吗?” 话题生硬地转回安全区。 温言握着扫帚柄的手指收紧了一下。 她抬起眼,看着他湿润的、依旧有些苍白的脸,看着他刻意避开的目光,看着他还在微微发颤的、垂在身侧的右手。 那个音频文件里的心跳声,又一次在她耳边轰鸣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他可以偷偷录下那样失控的心跳,却在她面前连一丝脆弱都不肯流露? 为什么他可以用最精密的计算为她铺好学习的路径,却连一句坦诚的话都说不出口? 一种混合着心疼、委屈和一点点不甘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放下扫帚,走到实验台边,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 那个名为【频谱分析参考样本_心跳噪声过滤】的音频文件,赫然显示在屏幕上。 她将屏幕转向他。 手指移动到播放键的上方。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直直地看向余洛那双终于因惊愕而抬起、再也无法躲避的眼睛。 “这个,”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荡开涟漪,“也是项目需要的……数据吗?” 余洛的瞳孔,在那一刻,骤然收缩。 所有的血色瞬间从他脸上褪去,比刚才受伤时还要苍白。他的呼吸仿佛停止了,身体僵硬得像一座瞬间被冰封的雕塑。 那双总是冷静、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物理规律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措手不及和无处遁形的慌乱。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实验室里只剩下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两人之间那根紧绷到极致的、无声的弦。 温言的手指,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沙沙的空白噪音。 他冷静的分析语音:“……样本采集环境噪声偏高,需进行降噪处理……” 叮咚的风铃声。 她微弱的、紧张的问话:“……额……那个……打包……还是带走?” 他呼吸瞬间的滞涩。 然后—— “咚!!” 那一声清晰、剧烈、完全失控的心跳,如同惊雷,猛地炸响在安静的实验室里!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密集、狂乱、毫无章法,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猛烈地撞击着空气,也撞击着两人之间最后那层摇摇欲坠的屏障。 余洛猛地闭上了眼睛。 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左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实验台的边缘,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色。右手手臂垂在身侧,似乎连疼痛都暂时忘却了。 他整个人,像是被这公开处刑般的音频彻底击垮了所有防御。 音频播放完毕。 实验室里陷入一种死寂般的沉默。 夕阳又偏移了一些角度,光线变得更斜,更暖,将他苍白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肩膀笼罩其中,竟显出几分易碎感。 温言关掉了音频。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总是冷静自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少年,此刻在她面前,露出了最狼狈、最无措、最真实的裂痕。 许久。 余洛才极其缓慢地睁开眼。 眼底是一片被剧烈情绪冲刷后的空白和茫然。 他依旧不敢看她,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 “……不是噪声。” 四个字。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温言的心尖猛地一颤。 “那是什么?”她追问,声音也不自觉地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余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极其艰难。 苍白的脸上,终于一点点、一点点地蔓延开无法抑制的绯红,从耳根一路烧到脖颈。 他垂下头,碎发遮住了前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在温言的心上: “……是……样本误差。” 温言愣住了。 样本……误差? 她想过无数种他可能的说辞,否认,辩解,甚至冷硬地让她不要再问。 却唯独没想到这个。 一种又想哭又想笑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看着他低垂的、发红的脖颈,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看着他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依旧试图用最笨拙的、属于他的方式,来定义那份无法掩盖的心动。 不是噪声。 是误差。 偏离了他所有冷静预设的、无法控制的、甜蜜的误差。 温言向前走了一小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 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薄荷气息,混合着一点点冰冷的自来水味。 余洛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靠近,身体瞬间绷得更紧,几乎到了僵硬的程度。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跟却抵在了身后的实验台上,无处可退。 温言抬起手,这一次,没有犹豫,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垂在身侧、还在微微发颤的右手手腕上方——他刚才紧紧捂住的地方。 他的皮肤很凉,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在她的指尖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余洛猛地一颤,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 他倏地抬起头,终于看向她,眼底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慌乱。 “别动,”温言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持,“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她的指尖温暖而柔软,与他皮肤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余洛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所有的挣扎和抗拒,在她那双清澈的、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的琥珀色瞳孔注视下,土崩瓦解。 他任由她轻轻托起他的手臂。 手腕上方,有一道明显的、新鲜的红肿擦痕,破皮的地方渗着一点点血丝,看起来触目惊心。 温言的眉头蹙了起来。 “需要消毒。”她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医药箱在哪里?” 余洛像是失去了所有语言功能,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她低垂的睫毛,看着她脸上认真的、担忧的神情。 他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有些僵硬地指向角落的一个柜子。 温言扶着他,让他在旁边的实验凳上坐下,然后快步走到柜子前,拿出医药箱。 她动作熟练地取出碘伏棉签和创可贴,走回他身边,重新蹲下。 整个过程,余洛都异常安静,只是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像是还在消化这超出他所有计算和预案的局面。 温言用棉签蘸取碘伏,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伤口。 冰凉的液体触碰到伤口,带来一丝刺痛。 余洛几不可查地吸了一口气,手臂肌肉下意识地绷紧。 “忍一下,很快就好。”温言的声音放得更柔,动作更加轻柔,一边消毒,一边下意识地低下头,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气。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敏感的皮肤。 像羽毛轻轻搔过。 像蝴蝶振动翅膀。 余洛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涌向了被触碰的地方,伤口周围的皮肤迅速泛起一片更深的红色。 那股酥麻的痒意顺着手臂的神经末梢,以光速一路蔓延,直击心脏!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东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擂动起来! 咚! 咚! 咚! 比音频里记录的,还要响亮,还要急促,还要……无处躲藏。 温言似乎也听到了。 她涂抹碘伏的动作顿住了。 她抬起眼。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 夕阳的金辉里,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她蹲在他面前,仰着脸,手里还拿着沾着碘伏的棉签。 他坐在凳子上,低着头,看着她,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胸腔里的震动清晰可闻。 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环境噪声”可以掩盖。 这一次,心跳声就在两人之间极近的距离里,无所遁形地共振着。 温言看着他通红得几乎要冒烟的耳朵,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口,看着他眼底那片再也无法隐藏的、汹涌的、名为“误差”的海。 她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嘴角弯起一个极浅极温柔的弧度。 像初春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细纹。 “余洛同学,”她轻声开口,声音像浸了蜜糖,带着一点点狡黠的、了然的意味,“你的心跳……” “……好像又出现‘样本误差’了。” 顶级学霸竟然也会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不好!他红成小番茄了怎么办…[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十章:心脏的样本误差 第11章 第十一章:风铃咚咚 实验室里一时间静得只剩下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以及两人之间那几乎要实体化的、剧烈共振的心跳声。 碘伏棉签清冽微刺的气味,与空气中浮动的、属于他的薄荷微息交织缠绕,无声地浸润着每一寸紧绷的空气。 余洛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应对程序的能量。 那双总是冷静分析数据、洞察微观世界的眼睛,此刻只能愕然地、一眨不眨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温言。 望着她微微弯起的、带着一丝了然和温柔笑意的嘴角,望着她清澈瞳孔里自己无比清晰却又无比陌生的慌乱倒影。 胸腔里的震动早已脱离所有控制,一声接着一声,沉重、急促、响亮,毫无保留地出卖着他试图用无数公式和冰冷外壳掩盖的真相。 样本误差。 她用了他的定义。 却彻底颠覆了其原有的、属于绝对理性的范畴,赋予了它一个让他心惊肉跳、却又无法抗拒的全新含义。 温言说完那句话,并没有移开目光。 她依旧蹲在他面前,保持着为他处理伤口的姿势,只是停下了动作。 指尖还轻轻托着他受伤的小臂,温暖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像一个小小的、却拥有无穷能量的热源,灼得他心慌意乱。 她似乎在等待。等待他的回应。等待他再一次,用他笨拙的方式,试图修补或解释这巨大的“误差”。 余洛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干燥的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成调的音节。 所有精心构建的语言系统在此刻彻底崩溃。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耳廓上的温度高得吓人,一定红得不像话。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CPU处理能力,极其缓慢地、几乎是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细微的阴影,微微颤动着。 像一个等待最终判决的程序,交出了所有权限。 默认。 他默认了她的指控。 默认了这无法用任何理论模型拟合的、彻头彻尾的“误差”。 温言看着他这副全然放弃抵抗、甚至带着点破罐破摔意味的模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情绪蔓延开来,冲散了最后那点紧张和试探。 她低下头,极轻极快地笑了一下。 然后重新拿起干净的棉签,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点碘伏涂抹在他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易碎品。 “好了。”她轻声说,撕开创可贴的包装纸,仔细地将那一道不算长却有些刺眼的红痕覆盖住。指尖无意间擦过他手腕内侧的皮肤。 余洛的眼睫又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眼,也没有躲开。 实验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却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尴尬和紧张。 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妙而粘稠的氛围,像悄然生长的藤蔓,无声地将两人缠绕其中。空气里仿佛充满了看不见的、噼啪作响的微小电荷。 温言收拾好医药箱,放回原处。再转过身时,发现余洛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着自己刚才受伤的手臂,看着上面那个印着小小卡通图案的创可贴,还是医药箱里唯一的一款,眼神有些发直,耳根依旧通红。 “还……很疼吗?”温言走到他身边,小声问。 余洛像是被惊醒,猛地回过神,摇了摇头。 视线依旧有些无处安放,最终落在了地上那些已经被清扫干净的玻璃碎片残迹上。 “仪器……”他哑声开口,声音依旧有些不稳,“……抱歉,搞砸了。” 像是在为刚才的狼狈事故做迟来的、干巴巴的解释。 “没关系,”温言立刻说,语气轻快,“重要的是人没事。仪器……可以再调试。”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实验台上那个猫爪U盘,声音里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性的柔软:“而且……也许不是搞砸。” 余洛抬起头,看向她,眼底带着一丝疑惑。 温言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微微弯起眼睛:“也许……就像那个‘样本误差’一样,是另一个……意想不到的数据点呢?”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笑,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余洛的瞳孔微微放大,像是再次被她的直球击中。 刚刚稍有降温的脸颊又有回热的趋势。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关节蹭过自己发烫的耳廓,动作有些僵硬。 “……数据点需要严谨定义和大量重复验证。” 他几乎是本能地、习惯性地反驳,试图将一切拉回他熟悉的、安全的学术框架内。 然而声音却缺乏底气,甚至带着一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虚张声势。 温言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她忽然发现,看他这样努力维持冷静却频频破功的样子,竟然……有点可爱。 “哦……”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点了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所以,‘大量重复验证’……是指需要多录几次心跳噪声的意思吗?” 余洛:“!!!” 他像是被这句话彻底钉在了原地,刚刚恢复一点血色的脸瞬间又变得煞白,随即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连脖颈都漫上了一层粉色。 “那不是——!”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甚至破了音。但后面的话却卡死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否认? 怎么否认? 音频文件就在那里,文件名就是他亲手打的【频谱分析参考样本_心跳噪声过滤】,密码是他设的她的名字拼音,隐藏文件夹命名是【WY】。 一切证据链完整,逻辑清晰。 他才是那个亲手留下所有破绽的人。 余洛张着嘴,看着眼前女孩那副“我什么都知道了而且我看你要怎么编”的、带着小小得意的表情,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羞耻”和“无地自容”的情绪像海啸一样将他彻底淹没。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温言,左手撑在冰冷的实验台面上,指节用力到泛白。 肩膀微微起伏着,像是在努力平复过于激烈的呼吸和心跳。 温言看着他几乎要缩进地缝里的背影,心底那点小小的捉弄心思立刻被心疼取代。 她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他那样骄傲又别扭的一个人,被她这样直接地拆穿所有小心翼翼的隐藏…… 她犹豫了一下,向前挪了一小步,声音放得又轻又软:“那个……我其实……” “是因为风铃。” 一个低哑的、闷闷的、几乎含在喉咙里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 温言愣住了。 余洛依旧背对着她,声音从肩膀的位置传来,带着明显的艰涩和磕绊,却异常清晰: “那天……奶茶店的风铃……声音频率……很特别。”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极力组织语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 “我……只是想录下来……做……声波分析。” “你的声音……和心跳……只是……意外被采集到的……环境噪声。” 他说完了。后背绷得笔直。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实验室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温言站在原地,消化着他这番……堪称史上最拙劣、最欲盖弥彰的“解释”。 录风铃? 做声波分析? 所以那震耳欲聋的、失控到几乎破表的心跳声,只是采集风铃声音时“意外”收录的“环境噪声”? 这个借口……甚至比他之前的“样本误差”还要离谱一百倍。 可是……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听着他这番漏洞百出、连他自己可能都不会相信的解释,看着他紧绷的、泛着红意的后颈,心脏会像是被泡在温热的柠檬水里一样,又酸又软,涨得发疼呢? 她忽然一点也不想去拆穿他了。 也不想再去追问那个“误差”的真正定义。 她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他身后,距离很近。 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薄荷气息,能看到他后颈细小的绒毛,能感觉到他身体散发出的、过高的体温。 她抬起手,指尖悬空了片刻,然后,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他紧绷的后背上。 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猛地一颤。肌肉瞬间绷紧,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但他没有躲开。 温言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她极轻地拍了两下,像在安抚一只受惊后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 “嗯。”她发出一个极轻的单音节,声音柔软得像棉花糖,“我知道了。” “是因为风铃。” 她重复着他的话,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嘲讽或不信,只有全然的、温柔的接纳。 “频率很特别的风铃。” 余洛紧绷的后背肌肉,在她的轻拍和柔软的话语中,一点点、一点点地松懈下来。虽然依旧没有回头,但那种几乎要碎裂开的僵硬感,逐渐被一种茫然的、无措的柔软所取代。 他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追问。 不嘲笑。 就这样……接受了他这个荒谬到极点的理由。 甚至还……拍了拍他。 这比任何质问都让他更加不知所措。 温言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背上透过衣料传来的温热。她看着他那副似乎CPU过载、彻底死机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又弯了起来。 “那……” 她转移了话题,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轻快。 “摔坏的仪器怎么办?要报告高老师吗?” 余洛沉默了几秒,才慢慢转过身。 脸上依旧带着未褪尽的红潮,但眼神已经勉强恢复了部分清明,只是依旧不敢与她对视太久。 “不用。”他低声说,视线落在散落的零件上,“有备用件。我自己能处理。” “我帮你。”温言立刻说。 余洛抬眼看了她一下,很快又移开:“……不用。” “我想帮你。”温言坚持,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而且,多个人帮忙,不是能更快修好,避免……再次出现‘意外数据点’吗?” 她又用上了那个词。 带着一点点狡黠的笑意。 余洛的耳尖瞬间又红透了。他几乎是狼狈地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随你。”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并排站在实验台前,开始清理和组装那些精密的光学部件。 阳光逐渐西斜,颜色变得更加浓稠醇厚,像融化的金子,缓缓流淌进室内,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时而分离,时而交叠。 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 余洛负责核心的校准和安装,手指灵活而稳定,完全看不出刚才的慌乱,只是偶尔在温言递错工具,或者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时,那刚刚平稳下去的心跳声,又会不受控制地加快几拍,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温言则负责打下手,递工具,扶着支架,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鼻梁高挺,嘴唇微微抿着,呈现出一种极其认真的、吸引人的弧度。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想起那个音频里的心跳声。 然后,自己的心跳也会悄悄地、悄悄地,跟上那个错误的节拍。 一种无声的、甜蜜的共振在两人之间悄然蔓延。 不需要言语。 那些无法被精密仪器测量、无法被严谨公式定义的心动,早已化作无处不在的“误差”和“噪声”,弥漫在每一次呼吸交错间,每一个不经意触碰的瞬间。 直到夕阳几乎完全沉入地平线,天边只留下一抹绚烂的紫红色晚霞。 最后一颗螺丝被拧紧。 仪器恢复了原状,甚至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稳定。 “好了。”余洛低声说,放下手中的工具,轻轻松了口气。 “嗯。”温言点点头,看着修复好的仪器,心里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两人同时看向窗外。 暮色四合,远处的高楼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 “很晚了。”余洛说,声音恢复了些以往的平静,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我……送你回去。” 温言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送她。 “……好。”她轻轻应道。 收拾好东西,关掉实验室的灯和电源。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实验楼。 晚风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微凉而湿润的气息吹拂过来,轻轻扬起温言额前的碎发。 余洛沉默地走在她身边,保持着半步左右的距离。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靠近,时而分开。 走到通往宿舍区的岔路口时,温言停下脚步。 “就送到这里吧。”她转过身,面对着他,“前面就是女生宿舍区了。” 余洛也停下脚步,看着她。路灯的光线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点,明明灭灭。 “……嗯。”他应了一声。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那种微妙的沉默。 “那……我回去了。”温言指了指宿舍楼的方向。 “……好。” 温言转身,刚要迈步。 “温言。” 他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明显的迟疑和……紧张。 温言立刻回头。 余洛站在路灯下,光线从他头顶洒落,让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表情有些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他微微抿紧的嘴唇。 他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 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一字一句地,落在寂静的夜色里: “下次……” “如果想喝薄荷奶绿……” “可以……不加椰果。” 他说完这句话,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脚步快得像是要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和树影里。 温言独自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晚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笑语声。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那里,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一个巨大的、甜蜜的弧度。 薄荷奶绿。 不加椰果。 所以…… 他果然……记得。 记得她所有细微的、连她自己都可能忽略的习惯和偏好。 所有的“巧合”,所有的“误差”,所有的“噪声”…… 在这一刻,终于串联成了最清晰的答案。 她低下头,看着脚下被路灯拉长的、属于自己的影子,轻声地、对自己说: “嗯。” “下次……不加椰果。” 已经开始文章存稿啦,一段时间后就应该能全文存稿啦[哈哈大笑],宝宝们放心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十一章:风铃咚咚 第12章 第十二章:校运会上会叽哩叽哩吗? 晚风似乎还残留着那句“不加椰果”带来的微甜触感,萦绕在温言唇边,一夜未散。 翌日清晨,校园广播里流淌出的却不是往常的晨读提醒或教导主任的训话,而是歌手BSS节奏明快、鼓点清晰的《Fighting》,空气里莫名涌动着一股不同于往日的躁动与期待。 教学楼下的布告栏前,再次围满了人。不再是冰冷排名,而是一张色彩鲜艳、设计活泼的海报—— 【热烈预告:清河高级中学高三学年校运会暨社团文化展演】 巨大的艺术字下方,密密麻麻排开了各项赛事的时间表、报名方式,以及最引人注目的——开幕式各社团的表演节目单。 温言挤在人群中,目光迅速掠过那些条目,心跳微微加快。 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某种被点燃的、跃跃欲试的情绪。 她的视线定格在节目单的某一栏: 【Kpop社:男团舞表演《Thunder》-表演者:……温言(Joshua位)……】 Joshua位。 洪知秀的part。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是她练习了无数个夜晚,对着宿舍衣柜镜子反复打磨动作和表情的舞段。 “哇!温言你可以啊!居然killing part站C位?!”白知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声音兴奋得拔高,“到时候我一定扛着最强打call灯牌去台下给你应援!闪瞎所有人的眼!” 温言被她晃得笑起来,脸颊微热:“但是Joshua的part比较少诶。” “那也很厉害了好吗!”白知烟眼睛发亮,“到时候肯定惊艳全场!说不定某些只会盯着物理公式看的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咯!”她意有所指地挤挤眼。 温言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别乱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外围逡巡,像是在寻找某个身影。 并没有看到。 倒是看见了宋辰,正勾着另一个篮球特长生的脖子,唾沫横飞地指着海报上的篮球赛项目:“……必须报名啊!这回非得把二班那帮家伙打趴下不可!老余!你说是不是?” 温言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顺着宋辰的视线,她看到了站在布告栏侧后方阴影里的余洛。 他并没有看海报,而是微微侧着头,听着身边摄影社社长说话。 手里拿着一台黑色的、看起来相当专业的单反相机,手指正无意识地调节着镜头上的焦距环。 摄影社长是个热情洋溢的学姐,语速很快:“……开幕式全程直拍就交给你了余洛!你的构图和抓拍能力社里最强!尤其是社团表演环节,一定要抓住最炸的瞬间!特别是Kpop社那边,听说今年曲子很燃,队员实力也强……” 余洛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极轻地点一下头。 目光低垂,落在相机的显示屏上,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当听到“Kpop社”几个字时,他调节焦距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0.1秒。 只是一个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却被一直望着他的温言,精准地捕捉到了。 阳光掠过他低垂的睫毛,在鼻梁一侧投下细密的阴影。 他今天没穿校服外套,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运动款T恤,领口松垮,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左手腕上依旧戴着那块表盘有裂纹的手表,右手则稳稳地托着那台沉甸甸的相机。 一种冷淡又专注的气质,与周围喧闹兴奋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吸引人的视线。 “喂,老余!别光顾着拍照啊!”宋辰的大嗓门打破了那边的谈话,“篮球赛!就差你了!哥们儿这次能不能雪耻就靠你了!” 摄影社长被打断,也不生气,笑着拍了一下余洛的胳膊:“对啊余洛,你也报个名呗?学习好也不能老是坐着不动,正好换换脑子!而且你投篮不是挺准的嘛?” 余洛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像是有些抗拒这种人群中心的邀请。 他抬眼瞥了一下篮球赛报名表那边拥挤的人群,嘴唇微动,似乎想拒绝。 这时,年级组长高老师背着手溜达过来,笑呵呵地插话:“我看行!余洛,宋辰,你们俩再加上体育委员,组个队正好!劳逸结合,张弛有度嘛!这也是为班级争光。” 高老师发话,分量自然不同。 余洛到了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 他沉默了几秒,目光极快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扫过温言所在的方向,然后垂下眼,对着高老师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好。”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Yes!”宋辰兴奋地一挥拳,立刻掏出笔冲向报名表,生怕他反悔。 温言站在人群这边,看着余洛有些无奈却又默认的侧脸,心里悄悄松了口气,随即又涌起一点莫名的期待。篮球场上的他……会是什么样子? “言言!别发呆了!”白知烟猛地拉了她一把,指向另一个方向,“两百米跑报名在那边的桌子!赶紧去!名额快满了!” 温言被她拉着挤过去,心跳因为奔跑和刚才的念头而加快。 负责登记的是学生会体育部的一个干事,头也不抬地问:“班级?姓名?项目?” “高三一班,温言。两百米跑。”温言喘了口气,清晰地说道。 干事飞快地登记好,递给她一张号码牌贴纸:“好了。开幕式结束就去检录。” 温言接过贴纸,道了谢。捏着那张薄薄的、印着数字的纸张,仿佛捏住了一点实实在在的、参与其中的凭证。 她转过身,想和白知烟说话,目光却不自觉地再次飘向余洛刚才站立的地方。 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视线搜寻了一圈,最终在布告栏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找到了他。 他依旧拿着那台相机,但镜头此刻对准的,却不是任何热闹的场景,而是地上几片被风吹落的、脉络清晰的梧桐树叶。 夕阳的光线透过树叶缝隙,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微微调整着焦距,像是在进行某种精密的测光实验,与周遭一切的喧闹彻底隔绝开来。 仿佛刚才那个被众人环绕、甚至被迫答应参加篮球赛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温言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被光影勾勒出的清瘦轮廓,看着他稳定托着相机的手指,看着他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模样。 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心里滋生。 校运会。 开幕式表演。 篮球赛。 两百米跑。 所有这些喧闹的、集体的、向外迸发的事件,似乎都与他身上那种内敛的、沉静的、习惯于聚焦于微小细节的气质格格不入。 他会如何应对?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相机上。 镜头... 或许,那就是他观察和参与这个世界的方式。 透过一方冰冷的取景器,保持距离,精准对焦,捕捉瞬间。 那么,在他的镜头里,会留下怎样的景象? 又会……如何捕捉她呢?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让温言的心跳猛地失衡了一拍。脸颊也悄悄热了起来。 “嘿!看什么呢这么出神?”白知烟用手肘撞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坏笑,“哦——在找你的专属摄影师啊?” 温言猛地回神,脸颊更热,慌乱地收回视线:“别瞎说!谁找他了……” “啧啧啧,”白知烟摇头晃脑,“脸都红成什么样了还狡辩?放心吧,就你俩现在这进度条,我赌五毛,开幕式那天,他的镜头肯定粘在你身上甩都甩不掉!” “白知烟!”温言羞得要去捂她的嘴。 两个女孩笑闹着挤作一团,融入周围喧腾的人潮里。 梧桐树下,余洛缓缓放下相机,目光从那片被他拍了好几遍的梧桐叶上抬起,状似无意地望向女孩们笑闹的方向。 镜头盖在他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 咔哒。 咔哒。 细微的声响,淹没在广播的音乐声和人群的喧嚣里。 无人听见。 也无人注意到,在那台刚刚放下相机漆黑的显示屏上,最后定格预览的画面,并非地上的落叶。 而是一个模糊的、温暖的、笑着的侧脸轮廓。 捕捉于瞬息之间。 存在于静默的焦距之外。 被“电”的叽哩叽哩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十二章:校运会上会叽哩叽哩吗? 第13章 第十三章:冰山融化了 校运会的气息如同逐渐升温的夏日空气,无声地渗透进校园的每个角落。 布告栏上色彩鲜艳的海报边缘微微卷曲,走廊里时常可见抱着各种器材匆匆跑过的学生,议论赛事和表演的声音取代了往常的课间习题讨论。 午后阳光正好,透过Kpop练习室的落地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大片明亮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木地板、汗水和青春荷尔蒙混合的独特气味,音响持续输出着《Thunder》强劲的节拍,鼓点沉重,电子音效利落,几乎要震碎漂浮的光尘。 温言站在靠镜墙的前排位置,额发被汗水濡湿,几缕粘在光洁的额角。 她穿着简单的黑色练习服,身前挂着Joshua位的标识牌,身形随着音乐节奏利落地移动、定格、旋转。每一个wave都尽力做到流畅饱满,每一个踩点都精准凶狠,眼神试图抓住歌词里那份属于Joshua的、看似温柔实则蕴藏爆发的力量。 “停一下!”社长拍了拍手,音乐戛然而止。 大家动作顿住,微微喘着气,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和其他人。 “温言,killing part转身后的那个眼神,再给一点!不是单纯可爱,要有点挑衅的意味,懂吗?”社长比划着,“还有,手腕的角度,这样,再打开十五度左右,框架会更好看。” “好。”温言点头,对着镜子反复练习那个转身和手腕的角度,仔细揣摩着社长说的“挑衅的意味”,脸颊因为运动和高强度专注泛着健康的红晕。 练习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摄影社长探进头来,脸上堆着笑:“打扰一下各位美女!我们来提前踩个点,试拍一下光线和机位,方便吗?” 几个女生发出小声的欢呼和窃窃私语。 Kpop社长显然提前知道,爽快地挥手:“进来吧!正好我们也需要习惯一下被镜头盯着的感觉,免得到时候紧张。” 门被完全推开。 七八个摄影社的成员鱼贯而入,手里拿着各种型号的相机和稳定器,小声讨论着最佳机位和光线角度。 温言的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目光下意识地飘向门口。 最后走进来的是余洛。 他依旧穿着那件白色运动T恤,肩上挎着一个黑色的相机包,手里拿着那台看起来最专业的单反。 他微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部分视线,似乎对练习室里投来的众多目光感到些许不适,进门后便自觉靠墙站在了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仿佛只是想将自己隐形于器材之后。 然而,他那清瘦挺拔的身形和冷淡独特的气质,在满是女孩的练习室里,依旧像磁石一样吸引着若有若无的视线。 “哇,余洛也来了……” “他拿相机的样子好帅啊……” “不知道他会拍谁……” 细碎的议论声像小小的气泡,在音乐暂停的间隙里轻轻冒出又破裂。 温言迅速收回目光,强迫自己盯着镜子里的倒影,继续练习那个转身和眼神,却感觉手脚似乎突然有点不协调起来。 他能看到吗? 会……拍我吗?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她的耳根微微发热。 “好了好了,大家继续练习!”Kpop社长拍手拉回众人的注意力,“摄影社的同学,你们随意找角度,当我们不存在就好!” 音乐再次响起。 《Thunder》前奏熟悉的口哨声和电子音效声流淌出来。 练习继续。 但空气里明显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女孩们的动作似乎比刚才更加用力,表情管理也更加到位,眼神时不时会瞟向那几个黑洞洞的镜头。 温言深吸一口气,努力摒除杂念,将自己重新投入舞蹈。 转身,甩头,卡点,锁定镜头—— 她的目光在扫过镜子的瞬间,猛地定住了。 镜子的反射里,那个原本靠在最远处墙角的清瘦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地向前移动了许多。他微微屈膝,降低重心,相机稳稳地托在眼前,镜头—— 正清晰地、准确地,对着她的方向。 黑色的长焦镜头,像一只沉默而专注的眼睛,穿越嘈杂的人群和晃动的身影,精准地锁定在她身上。 隔着一整面镜子的距离,温言仿佛能感受到那镜头后的目光。 冷静的,专业的,不带任何情绪色彩的。 就像他平时看任何实验数据一样。 她的心跳猛地加速,动作却奇迹般地没有出错。 反而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注入,每一个延伸,每一次定格,都充满了比刚才更加饱满的、近乎灼热的能量。 挑衅的眼神? 她对着镜子里的那个镜头倒影,微微挑起眉梢,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弧度完美的笑容,手腕翻转,利落定格。 咔嚓。 极其轻微的快门声,几乎被激烈的音乐完全淹没。 但温言却觉得自己清晰地听到了。 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澎湃的心潮。 余洛缓缓放下相机,目光落在显示屏的预览图上,指尖快速操作了几下,似乎在检查刚才的成片。 眉头微微蹙起,像是遇到了什么技术难题。 然后,他再次举起了相机。 这一次,他调整了焦距。 镜头推得更近。 温言甚至能透过镜子,模糊地看到那幽深镜头后,他微微眯起的、专注无比的眼睛。 她的脸轰地一下全红了。血液奔涌着冲向四肢百骸,带来一阵微麻的战栗。练习服的后背瞬间被新的汗水浸湿。 音乐在耳边轰鸣,社长的指令变得遥远。 她的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个黑洞洞的、只聚焦于她的镜头。 和他透过镜头,投来的、沉默而滚烫的“注视”。 她旋转,跳跃,每一个动作都像在用尽全力燃烧。汗水从下颌线滴落,砸在地板上,洇开小小的深色痕迹。 而他始终在那里。 移动,蹲下,寻找角度。 沉默地,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按下快门。 像最耐心的猎手,又像最虔诚的记录者。 他们之间,没有一句对话。 只有音乐,汗水,和那无声穿梭在空气里的、冰冷的镜头与灼热的目光交织成的网。 一段练习结束,音乐再次暂停。 大家纷纷停下来休息,喝水,擦汗。 温言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 她忍不住抬起头,再次望向那个角落。 余洛正低头看着相机屏幕,侧脸线条在练习室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 指尖在按键上缓慢地滑动,像是在仔细审视刚才捕捉到的每一帧画面。 摄影社长凑过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可以啊余洛!抓拍不少好镜头嘛!看来Kpop社的直拍任务交给你绝对没问题了!” 余洛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迅速按了一下按键,屏幕暗了下去。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光线还需要调整。” 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没事,多试几次就好!”摄影社长大大咧咧地,又转向其他人,“大家休息好了吗?我们再配合拍几个全景和特写?” 练习继续。 这一次,余洛没有再一直将镜头只对准温言。 他移动着位置,拍摄了整个队伍的队形变换,拍摄了其他成员的特写,甚至还应社长要求,拍摄了几个地板动作的低角度镜头。 表现得专业而公允。 但温言却总能感觉到。 每当她移动到队形的前排,或者做一个跳跃旋转的大幅度动作时,那个黑色的、沉默的镜头,总会第一时间,精准而迅速地,重新聚焦回来。 像一种无声的默契。 像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秘密。 漫长的练习终于结束。 女孩们累得东倒西歪,互相搀扶着喝水、拉伸。 摄影社的成员们也收拾器材,准备离开。 余洛将相机小心地收回包里,拉上拉链,背上肩。自始至终,他没有看温言一眼,仿佛刚才那长达一个小时的、几乎未曾间断的聚焦从未发生过。 他跟在其他社员身后,低着头,快步向门口走去。 像要逃离什么。 “余洛同学。” 温言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运动后的微微喘息,却异常清晰。 练习室里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带着笑意的,都集中了过来。 余洛的脚步猛地顿在门口。背影僵硬了一下,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耳廓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鲜明的红色。目光垂着,落在温言脚下的地板上,不敢抬起。 “……有事?”他低声问,声音干涩。 温言走上前几步,停在他面前。 她手里拿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过去,声音带着一丝努力维持的平静,却依旧泄露了细微的颤抖: “辛苦了。” “这个……给你。” 简单的三个字。一瓶随处可见的矿泉水。 却像按下了某个神秘的暂停键。 整个练习室鸦雀无声。 所有女孩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意想不到的一幕。 白知烟站在人群后面,拼命捂着嘴才能不让自己笑出声或者叫出来。 余洛彻底怔住了。 他看着那瓶递到眼前的矿泉水,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更深的无措。 他抬眼看了一下温言,目光相触的瞬间又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躲开,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僵在那里,没有接。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让人心跳加速的张力。 温言举着水瓶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脸颊也一点点烧起来。她几乎要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就在她准备尴尬地收回手时—— 余洛忽然极其快速地伸出手,几乎是抢夺一般,接过了那瓶水。 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 冰凉与温热碰撞。 两人都猛地缩回手。 “谢……谢。”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极其低哑、几乎听不清的音节,然后猛地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狼狈万分地冲出了练习室。 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砰。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光线。 练习室里死寂了几秒。 随即—— “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起哄声和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温言!!!你可以啊!!!” “直接A上去了!!” “余大学神刚才是不是同手同脚了?我看到了!!” “他脸红了!绝对红了!耳朵都红透了!” 女孩们瞬间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兴奋得像炸开了锅。 温言被围在中间,脸颊红得几乎要滴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后知后觉地擂鼓。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手指轻轻蜷缩起来,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冰凉的、一触即逝的触感。 以及,他接过水时,那慌乱无措的、却无比真实的模样。 和她镜头里那个冷静专注的摄影师,判若两人。 社长大笑着搂住她的肩膀:“行啊温言!给我们社争光了!居然能让那座冰山露出那种表情!值了!今晚加鸡腿!” 白知烟挤过来,冲她竖起大拇指,用口型无声地说:“干得漂亮!” 温言低下头,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笑意从嘴角蔓延至眼底,亮晶晶的。 窗外,夕阳正好。 金色的余晖铺满天际。 她忽然无比期待。 期待校运会正式到来的那一天。 期待在真正的舞台上,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再次跳起那支练习了无数次的舞。 然后。 透过喧嚣的人海和炫目的灯光。 去寻找那个。 只属于她的。 沉默的镜头。 羞涩女孩终于勇敢一次啦[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十三章:冰山融化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琥珀色绿宝石 校运会当日的天空,澄澈得如同被水洗过的蓝宝石,几缕薄云丝绒般缀在天幕边缘。 清晨的阳光尚未带上灼人的热度,温柔地铺满整个操场,将鲜红的塑胶跑道、翠绿的草坪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都笼罩在一层鲜活的金色光晕里。 空气中鼓动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激昂的进行曲,混合着各个班级此起彼伏的口号声、笑闹声、以及器材搬动的碰撞声。 巨大的彩色气球飘在看台上空,随风轻轻摆动。 后台区域更是忙乱得像一锅煮沸的水。 各个社团、班级的表演者和运动员挤在临时划分的区域里,进行着最后的准备工作——检查道具,补妆,反复练习动作片段,空气里弥漫着防晒霜、汗水、发胶和紧张期待混合的复杂气味。 Kpop社的成员们占据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统一的服装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主色调是沉静酷感的黑色——黑色短款上衣或黑色T恤,黑色工装裤或黑色牛仔裤,勾勒出少女们柔韧而富有力量感的身形。 而点睛之笔,则是那抹恰到好处的、生机勃勃的绿色——有人是绿色的领带或项链,有人是绿色的腰链或袜套,有人则在黑色手套或发夹上点缀了绿色的亮片或图案。 温言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黑色鸭舌帽和胸前那条丝质的、墨绿色领巾的结扣。领巾的尾端绣着一个极小的、银线勾勒的四叶草图案,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发现。 她轻轻吸了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只过于活跃的蝴蝶。 镜子里映出身旁队友们同样紧张却兴奋的脸庞。 白知烟正忙着给另一个女孩调整头上戴着缀有绿色荧光字母的发带,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动作要点。 “别紧张别紧张,”社长拍着手给大家打气,她自己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当下面全是南瓜!把练习室里的状态拿出来!炸翻他们!” “炸翻他们!”女孩们小声却有力地应和着,互相击掌,眼神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温言也伸出手,和身旁的队友紧紧握了一下。指尖冰凉,却带着坚定的力量。 她抬眼,目光穿过忙碌的人群缝隙,试图望向看台的方向。 人头攒动,彩旗飘扬,很难分辨出具体的面孔。 但她知道,他一定在那里。 在某个位置,拿着那台黑色的相机。 心跳,又不听话地加快了几拍。 与此同时,看台侧后方的最佳摄影区。 余洛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舒适运动装,站在一群同样挂着相机、忙着调试设备的三脚架和长焦镜头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没有用三脚架,只是将相机带绕在手腕上,单手托着那台黑色的单反,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目光平静地扫过喧闹的操场,像是在进行某种环境评估。 “余洛,这边机位不错,能看到整个入场式全景!”摄影社长热情地招呼他。 余洛淡淡应了一声,脚步却没动。他的视线掠过跑道,掠过草坪,最终落在远处那个临时搭建的、通往后台的通道入口。 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宋辰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身亮眼的明黄色篮球服,额上戴着吸汗带,猛地拍了一下余洛的肩膀:“嘿!看什么呢这么专注?找你们班方阵还是……看漂亮妹妹啊?” 余洛被他拍得身体微微一晃,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切,没劲。” 宋辰撇撇嘴,顺着余洛刚才看的方向望过去,只看到一片混乱的后台区域,顿时失了兴趣,“欸,一会儿咱班入场你给我多拍几张帅点的啊!尤其是表演环节!能不能吸引到妹子就靠你了!” “嗯。”余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冰凉的金属外壳。 开幕式正式开始。 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响彻云霄,各个班级的方阵依次入场。口号声,脚步声,看台上的欢呼声,汇成一片喧腾的海洋。 余洛抬起相机,按照社长的要求,拍摄着全景和各个方阵的特色展示。他的动作精准而高效,构图冷静,快门声稳定而快速,像一台设定完美的摄影机器。 但当高三一班的方阵走过时,他的镜头明显停留得更久了一些。 镜头掠过队伍前排。 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缓缓放下相机。 表演环节即将开始,看台上的气氛更加热烈。 余洛移动位置,来到了靠近舞台侧前方的指定区域。 这里距离舞台更近,能更清晰地捕捉表演者的特写。他调整了一下焦距,测试着光线,表情依旧是惯常的平静无波。 只有插在裤袋里那只手,微微攥紧,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广播里报出下一个节目:“接下来,请欣赏由Kpop社带来的舞蹈——《Thunder》!” 巨大的欢呼声和口哨声瞬间引爆全场! 舞台灯光骤然暗下。 短暂的、充满悬念的寂静。 然后—— 第一声沉重如闷雷的鼓点,猛地炸响! 一束冷白色的追光“啪”地打在舞台中央! 十一个黑色的身影以极具张力的定格姿势出现在光束下,脸上的表情冷冽而充满锋芒。 音乐如暴雨倾盆而下! 余洛几乎在瞬间就举起了相机。 镜头飞速对焦。 黑色的身影利落地散开,又聚合,队形变换如疾风,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爆发的力量感。 黑色的衣角在激烈的动作中翻飞,那一点点跳跃的绿色,像黑暗中萌发的生机,像雷暴天气里撕裂夜幕的闪电,醒目而充满生命力。 他的镜头紧紧追随着队伍的整体移动,捕捉着炸场的齐舞瞬间。 但很快,像是某种无法抗拒的本能,他的焦距开始不由自主地、一次次地、精准地滑向那个特定的位置—— 那个系着墨绿色领巾的身影。 她的头发高高束起,露出修长的脖颈。 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卡点精准得令人窒息。 手臂伸展的弧度,腰肢扭转的力度,踩踏地面的震感……所有细节都被放大在长焦镜头里,清晰得近乎残酷。 尤其是那个眼神。 不再是练习室里偶尔还会流露出的羞涩和不确定,而是全然的投入,自信,甚至带着一丝社长所要求的、属于Joshua位的那种温柔又挑衅的拽感。 当她旋转,跳跃,目光扫过台下时,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强烈的舞台灯光下,亮得惊人。 像两颗真正的、燃烧的绿宝石。 余洛的手指稳定地按着快门。 咔嚓。 咔嚓。 咔嚓。 快门的声响密集而急促,完美地契合着音乐的鼓点,像另一重为他独自奏响的心跳节拍。 他的世界在那一刻仿佛被无限缩小。 喧嚣的人潮,震耳的音乐,刺眼的灯光……所有一切都褪成了模糊的背景。 取景器里那个清晰、鲜活、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光芒的身影,成了唯一的焦点。 他看到她因为一个高强度的连续动作而微微急促的呼吸。 看到她锁定镜头时,嘴角那一闪而过的、极淡却弧度完美的笑容。 看到她墨绿色领巾飞扬起来,尾端那个小小的四叶草图案在灯光下一闪而过。 看到她额角滑落的汗珠,像一颗剔透的绿宝石雨滴,沿着脸颊的轮廓,滚落,最终消失在锁骨的阴影里。 咔嚓。 他下意识地捕捉下了这个瞬间。 音乐进入最后的**部分。 鼓点越来越密,越来越响,如同雷鸣迫近头顶。 舞台上的表演也进入最燃的部分。七个人的动作完全同步,力量感爆棚,每一次踩地都仿佛引起地面的震动最后的ending,全员定格! 动作凶狠,眼神杀气腾腾! 音乐戛然而止。 死寂般的停顿。 随即—— “啊啊啊啊啊——!” 看台上爆发出几乎要掀翻顶棚的尖叫和掌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Kpop社太帅了!!” “温言!看这里!!” “安可!安可!” 表演者们保持着结束动作,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兴奋,享受着这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温言微微喘着气,目光亮晶晶地扫过台下沸腾的人群。 心脏还在因为刚才剧烈的运动和沸腾的情绪而疯狂跳动。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急切地,投向侧前方那个摄影区域。 很容易就找到了他。 他依旧站在那里,相机还举在眼前,似乎还维持着拍摄的姿势。 但快门声已经停止了。 隔着一段距离,隔着依旧喧闹的人潮,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能看到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像一棵沉默的树。 仿佛刚才那密集的、几乎追随着她每一个动作的快门声,只是她的幻觉。 一种微妙的失落,像细小的针尖,轻轻刺了一下她的心口。 她缓缓收回目光,跟着队友们向台下鞠躬致意。 然而,就在她转身,准备走下舞台的瞬间—— 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她猛地停下脚步,愕然回头。 只见那个一直沉默站立的身影,忽然做出了一个极其突兀的、与周围所有欢呼鼓掌的人格格不入的举动—— 他放下了相机。 然后,抬起手。 不是鼓掌。 而是用那只刚才一直稳稳托着相机、调整焦距的手,极其快速地、近乎仓促地,用手背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动作快得像是在躲避什么。 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温言的心脏,猛地、重重地跳了一下。 像被那无声的动作狠狠撞击。 她忽然明白了。 那不是一个摄影社成员出于礼貌或习惯的动作。 那是一个……属于余洛的、笨拙到了极点的、试图掩饰内心巨大波澜的—— 下意识的反应。 就像他之前无数次,耳根通红地别开脸,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或者用冷静到近乎冰冷的学术语言来掩盖失控的心跳。 而现在,在这人声鼎沸、万众欢呼的时刻,他选择了用一个近乎幼稚的、蹭鼻尖的小动作,来试图藏起那可能存在于他脸上的、无法用“样本误差”或“环境噪声”来解释的—— 动容。 温言站在原地,看着他已经恢复常态、低头检查相机屏幕的侧影。 后台的队友在喊她。 下面的节目即将开始。 工作人员示意她尽快下台。 她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胸腔里那只蝴蝶,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剧烈地扇动着翅膀,带来一阵阵酸麻的、滚烫的悸动。 阳光下,她胸前那抹墨绿色的领巾,随着她微微急促的呼吸,轻轻起伏。 像一颗刚刚经历过雷暴、却焕发出更灼目光彩的—— 绿宝石。 小蝴蝶不可以停止振翅![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十四章:琥珀色绿宝石 第15章 第十五章:三分抛物线 开幕式的热潮如同退却的波浪,余温尚存,却迅速被更为紧张激烈的竞赛氛围所取代。 广播里的音乐切换成了节奏更快的流行乐,夹杂着各就各位的哨声、发令枪清脆的炸响、以及看台上骤然爆发又骤然平息的欢呼与叹息。 空气被阳光炙烤得微微扭曲,混合着塑胶跑道特有的气味、青草被踩踏后散发的清涩,以及无处不在的、蓬勃的汗水和荷尔蒙的气息。 温言换下了表演服,穿着一身轻便的浅灰色运动短袖和短裤,号码布用别针固定在胸前和背后。她站在两百米跑的起点附近,做着简单的热身运动——拉伸腿筋,活动脚踝,小幅度的原地高抬腿。 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不远处那条被阳光照得发亮的红色跑道,心跳因为即将到来的比赛而微微加速,却并不全是紧张,更多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白知烟像个尽职的小助理,忙前忙后地给她递水,扇风,嘴里还在不停念叨:“别紧张别紧张!就按平时练习的节奏跑!注意呼吸!终点线我给你准备了冰镇电解质水!” 温言被她逗笑,接过水喝了一小口:“知道啦,白教练。”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田径场另一侧。 那里,篮球场的预赛似乎已经开始了,能听到清晰的哨声、球鞋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以及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沉重而富有节奏。 他会在那里吗? 还是依旧扛着相机,穿梭在各个赛场之间? “参加女子高三组两百米预赛的同学请到检录处检录!”广播声响起。 温言收回思绪,深吸一口气,将水瓶塞回白知烟手里:“我去了。” “加油!”白知烟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 走向起跑线,按照道次站定。左右两边都是其他班级的女生,个个表情严肃,身体紧绷,做着最后的热身。空气里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竞争感。 温言在第三道。她弯腰,再次确认了一下鞋带,然后站直身体,目光投向笔直的红色跑道尽头。 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她。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却异常专注的视线,落在她的背上。 不是来自看台嘈杂的观众,也不是来自旁边同样紧张的对手。 那视线……带着某种熟悉的、冷静的、却又隐含灼热的温度。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侧后方摄影区聚集的地方。 人影错落,长枪短炮的镜头对着各个方向,很难分辨。 然而,几乎是凭借直觉,她的目光穿越了那些晃动的身影和器材,精准地定格在了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 余洛站在那里。 他没有像其他摄影师那样忙着捕捉起点选手们的紧张神态,甚至没有看向她这个方向。他微微侧着身,镜头对着……篮球场的方向? 温言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果然……还是更关注篮球赛吗?毕竟,他也参加了。 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像小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心尖。 她转回头,重新聚焦于眼前的跑道,轻轻甩了甩头,试图将那股莫名的情绪甩开。专注,温言,专注比赛。 “各就位——”裁判员举起发令枪。 温言深吸一口气,俯身,双手指尖触地,右腿后蹬,摆出标准的起跑姿势。 所有的杂念在这一刻被强制清空,整个世界收缩为眼前这一条赤红的赛道和耳畔自己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心跳。 砰——! 发令枪响!清脆得如同炸裂的豆荚! 几乎在同一瞬间,跑道上的几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了出去! 看台上爆发出巨大的加油声浪! 温言咬紧牙关,摒除一切杂念,将全部力量灌注于双腿,拼命摆动双臂,沿着跑道的切线全力冲刺!风声在她耳边呼啸而过,两侧的景物模糊成飞速倒退的色块。 她能感觉到身边其他选手同样激烈的呼吸和脚步声。 竞争的本能被彻底激发。 加速! 再加速! 肺部的空气像是要被挤压殆尽,喉咙里泛起血腥味,小腿肌肉爆发出酸胀的灼痛感—— 但她的目光,只死死锁定着前方那条越来越近的终点线! 冲线! 身体猛地越过那条白色的带子,巨大的惯性让她又冲出去好几步才勉强停下,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 “第三道,高三一班温言,小组第一!”裁判员报出成绩。 “耶!言言太棒了!”白知烟尖叫着从看台上冲下来,一把抱住她,“进决赛了!稳进决赛!” 温言喘着气,直起身,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兴奋的笑容。小组第一,这个成绩比她预想的好了太多。 她接过白知烟递来的水,小口喝着,目光却再次忍不住,状似无意地瞟向那个角落。 余洛依旧站在那里。 姿势似乎都没有变过。镜头依旧对着篮球场的方向。 仿佛刚才那场她拼尽全力的奔跑,从未落入他的眼中。 那点失落的藤蔓,似乎又悄悄地收紧了一些。 她收回目光,努力将注意力放在和白知烟的对话上,听着她兴奋地复盘刚才的比赛细节。 篮球场这边,气氛同样白热化。 三对三的赛制节奏极快,攻防转换令人眼花缭乱。 球鞋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身体碰撞的闷响,篮球砸在篮筐上的哐当声,还有队友之间急促的呼喊和场边观众激动的叫好声,交织成一片沸腾的声浪。 余洛和宋辰,还有体育委员组成的队伍,刚刚结束一场恶战,有惊无险地拿下了第一轮预赛的胜利。 宋辰汗如雨下,球衣完全湿透,却兴奋地一把勾住余洛的脖子:“可以啊老余!那几个三分球太关键了!漂亮!我就说你这手感今天热得发烫!” 余洛微微蹙眉,有些不适应地挣脱开他的胳膊,呼吸也有些急促,额发被汗水浸湿,几缕粘在额角。他抬手用护腕随意擦了一下下巴上的汗珠,没说话,只是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不远处田径场的跑道。 体育委员喝着水,笑道:“余洛今天确实很准,跟装了GPS似的。不过刚才对方防守那么紧,你也真敢投。” 余洛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拿起脚边的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液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那一点莫名的燥热。 刚才在场上,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计算着角度,力度,队友的跑位,对手的防守漏洞。每一个投篮选择都冷静得近乎冷酷。 只是在某个间隙,当看台上因为田径场那边的比赛而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时,他的心跳,似乎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那边,试图在快速移动的人群中寻找某个特定的身影。 但赛况激烈,不容他分心太久。 “下一场对五班,估计更难打。”宋辰灌着水,表情认真起来,“他们班那个中锋壮得跟牛似的,篮板不好抢。余洛,你外线得多牵制……” 余洛听着,目光却再次飘向田径场。 刚才……好像是女子两百米预赛? 她……跑得怎么样?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让他握着水瓶的手指微微收紧。 “喂!喂!老余!听见我说话没?”宋辰用手肘撞他。 余洛猛地回神,掩去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听见了。我会注意。” 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下一场比赛即将开始。 双方队员重新上场。 余洛站在自己的防守位置,微微屈膝,目光锐利地盯着持球的对手。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运动服下的肌肉线条流畅而紧绷,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 裁判哨响。 比赛开始! 五班的进攻果然更加凶猛,那个强壮的中锋如同坦克般碾压进内线,强行起跳投篮—— 体育委员拼尽全力起跳干扰! 球砸在篮筐边缘,弹飞出来! “篮板!”宋辰大吼一声。 几个人瞬间挤成一团,争抢那个至关重要的篮板球。 混乱中,篮球被猛地拨向外围—— 正好飞向余洛所在的方向! 机会! 是一个绝好的快攻反击机会!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宋辰已经开始下意识地向前场冲刺,准备接应。 然而—— 余洛的反应,却慢了致命的一拍。 他的视线,并没有完全锁定那颗向他飞来的篮球。 而是在接球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像是被某种无法抗拒的磁力吸引,猛地瞥向了田径场的终点线方向—— 那里,刚刚结束比赛的温言,正被她的朋友激动地抱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毫无阴霾的、比阳光还要耀眼的笑容。 那么亮。 那么清晰。 即使隔着一整个球场的距离。 “余洛!” 宋辰急得大吼一声! 就因为这零点几秒的分神,对方的一名队员已经如同猎豹般扑了上来,伸手精准地拍向了他手中尚未抓稳的篮球!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篮球脱手,飞出边线! 裁判哨声尖锐响起——出界!球权转换! “我靠!老余你……”宋辰冲回来,气得差点跳脚,话到嘴边看到余洛瞬间抿紧的嘴唇和骤然冷下来的眼神,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能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没事没事!防守!赶紧回防!” 五班迅速发出边线球,抓住这次失误的机会,打成了一个快速的进攻得分。 比分被反超。 余洛站在原地,看着记分牌上变化的数字,下颌线绷得极紧。插在裤袋里的左手,死死地攥成了拳。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感。 失误。 一个低级得可笑的、绝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的失误。 因为……一个完全不在计算内的、计划外的…… 视线偏移。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的情绪。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冰冷而专注,像是要将功补过般,死死盯住了持球的对手。 接下来的比赛,他打得比之前更加凶狠,更加沉默。 精准的抢断。 冷酷的三分。 严密的防守。 像一台不知疲倦、毫无感情的得分机器,迅速帮助队伍重新夺回并扩大了领先优势,最终锁定了胜局。 终场哨声响起时,宋辰长出一口气,再次兴奋地想扑过来搂他:“牛逼!最后还是靠你!那几个三分太解气了!” 余洛却侧身避开,径直走向场边,拿起自己的相机包和水瓶,语气淡漠:“我去拍点东西。” 说完,不等宋辰反应,便低着头,快步离开了球场。背影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 宋辰愣在原地,挠了挠头:“……又怎么了这是?” 余洛并没有走远。 他绕到了篮球场侧后方一段相对无人的看台通道。这里角度偏高,可以俯瞰大半个田径场。 他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栏杆上。午后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独。 他放下相机包,却没有拿出相机。只是拧开矿泉水瓶,仰头灌了好几口。水流顺着下颌线滑落,洇湿了胸前的衣料。 刚才那个失误的画面,像循环播放的故障影像,在他脑海里反复上演。 那个不该有的分神。 那个脱手的篮球。 那个……因为她灿烂笑容而瞬间失焦的瞬间。 烦躁。 一种陌生而强烈的烦躁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他讨厌失控。 讨厌偏离计划。 讨厌一切无法用逻辑和公式解释的、会影响他判断和表现的“变量”。 而她。 温言。 就是他平静世界里,最大最不可控的那个变量。 会让他心跳失频,会让他行为失常,会让他……犯下最低级的错误。 他闭上眼,用力捏紧了冰冷的矿泉水瓶,塑料瓶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 就在这时—— 一阵熟悉而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孩清脆的说话声,从通道下方传来。 “……真的进决赛了!我也没想到能跑出这个成绩……” 是温言的声音。 带着运动后的微微喘息和显而易见的喜悦。 余洛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猛地睁开眼,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立刻转身离开,避开这个他此刻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存在。 然而,已经晚了。 温言和白知烟说着话,已经从楼梯拐角走了上来,恰好迎面撞见了靠在栏杆旁、手里还捏着变形的矿泉水瓶、表情未来得及完全收起的他。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温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他湿透的额发、微蹙的眉头,以及那双深不见底、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的眼睛。 白知烟也愣了一下,眼神在两人之间迅速转了一圈,立刻露出一个夸张的“我懂了”的表情,非常识趣地后退一步:“啊!我想起来我得去给我们班跳远的加油!言言你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决赛我来找你!” 说完,不等温言回应,就一溜烟跑没了影。 狭窄的看台通道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远处赛场隐约传来的喧哗,衬得此处的安静格外突兀。 温言看着余洛。他似乎比刚才在篮球场上时更加……紧绷。 一种低气压笼罩着他,让她原本因为进入决赛而雀跃的心情,不由得稍稍沉了下来。 他……是因为篮球赛的事情不高兴吗?她好像隐约听到他们班赢了? 她犹豫了一下,主动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刚才,看到你们赢了。恭喜。” 余洛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视线垂落,盯着地上两人被拉长的、几乎要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沉默再次蔓延。 温言的心一点点往下沉。那种被他无视、被他隔绝在外的感觉,又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抿了抿唇,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尽管那笑容已经有些勉强:“那……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她低下头,准备从他身边走过。 就在她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 一个低哑的、压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来的声音,突然响起: “……跑得很好。” 温言的脚步猛地顿住。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涌向了耳朵,让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愕然地、缓缓地转过身,看向他。 余洛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看她。侧脸线条冷硬,耳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鲜明的绯红。 攥着矿泉水瓶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他像是极其后悔说出了刚才那句话,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温言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然后又高速抛起! 扑通!扑通!扑通! 剧烈的跳动声清晰得震耳欲聋。 她看着他通红的耳朵,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他明明懊恼却又忍不住开口的模样…… 刚才所有的不安和失落,瞬间被一种汹涌的、滚烫的暖流冲刷得干干净净。 原来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她的比赛。 甚至……还记住了她的成绩。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她心底炸开,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她忍不住向前走了一小步,距离他更近。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阳光和淡淡薄荷气息的味道。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柔软的笑意,“你……投篮也很准。” 余洛的身体似乎更加僵硬了。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愕然和……更深的窘迫。 她看到了? 看到他那次愚蠢的失误了? 这个认知让他几乎无地自容。 “……很差。”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硬邦邦的,带着明显的自我厌弃,“那个球……不该丢。” 温言愣住了。 她没想到他会在意这个,更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在她面前流露出这种……近乎挫败的情绪。 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看着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懊恼,忽然间,完全理解了他刚才所有的低气压和沉默。 不是因为不想理她。 而是因为……在他擅长的领域,出现了不该有的失误。而那个失误,或许还……与她有关。 一种酸酸软软的情绪,再次弥漫心头。 她看着他,眼神格外柔软。 “可是,”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肯定,“你们最后还是赢了啊。” “而且,”她顿了顿,嘴角弯起一个更深的弧度,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我觉得……很厉害。” 无论是精准无比的三分球。 还是……那个因为看她而导致的失误。 都让她觉得……很厉害。 余洛彻底怔住了。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笑脸,看着她眼睛里毫无保留的、清澈的信任和赞赏,看着她因为刚刚奔跑过而泛着健康红晕的脸颊…… 所有烦躁的、自我厌弃的情绪,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 攥紧的拳头,不知不觉松开了。 耳根上的红晕,悄然蔓延至脖颈。 心跳声,再一次,脱离所有控制,在安静的通道里,清晰可闻。 咚。 咚。 咚。 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去掩饰。 只是微微别开脸,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极轻极低的单音节: “……嗯。” 阳光透过通道顶部的缝隙洒落,将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柱里。 远处,比赛的喧嚣依旧。 而在此处,一种无声的、柔软的、名为“理解”的共振,悄然达成。 完美的人也会失误[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十五章:三分抛物线 第16章 第十六章:让心变甜的方法 通道里那短暂却灼人的静谧被远处骤然响起的广播声打破——“请参加女子两百米决赛的运动员立刻到检录处集合!” 温言猛地回过神,方才那几乎要溺毙在余洛深邃眼眸和震耳心跳声中的恍惚瞬间消散。决赛!她差点忘了! “我……我得走了!”她有些慌乱地后退一步,脸颊上的红晕未退,眼神闪烁,不敢再与他对视。 余洛似乎也刚从某种失神状态中惊醒,迅速敛去眼底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那副惯常的、略显疏离的平静模样。 他极轻地颔首,目光落在她胸前微微起伏的号码布上,声音低沉:“……加油。” 简单的两个字,被他用那种特有的、略带沙哑的嗓音说出来,仿佛带上了一种别样的、沉甸甸的分量。 “嗯!”温言用力点头,转身快步向楼梯口跑去,脚步因为莫名的雀跃而显得有些轻快,心脏依旧在胸腔里欢腾地鼓噪着。跑下几级台阶,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还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的方向。见她回头,他似乎怔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抬手摸了摸鼻尖。 温言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飞快地跑下了楼。 检录处人头攒动,进入决赛的八名女生脸上都带着严肃和志在必得的神情。 温言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过于活跃的心跳,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赛道上。 站上起跑线,阳光炙烤着塑胶跑道,蒸腾起熟悉的热浪。她俯身,指尖触地,感受着心脏因为竞技本身而加速搏动的节奏。 发令枪响! 八道身影如猎豹般疾驰而出! 决赛的竞争远比预赛激烈,每一步的争夺都近乎白热化。风声呼啸,呐喊声震耳欲聋。温言咬紧牙关,调动起全身每一寸肌肉的力量,拼命向前冲刺! 她的眼中只有终点线,大脑因为缺氧而微微发晕,唯一的念头就是快一点,再快一点! 冲过终点线的瞬间,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她踉跄几步,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几乎能尝到喉咙里的铁锈味。 “第一名!高三一班温言,第一名!”裁判报出成绩。 第一。 和她预赛的成绩一样。 一丝淡淡的喜悦掠过心头,但很快就被巨大的释然和成就感取代。她做到了,在强手如林的决赛里,她稳住了自己的名次。 这是她拼尽全力的结果。 白知烟又一次尖叫着冲过来抱住她:“第一!太强了言言!你就是我们班的骄傲!” 温言喘着气,笑着回抱她,目光却再次不由自主地、急切地扫向那个熟悉的角落。 他还在。 依旧站在那个相对偏僻的位置。 但是……这一次,他的相机镜头,没有对着别处。 那黑色的、幽深的镜头,正清晰地、准确地,对着刚刚结束比赛、正在剧烈喘息的她。 隔着遥远的距离,她似乎能感受到那镜头后的目光。 不再是练习室里那种冷静到近乎审视的专业目光,也不是篮球场上那种因分神而错愕的目光。 那目光……似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的……温度。 他甚至没有放下相机,就那样维持着拍摄的姿势,仿佛要将她冲线后最真实、最疲惫也最闪耀的这一刻,彻底定格。 温言的心跳,又一次不争气地失控了。 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只是怔怔地回望着那个镜头,任由白知烟在一旁兴奋地喋喋不休。 直到余洛似乎意识到了她的注视,缓缓地、缓缓地放下了相机。 他没有立刻移开视线。 隔着喧嚣的人群和燥热的空气,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他微微抿了抿唇,然后,极其缓慢地,对她点了点头。 动作很轻,幅度很小。 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温言心底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欣慰、鼓励和……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的讯号,通过这个微小的动作,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他看到了。 他认可了。 温言忽然觉得,刚才所有的疲惫和那一点点失落,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她朝他所在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汗涔涔的、却无比明亮的笑容。 然后,她才转过身,任由白知烟搀扶着,慢慢走向休息区。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 轻飘飘的。 却又无比踏实。 余洛站在原地,指尖还停留在相机的快门按钮上,微微发烫。 取景器里,那个刚刚冲过终点线、弯腰喘息、脸颊通红、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却对着他的镜头露出灿烂笑容的女孩影像,仿佛还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那么鲜活。 那么生动。 那么……耀眼。 比他计算过的任何光学成像都要清晰,都要深刻。 他低头,快速浏览着刚才连拍下的照片。 从她全力冲刺时紧绷的侧脸线条,到冲线瞬间那混合着极致痛苦与解脱的表情,再到最后那几乎要冲破屏幕的、明亮得过分的笑容…… 每一张。 都精准地捕捉到了那种蓬勃的、燃烧的生命力。 和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如此外放的自信与光芒。 他的指尖停顿在最后那张笑容的特写上。 心脏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情绪,无声地漫过心堤。 他看了那张照片很久很久。 直到宋辰的大嗓门再次由远及近:“老余!你猫这儿干嘛呢?找你半天了!篮球半决赛马上开始了!赶紧的!这回可是硬仗!” 余洛猛地回过神,像是被撞破了什么秘密一样,迅速按了一下按键,屏幕暗了下去。他收起相机,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淡漠:“来了。” 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篮球半决赛的激烈程度远超之前。对手是上一届的亚军队伍,配合默契,战术刁钻,身体对抗也极为强硬。 赛场变成了真正的角斗场。 余洛打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和凶狠。 每一次防守都如同铜墙铁壁,每一次进攻都像精准计算的导弹。 他的三分球依旧神准,像是在用实际行动洗刷上一场那个低级失误带来的耻辱。 宋辰和体育委员也被他这种近乎搏命的打法感染,拼尽全力防守、抢断、传球。 比分死死咬紧,交替上升。空气里充满了肌肉碰撞的闷响、球鞋摩擦地板的尖啸、以及双方队员和观众声嘶力竭的呐喊。 汗水模糊了视线,体力在急剧消耗。 但余洛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像淬了火的寒冰,冷静而锐利。 只有在比赛的间隙,当裁判吹停比赛,或者对方罚球的时候,他的目光才会极其快速地、不动声色地扫向田径场休息区的位置。 每一次,都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有时她在安静地喝水,有时在和旁边的白知烟说话,有时则抱着膝盖,专注地看着场上的比赛——不知道是在看篮球赛,还是在看他。 每当这时,他体内那种汹涌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战斗欲和求胜心,就会变得更加炽烈。 像是一种无声的证明。 证明他值得那句“很厉害”。 最后的决胜时刻,比分持平,时间只剩最后十秒。 球权在他们手中。 宋辰被对方两人死死包夹,根本无法接球。体育委员也被牢牢盯防。 球传到了弧顶的余洛手中。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五。 四。 对方最强的防守队员立刻贴身紧逼,张开的长臂几乎完全封堵了他的投篮视线。 三。 看台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余洛眼神冰冷,一个极其逼真的投篮假动作! 对方防守队员下意识地跳起封盖! 就是现在! 余洛猛地收回动作,压低重心,如同鬼魅般从对方身侧闪电般切入!一步过掉! 内线的补防立刻扑了上来! 二。 没有时间了! 余洛在高速移动中,几乎没有任何瞄准,凭借肌肉记忆和强大的核心力量,强行起跳,身体在空中形成一个微微后仰的姿势,避开封盖,手腕柔和地将球拨了出去—— 篮球划出一道极高的、优美的抛物线,越过所有试图拦截的手指,向着篮筐飞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那颗旋转的篮球。 余洛落地,踉跄一步站稳,抬起头,目光死死锁住空中那道轨迹。 他的心跳,在那一刻,异常平静。 仿佛所有的计算和可能,都已经倾注于那一球之中。 唰——! 一声清脆悦耳至极的、穿透所有喧嚣的——空心入网声! 球进了! 完美的绝杀! “啊啊啊啊啊——!”看台上瞬间爆发出炸裂般的欢呼和尖叫! “赢了!我们赢了!”宋辰狂吼着第一个扑过来,激动得几乎要跳到余洛背上! 体育委员和其他队友也疯狂地冲过来,将他团团围住,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和后背! 余洛被队友们簇拥在中间,脸上依旧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只是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极亮的光芒,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的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再次精准地投向那个方向。 温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和白知烟一起,正用力地为他鼓掌。她的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嘴角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四目再次相对。 隔着沸腾的人海和震耳的声浪。 她看着他,用力地竖起了大拇指。 口型无声地说着:“太厉害了!” 余洛的心脏,像是被那明媚的笑容和清晰的口型狠狠击中。 一股滚烫的热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所有冷静的堤坝,瞬间涌遍四肢百骸。 耳根无法控制地迅速烧了起来。 他几乎是狼狈地、下意识地别开了脸,躲开了她那过于直接和热烈的注视。 但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像一个冰封的湖面,终于裂开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缝隙。 泄露了底下汹涌的暖流。 颁奖仪式简单而热烈。 温言站在台下,看着余洛和队友一起站上冠军领奖台。 校长将奖牌挂在他的脖子上,他微微低头,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冷峻。 但温言却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具体是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仿佛那座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稍稍融化了一角,露出了底下一点点真实的、温热的质地。 仪式结束,人群逐渐散去。 温言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朝着正在收拾东西的余洛走去。 “恭喜你们。”她笑着说,目光落在他胸前那块闪亮的银牌上,“真的很精彩。” 余洛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她。阳光照在他汗湿的额发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声回了句:“……谢谢。” 声音依旧有些哑。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那种微妙的沉默。 “那个……”温言捏了捏衣角,试图找点话题,“你拍的照片……以后方便给我看看吗?”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要求是不是太唐突了? 余洛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视线飘向别处,耳廓又有点泛红的趋势。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整理好……发你。” “真的吗?谢谢!”温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时,宋辰大大咧咧地凑了过来,一把搂住余洛的脖子,冲温言挤眉弄眼:“温言妹妹,今天可是多亏了你啊!” 温言一愣:“……我?” “是啊!”宋辰笑得贼兮兮的,“要不是某人在场上老是分心往你那……” 宋辰还没说完便被余洛捂住嘴拽走了。 温言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又回忆起刚才,心里莫名其妙甜滋滋的。 她回到更衣室里换回了校服,今日的喜悦让心都被泡在了糖浆里。 甜滋滋。 甜腻腻。 温言趁着开心,在心中默默许下一愿: 希望今后仅剩的高中生活也能如此甜蜜吧。 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甜腻腻了[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十六章:让心变甜的方法 第17章 第十七章:雨的刻度 校运会的喧嚣与热浪如同退潮般悄然散去,留下的奖牌、照片和那些悸动的瞬间被小心收藏进记忆的匣子。 校园生活的重心再次不容置疑地回归到书本、试卷和黑板上日益减少的高考倒计时数字上。空气里弥漫着另一种紧张,更沉静,更持久,像一张无形却绷紧的弓。 二模考试的压力,如同窗外逐渐积聚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高三生的心头。 图书馆恢复了往常的寂静,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 奶茶店柜台后,温言低头演算习题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抬头望向窗外时,琥珀色的瞳孔里也染上了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专注。 余洛似乎更加沉默。 他出现在奶茶店的频率降低了,即使出现,也多是打包一杯薄荷奶绿——依旧加珍珠——然后匆匆离开,背影清瘦挺拔,像一支时刻绷紧待发的箭。 偶尔在图书馆遇见,他也总是埋首于厚厚的习题集或竞赛书籍里,眉头微蹙,侧脸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那种短暂的、因为校运会而拉近的距离,似乎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悄然推回原处。 甚至……比之前更远了些。 温言偶尔会看着他的背影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侧袋里那个猫爪U盘。 里面的心跳音频她早已备份珍藏,却再也没有勇气点开。 那些炙热的、喧嚣的瞬间,仿佛只是高压下的一场幻梦。 梦醒了,他们依旧是他人口中的“年级第一”和“幸运的年级第二”,行走在两条看似平行、鲜有交集的轨道上。 只有一点未曾改变。 每次她遇到百思不得其解的物理难题,绞尽脑汁也无法突破时,总能在桌肚里、图书馆常坐的位置、甚至奶茶店的计算器下面,发现一张裁切工整的便签纸。 上面用熟悉的、凌厉干净的笔迹,写着清晰的解题思路或关键公式点拨。 没有多余的话。 没有落款。 像一场沉默的、精准的定点投送。 温言将这些便签小心地收集起来,夹在最重要的笔记本里。 它们像黑夜里零星的光点,支撑着她在那条似乎永远也追赶不上的道路上,跌跌撞撞地前行。 她知道是他。 他一直都在用他的方式,沉默地注视着她。 只是,那无形的屏障,依旧存在。 二模的前一天,天色从午后就开始阴沉下来。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闷热而潮湿,预示着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雨。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巨大的雨点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教室的窗户上,很快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冲刷着玻璃,发出持续的、喧嚣的声响。 “哇!下这么大雨!我没带伞啊!” “完了完了,怎么回去?”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和骚动。 温言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看着窗外被狂风卷席的暴雨,眉头微微蹙起。她也没带伞。 同学们陆续被家长接走,或者三五成群地挤在一把伞下冲进了雨幕。 教室渐渐空了下来。 白知烟家里今天有事,提前走了。温言看了看手机,这个时间点,妈妈应该还在奶茶店忙着出餐,估计也没空来接她。 她叹了口气,抱着书包走到教学楼门口。 屋檐下挤满了暂时滞留的学生,冷风裹挟着冰凉的雨气吹进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看来只能等雨小一点再走了。 她靠在墙边,看着外面昏黄路灯下肆意奔流的雨水,拿出单词本,试图利用这点时间背几个单词,心里却有些静不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瘦的身影从楼梯上走下来。 是余洛。 他依旧穿着校服,单肩背着那个看起来沉甸甸的黑包,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看起来很是结实的长柄雨伞。 他似乎也没料到门口还堵着这么多人,脚步顿了一下,目光习惯性地垂落,打算径直穿过人群。 他的视线掠过墙角,看到了独自站着的温言。 脚步几不可查地停滞了半秒。 温言也看到了他,心脏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她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单词本,指尖却微微用力,捏紧了纸页。 余洛在原地站了大约两三秒。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脚步声很轻,却清晰地敲打在温言的心尖上。 他停在她面前。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雨水潮气和薄荷清冽的气息笼罩下来。 温言不得不抬起头。 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睫毛上沾了一点从外面带进来的细碎雨珠,在灯光下微微闪烁。眼神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带伞?”他开口,声音在雨声的背景下显得有些低沉模糊。 温言怔了一下,点点头:“……嗯。” 余洛沉默了一下,然后将手中那把黑色的长柄伞递了过来。 “先用。” 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或解释。 温言愣住了,看着他递过来的伞,又看看他空着的手,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你自己也要用啊。我等雨小一点就好……” “我等人。”余洛打断她,语气不容拒绝,又将伞往前递了递,“宋辰马上下来。他带了。” 他的理由听起来天衣无缝,表情也足够自然。 温言犹豫地看着那把伞。黑色的伞柄看起来干净而冷硬,就像它的主人。 “快点。”余洛催促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急促,“很晚了。” 后面又有同学挤过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温言不再推辞,接过了那把伞。伞柄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微凉。 “……谢谢。”她小声说,脸颊有些发烫。 “嗯。”余洛应了一声,视线在她脸上快速掠过,然后迅速移开,侧身让开通道,“路上小心。” 说完,他转身走向楼梯口的方向,仿佛真的要等那个“马上下来”的宋辰。 温言撑开伞,走入滂沱的雨幕中。 伞很大,将她严严实实地遮挡在风雨之外。 伞骨结实,即使风很大,也丝毫没有过大的晃动。 雨水敲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教学楼门口,余洛并没有如他所说在等宋辰。 他只是独自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迷蒙的雨幕,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单清冷。 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脚和鞋面,他却似乎毫不在意。 温言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忽然明白了。 没有什么理由。 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把他的伞给了她。 一种酸酸软软的情绪,混合着雨水的清凉,悄然漫过心田。 第二天,雨过天晴。 阳光格外灿烂,将前一夜暴雨的痕迹迅速蒸发。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温言早早到了学校,小心地将那把折叠整齐、擦拭干净的黑伞放进一个干净的纸袋里,准备找机会还给余洛,并再次郑重道谢。 然而,第一节下课,当她路过余洛的座位时,却发现他的状态似乎不太对。 他趴在桌子上,似乎是在休息,但露出的侧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比平时沉重许多。偶尔压抑不住的几声低咳,从臂弯里闷闷地传出来。 他……生病了? 温言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是因为昨天把伞给了她,自己淋雨了吗? 她捏紧了手中的纸袋,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过去问问。 就在这时,余洛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倦意,眼睫低垂,嘴唇有些干裂。 看到是她,他怔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试图掩饰自己的不适,声音沙哑地问:“……有事?” “你的伞……”温言连忙将纸袋递过去,声音里带着担忧,“谢谢。你……是不是不舒服?” 余洛接过纸袋,看都没看就随手放在了桌角,摇了摇头:“没事。” 语气依旧平淡,却因为沙哑的嗓音而显得有些虚弱。 “可是你看起来……” “真的没事。” 他打断她,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似乎很不习惯被人这样关切地注视,“快上课了。” 逐客令的意思很明显。 温言看着他重新趴回去的背影,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心里那点担忧和猜测,像藤蔓一样缠绕得更紧。 一整天,余洛都显得异常沉默和疲惫。 课间几乎都趴在桌子上休息,午餐也没去吃。偶尔咳嗽时,他会极力压抑,肩膀微微颤抖,看得温言心惊胆战。 他到底怎么了?真的只是因为淋了点雨? 放学后,温言终于忍不住,在白知烟陪她去奶茶店的路上,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和关于雨伞的猜测。 “……我就说他昨天怪怪的!居然主动借伞给你?”白知烟瞪大眼睛,立刻抓住了重点,“然后今天就感冒了?这不明摆着吗!绝对是为你淋雨了!” “可是……他说他等宋辰……”温言还是有些不确定。 “骗鬼呢!宋辰那家伙昨天体育课扭了脚,晚自习都没来好不好!” 白知烟一脸“我早已看透一切”的表情,“余洛那家伙,肯定是把伞给了你,自己冒雨回的家!啧啧,没看出来啊,这座冰山还挺会……” 话没说完,她突然停住了,猛地抓住温言的手臂:“等等!言言!你早上还他伞的时候,伞是什么样的?” 温言被问得一愣:“……就是叠得好好的啊,我擦干净了……” “伞骨呢?伞面呢?有没有哪里坏了?”白知烟急切地追问。 “坏?”温言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啊,好好的……”她忽然想起接过伞时,余洛看都没看就放在了桌角,那种随意的态度,似乎并不在意这把伞本身…… 一个荒谬的念头猛地窜进她的脑海。 她的脸色瞬间白了。 “不会……吧?”她喃喃自语。 “什么不会?到底怎么了?”白知烟急了。 温言猛地抓住白知烟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知烟……我好像记得,昨天风很大……我撑伞的时候,好像……好像听到一声很轻的‘咔哒’声……当时没在意,以为是被风吹的……” 白知烟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伞可能坏了?然后他今天早上发现伞坏了,所以……情绪那么差?不是因为生病难受,而是因为……”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以余洛那种追求完美、一切尽在掌控的性格,借出去的东西收回时有了损坏,哪怕只是细微的损坏,恐怕都会让他极其不适。 更何况,这把伞还是因为他把伞给了她才坏的…… “他肯定觉得是因为他的疏忽,才让伞坏掉了……”温言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所以他不是生我的气,他是在生自己的气……而且他还在生病……” “这个笨蛋!”白知烟跺了跺脚,“那现在怎么办?” 温言咬紧了下唇,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我知道那家店。”她突然说,“上次帮他拿快递时见过地址,是一家很老的伞店,定制的那种……” 半小时后,温言气喘吁吁地站在一家古朴的伞店门口。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伞,她一眼就看到了和余洛那把一模一样的长柄黑伞。 她推门进去,说明了来意。 店主人是一位老师傅,推了推老花镜,拿出记录本翻看了一下,点了点头:“哦,小余同学定的是吧?是的,这款伞是我们这里手工做的,骨架比较特殊,是加固型的,但昨天那么大的风,伞骨连接处受力过大断裂了也正常。换一副骨架就好……” “师傅,我能买一把一模一样的新的吗?”温言急切地问。 “现在就要。” 老师傅愣了一下,摇摇头:“这款是定制的,现货没有一模一样的。 而且就算现在做,也得等几天……” 温言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店门又被推开了。 一阵冷风灌入,伴随着压抑的低咳声。 温言和白知烟惊愕地回头。 只见余洛站在门口,脸色比白天看起来更加苍白,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 他穿着单薄的校服,显然也是匆匆赶来。 看到店里的温言和白知烟,他显然也愣住了,咳嗽声戛然而止,眼神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 “……你怎么在这里?”他哑声问,视线落在温言身上。 “……我来买伞。”温言下意识地回答,心脏狂跳。 余洛的眉头蹙得更紧,目光扫过桌上的那把黑伞,又看向老师傅:“王师傅,我的伞……” “小余同学你来得正好。”王师傅笑呵呵地说,“这位女同学正急着要买一把和你一模一样的伞呢,说是把你的伞弄坏了。我说没现货,她还不信。” 空气瞬间凝固。 余洛猛地转头看向温言,眼底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般的窘迫和慌乱。 温言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尴尬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白知烟见状,立刻干笑着打圆场:“啊哈哈……原来是这样……那什么,师傅您先帮他看伞吧,我们……我们先走了!”说着,拉起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温言就要溜。 “等等。” 余洛沙哑的声音阻止了她们。 他走到柜台前,没有看温言,只是对王师傅说:“不用做了。这把伞……我拿走。”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然后,他拿起桌上那把伞,转身,看向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的温言,沉默了几秒。 雨后的夕阳透过橱窗照进来,将他苍白的脸分割成明暗交织的轮廓。 他极其缓慢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伞不是你弄坏的。” “是我……” 他停顿了一下,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承认这件事比解一道最难的物理题还要艰难千百倍。 “……几天前下雨,回去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碰坏的。” “和你无关。” 他说完,不再看任何人的反应,拿着那把“摔坏”的伞,低着头,快步走出了伞店。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依旧挺直,却莫名地透着一股强撑的、虚弱的倔强。 温言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耳边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几句话。 伞没坏。 是我摔坏的。 和你无关。 他选择了用最笨拙的谎言,来掩盖那个关于替换的、未能完成的定理。 只是为了不让她……感到丝毫的负担。 王师傅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就这脾气,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宁可自己吃亏……” 温言缓缓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指缝间,有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滑落。 不是因为尴尬。 也不是因为委屈。 而是因为一种铺天盖地的、酸楚又滚烫的心疼。 那个笨蛋。 发烧到脸色苍白,却撑着考完了一整天的试。 还要冒着雨跑来这老旧的伞店。 只是为了……维护一个关于“意外”的、漏洞百出的谎言。 她忽然想起校运会上,他那个因为看她而导致的失误。 想起他藏在隐藏文件夹里的心跳音频。 想起他递过来伞时,那看似平静却暗藏仓促的眼神。 原来。 他所有冷静自持的外壳下,藏着的是一颗如此笨拙又柔软的心。 总是用最曲折的方式。 沉默地。 守护着关于她的一切。 而她,差一点就……错过了这份沉默的、滚烫的真相。 (紧张兮兮)明天…(咆哮)(阴暗的爬行)(拍拍衣服)(站好)虽然然开学但文章继续更~(苦命高中生[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十七章:雨的刻度 第18章 第十八章:薄荷糖 伞店门口那场仓促的、被真相照亮的对峙,像一枚投入心湖的深水炸弹,在温言心底掀起滔天巨浪,余波久久未平。 那份混合着心疼、酸涩与难以言喻的滚烫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看着余洛强撑着挺直却难掩虚弱的背影消失在夕阳巷口,脚步像被钉在原地,无法挪动分毫。 “走吧言言。”白知烟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语气里也带着唏嘘,“他现在肯定不想被我们看到这副样子……这家伙,自尊心比天还大。” 温言深吸了一口雨后清冷的空气,努力压下眼眶的酸胀感,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白知烟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活跃气氛,但看到温言那副失魂落魄、心事重重的模样,又把话咽了回去。 那把“摔坏”的黑伞,像一个沉重的隐喻,横亘在温言心头。 他为什么要撒谎? 仅仅是为了不让她有负担吗? 还是说……这其中也掺杂了他对自己那点未能完美控制情绪的懊恼? 余洛的世界,仿佛是由无数条精确的代码和定理构建而成的精密仪器。 任何计划外的误差、失控的变量,甚至是因为善意而导致的意外损坏,都可能被他视为系统运行的瑕疵,需要被修正、被掩盖,或者至少,不能被**地摊开在别人面前。 尤其是……她的面前。 想到这里,温言的心又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密密匝匝地疼。 这几天晚上,温言都失眠了。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余洛苍白的面容,沙哑的嗓音,以及他拿着伞离开时那倔强又脆弱的背影。 窗外的月光冷冷清清地洒在地板上,如同她此刻纷乱却无处安放的心事。 二模考完后的第二天一早,温言顶着淡淡的黑眼圈来到了学校。 走进教室的第一眼,她就下意识地望向那个靠窗的座位。 余洛已经来了。 他依旧穿着校服,坐得笔直,正低头看着摊开的习题集,侧脸线条冷峻,仿佛昨天那个在伞店里狼狈失措、虚弱不堪的少年只是她的幻觉。 但只要仔细看去,就能发现他脸色依旧透着不健康的苍白,眼下的阴影比昨日更重,偶尔压抑不住的轻咳声会让他微微蹙起眉头,握笔的手指也似乎不如平时那般稳定。 他在硬撑。 用他强大的意志力和惯有的冷漠外壳,强行压制着身体的不适,维持着那副“一切如常”的表象。 温言的心揪得更紧了。她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课间休息时,同学们大多趴在桌子上补眠或者闲聊。余洛依旧维持着看书的姿势,只是睫毛低垂着,许久都未翻动一页,呼吸声略显沉重。 温言犹豫了很久,指尖在书包侧袋里反复摩挲着一个冰凉的小东西。 那是一盒薄荷糖。 她记得很久以前,有一次他感冒,课间时曾面无表情地含过一颗类似的薄荷糖,说是能缓解喉咙的不适。 深吸一口气,她终于鼓起勇气,站起身,快步走到他的座位旁。 感觉到有人靠近,余洛缓缓抬起头。 看到是她,他的眼神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澜,随即又迅速恢复成一潭深水,平静无波,只是带着些许询问的意味。 “……有事?”声音依旧沙哑,比昨天更甚。 温言的心跳得飞快,脸颊微微发烫。 她将握着薄荷糖盒的手从背后伸出来,飞快地、几乎是塞一般地放到他的桌角,声音轻得像羽毛: “这个……给你。” “可能吃完……喉咙会舒服一点。” 说完,她根本不敢看他的反应,转身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逃回了自己的座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 她能感觉到周围有几道好奇的目光投来。 余洛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 他怔怔地看着桌角那盒浅绿色包装的薄荷糖,包装纸在阳光下反射着细微的光泽。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喉结滚动,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漫上浅淡的粉色。 他盯着那盒糖,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像是在进行一场复杂的内心运算,权衡着接收这个意外“变量”所带来的所有可能性和风险。 最终,他极其缓慢地伸出手,用指尖将那盒糖拨到了习题集的旁边,动作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没有说谢谢。 也没有拒绝。 就像一个沉默的、默认的接收指令。 温言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这一幕,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动了一点,一丝微弱的、却真实的暖流悄然划过心底。 至少……他没有当场冷着脸拒绝。 这已经算是……巨大的进步了吧? 然而,这微弱的进展并没能持续多久。 下午的物理课,老师讲解着一道难度颇高的电磁学综合大题。 讲到关键处,需要用到一款他们平时很少接触的复杂模拟软件进行辅助演示。 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余洛身上:“余洛,你上来操作一下这个软件吧,你对这些工具比较熟悉。”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去。 余洛闻声抬起头,脸色似乎比上午更加苍白。 他抿了抿唇,站起身,朝讲台走去。 脚步略显虚浮。 他站在电脑前,熟练地打开软件界面,输入参数。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动作依旧流畅,却似乎少了几分平时的绝对精准和力度。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和老师讲解的声音。 温言的心却莫名地提了起来,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突然—— 他的操作停顿了一下。 屏幕上的模拟曲线出现了一个诡异的、不符合理论的尖峰。 余洛的眉头瞬间锁死,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像是遇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错误代码。 他快速地点了几下鼠标,试图调整参数重新计算,额角似乎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咦?这个结果不对啊。” 老师也注意到了异常,凑近屏幕,“参数输入错了吧?余洛,你再检查一下。” 余洛没有说话,只是嘴唇抿得更紧,眼神死死地盯着屏幕,手指的动作加快,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台下开始有细微的窃窃私语声。 “学神也会失误?” “是不是生病了状态不好?” “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 温言的手心攥出了汗。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以余洛的水平,绝不可能在这种基础操作上犯这种低级错误。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发烧根本没有好转,甚至可能更严重了,严重到影响了他引以为傲的思维清晰度和操作精度。 这对一向追求完美和绝对掌控的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她看到他撑在讲台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似乎在极力压抑着身体的颤抖和不适。 一种强烈的心疼和冲动涌上心头。 她几乎要站起来,想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递给他一张纸巾。 但最终,她还是忍住了。她知道,此刻的任何举动,都可能让他更加难堪。 讲台上,余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像是强行重启了某个系统。 再次睁开眼时,眼底恢复了一片冰冷的清明,尽管脸色依旧难看。 他迅速清空了所有参数,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重新输入,动作恢复了以往的精准和果断。 几秒钟后,正确的模拟曲线流畅地呈现在屏幕上。 “好了。”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老师松了口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我就说嘛,肯定是哪里输错了。好了,下去休息吧。” 余洛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脚步略显急促地走下了讲台。 回到座位的过程中,他没有看任何人,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里。 像一个耗尽了所有能量、终于无法再强撑下去的精密仪器,进入了强制休眠状态。 整个下午,他都维持着这个姿势,再也没有抬起过头。 放学铃声响起时,他几乎是第一个站起身,拎起书包,低着头快步离开了教室。背影仓促得像是在逃离什么。 温言担忧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收拾好东西,和白知烟一起走出教学楼。 夕阳很好,但她却无心欣赏。 “哎,看来病得不轻啊。”白知烟叹了口气,“不过他也真能忍,硬是撑完了三天考试又撑了一天课……” 温言沉默着,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她必须做点什么。 哪怕……可能再次被他拒绝。 “知烟,”她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坚定地看向好友,“你先回去吧。我……我去买个东西。” 白知烟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冲她挤挤眼:“哦~懂了懂了!快去吧!需要僚机支援随时电话!” 温言脸一红,转身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去了附近的药店,仔细询问了店员,买了一盒效果比较好的退烧药和感冒冲剂。又绕去超市,买了一点清淡的苏打饼干和一瓶蜂蜜——据说蜂蜜水对缓解咳嗽有好处。 提着小小的塑料袋,站在余洛家门口时,温言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犹豫、紧张、害怕被拒绝的恐慌……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但想到他趴在桌上那脆弱的样子,想到他强撑着的冷漠,想到那把被小心维护的、关于“意外”的伞… 明明都是邻居,有什么不敢的。 勇气又重新一点点聚集起来。 站在那扇深色的防盗门前,她做了几次深呼吸,才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 心跳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下。 两下。 里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门被打开。 余洛站在门内。 他显然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换了一身灰色的家居服,显得更加清瘦。 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眼神因为发烧而显得有些朦胧,在看到门外是她时,那朦胧瞬间被惊愕和措手不及所取代。 “……你怎么……”他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比白天更加沙哑干涩,带着浓浓的鼻音。 温言飞快地将手里的塑料袋递过去,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语速快得像是在背诵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这个……给你。退烧药和感冒药……还有饼干和蜂蜜……你……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像是完成了某个极其艰巨的任务,转身就想跑。 “等等。” 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急促。 温言的脚步瞬间定住。 她僵硬地回过头。 余洛没有接那个袋子,只是看着她,眉头微蹙,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不用。” 又是这两个字。 和他拒绝一切超出计划的事物的方式一模一样。 温言的心微微一沉,但还是坚持举着袋子,声音小小的,却带着不肯退缩的执拗:“你生病了……需要吃药。” “我自己会处理。”他的语气略显生硬,似乎想尽快结束这让他无所适从的场面。 “可是你昨天还……”温言脱口而出,想说昨天他还因为伞的事情冒雨跑去店里,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刹住。 余洛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加不自然,耳根泛起红色,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别的。 他侧过脸,避开她的视线,低声咳嗽了几下。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了,光线暗了下来。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就在温言以为他一定会再次冷硬拒绝,准备失望地离开时—— 余洛却忽然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羽毛落地,几乎难以察觉。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并不算重的塑料袋。 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 他的手指很烫,带着沐浴后的湿润和高热病人特有的温度。 温言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那滚烫的温度灼了一下。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依旧沙哑,却似乎褪去了一丝冰冷,多了一点……无可奈何的妥协。 灯光再次亮起。 温言看到他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湿漉漉的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削弱了几分平日的冷硬,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柔软和……乖顺? 这个念头让温言的脸颊瞬间爆红。 “那……那我走了!你记得吃药!”她慌慌张张地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跑出楼道,傍晚的风吹在滚烫的脸上,带来一丝清凉。 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扇已经关上的窗。 心跳依旧很快,却不再是单纯的紧张,而是混合着一种微甜的、雀跃的悸动。 他接受了。 虽然过程别扭,但他最终还是接受了她的关心。 这算不算是……他那严密系统的一次微小却重要的版本更新? 能够兼容她这个“意外变量”的更新。 夜色缓缓降临。 窗内,余洛站在门口,低头看着手里那个小小的塑料袋。里面除了药,还有一堆看起来就很幼稚的饼干和蜂蜜。 他沉默地看了很久。 然后,走到厨房,拿出玻璃杯,按照某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真的泡了一杯蜂蜜水。 水温有点烫,蜂蜜放得有点多,甜得发腻。 完全不符合他日常的摄入标准。 他端着那杯不符合标准的蜂蜜水,回到书桌前。 桌角,还放着那盒浅绿色的薄荷糖。 他拿起一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清凉的薄荷味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暂时压下了喉咙的干涩和疼痛。 然后,他端起那杯过甜的蜂蜜水,喝了一口。 甜腻的味道让他微微蹙了下眉,但还是咽了下去。 他打开电脑,屏幕上还残留着下午那个出错的模拟软件界面。 他看着那条因为失误而产生的错误曲线,看了很久。 然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清除错误数据,而是移动鼠标,将那个错误的尖峰数据单独截取了出来,另存为一个新的文件。 文件名被他命名为:【Error_0421】 0421。是今天的日期。 保存完毕,他才开始重新进行正确的模拟计算。 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像某种沉默的、只有他自己才懂的。 退烧算法。 余洛好好学习一下如何照顾自己吧[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十八章:薄荷糖 第19章 第十九章:温暖变量 夜色浓稠,将小区吞没在一片寂静之中。 唯有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灯,像散落在墨色天鹅绒上的微弱星子。余洛房间的灯光是其中之一,冷白色的光线从窗帘缝隙中渗出,显得固执而孤独。 窗内,书桌上的台灯是唯一的光源,将余洛的身影投在身后的墙壁上,拉出一道清瘦而专注的轮廓。 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复杂的模拟软件界面和旁边打开的编程窗□□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只有他能完全解读的星图。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薄荷糖清冽气息,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腻过头的蜂蜜水味道。 那杯不符合他严格摄入标准的热饮已经见底,空玻璃杯壁上残留着晶莹的粘稠痕迹。 他的烧似乎退下去一些,额头上不再渗出细密的冷汗,但脸色依旧缺乏血色,唇瓣干燥。只是那双盯着屏幕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所有的病气都被强行压制,转化成了某种偏执的、燃烧般的专注。 他在分析那个被他命名为【Error_0421】的文件。 屏幕上,那条突兀的、不符合任何物理模型的错误尖峰曲线被放大,每一个异常的数据点都被提取出来,用红色的标记重点标注。 旁边另一个窗口里,复杂的代码飞快地滚动,是他正在尝试编写的、用于分析这个异常误差来源的程序。 这行为本身就很反常。 按照他过去的习惯,任何计算失误产生的错误数据都会在确认后立刻被清除,像擦掉黑板上的错误演算,不留一丝痕迹。系统必须保持绝对洁净和高效。 但这一次,这个错误却被他郑重其事地保存、命名、甚至单独拿出来进行如此深入的分析。 像是在对待一个值得研究的特殊样本。 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偶尔会因为喉咙的不适而停下来,引发一阵低哑的咳嗽。他便会拿起水杯喝一口已经凉掉的蜂蜜水,或者含一颗薄荷糖,然后继续投入那串冰冷的代码之中。 是因为这个错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挑战了他不容有失的权威,所以必须彻底剖析根源吗? 还是因为……这个错误的产生,与他身体那个计划外的“故障变量”——高烧——有关,所以他需要量化这个变量对系统稳定性的具体影响? 或者…… 他的目光偶尔会从屏幕上移开,落在桌角那盒浅绿色的薄荷糖,以及那个已经空了的、曾装着过甜蜂蜜水的玻璃杯上。 目光会变得有些复杂,有些……难以解析。 像是在运行一段无法得出确定解的复杂方程。 那个突然闯入他精密运转世界的“变量”,不仅带来了计划外的药物和甜腻的饮料,似乎也带来了一种无法用现有逻辑框架完全处理的……扰动。 【Error_0421】。 或许并不仅仅是一个操作失误。 它更像一个符号。 一个因她而起、又因她而变得不同的“误差”代码。 屏幕上的代码运行到了一个节点,弹出提示需要输入一个额外的参数值,用于校准分析模型。 这个参数与他当前分析的误差本身无关,更像是一个环境干扰因子。 余洛的手指悬在键盘上,迟疑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盒薄荷糖上。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输入任何经过严谨推导的数值,而是凭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敲下了一个毫无逻辑关联的词: 【Mint】 薄荷。 回车。 程序似乎卡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运行下去,并没有因为这个非标准输入而报错。 余洛看着那个单词嵌入在一串串冰冷的数字和符号中间,显得格外突兀和……荒谬。 他像是突然被这个不合逻辑的操作惊醒,猛地皱起眉头,立刻按动退格键,想要删除这个莫名其妙的输入。 但指尖落在键盘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盯着那个单词。 【Mint】 清凉的,提神的,带着她指尖温度的…… 他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没有删除它。 只是关掉了那个参数输入的提示框,让程序带着这个未被定义的干扰项,继续运行了下去。 像默许了一个小小的、不该存在的bug。 然后,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几乎从未主动打开过的社交软件图标。列表寥寥无几,最上方是几个学术讨论群和宋辰咋咋咧咧的头像。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犹豫着,挣扎着。 几分钟后,他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点开了与温言的对话框。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很久以前,可能是某个班级通知的回复,简短而官方。 他抿紧唇,一字一字地、极其缓慢地输入: 【药。】 顿了顿,又删掉。 重新输入: 【谢谢。】 依旧觉得不对。太生硬?太正式?还是……太容易让她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他烦躁地锁上屏幕,将手机扔到一边,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电脑屏幕上的分析程序还在运行,生成着复杂的图表和数据。 那些冰冷的数字和曲线,似乎比一句简单的“谢谢”要容易处理得多。 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回屏幕,试图用理性的分析淹没那点不合时宜的、扰人的心绪。 然而,那些滚动的代码和闪烁的曲线,却仿佛渐渐失去了原有的绝对秩序。 某个瞬间,他甚至觉得,那些构成错误尖峰的红点,跳动的方式,有点像…… 她慌乱时,微微颤抖的睫毛。 这个荒谬的联想让他猛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系统过热。 需要冷却。 他起身,想去用冷水洗把脸。 目光扫过那个空玻璃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拐向了厨房。 他拿起蜂蜜罐子,又给自己冲了一杯。 比上一杯……更甜了一点。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将房间切割成明暗相交的条纹。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余洛的生物钟让他在六点准时醒来。头依旧有些昏沉,但比起昨天已经好了太多。喉咙的干痛缓解了不少,只是咳嗽还偶尔会造访。 他坐起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书桌上那个空玻璃杯,和旁边那盒薄荷糖。 昨晚那些混乱的、不合逻辑的思绪仿佛也跟着清醒过来,变得清晰而令人……窘迫。 他面无表情地起身,将杯子拿到厨房仔细清洗干净,放回橱柜。又把那盒薄荷糖收进了书桌抽屉的最里面。 像是要抹去所有计划外存在的证据。 然后,他像往常一样,洗漱,换校服,整理书包。一切动作精准、高效、毫无冗余。 只是当他的目光掠过手机上那个社交软件图标时,动作会有极其细微的停顿。 出门,上学。 走进教室时,他依旧是那个冷清、疏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年级第一。 只是偶尔压抑不住的轻咳,和比平日略显苍白的脸色,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计划外的“系统故障”。 温言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的到来。 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追随着他,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看到他似乎精神好了一些,她悄悄地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 课间,她几次想鼓起勇气过去问问他还难不难受,药吃了没有,但看到他始终低垂着眼睫、专注于习题的侧脸,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场,又让她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一点点消散。 他……是不是后悔昨天接受她的药了? 是不是觉得她的关心是一种打扰? 那种熟悉的、小心翼翼的距离感,似乎又回来了。 温言的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琥珀色的瞳孔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失落。 物理课。 老师讲解着新的内容。讲到某个知识点时,忽然提到了昨天课堂上的那个小插曲。 “所以说,再熟练的工具,使用时也要保持绝对的专注和严谨。”老师笑着,语气带着善意的调侃,“就像昨天余洛同学操作模拟软件,稍微一个参数输入偏差,结果就谬以千里了。大家要引以为戒啊。” 教室里响起一阵善意的、压低了的笑声。 余洛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指尖微微泛白。他没有抬头,只是睫毛轻颤,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温言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担心地望向他。 他一定很在意这件事吧?被当众提起失误……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余洛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明显的恼怒或难堪。在那些低低的笑声中,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老师,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清晰而稳定: “是的,老师。” “任何微小的干扰变量,都可能对系统输出产生不可预料的放大效应。” “尤其是在……”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极快地、难以察觉地扫过温言的方向,又迅速收回,“……系统本身并非处于最优状态时。” 他的语气冷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纯粹的物理定律,仿佛昨天那个失误只是一个值得分析的实验案例,与个人情绪无关。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 同学们似乎有些惊讶于他如此冷静甚至堪称学术化的回应。 老师也愣了一下,随即赞赏地点点头:“说得好!就是这个道理!大家都要有这种严谨的分析精神!” 话题被顺利引回学术讨论。 温言却怔怔地看着余洛的侧影。 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系统本身并非处于最优状态……是指他生病了吗? 他如此平静地、甚至带着一种分析式的冷静去面对自己的失误,是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接受这个“误差”的方式?还是因为……别的? 她忽然想起昨晚他最终接过塑料袋时,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那句低哑的“谢谢”。 一种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希望,又悄悄地在心底萌芽。 也许……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排斥她的关心? 也许……他那严密的系统,正在以一种她尚未理解的方式,尝试着……兼容她的存在?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跳悄悄加速。 放学铃声响起。 同学们陆续离开。 温言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眼角的余光注意着余洛的动向。 他今天似乎不急着走,依旧坐在座位上,看着一本厚厚的竞赛题集,偶尔提笔演算着什么。 等到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温言终于深吸一口气,攥紧了书包带子,朝着他的座位走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余洛似乎察觉到了,握着笔的手停顿了一下,但没有抬头。 温言停在他课桌旁边,心脏跳得飞快,声音有些发紧:“那个……你好点了吗?” 余洛缓缓抬起头,看向她。他的眼神依旧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眼下的阴影显示他并未完全恢复。 “……嗯。”他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药……吃了吗?”温言又问,声音更小了些。 “……吃了。” 简单的问答后,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温言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子,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沉默压垮了。她几乎想要转身逃跑。 就在这时,余洛却忽然放下了笔。 他转过身,正面朝向她,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那个错误。” 温言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模拟软件。”他提示道,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讨论一道习题,“昨天的错误尖峰。” 温言的心猛地一跳。他……为什么要主动提起这个? “我分析了误差来源。”他继续说道,视线微微移开,落在窗外的某一点,语速平稳,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认真,“主要原因是发烧导致的瞬时判断力下降和操作精度偏差,属于偶发性系统故障。与环境干扰因子关联度低于初始预估。” 温言彻底懵了。 他在说什么? 系统故障? 环境干扰因子? 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向她解释昨天那个失误?甚至……还在试图告诉她,她的存在(环境干扰因子?)并不是主要原因? 一种巨大的、荒谬的、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甜意的情绪攫住了她。 她看着他一本正经地、用着最学术最冰冷的术语分析着昨天那场尴尬,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 她忽然有点想笑。 又有点想哭。 这个笨蛋。 到底要用多少层代码和定理,才能包裹住那颗其实柔软又笨拙的心? “所、所以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余洛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将某种情绪翻译成他能掌控的代码。 然后,他重新看向她,目光深沉,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所以。” “谢谢你的药。” “它帮助系统恢复了稳定运行。” “蜂蜜水的糖分摄入……虽然超出日常标准,”他顿了顿,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像是回忆起了那过分的甜腻,“但……对能量补充有正向作用。” 他说完了。 像是在做一场实验结题报告。 冷静。严谨。客观。 如果忽略他那只放在桌下、无意识蜷缩起来的手,和那越来越红的耳根的话。 温言站在原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亮少年故作镇定却漏洞百出的侧脸。 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弯起了眼睛。 嘴角向上扬起一个无比清晰的、明亮的弧度。 “不客气。”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的笃定。 “能帮上忙就好。” 余洛似乎被她这个过于灿烂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低下头,假装继续看题,喉结却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嗯。”他发出一个极低的单音节。 像系统接收到一个无法立刻处理的、过于温暖的指令,暂时进入了待机状态。 温言没有再打扰他。 她背起书包,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教室。 走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余洛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但手中的笔,却久久没有落下。 阳光在他发梢跳跃。 像一串无声的、欢快的代码。 温言知道。 他那套精密的世界算法里。 终于。 为她写入了一个全新的、名为【蜂蜜与薄荷】的、 温暖变量。 [猫爪]爪爪要冒烟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十九章:温暖变量 第20章 第二十章:待机心跳 教室彻底空了下来。 阳光斜斜地铺满走廊,尘埃在光柱中缓慢舞动。 余洛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笔尖悬在竞赛题集上方,久久未能落下。 那个过于灿烂的笑容仿佛还在他视网膜上残留着印记,带着温暖的弧度,干扰着他一贯冷静的思维进程。 他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物理难题上,但那些公式和符号似乎失去了往常的清晰度,变得模糊而难以捕捉。 【系统接收到无法处理的指令。】 【正在尝试重新分配计算资源……】 他无意识地蜷缩起手指,指节微微发白。喉咙有些发干,引发了一阵低哑的咳嗽。 这生理性的不适反而让他从那种异常的“待机状态”中惊醒。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 笔尖终于落下,在纸面上划出清晰的演算步骤。逻辑回归,秩序重建,一切似乎回到了正轨。 只是耳根那点不自然的热度,迟迟未能消退。 温言脚步轻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傍晚的风带着初夏的暖意,拂过她的发梢和脸颊。 她忍不住哼起不成调的小曲,嘴角依旧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方才教室里的一幕——余洛那一本正经的“结题报告”,和他那泛红的耳根形成的巨大反差。 “系统故障……环境干扰因子……”她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这个笨蛋。 用最冰冷的术语,说着最……让人心动的话。 她想起他接过塑料袋时低哑的“谢谢”,想起他分析误差时认真的侧脸,想起他最后那句“蜂蜜水的糖分摄入……对能量补充有正向作用”。 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让她心跳加速。 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在他那精密而疏离的世界里,留下了一点不一样的痕迹。 一个温暖的、甜蜜的、属于她的变量。 这种认知让她整个人都轻盈起来,像是要随风飘起。 走到小区门口时,她下意识地朝余洛家的方向望了一眼。 窗帘紧闭,看不出任何动静。 他应该已经回家了吧?还在学习吗?记得按时吃药了吗? 担忧和关切再次悄然浮现,但这一次,伴随着一种微妙的、被允许的亲近感。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几乎从未有过对话的聊天窗口。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输入: 【记得按时吃药哦。】 盯着看了几秒,又觉得这样显得太过刻意和唠叨,于是删掉。 重新输入: 【蜂蜜水不要太甜,对喉咙更好一些。】 还是觉得不对。像是在指手画脚他的习惯。 她叹了口气,最终只发过去一句: 【好好休息。】 没有期待他会回复。 她锁上屏幕,将手机收进口袋,心情却依旧明亮。 至少,她表达了她的关心。 以一种他或许能接受的方式。 窗内,余洛刚刚结束一段高强度的演算。 手机在书桌上轻微震动了一下。 他目光从草稿纸上移开,落在屏幕上亮起的通知。 【好好休息。】 简单的四个字,没有任何冗余信息,也没有任何需要复杂解读的情绪表达。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足足十秒。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边缘,像是在评估这条信息的优先级和处理方式。 直接忽略?不符合逻辑。对方表达了善意关切,系统应当给予回应。 回复“谢谢”?但昨天已经说过,重复操作显得冗余且效率低下。 回复“好的”?过于简单,可能无法准确传达“信息已接收”的状态。 他罕见地因为一条简单的信息而陷入了决策困境。 这种不确定性让他微微蹙起眉头。 最终,他拿起手机,言简意赅地回复: 【收到。】 发送成功。 他看着屏幕上那极其简短的对话,觉得似乎还是少了点什么。犹豫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也是。】 发送。 这次似乎……更合适一些。 他放下手机,准备继续投入学习,却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无法像往常一样迅速集中。 那个对话框仿佛在脑海里保持着开启状态,干扰着他的思维线程。 他起身,去厨房倒水。 目光掠过橱柜里的蜂蜜罐子,停顿了一下,然后移开,只接了一杯温水。 回到书桌前,他再次尝试专注于竞赛题集,却发现那道原本已经有了解题思路的难题,此刻竟有些难以继续。 【存在未知干扰源。】 【系统性能出现轻微波动。】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清除那些杂乱的思绪。 脑海里却浮现出清晨阳光下,她带着笑意离开教室的背影。 还有昨天傍晚,她站在他家门口,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眼睛里满是担忧和小心翼翼的光。 以及那杯过分甜腻的、却似乎真的起到了“正向作用”的蜂蜜水。 和那盒带着清凉薄荷味的糖。 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交替出现,打乱了他一贯井然有序的思维节奏。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抽屉上。 停顿几秒,他伸手拉开了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了那盒被收起来的薄荷糖。 浅绿色的盒子,触感微凉。 他打开盒盖,拿出一颗放入口中。 清凉的甜味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熟悉的提神效果,却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一种细微的、难以捕捉的、不同于纯粹薄荷清凉的感官体验。 他微微怔住。 仔细品味着那丝异常。 是糖的成分不同? 还是他的味觉系统因为感冒尚未完全恢复而产生了偏差? 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无法准确分析。 这种无法量化和归因的感觉,让他感到一丝陌生的……无措。 像面对一个无法用现有公式推导的新命题。 他沉默地合上糖盒,却没有把它放回抽屉深处,只是将它放在了书桌的一角。 然后,他重新拿起笔,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都投入到演算之中。 这一次,干扰似乎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逻辑回归,公式清晰,计算流畅。 只是在那颗薄荷糖渐渐融化的过程中,那丝异常的、陌生的甜意,仿佛始终若有若无地萦绕着。 第二天,余洛的感冒症状基本消退。 他恢复了绝对规律的作息和高效的学习节奏。 仿佛前两天的“系统故障”和“未知干扰”都只是偶然出现的bug,已被彻底修复和清除。 教室里,他依旧是那个冷淡疏离、专注于学业的年级第一。 与温言之间,也恢复了往常那种近乎于无的交集。 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或是在物理课上目光短暂交汇,他都只是淡淡一瞥,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流露,仿佛那天清晨那段用学术术语包装的对话从未发生。 温言起初有些淡淡的失落,但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 她告诉自己,这才是余洛。 他能够接受她的关心,甚至用他的方式回应,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她不能奢求更多。 她依旧会在他咳嗽时下意识地看过去,会在他连续演算时忍不住担心他是否过度疲劳,但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被他的冷淡刺伤。 她在他的世界里,或许已经拥有了一个小小的、被标记为【友好】的坐标。 这就够了。 周五的物理小测,余洛毫无意外地拿到了满分。 卷子发下来时,周围响起低低的惊叹声。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将卷子折好,塞进文件夹,然后拿出下一节课的课本,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正常操作。 温言看着自己卷子上那个鲜红的148分,又悄悄看了一眼余洛冷漠的侧脸,心里既佩服又不免有些气馁。 这个人……真的像一台精密运行的机器。 她低头,仔细看着自己被扣分的那道选择题。 题目涉及到一个容易混淆的物理概念,她一时疏忽掉入了陷阱。 其实不难,只是需要更细心一点。 她正暗自懊恼,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她惊讶地抬头,看到余洛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课桌旁。 他手里拿着物理课本,目光落在她的卷子上,表情是一贯的平淡无波。 “这道题,”他开口,声音清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你的错误在于混淆了电场力和洛伦兹力的做功条件。” 温言完全愣住了,睁大眼睛看着他,一时忘了反应。 他……在主动跟她说话?在给她讲题? 余洛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震惊,或者说忽略了她的反应,继续用他那冷静的、近乎于陈述定理的语气分析下去:“电场力做功与路径无关,只与初末位置有关。而洛伦兹力永不做功,这是基本定律。你错误地认为粒子在磁场中偏转时洛伦兹力做了功,导致动能改变,所以选择了错误的选项。”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卷子上点了一下那个错误的选项,然后翻開自己的课本,指向其中一段定义:“这里,概念定义很清晰。” 温言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心跳得飞快,几乎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的指尖干净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靠近她卷子时,带来一丝极淡的、清凉的薄荷气息。 她猛地回过神,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他讲解。 “我……我明白了。”她小声说,脸颊有些发烫,“谢谢。” 余洛点了点头,合上课本。 “下次注意。”他说完,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整个过程自然得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日常任务,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或意图。 温言却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心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薄荷糖,清凉的,带着细微的、扩散开的甜意。 他注意到了她的错误。 他特意过来指出。 他用最直接的方式提供了帮助。 这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她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雀跃。 下午的自习课,班主任宣布了一个消息:学校将举办一年一度的科技文化节,鼓励各班积极准备参展项目,尤其是物理、化学、计算机等学科相关的创新小制作或研究成果。 “大家可以自由组队,发挥你们的创意和所学知识。”班主任笑着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和实践的机会。”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兴奋的议论声。 “余洛肯定要参加吧?他随便拿个什么程序或者模型出去都能炸场!”白知烟说。 “不知道这次他会做什么……” “谁敢跟他组队啊,压力太大了……” 话题中心的人物却仿佛置身事外,依旧低着头演算着题目,似乎对周围的讨论毫无兴趣。 温言心里却微微一动。 科技节……创新项目…… 她其实一直对物理实验和小制作很感兴趣,只是以前总觉得这些离自己很遥远,是像余洛那样的人才能驾驭的领域。 但现在,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心里萌芽。 或许……她可以尝试一下? 放学后,几个同学围在一起讨论科技节的事情,温言犹豫了一下,也凑了过去。 “温言,你有想法吗?”白知烟好奇地问。 “我……还在想。”温言老实说,“有点想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你可以试试啊!反正重在参与嘛!” “就是,说不定很有意思呢!” 大家的鼓励让温言多了几分勇气。 她偷偷看了一眼余洛的方向。他正在收拾书包,似乎准备离开。 一个冲动之下,她几乎是跑着追出了教室。 “余洛!”她在走廊上叫住他。 余洛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询问的神色。 温言喘了口气,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那个……科技节,你打算参加吗?” 余洛看着她,点了点头:“嗯。” “是……什么项目?”她忍不住好奇地问。 “一个基于机器学习算法的天体运行模拟优化程序。”他回答得言简意赅。 温言虽然不太懂具体是什么,但听名字就知道非常复杂和高深。果然是他的风格。 “好厉害……”她由衷地赞叹,随即又有些犹豫地开口,“那……你需不需要组员?或者……助手?” 问完这句话,她的脸颊立刻烧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水平有限,根本帮不上他什么忙,但这个念头就是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余洛似乎愣了一下,看着她期待又紧张的表情,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摇了摇头。 “不需要。”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任何波澜,“我一个人效率更高。” 预料之中的答案。 温言的心微微沉了一下,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她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 “哦……好吧。”她努力笑了笑,“那……加油!” 余洛看着她,点了点头:“谢谢。” 他转身离开。 温言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呼出一口气。 没关系。 她可以自己尝试。 或许……做一个简单一点的,关于光学原理的小演示装置?她最近对折射和反射挺感兴趣的。 确定了方向,她的心情又轻松起来。 她回到教室,拿出纸笔,开始构思草图。 画到一半,她遇到一个关于透镜焦距计算的问题,有些拿不准公式。 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对话框。 【那个……打扰一下,请问凸透镜成像公式里,物距、像距和焦距的关系,是1/u 1/v = 1/f 对吗?】 发送成功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忐忑。 他会不会觉得这种问题太简单?会不会懒得回复? 然而,几分钟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余洛。 【嗯。】 简单的确认。 温言松了口气,正想打字说谢谢,屏幕上又跳出一条新消息。 【适用于薄透镜近轴光线。】 他补充了公式的适用条件。 温言的眼睛亮了起来。 【明白啦!谢谢!】 这次余洛没有回复。 但温言看着那条详细的补充说明,心里那点微小的失落早已被驱散。 他回答了她的问题。 甚至提供了额外的重要信息。 这对他而言,或许已经是一种极大的“例外”和“耐心”。 她放下手机,重新投入到草图的绘制中,嘴角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窗外,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温暖的橘粉色。 余洛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上运行着复杂的天体模拟代码。 旁边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最后显示的是那个关于透镜公式的问答。 他目光扫过手机,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 然后,他继续敲击代码,速度似乎比平时更快了一些。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悄然改变着运行的轨迹。 那个被他命名为【Mint】的干扰变量,似乎正以一种缓慢而持续的方式,渗透进他绝对理性的系统底层。 带来误差,也带来前所未有的…… 待机心跳。 [化了]灼泅已融化在炎热的中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二十章:待机心跳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未署名的花 科技节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平静的高三下学期漾开一圈涟漪。 课余时间,讨论项目构思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日备考的、带着些许兴奋的躁动。 温言已经初步画好了光学演示装置的草图,一个利用透镜组和光源展示成像规律的小型装置。 原理不算复杂,但制作起来需要精细的计算和调试。 她利用课余时间跑图书馆查资料,反复验算焦距和光路,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和图示。 她很少再去打扰余洛。 知道他有自己的高难度项目要忙,也记得他那句“一个人效率更高”。只是偶尔遇到实在卡壳的计算难题,她会小心翼翼地通过短信请教。问题总是经过精心提炼,确保足够具体且必要,不会浪费他太多时间。 余洛的回复一如既往的简洁,通常是关键的公式、定理名称,或是直接指出她计算中的某步错误。效率极高,毫无冗余。 但温言还是能捕捉到那极其细微的变化——他回复的速度似乎比以往快了一些,偶尔,在指出错误后,会多给出一句解释,比如“注意单位换算”或“这个近似条件在此处不适用”。 对她而言,这已是弥足珍贵的暖意。 周五放学,白知烟一把搂住温言的肩膀,声音雀跃:“言言!别琢磨你那些透镜了!周末放松一下,去我店里帮帮忙嘛,顺便撸撸猫,换换脑子!” 白知烟家的猫咖周末客人多,她常去帮忙。 温言有些犹豫,看了眼书包里那张还没完全计算清楚的草图。 “走啦走啦!”白知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劳逸结合!再说,余洛那种大神级别的项目我们掺和不进去,你自己闷头搞多没劲,说不定换换环境,灵感唰唰地来呢?” 提到余洛,温言的心轻轻跳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吧。” 暖黄色的灯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出来,映照着窗台上几只慵懒打盹的猫咪剪影。 推开门,清脆的风铃声伴随着轻柔的音乐和淡淡的咖啡香,瞬间将人包裹进一个柔软治愈的世界。 店里客人不少,大多是附近的大学生,或抱着笔记本安静工作,或低声谈笑,膝上、脚边总有猫咪悠闲踱步或蜷缩酣睡。 “知烟妹妹来啦!”年轻的店员小妹笑着打招呼,目光落在温言身上,“这位是?” “我闺蜜,温言,来帮忙的。”白知烟潇洒地一挥手,又凑近店员压低声音,“超级大学霸哦,就是有点害羞,多照顾着点。” 温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琥珀色的瞳孔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温暖的空间。 比起上次来热闹了许多。 几只不怕生的猫咪已经凑过来,用脑袋蹭她的脚踝,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的心瞬间化成一滩春水,蹲下身轻轻抚摸它们柔软的毛发。 “别光顾着撸猫,”白知烟递给她一条印着猫咪爪印的围裙,“先去帮我把那边角落的猫碗洗了消毒,然后补充一下猫粮。配方和量都贴在储藏室墙上了,严格按照那个来哦,可不能把它们喂成小胖子。” 温言系好围裙,很快投入了工作。 清洗食盆、按配方配粮、给饮水机换水、用粘毛器清理客人离开后的沙发座……工作琐碎,但被毛茸茸的小生命环绕着,听着它们满足的呼噜声,心情变得异常平静和愉悦。 她尤其喜欢那只叫“拿铁”的胖乎乎英短,它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脚边,在她停下来休息时,就跳上旁边的柜台,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她,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 中间休息的时候,她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拿出草图和新遇到的问题,蹙眉思索。拿铁跳上她的膝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温暖的重量透过布料传来。 她一手无意识地抚摸着拿铁柔软温暖的皮毛,另一只手握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阳光透过窗户,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周围是咖啡机的蒸汽声、顾客的低语声、猫咪的呼噜声,构成一种奇妙的白噪音,让她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那个卡了她半天的问题,思路似乎忽然清晰了。 她眼睛一亮,赶紧低头演算。 白知烟端着两杯水果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温柔安静的少女低着头专注计算,膝上窝着胖橘猫,阳光洒在她们身上,静谧而美好。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悄悄拍下了这张照片。 “歇会儿吧,大学霸。”她把水果茶递过去,“怎么样,是不是比一个人闷在教室里强?” 温言接过杯子,冰凉的触感驱散了些许疲惫,她笑着点头:“嗯,感觉很舒服。拿铁好像很喜欢我。” “它可是我们店的雪山仙灵,高冷得很,难得这么黏人。”白知烟挑眉,“说明你身上有让人安心……或者说,让猫安心的气质。” 温言低头揉了揉拿铁的下巴,它发出更响亮的呼噜声。 “哦,对了,”白知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说,“我刚看手机,宋辰发朋友圈说,他们那个变态竞赛小组周末又被抓去学校加班加点了,真惨啊。” 温言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他们……指的是他和余洛吗? “余洛那个什么天体模拟,好像遇到点麻烦,听宋辰吐槽说算法复杂度太高,跑一次模拟要好久,还老是出bug。” 白知烟吸着茶,眼睛瞟着温言,“唉,大神也不好当啊。” 温言的心轻轻揪了一下。他遇到麻烦了吗?所以这几天看起来似乎更沉默了些? 她下意识地点开手机,想给他发条信息问一下,哪怕只是一句“加油”。 但指尖在对话框上方悬停片刻,又缓缓放下。 他需要的时候,会说吗?大概率不会。她的关心,或许反而是一种打扰。 她最终只是关掉了屏幕,低头喝了一口水果茶,清甜中带着一丝微涩。 就在这时,风铃叮咚一响,又有客人推门而入。 “欢迎光临……”白知烟抬头招呼,声音却顿住了,脸上露出惊讶又玩味的表情。 温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高挑身影,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气质清冷,与猫咖温暖慵懒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是余洛。 他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包,目光在店内扫过,似乎在寻找什么,最终落在了柜台后的温言身上。 他的出现让店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几个女顾客窃窃私语起来,目光不时瞟向他。 温言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膝上的拿铁不满地“喵”了一声跳开。 “余洛?”她惊讶地轻声唤道,“你怎么……来了?” 余洛的脚步顿了顿,朝她们走过来。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仔细看,眉宇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电脑……出了点问题。”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一些,“学校机房人多,附近只有这里……有插座和相对安静的环境。” 他的目光落在温言身上,很快又移开,补充道:“白知烟之前提过这里。” “哦……对,是我说的!”白知烟立刻接话,表情却有点微妙,“没想到你真会来啊。欢迎欢迎!找个安静的位置吧,那边靠窗的角落怎么样?言言,你带他过去吧,我给你们拿杯喝的。余洛,你想喝什么?美式?还是……” “冰水就好。谢谢。”余洛礼貌而疏离地点点头,然后看向温言。 温言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中完全回过神,下意识地点头:“好……这边。” 她引着他走向那个安静的角落座位,感觉自己的脚步都有些轻飘飘的。 他就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冷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熬夜后留下的疲惫感。 安排好座位,插好电源,余洛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屏幕亮起,映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一片密密麻麻的代码界面。 温言站在一旁,有些无措。 “你去忙吧。”余洛没有抬头,手指已经放在了键盘上,声音平静,“谢谢。” “不客气……”温言小声应道,转身回到柜台,心跳依旧很快。 白知烟凑过来,递给她一杯冰水,挤眉弄眼:“冰水哦,真是他的风格。不过……学校附近咖啡馆不止这一家吧?图书馆阅览室也有插座啊……” 温言轻轻推了她一下:“别瞎说。他可能就是觉得这里比较安静。” “好好好,安静。”白知烟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哎,拿铁又去黏他了?” 温言抬头看去,果然看到那只胖橘猫不知何时已经踱到了余洛的脚边,正用脑袋蹭他的裤脚,甚至试图往他腿上跳。 余洛的打字动作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脚边毛茸茸的不速之客,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有些困扰,但又没有驱赶。 他停顿了几秒,然后继续敲代码,仿佛默认了这只猫的存在。 拿铁得寸进尺,最终成功窝在了他脚边的地毯上,盘成一团黄色的毛球,满足地打起呼噜。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那一人一猫身上,冷峻的少年和温暖的猫咪,构成一幅奇异却莫名和谐的画面。 温言看着这一幕,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她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整个下午,猫咖里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余洛专注于他的代码世界,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偶尔会长时间地停顿,凝视屏幕陷入沉思,眉宇紧锁。那时,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跟着紧绷起来。 温言则继续自己的工作,但注意力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角落。她会留意他的水杯是不是空了,看到他揉眉心时会担心他是不是太累,听到他极轻的叹息时会猜想问题是不是很棘手。 有一次,她过去帮他添水,脚步很轻,但他还是立刻察觉,从沉思中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短暂相接。 他的眼睛很黑,带着沉浸于难题时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看向她时,那焦灼似乎融化了一瞬。 “谢谢。”他低声道。 “不客气。”她放下水壶,犹豫了一下,声音很轻地问,“还……顺利吗?” 余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算法迭代收敛性有问题。” 温言听不懂这些术语,但明白他遇到了障碍。 “慢慢来,总会解决的。”她轻声鼓励,声音柔软得像猫咖里的阳光。 余洛看着她,喉结微动,极轻地“嗯”了一声,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但紧绷的侧脸线条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丝。 温言回到柜台,心跳微微加速。 傍晚时分,余洛似乎终于攻克了一个关键点,身体向后靠进沙发背,抬起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但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 他看了一眼时间,合上电脑,开始收拾东西。 他走过来归还插座板,并向白知烟道谢。 “问题解决了?”白知烟问。 “阶段性。”余洛回答,目光扫过旁边的温言,“谢谢你们的水。” “小意思啦,下次再来啊!”白知烟热情地说。 余洛顿了顿,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了猫咖。 风铃叮咚作响,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夕阳的光晕里。 温言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又充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甜的满足感。 她回到那个角落座位收拾杯子,却发现桌子底下,拿铁之前窝着的地方,掉落了一支黑色的、看起来非常专业的绘图笔,笔身上刻着一个极小的银色字母“Y”。 是他掉的吗?一定是刚才收拾东西时不小心从笔袋里滑出来的。 温言捡起笔,握在手心,冰凉的金属感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她几乎没有犹豫,握紧笔,对白知烟说:“白白,我出去一下!” 说完,她快步跑出猫咖,朝着余洛离开的方向追去。 夕阳将街道染成金红色,行人匆匆。 温言跑出一小段路,就看到前方那个高挑清瘦的背影。 “余洛!”她喊了一声。 前方的身影停住,转过身。 夕阳在他身后勾勒出清晰的金边,他脸上带着一丝询问的神色。 温言跑到他面前,微微喘气,脸颊泛红,将手心里的笔递过去:“你的笔……掉在店里了。” 余洛低头,看着她掌心里的笔,目光停顿了一下,然后伸手接过。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掌心,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却像火星一样烫得温言瞬间蜷起手指,心跳如鼓。 “谢谢。”他将笔握在手里,声音低沉。 “不客气……”温言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澈透亮,“那你……路上小心。” 她说完,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些许羞涩的笑容,转身跑开了。 余洛站在原地,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猫咖门口。 他低下头,看着掌心那支失而复得的笔,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冰凉的、刻着的“Y”字母。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动。 周一清晨,温言早早来到教室。 她的座位上,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一束极其简单的、甚至算不上花束的“花”,安静地躺在她的桌面上。 是几枝新鲜的、带着露水的薄荷枝,翠绿欲滴,散发着清冽的香气。旁边,放着两颗独立包装的、她最喜欢的那种牌子的牛奶糖。 没有卡片,没有署名。 只有干干净净的绿意和甜意,静静地等待着她。 温言彻底愣住了。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几枝薄荷,清凉芬芳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她认得这种薄荷,和余洛之前那盒糖的味道很像。 还有... 薄荷奶绿! 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闯入脑海。 她下意识地看向余洛的座位。 他还没有来。 教室里的同学陆续到来,有人注意到她桌上的“花”,投来好奇的目光。 “哇,温言,谁送的呀?好特别的花。”白知烟凑过来小声问。 温言脸颊微红,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谁放错了吧。” 她嘴上这样说着,却小心翼翼地将薄荷枝整理好,放进一个装了清水的透明玻璃杯里,摆在桌角。那两颗牛奶糖,则被她珍重地收进了笔袋里。 清冽的薄荷香气淡淡地弥漫开来,提神醒脑。 余洛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经过温言的课桌时,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目光也似乎没有偏移分毫。 仿佛完全没看到那杯醒目的、散发着熟悉清香的薄荷。 温言的心,随着他平静无波的经过,一点点从高空缓缓落下。 不是他吗? 可是……除了他,还会有谁? 她偷偷观察他,他拿出课本,姿态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 或许……真的不是他吧。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 一丝淡淡的失落漫上心头。 物理课代表开始发放上周小测的卷子。 发到余洛时,课代表笑着说了句:“余洛,又是满分,太强了。” 余洛接过卷子,随手放到一边。 发到温言时,课例把卷子递给她,顺口说了句:“温言,进步很大哦,最后那道拓展题全班就你和余洛做出来了。” 温言微微一怔,接过卷子。149分。 最后那道难度超纲的题,她确实花了很大功夫,反复演算了很多遍。 她下意识地看向余洛。 就在这时,余洛恰好也从课本上抬起头,目光不经意地转向她这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遇。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在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 那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他便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看他的书。 温言的心脏,却在那个微小的点头瞬间,被猛地攥紧,然后疯狂地跳动起来。 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桌角那杯清水里的薄荷枝。 翠绿,清新,带着露水般的生机和他世界里独有的冷冽气息。 阳光透过窗玻璃,落在玻璃杯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一个清晰得几乎让她战栗的念头,终于冲破所有犹豫和怀疑,破土而出。 是他。 薄荷是他放的。 牛奶糖也是他放的。 那个点头……是承认,是回应,是独属于她的、秘而不宣的认可。 温暖而汹涌的浪潮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她的指尖微微发麻,眼眶甚至有些莫名的发热。 她飞快地低下头,掩饰住瞬间通红的脸颊和几乎要溢出来的巨大欢喜。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冰凉的、沾着水珠的薄荷叶片。 清冽的香气愈发清晰。 像某个沉默的人,终于用他独特的方式,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温暖的回响。 [让我康康]看到的宝宝请吱一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未署名的花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糖纸 那杯清水中的薄荷,在温言的课桌上散发了一整天的清冽香气。 每一阵微风拂过,或是不经意间的动作带动气流,那独特的冷香便会悄然钻入鼻腔,提醒着她早晨那个石破天惊的发现。 是他。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层层叠叠,久久无法平息。 一整天,温言都觉得自己的心跳比平时更快一些,脸颊也总是微微发烫。 她努力集中精神听课、记笔记,但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桌角那抹翠绿,然后嘴角就无法控制地悄悄上扬。 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秘密,像守护着掌心一颗初融的雪,既怕它消失,又怕被旁人窥见这份独特的冰凉与熨帖。 余洛的表现则与往常毫无二致。 听课、做题、偶尔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给出精准却简洁的答案。 他没有再看温言一眼,也没有对那杯显然与他常用的薄荷糖同源的植物投去任何关注的目光。 仿佛早晨那个几不可察的点头,真的只是她的错觉。 但温言知道不是。 课间,她去接水,回来时看到余洛正站在她的课桌旁,和余洛讨论一道物理竞赛题。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落在摊开的习题册上,神情专注。 而他的另一只手,距离那杯薄荷,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温言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她放慢脚步,看着他冷峻的侧影和旁边那抹因为她而存在的鲜绿,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悄悄填满胸腔。 他讨论完题目,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有看那杯薄荷,也没有看她。 但温言注意到,他离开时,指尖似乎极其短暂地蹭过了玻璃杯壁。 动作快得无人察觉,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必意识到。 却在她心里投下了一颗巨大的、甜蜜的陨石。 放学铃声响起,大家开始收拾书包。 “言言,今天还去猫咖吗?”白知烟一边往书包里塞练习册一边问,“昨天余大学神驾临之后,我感觉店里的格调都提升了,说不定今天还能吸引几个颜值学霸过来。” 温言的脸又有点热,她摇摇头:“今天不了,我想去一趟科技楼那边的废弃器材室看看。” “器材室?你去那儿干嘛?怪吓人的。”林薇凑过来问。 “我想找找有没有合适的透镜和镜架,”温言解释道,拿出自己画得越来越精细的草图,“买新的有点贵,我想先去淘淘看有没有能用的旧零件。” “我陪你去吧!”白知烟一拍胸脯,“那地方又旧又黑,你一个人去多不安全。” “不用了烟烟,你不是还要去店里帮忙吗?”温言不想麻烦她,“我自己去就行,很快的。” “那怎么行!万一有什么呢?这样,我让……”白知烟眼珠一转,目光精准地瞄向刚刚站起身的余洛,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诶!余洛!你等等!” 余洛停下脚步,看向她们,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不太习惯这种被突然叫住的方式。 “学霸,帮个忙呗?”白知烟笑嘻嘻地凑过去,“温言要去科技楼旧器材室找东西,那地方又偏又暗,她一个人去我们不放心,你顺路陪她一起去一下呗?反正你们回家也往那个方向走嘛。” 温言瞬间窘得想捂住白知烟的嘴,脸颊爆红,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自己可以……” 余洛的目光转向温言,在她通红的脸颊和急于拒绝的表情上停顿了一秒。 科技楼的旧器材室确实位置偏僻,平时少有人去,堆放的都是淘汰下来的老旧设备,灯光昏暗,环境杂乱。 他沉默了几秒钟。 就在温言以为他肯定会拒绝,或者干脆无视直接离开的时候,他开口了,声音平淡无波: “走吧。” 说完,他率先转身朝教室外走去。 温言彻底愣在原地,大脑仿佛宕机。 白知烟得意地冲她挤挤眼,用力推了她一把:“快去啊!记得请人家喝奶茶感谢一下!” 温言几乎是懵懵懂懂地被推出了教室,看着余洛已经走出几步远的背影,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小跑着跟了上去。 两人前一后地走在放学后渐渐安静下来的校园里。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偶尔交汇,又很快分开。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余洛走在她前面半步,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清瘦挺拔的背影透着惯有的疏离,仿佛只是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护送任务。 温言跟在他身后,手指紧张地攥着书包带子,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敢呼吸得太大声。 空气里只有两人轻微的脚步声和远处操场隐约传来的喧哗。 这种沉默的同行,比独自一人更让她心慌意乱。 走到科技楼附近,人迹更显稀少。 古老的树木枝繁叶茂,投下浓重的阴影,让傍晚的天光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旧器材室在科技楼的后侧,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 余洛停下脚步,推开铁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一股陈旧灰尘和金属锈蚀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里面堆满了各种蒙尘的仪器设备、桌椅模型,杂乱无章,像一座沉默的钢铁森林。 “要找什么?”余洛侧身,让开入口,目光看向温言。这是他一路以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在空旷昏暗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回音。 温言的心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单独对话而再次加速。她赶紧从书包里拿出草图,指着上面标注的部分:“想找一些凸透镜、凹透镜,还有固定它们的金属镜架和光具座……” 余洛接过草图,就着门口昏暗的光线快速扫了一眼。 “光学演示装置?”他问。 “嗯……”温言点头,“想做得直观一点。” 余洛没再说什么,将草图递还给她,率先走了进去。 温言赶紧跟上。 器材室内部比想象中更大,也更杂乱。 废弃的课桌、显微镜箱、断裂的球杆、不知用途的金属框架堆得到处都是,几乎难以下脚。 唯一的光源来自高处一扇积满灰尘的小窗,投下微弱的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尘埃。 余洛打开手机电筒,冷白的光束划破昏暗,精准地扫过一堆堆杂物。 “透镜类一般会集中存放,避免磕碰。”他一边说,一边朝着一个靠墙的金属架走去。他似乎对这里并不完全陌生,脚步没有太多迟疑。 温言跟在他身后,努力避开脚下的障碍物。 空间逼仄,她有时不得不侧身才能通过,距离他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薄荷与纸张的清冷气息。 这让她更加紧张,呼吸都小心翼翼。 “这里。” 余洛在一个相对整齐的木箱前停下,用手电照了照。 箱子上贴着模糊的标签,隐约能看出“光学”字样。 他弯腰,掀开积满灰尘的箱盖。 里面果然整齐地码放着一些用软纸包裹的光学元件。 温言眼睛一亮,凑过去看。 余洛将手电光对准箱子内部,方便她查看。 两人靠得很近,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温言能感觉到他手臂传来的细微热度,和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仔细辨认那些元件。 大多是老式的玻璃透镜,有些边缘有磕碰或磨损,但不少镜片本身还是完好的。 “这个,这个好像可以……”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片包裹好的凸透镜,擦掉灰尘,对着微弱的光看了看焦距,“还有这个凹透镜……” 她专注于翻找合适的零件,暂时忘记了紧张,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闪着专注的光亮。 余洛举着手电,安静地在一旁提供照明。 他没有插手她的挑选,只是在她拿起某些明显规格不符或有严重缺损的镜片时,会简短地提醒一句:“焦距太短”或“边缘碎裂,成像会畸变”。 他的声音很低,落在寂静的空气里,有种独特的磁性。 温言一一记下,依言放下不合适的,继续寻找。 很快,她找到了好几片符合要求的透镜。接着,她又开始寻找合适的镜架和光具座。这些东西往往和别的零件混在一起,寻找难度更大。 她试图挪开一个压在上面的沉重金属盒,有些吃力。 一只修长的手从旁边伸过来,轻松地将金属盒拎起,放到一旁。 “谢谢。”温言小声道谢,抬头看了他一眼。 余洛没说话,只是用手电光指示着她刚才想查看的区域。 果然,下面散落着几个锈迹斑斑但结构尚可的金属镜架。 温言如获至宝,小心地捡起来,擦掉灰尘,比划着是否能和找到的透镜匹配。 时间在专注的搜寻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器材室内的光线也越来越弱,只有手机电筒的光束是唯一稳定的光源。 温言终于找齐了所有需要的零件,小心地放进带来的帆布包里。 沉甸甸的收获让她心情雀跃,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明媚的笑容。 “应该差不多了!”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向余洛,“谢谢你,余洛,真的……” 话音未落,她脚下似乎绊到了什么隐藏在阴影里的电线或工具,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啊!”她短促地惊叫一声,下意识地闭上眼,预想中摔倒的疼痛却并未传来。 一只手臂及时而有力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猛地往回带了一把。 天旋地转间,她撞进一个带着清冽气息的、略显单薄却异常稳定的怀抱。 手机啪嗒一声掉落在杂物堆上,电筒光朝上,照亮了天花板一角蛛网,也照亮了空气中因他们突然的动作而剧烈飞舞的尘屑。 世界仿佛瞬间静止。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她耳边如雷的心跳声,一声接着一声,猛烈地撞击着鼓膜。 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她的脸颊紧紧贴着他衬衫的衣料,能感受到其下胸膛的温热和微微的起伏。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箍得很紧,隔着薄薄的校服面料,传来灼人的温度和他手臂肌肉瞬间绷紧的力量感。 他的呼吸,似乎有那么一刹那,落在了她的发顶,温热而急促。 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她闻到他身上更清晰的薄荷冷香,混合着淡淡的灰尘气息。 感受到他身体一刹那的僵硬,和随之而来的、更深沉的沉默。 时间似乎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心跳周期般清晰而缓慢。 温言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僵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 几秒钟后,或许更久,余洛的手臂松开了些。 他微微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一只手还虚扶在她的手肘处,似乎防止她再次站立不稳。 “……小心。”他的声音响起,比平时更加低哑,在黑暗中像粗糙的砂纸擦过耳膜。 温言猛地回过神,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幸好黑暗中看不清晰。她慌忙站直身体,触电般收回自己的手臂,语无伦次:“对、对不起!我我没看到……谢谢……” 她慌乱地弯腰,想去捡起掉落的手机,手指却有些发软颤抖。 余洛先她一步捡起了手机。电筒光重新亮起,光束扫过地面,避免了更深的尴尬。 “没事吧?”他问,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失控从未发生。 “没、没事!”温言用力摇头,心跳依旧狂乱不止,“我们……我们走吧?” “嗯。” 余洛用手电照着她脚下的路,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器材室。 重新回到夕阳余晖下的室外,两人都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傍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驱散了方才那片刻逼仄昏暗带来的暧昧与悸动。 但那份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所带来的震撼,却像烙印一样留在了空气里,和他们的皮肤上。 回教室取遗忘的水杯这一路,沉默愈发深重。 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充满了未言明情绪的张力,弥漫在两人之间。 直到走到小区楼下,即将分开的路口。 温言停下脚步,鼓起勇气再次道谢:“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陪我过来,还帮我找东西。” 余洛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她。 夕阳的金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让他眼底的情绪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他的目光在她依旧泛着红晕的脸颊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然后移开,落向她身后远处的地面。 “……不客气。”他低声说,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依旧平淡,“项目思路不错。” 温言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他……认可了她的项目? 巨大的喜悦冲淡了方才的窘迫和紧张,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无比明亮、带着受宠若惊般惊喜的笑容:“真的吗?谢谢!” 那个笑容过于灿烂,毫无保留,像骤然拨开云雾的阳光。 余洛似乎被这笑容晃了一下,怔了半秒,随即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喉结微动。 “……嗯。”他发出一个极低的单音节,像是默认,又像是某种无意识的回应。 然后,他朝她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告别,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脚步似乎比平时更快一些。 温言站在原地,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夕阳尽头,心里被一种饱胀的、酸甜交织的情绪填满。 她突然想起来水杯还在教室。 当她返回教室时白知烟已经走了,教室里空无一人。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准备收拾书包回家,目光却猛地被桌角那个玻璃杯吸引。 杯中的清水依旧,那几枝翠绿的薄荷却不见了。 她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被值日生当垃圾清理掉了? 一阵强烈的失落瞬间攫住了她。她急忙低头查看桌肚和地面。 没有。 就在她心情跌入谷底时,目光忽然定格在了桌面上,玻璃杯的旁边。 薄荷枝不见了。 但那里,安静地放着一颗独立包装的、她最喜欢的牛奶糖。 糖纸下面,似乎还压着一点别的什么。 她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 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地拿起那颗糖。 糖纸下面,压着的是一张被仔细折叠好的、方方正正的银色锡纸。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锡纸。 锡纸原本大概是包裹着什么方糖或巧克力,内里还残留着极细微的甜腻香气。 但此刻,它被人用手、或许是用笔,仔细地、甚至堪称精密地,压平了每一道褶皱,折叠成了一个极其规整的、边角锐利的立方体。 一个用糖纸折叠成的、完美无瑕的立方体。 在傍晚最后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璀璨的、数学般精确的光芒。 温言屏住呼吸,看着掌心这个小小的、冰冷的、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含义的银色立方体。 她认出了这种锡纸。和他之前给她的牛奶糖,包装一模一样。 薄荷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这颗糖,和这个用糖纸折叠成的、冰冷精确却又无比温柔的几何体。 像是一个谜题。 一个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用沉默和符号写就的答案。 她缓缓握紧手掌,将那个冰冷的银色小立方体紧紧攥在掌心,贴在兀自剧烈跳动的心口。 窗外,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边只余下一抹绚烂的紫红色晚霞。 教室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 但温言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仿佛所有的星光,都落入了她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 宝宝们周末愉快[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糖纸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倒计时 时间的流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调快。 黑板一侧的高考倒计时数字一天天无情地递减,像沙漏中不断滑落的沙砾,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高三生的神经末梢。 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油墨试卷、提神风油精和某种被极度压缩的焦虑混合而成的特殊气味,沉默而窒息。 四十五天。 四十天。 三十五天。 数字每变化一次,教室里的氛围就绷紧一分。 课间闲聊打闹的声音几乎绝迹,取而代之的是哗啦啦的翻书声、笔尖疾书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响起的一声因疲惫或压力而发出的沉重叹息。 每个人的桌面上都垒起了更高的书山和试卷墙,像是构筑最后防线的工事。 温言感觉自己像一枚被上紧了发条的陀螺,在题海、笔记和永无止境的模拟考中高速旋转,几乎失去了对时间本身的感知。 睁开眼是公式单词,闭上眼是解题思路,连梦境都充斥着写不完的试卷和跑不到的终点。 琥珀色的瞳孔下积累了淡淡的青黑,那是无数个挑灯夜战留下的勋章,也是压力具象化的痕迹。 她拼尽全力,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每一分每一秒,试图将那些纷繁复杂的知识点更深地刻进脑海。 物理依旧是重难点,那些电磁场、力学综合大题像一座座难以逾越的山峰,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感到绝望。 桌肚里、笔记本中,依旧会时不时出现那张熟悉的、裁切工整的便签纸,上面凌厉的笔迹点出关键,或是提供一个更巧妙的解题视角。 这些沉默的“投递”,成了她疲惫战斗中最隐秘的能源补给。 每一次发现,心脏依旧会为之一颤,随即涌起更深的决心——她必须更努力,才能不辜负这份沉默的注视,才能…… 离那座冰山的世界更近一点点。 余洛的存在,仿佛成了这片焦虑海洋中一座沉默却稳定的灯塔。他依旧是那个永远无法被超越的的“年级第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感,行事节奏精准得像原子钟。 但他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依旧会给她递那些写满思路的便签,只是频率似乎更高了些,涉及的题型也更深入。他依旧会在图书馆那个固定的角落出现,但偶尔,当温言被难题困住、无意识地蹙紧眉头时,会感觉到那道冷静的目光从斜后方扫过来,停留的时间,似乎比以往长了那么零点几秒。 然后,不过多久,一张新的便签就会以各种方式出现在她手边。 他甚至开始在她家的奶茶店固定时间段出现。总是点一杯薄荷奶绿,加一份珍珠,然后选择一个靠窗且能看到她柜台后忙碌身影的位置,打开厚厚的书或笔记本电脑,一坐就是很久。 不说话,不打扰,只是沉默地存在着,像是一个设定好的背景程序。 温言的心脏在这些微小而持续的“存在”中,变得愈发柔软而坚韧。 她开始习惯在疲惫时抬眼寻找那个清瘦的身影,只要看到他沉静的侧脸,内心翻涌的焦躁似乎就能被奇妙地抚平少许。 这是一种无声的默契。 一种无需言说的陪伴 一种只存在于两人之间的、静默的坐标参照系。 然而,高考的压力并非只作用于个人。 集体性的焦躁如同闷夏的低气压,随时可能酝酿出失控的雷暴。 距离高考还剩三十天的一次模拟考后,压抑的气氛终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成绩公布,班级平均分比预期低了整整五分。虽然依旧是年级前列,但对于志在冲顶的重点班来说,这不啻于一记闷棍。 班主任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整整一节课都在用冰冷的语调分析失分点,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众人本就紧绷的神经上。 下课铃响,班主任摔门而去。 教室里死寂一片,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弹,一种绝望般的低迷在无声蔓延。 突然,角落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一个男生猛地站起来,踹翻了自己的椅子,胸口剧烈起伏,眼眶发红,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变形:“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天天考天天考!有什么用!越考越差!” 他是班里的体育特长生,文化课一直是短板,这次模拟考成绩更是惨不忍睹。 他的爆发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 “就是啊……这题也太难了……” “根本看不到希望……” “快崩溃了……” 窃窃私语声开始响起,抱怨和负面情绪像瘟疫一样迅速扩散。 有人开始小声啜泣,有人烦躁地揉搓着头发,有人盯着试卷上刺眼的红叉,眼神空洞。 低气压凝聚,仿佛随时可能演变成更大的混乱。 温言攥着手里那张同样不尽如人意的试卷,指甲掐进了掌心。她也感到窒息,感到无力,那不断减少的倒计时数字像勒在脖子上的绳索,越来越紧。 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靠窗的位置。 余洛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周围的崩溃与骚动与他无关。 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试卷,侧脸冷峻,目光专注,像是在分析一道值得深究的实验数据,而不是一份决定命运的成绩单。 他的平静,在这种集体性的焦虑失控中,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刺眼。 那个体育生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积压的怨气仿佛瞬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猛地冲到余洛桌前,拳头砸在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红着眼睛吼道:“余洛!你当然不在乎!你每次都考那么好!你根本不懂我们是什么感觉!你就是个冰冷的考试机器!” 恶意的、失控的指责,像一把尖刀,骤然划破了教室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宋辰立刻站了起来:“喂!你说什么呢!” 温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余洛。 余洛缓缓抬起头。 他没有看那个情绪激动的体育生,目光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平静地扫了一眼对方砸在桌子上的拳头,然后,视线重新落回自己的试卷上,语气淡漠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现象: “情绪宣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分析错误,修正算法,才是最优解。”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绝对理性的穿透力。 那体育生被他的话噎了一下,随即更加愤怒:“算法?你就知道算法!我们是人!不是机器!” “正因为是人,”余洛终于抬眼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才更需要避免被无效情绪干扰系统运行效率。” 他拿起自己的试卷,指向一道全班错误率极高的力学压轴题。 “比如这道题。百分之七十的人失分在于忽略了滑动摩擦力的突变点。这不是能力问题,是审题和建模习惯问题。集中分析同类错误,进行针对性训练,比发泄情绪更有助于提升下次考试的输出结果。” 他顿了顿,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了一下。 “距离最终运行还有三十天。” “现在进行系统优化,”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某种可以称之为“鼓励”的东西?“来得及。” 教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他用最冷静、最学术、甚至最不近人情的语言,奇迹般地……将那场即将爆发的情绪风暴,硬生生扭转成了一个可以技术性讨论的问题。 那个体育生张着嘴,脸上的愤怒和激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被说懵了的表情。他砸在桌子上的拳头,不知不觉松开了。 宋辰眨了眨眼,一脸佩服地小声嘀咕:“卧槽……还能这样?” 温言紧紧攥着的手,缓缓松开了。她看着余洛那副冷静自持、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平常答疑的模样,心脏深处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地击中了。 他总是这样。 用他那种独一无二的、笨拙又精准的方式。 在她,甚至在他们所有人,即将被焦虑吞噬的时候,像一个沉默的坐标,牢牢地定住方向。 班主任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站在门口,显然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他没有进来,只是目光复杂地看了余洛一眼,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低气压悄然散去。 虽然压力依旧存在,但那种失控的、毁灭性的集体焦虑,似乎被余洛那番“系统优化论”奇异地化解了。同学们开始默默地扶起椅子,拿起试卷,三三两两地讨论起错题,虽然气氛依旧沉重,却不再弥漫着绝望。 余洛重新低下头,继续分析他的试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小插曲。 但温言注意到,他握着笔的手指,似乎比平时更用力一些。 放学后,人潮散去。 温言故意磨蹭到最后,教室里只剩下她和还在整理笔记的余洛。 夕阳将教室染成暖金色,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她鼓起勇气,走到他桌旁。 “刚才……谢谢你。”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感激。 余洛整理笔记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说的……系统优化,”温言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真的来得及吗?” 还有三十天。 她真的能突破瓶颈,追上他的脚步吗? 余洛终于抬起头,看向她。 夕阳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细碎的光点,让他冷峻的轮廓显得柔和了些许。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笔袋里拿出一支红色的签字笔,在自己的笔记本空白页上,快速而清晰地画下了一个直角坐标系。 横轴是时间。 纵轴是知识掌握度。 他先在纵轴百分之七十左右的位置点了一个点,标注“Now”。 然后,他画了一条起始斜率平缓、中段逐渐陡峭、后期又略微平缓的上升曲线,终点指向纵轴接近顶端的一个区域。 “这是常规复习的效率曲线。”他指着中段陡峭的部分,“现在开始,到第二十一天左右,是系统性能提升的黄金窗口期。” 他的指尖点在那个陡峭的斜率上,声音平稳而笃定: “抓住核心算法。” “减少无效内存占用。” “针对性强化训练。” 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她,那双总是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睛里,倒映着夕阳和她有些怔忡的脸。 “你的初始参数不差。” “完全来得及。” 他说得那么冷静,那么客观,像是在分析一个必然成立的物理模型。 没有空洞的安慰。 没有盲目的鼓励。 只有基于逻辑和判断的、近乎冷酷的笃定。 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击中温言的心脏。 她看着他笔下那条清晰向上的曲线,看着那个被他标注为“Now”的起点,看着他说“完全来得及”时那双沉静却坚定的眼睛…… 一股强大的、前所未有的信心,像破晓的阳光,骤然穿透了连日来积压的焦虑阴云,照亮了她心底每一个不安的角落。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充满了那种被他言语点燃的、滚烫的勇气。 “我明白了。”她看着他,琥珀色的瞳孔里重新燃起明亮的光彩,语气坚定,“我会抓住……黄金窗口期。” 余洛与她对视了几秒,然后几不可查地移开视线,低下头,合上了笔记本。耳根在夕阳下,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微红。 “……嗯。”他发出一个极低的单音节。 像系统确认接收到了一个重要的运行指令。 温言没有再打扰他。 她背起书包,脚步坚定地走出了教室。 走到门口,她回头。 余洛依旧坐在那里,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他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操场上奔跑训练的田径队队员,目光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一刻,温言忽然觉得,高考那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山,似乎也不再那么可怕。 因为前方有一个沉默的坐标。 而她,正沿着他指引的算法。 全力以赴地。 奔向那个有他的未来。 倒计时三十天。 战役,才刚刚开始。 咕咕~新存稿[鸽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倒计时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心跳过载 余洛笔下那条陡峭上升的效率曲线,像一道划破迷雾的闪电,清晰地烙印在温言的脑海里。 “黄金窗口期”、“系统优化”、“核心算法”——这些冰冷的技术名词,从他口中说出,却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神奇的魔力,成了她对抗最后冲刺阶段无边焦虑的最强心法。 她真的开始像执行精密程序一样,规划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 桌角贴上了细致到分钟的时间表,错题本按照知识点和错误类型重新归纳整理,甚至背诵英语单词也采用了艾宾浩斯记忆曲线法。 她不再盲目地刷题,而是严格按照余洛便签上提示的思路,去拆解、归类、寻找同一类型题目的“核心算法”。 那种感觉奇妙而有效。仿佛混沌的世界突然被纳入了一个清晰的坐标系,每一个努力都有了明确的方向和可预期的反馈。虽然依旧疲惫,压力依旧如山,但那种令人窒息的迷茫和恐慌感,却大大减轻了。 她甚至开始尝试模仿余洛那种冷静分析的态度。 每次模拟考后,不再第一时间为分数或喜或悲,而是强迫自己先拿出红笔,像外科医生解剖标本一样,冷静地分析每一处失分点,将其归类到知识漏洞、审题失误、计算错误或心态失衡等不同“系统模块”中,然后进行针对性“打补丁”。 这种方法的成效是显著的。 她的成绩,尤其是物理,开始以一种稳定而可喜的速度向上攀升。物理单科名次从年级二十八,到十九,再到十一……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像给疲惫的系统注入一剂强效能源。 而余洛,依旧是那个沉默的坐标,那个无处不在的“系统管理员”。 他的便签投递从未间断,内容也越来越深入,有时甚至会附上一两道他自己出的、极具启发性的拓展思考题。 他依旧会在图书馆那个固定的角落出现,在奶茶店那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只是,他停留的时间似乎更长了,目光掠过她时,那零点几秒的停顿,也似乎变得更加……自然? 偶尔,在图书馆闭馆前最安静的时段,当温言被一道难题困住,无意识地咬着笔杆蹙紧眉头时,会听到斜后方传来极轻的、指甲叩击桌面的声音。 嗒。 嗒。 两声。 清脆,规律。 她抬起头,会撞上余洛平静的目光。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极快地、几不可察地,用眼神示意一下她手中题目的某个步骤,或者某个容易被忽略的公式应用条件。 像一个无声的系统提示音。 温言总会瞬间心领神会,思路豁然开朗。 脸颊微微发烫的同时,心底那片名为悸动的湖,便会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这是一种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极致安静却又无比高效的交流方式。 无需言语,甚至无需表情,所有的指引和领悟,都发生在绝对寂静的频道里,却精准得如同经过精密校准的信号传输。 然而,系统并非总能保持绝对稳定。 尤其是在持续高负荷运行下,过载的风险无处不在。 距离高考还剩二十天。一次至关重要的全市最后一次统一模拟考前夕。 晚自习的教室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和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空气绷紧得像一根拉到极致的橡皮筋。 温言正在攻克一份难度极高的物理预测卷。 最后一道大题综合了电磁感应和动量守恒,题干复杂,陷阱重重。 她尝试了三种不同的思路,却都在中途卡壳,计算出的结果总是与选项任何一个都不匹配。 焦虑感开始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越是着急,思路就越是混乱,仿佛大脑CPU因为过热而即将宕机。 她忍不住抬起头,目光急切地投向那个固定的角落,像寻找救命稻草。 余洛似乎也正在思考问题,微蹙着眉,指尖无意识地转着笔。 她的目光太过急切,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意味。 余洛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他看到了她眼底的焦灼和慌乱。 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紧了一下,转笔的动作停了下来。 沉默了几秒。 他忽然低下头,快速地在自己的草稿纸上写了些什么。然后,他将那张纸极其自然地对折,再对折,夹进指尖。接着,他站起身,像是要去洗手间或者接水,神色平静地朝着教室后方走去。 经过温言桌旁时,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但那张对折的纸条,却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从他指尖悄然滑落,精准地、无声地,掉在了温言摊开的试卷旁边。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得像是偶然掉落的废纸。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短暂的交汇。 温言的心脏却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耳膜的声音。 飞快地、做贼般地用余光扫视四周——没人注意。 她迅速伸出手,将那张还残留着他指尖温度的纸条攥进手心,紧紧握住。 纸张的边缘硌着掌心,带来一丝清晰的、令人心悸的存在感。 她强作镇定地继续低头看题,直到余洛的身影消失在教室后门,才敢微微摊开手心。 展开纸条。 上面没有完整的解题过程。 只有一行简洁至极的公式推导,和一个她从未想过会在这类题型中应用的冷门定理名称。 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那把锈死的锁。 所有阻塞的思路顷刻间畅通无阻! 她甚至来不及细想那心跳加速的缘由,立刻抓起笔,沿着他提示的方向飞速演算下去。公式套用,计算,得出结果——完美地契合了题干! 成功了! 巨大的喜悦和释然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冲散了所有焦虑。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 喜悦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强烈的、滚烫的情绪。 她攥着那张纸条,指腹摩挲着上面凌厉干净的笔迹,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 他看到了她的困境。 他用了这种近乎“间谍”的方式。 他精准地提供了她最需要的、最关键的那一点提示。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平时那种“系统管理员”式的、保持距离的理性辅助。 这里面,掺杂了某种……计划外的、带着温度的……冒险。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 同学们陆续离开。 温言磨蹭着收拾东西,心跳依旧很快。 她看到余洛从后门回来,拿起书包,目不斜视地走向前门。 经过她桌旁时,他的脚步依旧没有停顿。 仿佛刚才那个惊心动魄的“纸条传递”从未发生。 但就在他即将走出教室门的瞬间,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放缓了极其细微的一瞬。 然后,温言听到了一声极轻极低的、几乎被脚步声淹没的: “……别慌。” 两个字。 沙哑的,急促的,甚至带着一点笨拙的安抚意味。 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底激起巨大的、无声的轰鸣。 他没有回头,说完便加快脚步,消失在了走廊的灯光下。 温言独自站在原地,教室里空无一人。 她缓缓地低下头,看着手心里那张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纸条。 耳边反复回响着那两个字。 “……别慌。” 那么轻,却那么重。 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尖上。 原来…… 他那套精密运行的世界算法里,也会为她写入这种…… 感性的、非理性的、甚至可能影响系统最优运行的…… 安抚指令。 第二天,全市统考。 走进考场前,温言最后检查了一遍文具袋。 她想到了那张纸条。 她深吸一口气,将文具袋拉好,握在手里。 仿佛握住了某种无声的力量。 考场里气氛肃穆,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试卷发下,哗啦啦的翻页声如同战前擂响的鼓点。 温言摒除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沉浸到题目中。 一路过关斩将,还算顺利。直到——物理卷的最后一道大题。 题型新颖,难度极大。题干长得令人头晕目眩。 周围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压抑着的抽气声和烦躁的咂嘴声。 温言的心跳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她反复读题,试图找到突破口,思路却像陷入了一团粘稠的迷雾,挣扎不前。 熟悉的焦虑感再次袭来,手心开始冒汗。 就在这时,她又想到了它。 那张纸条。 余洛的字迹。 那个关键的定理。 那句低哑的“……别慌”。 像一道清冽的泉水骤然注入过热的大脑。 她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别慌。 分析题干。 提取核心物理模型。 寻找已知量和未知量的关联。 套用合适的公式定理…… 她重新睁开眼,目光再次扫过题目时,混乱的思绪已经开始变得清晰。 她抓住了几个关键的数据和条件,尝试着将他提示过的那个冷门定理与当前情境结合…… 思路,一点点被艰难地打通了! 虽然过程依旧曲折,计算量巨大,但她终于一步步地推导了下去,得出了最终答案! 交卷铃声响起时,她几乎虚脱般地瘫在椅子上,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但心底,却充满了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释然。 走出考场,阳光刺眼。 她看到余洛正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和几个男生讨论着刚才的题目。 他微微侧着头,神情专注冷静,仿佛刚才经历的只是一场普通的练习。 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他忽然抬起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极快地、几不可察地,对她微微颔首了一下。 像一个无声的询问。 温言站在原地,隔着喧嚣的人群,对他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一点点疲惫却无比明亮的笑容。 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像是在汇报:系统运行良好,指令已完成。 余洛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大约一秒。 随即,他像是有些仓促地移开了视线,重新低下头,和旁边的同学继续讨论起来。 但温言分明看到,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他那总是紧抿着的、线条冷硬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像冰封的湖面,终于裂开了一丝细小的缝隙。 泄露了底下,那为她一人而起的、 无声的赞许的涟漪。 黄金窗口期仍在继续。 心跳过载的危机似乎暂时解除。 而那条通往未来的轨迹, 在无声的默契和心跳的共振中, 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心跳过载,急需降温![粉心][紫心][蓝心][青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心跳过载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溢出信号 全市统考的成绩像一场迟来的季风,在紧绷到极致的空气中卷起新的波澜。 成绩单张贴出来的那一刻,布告栏前再次被黑压压的人群淹没,呼吸交错间混杂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沉重的叹息和某种尘埃落定的虚脱感。 温言挤在人群中,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几乎要撞疼肋骨。她踮起脚尖,目光焦急地掠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分数,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找到了! 【年级第二:温言】 视线急切上移。 【年级第一:余洛】 物理分数的差距,依旧是一道令人绝望的鸿沟。 但……物理排名第九。 她冲进了前十。 比上次模拟考又前进了七名。 赫然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分,甚至超过了几个一直以来物理稳居她前面的学霸。 一股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冲得她头皮微微发麻,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湿意。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失态地叫出声。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个数字,亮得惊人。 周围是喧闹的议论和惊呼。 “卧槽!温言这次物理逆天了啊!” “第九!她这进步速度坐火箭了吧?” “果然靠近学神有加成吗……” 那些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膜传来,模糊不清。 她的全部心神,都聚焦在那个名字和那个分数上,以及……那个高悬于顶、永远清晰冷静的名字。 她猛地转过头,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清瘦的身影。 很容易就找到了。 他依旧站在人群稍外围的地方,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手里拿着刚发的成绩单,目光快速扫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就像浏览一份普通的实验数据报告。 然后,他的视线似乎极其自然地向下一滑,落在了她这个排名区间。目光在她的名字和分数上,停顿了大约一秒。 仅仅一秒。 没有赞许的眼神,没有鼓励的微笑,甚至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情绪的变化。 但温言却清晰地看到,他握着成绩单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微微收紧了一下。随即,他抬起眼,目光穿越嘈杂的人群,极其快速地、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隔着一整个喧闹的宇宙。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依旧深得像寒潭,平静无波。 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 动作幅度小到几乎像是错觉。 像一个系统对另一个子系统运行良好的、极其吝啬的确认信号。 然后,他便收回目光,转身,拨开人群,径直离开了。背影清冷挺直,一如既往。 温言却独自站在原地,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握了一下,酸酸胀胀的,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满足感。 足够了。 这无声的、近乎冷漠的认可。 对她而言,已是震耳欲聋的喝彩。 她终于也挤出人群,脚步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 白知烟兴奋地冲过来搂住她,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她只是笑着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早已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 成功的喜悦是巨大的,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紧迫感。第九名名,距离那片她渴望接近的星空,依旧遥远。 倒计时数字像冰冷的铡刀,每一天落下都带着令人心悸的锋锐。 最后的冲刺阶段,更像是一场对意志力的极限考验。疲劳累积到了顶点,神经绷紧到极致,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裂。教室里开始弥漫起一种混合着汗味、咖啡因和淡淡消毒水的气味,那是熬夜和压力共同作用下的产物。 温言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皮筋,随时可能崩断。睡眠严重不足,食欲下降,甚至偶尔会出现短暂的耳鸣。 但她不敢停下,不敢放松。余洛笔下那条陡峭的效率曲线像鞭子一样悬在她身后,驱使着她压榨出最后一丝潜能。 余洛的存在,依旧是她最重要的稳定剂和能源站。 他的便签投递变得更加频繁,内容也越发具有前瞻性和系统性,像是在为她进行最后的查漏补缺和性能优化。他依旧会在图书馆出现,在奶茶店停留。 只是,他沉默的陪伴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有时,当她因为长时间低头演算而脖颈酸痛,下意识地抬头活动时,会发现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下了笔,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不是审视,不是观察,更像是一种……安静的注视。当她看过去时,他又会极其自然地移开视线,仿佛只是恰好看向这个方向。 有时,在她连续咳嗽了好几声之后,一杯温水会被人默不作声地推到她的桌角。抬头看去,只能看到他起身去接水的背影。杯壁温热,温度恰到好处。 最让她心跳失衡的一次,是一个晚自习结束的深夜。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她因为一道复杂的磁场与重力场复合题卡了太久,头晕眼花,胃里也因为饥饿而隐隐作痛,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几乎要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吞噬。 她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久久没有动弹。 感觉到极轻微的脚步声靠近。 然后,一袋包装简单的小熊饼干,被轻轻放在了她的桌角。旁边,还有一张折叠的便签。 她愕然抬头。 余洛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背影即将融入走廊的黑暗。他似乎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但没有回头,很快便消失了。 温言拿起那袋饼干和便签。 饼干是她很久以前提过一次,说小时候很喜欢吃的那种。 便签上依旧是他凌厉的笔迹,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个简洁的公式和一句提示: 【能量补充是维持系统稳定运行的基础条件。】 【附:该题需引入非惯性系参考系求解。】 那一刻,温言看着那袋幼稚的小熊饼干和那句冷静的提示,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滚落了下来。 砸在便签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不是委屈。 不是疲惫。 而是那种被沉默地、仔细地、妥善地珍视着的巨大冲击感。 他记得她随口提过的饼干。 他注意到了她低落的情绪和可能未进食的状态。 他用他那种笨拙又精准的方式,提供了她最需要的东西——无论是能量,还是解题的思路。 像一套严密的系统,在超负荷运行的边缘,依旧精准地监测着她的状态,并及时地、沉默地输送着维持运行的必需资源。 带宽有限,静默无声。 却从未中断。 她拆开饼干,小口小口地吃着。 甜腻的味道混合着眼泪的咸涩,是一种无比奇怪却又无比温暖的味道。胃里的不适渐渐被抚平,心里的无力感也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悄然取代。 她拿起笔,按照他的提示,重新审视那道题。 引入非惯性系…… 思路,豁然开朗。 她一边吃着饼干,一边飞快地演算下去。那些复杂的公式和符号,似乎都带上了某种温暖的意味。 接下来的几天,那种无声的“监测”与“补给”似乎变得更加频繁和……不着痕迹。 她桌上的温水总是适时出现。 偶尔会发现笔记里夹着一张写有鼓励性公式的便签(比如E=MC?,旁边极小字标注:Effort = Momentum × Concentration?)。 甚至有一天,她发现一直有些晃动的椅子腿被人垫了一小片纸,变得异常平稳。 她从未当场抓住过他。 他也从未对此有过任何表示。 一切就像发生在静默的、无人知晓的带宽之下,如同暗物质之间的引力交互,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地存在着,维持着某个小宇宙的稳定运行。 温言默默地接收着这一切。不再像最初那样惊慌失措或脸红心跳,而是将其作为一种理所当然的、沉默的默契。只是每次发现那些细微的“补给”,心底那片湖,总会漾开温柔而持久的涟漪。 她开始尝试用同样的方式回应。 在他偶尔因为持续低强度咳嗽而蹙眉时,她会默不作声地将一盒润喉糖推到两人桌子中间的过道边缘。 发现他常看的一本竞赛书页角卷得厉害,她会趁他不在时,小心地用镇纸将其压平。 甚至有一次,她听到他和宋辰讨论一道难题时提到某本绝版参考书,第二天,那本被她跑了好几家旧书店才找到的书,就出现在了他常去的图书馆座位对面那个空桌子的抽屉里。 没有留言。 没有署名。 像一次无声的、小心翼翼的信号反馈。 她不确定他是否接收到了这些微弱的信号。 直到有一天下午,物理课上讲到光学衍射。老师为了演示单缝衍射现象,关掉了教室的灯,拉上窗帘,只用一支激光笔照射一条极细的缝隙。 黑暗中,一束明亮的红色激光穿过狭缝,在远处的白墙上投射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光斑。 “注意看,”老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光在通过狭缝后,并不会沿着直线传播,而是会发生衍射,绕过障碍物,在阴影区域形成明暗交替的图案。这是一种波动性……” 温言正专注地看着墙上那些奇妙的光斑,忽然,她感觉到旁边似乎有微弱的反光一闪。 她下意识地微微侧头。 余洛坐在她斜后方隔了两排的位置。黑暗中,他的侧脸轮廓被激光笔微弱的光勾勒出模糊的剪影。 他并没有看黑板上的光斑。 而是微微低着头,看着他自己桌面上的一张纸。纸上似乎画着什么复杂的图示。 而刚才那微弱的反光,来自他手中一枚小小的、金属的圆规尖。他正无意识地用圆规尖轻轻点着纸上的某个点。 激光扫过时,圆规尖极其短暂地反射了一点微光。 而就在那一点反光闪烁的瞬间,温言清晰地看到—— 他纸上画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物理图示。 那是一个极其简单的、用圆规和直尺画出的、标准的—— 心形线方程 r = a(1 - sinθ) 的直角坐标图像。 灯光骤然亮起。 演示结束。 教室恢复光明。 余洛像是瞬间从某种出神状态中被惊醒,手指迅速收起,将那张纸盖住,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笔记,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速度快得像一道错觉。 但温言的心脏,却在那一刻,像是被那束激光笔直射中! 砰咚! 一声巨响,在胸腔里疯狂回荡,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r = a(1 - sinθ)…… 笛卡尔写给克里斯蒂娜的公主的心形线方程…… 那个传说中埋藏在冰冷公式下的浪漫密码…… 他……在课上……无意识地……画这个?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和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全身的血液!脸颊瞬间烧得滚烫,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她猛地低下头,假装整理笔记,却连笔都差点拿不稳。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在激光下一闪而过的、清晰的心形线图像,和他迅速掩盖时那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慌乱? 所以…… 他接收到了。 他不仅接收到了,他那绝对理性的系统深处,竟然也会因为那些微弱的学生信号,而产生这种……非理性的、浪漫的…… 溢出。 虽然转瞬即逝,并被迅速强行终止。 但它确实发生了。 像一道突破静默带宽的、 无比清晰的、 只为她存在的—— 溢出信号。 灯光大亮的教室里,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短暂的插曲。 只有温言知道。 某个冰封的星系核心, 刚刚发生了一场无声的、 足以颠覆一切的—— 剧烈核聚变。 倒计时十五天。 静默的带宽依旧在无声传输。 而溢出的信号, 却像一颗埋藏在深海的心跳, 等待着最终的破译时刻。 灼泅已被电脑键盘折磨的奄奄一息[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溢出信号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缓存溢出与心跳蓝屏 激光笔熄灭后教室重启的光明,像一道骤然拉开的幕布,将那个惊心动魄的瞬间彻底封存于黑暗之中。 白墙上的衍射光斑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的尘埃重新隐没于日常的光线里。老师继续讲解着干涉条纹的间距公式,声音平稳如常。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温言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发生了不可逆的嬗变。 她的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地、不合时宜地擂动,撞击声大到几乎要掩盖老师的讲课声。 脸颊滚烫,握着笔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冰凉。她死死地盯着摊开的笔记本,上面的公式和符号却扭曲成一团模糊的墨迹,根本无法映入脑海。 r = a(1 - sinθ)。 那个在激光下一闪而过的、清晰得如同烙印的图像,反复在她眼前闪现。 他画的。 余洛。 那个永远冷静、永远理性、仿佛由绝对逻辑构成的余洛。 在物理课上,无意识地,用圆规和直尺,画下了笛卡尔的心形线。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一场在她颅内引爆的无声核爆。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让她眩晕,耳鸣,几乎无法思考。 她不敢回头。甚至不敢用眼角的余光去瞥那个方向。整个人僵在座位上,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塑,只有胸腔里那颗失控的心脏证明着时间的流动。 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 余洛那边安静得可怕。 没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没有笔尖划过的沙沙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微弱得难以捕捉。他像是彻底融入了背景,变成了一片绝对静止的、冰冷的真空地带。 这种死寂,比任何动静都更让温言感到心惊肉跳。 他是不是后悔了? 是不是意识到自己泄露了天大的秘密? 是不是正在用他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删除那段“错误”的记忆,并加固所有可能的情感防火墙?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慢慢淹没过最初的狂喜和震惊。 她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是不是越过了那条无形的、他严格设定的安全边界? 这份沉默的煎熬一直持续到下课铃声响起。 刺耳的铃声像是解除了某种定身魔法。教室里瞬间活络起来,桌椅移动声、说话声、收拾书本声嘈杂地响起。 温言几乎是弹跳着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几乎窒息的空间。她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书包里。 “温言。” 一个沙哑的、压抑的、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所有嘈杂,精准地命中她的中枢神经。 她的动作猛地僵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叫她了。 他主动开口了。 在那样一个石破天惊的沉默之后。 她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机械地转过身。 余洛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 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只有耳根处残留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尽的、可疑的薄红。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不再是平日的平静无波,而是翻滚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混乱的情绪——有措手不及的慌乱,有被窥破秘密的窘迫,有强装的镇定,甚至还有一丝……来不及完全收敛的、柔软的涟漪? 他的目光没有完全聚焦在她脸上,而是落在她桌面上那本摊开的笔记上,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东西。 “……刚才的光学笔记,”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语速却快得有些不自然,像在背诵一段生涩的代码,“能借我看一下吗?我有个地方……没记全。” 他的理由蹩脚得令人窒息。谁都知道余洛根本不需要借任何人的笔记。 温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剧烈的抽痛。她看着他苍白脸上那强撑的镇定,看着他眼底无法完全掩饰的慌乱,看着他明明无所适从却还要找一个可笑借口靠近的模样…… 所有的恐慌和不安,忽然间就被一种铺天盖地的、酸楚至极的心疼所取代。 这个笨蛋。 这个试图用最笨拙的方式掩盖“系统溢出”的笨蛋。 她努力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带着一点若无其事的平静:“……好。等我一下,我找给你。” 她低下头,假装在翻找笔记,指尖却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本子。 余洛就站在那里,沉默地等待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薄荷气息,似乎比平时更冷冽一些,像在强行给过热的系统降温。 周围的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但两人都无暇顾及。 终于,温言翻到了光学那一章的笔记,手指停顿在那页纸上。她注意到,那一页的页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无意识地画了一个极小极小的、潦草的无限大符号“∞”。 她的脸颊又是一热,飞快地撕下那张笔记纸,递给他,自始至终不敢看他的眼睛。 “……给。” 余洛接过那张纸,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 冰冷。 带着细微的、难以抑制的颤抖。 两人的手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 “谢谢。” 他哑声说,声音干涩。他看也没看那张笔记纸,只是飞快地将其对折,攥在手心,像是握着一个滚烫的炭块。 然后,是一阵更加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被无形的代码死死锁住了发声程序。 温言也不敢动,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 “那个方程……”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像是气流摩擦。 温言猛地抬起头。 余洛的视线终于对上了她的眼睛,但只接触了一秒,就像是承受不住那里面的澄澈和热度,迅速狼狈地移开,看向旁边的窗户。侧脸线条绷得极紧,耳廓的红晕有再次蔓延的趋势。 “……r = a(1 - sinθ)。” 他几乎是咬着牙,极其艰难地吐出这个公式,每个音节都像是从冻结的河面上凿下来的冰渣,“它在极坐标系下描述的图形……具有较高的对称性和数学美感。”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剧烈地滚动,像是在进行一场极其痛苦的运算。 “……仅此而已。” 说完这四个字,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也像是终于完成了某个极其艰巨的防御程序部署,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离开了。脚步仓促得甚至带倒了一把旁边的空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都来不及扶起椅子,身影就消失在了教室门口。 温言独自站在原地,手里还保持着递笔记的姿势。 耳边反复回荡着他最后那几句磕绊、僵硬、欲盖弥彰的解释。 较高的对称性和数学美感…… 仅此而已…… “噗——” 一声极轻的笑声,终于忍不住从她唇边溢了出来。 紧接着,是更多的笑声,低低的,压抑的,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滚烫的喜悦和释然。 这个宇宙第一的大笨蛋! 用最学术的方式。 最冰冷的术语。 最蹩脚的借口。 来掩饰一场惊天动地的—— 缓存溢出,与心跳蓝屏。 她弯下腰,扶起那把被他带倒的椅子,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抑制不住,越扬越高,直到琥珀色的瞳孔里都盛满了细碎的、明亮的光。 她知道。 她看到了。 他那套绝对理性的世界算法,刚刚因为她, 彻底死机了一次。 并且,试图用最笨拙的方式, 重启,并覆盖掉那段让他无所适从的、 溢出日志。 接下来的几天,一种极其微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 余洛明显在“系统加固”。 他出现在图书馆和奶茶店的时间似乎变得更加规律和短暂,仿佛在严格执行某种修复后的新运行表。 他的目光更加避免与她直接接触,即使偶尔 unavoidable 的对视,也会以光速移开,仿佛她的视线携带了某种会导致系统再次紊乱的病毒。 他的便签投递依旧精准,但内容变得更加“纯净”,除了解题思路和公式,再无任何可能引发联想的多余符号或词语。甚至连那种无声的桌面叩击提示,也消失了。 他在全力清除所有“溢出”痕迹,试图将系统恢复到绝对理性、绝对可控的原始状态。 温言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感到不安或失落。 相反,她心底充满了某种柔软的、甚至带着一点点狡黠的笃定。 因为她见过冰山下燃烧的火焰。 因为她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名为“心形线”的宇宙信号。 他的逃避,他的加固,他所有笨拙的掩饰,在她看来,都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告白。 她不再急于寻求更多的确认或回应。而是开始用一种更从容、更平静的心态,去接收他那些沉默的“系统补给”,并继续她自己的“信号反馈”。 她会在还回去的笔记里,在不显眼的角落,画一个极小的、用函数曲线构成的微笑表情。 会在他咳嗽时,默不作声地将润喉糖放在两人之间的固定位置——那个“过道缓冲区”。 会在解出他提供的难题后,在那张便签空白处,写下一个极简的“√”,旁边标注一个小小的“Thanks.”。 像一场静默的、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协议通信。 她不再试图去破解他的防火墙,而是开始学习在他设定的静默带宽内,进行稳定而持续的信号传输。 高考的压力依旧如同悬顶之剑,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减少,带来窒息般的紧迫感。 但在这片无声的、只有心跳作为载波的通信频道里,温言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力量。 她知道,有一条线,已经将他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无需言语。 无需确认。 就像那条心形线。 无论绕行多远,最终都会回到—— 唯一的那个焦点。 倒计时第十天。 晚自习结束后,教室里空无一人。 温言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目光掠过余洛的座位时,发现他好像匆忙间落下了一本厚厚的习题集。 她走过去,拿起那本习题集。很沉,书页间夹着不少便签。 她犹豫了一下,想着是不是该明天再带给他。 就在这时,一张对折的纸条从书页中滑落,掉在地上。 温言弯腰捡起。 纸条似乎是从某个本子上随意撕下来的,边缘并不整齐。 她下意识地打开。 上面没有复杂的公式,也没有解题过程。 只有一行字。 是用铅笔写的,笔迹似乎有些犹豫,力道轻重不一,甚至能看出些许停顿的痕迹,完全不同于他平时那种凌厉果断的风格。 那行字写的是: 【Final_exam_after.exe (参数预载:…)】 后面是一串被重重划掉的、模糊不清的字符。 像是某个程序的启动命令,后面跟着……被强行中止的参数输入。 温言拿着那张纸条,站在原地。 窗外,月光如水。 静静地流淌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 和那颗再次, 为他而疯狂跳动的心上。 Final_exam_after.exe 高考之后。 他已经在预设, 高考之后的事情了吗? 那个总是活在当下、精准执行每一步计划的余洛, 竟然…… 在缓存里, 预载了关于“之后”的程序。 虽然参数尚未定义, 甚至可能因为系统冲突而被强行中断。 但那个程序名本身, 已经是一个—— 石破天惊的、 关于未来的、 沉默的约定。 本周可能会休息两天~宝子们见谅一下[小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缓存溢出与心跳蓝屏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参数预载 那张写着【Final_exam_after.exe】的纸条,像一枚滚烫的字符,烙在温言的指尖,也烙进了她的心底。 月光透过窗玻璃,冰冷地洒落,却无法冷却她胸腔里那片骤然被点燃的、沸腾的星海。 高考之后。 他已经在思考“之后”的事情了吗? 那个永远活在当下、运行着绝对精确日程表的系统,竟然在后台悄无声息地预载了一个关于“之后”的程序。 即使参数输入被慌乱中止,甚至可能引发了一系列系统内部的冲突和警报,但这个程序名本身的存在,就已经是一个颠覆性的、足以让她心跳过载的奇迹。 她拿着那本厚重的习题集和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条,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站了很久。 指尖反复摩挲着纸条边缘那粗糙的撕痕,仿佛能触摸到他写下这行字时那份犹豫、挣扎、以及最终强行终止的慌乱。 最终,她没有将纸条放回原处。 而是小心翼翼地、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将其对折再对折,放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 那本习题集,她则仔细地放回了他的桌洞,摆放在他习惯的位置。 这是一个秘密。 一个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关于未来的、静默的预约。 第三天,余洛显然发现习题集被动过。 他来到教室后,目光第一时间扫向桌洞,手指微微一顿。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如常地拿出书,坐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整个早读课,他翻动书页的频率比平时慢了许多,目光偶尔会落在桌肚深处,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怔忡和……探究? 温言低着头,假装认真背诵古文,心脏却像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兔子。 她能感觉到他那份克制的疑惑,以及那份绝不可能开口询问的沉默。 课间,他依旧沉默地给她递来新的便签。 内容是关于一道概率统计压轴题的几种创新解法,思路清奇,一如既往地精准高效。只是在便签的最下方,那个通常空白的地方,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清的墨点。 像是一个无意识留下的、系统未能完全清除的缓存痕迹。 温言接过便签,指尖拂过那个小点,抬起眼,对他露出了一个极浅、却无比明亮的笑容。 “谢谢。” 她的声音轻快,带着一种了然的平静。 余洛似乎被这个过于灿烂的笑容晃了一下,睫毛快速颤动了两下,视线迅速垂落,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慢慢沁出一点薄红。 他没有问习题集的事。 她也没有提那张纸条。 一种全新的、更加微妙而牢固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达成。像一条看不见的、加密的通信协议,在静默的带宽下高速传输着只有彼此能解码的信息流。 最后的冲刺阶段,时间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倒计时数字从个位数开始无情跳跃,每一次减少都像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焦虑和疲惫达到了顶峰,教室里弥漫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孤注一掷感。 温言感觉自己像一根燃烧到极限的蜡烛,透支着最后的光亮。但她心底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笃定。她不再去焦虑最终的分数和排名,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浸于余洛为她规划的那条“效率曲线”中,精准地执行着每一个“系统优化”指令。 余洛的存在,变得更加……无处不在,却又更加隐形。 他的便签投递变成了每日例行,甚至一天多次,内容涵盖了所有学科最前沿的题型预测和应试技巧,像是将他所有的知识储备和应试智慧,毫无保留地、沉默地倾注到她这个“子系统”中。 他不再需要去图书馆“偶遇”或在奶茶店“停留”。那种沉默的陪伴和补给,进化成了更加不着痕迹的方式。 她会发现自己的保温杯里总是有温度刚好的温水。 她忘带的2B铅笔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笔袋里。 甚至在她因为压力太大而生理期腹痛时,桌角会悄无声息地出现一小板封装好的止痛药,下面压着一张便签,上面只有一个简洁的化学分子式——布洛芬,旁边画着一个极小的、代表“热水”的波浪线符号。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幕后程序管理员,精准地监测着她的所有状态,无声地排除着一切可能影响她最终“运行效能”的干扰因素。 温言默默地接收着这一切。不再惊讶,不再慌乱,而是将其视为一种理所当然的、沉默的守护。她也开始用更细微的方式回应。 在他偶尔因为持续高强度的思考而按压太阳穴时,她会将一瓶提神醒脑的薄荷油轻轻推过去。 发现他常喝的薄荷奶绿似乎因为天气太热而口感变差,第二天,一小袋独立包装的、更适合冷泡的薄荷叶就会出现在他常坐的座位抽屉里。 她甚至通过白知烟,迂回地让宋辰“偶然”地送给他一个符合人体工学的、能缓解肩颈压力的靠垫。 这些无声的“信号反馈”,像细小的电流,持续地在两人之间循环流转,维持着这个脆弱又坚韧的小宇宙的稳定。 高考前三天,学校放假,让学生回家自主复习,调整状态。 最后的分别时刻,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有即将解脱的期待,有对未来的迷茫,更有对这场漫长战役最终结果的恐惧。同学们互相写着毕业留言,交换着联系方式,空气中充满了离别的愁绪和强颜的欢笑。 温言收拾着书包,心情也有些起伏。 她看了一眼斜后方的座位。 余洛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 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冷峻,看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决定命运的高考,而只是一场普通的模拟测验。 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缓缓转过头。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没有了往常的迅速躲闪,也没有了强装的冷漠。这一次,他的目光很沉静,很深,像一片无风的海,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大约三四秒。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 没有言语。 没有便签。 甚至没有任何可以解读的表情。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 却像是一个最终的、郑重的—— 系统确认。 确认静默协议生效。 确认参数已预载。 确认……未来程序,等待启动。 温言的心脏,在那一刻,像是被温热的潮水缓缓漫过,充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而强大的力量。 她也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像是在回应:收到。协议确认。 随后,余洛站起身,背上书包,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径直地走出了教室。没有回头。 温言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然后低下头,继续收拾东西。 嘴角,却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一个清晰的、柔软的弧度。 回到家,最后的复习时光像是在真空中进行。没有了学校的氛围,没有了同学的互相打气,只剩下一个人面对堆积如山的书本和那份沉甸甸的压力。 温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按照计划做最后的查漏补缺。效率意外地高,心态也出乎意料地平稳。 晚上,她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点开。 里面没有任何称呼和落款,只有一行冷冰冰的、像是系统自动生成的文字: 【考前72小时系统优化建议:】 【1. 内存清理:停止摄入新知识,专注回顾错题本核心算法。】 【2. 磁盘整理:保证每日7小时睡眠,22:30前强制休眠。】 【3. 缓存预热:每日模拟高考时间段进行真题手感训练。】 【4. 冗余进程清除:避免情绪波动,维持绝对冷静状态。】 温言看着这条画风极其“余洛”的短信,愣了好几秒,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笨蛋。 连最后的关心,都要编译成这种冰冷的系统指令格式。 她存下了这个号码,备注名犹豫了很久,最终只输入了一个简单的符号:【∞】。 然后,她认真地回复: 【指令收到。系统执行中。】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谢谢。】 对方没有再回复。 像是完成了最后一次必要的远程调试,便彻底切断了通信,以免引入任何不必要的干扰变量。 温言放下手机,拿起错题本,心情却像是被春风拂过,一片晴朗。 高考前一天晚上,温言按照“系统指令”,早早躺下,却毫无睡意。 窗外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紧张吗? 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接近终点的平静,和一种对“之后”的、模糊却炽热的期待。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那张折叠的纸条。 【Final_exam_after.exe】。冰冷的字符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温热的体温。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不是短信。而是社交软件的一条新消息提醒。 她的心猛地一跳。 点开。 是那个备注为【∞】的联系人。 发来的不是文字。 而是一张图片。 图片似乎是用手机随手拍的,有些模糊,对焦也不准。画面里是一扇窗,窗外是漆黑的夜空和零星的灯火。而在窗户玻璃的倒影上,隐约能看到一个桌面的角落。 桌面上,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复杂的代码界面。 而在电脑旁边,放着一小袋眼熟的小熊饼干。饼干的旁边,还有一个用铅笔极其轻描淡写画出的、小小的、简单的—— 对号“√”。 图片下面,没有任何文字说明。 温言怔怔地看着这张没头没脑、甚至有些不知所云的照片。 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忽然明白了。 窗外的黑夜,是当下,是高考前最后的沉寂。 电脑上的代码,是他依旧在运行的、绝对理性的世界。 而那袋饼干和那个对号…… 是她。 是她留下的“信号反馈”。 是他沉默的—— 接收确认。 他在用他唯一擅长的方式,在她即将踏上最终战场的前夜,告诉她: 他收到了。 一切正常。 协议有效。 温言握着手机,看着那张模糊的照片,眼眶毫无预兆地湿润了。 她没有回复任何文字。 只是同样地,抬起手机,对着窗外宁静的夜空,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只有一轮清冷的月亮,和几颗模糊的星子。 她将这张照片发了过去。 像是一次静默的—— 心跳响应。 表明她的系统,也运行稳定。 等待最终指令。 发送成功。 几秒后,聊天框顶端显示出一行小字: 【对方正在输入…】 持续了足足十几秒。 然后,那行小字消失了。 最终,什么消息也没有发过来。 像是某个程序在最终运行时,再次遭遇了—— 无法解决的参数溢出。 只能选择, 静默待机。 灼泅周末回归成功![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参数预载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系统制服已退役 手机屏幕的光晕在黑暗中逐渐黯淡,最终归于沉寂。 那个【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消失了,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回响的涟漪。余洛最终也没有发出任何消息。 温言却并不觉得失望。 她握着手机,看着窗外那轮与她照片中相似的、清冷的月亮,心底一片奇异的宁静。 他的犹豫,他的沉默,他那未发送的讯息,本身就已经是最清晰的回应。像一个程序在临界点前的最终自检,因为变量过于复杂而选择了暂时待机,以确保核心任务的绝对执行。 这很余洛。 她将手机放在枕边,重新躺好,闭上了眼睛。 之前翻腾的思绪奇迹般地平复下来,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平稳。按照他指令中【强制休眠】的要求,她将自己调整到最低功耗状态,为明天的最终运行储备能量。 这一夜,无梦。 高考当天,天色未亮,城市却早已苏醒。 一种不同于往常的、带着庄严和紧张感的脉搏在空气中跳动。考点外拉起了警戒线,交警忙碌地疏导着交通,家长们聚在一起,脸上交织着期盼、焦虑和强装的镇定。 温言吃完妈妈精心准备的早餐——一根油条两个鸡蛋,寓意着百分——穿上洗得干净整洁的校服,将准考证、身份证和文具反复检查了三遍。她的心跳平稳,手心干燥,状态好得出奇。 出门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手机。 没有新的消息。 那个备注【∞】的联系人,安静地躺在列表里,像一座进入战前静默期的堡垒。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交给妈妈,拿起透明的文件袋,走出了家门。 阳光很好,金灿灿地铺满街道,却并不燥热。微风拂过,带来夏日清晨特有的清新气息。温言走在去往考点的路上,脚步沉稳。 沿途能看到不少和她一样赶考的学子,有的还在抓紧最后的时间低头看着笔记,有的则和父母低声说着话,神情肃穆。 她一个人走着,脑海里却不像往常那样塞满了公式单词,反而异常空旷清明。像一块被彻底清空、格式化的硬盘,只等待着接收最终的考题数据。 到达考点,门口已经人山人海。 验证身份,通过安检,走进熟悉的校园,却被一种完全陌生的、极度严肃的氛围所包裹。每一间教室都变成了战场,每一个座位都将是决定命运的堡垒。 找到自己的考场教室,在门口再次核对自己的座位号。走进去,找到那个贴着准考证号码的位置,坐下。桌椅摆放整齐,间距严格统一,黑板上写着巨大的考试时间和注意事项,监考老师面无表情地站在讲台上,目光如扫描仪般扫视着下方。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和一种无形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张力。 温言放下文件袋,调整了一下呼吸。她注意到前排斜对面的一个位置还空着。 心脏莫名地动了一下。 不会那么巧吧?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余洛。 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短袖校服,露出清晰利落的锁骨线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步伐稳定地走进来,径直走向那个空位——就在温言斜前方隔了两排的位置。 他似乎没有看到她。或者说,他看到了,但那目光没有任何波动,就像扫描过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体。他坐下,将透明的文件袋放在桌角指定位置,双手平放在桌面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冷硬的大理石雕像,瞬间进入了绝对的应考状态。 温言的心跳却在他出现的那一刹那,漏跳了一拍,随即又以一种更沉重、更平稳的节奏跳动起来。 他在这里。 和她同一个考场。 像最终战役中,被分配到了同一个前沿阵地的士兵。 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混杂着一种奇异的同袍般的紧张,悄然弥漫开来。 铃声响起。 刺耳,肃穆,宣告着战争的开始。 监考老师当众展示试卷袋的密封完好,然后拆封,分发答题卡和试卷。 沙沙的纸张摩擦声是此刻唯一的旋律。 温言深吸一口气,拿起铅笔,填涂准考证号,姓名。每一个动作都稳定而准确。然后,她翻开了试卷。 目光快速扫过题目。 大脑像一台被瞬间激活的超算,之前所有被输入的知识点、解题模型、效率算法在这一刻全部苏醒,沿着最优路径高速运行起来。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稳定而连续的沙沙声。 整个世界缩小成了眼前的试卷和不断演算的思维流。窗外的阳光,教室里的其他考生,讲台上的监考老师,甚至斜前方那个清瘦的背影,全都褪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她心无旁骛,只专注于破解每一道题目的“核心算法”。 时间在笔尖飞速流逝。 偶尔,在转换题型的间隙,她会极其短暂地抬起眼,活动一下酸涩的脖颈。目光会无意识地掠过斜前方的那个背影。 他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肩膀平稳,头部微低,只有握笔的手臂在匀速移动。像一台设定好最优程序的精密仪器,稳定、高效、毫无误差地运行着。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锚定,让周围所有躁动的空气都变得沉静。 中场休息的铃声响起时,温言才仿佛从一种深度的沉浸状态中被猛然拉回现实。手指因为长时间握笔而微微发酸,精神却异常亢奋。 她随着人流走出考场,去洗手间,喝水。周围充斥着各种对答案和讨论题目的声音,她充耳不闻,只是安静地找了个角落站着,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回顾刚才的答题过程,确认没有重大疏漏。 眼角的余光看到余洛也从教室里出来,他没有和任何人交流,甚至没有去看一眼那些热烈讨论的人群,只是径直走到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慢慢地喝着。目光放空地看着窗外的操场,侧脸在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一如既往的沉默和隔离。 但温言却从他那份极致的平静中,汲取到了更多的力量。 下午的考试,依旧是同样的节奏。 在高考的最后一天,当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巨大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所有人。 笔尖停下的那一刻,教室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死寂般的安静。仿佛所有人都在确认,这场漫长而残酷的战争,是否真的结束了。 监考老师威严的声音响起:“考试结束,请全体起立,停止答题。” 桌椅碰撞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有人长出了一口气,有人瘫在椅子上久久不动,有人已经开始小声啜泣。 温言放下笔,缓缓地站起身。看着桌上那张写满了密密麻麻答案的试卷,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结束了。 十二年寒窗,无数个挑灯夜战的夜晚,堆积如山的试卷,所有的汗水和泪水,期待与恐惧……都在这一刻,画上了句点。 巨大的释然和空茫同时攫住了她。 她随着人流慢慢地走出教室。走廊里已经炸开了锅,欢呼声、哭喊声、对答案的争吵声、如释重负的笑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巨大而喧嚣的声浪,冲击着耳膜。 温言被人群推挤着,有些茫然地向前走。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那个清瘦的身影。 很容易就找到了。 他走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依旧沉默,脊背挺直,步伐不紧不慢,与周围几近疯狂的氛围格格不入。像一个完成了既定任务的宇航员,正从容地脱离剧烈燃烧后的母舰残骸,返回静谧的太空。 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脚步几不可查地放缓了一丝。 然后,在一个楼梯的拐角处,人群稍微稀疏了一些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转过身。 目光穿越喧闹的人潮,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狂欢和宣泄。 但他们之间,却仿佛存在一个绝对的静音结界。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大约三秒。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那双总是深邃冰冷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像是冰层融化后露出的深海,沉静依旧,却仿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度?或者说,是一种任务完成后的、极致的平静。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 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毋庸置疑的意味。 像最终指令的—— 确认完成。 随即,他转过身,没有再停留,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楼梯下方涌动的人潮里。 温言独自站在原地,周围喧嚣的声浪仿佛瞬间远去。 她的心脏,在那一刻,像是被温暖的潮水彻底淹没,饱满,酸胀,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平静和力量。 她接收到了。 他最后的静默指令。 结束了。 也开始了。 她慢慢地走出考点大门。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家长们的呼喊声、关切声瞬间将她包围。妈妈激动地冲过来抱住她,不停地问着“考得怎么样?”“累不累?”。 温言笑着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远处。 人群熙攘,早已不见那个清瘦的身影。 但她知道。 他们之间的静默协议, 已经从“备考模式”, 正式切换到了—— “之后”的模式。 那个被他预载的, 名为【Final_exam_after.exe】的程序, 正在悄然, 启动。 高考后的日子,像一首激烈乐章结束后悠长的余韵,带着些许不真实的慵懒和空茫。没有了排得密密麻麻的时间表,没有了做不完的试卷,没有了凌晨刺眼的台灯……时间仿佛突然失去了刻度,变得缓慢而绵长。 温言睡了很久以来第一个自然醒的懒觉,吃了妈妈做的很多好吃的,和白知烟出去疯玩了一天,漫无目的地逛街、看电影、吃冰淇淋,做着所有之前被严格禁止的“浪费时间”的事情。 快乐是真实的,放松也是真实的。 但心底某个角落,总有一根弦还微微绷着,像是在等待着一个最终的、重要的运行结果,又像是在等待着某个程序的下一步指令。 她没有再主动联系余洛。 他也没有任何消息。 那个备注【∞】的聊天框,始终停留在高考前夜那两张沉默的图片上。 像一座进入长期待机状态的沉默堡垒。 温言并不着急。她习惯了他们的节奏。她知道,在他那套严密的系统里,一定有他自己的处理时序和逻辑。高考成绩尚未公布,那个“之后”的程序,或许还处于参数加载和初始化阶段。 她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成绩,也等待他。 期间,班级组织了毕业聚餐。 气氛热烈又感伤,啤酒泡沫和眼泪齐飞,拥抱和祝福不断。余洛来了,依旧坐在相对安静的角落,话很少,只是偶尔在和宋辰等人说话时会微微颔首。有人来敬酒,他也只是端起饮料杯浅浅抿一口。 温言没有特意去找他说话。他也一样。 只是在聚餐中途,大家吵吵嚷嚷地拍集体照时,人群推挤间,温言感觉到自己的手背,极其短暂地、轻微地,擦过了另一个人的手。 冰凉。 带着熟悉的、薄荷般的清冽气息。 一触即分。 快得像一个错觉。 她猛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他刚刚移开的视线。他的侧脸线条在包厢迷离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耳根似乎……有些泛红? 等她再想确认时,他已经转过头,和旁边的班长说起了话,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 温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触感。 心跳,又一次不争气地加快了节奏。 成绩公布的那天早上,温言反而异常平静。她甚至没有像很多同学那样彻夜不眠地守在电脑前反复刷新页面。她睡到了天光大亮,吃完早餐,才在妈妈紧张的目光中,从容地打开了查询网站。 输入准考证号,身份证号,点击查询。 页面缓冲的那几秒钟,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 然后,成绩单弹了出来。 总分:689。 比她预估的还要高了十多分分。物理成绩尤其亮眼,几乎接近满分。 一个足以让她踏入任何一所顶尖名校的分数。 妈妈激动地抱住了她,喜极而泣。 温言看着屏幕上的数字,愣了很久,然后,慢慢地松了一口气,嘴角向上扬起。喜悦是巨大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和……不负所望的安心。 她拿起手机,班级群里早已炸开了锅,各种分数和排名不断刷屏,欢呼雀跃有,遗憾叹息也有。 她看到了宋辰的成绩,很不错。 看到了白知烟的成绩,超常发挥。 然后,她看到了余洛的成绩。 毫无悬念的全省理科状元。分数高得令人瞠目结舌。 群里全是@他的膜拜和祝贺。 他一直没有露面。 温言退出群聊,点开了那个备注【∞】的对话框。 指尖在输入框上方悬停了很久。 她想问他考得怎么样——虽然明知是废话。 想恭喜他——又觉得这恭喜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想问问他……那个程序,是不是该运行了? 最终,她什么也没有发出去。 她放下手机,觉得还是应该再等等。 下午,她收到了一条快递短信。 是一个同城急件。 带着一丝疑惑,她下楼取回了快递。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盒,寄件人信息栏是空的。 拆开纸盒。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礼物或信件。 只有一堆……看起来像是废品的东西? 一瓶喝空了的薄荷奶绿的奶茶杯,洗得很干净。 一把旧式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铜质圆规,尖角有些磨损。 一盒用完的、她熟悉的那种牌子的2B铅笔笔芯。 几张被揉皱又抚平了的、写满了复杂公式演算的草稿纸。 甚至还有一小块……从旧校服上剪下来的、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布料? 温言彻底愣住了。 这是……什么? 她疑惑地翻看着这些东西,完全摸不着头脑。 直到她拿起那瓶空的薄荷奶绿瓶子,看到瓶底用极细的油性笔,写着一行小到几乎看不清的字: 【Memory_Dump_Initializing…】(内存转储初始化中…) 她的心猛地一跳! 快速拿起其他东西。 铜质圆规的臂弯内侧,刻着:【Core_Algorithm_Tool_01】(核心算法工具01) 铅笔笔芯盒的内侧,写着:【Consumable_Supply_Log】(耗材供应日志) 那几张草稿纸的右下角,极其不起眼的地方,写着:【Error_Log_&_Debug_Process】(错误日志与调试过程) 最后,她拿起那块深蓝色的校服布料。 布料背面,用更细的笔,缝出了一行几乎与布料同色的、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清的字: 【System_Uniform_Dmissioned】(系统制服已退役) 温言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她看着眼前这堆看似毫无关联的“废品”,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紧紧攥住,酸涩与滚烫的洪流汹涌地冲击着四肢百骸! 这不是废品。 这是他世界的碎片。 是他过去三年沉默运行的……日志记录。 是他系统内存中,关于她、关于这段时光的……核心数据转储! 他用他那种极致理性、极致笨拙、又极致浪漫的方式,将他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一切,编译成了她能够解码的实物代码! Memory_Dump_Initializing… 他正在将他沉默运行了三年的、庞大的、关于她的记忆数据,一点点导出,初始化,准备……交付给她。 温言抱着那个纸盒,跌坐在床边,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砸在那些冰冷的“日志”上。 这个笨蛋。 这个宇宙第一的超级大笨蛋! 就在她情绪几乎决堤的时候,手机又响了一下。 是余洛发来的消息。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只有一行冷静的、仿佛系统自动生成的指令: 【数据转储进度:15%】 【下一数据包接收坐标:明日14:37,市图书馆,A区第七排,靠窗座位。】 【携带密钥:r = a(1 - sinθ)】 温言看着这条消息,又哭又笑。 眼泪模糊了视线,嘴角却扬起了无比明亮的、幸福的弧度。 她颤抖着指尖,回复: 【指令确认。】 【密钥载入完毕。】 【等待接收。】 发送成功。 她抱着那一盒沉甸甸的、冰冷的、却无比滚烫的“系统日志”,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 知道她的静默星系, 终于收到了来自主星的、 最笨拙却最浩瀚的完整坐标。 灼泅周末再次闪亮回归[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系统制服已退役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跨洋时差 首尔的秋天,天空是一种净澈而高远的蓝,银杏树叶被染成灿烂的金色,如同温言此刻铺展在眼前的全新人生画卷。 站在首尔大学充满现代感的校园里,耳边是陌生的语言,身边是步履匆匆、穿着时尚的异国面孔,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某种清冷的香水气息。 一切都与那个种满了梧桐树、弥漫着油墨和奶茶甜香的家乡小镇截然不同。 心理学系的课程比她想象的更具挑战性。 大量的专业术语、晦涩的理论模型、需要精细操作的行为实验、还有那些需要深入共情才能理解的个案研究……这一切都与她驾轻就熟的物理世界截然不同。 物理追求的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绝对真理,而心理学探索的,却是幽深复杂、瞬息万变的人心。 她常常在图书馆待到很晚,对着厚厚的韩语专业书籍和英文文献,眉头紧锁。有时会因为一个实验数据的异常波动而百思不得其解,有时又会因为某个理论流派之间的争论而感到困惑迷茫。 选择心理学,并非一时冲动。那是埋藏在她心底很久的、关于“理解”的渴望。理解那些无法用公式计算的微妙情绪,理解那些像余洛一样被层层包裹的沉默内心,也理解她自己那份持续了整個青春的、笨拙又执着的喜欢。 这条路并不轻松,甚至常常让她感到一种脱离舒适区的惶惑和疲惫。但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想起那个午后,余洛在物理组办公室,用最冷静的语气告诉她“完全来得及”时的眼神。 那份基于绝对理性的笃定,成了她在陌生领域摸索前行的、无声的底气。 她租住在一间不大的公寓里,窗口正好能望见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书桌上,摆着那个从国内带来的、装着“系统日志”的纸盒。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成了她思乡和想念时,默默凝视的坐标。 她和余洛的联系,并没有因为相隔重洋而中断。只是模式悄然发生了变化。 不再有每日精准投递的便签,也不再有着急时桌面叩击的提示音。 跨越七千多公里和一個小时的时差,他们的通信变成了一种更加异步、更加静默,却依旧精准的——“协议更新”。 通常是邮件。 余洛的邮件总是出现在凌晨时分——他那边通常是深夜。邮件没有称呼,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有时是分享一篇最新发表在《自然》或《科学》子刊上的、与认知神经科学或情绪脑机制相关的论文摘要,他会用红色批注出重点,并在旁边简洁地写下“参考方法”或“印证理论”。 有时是他无意中看到的一个心理学实验的演示视频链接,附上一句:“数据处理方式值得借鉴。” 甚至有一次,他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只被固定在实验台上的小白鼠,连接着复杂的电极和传感器。照片下方只有一行冷冰冰的说明:“恐惧条件反射实验模型,杏仁核激活观测。与你上周提到的‘创伤性记忆提取’课题或有关联。” 温言看着那张照片,哭笑不得。 这大概是他能想到的、最“浪漫”的跨学科交流了。 她则会认真地阅读他发来的每一篇文献,观看每一个视频,甚至去查证他提到的实验模型。然后,在第二天,回复她的“学习笔记”——她用心理学视角对那些材料进行的解读和思考,以及这些内容如何启发了她当下的研究。 他们从不聊日常琐事,不抱怨学业压力,不诉说思念。所有的交流都围绕着学术,冷静,克制,像两个在进行远程协作的研究员。 但温言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会注意到她邮件里偶尔透露出的、对某个实验方向的困惑,然后在几天后,发来一篇恰好能解答那个困惑的综述文章。 他会在她期末论文截止日前夕,发来一个国内很难访问到的专业数据库的权限账号和密码,依旧没有任何说明。 他甚至在圣诞节那天,准时发来一封邮件,附件是一张极其复杂的、用数学函数生成的圣诞树图像,标题是:【算法生成的节日噪音,可忽略。】 温言看着那棵由冰冷代码构成的、却意外精致的圣诞树,抱着膝盖在电脑前笑了很久。 他笨拙地、用他唯一擅长的方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参与着她的生活,支持着她的选择。 而她,也在用同样的方式回应着他。 她会关注国内医学界的最新动态,将一些可能与他的研究方向相关的资讯整理成简洁的摘要发给他。 她会在他提到正在进行的小鼠神经切片观察实验后,发去一些关于减少实验动物应激反应的心理学建议文献。 她甚至利用心理学课程学到的知识,帮他分析了一份他收到的、关于某种新药临床试验设计的调查问卷,指出了其中几处可能引发被试者焦虑的措辞问题。 他们的邮箱往来,成了两个平行宇宙之间,一条静默的、高速的专用光纤。传输着冰冷的数据,却承载着最滚烫的默契。 偶尔,也会有超出“协议”的瞬间。 一次,温言在邮件里随口提了一句,首尔冬天教室的暖气开得太足,让人容易昏昏欲睡。 三天后,她收到了一个来自国内的包裹。里面没有信,只有一条薄薄的、灰色的羊绒围巾,质地柔软得不可思议。标签是全英文的,没有任何品牌信息。 包裹里只有一张便签,上面是熟悉的凌厉笔迹,写着一个物理公式: 【Q = c * m * ΔT】 【注释:比热容低,隔热性能佳,适用于维持颈部最适体温,避免中枢神经受外界温差过度干扰导致效率下降。】 温言抱着那条围巾,把脸埋进去,闻到了上面极淡的、清冽的、属于他的薄荷气息。眼眶微微发热。 她围上了那条围巾。 在首尔寒冷的冬天,在暖气过足的教室里,它像一道柔软而恒温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所有不适。 还有一次,是温言生日那天。 她并没有在邮件中提及。异国的生日,她原本只打算自己安静地吃一块蛋糕。 那天晚上,她收到了一封极其简短的邮件。 发件人:∞ 主题:【系统提示:生日快乐】 正文:【附:生日噪音模拟程序.exe】 附件是一个很小的程序文件。 温言疑惑地点开。 黑色的命令提示符窗口弹出,绿色的代码飞快地滚动。几秒后,代码消失,屏幕中央出现了一个极其简单的、由星号(*)组成的蛋糕图案。 然后,一行字缓缓打出: 【HBD, WY. (CPU占用率 第30章 第三十章:像素情书 邮件往来持续了将近一年,成了两人之间一条稳定而隐秘的星河。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情绪的宣泄,只有冷静的学术分享和精准的问题求解,像两颗运行在既定轨道上的星球,依靠引力波保持着沉默而可靠的联络。 然而,人类的沟通,终究无法完全剥离情感的载体。尤其是当温言在深夜对着电脑屏幕,反复阅读那几行冰冷的代码注释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悄然滋生。 她想知道,他在写下这些注释时,是什么表情?是蹙着眉,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所在的实验室,是什么样子?他穿着白大褂的时候,会不会有女生偷偷看他? 这些琐碎的、毫无学术价值的念头,像细小的藤蔓,缠绕着她理性的大脑。 终于,在一个完成阶段性实验报告、心情稍显松弛的夜晚,她点开了邮箱,敲下了一封与以往风格截然不同的邮件。 主题:【通信协议升级建议】 正文:【当前异步通信协议带宽及延迟已无法满足部分非结构化数据传输需求(如图片、实时琐碎信息等)。建议引入辅助即时通信工具作为冗余通道,提升通信效率及鲁棒性。】 【推荐工具:微信(WeChat)】 【我的ID:Fish_In_The_Sea (鱼)】 【请确认是否同意协议更新。】 检查了一遍,确保语气依旧保持着她从他那里学来的、略带冷硬的技术风格,然后点击了发送。 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几分。像是在进行一次未经授权的越界探测。 他会怎么回应? 会觉得她多此一举,打破了他精心维持的静默距离吗? 还是会……直接忽略这条“非必要”建议? 等待回复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试图撤回邮件,却发现为时已晚。 就在她准备关掉电脑,用睡眠掩盖这份忐忑时,新邮件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 发件人:∞ 主题:Re: 【通信协议升级建议】 正文:【协议更新请求已接收。】 【冗余通道建立许可。】 【ID:External_Factor (外因)】 【添加请求已发送。】 简洁、干脆、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甚至主动发出了添加请求。 温言看着屏幕,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她立刻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果然看到了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个小小的、模糊的轮廓,看不太清,似乎是某种毛茸茸的东西。 昵称:【外因】。 External_Factor。 外部因素。 温言的心尖像是被轻轻挠了一下。 这个昵称……太余洛了。 在他的世界里,她大概一直就是那个无法用内部模型完美解释、需要单独考虑的“外部因素”吧? 她笑着点击了通过验证。 他们的聊天界面空空如也,只有系统自带的打招呼信息。 温言点开他的头像,想放大看清楚。图像却很模糊,只能大致看出是一只白色长毛猫的侧影,眼睛似乎是异瞳,一蓝一黄,正慵懒地趴在某处,神态倨傲。 这猫……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自己的头像是白知烟特意给她画的Q版洪知秀,抱着吉他,笑得眉眼弯弯,旁边还飘着几个小音符,可爱又生动。昵称是【鱼】,简单直接。 两个头像并排放在一起,画风迥异得令人失笑——一个二次元爱豆的灿烂微笑,一个三次元猫咪的模糊侧影。 她放下手机,没有立刻发消息。总觉得第一个打破这片空白,需要一点仪式感。或者说,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在这个新的、更即时的“冗余通道”里,延续他们那种独特的交流方式。 之后几天,微信对话框依旧安静地躺在列表里,仿佛只是一个备用的通信端口,尚未被激活。他们主要的交流依然通过邮件进行,讨论着脑科学与认知心理学交叉领域的最新论文。 直到一个周末的晚上。 温言和刚结束社团活动的韩国同学吃了饭,回到公寓,洗完澡瘫在床上,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点开朋友圈,看到白知烟更新了一条视频动态。点开,是白知烟兴奋的大脸盘子和她身后猫咖里闹腾的猫咪们。 “宝子们看!我家猫咖新来的大小姐!纯种临清狮子猫!美不美!仙不仙!给她取名叫温小言!哈哈哈哈哈快看这傲娇的小眼神!” 镜头晃动,对准了一只通体雪白、毛发蓬松如云、姿态极其优雅的狮子猫。它正慵懒地趴在一个猫爬架顶端,湛蓝和琥珀色的异瞳微微眯着,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和……莫名的熟悉感? 温小言? 温言忍不住笑出声,白知烟这家伙!她仔细看着那只猫,确实漂亮得惊人,尤其是那双异色瞳,非常有辨识度。 看着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心脏猛地一跳。 一个荒谬的念头窜进脑海。 她飞快地退出朋友圈,点开微信通讯录,找到那个昵称为【外因】的联系人,点开他的头像。 放大。 模糊的白色长毛猫侧影。 异瞳。 一蓝一黄。 蓝与琥珀。 慵懒倨傲的神态…… 虽然头像很模糊,拍摄角度也略有不同,但…… 这分明就是白知烟刚炫耀的、那只名叫“温小言”的临清狮子猫! 温言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攥紧,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剧烈的、几乎让她眩晕的狂喜和难以置信! 余洛的微信头像…… 是温小言? 是那只以她的名字命名的猫? 这怎么可能?!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什么时候去的猫咖?! 他为什么会拍这只猫?! 又为什么会用它的照片做头像?! 无数个问号像沸腾的气泡,在她脑海里疯狂炸开! 她立刻点开和白知烟的聊天框,手指颤抖着打字:“知烟!你猫咖新来的那只狮子猫!余洛去看过吗?!” 白知烟回复得极快,连着发了好几个爆炸震惊的表情包: “我靠!你怎么知道的?!” “余洛?!那个冰山学神?!他怎么可能来我这种凡人聚集地!” “等等……难道是他?!!” 白知烟似乎想起了什么,文字都带着激动的颤音: “就前几天!有个超级帅但是冷得能冻死人的男生过来,指名要领养一只猫!就是看中了小言!但我怎么舍得把我刚来的镇店之宝给他啊!就拒绝了!” “他也没说什么,就在店里坐了一会儿,好像……好像拿着手机对着小言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就走了!” “我当时还跟宋辰吐槽说这哥们儿真古怪,原来是他?!余洛?!外貌简直大变样!而且他居然会想养猫?!还是叫温小言的猫?!!” 白知烟的信息像连珠炮一样轰炸过来。 温言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呆呆地看着屏幕,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声音大得盖过了一切。 他不是想去领养。 他只是……去拍了照片。 然后,用那张照片,做了他的微信头像。 用那只名叫“温小言”的猫的照片。 External_Factor。 外部因素。 原来这个昵称,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意思。 或者说,并不完全是。 在他的系统世界里,她或许确实是一个无法被常规模型解释的“外部因素”。但这个外部因素,却被他用这样一种极致笨拙又极致隐秘的方式,设置成了他对外通信的—— 头像密钥。 温言放下手机,环抱住自己的膝盖,把发烫的脸颊埋了进去。肩膀因为压抑着的、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 她想笑,又想哭。 这个笨蛋。 这个闷骚到极点的笨蛋! 他宁愿偷偷跑去猫咖,对着一只猫拍照,再用它的照片做无声的宣告,也不愿意在微信上给她发一个简单的表情符号。 她点开那个猫咪头像,看了又看。模糊的影像此刻在她眼中,却比任何高清图片都要清晰,都要灼热。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面无表情地坐在猫咖里,举起手机,对着那只傲娇的猫咪,认真调整焦距(尽管拍出来还是很模糊)的模样。周围是喧闹的人群和猫咪,而他自成一片冰冷的结界,只为捕捉一个与她名字相关的影像。 然后,沉默地将其设置为自己的标识。 像完成了一个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意义重大的仪式。 温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沸腾的心绪。 她退出头像预览,回到空白的聊天界面。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 然后,她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 【头像很可爱。】 按下发送。 像投出一颗试探性的石子,落入那片名为“外因”的静默深潭。 心跳如鼓。 几秒钟后。 手机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屏幕下方,弹出了对方的回复。 只有一个字。 【嗯。】 一如既往的简洁,冷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客观事实。 但温言却对着那个冰冷的“嗯”字,嘴角弯起了无比明亮、无比了然的弧度。 她甚至能想象出屏幕那端,他收到消息时,瞬间绷紧的侧脸,微微发红的耳根,和那双盯着屏幕、试图分析这条简单消息背后所有潜在含义的、专注又无措的眼睛。 他没有否认。 没有解释。 没有转移话题。 他只是回了一个“嗯”。 这对他而言,几乎等同于—— 默认。 默认了他头像的特殊意义。 默认了这个无声的、关于她存在的宣告。 温言没有再回复。 她退出聊天框,点开余洛的头像,按下保存图片。 然后将那张模糊的猫咪侧影,设置成了自己手机屏保的背景图片。 让那只傲娇的、名叫“温小言”的狮子猫,安静地守护着她的屏幕。 也守护着这份跨越重洋的、静默而滚烫的—— 共振频率。 她知道。 他们的“冗余通道”, 从这一刻起, 才被真正赋予了, 独一无二的、 温暖的灵魂。 而那条冰冷的、高效的邮件协议, 依旧会继续承担主要的学术数据传输任务。 但这条新的、拥有共同头像密钥的即时通道, 将开始默默流传那些无法被编码的、 温暖的、 琐碎的、 只属于“鱼”和“外因”的静默心跳。 [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三十章:像素情书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姜饼人 那个【嗯】字之后,微信对话框再次陷入了沉寂。 但这一次的寂静,与之前截然不同。 它不再是一片未被开垦的空白,而是像初雪后的庭院,表面静谧,底下却蕴藏着无数蠢蠢欲动的生机,以及只有他们两人才知晓的、关于某个头像的秘密。 温言没有急着去“污染”这条新通道。 她深知余洛的节奏——他需要时间适应任何形式的改变,哪怕这个改变是他默许的。她像一位耐心的猎手,或者更像一位守在观测站的天文学家,刚刚捕捉到一颗遥远星球传来的异常信号,此刻正怀着激动又谨慎的心情,等待下一次信号的降临。 主要的学术交流仍在邮件上进行。他们讨论一篇关于“默认模式神经网络在冥想状态下的激活与抑制”的论文,言辞一如既往的精准、客观,充斥着术语和逻辑链。 然而,变化悄然发生。 在一次邮件往来中,余洛照例回复了她提出的几个技术性质疑,但在邮件的最后,毫无征兆地多出了一行字: 【PS:参考文献[7]的实验数据疑似存在偏差,建议谨慎引用。另,微信传输文件更方便。】 温言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的目光直接越过前面大段的专业分析,牢牢锁定了最后那句看似随口的补充。 【微信传输文件更方便。】 这简直像是冰川世纪里突然长出了一朵温室小花,突兀得令人发笑,又珍贵得让人屏息。 他是在为使用微信找理由吗?为他,也为她。 温言的嘴角弯了起来。 她立刻回复了邮件,认真答复了前面的学术问题,然后在结尾处,同样轻描淡写地跟上: 【同意对参考文献[7]的质疑。PS:收到,下次尝试冗余通道传输附件。】 她故意用了“冗余通道”这个他们之间的“黑话”。 邮件发送成功。 几分钟后,电脑右下角弹出了微信新消息的提示。 来自【外因】。 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孤零零的PDF文件悬停在对话框里。文件名正是他们刚才讨论的那篇论文的标题。 温言点开文件,快速浏览了一下。果然,在参考文献[7]对应的部分,他用红色的电子批注标出了数据异常之处,比她邮件里文字描述的还要清晰直观。 她捧着手机,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是……一点都没变。 连示好的方式都硬核得像在提交实验报告。 但这就是余洛。他正在用他唯一擅长的方式,笨拙地、试探性地,向她的世界靠近一小步。 温言没有在微信上回复“收到”或者“谢谢”。她觉得那样反而会破坏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她只是同样沉默地下载、阅读、然后继续邮件的主线程讨论,仿佛微信上那个文件从未出现过。 但他们都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第一次的“越界”成功后,微信这个“冗余通道”开始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承载起一些“非结构化数据”。 通常是由余洛发起。 有时是一张照片:实验室窗外一棵叶子快掉光了的梧桐树,配文【降温了。】;或者是一张写满了复杂公式的白板一角,配文【思路阻塞。】;甚至有一次,是一张电脑死机的蓝屏照片,配文【……】。每一个符号都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气,但温言却能从中解读出远比文字更丰富的含义。 他是在分享他的生活。用他那种极度压缩、极度抽象的方式。 温言开始尝试回应。 她不会发长篇大论,也不会问“在干嘛”“吃了吗”这种普通寒暄。 她模仿着他的频率和语法。 看到梧桐树的照片,她会在一个小时后,拍一张自己公寓楼下那棵常年绿油油的松树,配文【常绿。】 看到白板公式,她会拍一张自己刚刚推导出来的、关于脑波信号滤波算法的草稿纸,配文【同阻塞。】 看到蓝屏,她会发一个系统自带的【拥抱】表情符号——这是她最大程度的“越界”。 他的回复永远是极简的:【嗯】、【哦】、或者干脆没有文字回复,只是在下次发送照片时,视角会有微小的变化,比如那棵梧桐树多了几片雪花,或者白板上的公式被擦掉了一部分,写上了新的步骤。 这是一种奇特的对话。沉默无声,却充满了只有彼此能懂的密码。 像两个隔着一层毛玻璃的舞者,凭借呼吸和影子感知对方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迈着步伐,既怕踩到对方,又渴望靠近。 邮件依旧是主体,是宏大而严谨的交响乐。而微信,则成了乐章间隙偶尔跳出的、轻盈而私密的三角铁音符,不成调,却清晰地为整个旋律标注上了温暖的注脚。 直到一个北京的深夜,首尔的凌晨。 温言因为一个实验数据反复验证不通,心情有些烦躁。她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下意识地点开了微信,看到了余洛几分钟前发来的照片。 这次不是风景,也不是公式。 照片背景虚化,但能看出是在一个咖啡馆。焦点对准的是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以及旁边碟子里的一块……造型非常奇特的姜饼人饼干。饼干烤得有些焦,糖霜画得歪歪扭扭,看起来憨态可掬。 配文:【小组圣诞聚会。甜度超标。】 温言愣了一下,随即噗嗤笑出声。 想象着一群未来医学巨匠围着桌子做小饼干,而余洛一脸严肃地评估着“甜度超标”的画面,她的烦躁瞬间被冲散了不少。 她看着那个丑萌的姜饼人,心里一动,回复道: 【像你。】 这两个字发出去,她立刻有点后悔。 是不是太越界了? 太主观了? 甚至带了点调侃? 她紧张地盯着屏幕。 这一次,余洛没有立刻回复【嗯】。 对话框上方反复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足足十几秒。 然后,弹出一条新消息。 【哪个像?】 温言眨眨眼,没明白。 她回复:【?】 余洛的回复紧随其后,依旧带着他那独特的、死抠字眼的学术风格: 【是饼干造型像我,还是甜度超标像我?】 温言:“……” 她看着这条消息,足足愣了五秒钟,然后爆发出无法抑制的大笑,笑得直接趴在了桌子上,肩膀不停地抖动。 这个较真到极点的笨蛋! 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不容易止住笑,她擦擦眼角,打字回复。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 【都像。】 【造型是你的内核,笨拙但可爱。】 【甜度是你的表征,超标但……】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才发出最后三个字: 【…我想尝。】 点击发送。 世界仿佛安静了。 温言把发烫的脸埋进臂弯里,不敢看手机。 她说了。 她终于把那个静默共振的频率,用文字的形式,清晰地发送了出去。 像一颗终于勇敢跃出既定轨道的小星球,向着另一颗冰冷星球,发出了明确无比的引力波。 这一次, 他会如何回应? 心跳声在寂静的深夜里,被无限放大。 咚咚。 咚咚。 姜饼人...嘿嘿[饭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姜饼人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匿名 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亮着,映着温言微微泛红的脸颊。 那三个字——“我想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荡开涟漪后,留下的是一片令人心慌意乱的寂静。 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过,对话框那头再无动静。“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也未曾出现。 温言的心从高空缓缓坠落,一丝懊悔攀上心头。是不是太过了?对于余洛那样习惯了一切都在掌控中、情绪鲜少外露的人,这样近乎挑逗的话语,是否构成了一种冒犯?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为自己找补。也许他只是突然被导师叫走了?或者手机没电了?任何基于现实的可能性都被她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唯独不愿深想那个最坏的可能——他感到不适,并决定用沉默来冷却这突如其来的越界。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等待,准备发个表情包缓和气氛时,手机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来自【外因】。 不是文字。 是一个系统自带的、黄色的【拥抱】表情符号。 正是她之前在他电脑蓝屏时发过的那一个。 温言怔住了。 这个表情符号由他发回来,含义变得无比微妙且复杂。 它像是一个回应,一个接收到了她信号的证明,却又避开了她话语中那直白的、关乎味觉的暧昧暗示。它甚至带着一点笨拙的、现学现卖的意味——看,你发过的,我还给你。 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瞬间包裹了温言方才的忐忑。 她看着那个小小的黄色表情,仿佛能看到屏幕那端的人,是如何蹙着眉,严肃地在一排排表情符号里找到了这个“正确”的回应,然后带着一种完成高难度实验般的心情按下发送。 她忍不住笑了,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也回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拥抱】。 没有文字。 一切尽在不言中。那个关于姜饼人像不像他、甜不甜的话题,就在这两个对称的、冰冷的系统表情里,悄然翻页。 但某些东西,已然不同。通道里的静默,不再仅仅是静默,开始流淌起一种心照不宣的暖流。 几天后,首尔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冬雨,混着丝丝小雪,融化在半空。 温言从心理学系的实验室出来,撑开透明的伞,雨点敲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而清冷的声音。 她正要往图书馆走去,准备继续啃读那些艰涩的论文,手机邮件提示音突然响起。 是项目指导教授发来的。 标题是【恭喜!关于研究经费的好消息】。 温言疑惑地点开。 邮件里,教授用热情洋溢的韩文祝贺她,表示她之前提交的一项关于“长期情绪压抑对海马体结构影响的追踪研究”计划书,获得了一笔意外的匿名赞助,总额高达一千五百万韩元。这笔款项将专门用于支持她项目中涉及的脑成像数据采集部分,这对于她这个级别的学生来说,无疑是巨额的、雪中送炭般的支持。 一千五百万韩元? 温言站在雨中,反复数着那个数字后面的零,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者教授误发了小数点。 她这个项目规模并不大,最初申请学校资助时,预期的金额也不过是这笔款项的零头。匿名赞助?谁会匿名赞助一个普通留学生的研究项目?还如此精准地切中她最需要资金的部分? 她立刻回复邮件,谨慎地向教授表达感谢,并委婉询问是否知道赞助人的信息,哪怕一点点线索也好。 教授的回复很快,却让她更加困惑:【对方通过基金会渠道捐赠,明确要求匿名,唯一的要求是希望这笔资金能切实用于推动有价值的研究。温言同学,你的研究计划打动了他们,这是你应得的,请好好利用。】 有价值的研究? 温言握着手机,心头疑云密布。 她的研究课题确实很有意义,但在浩如烟海的学术申请中,它并不格外突出。是什么“匿名人士”独具慧眼,并且如此慷慨? 一个名字几乎要冲破思维的壁垒跳出来——余洛。 但立刻又被她按了回去。 不可能。 他再厉害,也还是个学生,怎么可能有这么大一笔钱?而且,他学的不是心理学或神经科学,而是……对了,他学的是什么?他们通信这么久,讨论的都是她专业领域的问题,或是跨学科的交叉部分,他似乎总能跟上她的思路,甚至提出建设性意见,但她却从未想过主动询问他的专业。 他一直像一个深邃而沉默的背景,笼罩在她学术世界的上空,提供着无声的支持和精准的指引,她却对他自身的世界知之甚少。 这种认知让温言感到一丝歉然。她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给予,却忽略了去了解他本身。 雨渐渐停了。 温言收起伞,决定暂时将匿名赞助的谜团搁置。 无论如何,这是天大的好事,她必须更加努力,才不辜负这份突如其来的信任。 她转而点开微信,这一次,她决定主动问一些关于他的事。 她斟酌着打字,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自然,像朋友间的寻常关心: 【刚才收到好消息,我的研究项目拿到了一笔赞助,解决了大问题。】 【对了,好像一直没问过,你的专业具体是什么?总觉得你什么都懂。】 点击发送。 她以为会等上一会儿,甚至可能等到第二天。毕竟他那边是下午,也许在忙。 然而,几乎是瞬间,手机就震了。 余洛的回复简单到极致: 【心外。】 温言盯着那两个字,一时没反应过来。 【心外?】她下意识地重复追问,【心理治疗之外的缩写?还是……?】 这次,回复慢了几秒,似乎对面的人也没料到她会不理解这个简称。 然后,一行字跳出来,清晰无比: 【心脏外科。】 温言:“!!!” 她猛地停下脚步,站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倒吸了一口凉气。 心脏外科?! 那个传说中医学领域里金字塔尖、学业负荷最重、技术要求最苛刻、压力也最大的专业之一?需要无比冷静的头脑、稳定的双手和极强的抗压能力?那个被称为“医学之王”同时也意味着无尽艰辛的学科? 她一直知道他聪明绝顶,是学神级的人物,但从未具体想象过他置身于怎样一个宏大而残酷的战场。 心脏外科。 每一次手术都是与死神的直接对话。 那无影灯下,握在手中的,是另一颗鲜活的、跳动的心。需要何等的冷静、专注与强大,才能承载这样的重量? 她忽然想起他左手腕上那道浅色的疤痕。大学实验事故留下的?是在相关的实验课上吗?那该是多么惊心动魄的一场意外?他从未提及,她也因那疤痕极浅且他总是穿着长袖或带着手表而未加细问。 此刻,所有这些信息碎片猛地聚集起来,拼凑出一个远比她想象中更加坚硬、也更加强大的余洛。 她手指有些发颤地打字: 【心脏外科……传说中很难很难的专业。】 他回得依旧平淡: 【还好。】 温言几乎能透过这两个字看到他此刻可能的表情——微微蹙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不值一提,又或者,只是早已习惯了那样的难度与压力。 她忍不住又问: 【为什么是心外?你高中时期不是研究物理方面吗?】 这次,等待的时间稍长一些。 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反复出现了几次,仿佛他在斟酌,或者说,在寻找最准确的表达。 最终,他发来了一行字。一句简单,却足以在温言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的话: 【心脏是人体最精密的泵结构,维持系统稳定运行的核心。很有趣。况且...有心才能活下去不是吗?】 系统。运行。核心。 他用的全是她熟悉的、带着理工科冷静质感的词汇。他将人体视为一个精密的系统,而心脏,是维持这一切的核心泵。 这太余洛了。 理性、冷感,甚至有点机械论的味道。 但温言却从那极度克制的描述中,捕捉到了一丝深藏其下的、近乎赤诚的热忱。 他不是为了悬壶济世的宏大口号,也不是为了英雄主义的情结。他选择心外,或许最初,仅仅是源于一种对“精密系统核心”的纯粹好奇与探索欲。这是一种更本质、也更强大的驱动力量。 温言看着那句话,久久无法回神。 雨后的首尔空气清冽,远处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 她忽然低下头,轻轻地笑了。 心脏外科。 心理学。 一个试图从物理层面修复那颗驱动生命的泵,一个试图从精神层面理解那泵所输送的养分如何塑造一个人的世界。 一个执刀,一个倾听。 一个面对的是胸腔内跳动的心脏,一个面对的是胸腔内无法触摸的、情感与记忆汇聚的“心”。 南辕北辙,却又异曲同工。 他们最终,竟然都绕回了同一个原点——那颗复杂无比,却也重要无比的“心”上。 这奇妙的巧合,或者说宿命般的指向,让温言心中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感动与悸动。 她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只是捧着手机,慢慢地,一字一句地,敲下她的回应: 【原来如此。】 【很厉害。】 【看来,我们虽然路径不同,但最终的目标,好像都和‘心’有关。】 她按下发送。 这一次,她没有等待回复。 她抬起头,望着渐渐亮起灯火的城市,感觉自己的心脏,也正为了那个遥远的人,为了他那理性话语下藏着的赤子之心,而有力地、温暖地跳动着。 物理之心与心理之心。 他和她,正从不同的方向,朝着同一个本质,笨拙而又坚定地靠近。 [红心][橙心][黄心][绿心][青心][蓝心][紫心][粉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匿名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物超所值 夜色如墨,将首尔浸染成一幅流动的霓虹画卷。温言独自坐在公寓的书桌前,窗外是遥远而模糊的城市喧嚣,窗内,只有一盏台灯和笔记本电脑屏幕散发出的柔和光晕,映照着她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琥珀色瞳孔。 最后一个数据模型跑通,论文的最终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谨与圆满,安静地躺在文件夹里。结束了。为期数月的鏖战,在这一刻,终于落下了帷幕。巨大的成就感如同温热的潮水,漫过四肢百骸,冲散了连日积累的倦意。 她下意识地伸手,拿起桌角那张被设置为手机屏保的模糊照片——那只傲娇的、名为“温小言”的狮子猫,正用它那双异色的瞳仁,安静地与她对视。这张图片,是她与那个遥远世界之间,最隐秘也最坚实的联结。 冲动来得毫无征兆,却又如此自然而然。她点开微信,找到那个唯一的置顶对话框,昵称【外因】,头像依旧是那只模糊的猫。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落下。没有长篇大论的感慨,也没有过度渲染的喜悦,她只是用一种近乎汇报成果的简洁口吻,敲下了一行字: 【研究项目,今天正式完成了。】 发送。 像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将这份凝结了无数个日夜心血的成果,第一时间,分享给了那个在学术星河另一端,曾默默为她投下过光亮的星球。 她放下手机,起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试图平复那因完成重大事项而微微加速的心跳。她并没有期待立刻能得到回复。北京的时间比首尔快一个小时,此刻的他,或许还在实验室,或许正在图书馆查阅文献,又或许,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奔波,正在属于自己的静谧空间里,修复着消耗的心神。 然而,杯沿刚触到嘴唇,手机的震动便从桌面传来,清脆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温言几乎是立刻放下水杯,快步走了回去。 屏幕亮着。 【外因】的回复,简单得一如既往: 【恭喜。】 一个字,一个句号。符合他所有的交流习惯,冷静,克制,不带多余的情绪。 可温言的视线,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牢牢锁定了紧随其后的下一条消息。那条消息,让她的呼吸在刹那间停滞。 【数据很扎实。赞助资金,物超所值。】 …… ……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窗外的车流声,隔壁隐约的音乐声,甚至她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声,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温言怔怔地看着那行字,每一个字符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她敏感的神经上。 数据很扎实? 他是怎么知道数据扎不扎实的?她的论文终稿才刚刚完成,甚至连导师都还没来得及发送,他怎么可能看到其中的数据? 赞助资金,物超所值? 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赞助资金?她只是在刚才的消息里提到了项目完成,从未提及任何关于资金、关于那笔匿名赞助的话题!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唯一合理的解释,如同破开迷雾的闪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光芒,瞬间劈入了她的脑海。 是他。 那个匿名赞助者,就是他。 余洛。 那个在微信对话里惜字如金,连表情符号都用得极其吝啬的余洛。 那个会用模糊猫像做无声告白的余洛。 那个在她发出“我想尝”那样近乎调戏的话语后,笨拙地回给她一个系统【拥抱】的余洛。 他不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去看了那只以她名字命名的猫。 他不仅在她需要学术支持时,毫无保留地提供精准的指引。 他还在她研究陷入瓶颈、最需要资金支持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为她铺平了道路。 一千五百万韩元。 对于任何一个学生而言,这都不是一笔小数目。他如何做到的?动用了他自己的积蓄?还是……动用了某些她无法想象的家庭资源?他从未提及他的家庭,她只知道他优秀得令人仰望,却从未深究过这优秀背后可能意味着什么。 但这些在此刻,似乎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行为本身。 重要的是,他一直在关注着她,以一种她几乎无法察觉的方式。他不仅看到了她公开的、通过邮件分享的进展,他甚至可能通过某种渠道,关注着她研究的更深处。那句“数据很扎实”,绝非空泛的恭维,而是基于了解的、专业的判断。 “物超所值”。 这四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湖中激荡起汹涌的波澜。那波澜不是惊讶,不是疑惑,而是一种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滚烫的悸动。 他是在为她的成功感到高兴。 他是在肯定她的努力与才华。 他是在用一种极致隐晦的方式,告诉她:看,我一直在。你的每一步,我都看在眼里。我投下的资源,获得了远超预期的回报——这回报,是你。 温言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抚过冰冷的手机屏幕,仿佛能透过那玻璃的阻隔,触摸到屏幕那端的人。 他此刻会是什么表情? 是否依旧紧绷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眼神专注地看着屏幕? 还是……那紧抿的唇角,会因为她圆满完成了研究,而勾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满意的弧度? 她甚至大胆地想象,在那片他为自己构筑的、理性至上的冰冷系统里,她这个“外部因素”,是否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需要特殊对待的变量,而是……一个让他愿意默默投入资源,并为之感到骄傲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一种混合着巨大惊喜、深沉感动、以及一丝了然于心的甜蜜,像藤蔓般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 这个闷骚到极点的男人啊。 他宁愿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用这种近乎“投资”的、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色彩的理由来支持她,也不愿直接说一句“我相信你”或者“我想帮你”。 可偏偏是这种方式,最余洛的方式,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被珍视的重量。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间的哽咽和眼眶的热意。 不能点破。 她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以他的性格,一旦点破,他或许会立刻缩回那个戒备森严的壳里,用更深的沉默来掩盖这份被他意外暴露的关心。 她需要配合他,将这场无声的默契剧,继续演下去。 她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斟酌着,回复道: 【谢谢。我也觉得,这笔赞助用在了刀刃上。】 她避开了“你”,用了“这笔赞助”。像是在回应一个客观事实。 然后,她鼓起勇气,又追加了一句。一句带着试探,又包裹在学术外壳下的话: 【感觉像是……遇到了一位沉默的伯乐。】 点击发送。 心跳如擂鼓。 她紧紧盯着屏幕,等待着审判。 这一次,回复来得没有那么快。 对话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反复出现,又消失,仿佛那头的人,正在与她隔着时区,进行着一场同样激烈而隐秘的内心挣扎。 几十秒后,新消息终于弹了出来。 只有三个字。 【你是马。】 温言:“……” 她愣了一秒,随即,无法抑制的笑声冲破了所有的紧张与感动,低低地在静谧的房间里漾开。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打下这三个字时,那副一本正经、甚至可能微微蹙着眉,严肃思考如何回应“伯乐”这个比喻的模样。 他绕开了“伯乐”的身份认同,却直接肯定了她是“马”——是值得赏识的千里马。 这算什么? 一种另类的、笨拙到可爱的肯定? 温言笑得肩膀微微颤抖,眼泪都沁了出来。 她回复: 【那,谢谢“伯乐”的肯定,我会继续努力奔跑的。】 这一次,他回得很快: 【嗯。】 依旧是一个字。 但温言却从这个冰冷的“嗯”字里,读出了太多太多未曾言说的情绪。 有关心。 有骄傲。 有一种深藏的、几乎不易察觉的……宠溺。 是的,宠溺。 这个词蹦入脑海时,温言自己都吓了一跳。将“宠溺”这个词与余洛那样清冷克制的人联系在一起,似乎是荒谬的。 可如果不是宠溺,又该如何解释他这一系列的行为? 偷偷拍下与她同名的猫做头像。 在她研究受阻时,匿名提供巨额资金。 在她分享成功时,第一时间送上恭喜,并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项目细节的了解与赞赏。 这所有的一切,串联起来,指向的是一个她过去七年暗恋生涯中,从未敢奢望过的可能性—— 他也有在关心她。 以一种她需要细心解读才能发现的、独属于余洛的方式。 如同静默的深海,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涌动着滚烫的洋流。 温言放下手机,走到窗边。 夜风拂过她微热的脸颊,带来一丝清凉。远处,汉江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江面上倒映着城市的灯火,如同洒落了一河的碎钻。 她想起很久以前,在他家那间小小的奶茶店里,他总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本她永远看不懂的厚重大部头。她偷偷看他时,他偶尔会抬起眼,目光与她有一瞬的交汇,然后便迅速垂下,仿佛只是不经意地扫过。 那时,她以为那只是巧合。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他同样笨拙的、无声的星火。 而如今,隔着山川湖海,隔着七年的时光,这点点星火,终于借由着匿名的赞助、模糊的猫像和深夜的简讯,汇聚成了足以照亮她整个世界的、温柔而绵长的长风。 她不知道这场由他率先吹起的风,最终会将他们带向何方。 但她知道,此刻,她的心,正为这隐秘的关怀而剧烈地跳动着,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与期待。 星火已燃,长风正起。 而她,这匹被他认可的、努力奔跑的马儿,已准备好,去奔赴那片属于他们的、更广阔的旷野。 回归回归~[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物超所值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裙角 完成项目的巨大喜悦,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几天后渐渐平复,生活重新回归到论文、课堂与图书馆构成的熟悉轨道。只是那湖底,终究是沉淀下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一种被默默注视、被坚定托举过的温存,让独在异国的日子,也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 温言习惯了在学习的间隙,点开那个猫咪头像,看看那片静默的“外因”领域是否有新的动静。大多数时候,那片领域是荒芜的,如同他本人一样,吝于展示任何与“分享”相关的痕迹。她并不失望,这反而成了他们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常态。 直到这个寻常的午后。 她刚结束一堂课,脑袋被各种专业术语填得有些发胀,便靠在教学楼走廊的窗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准备用片刻的放空来清理思维的缓存。 手指习惯性地划过屏幕,点开了朋友圈那个小小的图标。 然后,她的动作顿住了。 刷新出来的动态列表最上方,赫然出现了一个她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名字——【外因】。 他发了朋友圈? 那个连微信消息都惜字如金,交流主要靠邮件和偶尔蹦出的单字、图片的余洛,居然会发朋友圈? 温言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是某个同名同姓的陌生人。她屏住呼吸,手指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点开了那条动态。 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图片。 一如既往地,符合他极简到近乎贫瘠的表达风格。 图片像是在夜晚随手拍的。构图甚至称不上讲究,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模糊感。画面的主体是一弯清瘦的下弦月,孤零零地悬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月光很淡,仿佛随时会被都市的霓虹灯光吞没。月亮下方,是一条空旷的、泛着湿润光泽的街道,路灯将橘黄色的光晕投在柏油路面上,拉出长长的、寂寥的影子。 一切都很“余洛”。 清冷,疏离,带着一种理性的旁观者视角。 然而,温言的视线,却被图片最下方,一个极其不显眼的角落牢牢钉住了。 在那构图边缘,靠近拍摄者站立的位置,无意中,或者……是有意?被摄入了一角衣物。 那是一角裙摆。 浅杏色的,质地看起来柔软而细腻,带着细微的褶皱,随着某种未完成的动作微微扬起一个柔软的弧度。裙角之上,没有再露出更多的部分,没有腿,没有手,只有一个引人无限遐想的、属于女性的裙裾边缘。 像是一首沉默的诗歌里,突然闯入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带着温柔气息的标点符号。 温言嘴角原本因为看到他主动分享动态而扬起的笑意,就那样毫无预兆地,一点点僵住,然后,缓缓地垂了下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不疼,却泛起一种闷闷的、无处着力的酸涩。 月亮。街道。一角裙摆。 这张图片,想表达什么? 记录一个普通的夜晚? 还是……记录这个夜晚里,某个穿着浅杏色裙子的,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各种猜测如同细密的水泡,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咕嘟咕嘟地冒出来。 他是和谁在一起?同学?实验室的同伴?还是……某个她不知道的,能够与他并肩走在夜晚街道上的女生? 那个女生,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和他一样,冷静、优秀,能够在学术的殿堂里与他自由对话?他们当时在聊什么?是讨论某个复杂的医学案例,还是……只是一些寻常的、不需要动用太多逻辑的闲话? 她发现,自己对于余洛在北京的具体生活,了解得如此之少。他们的交集,似乎永远停留在邮件往来的学术星河,和微信上那零星跳跃的、带着密码性质的简短交流。她熟悉他思考问题的方式,熟悉他表达观点的语气,甚至能从他一个“嗯”字里解读出细微的情绪差别。 可她对他的现实世界,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她会和韩国同学去哪个餐馆吃饭,不知道她公寓楼下那棵常青树的具体模样,不知道她熬夜写论文时习惯泡哪种味道的花草茶。 同样,她也不知道他除了实验室和图书馆还会去哪里,不知道他和谁交往密切,不知道他的身边,是否早已出现了那个可以分享月色与街道的人。 “感觉像是……遇到了一位沉默的伯乐。” 几天前,她还在为这个认知而心潮澎湃,觉得彼此之间存在着独一无二的联结。 可现在,这张突兀的朋友圈图片,像一根细小的冰刺,带着清醒的凉意,扎进了那过度膨胀的喜悦里。 或许,她真的想多了。 或许,那匿名的赞助,之于他,真的只是一次纯粹出于学术认可的“投资”。如同他所说,“物超所值”。她只是他投资名单上,一个表现优异的项目。 或许,那模糊的猫咪头像,也仅仅是因为他觉得那只猫顺眼,与她名字的关联,不过是一个令人失笑的巧合。 或许,他们之间那看似特别的、静默的共振频率,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独一无二。他或许,也会对别人发出那样的单字回应,也会在别人的动态下,留下一个沉默的点赞。 “或许,我们只是朋友关系。”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时,温言感到一种清晰的失落,像初春的薄雪,悄无声息地覆盖了心头刚刚冒出的绿意。 只是朋友。 一个远在异国,偶尔通过邮件和微信交流学术问题的,普通朋友。 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那条带着月痕与裙角的朋友圈动态,很快被其他同学分享的美食、旅行照片刷了过去,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可她心上的那点痕迹,却没有那么容易消失。 她关掉手机,抬起头,望向窗外首尔灰蓝色的天空。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振翅飞过,留下几声清越的鸣叫。 她忽然想起高中时,她也是像现在这样,隔着奶茶店的柜台,偷偷看他和他那个活泼的同桌宋辰交谈。那时,她也曾因为他和别的女生(哪怕是像白知烟那样大大咧咧的闺蜜)多说几句话,而暗自心里泛酸。 原来,有些心情,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和空间的阻隔而改变。 暗恋是一座孤岛,岛上的人敏感地接收着来自远方的一切信号,将每一缕风、每一片云都解读成可能与不可能的证据。 她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努力将心头那点酸涩压下去。 没关系。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即使只是朋友,他也已经是她生命中,最特别、最重要的那一个了。 能够与他保持这样稳定而深入的联络,能够在他的帮助下完成自己的研究,能够分享他生活中偶尔流露出的、如同这张朋友圈图片一样的碎片……这已经是曾经的她,连奢望都不敢的幸运了。 她不能,也不该,奢求更多。 喜悦的背后,总会伴随着患得患失的酸涩。这大概是所有暗恋者,都无法逃脱的宿命。 她重新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灰色人影头像的朋友圈。那条动态依旧孤零零地在那里,没有配文,没有定位,也没有任何共同好友的点赞或评论——他的朋友圈,大概和她的一样,荒芜得可怜。 她的指尖在那个模糊的裙角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轻轻地,点了一个赞。 像一个无声的问候。 也像一个对自己的提醒—— 看,这就是你们之间的距离。隔着屏幕,隔着时区,隔着一道你无法跨越的、属于他真实生活的边界。 她锁上屏幕,将手机放入口袋,收拾好心情,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背影在走廊的光影里,显得有些单薄,却依旧挺直。 只是那心底深处,被那角浅杏色裙摆勾起的、细微的波澜,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真正归于平静。 月光无言,街道沉默。 而那被无意摄入镜头的裙角,却成了一个悬而未决的谜题,悄悄悬挂在她与他之间,那片名为“朋友”的,模糊而广阔的地带上空 苦涩。。。[害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裙角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吃醋 首尔的秋天,像被稀释的枫糖,空气里带着清甜的凉。温言抱着几本厚重的专业书,穿过落满银杏叶的校园小道。距离她给那条带着月痕与裙角的朋友圈点赞,已经过去整整七天。 一百六十八个小时。 她不曾给那个猫咪头像发送过任何消息。没有学术疑问,没有随手拍下的风景,甚至没有系统自带的表情符号。聊天框安静地沉在列表底部,像一颗被遗忘在深海里的卵石。 这并非赌气,更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退守。那张照片像一道无形的界限,提醒着她此前那些关于“伯乐”、“独一无二”的解读,或许掺杂了过多自作多情的幻想。她需要时间,来重新校准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位置,将那些不受控制蔓延的藤蔓,仔细地、一点点地收拢回“朋友”的栅栏之内。 生活依旧忙碌。上课,泡图书馆,整理数据,与同学讨论。她甚至强迫自己参加了一次之前总是推脱的留学生联谊活动,在喧闹的人群里笑着,试图用周遭的热闹,填补内心某一处突然空寂下来的角落。 只是,在每一个放下书本的间隙,在每一次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那种下意识的期待与随之而来的落空,会像潮汐般准时涌来,又退去。她不再第一时间点开微信,甚至会有意无意地延迟查看消息的时间,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并未被那远方的静默所影响。 她告诉自己:他或许更忙。心外科的学业压力非比寻常。又或者,那条朋友圈本身并无特殊含义,只是她过度解读。再或者……他身边,确实有了可以分享月色的人,自然无需再与一个远在异国的“朋友”频繁交流。 每一种可能性,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得心口微微发涩。 …… 与此同时,北京。 秋夜已深,未名湖面倒映着稀疏的星子与路灯的光晕,静谧而冷清。医学院的实验楼,依旧有不少窗户亮着灯,像悬浮在夜色中的透明方格,里面盛放着与时间赛跑的青春与理想。 余洛坐在电脑前,屏幕上密密麻麻显示着心脏解剖图谱和复杂的生理参数。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近三个小时,手指悬在键盘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不对劲。 某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干扰着他一贯清晰高效的思维流程。像精密仪器里混入了一粒看不见的尘埃,不影响运转,却让所有输出都带上了一丝不和谐的杂音。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第无数次瞥向桌角的手机。 屏幕是暗的。 没有任何新消息提示。 从那个带着猫咪头像的对话框里,最后一次传来的信息,停留在七天前。是她对他那条朋友圈的——一个孤零零的点赞。 然后,便是漫长的空白。 这很不寻常。 在过去近一年的邮件通信和近几个月的微信“冗余通道”补充下,他们已经形成了一种稳定而独特的交流频率。虽然多数时候是他发起,但她总会给予回应,有时是简洁的学术反馈,有时是同样带着密码性质的图片,偶尔,甚至会冒出像“我想尝”那样,让他心率失常的、石破天惊的话语。 可现在,静默。 完全的、彻底的静默。 他点开那个对话框,往上滑动。记录寥寥,却每一次互动都像刻在脑海里。他看着她发的“常绿”的树,看着她“同阻塞”的草稿纸,看着她那个黄色的【拥抱】表情……最后,目光落在自己发出的那张月亮图片上。 他当时为什么会发那个? 那天晚上,刚结束一场持续了六个小时的心外模拟手术训练,精神高度紧绷后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他走出医学部大楼,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初冬的凛冽。一抬头,就看到了那弯下弦月,清冷地挂在天上,像一道浅浅的疤痕。 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拍了下来。构图时,旁边恰好有同组的女生经过,裙角无意被摄入画面边缘。他注意到了,但并未在意。这无关紧要的细节,并不影响他记录那一刻看到的月亮。 点击发送。没有配文。这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他甚至很快忘记了这条动态的存在。 直到,看到她那个点赞。 直到,这随之而来的、长达一周的静默。 一个荒谬的、他从未深思过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菌类,缓慢地浮现在他绝对理性的思维疆域里——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那条裙子,代表着某种他并未意图传达的信息? 这个推测,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类似于…烦躁的情绪。 他试图用逻辑分析来驱散这种不适。 也许她只是最近学业繁忙。 也许她的研究进入了新的阶段,无暇他顾。 也许…… 无数个“也许”在脑中盘旋,却都无法完美解释这突兀中断的联络。他们之前的交流,即便在她最忙碌的项目攻坚期,也未曾完全停止过。 这种脱离掌控、无法用已知模型推演的情况,让他感到无措。 一种细微的、如同电路接触不良般的酸涩感,在他心口某处悄然蔓延。很陌生,很不舒服。 他关掉电脑,拿起手机和外套,离开了实验室。北京的夜风比傍晚时更凉,吹在他只穿着单薄衬衫的身上,激起一阵寒栗。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只是漫无目的地沿着湖畔小路走着。 手机在掌心被握得发烫。 他点开通讯录,划过一个又一个名字,最后,停在了一个他极少主动联系的号码上——宋辰。 这个时间点打电话,很不合时宜,也很不“余洛”。 但他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白知烟?不,她与温言关系太近,他无法确保信息传递的准确性与保密性。只有宋辰,这个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剔透的老同桌,或许能提供一些……他无法从学术文献中获取的、关于人类复杂行为的…非逻辑性参考。 电话拨通。 响了很久,就在余洛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准备挂断时,那边才传来一个带着浓重睡意、夹杂着明显被打扰的不爽、以及一丝听到他声音后转为惊诧的嗓音: “呦呵!稀客啊!大学霸,这大半夜的,哪阵仙风给您吹我这凡夫俗子的梦里来了?” 背景音里还隐约传来游戏角色的技能音效,看来这位“凡夫俗子”的夜生活才刚刚进入状态。 余洛忽略了他语气里的调侃,直接切入主题。他需要高效地解决问题。 “有一个问题。”他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格外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如果一个人,之前保持稳定频率的通信,突然毫无征兆地中断,周期超过一百六十八小时。”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更准确的表述。 “并且,在中断前,对一条包含非主体无关要素的公开动态,给予了单向的、无文字的互动确认。” 宋辰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巨大的哈欠,脑子显然还没从游戏中中完全缓过神来:“说人话,老余。我这刚准备五杀呢,没空跟你猜谜语。” 余洛蹙了蹙眉,显然对宋辰的理解能力不太满意,但还是耐着性子,换了一种表述: “就是,一个人,之前经常跟你联系,突然一个星期不理你了。在这之前,她给你发的一条朋友圈点了个赞。那条朋友圈里,不小心拍到了别人的…衣角。” “衣角?”宋辰的声音瞬间清醒了八度,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男的女的?什么样的衣角?裙子还是裤子?性不性感?” 余洛的眉头皱得更紧:“性别女。浅杏色裙摆。与主体无关,属于构图失误。” “浅杏色…裙子…”宋辰在那边拖着长音,像是在进行某种高深莫测的推理,“然后人家就不理你了?一个星期?” “数据如此。” “啧,”宋辰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音节,“我说老余,你该不会是…无意中拍了哪个姑娘的裙角发朋友圈,被…嗯,被某个特定的人看到了吧?” 余洛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夜晚的湖水泛着粼粼的微光。 宋辰等了片刻,没听到反驳,胆子更大了些,带着戏谑的笑意,开始了他“情感专家”的表演: “来来来,让哥哥我给你分析分析哈。这种情况呢,在学术上,我们称之为——‘潜在的、非排他性亲密关系认知失调引发的个体回避行为’。” 余洛:“……”他怀疑宋辰在胡诌,但他没有证据。 “通俗点讲呢,”宋辰嘿嘿一笑,“就是人家姑娘可能,大概,也许…是吃醋了!” 吃醋? 这个词汇像一道陌生的代码,闯入余洛的大脑系统,引发了短暂的运行停滞。 他试图将这个变量代入他与温言的交互模型。因为她看到了他照片里无意拍到的、属于另一个女性的裙角,所以她停止了通信? 这符合逻辑吗? 在他的认知里,这种基于不完整信息产生的负面情绪反应,是低效且非理性的。 “依据?”他冷静地反问。 “依据?这要什么依据!”宋辰在那头差点跳起来,“这是感觉!感觉你懂吗?就跟打游戏一样,你看对面走位,就知道他要放技能了!这是一种基于大量观察和实践产生的直觉!” 余洛无法理解这种缺乏数据支持的“直觉”。 他继续提问,试图找到更坚实的逻辑基点:“那么,在这种…认知失调的情况下,个体通常的回避周期会持续多久?影响因素有哪些?是否存在最优的干预策略以缩短周期?” 宋辰被这一连串学术气息浓郁的问题砸得有点懵,他挠了挠头:“周期?这我哪知道?看情况呗!有的气一天,有的一星期,有的能憋一辈子!影响因素?那多了去了,比如你在人家心里分量有多重,比如那裙角的主人跟你到底啥关系,再比如你后续有没有采取任何补救措施…” “补救措施?”余洛捕捉到了关键词。 “对啊!比如你赶紧去解释一下那裙角是咋回事?或者,主动发个消息,问问人家为啥不理你了?” 主动发消息? 余洛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对话框。他并非没有想过。但发什么?如何发?直接问“你为什么不联系我”?这不符合他的行为准则,也显得过于…迫切。 而且,如果她真的因为那个无关紧要的裙角而“吃醋”,那是否意味着……她对他,也存在着某种超出“朋友”范畴的…… 这个推论太过惊人,让他的思维电路再次出现了短暂的过载。 电话那头的宋辰,等了半天没听到回应,福至心灵,一个大胆的、他怀疑了整整高中三年的猜想,猛地冲破了所有障碍,脱口而出: “我靠!老余!你问的这个人…该不会是温言吧?!” “……” 电话里,只剩下北京深秋夜晚的风声,和电流微弱的滋滋声。 余洛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没有回答。 下一秒。 “嘟—嘟—嘟—” 忙音响起,干脆利落。 宋辰拿着被挂断的电话,愣了两秒,随即对着屏幕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哈哈哈哈!挂了!他居然挂了!实锤了!绝对是温言!余洛你小子居然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笑声在寂静的寝室里回荡,惊醒了隔壁床的室友,换来一句含糊的国骂。 而电话的另一端。 余洛站在未名湖畔,耳根在夜色里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可疑的热意。他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头那阵莫名的酸涩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扩散得更大。 宋辰那句“该不会是温言吧”,像一颗精准制导的炸弹,将他试图维持的冷静与理性,炸开了一道清晰的裂缝。 他抬头,望着夜空中那弯与照片里相似的、清瘦的下弦月。 首尔此刻,应该也能看到同样的月亮吧。 那个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裙角,就整整一周不再给他发消息的人。 那个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何为“静默周期”带来的、陌生而酸涩情绪的人。 今夜。 隔着一片海,两岸的人。 恐怕,都难以安然入睡了。 一个在试图理清那些纷乱如麻的、非逻辑性的心绪。 一个在捧着手机,对着那个被挂断的电话,笑得像个发现了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傻子。 而连接着他们的,是同一片沉默的夜空,和同样无法平静的、 波澜暗涌的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