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 第1章 雨歇未言 暴雨是在午后突然倾盆的。 杨枳从写字楼电梯里出来,怀里紧紧攥着侵权案的资料袋,指尖蹭过袋角磨出的毛边。 刚才在会议室跟甲方磨了两小时,袋角早被对方翻得发皱。 她抬头望了望门外瓢泼的雨,眉头轻轻蹙了下,正琢磨着是等雨小些再出去,还是干脆冒雨冲到自己停车位去,眼角余光却先扫到了大堂角落缩着的身影。 是个抱着画筒的女生,浅棕色卷发用皮筋松松束在脑后,发尾还带着点室内空调吹久了的微燥。 她背对着门口,站在大堂离雨帘稍远的干燥区域,正低头用纸巾轻轻擦着画筒金属扣。她拇指在扣缝处慢慢蹭着,动作轻得像怕碰坏里面的东西。 杨枳的脚步顿住了。 尽管对方低着头,杨枳却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是高姗。 她看着比记忆里沉静不少,露出的侧脸线条比大学时利落了些,少了几分青涩的软感。 杨枳的目光不自觉往下落,落在她的手上——虎口处竟还留着点浅粉色的印子,像道没褪干净的记号,一下就扎进了杨枳眼里。 “杨枳?”高姗突然开口,声音带着被雨水浸过的微哑。 她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遇见,抱着画筒的手臂紧了紧,画筒顶端露出的半截草图滑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两人几乎同时蹲下身去捡。 杨枳的指尖先触到纸面,是熟悉的粗糙质感,纸上用靛蓝色马克笔勾了几笔山形,每座山的山脚都留着一道浅浅的弧线。 这是高姗独有的画法,大学时她画毕业设计《层山》,也是这样的笔触。 “小心。”杨枳把草图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高姗的手,温温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 高姗接过草图塞进画筒,从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递到杨枳面前:“谢谢。你又没带伞吧?这把你先用。” 杨枳愣了愣,看着那把浅灰色的伞。 伞面边缘绣着小小的山形图案,是她当年送高姗的那个钥匙扣同款。“不用,我……”她想说自己车就在外面,话没说完,高姗就把伞塞进了她手里。 “拿着吧,雨一时停不了。”高姗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 杨枳攥着伞柄,指腹蹭过伞面上的山形刺绣,正想再说点什么,远处传来一声轻唤:“姗姗。”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大堂门口的旋转门正缓缓转动,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收着伞走进来,伞沿还挂着未干的水珠。她抖了抖伞,随手将伞放在门口的伞桶里,径直朝高姗走来。 杨枳记得她。 苏蔓,高姗大学时美术系的学姐。 高姗大学时曾提起过她,说她是个很有才华又肯帮忙的学姐。 苏蔓走到高姗身边,自然地把她手里的画筒接过去,语气里带着熟稔的关心:“车停好了,刚下雨路上有点堵,来晚了。” “苏蔓姐。”高姗摇了摇头,“没事,刚想给你发消息。” “怕你等急了。”苏蔓笑着应道,目光扫过杨枳时,带着几分礼貌的打量,“这位是?” “这是杨律师,我高中同学。”高姗侧身介绍,语气自然,没多提过往。 杨枳看着两人,如今她们相处的熟稔感,比当年更甚。 苏蔓对着杨枳颔首致意:“你好,杨律师。”随即转向高姗:“姗姗,我们得赶紧走了,晚上的稿子还得赶。” 高姗跟着苏蔓往门外走,路过门口伞桶时,苏蔓顺手拿起自己的伞撑开,先一步跨进雨里,回头朝高姗示意:“这边。 两人走到路边停着的白色轿车旁,苏蔓拉开车门,护着高姗先坐进副驾,才绕到驾驶座一侧。 关门前,她想起什么似的,隔着雨帘朝还站在大堂门口的杨枳挥了挥手,声音裹着雨声传过来:“杨律师,下次见。” 杨枳攥着伞转身往门外走,指尖摩挲着伞柄上的纹路。 推开玻璃门时,雨丝迎面扑来,她抬手撑开伞,将自己罩在浅灰色的伞面下,又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 她咬着烟,拇指按下打火机开关,蓝色火苗在防风罩里稳稳燃着,却没立刻凑上去。 指尖在湿冷的空气里微微发颤,连带着烟卷也轻轻晃了晃。 等那阵颤意稍缓,她才低头将烟凑向火苗,深吸一口。 白雾混着雨气从唇间散开,慢慢漫过眼前被大雨模糊的街道,伞柄在掌心被攥得微微发热。 烟味混着雨水的湿气飘散开,尼古丁的微涩让她稍微冷静了些。 她望着雨幕里模糊的车尾灯,想起刚才高姗和苏蔓并肩离开的模样,心里像被浸了水的棉花,沉得发闷。 七年了,从大学毕业那天在高铁站躲着没敢说再见,到现在隔着雨幕目送她和别人离开,她不止一次问自己: 后悔吗? 杨枳低头掐了掐眉心,烟蒂烧到指尖才回神。 连自己的名字,都快在回忆里念得发涩了。 掐灭烟蒂扔进垃圾桶,杨枳缓缓往停车位走。 坐进车里时,雨还没停,她迅速发动车子往公司的方向开。还有没处理完的侵权案资料在等着,容不得她再陷在回忆里。 杨枳把车停进公司地下车库时,雨已经歇了,只剩下空气里湿冷的潮气。 办公室的灯亮着,助理下午放在桌角的补充证据册码得整齐,封面贴着张便利贴,只写了句“杨律,甲方证据已核对,重点标在P17”。 杨枳把注意力很快集中在证据册上,指尖划过“知识产权侵权认定”的条文,在争议条款旁用红笔标注——甲方提交的授权文件存在时间漏洞,需要联系助理补充近三年的类似判例。 键盘敲击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交替响起,她偶尔会停下来揉一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扫过桌角那把暂时放在那的浅灰色雨伞,又很快收回。 窗外的天色是慢慢暗下来的,起初只是天边染了层淡灰,后来霓虹渐次亮起,橘色、蓝色的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文件上投下细碎的、晃动的光斑。 不知过了多久,处理完材料的杨枳伸了个懒腰,抬手看了眼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保温杯里的温水早已凉透,触到杯壁时,才惊觉自己对着最后一页纸核对了近一个小时。 杨枳收拾好文件塞进公文包,打开手机,十几条未读消息和来电全部来自林晓棠,最后一条赫然躺在消息列表:“又不吃晚饭?你完了杨小律。” 杨枳看了眼时间,决定还是给林晓棠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林晓棠的声音传了过来。 “杨小律!电话都不接,别告诉我你吃了晚饭。” 杨枳于是咽下了刚准备好的措辞,真心实意地说:“一顿饭而已,我身体素质好,没影响。而且这个案子处理完,马上就可以接下一个了。” 对面安静了几秒。 “别这么逼自己,当年的事又不是你的错。” 闻言,杨枳攥了攥手机壳,声音沉了些:“先不说这个了,我开车呢,挂了。” 地下车库的冷白光映着潮湿的地面,她开着车穿过空荡的街道,路灯在车窗上留下一道道流动的光痕,直到小区楼下的暖黄灯光亮起,才终于卸下一身的紧绷。 回到家已是深夜,杨枳简单冲了个澡,裹着浴巾出来时,目光落在书架最上层的角落。 那里放着个铁盒,漆皮已经磨出浅痕,边角还留着高中时不小心磕到的小凹陷。 杨枳打开盒盖,里面垫着的软纸已经泛黄,最上面压着张硬壳照片和一个山形钥匙扣。 杨枳将钥匙扣攥在手心,继而拿起了照片。 照片里是B市美术馆的庭院,春天的樱花开得正好,落了些花瓣在女生的发间。 杨枳轻轻蹭着相纸边缘的磨损,把照片和钥匙扣按原样放回铁盒里。钥匙扣与硬壳相触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在深夜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盖紧盒盖,将其放回书架最上层。 和从前每次整理旧物一样,没有刻意藏得更深,也没有随手搁置,就那样安放在能看见的角落,像妥帖收存一段没说完的话。 转身走向卧室时,杨枳顺手关掉了客厅的灯,只有玄关处的夜灯还亮着,暖黄的光落在那把浅灰色的伞上,伞面的山形刺绣在暗光里晕出淡淡的轮廓。 窗外的晚风偶尔掠过窗沿,带着雨后的潮气。杨枳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一如既往干净得没有新消息。 杨枳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便又息屏放在桌子上。 闭着眼时,照片里的樱花好像还落在眼前。 高姗发间的粉白花瓣,帆布包上晃悠的山形挂坠,还有自己手里那本露出书脊的《知识产权法导论》。 意识渐渐模糊前,杨枳忽然想起大二那天离开美术馆时,高姗把没吃完的樱花糖塞进她手心,说“明年花开还来”。 只是后来的春天,她们再没一起看过樱花开。 一个平淡的日常故事,有感而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雨歇未言 第3章 案卷之山 庭审结束时,午后的阳光正透过法院的玻璃幕墙,在走廊地面投下细长的光斑,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杨枳捏着胜诉的判决书,快步走出审判庭,助理周泽立刻迎上来,递过一瓶温水,笑着说:“杨律,您今天在庭上的辩论太精彩了,甲方刚才说要请咱们吃饭庆功,您看……” 杨枳接过水,“替我谢谢他们,就说我还有事,下次再聚吧。” 她看了眼手表,接着说,“你把后续的执行材料整理好,发给甲方,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杨枳拧开瓶盖喝了口,指尖还带着案卷纸张的凉意,“对了,之前说的新案子材料,放我办公室了吗?” 回到律所时,办公桌上已经堆了三摞案卷。 杨枳把公文包放在椅背上,随手翻开最上面的一本。 是起普通的合同纠纷,证据链清晰,没什么复杂的争议点。她又拿起第二本,知识产权侵权案,原告是家小公司,被告方信息栏里填着“星芒设计工作室”。 指尖刚触到“星芒设计”四个字,杨枳的动作顿了顿。昨天在写字楼大堂,高姗怀里抱着的画筒上,好像贴着同款工作室的标签。 心脏轻轻跳了一下,她抽出案卷里的资质文件,扉页的法定代表人处,果然印着“高姗”的名字,旁边还附着张工作室的简介,配图是幅山形设计图,线条和那把伞上的刺绣几乎一模一样。 “杨律,这案子是昨天收的,”周泽端着杯热咖啡走进来,放在桌角,“原告说星芒工作室盗用了他们的logo设计,还发了对比图,您看要不要先过下材料?” 杨枳没说话,翻开对比图。 左边是原告的设计,线条生硬,山形图案带着明显的拼接痕迹;右边是星芒工作室的作品,山的轮廓流畅,山脚留着道浅浅的弧线。 这是高姗独有的画法,从高中美术展的画,到大学毕业设计《层山》,她从未变过。 “其他案子呢?”杨枳合上案卷,指腹在“星芒设计”几个字上轻轻蹭过。 “剩下两本,一本是房产继承,一本是劳动仲裁,”周泽递过案件摘要,“继承案涉及的亲属关系有点复杂,但证据还算全;劳动仲裁标的额小,就是流程可能耗时间。” 杨枳扫了眼摘要,目光却又落回星芒工作室的案卷上。 她知道接这个案子不合适。 可能会把自己重新拉回那段没说透的过往里,甚至可能要在工作和情绪里反复拉扯。 可指尖划过那张山形设计图时,她又想起昨天高姗塞伞时的眼神,想起雪夜里那个挂在帆布包上的山形钥匙扣,想起无数次在回忆里清晰的画面。 “就这个吧,”杨枳把星芒的案卷抽出来,放在最上面,“整理原告可能列举的证据,尤其是设计完成时间的证明,还有他们之前有没有公开过类似作品,都列出来。” 周泽愣了下:“杨律,这个设计侵权案……标的额不算高,而且委托方作为被告,还是家B市的小工作室,会不会有点……” “先看材料,”杨枳打断她,声音比平时轻了些,“重点查原告的设计是否具有独创性,还有星芒工作室的创作底稿。如果能找到初稿,就能证明没有侵权。” 周泽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的余响,杨枳盯着案卷上高姗的名字,想起高姗熬夜改设计稿的样子。 那时候高姗总说“设计是要讲心意的,每一笔都得有自己的东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林晓棠发来的消息:“晚上出来吃饭,我订了一家超好吃的火锅,离你家很近,不许拒绝!” 杨枳看着消息,想了想最终回复了个“好”,目光又落在案卷上,微微出神。 或许这一次,杨枳能借着工作的名义,好好跟过去的七年,跟高姗,说上一句没说完的话。 傍晚整理材料时,杨枳在案卷最后一页发现了张工作室的联系方式,电话下面还附了个地址,就在B市美术馆附近的文创园里。 她盯着地址看了很久,原来她一直没离开过有樱花和山的地方。 刚处理完上一个案子,暂时没什么事,杨枳便早早下班回家,换了套宽松的衣服,沿着导航找到了林晓棠说的那家店。 刚进门,热气裹着牛油的香气扑面而来。 林晓棠已经提前占好了靠窗的位置,看见杨枳走进来,立刻挥手:“这儿!刚还怕你又被案子绊住,没敢煮太多。” 店内暖气很足,杨枳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 “这店看起来不错。”杨枳拿起茶杯喝了口,暖意在喉咙里散开,白天庭审的紧绷感渐渐松了些。 “当然了,五年老店,口碑之选。离你住的地方这么近,你不会从来没来过吧?”林晓棠说着把蘸料碟推了过来。 “没空。”杨枳摇了摇头,“趁热吃。” “行吧,工作狂魔。把你约出来可真难。”林晓棠把刚涮好的毛肚夹进她碗里,“今天庭审顺不顺利?看你发的判决书,应该是赢了吧?” “嗯,赢了。”杨枳咬了口毛肚,脆爽的口感里带着熟悉的辣味,“就是跑了趟B市,来回有点累。” “B市?”林晓棠挑眉,“你怎么还接跨市的案子?之前不是说不喜欢来回折腾,只想接A市的吗?” “是老客户分公司的委托。”杨枳夹菜的手顿了顿,锅里的气泡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神。 她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晓棠,我看见高姗了。” 林晓棠手里的筷子“当啷”一声碰在碗沿上。她盯着杨枳,语气里满是意外:“看见高姗?在哪儿?你们……说话了吗?” “就在B市的写字楼,”杨枳低头搅了搅蘸料,指尖蹭过碗沿的水珠,“我和她简单聊了几句。” 杨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藏不住的怅然。 林晓棠没说话,只是看着杨枳。 她知道杨枳这些年里从没提过高姗,却总在整理旧物时,对着那个铁盒发呆。 “而且,”杨枳抬起头,目光落在窗外的霓虹上,“我接了个新案子,委托方是她的工作室,叫星芒设计。” “你接了她的案子?”林晓棠的声音提高了些,“杨枳,你疯了?私人情绪要是影响了判断怎么办?再说这案子还得跑B市,你图什么啊?” “我知道不合适,”杨枳打断她,声音却很坚定,“可我看了原告的证据,高姗没侵权。” 杨枳轻轻攥住筷子,“晓棠,我都没好好跟她说过再见。当年在高铁站,我躲在柱子后面看着她走,连一句‘保重’都没敢说。现在有个机会,能以律师的身份站在她身边,帮助她,我不想错过。” 林晓棠看着她,眼里的担忧渐渐软了下来。 林晓棠叹了口气,把刚煮好的冻豆腐夹进她碗里:“你啊,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B市?要不要我陪你去?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她了。” “下周吧,”杨枳笑了笑,眼里终于有了点光,“等小周把材料核完,我就去B市对接跟进。她的工作室在B市美术馆附近,那里的樱花很美。” “那挺好的,”林晓棠也笑了,“说不定去的时候,还能赶上晚樱。” 火锅的热气还在升腾,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 杨枳喝了口热汤,暖意从胃里传到心里。 临走时,林晓棠把一个食盒塞给她:“里面是我新学的点心,周屿说很好吃,你也尝尝,反正比你经常吃的添加剂桂花糕更健康。” 杨枳接过,点点头,“谢了,这顿饭我请。” 火锅店里的热气还裹在衣角,杨枳刚结完账转身,就看见林晓棠举着手机笑,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打字。 “周屿说他到了,”林晓棠把手机揣回口袋,“刚还跟我吐槽,说冰粉卖完了,早知道刚才在店里多打包一份。 两人并肩走出火锅店,玻璃门推开的瞬间,晚风扑面而来,吹得林晓棠的长发晃了晃。 街角的路灯刚亮,昏黄的光落在树下,杨枳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周屿。 他穿了件浅灰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手里拎着个纸袋,见她们过来,立刻迎上来,很自然地把纸袋递给林晓棠:“没买到冰粉,买了酸梅汤,刚冰过的。” “算你还有点良心。”林晓棠接过纸袋,笑着推了周屿一下,“我明天想去吃巷尾那家新开的糖水铺。” 周屿看着林晓棠,笑着点头:“行啊,到时候我提前订位,省得排队。” 杨枳站在旁边,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忽然想起高中时,周屿作为旗手举着班旗晨跑,林晓棠总在队伍里配合他大声喊口号;大学时,林晓棠熬夜写毕设,周屿会提着热奶茶,在楼下等她到深夜。 “那我们先走啦,”林晓棠晃了晃手里的酸梅汤,“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周屿很自然地接过林晓棠手里的包,又把自己的外套往她肩上搭了搭:“晚上风大,别着凉。” 两人并肩往巷口走,周屿的脚步放得很慢,配合着林晓棠的步调,偶尔低头跟她说些什么,引得林晓棠笑出声,声音在晚风里飘得很远。 杨枳站在火锅店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融进路灯的光里,直到拐过巷口,再也看不见,才轻轻收回目光。 杨枳刚走到小区门口,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妈”的名字。 她顿了顿,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阿枳,下班了吧?”电话那头的声音裹着熟悉的念叨,“我跟你王阿姨聊了会儿,她侄子周末正好有空,人家在设计院上班,听说跟你一样喜欢拍照,你们肯定有共同话题。” 杨枳踢了踢路边的石子,石子滚进草丛里,没了声响。“周末我要加班,”她的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下次再说吧。” “又加班?”妈妈的声音拔高了些,又很快软下来,“阿枳,妈不是催你,你今年都二十八了,身边的人要么结婚要么有对象,就你还一个人。你林阿姨家的女儿,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说你……” 杨枳靠在路灯杆上,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想起刚才在火锅店门口,周屿把外套搭在林晓棠肩上的模样,想起高姗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说“以后我们要住在一起,阳台种满玉兰花”。 夜色里来往的行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只有她,好像还停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或许这个案子结束,就该往前走了。 “我知道了,”杨枳打断妈妈的话,攥着手机的指节有点发白,“等我手头案子结了,就跟他见一面。” 挂了电话,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杨枳略显苍白的脸。 她掏出刚才林晓棠塞给她的食盒,浅木色的盖子上还沾着点火锅的热气。 打开来,山药枣泥糕的甜香顿时弥漫开来。 杨枳想起高中时的某个傍晚,高姗也是这样,把一块桂花糕塞进她手里,说“吃点甜的,心情会变好”。 杨枳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软糯的口感裹着淡淡的枣泥香,甜得刚好,却没了当年的滋味。 第4章 桂花糖盒 周日清晨的风裹着秋凉,从教学楼敞开的窗户钻进来,吹得走廊墙上的月考排名表轻轻晃。 “距离高考还剩82天”的字样在电子屏上反复循环着,杨枳抱着刚从老陈办公室拿回来的数学卷子往教室走,白色帆布鞋踩过地砖缝里的树叶,发出轻细的“沙沙”声。 卷首鲜红的“138”分格外晃眼,可她反复摩挲着最后一道大题的空白处。 最后一步计算时,出了点小失误,被扣掉2分,老陈用红笔在旁边圈出“粗心”两个字,力道重得透了纸背,连带着卷面都微微起皱。 怀里的卷子还带着油墨的淡味,边角被杨枳无意识攥得发皱。 刚走到教室后门,就看见高姗背着黑色帆布包,坐在她的座位上晃着腿,校服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腿。 高姗怀里揣着个鼓囊囊的东西,帆布包侧袋里露着半袋刚拆封的纸巾,桌角还摆着瓶没拧盖的矿泉水,瓶身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显然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高姗听见脚步声,立刻直起身,浅棕色的发梢晃了晃,额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汗。 她先探头扫了眼杨枳手里的卷子,眼睛瞬间亮起来:“哇,138!杨枳你也太牛了吧!我这次周测才刚过及格线,选择题错了五道。” 说着,她自然地从杨枳怀里把卷子接过来,指尖轻轻捋平卷边的褶皱,动作小心得像在整理什么宝贝。 “这么早就去拿卷子啊?”高姗一边问,一边从包里掏出个印着粉色樱花的铁皮盒。 盒子边角被磨得发亮,盒盖边缘还沾着点淡绿色的颜料,想必是高姗在家画水彩时蹭的。 因为杨枳发现,高姗总爱把画笔随手塞回书包,指尖、袖口,连带着常用的东西都带着点斑斓的痕迹。 “给你的,”高姗把铁皮盒递过来,“今天我妈让我带了桂花糕,是新蒸的,还热乎着呢。我还在校门口那家小卖部给你买了罐桂花糖,都装这里面了,你晚上刷题饿了吃。” 杨枳伸手接过来,指尖触到铁皮时凉丝丝的,可掌心仿佛又能清晰摸到盒里桂花糕的温热。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杨枳捏着盒盖,教室的光落在她发顶,映得耳尖有点泛粉。 她其实不太习惯这样被人记着细碎的喜好,总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猜的呗。”高姗挠了挠头,浅棕色的发梢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上次在小卖部,看你盯着桂花糕的牌子看了好几秒。” 高姗说着,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喝了几口,“你吃完了告诉我,我再给你装,家里好多这种盒子,还可以用来装文具。” “少喝冰水。”杨枳将卷子和铁盒一齐放进抽屉,“天气冷。” “知道了知道了,再不去食堂,早饭该没热的了。”高姗说着,自然地挽住杨枳的胳膊。 杨枳被她拉着往食堂走,风从走廊窗户吹进来。 今天好像比平时更暖了些。 杨枳眯着眼睛,开始思考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或许是高姗把满是红叉的数学卷子推到她面前,红着脸说“杨枳,能不能教教我这道题”时,又或许是每个周末回校,身边都会多一个揣着零食等她的身影;亦或是每次她熬夜帮高姗整理错题,第二天早自习桌角都会多一盒温热的牛奶。 “想吃点什么?” 高姗的声音将杨枳的思绪拉回现实。 不放月假的日子里,每周六晚是学校唯一一个允许住读生回家的日子,并且周日可以不用上早自习,食堂窗口开放的很少,杨枳打算简单对付一下。 杨枳随手买了个包子和一杯豆浆,选了靠窗户的位置坐下。 高姗没去打饭,反而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保温盒,掀开时还冒着热气:“我今早在家吃了早饭才来的,特意多带了点。” 她把饭盒里的东西往杨枳面前推了推,里面是两个冒着油花的茶叶蛋,还有一小碟切好的米糕。 “我妈说茶叶蛋补脑子,你刷题累,多吃点。米糕也是今早刚蒸的,还沾了点桂花香呢,比食堂的好吃。” 说着,高姗把干净的勺子递到杨枳手里,目光落在杨枳面前那杯刚从食堂买的豆浆上,眉头轻轻皱了下。 “这都凉了。你总喝凉的不好,胃会不舒服的。下次要是没回家,提前跟我说,我从家里给你带热粥,装保温桶里,到教室还是温的。” “影响不大。”米糕的甜香裹着热气飘进鼻腔,杨枳用勺子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软糯的糕体带着淡淡的米香,丝丝缕缕桂花的清甜在舌尖慢慢散开,甜而不腻。 杨枳嚼着糕,抬头就看见高姗盯着她笑,眼睛弯成月牙,连带着眼尾的小痣都沾染上了愉悦。 “好吃吧?我今早尝了一块,就知道你肯定喜欢。下次周末回家,我让我妈多蒸两碟,带回宿舍当夜宵。” “不用麻烦阿姨了。”杨枳避开她的目光,低头用勺子戳了戳米糕。 高姗的目光总像带着温度,落在她身上时,莫名让她心里发慌,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自从去年冬天送高姗钥匙扣后,杨枳常常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吃完饭,两人并肩往教室走。 高姗的话没停过,一会儿说昨天回家时看见了一只超可爱的猫咪,一会儿说下周末她要去郊外写生,还问杨枳要不要一起去。 “你不是喜欢拍照吗?下周正好月假,到时候可以带相机,那边的风景超好看,玉兰花都开了。” “再说吧,要看假期作业多不多。”杨枳含糊地应着。 “好吧……真的不来吗?我还想给你画幅画呢……”高姗嘟囔着,“我们提前把作业写完行不行?对哦,作业提前写完不就好了!阿枳,你肯定可以的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杨枳看着顿时兴高采烈起来的高姗,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拒绝的话。 回到教室,杨枳打开放在桌角的盒子——里面除了桂花糕和桂花糖,还有张折得整齐的纸条,上面是高姗的字迹。 “杨老师,多教教我呀~”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山形图案,山脚下画了个笑脸。 杨枳看着纸条,忍不住笑了笑,指尖蹭过那个小山。 高姗总爱画山,课本上、笔记本上,甚至草稿纸上,都能看见小小的山形图案。 她记得高姗和她说过,“山是温柔的,会安静倾听所有心事”。 白天的课过得很快,数学课时老陈讲起数列的拓展题型,杨枳听得认真,偶尔偏头看一眼旁边的高姗,见她正埋头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 杨枳看着高姗写写画画,若有所思。 高姗没在笔记本上写枯燥的公式推导,反而用铅笔在“等差数列通项公式”旁边画了三座连在一起的小山坡。 第一座山坡底标着“首项a1”,山坡的高度差画成小短线标着“公差d”,最顶上那座山坡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杨枳说这里要注意!”,连带着画了个小感叹号。 原来她把“a1= a1 (n-1)d”里的“首项、公差、项数”,都拆成了能看懂的小山形状,记公式时盯着这些小山坡,就不容易搞混数字关系。 杨枳看着那些圆乎乎的小山轮廓,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明明是严肃的数学笔记,被高姗画得像幅小画,倒真的比干巴巴的公式好记多了。 晚自习前的课间,教室里闹哄哄的。 后桌的周屿正对着数学卷子哀嚎,见杨枳整理错题集,凑过来探头:“杨枳,这道题你懂了吗?老陈上课讲得太快,我连公式都没抄全。” 杨枳还没开口,高姗先把自己的笔记本递过去,本子上的山形图标格外显眼。 “我有笔记!你拿去抄。” 周屿接过本子,盯着那些公式山笑出声:“高姗你这记法绝了,下次英语语法也这么画呗,我保证能记住。” 高姗刚想反驳,上课铃突然响了,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晚风。 杨枳把整理好的数列错题集推过去,指尖点了点其中一道题:“你画的山形图标没问题,但这里的递推公式容易漏项,得把步骤拆得再细点。” 高姗立刻凑过来,“我就说总算不对,”她盯着错题集上的红笔标注,眉头轻轻皱着,“原来这里要先验证首项,我上次直接跳步了。” 杨枳没说话,只是拿出草稿纸重新写步骤,每一步都用箭头标清逻辑。 高姗凑得更近了些,发梢偶尔扫过杨枳的手背,带着橘子洗发水的淡香。 看着杨枳规整的字迹,高姗忍不住小声说:“你写字真好看,我妈总说我写的字像‘被风吹过的草’,歪歪扭扭的。” “你的字有辨识度,一眼就能认出来。”杨枳没抬头,继续计算着最后步骤。 高姗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本子:“你看,我把你说的重点都记在这儿了。” 杨枳接过来,扉页上两座并肩的小山旁,用彩铅描了“杨枳&高姗”,里面每道错题旁都写着“杨枳说”,一笔一画写的十分认真。 “嗯,平时记得多复习巩固。”杨枳说着将本子还了回去。 第5章 咫尺余温 下晚自习的铃声刚落,高姗就麻利地把笔记本和画笔塞进帆布包,伸手就去抢杨枳手里的书包:“我帮你拿,你手里还攥着卷子呢。 “不用,”杨枳轻轻往回拽,“没装几本书,不沉。再说,上次搬画板,是谁走三步歇一次,喊胳膊酸要我托着?” 杨枳抬眼瞥去,高姗果然鼓着腮帮,脸颊泛红,眼神满是不服气,像只被戳中弱点的小刺猬,只小声嘟囔:“那画板比你这书包沉三倍……”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头顶白炽灯晃眼,影子在斑驳墙上拉得忽长忽短。 晚风从窗缝钻进来,裹着初春的凉,杨枳往上拉了拉校服拉链。 “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杨枳忽然开口,语气平得没波澜,“说吧,想干嘛?” 身边没传来回应,只有轻轻的闷笑声。 杨枳侧身,正撞见高姗憋着笑的模样,“杨老师~”高姗拖长了语调,声音软乎乎的。 “我要是说,既想‘蹭’你讲题,又想‘偷’点时间跟你待着,算‘女干’还是‘盗’呀?” “闭嘴。”杨枳加快了脚步,“别想让我帮你的忙了。” “别啊!”身后传来飞奔脚步声,帆布鞋蹭得地面轻响,紧接着高姗掌心的温度透过发梢传过来,有点痒。 杨枳愣了愣,停了下来。 “我错了还不行嘛!”高姗声音软下来带点讨好,“我先回宿舍洗澡,洗完就来找你,保证乖乖听题不捣乱!最后一学期了,救救我吧,我的好阿枳。” 话音未落,怕杨枳反悔似的,高姗转身冲进宿舍楼,帆布包上的山形钥匙扣晃了晃,便没了影。 杨枳站在原地,摸了摸被揉过的头发,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回宿舍时,门没关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林晓棠啃苹果的脆响。 推开门,果然见她趴在桌沿上,看见杨枳进来,立刻把苹果核往垃圾桶里一丢,语气里满是揶揄。 “哟,我们杨大学霸终于回来了?我刚碰到高姗,跑得头发都乱了,看见我还慌慌张张打了个招呼,我问她‘赶着去哪儿’,她就‘啊’了一声,头都没回就跑进隔壁宿舍,急得跟后面有人追似的。” 林晓棠说着,故意往前凑了凑,手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你说她能有什么事这么急?我猜啊,肯定和你有关系。” 她边说边眨眼睛,眼神里的八卦都快溢出来了,“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上次我还看见她给你塞糖,杨枳,老实交代,你俩是不是偷偷好上了?” 杨枳没接她的话茬,只是把书包往桌上一放,伸手从衣柜里翻出换洗衣物,声音淡淡的:“别瞎猜,就是朋友。” “朋友?”林晓棠不依不饶,跟着站起来,凑到杨枳身边。 “我可记得,有一次高姗画画熬夜,第二天上课打哈欠,你悄悄给她塞了颗薄荷糖;还有月考,她数学没考好,躲在操场哭,也是你找到她,陪她待了半节课。杨小枳,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对别人可没这么上心过。” 杨枳拿着衣物的手顿了顿,却还是没回头,只是拉开沐浴间的门:“我纯直,喜欢帅哥,周屿那种。” 林晓棠顿时激动了起来:“杨小枳!你不会喜欢周屿吧!” “你猜。”杨枳说完就闪身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隔着门板,林晓棠的声音隐隐传了进来:“杨小枳!你故意的是不是?” 热水顺着花洒落下,滑过过肩膀,杨枳在水汽中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其实她自己早发现了。 整理错题本时,会特意把高姗常错的题标红;路过小卖部,会下意识拿两盒奶糖;甚至昨晚熬夜,还在草稿纸边角画了个小山,想着白天讲题时指给她看。 这些事,她从没为别人做过。 杨枳确信,高姗是自己很重要的人。 洗完澡,杨枳用毛巾把头发随意擦了擦,没像以前那样立刻吹头发。 剪了短发的好处在此刻凸显了出来。 杨枳换上宽松的睡衣,把换下来的校服叠好放在洗衣篮里,刚走到书桌前想把错题本摊开,就听见宿舍门被轻轻敲响。 “杨枳在吗?”高姗的声音传进来,还裹着轻快的笑意。 林晓棠趿着拖鞋拉开门,挑眉打趣:“哟,我们高大艺术家又来‘拜师’啦?快进来,你家‘小老师’刚把错题本理完,正等着呢。” 高姗抱着笔记本走进来,浅棕色的头发软乎乎地贴在耳后,发梢还滴着细碎的水珠,落在她校服领口上。 她手里攥着本封皮画满小山形的错题本,边角被翻得发软,封皮角落用荧光笔歪歪扭扭标着“阿枳专属讲题本”,旁边还画了个叼着笔的小人,一看就是她的手笔。 “我洗完澡啦,特意把头发擦半干就跑来了,怕你要早睡。” 高姗把笔记本轻轻放在杨枳的书桌上,又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块奶糖,糖纸是淡蓝色的,印着小小的云朵图案。 高姗指尖捏着糖纸转了圈,剥开放在杨枳手心:你上次说这个奶糖不粘牙,我特意留了几块。” 杨枳捏着奶糖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奶味慢慢在舌尖散开,连带着心里都软了些。 她刚想说“谢谢”,就见高姗已经翻开错题本,指尖指着用红笔圈得格外显眼的数学题,眉头轻轻皱着,像只遇到难题的小兽。 “咱们现在讲这个吧?我晚上自习又算了三遍,还是卡在求通项公式这步,总把首项和公差搞混,草稿纸都用了半张,你看我是不是哪里思路错了?” 说着,高姗把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推过来,纸上密密麻麻都是数字,还穿插着小小的山形图案。 山顶标着“这里错了”,山脚旁写着“问阿枳”,连修正带覆盖的地方,都画了个小山丘遮丑。 林晓棠凑过来瞥了眼,忍不住笑出声:“高姗你这草稿纸都能当画本了,不愧是艺术家。” 高姗吐了吐舌头,没反驳,只是往杨枳身边凑了凑,把笔记本往她那边又推了推,两人的肩膀几乎贴在一起。 “你看,这道题首先要判断是等差数列还是等比数列……”杨枳拿起笔,在稿纸上写下已知条件。 高姗凑得更近了些,脑袋靠得极近,发梢上的水珠不小心滴在杨枳的手背上,凉丝丝的。 “嗯,这个我懂,”她指着草稿纸上的数字,“可后面求前n项和S1,我总把公式记错。” “别急,”杨枳放慢语速,笔尖在草稿纸上画出清晰的公式,刻意把字写得比平时大些。 “可以把这两个公式写在笔记本第一页,旁边画个你最熟的小山,标上‘求和用’,下次做题前看一眼,多记几次就不会混了。” 高姗立刻点头,认真地在笔记本扉页写下公式,还特意用红笔把“小山求和”四个字圈起来,像得了什么秘诀。 “那你再算一遍,我跟着你步骤走,”她说着,把自己的笔递到杨枳手里,“你写慢一点,我怕跟不上,上次你写太快,我抄到一半就只能对着稿纸发呆。” 高姗的呼吸轻轻落在杨枳的耳边,带着点奶糖的甜意,有点痒,又有点烫。 杨枳接过笔,一笔一划在草稿纸上演算,每写一步都停顿两秒,等着高姗记完。 随着高姗越贴越近,杨枳心里忽然有点发慌。 以前她们好像都没有靠这么近过。 之前高姗来宿舍,总会凑到林晓棠桌边聊新出的画册,或是分享小卖部的零食,偶尔转头跟杨枳搭话,也多是“明天早自习带个馒头给我呗”,三两句就结束。 而杨枳那时总埋在题海里,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演算,顶多抬眼应一声,连头都很少抬。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谈论声都听不真切。 但现在杨枳感觉喉咙有点发干,于是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想拉开点距离。 可刚挪了半寸,就被高姗轻轻拽住了胳膊,她的指尖带着刚洗过澡的暖意,像软乎乎的钩子:“别挪嘛,离远了我看不清你写的字,像小蚂蚁。” 杨枳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高姗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传过来。 杨枳只能僵硬地坐好,继续在草稿纸上写最后几步,笔尖却有点抖。 “好啦!算对了!”高姗看着草稿纸上最后的答案,“阿枳你也太厉害了吧,讲一遍我就懂了。” 高姗说着,又从口袋里摸出颗桂花糖,这次没直接递过去,而是剥了糖纸,轻轻递到杨枳嘴边,指尖离她的唇只有一点点距离:“给你的,辛苦啦,我的小老师。” 桂花糖的甜香飘进鼻腔,杨枳想着林晓棠的揶揄,于是指尖动了动,抬手轻轻捏住了另一边的糖块边缘,把糖果放进口中。 清甜的桂花香混着蔗糖的甜意立刻漫开。 比刚才的奶糖更浓,也更烫。 “对了,”高姗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时里面躺着个银色的山形钥匙扣。 和杨枳送她的那个如出一辙,只是山顶刻的字换成了十分显眼的“枳”字,雕刻的痕迹却稍显生涩。 “这个给你,上次你送我那个,我天天挂在帆布包上。这个你带着,这样我俩就都有一个啦,像不像……像情侣款?”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带着点试探,又飞快地补充:“开玩笑的啦,就是觉得这样很搭,是闺蜜款哦!” “嗯。”杨枳接过钥匙扣,指尖蹭过那个“枳”字,是冰凉的金属触感。 “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杨枳赶紧把卷子和草稿纸收起来,声音有点急促,“明天还要上早自习,你回去也早点睡,别又熬夜画画。” “嗯,好,我知道啦。”高姗点点头,却没立刻起身,“杨枳,有你在,真好。不管是讲题,还是……还是做别的什么,都觉得很开心。” 杨枳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避开高姗的目光,盯着桌角的错题本,低声又说了句:“嗯。” 高姗走后,杨枳躺在床上,她想起高姗递糖时的指尖,想起两人靠在一起讲题时的距离,想起那句带着玩笑的“情侣款”,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有点空落落的。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又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 杨枳翻了个身,把钥匙扣放在枕头边,闭上眼时,鼻尖好像还萦绕着高姗身上的橘子味洗发水,和桂花糖的甜意,让她好久都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