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而渡》 第1章 业镜初现 深夜十一点,浦市刑侦支队办公室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浓稠的速溶咖啡味、熬夜过度的汗味,以及至少五种不同Alpha因焦躁而失控逸散的信息素。这股混合的浊流,对刑侦队长渡川而言,不啻于一场酷刑。 他的太阳穴像是被无形的钢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呼吸都像吸进了粗糙的沙砾。这是他深埋心底的秘密——对杂乱信息素的极度敏感,一种近乎生理性的“过敏”。他强压下翻涌的恶心感,拳头抵在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第三起了!”渡川的声音因压抑怒火而沙哑,他指着白板上并排的三张现场照片,“同一个凶手,同样的手法,把法律踩在脚下!我们却连他妈的影子都摸不到!” 照片上的死者,生前皆是游走于法律灰色地带、却证据不足而逍遥法外的“体面人”。凶手在现场未留痕迹,却总留下一面仿古的、边缘沾血的铜镜。 媒体赠其代号——“业镜”。 意指业力之镜,因果报应。 “渡队,”副队长周锐递过一杯冰水,低声道,“上头又打电话来催了,压力很大。” 渡川接过水杯,冰凉触感暂缓了额角剧痛。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吸入的却是更多杂乱的信息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就在他濒临失控边缘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股微妙的气流变化,如同冰棱坠入沸水。 所有嘈杂的声响,连同那些让渡川痛不欲生的信息素“杂音”,在那一刻骤然衰减。并非消失,而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调低了音量。 渡川猛地睁开眼。 一个身着黑色长大衣的男人立于门口,身形修长,与周围疲惫亢奋的警员格格不入。他肤色冷白,五官利落分明,一双浅色瞳孔望过来时,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毫无波澜。 局领导陪在一旁,语气带着谨慎:“渡队,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总部特派的犯罪心理顾问,顾临渊先生。‘业镜’案由顾顾问协助侦破。” 顾问。 渡川心底冷笑。又是那些靠数据和理论指手画脚的空谈家。他最厌烦这类人。 顾临渊的目光淡扫全场,落在渡川身上。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审视一件工具。渡川体内Alpha的领地意识被瞬间激起。他大步上前,伸出手,语气硬得像砸在地上的石头: “渡川。现场简报在桌上。顾顾问舟车劳顿,要不要先看看?” 他刻意释放出一丝属于顶级Alpha的压迫性气息,如暗流涌动的江河,这是他惯用的、让对方知难而退的小伎俩。 然而,顾临渊甚至未看他伸出的手,视线越过渡川,落在白板照片上,声音清冷如碎冰相撞:“不用。直接去第三个现场。” 渡川的手僵在半空,一股被无视的怒火直冲头顶。他正要发作,却见顾临渊已转向他,浅色瞳孔里无波无澜:“另外,渡队长,请收敛你的信息素。它在干扰我的判断。” 操! 办公室一片死寂。所有警员都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周锐已做好拉架准备。 渡川气极反笑,上前一步,几乎与顾临渊鼻尖相贴,Alpha的强势气息如实质般压向对方:“顾顾问,这是我的地盘,我的现场!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话音,戛然而止。 因在这一刻,一股他从未体验过的气息,温和却不容抗拒地笼罩了他。 那不是任何一种可名状的“味道”。更像是一种……感知上的绝对静默。 仿佛一瞬间被抛入宇宙真空,所有声音、杂念、令他头痛欲裂的“噪音”都消失了。万籁俱寂,只剩冰冷的、带着一丝古老焚香感的安宁。 他暴躁的信息素,剧烈的头痛,所有负面情绪,在这片“寂静”里,如雪花入水,瞬间消融。 渡川僵在原地,震惊地注视着眼前这张冰冷的脸。 而顾临渊,在渡川信息素扑面而来时,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一股充满生机与锈蚀感的力量,如夏日暴雨般蛮横地撞入他常年寂静的世界,激起圈圈陌生的涟漪。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死死绞缠。 一个震惊未消,眸中翻涌惊涛。 一个冷冽依旧,眼底掠过讶异。 空气中,那冰冷焚香与暴雨锈铁般的气息无声交织、碰撞。 “咳,”周锐硬着头皮打破僵局,“顾顾问,第三个现场还保持着原状,我们现在过去?” 顾临渊率先移开目光,恢复万年不变的冷漠,仿佛刹那异样从未发生。他淡应一声:“嗯。” 转身向外走去,那片令渡川沉醉的“寂静”也随之远离。 杂乱的“噪音”如潮水般再次涌来,瞬间将渡川吞没。短暂的安宁过后,痛苦反而更加尖锐。 鬼使神差地,渡川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经过他身边的顾临渊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奇异的“寂静感”再次清晰。 “你……”渡川的声音带着未察觉的沙哑与依赖,“你到底做了什么?” 顾临渊脚步一顿,低头看向自己被抓住的手腕,然后缓缓抬眼,迎上渡川复杂探寻的目光。他静默两秒,清冷的声音如同判决: “渡队长,我只是让你体验了一下……” “什么是真正的安静。” (第一章完) 第2章 无声战场 警车撕裂午夜的寂静,驶向第三起“业镜”案发现场——位于城郊的一栋高级公寓。 车内气氛压抑。渡川亲自开车,顾临渊坐在副驾驶,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侧脸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周锐和其他几名队员坐在后座,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渡川的指节不时收紧方向盘。顾临渊的存在感太强了,那股奇异的“寂静”领域虽然收敛了许多,但仍像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着他,将外界那些令人烦躁的信息素杂音过滤掉大半。这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让他感到一种近乎耻辱的依赖。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维持住脸上惯有的冷硬表情。 而顾临渊,看似平静,内心的波动却远非表面那般无澜。渡川身上那股暴雨锈铁与新生草木的气息,霸道地充斥在狭小的车厢里,与他自身死寂的“真空”激烈地碰撞、交融。这感觉陌生而强烈,扰得他惯常如精密仪器般运行的思维,出现了一丝不该有的滞涩。他微微蹙眉,将这归咎于环境的不确定性。 车子抵达现场。公寓楼下拉起了警戒线,闪烁的警灯给夜色涂上一层不安的色彩。 现场保护得很好,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死亡的气息和之前到场警员们纷乱的信息素。渡川刚一下车,熟悉的刺痛感便再次袭来,虽然比在办公室时弱了许多,但仍让他眉头紧锁。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顾临渊。对方正戴上一次性手套,动作优雅而精准,那双浅色的眸子扫过警戒线外的区域,像是在读取肉眼不可见的信息。 “现场在几楼?”顾临渊问,声音依旧平淡。 “十七楼,东户。”渡川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向电梯,“死者赵铭,四十二岁,一家金融公司老板,表面上是慈善家,背地里涉嫌多项金融欺诈和非法集资,但因证据链问题一直逍遥法外。” 顾临渊微微颔首,未置一词。 电梯上升的短暂时间里,沉默蔓延。渡川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人散发出的那种“寂静”在微微调整,似乎正在为进入核心现场做准备。这种对自身能力的精确控制力,让他暗自心惊。 电梯门打开,一股更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混合着涌来。先期到达的法医和技术队员正在忙碌。 “头儿,顾顾问。”周锐迎上来,脸色凝重,“和之前两起一样,干净得吓人。除了那面镜子。” 顾临渊绕过他们,径直走向卧室——案发的第一现场。 渡川紧随其后,他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顾问,究竟有什么本事。 卧室里,死者赵铭倒在血泊中,致命伤在心脏,一刀毙命,手法干净利落。他的脸上凝固着惊恐与难以置信的表情。在尸体旁边的床头柜上,端正地摆放着一面边缘沾血的仿古铜镜——“业镜”。 顾临渊在门口停下脚步,没有立刻进去。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着什么。渡川屏住呼吸,注意到顾临渊周身那股“寂静”感正在缓缓扩散,如同水银泻地,无声地覆盖了整个房间。 几秒钟后,顾临渊睁开眼,迈步走了进去。他的脚步很轻,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凶手是男性,身高大约在178到182公分之间。”顾临渊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左利手。体重偏轻,但力量控制极佳,接受过专业的格斗或军事训练。” 技术队的队员下意识地看向地面,寻找脚印,却一无所获。 渡川眉头紧锁:“依据?” 顾临渊没有看他,而是走到窗边,手指轻轻拂过窗框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痕迹。“刀口的角度和深度,推断出的发力习惯和身高臂展。他对人体结构非常了解,才能做到一击毙命。”他顿了顿,指向窗帘后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那里,有轻微的织物纤维残留,不属于死者,也不属于这间屋子任何已知的织物。凶手曾在那里短暂停留,观察。” 技术队员立刻上前取证。 渡川心中震动。这些细节,在之前的现场勘查报告中并未被重点提及。这个顾临渊,确实有几分邪门。 “还有呢?”渡川的声音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审视。 顾临渊转过身,浅色的眸子第一次真正聚焦在渡川脸上,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灵魂:“他在享受。” “什么?” “他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完成一件作品。”顾临渊的声音低沉下去,“他在享受这种‘审判’的过程,享受你们……或者说我们,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他走到那面“业镜”前,目光落在镜面上:“这面镜子,不是留给死者的,是留给我们的。他在向我们宣战。” 就在这时,顾临渊的目光微微一凝。他凑近镜框边缘一个极其细微的雕刻花纹处,那里似乎沾着一点不同于血迹的暗色污渍。 “放大镜。”他伸出手。 旁边的技术队员立刻递上。顾临渊仔细观察了片刻,然后直起身,看向渡川,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渡队长,我想,我们可能都错了。” “什么意思?” “这面‘业镜’上,有微量的……深海藻类残留物。”顾临渊缓缓道,“这种藻类,只生长在特定深度、水质纯净的寒冷海域。本市范围内,只有一个地方符合条件——” 渡川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地名脱口而出: “‘静水’私人海洋研究所?” 那是本市一个极其低调却又背景深厚的科研机构,涉足海洋生物医药研究,其创始人更是德高望重的学术泰斗。 “业镜”案的线索,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指向了一个具体的地点,却也将案件引入了一个更加扑朔迷离、可能牵扯巨大的方向。 渡川看向顾临渊,两人目光再次交汇。之前的对峙和猜疑,在这一刻被一种无形的紧迫感和共同的目标暂时压下。 这场无声的战场,终于露出了第一缕硝烟。而他们的合作,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完) 第3章 静水探渊 “静水私人海洋研究所”坐落在城市边缘一处僻静的海湾。白色的建筑群依山傍海,风格极简而现代,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冷清感。与其说是个科研机构,不如说更像一个高级疗养院。 渡川的车队停在研究所气派的镂空金属大门外。他亮出证件,向保安室说明来意——以例行安全检查的名义,这是周凛组长特批的、避免打草惊蛇的方案。 等待放行时,渡川瞥了一眼副驾驶的顾临渊。从上车到现在,他一直闭目养神,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但渡川能感觉到,那股笼罩着自己的“寂静”领域比来时更凝练了,像一层无形的铠甲。这家伙,是在提前为可能遇到的信息素干扰做准备? “这地方……真安静。”周锐在后座低声说了一句。不仅是环境安静,连信息素都异常“干净”,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波动。 大门。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性迎了出来,身后跟着两名助理。他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和善,眼神温和。 “各位警官辛苦了,我是研究所的副主任,姓陈,陈明远。欢迎前来指导工作。”他微笑着与渡川握手,态度从容不迫。 渡川敏锐地感知到,这位陈主任是个Beta,信息素平和稳定,没有任何攻击性。他公事公办地介绍了自己和队员,刻意模糊了顾临渊的顾问身份。 陈明远目光扫过顾临渊时,微微停顿了一下,笑容不变:“这位是?” “总部专家,协助检查。”渡川言简意赅。 “原来如此,各位请随我来。”陈明远并未多问,转身引路,介绍起研究所的基本情况,语气平和,条理清晰。 他们穿过明亮整洁的走廊,两侧是透明的实验室,各种昂贵的仪器正在运转,研究人员安静地忙碌着。一切都井然有序,符合最高标准的科研环境规范。 渡川一边听着介绍,一边仔细观察。这里太“干净”了,干净得有些不真实。他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异常的信息素,或者可疑的痕迹,但一无所获。他甚至偷偷留意顾临渊的反应,却发现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目光偶尔会落在某个实验设备或通风口上,停留片刻。 “陈主任,你们研究所主要进行哪方面的研究?”渡川例行提问。 “主要是海洋微生物的药用价值开发,尤其是一些特殊藻类提取物在神经退行性疾病方面的应用。”陈明远回答得滴水不漏,“我们非常注重安全与合规,所有流程都有严格记录。” 藻类。这个词让渡川和身后的周锐等人精神一振。 “听说你们这里有独特的深海藻类培养基地?”渡川顺势问道。 陈明远笑了笑,指向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安全门:“是的,那是我们的核心实验区之一,模拟特定深海环境。不过那里是无菌环境,进出需要严格的消毒程序,恐怕不太方便让各位进去。” 理由合情合理。渡川没有强行要求,以免引起对方警觉。他换了个方向:“研究所的人员管理呢?近期有没有人员变动,或者……异常情况?” 陈明远露出恰到好处的思索表情,然后摇头:“我们研究所人员很稳定,大家都是潜心科研的,没听说有什么异常。各位警官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他反问得自然,眼神坦诚。 渡川打着哈哈应付过去,心里却沉了几分。这次明面上的“安全检查”,恐怕很难有直接收获。这个陈明远,说话滴水不漏,整个研究所也像铁板一块。 就在他们结束参观,准备离开主建筑时,一直沉默的顾临渊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陈主任,你们研究所的通风系统,很特别。” 陈明远脚步一顿,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笑:“哦?专家有何高见?我们采用的是最高效的空气过滤系统,确保内部空气洁净。” 顾临渊的目光掠过天花板一角几乎看不见的通风口,语气平淡无波:“效率很高。高到……足以过滤掉绝大多数信息素的自然扩散。在这种环境下工作久了,会不会对信息素的感知变得迟钝?” 一瞬间,陈明远脸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零点一秒,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他立刻恢复了自然:“专家说笑了,科研工作需要高度专注,环境安静些是好事。” 渡川心中一动,深深看了顾临渊一眼。这家伙,果然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一个需要如此严格控制内部信息素环境的研究所,真的只是为了“安静”? 离开研究所大楼,在返回停车场的路上,经过一处相对老旧的附属仓库时,顾临渊的脚步不着痕迹地慢了一拍。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仓库侧门下方一道不起眼的、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痕迹。 那痕迹,非常细微,颜色近乎褐黑,混在灰尘中,几乎无法辨认。 但渡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脏猛地一缩。作为刑警,他对那种颜色太熟悉了——那极像是稀释过的、或被仔细擦拭后残留的血迹! 顾临渊没有停留,也没有指出来,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继续向前走去。 渡川深吸一口气,压下立刻冲进去检查的冲动。打草惊蛇是最蠢的行为。他面色如常地跟上队伍,坐进车里。 车子驶离“静水”研究所。直到开出很远,渡川才沉声开口: “你怎么看?” 顾临渊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淡淡道:“太干净了。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 “那个仓库……” “需要更充分的理由,和更隐蔽的方式进去。”顾临渊打断他,“那个陈主任,不简单。他身上有很淡的……消毒水掩盖不住的海水腥气。不是普通的鱼腥,是深海的、带着金属感的味道。” 渡川握紧了方向盘。看来,“静水”之下,并非波澜不惊,而是暗流汹涌,甚至可能藏着一个巨大的深渊。 “接下来怎么办?”周锐问道。 渡川看了一眼身旁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开的顾临渊,眼神锐利起来: “查!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我倒要看看,这‘静水’底下,到底藏着什么鬼!” (第三章完) 第4章 涌动 回到市局,已是凌晨。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尽管渡川自己深受其苦,但高强度熬夜下,不少老烟枪同事依旧靠这个提神。他只能尽量坐在窗边,呼吸着窗外冰冷的空气,试图缓解那种熟悉的、被信息素“杂音”包围的窒息感。 顾临渊独自坐在离人群最远的角落,面前摊开着“业镜”案的全部卷宗。他指尖夹着一支极细的电子笔,在平板电脑上飞速勾勒着关系图,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更添几分疏离。 渡川端着一杯热茶走过去,放在他手边。“喝点热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他还不习惯主动关心这个昨天还剑拔弩张的“顾问”。 顾临渊的目光从屏幕上抬起,落在那杯氤氲着热气的茶水上,停顿了一秒。“谢谢。”声音依旧平淡,但并未拒绝。 渡川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你怎么看那个陈主任?” “他在说谎。”顾临渊的视线回到关系图,语气肯定,“关于研究所的日常,他描述得过于完美,像背诵台词。提到深海藻类时,他右手拇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左手食指关节,这是典型的紧张和掩饰动作。” 渡川心中凛然。他当时只觉得对方应答得体,没想到顾临渊已经捕捉到如此细微的破绽。“那个仓库呢?” “血迹残留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八十。形态符合被匆忙擦拭后的滴落状。”顾临渊调出手机里快速拍下的、经过锐化处理的仓库门照片,虽然模糊,但那道暗色痕迹确实令人心惊。“需要潜入取证。” “潜入?”渡川皱眉,“风险太大。没有搜查令,一旦被发现,打草惊蛇不说,我们整个案子都会被动。” “所以需要理由。”顾临渊终于抬眼看他,浅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光,“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且合情合理的理由。” 就在这时,周锐急匆匆地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兴奋:“头儿!顾顾问!有发现!” 两人同时看向他。 “我们重新梳理了三位死者的社会关系网络,发现一个交叉点!”周锐将一份打印资料摊在桌上,“他们都曾向一个名为‘深海探索基金会’的机构捐赠过巨额资金!而这个基金会的主要资助对象之一,就是——‘静水研究所’!” 渡川和顾临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锐利。 交叉点出现了! “基金会背景查了吗?”渡川立刻问。 “查了!注册法人很干净,但资金流向复杂,有层层嵌套的空壳公司,最终流向境外,追查需要时间。”周锐语速很快,“但关键是,这个基金会每年会为研究所举办一次闭门答谢晚宴,邀请主要捐赠人参加。今年的晚宴,就在明晚!” 渡川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暴涨:“机会来了!” 他看向顾临渊:“我们可以伪装成捐赠人,或者……安保人员,混进去!” 顾临渊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捐赠人身份核查严格,容易暴露。安保人员接触核心区域有限。” “那你的意思是?” 顾临渊的指尖在平板上一划,调出静水研究所的建筑结构图(通过公开资料和卫星图拼凑),指向那个可疑的仓库区域。 “晚宴期间,大部分人员会集中在主宴会厅。这里是监控和守卫最薄弱的时候。”他抬起头,看向渡川,“我们需要一个借口,在晚宴进行时,脱离主会场,接近仓库。” “什么借口?” 顾临渊的目光落在渡川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语气平静无波:“渡队长,可能需要你牺牲一下。” 渡川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可以假装突发性的信息素紊乱症。”顾临渊的语气像在陈述一个实验方案,“这种在高级社交场合并不少见,尤其是Alpha在压力下。你需要一个安静、偏僻的房间‘休息’。而那个仓库附近的闲置储物间,会是合乎逻辑的选择。” 渡川的脸瞬间黑了。让他一个以强悍著称的刑警队长,假装那种……那种丢人的病症? 周锐在一旁憋笑憋得肩膀发抖。 “顾、临、渊!你有病可以去治,我一个刑警队长让我装那种丢人的病?你自己怎么不装”渡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是最高效、最不易引起怀疑的方案。”顾临渊无视他的怒火,冷静分析,“我会以你的‘私人医生’或顾问身份陪同,便于在研究所内行动。我们可以携带微型取证设备。” 渡川瞪着顾临渊,对方一脸“为工作牺牲理所应当”的正直表情。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把那杯热茶泼到对方脸上的冲动。为了案子……他忍了! “好!”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答应下来,“但你怎么保证他们会把我们引到仓库附近?” “这取决于你表演的逼真程度。”顾临渊淡淡道,“一个真正痛苦且需要绝对安静环境的‘病人’,自然会要求远离喧嚣的宴会厅。研究所为了声誉,会尽量满足‘重要捐赠人’的合理要求。届时,我会提出建议。” 计划就此定下。周锐负责搞定伪造的邀请函和身份,技术队准备微型侦查设备。 散会前,渡川叫住准备离开的顾临渊。 “喂,”他语气还是有些硬,“明天……我‘发病’的时候,你……” 他想问,你那个“寂静”的领域,能不能提前准备好?他可不想在扮演信息素紊乱的时候,真的被周围可能存在的杂乱信息素搞到真崩溃。 顾临渊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但清冷的声音传来: “我会在旁边。” 短短五个字,没有任何承诺,却奇异地让渡川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他看着顾临渊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个冷冰冰的家伙,或许……也没那么讨厌。 明晚的“静水”晚宴,注定不会平静。暗流,已在夜色下悄然涌动。 (第四章完) 第5章 错位搭档 明晚就是“静水”晚宴,时间紧迫。渡川决定利用白天的时间,重新梳理三位死者的财务记录,希望能找到更多与“深海探索基金会”的关联。他把任务分派下去,办公室里顿时键盘声、电话声、翻动纸张的声音响成一片。 各种信息素也因主人的焦躁而更加活跃地弥漫在空气里。渡川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粗暴地拉开抽屉,翻找平时几乎不用的止痛药。 “用这个。” 一个冷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渡川抬头,看见顾临渊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桌旁,递过来一个白色的小瓶,没有标签。 “什么玩意?”渡川没接,眉头拧紧,带着刑警本能的警惕。 “我自己配的舒缓剂。能暂时降低信息素受体的敏感度,副作用是可能轻微嗜睡。”顾临渊的语气像是在做实验报告,“比你那种纯粹麻痹神经的止痛药更对症。” 渡川盯着那瓶药,又盯着顾临渊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一阵烦躁。这家伙,一副什么都懂、居高临下的样子。 “用不着。”渡川硬邦邦地回绝,自顾自吞了两片止痛药,“我习惯了这个。” 顾临渊也没坚持,收回药瓶,转身走回自己的角落,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无效的数据投递。渡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更堵了。 下午,技术队终于拿到了晚宴的详细流程和部分区域示意图。渡川召集核心队员在小会议室里讨论行动细节。 “我和顾顾问会以‘星辉科技’代表的名义进入,周锐带人在外围接应。”渡川指着白板上画出的简易地图,“我们的目标是仓库区域。根据顾顾问的判断……”他顿了一下,还是用了这个称呼,“仓库侧门有疑似血迹,需要近距离取证。” “怎么接近?”一个队员问,“晚宴核心区域离仓库有段距离,巡逻保安不少。” 渡川按了按还在发胀的太阳穴,把顾临渊那个让他窝火的方案说了出来:“我假装信息素紊乱,需要休息。顾顾问陪同,借机寻找靠近仓库的机会。” 队员们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古怪。让自家队长装病,还是装这种“难以启齿”的病? “头儿,这……能行吗?”周锐忍不住开口,“你这气场,装晕车都比装这个像啊。” 渡川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顾临渊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演技是其次。关键在于,如何让研究所的人主动把我们引到偏僻处。”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主宴会厅和仓库之间的一个岔路口,“这里,是通往后勤区域的必经之路。晚宴开始后四十分钟左右,是甜品时间,人流会相对分散。渡队长可以选择在那个时间点‘发病’。” 他分析得条理清晰,但渡川听着却格外刺耳。这家伙,连他什么时候“发病”都计划好了?把他当什么了?一个按按钮启动的程序? “你怎么知道四十分钟后是甜品时间?流程表上可没写这么细。”渡川挑刺道。 “静水研究所历年答谢晚宴的流程具有高度重复性。根据公开的往届资料和受邀宾客的回忆,甜品时间通常在开场后三十到五十分钟之间。取其中值,是概率最高的选择。”顾临渊回答得滴水不漏,像是在背诵维基百科。 渡川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到时候见机行事。” “随机应变的前提是拥有充分的预案和精准的情报支持。”顾临渊毫不退让,“盲目行动会增加暴露风险。” 会议室内气氛有些僵。周锐赶紧打圆场:“顾顾问考虑得很周全,头儿的意思也是要灵活嘛。咱们再把接应的几个方案细化一下……” 接下来的讨论,渡川和顾临渊几乎不再直接交流。渡川坚持要靠现场直觉和刑警的经验临场发挥,顾临渊则不断强调数据分析和预案的重要性。两人各执一词,虽然都是为了案子,但之间的隔阂与不信任感显而易见。 散会后,众人离开。渡川靠在椅子上,疲惫地闭上眼。止痛药的药效上来了,头痛缓解了些,但心里的烦躁却没减半分。他承认顾临渊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有点邪门,但那副“我的一切都基于逻辑和计算”的傲慢态度,实在让他火大。查案不是做数学题,很多微妙的东西,是数据无法捕捉的。 另一边,顾临渊回到座位,看着电脑屏幕上复杂的关系图,眼神也有些冷。这个渡川,冲动、固执、过度依赖不稳定的直觉,拒绝更优的方案。在他看来,这种情绪化和不专业的作风,才是办案最大的风险。他的能力,在这种人手下,能发挥几成? 两人隔着大半个办公室,各自沉浸在思绪里。一个觉得对方是不懂变通的冰冷机器,一个认为对方是鲁莽感性的顽固莽夫。 他们都认为对方的能力有严重缺陷,完全不是理想的搭档。唯一支撑他们继续合作的,是对“业镜”案真相的共同追求,以及那一点点……无法言说、却真实存在的,在彼此气息范围内才能获得的奇异安宁。 但这丝安宁,还不足以化解他们之间巨大的理念鸿沟。 明晚的晚宴,与其说是合作,更像是一场在刀尖上进行的、充满不确定性的相互试探。他们都对彼此的能力充满怀疑,也都憋着一股劲,想要证明自己的方式才是正确的。 (第五章完) 第6章 错误导节奏 “静水”私人海洋研究所的答谢晚宴,在一座临海的玻璃穹顶宴会厅举行。华灯璀璨,衣香鬓影,舒缓的爵士乐与海浪声交织。穿着考究的宾客们手持香槟,低声交谈,一派上流社会的优雅景象。 渡川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强健的体魄被勾勒无遗,但他浑身不自在,感觉像是被塞进了精致的笼子里。他身边的顾临渊则是一身哑光黑的定制礼服,衬得他肤色愈冷,气质清绝,与周遭环境有种诡异的融洽,仿佛他本就是这个冰冷奢华世界的一部分。 两人以“星辉科技”副总裁及其特别顾问的身份入场。渡川努力挤出的商业微笑略显僵硬,而顾临渊则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感,目光平静地扫视全场,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扫描仪。 “发现什么了?”渡川借着举杯的机会,压低声音问。他感觉周围各种精心修饰过的信息素像无数根细针,试图刺穿他的防御,全靠身边顾临渊那圈无形的“寂静”领域勉强抵挡。 “陈明远在九点钟方向,正与两位重要捐赠人交谈。主宴会厅通往后勤区的通道有两人把守。仓库方向在东南侧,需要穿过一条长约二十米的内部走廊。”顾临渊的声音平稳得像在播报数据,“根据计划,二十五分钟后,甜品台开放,是行动窗口。” 渡川嗯了一声,心里却烦躁不已。这种被精确到分钟的计划让他感觉像个提线木偶。他更习惯在混乱中捕捉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渡川看着顾临渊游刃有余地与几个上来搭话的人周旋,言辞精准,滴水不漏,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又冒了出来。这家伙,好像真的什么都算准了? 终于,临近顾临渊预定的“发病”时间。侍者开始推着精美的甜品车入场,宾客的注意力被分散,人流开始向甜品台移动。 “准备。”顾临渊递给他一个眼神。 渡川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按照计划,捂住额头表现出不适——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宴会厅的侧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人踉跄冲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喊道:“不、不好了!后厨……后厨冷库那边……有、有血!” 嗡—— 宴会厅瞬间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惊呼和议论! 计划全被打乱了! 渡川瞳孔一缩,刑警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这是突发状况,是接近核心区域的绝佳机会!他几乎立刻就要朝那个服务生冲过去。 “别动!”顾临渊的手看似随意地搭上他的手腕,力道却大得惊人,声音冷冽如冰,“是陷阱。” “什么?”渡川猛地回头,眼中怒火燃烧,“证据可能就在眼前!” “时机太巧了。”顾临渊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捕捉着每个人脸上的细微表情,“消息来源不明,反应过度。他们在试探,看谁会第一个跳出来。” “难道就这么看着?”渡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感觉到陈明远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带着探究。 “等。”顾临渊的声音不容置疑,“研究所的人会去处理。混乱中,才是我们行动的机会。原计划取消,跟我来。” 他不由分说,拉着渡川,不是走向事发地,反而是逆着有些骚动的人流,朝着与仓库区相反的一个相对安静的露台方向走去。 “你干什么?!”渡川被他拽着,怒火中烧。他觉得顾临渊的谨慎简直不可理喻,这是在贻误战机! “制造不在场证明。”顾临渊将他拉到露台的阴影处,海风瞬间吹散了周围的喧嚣和信息素,“我们现在‘应该’是因为受到惊吓,需要出来透透气。而不是对‘后厨冷库’表现出异常兴趣。” 渡川狠狠甩开他的手,胸膛起伏:“你的计划!你的数据!现在全完了!按我的方式,刚才就能混进去!” “然后呢?”顾临渊转身,冷冰冰地看着他,“被当场识破?打草惊蛇?让所有线索断在这里?渡队长,你的直觉就是不顾后果地往前冲吗?” “总比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强!”渡川口不择言。 两人在露台的阴影下对峙着,海风也吹不散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个认为对方鲁莽坏事,一个觉得对方懦弱保守。 就在这时,顾临渊的目光忽然越过渡川的肩膀,望向宴会厅内,眼神微凝:“……看来,你是对的。” 渡川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陈明远带着几个人,匆匆走向的,根本不是后厨方向,而是——东南侧的仓库区!他们在利用刚才的骚乱作为掩护,意图悄悄转移仓库里的东西! 渡川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瞬间明白了,那个服务生的喊叫,不仅是试探,更是一个调虎离山的计策!如果刚才他们真的冲向“后厨”,就正中了对方下怀,反而为仓库区的行动打了掩护! 顾临渊的冷静,阴差阳错地,让他们窥见了对方的真实意图。 “现在怎么办?”渡川压下心中的震动,声音沙哑地问。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顾临渊的判断,或许……有他的道理。 顾临渊的视线紧紧锁定着陈明远离去的背影,快速说道:“他们的人被分散了。这是机会。绕道员工通道,赶在他们之前到达仓库侧翼。但要快,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一次,渡川没有反驳。 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不得不压下所有分歧,朝着黑暗中那个未知的仓库,悄然潜行而去。他们的合作,在一次失败的计划和一场意外的混乱中,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被迫开始了。 (第六章完) 第7章 深渊侧影 露台外的海风带着咸腥的湿气,吹不散两人之间紧绷的沉默。渡川看着顾临渊冷静到近乎无情的侧脸,刚才那句“你是对的”像根刺扎在心里——这不是认可,而是更深的隔阂。但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 “员工通道在哪?”渡川压下火气,声音沙哑。 顾临渊抬手指向宴会厅侧面一条不起眼的走廊:“穿过备餐间,消防通道楼梯下去。但下面可能有监控或守卫。” “顾不上了。”渡川扯松领带,眼中闪过刑警抓捕猎物时的锐光,“你跟紧我。” 两人迅速闪进备餐间,忽略身后侍应生诧异的目光。推开沉重的消防门,楼梯间昏暗的灯光映出冰冷的混凝土墙壁。渡川打头阵,脚步放得极轻,耳朵捕捉着下方的任何动静。顾临渊紧随其后,呼吸平稳,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 下到一层,楼梯间门缝外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和推车声。渡川贴着门缝观察,回头对顾临渊比了个手势:两名守卫。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冒险强冲,顾临渊却按住了他的肩膀。 “等等。”顾临渊的声音低得几乎只剩气音。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感知什么。几秒后,他睁开眼,指向走廊另一端:“那边,有通风管道的声音。主通风系统在维护,备用系统功率不足,会产生低频噪音。能掩盖我们的脚步声。” 渡川将信将疑,但此刻他只能选择相信这家伙邪门的观察力。两人悄无声息地潜到走廊另一端,果然,一阵低沉的嗡鸣声从墙壁内传来。借着这噪音的掩护,他们像两道影子般快速穿过走廊,逼近仓库区。 仓库厚重的金属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渡川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一条缝。 里面并非想象中的堆满杂物的仓库,而是一个被改造过的空间!中央放置着大型水族箱般的透明容器,里面幽蓝的海水中漂浮着某种奇特的、发出微弱荧光的藻类。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海水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陈明远和两名助手正匆忙地将一些文件和样本箱装入移动硬盘和冷藏箱。 “果然有问题!”渡川眼神一厉,正要冲进去,却被顾临渊死死拉住。 “看地面。”顾临渊低声道。 渡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骤停——仓库门口地面有着几乎看不见的、细如发丝的红外线警报装置!一旦触发,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陈明远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猛地抬头望向门口,眼神锐利如鹰隼!他示意一名助手过来查看。 脚步声逼近! 渡川和顾临渊迅速后撤,躲进旁边一个堆放清洁工具的阴暗角落。空间狭小,两人几乎贴在一起。渡川能清晰地感觉到顾临渊身上那股冰冷的“寂静”领域全力展开,将两人包裹,最大限度地削弱着他们的存在感。 那名助手走到门口,狐疑地四下张望。渡川屏住呼吸,肌肉紧绷,准备随时暴起制敌。顾临渊的手轻轻搭在他的后腰,一股奇异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微凉气息缓缓渗入,奇迹般地平复了他因紧张而躁动不安的信息素。 助手没发现异常,嘟囔着回去了。 危机暂时解除。但渡川浑身僵硬,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此刻的姿势。顾临渊的脸近在咫尺,浅色的瞳孔在黑暗中仿佛能发光,冷静得让人心惊。而他自己,竟然在这个最讨厌的家伙的气息笼罩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这认知让他无比恼火。 “他们很快会转移完毕。”顾临渊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必须拿到证据。” “怎么拿?冲进去硬抢?”渡川没好气地低声反驳。 顾临渊没有回答,目光落在角落一个废弃的推车上。他轻轻挪动身体,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纽扣大小的微型信号干扰器(技术队准备的),迅速调试了一下。 “三十秒。”他说,“干扰器能暂时瘫痪仓库内的监控和警报三十秒。我去引开他们注意力,你趁机潜入,取样本和拍照。目标:发光藻类容器旁的银色样本箱。” “你疯了?!”渡川抓住他的手腕,“你怎么引开?” 顾临渊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这是我的专业领域。渡队长,你的任务是拿到证据。相信我一次。” “相信你?”渡川几乎想冷笑,但看着对方毫无波澜的眼睛,那句嘲讽卡在了喉咙里。时间紧迫,由不得他犹豫。 “……好。”他咬牙松开手。 顾临渊悄无声息地滑出角落,没有走向仓库门,而是反向朝着来时的走廊跑去。几秒后,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像是玻璃摔碎的声音! 仓库内的陈明远等人立刻被惊动! “怎么回事?出去看看!”陈明远厉声喝道,带着一名助手冲了出去。 仓库内只剩下一名助手在匆忙收拾。 就是现在! 渡川如猎豹般窜出,凭借多年刑警的身手,无声无息地放倒了那名留守的助手。他快速冲到发光藻类的容器旁,拿起那个银色样本箱,用微型相机飞快拍照取证。样本箱入手冰凉,上面贴着“S级-活性样本”的标签。 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陈明远愤怒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他们意识到上当了! 渡川心头一紧,正准备撤离,却看到顾临渊从另一个方向出现,对他打了个手势——指向仓库后方一个隐蔽的通风管道出口! “这边!快!”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钻入狭窄的管道。身后传来陈明远气急败坏的吼声和警报被触发后刺耳的鸣响! 管道内黑暗、潮湿、充满铁锈味。渡川在前方开路,顾临渊紧随其后。激烈的奔跑中,渡川能听到身后那人依旧平稳的呼吸声,以及那股始终笼罩着他的、令人安心的“寂静”。 这一次,他没有再反驳。或许这个冷冰冰的顾问,并不像他想的那么……没用。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手中的样本箱,沉甸甸的,仿佛装着整个案件的真相,也装着他们之间微妙变化的开始。 (第七章完) 第8章 审问 沉重的通风管道盖板在身后合拢,将研究所的喧嚣与危机暂时隔绝。管道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出口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出粗糙的金属内壁。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尘土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渡川靠在冰冷的管壁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灼热感。肾上腺素仍在血液里奔涌,握着样本箱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样本箱冰凉的金属外壳紧贴着他的皮肤,像一块寒冰,不断提醒着他刚才在仓库里看到的那个词——Enigma。 他下意识抬眼,看向几步之外的顾临渊。 对方的状态比他从容得多。顾临渊正微微侧头,用一块看起来异常柔软的手帕,仔细擦拭着指尖沾染的锈迹和灰尘。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刚才经历的生死时速只是一场寻常演练。微弱的光线下,他侧脸的线条冷硬而清晰,那种近乎非人的冷静,让渡川心头那股无名火又“噌”地冒了起来。 “你早就知道。”渡川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质问,“那个仓库里的东西,那个‘业镜’计划,还有……Enigma。”最后那个词,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顾临渊擦拭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声音平淡无波:“知道什么?” “别装傻!”渡川猛地逼近一步,尽管空间狭窄,他还是凭借身高优势形成了一种压迫感,“你看那份文件的眼神,没有一点惊讶!那个样本箱,你开锁的手法熟练得不像第一次!你到底是什么人?总部为什么派你来?这个Enigma,到底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 一连串的问题像子弹一样射出去,砸在顾临渊身上,却仿佛石沉大海。 顾临渊终于抬起头,月光下,那双浅色的瞳孔像两潭冻住的湖水,清晰地映出渡川有些失控的倒影。他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渡队长,你在害怕什么?” 渡川一愣,怒火更盛:“我害怕?我他妈是搞不清楚!这案子越来越邪门,身边还多了个来历不明、浑身是谜的‘顾问’!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跟那个‘业镜’是一伙的?!” “如果我是,”顾临渊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冰锥一样刺人,“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渡队长。而不是抱着关键的证据,在这里无能狂怒。” “你!”渡川气结,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我对你没有恶意,渡川。”顾临渊忽然叫了他的名字,不是官方的“渡队长”,这微小的变化让渡川紧绷的神经莫名一跳。“我的任务和你一样,是查明‘业镜’案的真相。至于我的身份和知道多少,在确保信息和你的安全之前,无可奉告。” 他向前迈了一步,逼近渡川。尽管身高略逊,但那冰冷的、带着一丝焚香余韵的气息瞬间笼罩下来,奇异地抚平了渡川因愤怒和恐慌而躁动不安的信息素,却也带来另一种更深的窒息感。 “但是,”顾临渊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一切伪装,“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继续用你的直觉和冲动办案,然后看着更多无辜的人卷入其中。或者,”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渡川紧紧抱着的样本箱上。 “选择暂时收起你的偏见,和我合作。利用我提供的‘安静’,和我脑子里的东西,一起把幕后黑手揪出来。” “……”渡川沉默了。顾临渊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部分的怒火,也让他冷静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顾临渊,他今晚根本拿不到这个样本箱,甚至可能已经打草惊蛇,陷入险境。这个人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但他的秘密……同样深不见底。 信任一个谜一样的人,无疑是一场豪赌。 就在这时,管道出口方向传来几声有节奏的、轻微的敲击声——是周锐他们约定的接应信号。 顾临渊收回目光,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危险的距离。“接应的人到了。渡队长,是做战友,还是做敌人,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说完,他不再看渡川,转身率先朝着出口的微光走去,背影挺拔而孤绝。 渡川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沉甸甸的样本箱。Enigma的秘密像一团巨大的迷雾,而顾临渊,既是迷雾中的引路人,也可能就是迷雾本身。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疑虑和那份诡异的依赖感,迈步跟了上去。 无论如何,证据在手,案子必须查下去。至于身边这个危险的“顾问”,他倒要看看,这场豪赌,最终会揭开怎样的真相。 (第八章完) 第9章 箱中之秘 回到市局秘密安全屋,窗外天色已泛起鱼肚白。渡川将那个银色的样本箱“哐”一声放在加固的合金桌面上,震得桌上未盖紧的笔筒晃了晃。他和顾临渊都略显狼狈,昂贵的礼服上沾着管道的锈迹和礁石区的海水渍,但眼神却同样锐利。 周锐等人立刻围了上来。“头儿!顾顾问!你们没事吧?” “没事。”渡川摆摆手,目光片刻不离样本箱,“技术队,立刻对这个箱子进行无损检测,提取所有表面痕迹。小心,里面可能是高危生物样本。” 技术队员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放入隔离检测设备中。等待结果的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渡川抱臂靠在墙边,安全屋里各种混杂的信息素——队员们的紧张、好奇、疲惫——像无数根细针扎着他的神经。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窗边的顾临渊。 顾临渊独自站在那里,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侧脸线条冷硬。他周身那股奇异的“寂静”领域似乎比之前更明显了些,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周围的嘈杂隔绝在外,也恰好为渡川提供了一片喘息的空间。渡川心里那种复杂的感觉又升腾起来:既依赖这份安宁,又恼火于这种不受控的依赖。 “顾顾问,”渡川开口,声音因疲惫而沙哑,“之前在仓库,你怎么确定那个样本箱是关键?而且,你用的那个切割工具……”他回想起那精准的高温激光,绝非普通顾问能配备。 顾临渊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箱体材质是特制合金,常用于保存高活性生化样本。至于工具,总部特批的防身装备而已。”他的解释天衣无缝,却透着一股“无可奉告”的疏离。 渡川眯起眼,显然不信。这家伙身上谜团太多了。他正想继续追问,技术队的检测结果出来了。 “头儿!有发现!”技术队员的声音带着兴奋,“箱体表面提取到半枚模糊指纹,不属于已知数据库!另外,箱锁是三重生物密码加物理锁,强行破译可能触发自毁程序!” “能打开吗?”渡川上前一步。 “需要时间,而且风险很大。”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顾临渊忽然转过身,走到检测台前。他仔细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箱体结构图,目光锐利如刀。 “让我试试。”他说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渡川更是皱紧眉头:“你?这是证物!你知道怎么开?” “这种型号的密码锁,基于一种非线性算法。强行破译不行,但可以通过模拟其运算规律,反向推导密码序列。”顾临渊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平常,“需要接入高阶运算终端,以及……绝对安静的环境。” 他的目光扫过周锐等人,最后落在渡川身上,意思很明显:闲杂人等,清场。 渡川与他对视片刻,那双浅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想到仓库里他的判断一次次被证实,渡川咬了咬牙,挥手让周锐他们先出去。 安全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顾临渊坐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一串串复杂的代码飞速滚动。渡川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那专注到近乎漠然的侧脸,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这种级别的密码学知识和操作能力,绝不是一个普通犯罪心理顾问该有的。他到底是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然,样本箱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绿灯亮起——锁开了。 渡川心脏猛地一跳,立刻上前。顾临渊却先他一步,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箱盖。 箱内没有预想中的发光藻类,而是整齐地放着几支密封的试剂管、一个加密的微型硬盘,以及一份薄薄的纸质文件。 最上面那页文件的标题,让渡川的血液瞬间冻结: 《“业镜”计划:信息素定向诱导与绝对服从性实验 - 阶段性报告(Enigma 受体可行性研究)》 Enigma 受体可行性研究? 渡川的脑子“嗡”的一声。Enigma?那不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第四性别吗?这个案子怎么会和这种东西扯上关系?!他猛地抬头,看向顾临渊,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惊讶或疑惑。 然而,顾临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份报告,仿佛早已知晓其中的内容,那双浅色的眼睛里,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与冰冷。 渡川一把抓住顾临渊的手臂,声音因震惊和某种莫名的恐惧而紧绷:“这上面写的Enigma……是什么?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顾临渊缓缓抬眼,迎上渡川惊疑不定的目光,语气依旧平淡,却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渡队长,现在你明白了么?” “‘业镜’要照出的,从来不是Alpha的罪。” “而是藏在阴影里的,我们。” (第九章完) 第10章 镜中之影 安全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渡川抓着顾临渊手臂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着对方那双浅色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谎言的痕迹。 “藏在阴影里的……我们?”渡川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到底是谁?这个‘我们’,又是什么意思?” 顾临渊没有挣脱,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那目光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出渡川此刻的惊疑与不安。“我是顾临渊,总部特派的顾问。这一点,从未改变。”他顿了顿,视线转向桌上那份打开的文件,“至于‘我们’……指的是所有可能被‘业镜’计划盯上的,非常规信息素携带者。” 他轻轻挣脱了渡川的手,拿起那份文件,修长的手指划过“Enigma 受体可行性研究”那几个字。“这份报告说明,‘业镜’计划的终极目标,并非单纯惩戒罪恶,而是试图人工干预甚至制造信息素的绝对压制力。而传说中的Enigma,是他们理想中的‘完美受体’。” 渡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所以,陈明远和他的研究所,是在为这个计划提供技术支持?那些藻类……” “很可能是一种媒介。”顾临渊接话,语气肯定,“用于放大或定向引导信息素,甚至……进行某种形式的‘提纯’或‘改造’。”他指向箱子里那几支密封的试剂管,“这些,可能就是实验样本或半成品。” 真相的冰山一角浮出水面,却比想象中更加骇人听闻。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的连环杀人案,而是一场涉及尖端生物技术、企图颠覆现有社会性别权力结构的巨大阴谋! “我们必须立刻向上级汇报!”渡川当机立断,伸手去拿加密通讯器。 “不行。”顾临渊按住了他的手,动作快而坚决。 “为什么?!”渡川不解地瞪着他。 “敌友不明。”顾临渊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业镜’计划能渗透得如此之深,连静水研究所这样的机构都能操控,谁能保证总部内部没有他们的眼线?现在汇报,无异于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让我们自己陷入险境。” 渡川的心沉了下去。他明白顾临渊的顾虑是对的。警队内部可能存在的内鬼,是每个刑警最不愿面对却又必须警惕的噩梦。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渡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将主导权交了出去。在应对这种层级的阴谋上,顾临渊显然比他更有经验。 顾临渊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快速写下几个关键词:【静水研究所】、【陈明远】、【深海探索基金会】、【信息素诱导】、【Enigma受体】。 “我们的突破口,还在陈明远身上。”顾临渊在【陈明远】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他仓促转移样本,说明我们的调查已经触及其核心。他现在一定急于掩盖痕迹,甚至可能……准备潜逃或销毁证据。” “我们必须在他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抓住他。”渡川眼神锐利起来。 “没错。”顾临渊点头,“但不能再依靠常规的抓捕程序。我们需要一场意外的‘邂逅’,一场在他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进行的……‘私人谈话’。” 渡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知道他会在哪?” 顾临渊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一个自认为掌握了‘神之领域’的人,在惊慌失措时,会去哪里寻求安慰和指引呢?” 他看向窗外完全亮起的天空,阳光刺眼,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沉。 “去他信仰的‘神殿’。” (第十章完) 第11章 神殿暗影 顾临渊口中的“神殿”,并非指真正的宗教庙宇,而是陈明远这类顶尖科研工作者潜意识里的“圣地”——市科技图书馆的珍稀文献阅览区。 这里收藏着大量未经数字化的早期学术期刊、孤本研究报告,是许多老派学者寻找灵感和验证思路的首选。更重要的是,这里安保森严,环境封闭,谈话私密,且完全与警方常规监控网络隔离。 “他一定会来。”顾临渊语气肯定,他换上了一身低调的深灰色便装,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遮住了过于锐利的眼神,看起来像个清瘦的研究生。“‘业镜’计划的核心数据可能被我们截获,他必须确认哪些原始理论依据存在暴露风险,并设法补救。” 渡川也做了伪装,穿着宽松的夹克,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坐在图书馆大厅的休息区,假装翻看一本杂志,眼角余光却时刻扫视着入口。耳机里传来顾临渊平静的声音,他此刻已经潜入阅览区内部。 “A区第三排,靠窗位置。他刚进来,状态很警惕。”顾临渊的声音如同实况转播。 渡川精神一振,压低声音:“需要我进去吗?” “不用。他认识你。我去。”顾临渊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你守住所有出口,包括应急通道。如果听到异常动静,立刻接应。” 渡川握紧了口袋里的□□,喉咙有些发干。让顾临渊独自面对一个可能极度危险的嫌疑人,他本能地感到不安。但理智告诉他,这是最优方案。 阅览区内,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布满岁月痕迹的长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明远果然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几本厚重的旧籍,但他显然心不在焉,手指焦躁地敲打着桌面,目光不时扫向门口和窗外。 顾临渊端着一杯水,自然地走到陈明远对面的空位坐下,仿佛只是一个来找座位的学生。 陈明远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继续低头假装看书。 顾临渊却没有移开目光,他直视着陈明远,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清晰地说道: “陈主任,‘业镜’的成像原理,似乎出了点问题。” 陈明远猛地抬头,瞳孔骤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死死盯着顾临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你……你是谁?!” “一个对‘镜像’真实性很感兴趣的人。”顾临渊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切中了要害,“比如,被标记为‘S级-活性样本’的深海藻类,其荧光衰变周期,似乎与理论值存在无法解释的偏差。”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陈明远耳边炸响!这是研究所最核心的实验数据之一,对方怎么可能知道?!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引得周围几个读者不满地看过来。 “你胡说什么!”陈明远强作镇定,但声音里的颤抖却出卖了他。 “我在说,”顾临渊也缓缓站起身,逼近一步,那双浅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洞悉一切的冰冷,“你们试图用‘业镜’照出Enigma的影子,却忘了,镜子本身,也会折射出持镜人的罪。” “Enigma”三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彻底击溃了陈明远的心理防线。他惊恐地看着顾临渊,仿佛看到了某种来自深渊的怪物。他再也顾不上其他,转身就想逃离。 “拦住他。”顾临渊对着微型麦克风低语。 就在陈明远冲向阅览室大门的瞬间,渡川如同猎豹般从侧面闪出,精准地一个擒拿,将他死死按在墙上!动作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发出太大响声。 “陈明远,”渡川在他耳边低声警告,声音带着刑警特有的压迫感,“现在,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好好谈谈‘业镜’的事了。” 陈明远面如死灰,浑身瘫软。 顾临渊缓步走来,看着被制服的陈明远,眼神深邃。 “神殿”的宁静被打破,持镜人已落入掌中。但他们都明白,这面“业镜”映照出的真相,恐怕比想象中更加黑暗。而陈明远,或许也只是镜中一道模糊的影子。 (第十一章完) 第12章 镜中人 市局地下审讯室,单向玻璃隔绝了所有光线,只有头顶惨白的灯管投下冰冷的阴影。陈明远坐在固定铁椅上,双手被铐,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早已没了研究所里的儒雅从容。 渡川主审,他站在桌前,身体前倾,形成强大的压迫感,信息素如无形的山峦压在陈明远身上。顾临渊则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偶尔抬起眼帘时,浅色的瞳孔会闪过一道冷光,精准地捕捉陈明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陈明远,‘业镜’计划的目的是什么?你们在研究所里到底做了什么?”渡川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威严。 陈明远嘴唇哆嗦了一下,眼神闪烁:“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业镜’?那是连环杀手……” “砰!”渡川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面嗡嗡作响,“还在狡辩!样本箱里的文件、试剂管,需要我一件件拿出来给你看吗?!” 陈明远吓得一颤,下意识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顾临渊,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他似乎更害怕那个沉默的人。 “我……我只是个研究人员……是……是上面的人让我这么做的……”他试图推卸责任。 “上面的人是谁?”渡川逼问。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陈明远几乎要哭出来,“都是单线联系,指令通过加密渠道下达……我只负责技术层面……” “技术层面?”顾临渊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角落响起,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陈明远的心理防线,“你是说,利用深海荧光藻类提取物,结合信息素诱导技术,试图在Alpha体内人工‘刻印’出类Enigma的压制性特征?” 陈明远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顾临渊,仿佛听到了最恐怖的魔鬼低语。“你……你怎么会知道?!这……这是最高机密!” “看来我猜对了。”顾临渊缓缓从阴影中站起身,走到灯光下,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明远,“你们不是在寻找Enigma,你们是妄想……成为Enigma。” 渡川心中巨震!人工制造Enigma?这是何等疯狂的计划! “失败了吧?”顾临渊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强行逆转信息素本源,带来的不是进化,而是不可控的崩溃和……异化。那三个死者,就是实验失败的‘废品’,对吗?所谓的‘审判’,不过是你们灭口的借口。” 陈明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瘫在椅子上,涕泪横流:“是……是的……实验体产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信息素暴走,精神崩溃……他们变成了怪物!上面命令我们必须清理掉……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所以你们就扮演上帝,用‘业镜’的名义处决了他们!”渡川怒火中烧,为那三个被当作小白鼠一样牺牲掉的生命感到愤怒。 “我们没办法……没办法啊……”陈明远喃喃自语,“实验方向错了……可是已经停不下来了……需要更稳定的‘受体’……需要真正的……”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惊恐地看向顾临渊,仿佛意识到了自己失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顾临渊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无比,他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真正的什么?说下去。” 陈明远看着顾临渊,像是看到了极度恐怖的东西,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牙齿打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渡川也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陈明远对顾临渊的恐惧,远超过对他这个刑警队长的恐惧。那句没说完的“需要真正的……”,后面到底是什么? 审讯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陈明远粗重恐惧的喘息声。 顾临渊盯着陈明远看了几秒,似乎得到了某种确认。他直起身,对渡川淡淡道: “他暂时没用了。背后的‘上面’,才是关键。”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审讯室,背影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寂而神秘。 渡川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几乎精神失常的陈明远,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顾临渊,你究竟知道多少?而你……又到底是谁? (第十二章完) 第13章 回响 审讯室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将陈明远绝望的喘息与涕泪横流的崩溃彻底隔绝。走廊里光线惨白,空气带着地下空间特有的阴冷潮湿,渡川站在原地,足足有十几秒没有动弹。他耳边还在嗡嗡作响,不是生理性的头痛,而是信息过载和认知被颠覆后的震荡。 人工制造Enigma。 这五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反复凿刻着他的神经。他办过无数恶性案件,凶手的动机无外乎仇财**,手段再残忍,也逃不出人性的范畴。可这一次,“业镜”案背后牵扯出的,是一种冷冰冰的、近乎非人的疯狂。那是对生命本源、对社会既定秩序的悍然挑战。陈明远瘫软在椅子上的模样,不像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更像一个……被自己参与创造的怪物反噬的、吓破了胆的可怜虫。 而顾临渊…… 渡川猛地抬头,看向走廊尽头那个即将拐弯消失的挺拔背影。他是怎么知道的?那些精准到可怕的术语——“信息素诱导技术”、“类Enigma压制性特征”、“受体”?一个犯罪心理顾问,为什么会精通如此前沿、如此禁忌的生物基因领域知识?他对陈明远那句未尽的“需要真正的……”流露出的异样关注,又意味着什么? 疑问像藤蔓一样疯长,缠绕着渡川的心脏,越收越紧。他不能再等,必须现在就问清楚! “顾临渊!”渡川低喝一声,大步追了上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顾临渊停下脚步,却没有立刻转身。他微微侧头,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线,声音听不出情绪:“渡队长,有事?” 渡川几步跨到他面前,挡住去路,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他逼视着顾临渊那双浅色的、仿佛永远不起波澜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你早就知道‘业镜’计划的真正目的,对不对?从你看到那份文件开始,甚至更早!”渡川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和质疑,“你到底是什么人?总部为什么派你来?你刚才对陈明远说的那些话,根本不是一个顾问该有的知识储备!” 顾临渊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那种沉默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对抗,让渡川的烦躁感急剧攀升。安全屋里那份诡异的依赖感,此刻被强烈的被蒙蔽感和不确定性彻底取代。 “说话!”渡川逼近一步,Alpha的强势气息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带着压迫感,“我需要知道我的搭档到底是谁!而不是一个满身谜团、随时可能把我引入陷阱的陌生人!” “搭档?”顾临渊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意味,“渡队长,我们只是临时合作。我的任务权限和背景,在必要的时候,自然会向你公开。现在,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没有好处?”渡川气极反笑,“我被卷进一个制造怪物的疯狂计划里,我的对手可能是一群妄想成为神的疯子!而你告诉我,知道我的‘搭档’是谁对我没有好处?!”他猛地伸手,抓住顾临渊的手腕。触手的皮肤冰凉,腕骨清晰,却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量。 “松开。”顾临渊的声音骤然降温,眼神锐利如冰锥。 “告诉我真相!”渡川寸步不让,手指收紧。他受够了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受够了在迷雾中提心吊胆。他需要抓住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哪怕是一根带刺的荆棘。 两人在惨白的灯光下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信息素在无声地碰撞、角力。渡川的“暴雨锈铁”带着灼热的愤怒和不容置疑的质问,而顾临渊的“冷冽焚香”则像一道无形的、绝对零度的壁垒,将一切情绪和试探冻结在外。 几秒钟后,顾临渊手腕微微一震,一股巧劲轻易挣脱了渡川的钳制。他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袖口,动作优雅从容,与渡川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 “真相?”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渡川,那平静之下,却仿佛隐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真相就是,‘业镜’的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深。陈明远只是一条小鱼,甚至可能只是一个被推出来的替罪羊。他背后的‘上面’,才是关键。” 他顿了顿,向前迈了一小步,虽然身高略逊,但那强大的气场却让渡川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而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纠结我的身份,而是决定,是继续被情绪左右,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还是收起你的Alpha骄傲,真正利用起我所能提供的‘安静’和‘情报’,一起把那个藏在最深处的影子揪出来。”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泉水,浇在渡川滚烫的怒火上,嘶嘶作响。渡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顾临渊说得对,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陈明远的落网打草惊蛇,幕后黑手很可能正在加紧清除痕迹。每耽误一秒,真相就可能离他们远一分。 可是……信任一个谜一样的人,代价有多大? 看着渡川眼中激烈的挣扎,顾临渊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他忽然放缓了语气,虽然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针锋相对:“渡川,我若对你有恶意,你活不到现在。”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渡川紧绷的神经。他想起仓库里顾临渊引开守卫的果断,想起通风管道内他精准的切割,想起他一次次在信息素混乱中为自己带来的那片唯一的安宁……的确,如果顾临渊想害他,有的是机会。 理智渐渐压过了冲动。渡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他后退半步,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声音沙哑:“好,我先不问。但你要保证,在关键时刻,我需要知道的信息,你不能隐瞒。” “可以。”顾临渊爽快地答应,但补充了一句,“在我判断‘必要’的时候。” 渡川知道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他点了点头,努力让声音恢复冷静:“接下来怎么办?陈明远这里,线索似乎断了。” “断了?”顾临渊微微挑眉,“恰恰相反,刚刚开始。”他转身,示意渡川跟上,边走边说,“陈明远虽然吓破了胆,但他透露了一个关键信息——实验需要更稳定的‘受体’。这说明他们的研究遇到了瓶颈,而瓶颈,往往意味着……他们必须寻求外部的‘帮助’或‘样本’。” 两人走出地下室,回到临时指挥中心。周锐等人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带着询问。 “头儿,顾顾问,怎么样?” 渡川看了顾临渊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简略说道:“陈明远撂了,‘业镜’背后是一个疯狂的生物实验计划,目的是人工干预信息素。他现在精神崩溃,暂时问不出更多。技术队,重点排查陈明远的所有通讯记录、资金往来,尤其是近半年内,与境外生物研究机构、地下黑市有关的线索!” “是!” 队员们立刻忙碌起来。渡川和顾临渊走到角落的电子沙盘前,上面标注着静水研究所及周边区域。 “你认为,他们会从哪里寻求‘帮助’?”渡川低声问。 顾临渊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最终点在了研究所靠海的那个废弃小码头。“这里。深海研究离不开特殊的物资和设备,有些东西,通过正规渠道是进不来的。陈明远倒台,他们的供应链会出现缺口,必须尽快补上。这是我们的机会。” “守株待兔?”渡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顾临渊摇头,眼神锐利,“引蛇出洞。我们需要一个诱饵,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的诱饵。” “什么诱饵?” 顾临渊转过头,目光深邃地看向渡川,缓缓吐出一个词: “Enigma 的传闻。” 渡川心头猛地一跳! 顾临渊继续道:“放出风声,就说警方在调查‘业镜’案过程中,意外发现了可能与‘Enigma’相关的线索或……疑似**。对于一群渴望‘成神’的疯子来说,没有比这更具诱惑力的饵了。” 这个计划大胆而冒险!这等于将他们自己,尤其是身份成谜的顾临渊,置于聚光灯下,成为风暴的中心! “太危险了!”渡川下意识反对。 “这是最快的方法。”顾临渊的语气不容置疑,“而且,风险与收益并存。不仅能引出大鱼,或许还能……验证一些我的猜测。” 他最后的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渡川紧紧盯着他,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脸上读出些什么,却一无所获。 窗外,夜色渐浓,城市灯火如同繁星。而在这片光海之下,一场针对深渊阴影的狩猎,即将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展开。渡川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无论顾临渊是谁,无论前方是怎样的龙潭虎穴,他都只能选择相信,然后一起……走下去。 (第十三章完) 第14章 诱饵深沟 顾临渊的话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渡川心中激起千层浪。用“Enigma的传闻”作诱饵,这个计划大胆、疯狂,甚至带着一丝自毁般的决绝。渡川几乎能想象到,一旦这个诱饵抛出去,会引来多少隐藏在暗处的、贪婪而危险的窥探。但正如顾临渊所说,这是打破目前僵局最快、最直接的方法。面对一个组织严密、手段高超且目的疯狂的对手,常规的调查手段已经显得力不从心。 “具体怎么做?”渡川压下心中的不安,强迫自己进入战术讨论状态。他走到电子沙盘前,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个废弃码头区域,“消息怎么放?通过谁?如何确保能传到目标耳朵里,又不引起广泛怀疑?” 顾临渊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他操作沙盘,将码头周边的地形放大,指尖点出几个关键位置。“消息不能直接从警方内部泄露,那样太假,容易让对方起疑。我们需要一个更……自然的渠道。” 他看向渡川:“还记得那个‘深海探索基金会’吗?陈明远和几位死者都与之有关联。这个基金会定期举办高端学术沙龙,参与者多是海洋生物、基因工程领域的边缘学者和一些……对前沿科技有特殊兴趣的资本方。那里龙蛇混杂,是传播这种‘秘闻’的绝佳温床。” “你想让人混进去散播消息?”渡川皱眉,“风险太高,我们的人容易被盯上。” “不。”顾临渊摇头,“不需要我们的人直接出面。基金会的一名理事,叫欧阳瑾,是知名的学术掮客,喜欢搜集各种耸人听闻的‘内幕消息’来抬高自己的身价。他近期正在积极接触警方内部人员,想打探‘业镜’案的进展,为自己积累谈资。” 渡川立刻明白了:“你想通过‘无意间’的泄露,让欧阳瑾这个‘传声筒’把消息带进那个圈子?” “没错。”顾临渊点头,“安排一次看似偶然的会面。让一个级别足够、但又并非核心调查成员的人(比如周锐),在‘被迫’回答欧阳瑾的旁敲侧击时,‘不小心’透露一点模糊的信息——例如,在查封的物证中发现无法解释的生物信息素残留,特征奇特,远超现有认知,怀疑可能与某些‘未被证实的古老传说’有关。欧阳瑾自然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迫不及待地将这个‘重磅消息’在他的圈子里散播出去。” 渡川仔细揣摩着这个计划。利用欧阳瑾这种人的特性,确实比直接派卧底要自然和安全得多。消息会以“小道消息”的形式在特定圈层发酵,既能精准投喂目标,又保留了否认和控制的余地。 “码头那边的布控呢?”渡川指向沙盘,“如果鱼上钩了,他们最可能的交易地点就是这里。但这里环境复杂,视野开阔,不利于隐蔽,很容易被反侦察。” “所以,我们不能只靠人力盯梢。”顾临渊的手指在码头周边的几个制高点和海上区域划过,“需要动用技术手段。远程高清监控、热成像、声呐探测,覆盖陆地和近海。另外,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观察点,既能俯瞰全局,又不会打草惊蛇。”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码头对面一座废弃的灯塔上。“那里。视野最佳,也足够隐蔽。你我,需要提前进驻那里。” 渡川看向那座在沙盘上显得孤零零的灯塔模型。这意味着,他和顾临渊将要在狭小封闭的空间里进行长时间的潜伏观察。想到之前两人之间那种别扭的氛围和尚未解开的谜团,渡川心里有些异样。但眼下,这是最优选择。 “好。”渡川没有犹豫,“我来安排技术支援和外围布控。灯塔的潜伏,我们两个负责。” 计划就此定下。周锐领命后,便开始精心策划与欧阳瑾的“偶遇”。渡川则调动了最信得过的技术小队,开始对码头和灯塔进行秘密的技术装备部署。整个行动在高度保密的状态下紧锣密鼓地展开。 两天后,傍晚。残阳如血,将海面染成一片橙红。废弃的灯塔内部,灰尘在从窗口斜射进来的光束中飞舞。空间狭小,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旧建筑特有的霉味。渡川和顾临渊已经在这里潜伏了超过二十四小时。 各种先进的监控设备在暗中运转,将码头区域的实时画面传输到他们面前的几个屏幕上。海风透过破损的窗框吹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两人轮流休息,保持警戒。大部分时间,灯塔内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和海浪拍打礁石的单调声音。 这种长时间的、近距离的独处,放大了所有的感官。渡川能清晰地听到顾临渊平稳的呼吸声,能闻到那股独特的、冰冷的焚香气息如何在这狭小空间里慢慢驱散他因疲惫和紧张而躁动不安的信息素,带来一种被迫的宁静。他发现自己开始习惯这种气息,甚至……有些依赖。这种认知让他感到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期间,他们只进行必要的、关于监控画面的简短交流。 “三点钟方向,有船只经过,标记一下。” “收到。热成像显示无异常。” “潮位开始上涨,注意水下通道。” “明白。” 对话机械、高效,不带任何多余情绪。但渡川能感觉到,某种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最初的剑拔弩张和强烈质疑,在共同的目标和眼前的寂静中,慢慢沉淀为一种……基于专业能力的初步认可和一种被迫的、休战状态下的共存。 深夜,轮到渡川值守。顾临渊靠在角落里一个相对干净的墙边,闭目养神。渡川的目光从监控屏幕上移开,忍不住落在顾临渊身上。月光透过窗户,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平时过于冷硬的气质显得柔和了些许。睡着(或者只是闭目养神)的时候,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强的距离感和攻击性。 渡川不禁又想起了那个问题: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对Enigma如此了解?总部派他来,真的只是为了破案吗?一个个疑问像潮水般涌来,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就在这时,顾临渊放在一旁的加密通讯器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快速闪过,随即消失。渡川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光亮,也隐约看到了几个模糊的词汇片段——【总部】、【确认】、【溯源】……还有一个像是代号般的缩写【E-Ω】。 E-Ω?渡川的心猛地一跳。E很可能代表Enigma,那Ω(Omega)呢?这代表什么?总部在确认什么?溯源又是指追溯什么? 顾临渊几乎在信息亮起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动作迅捷而无声地拿起通讯器,快速浏览后,手指轻点,信息被彻底删除。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渡川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带着探究的目光。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灯塔内一片死寂,只有海浪声不知疲倦地回荡。 顾临渊的眼神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和深邃,没有任何被撞破的慌乱,只是静静地看着渡川,仿佛在等待他发问。 渡川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问。他移开目光,重新聚焦在监控屏幕上,声音干涩地说:“一切正常。” 有些界限,在对方主动打破之前,他不能,或许也不敢,轻易跨越。但那条短暂出现的信息,像一根刺,更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E-Ω……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顾临渊也没有说话,只是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但空气中,那种微妙的平衡,似乎又发生了不易察觉的倾斜。 等待,在寂静与暗涌中继续。诱饵已下,只等深水下的巨物,按捺不住贪婪,浮出水面。 (第十四章完) 第15章 静默的狩猎 海上的黎明,总是来得格外缓慢而庄重。仿佛天地间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一丝不苟地褪去夜的墨色。先是遥远的海平线泛起一道极细的鱼肚白,如同天神用指尖划开的缝隙。接着,那抹白色渐渐晕染开来,渗透出淡淡的粉紫与金黄,色彩在广袤无垠的海面上悄然流淌,静谧而磅礴。 废弃灯塔内部的光线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从深沉的墨蓝过渡到一种清冷的灰白。尘埃在逐渐明亮的光柱中舞动得更加清晰,仿佛拥有了生命。渡川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持续超过三十小时的潜伏,对精神和体力都是极大的考验。尽管两人轮换休息,但大脑始终处于高度戒备的弦,一刻也不敢放松。 顾临渊依旧坐在那个靠窗的角落,晨曦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光,削弱了他平日里的冷硬感。他正专注地调试着一台高倍率热成像仪,屏幕上的画面随着他指尖的微调而变幻,从码头锈蚀的钢架结构,到微波粼粼的海面,再到更远处模糊的海岸线,整个世界被抽象成了不同温度的色块。 渡川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他身上。这几日的朝夕相处,在绝对寂静与相对无言中度过,那种因对方神秘而产生的强烈抵触和质疑,如同被海浪反复冲刷的礁石边缘,渐渐被磨去了一些锋利的棱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其中甚至掺杂着一丝难以启齿的依赖。尤其是在这漫长而枯燥的等待中,当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当潜伏的压力几乎要将神经绷断时,顾临渊周身那圈无形而稳定的“寂静”领域,便成了渡川唯一的避风港,让他得以从那令人崩溃的信息素“杂音”中获得片刻珍贵的喘息。这种生理层面的安抚是如此直接而有效,以至于理智的警惕在它面前常常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顾临渊调试设备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来。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热成像屏幕的某个区域,瞳孔微微收缩,仿佛发现了什么异常。渡川立刻察觉到了他状态的改变,心弦瞬间绷紧,所有杂念被一扫而空。 “有情况。”渡川的声音因长时间沉默而有些沙哑,但透着锐利。 顾临渊没有回头,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将画面局部放大。“你看这里。码头东南角,水下大约三米深处,有一个微弱但持续的热源,正在缓慢移动。体积不大,但热辐射模式不像鱼类,更不像常规的水下设备。” 渡川凑近屏幕仔细观察。那个热源确实异常。它移动的轨迹很有目的性,并非随波逐流。而且热信号非常稳定,显示出内部有持续的能量源在运作。“像是某种小型的水下推进装置。” “我们的鱼,可能要咬钩了。”渡川的眼神变得如鹰隼般锐利。他立刻切换到远程高清监控镜头,调整焦距对准那片海域。但由于光线和水流的影响,可见光画面并不清晰,只能看到一片浑浊的墨蓝。 “需要确认是什么东西。”顾临渊的语气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显示他内心的重视。他快速连接了提前部署在水下的声呐阵列。很快,一组更详细的数据反馈回来。“目标长度约一米二,呈流线型结构,正在以每小时五海里的速度向码头下方的隐蔽入口靠近。” “是水下无人机。”渡川立刻判断,“或者小型潜水器,专门用于在严密监控下进行隐蔽运输。” 顾临渊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其他监控屏幕,确保没有其他协同行动的迹象。“看来对方很谨慎,只派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来探路,或者进行初步交接。” “我们要行动吗?”渡川的手已经按在了通讯器上,准备通知外围布控的队员。 “再等等。”顾临渊抬手制止了他,眼神深邃,“现在收网,最多只能抓到一台机器和一个无关紧要的操作员。我们要放它进去,看看它到底来取什么,或者送什么。这才是关键。” 渡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明白顾临渊是对的。钓鱼需要耐心,尤其是在面对狡猾的对手时,贸然行动只会吓跑大鱼。 两人屏息凝神,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缓慢移动的热源上,看着它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码头下方那片阴影笼罩的区域。热源信号在进入码头结构后变得时断时续,显然里面的金属和混凝土干扰了探测。 漫长的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码头下方没有任何动静,仿佛那个热源从未出现过。海面依旧平静,只有海鸥偶尔掠过发出的鸣叫。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会不会跟丢了?”渡川有些焦躁。 “不会。”顾临渊的声音很肯定,“水下无人机需要充电,或者交接货物需要时间。”他看了一眼时间,“对方选择这个黎明前的时刻行动,就是因为这是人最疲惫、警惕性最低的时候。但他们一定会有下一步动作。” 他的话音刚落,码头靠近内陆一侧的一个废弃仓库的小门,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清晨里,这声音微不可闻,但却被顾临渊早已布置在那里的高灵敏度拾音器清晰地捕捉并放大了。 两人同时看向对应的监控画面。只见一个穿着深色工装、戴着鸭舌帽、身影模糊的人影,快速从门内闪出,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防水袋。他动作敏捷地沿着堆放的集装箱阴影移动,径直走向码头边缘的一个系着旧舢板的位置。 “他要从水上撤离。”渡川立刻明白了对方的计划。利用小型船只混入清晨出海作业的渔船中,确实难以追踪。 “行动吗?”渡川再次请示,目标已经出现。 顾临渊的视线在码头水面和那个身影之间快速移动了几秒,然后果断下令:“通知一队和二组,封锁陆路所有出口。水上巡逻艇注意拦截一艘蓝色旧舢板,但不要靠得太近,保持威慑力。我们下去。” 最后三个字让渡川一怔。“我们?你要亲自下去?” 顾临渊已经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装备——一把非致命性高频脉冲枪和几个小型战术设备,眼神冷静得可怕。“这个人可能是关键环节,我必须亲自审问,才能得到最直接的信息。” 渡川不再多言,立刻通过加密频道下达了指令,然后紧随顾临渊身后。两人沿着灯塔内部狭窄旋转的铁梯,快速而无声地向下移动,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疾风。 当他们冲出灯塔底层的小门,咸冷的海风立刻扑面而来。远处已经传来了警笛声和船只引擎的轰鸣声——封锁行动已经开始。 码头上,那个提着防水袋的身影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他慌乱地扔下袋子,试图跳上舢板强行冲出去,但已经来不及了。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从不同方向锁定了他,水上巡逻艇也迅速逼近,切断了他的退路。 渡川和顾临渊从两个方向包抄过去。渡川拔出手枪,高声警告:“警察!别动!” 那人僵在原地,缓缓举起双手。帽檐遮挡了他大半张脸,但能看出他身体在微微颤抖。 顾临渊快步上前,没有去看那个人,而是先弯腰捡起了那个被扔在地上的防水袋。入手沉重。他迅速打开检查,里面是几个密封的低温储存盒,盒子上贴着复杂的生物危害标志和代号标签。 与此同时,渡川上前,一把摘掉了那人的鸭舌帽,露出一张年轻却写满惊恐的脸。大约二十多岁,不像穷凶极恶之徒,倒像是个被利用的马仔。 “你是谁?为谁工作?”渡川厉声问道。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年轻人声音发抖,“我只是收钱,帮忙取个东西……” “取什么东西?交给谁?”渡川逼问。 “不……不知道……对方真的不知道……接头的人只会在海上用信号灯联系我……” 渡川皱眉,看来这确实只是个底层执行者。 就在这时,顾临渊已经快速浏览了储存盒上的标签。他的目光在其中一個代号上凝固了。那代号不是数字或字母,而是一个简洁的图形符号——一个抽象的“Ω”符号。旁边用极小的字体标注着“受体特异性诱导剂原型”。 “Ω受体……Omega……”渡川也看到了这个符号,他的心脏猛地一沉,瞬间联想到了顾临渊通讯器上那个一闪而过的“E-Ω”。所以,Enigma和Omega之间,真的存在某种关联?这个诱导剂,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的疑问尚未问出口,异变陡生! 那名原本瑟瑟发抖的年轻马仔,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决绝。他猛地咬碎了藏在后槽牙里的某个东西,接着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口鼻中溢出黑色的血液,眼神迅速涣散。 “服毒自尽!”渡川大惊,上前想要制止,却已来不及。 顾临渊的反应更快,一步上前捏住对方的下颌,但为时已晚。毒素发作极快。他眼神一冷,松开手。那名马仔已经软倒在地,气息全无。 “灭口……”渡川的声音带着震惊和愤怒。对方的手段,竟然如此狠辣决绝! 顾临渊站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防水袋,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对方比我们想象的更谨慎,也更残忍。他们宁愿牺牲掉这些小卒子,也绝不留下任何活口线索。” 现场的喧嚣与眼前的死亡,形成了一种冰冷的对比。刚刚有所突破的线索,似乎随着这条生命的消逝再次中断。但顾临渊手中那个装着“Ω受体诱导剂”的盒子,却又昭示着,他们触碰到了某个更核心的秘密。 渡川看着顾临渊凝重的侧脸,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个案子,早已超出了普通刑事案件的范畴。它像一张深不见底的网,而他和顾临渊,正站在网的边缘,脚下是汹涌的暗流和未知的深渊。 顾临渊将防水袋紧紧握在手中,抬头望向渐渐亮起的天空,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这重重迷雾。 “Ω受体……”他低声重复着这个代号,像是在咀嚼其中蕴含的可怕含义,“看来,我们的诱饵,不仅引来了鱼,还可能惊动了一条……更可怕的海怪。” 晨曦终于彻底驱散了黑暗,将金色的光芒洒满海面。但渡川却感觉,周身被一股更深的寒意所笼罩。前方的路,似乎更加扑朔迷离。而身边的这个搭档,他身上的谜团,也随着“Ω”的出现,变得更加深邃难测。 这场静默的狩猎,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而真正的较量,或许现在才真正开始。 (第十五章完) 第16章 深潜的阴影 灯塔底层的铁门在海风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现场已被迅速控制。技术队的人员穿着防护服,小心翼翼地处理着那具迅速僵硬的尸体和散落在地的防水袋。咸湿的空气里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那是生命骤然凋零后残留的、令人不适的味道。 渡川站在几步开外,双手叉腰,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结。他看着法医初步检查后,对周锐摇了摇头。又是那种速效神经毒素,见血封喉,毫无施救的可能。这种决绝的灭口方式,像一条冰冷的鞭子,抽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无声地宣告着对手的残忍与严密。 “查!把他出现路径上的所有监控,哪怕是最角落的民用摄像头,都给我翻出来!我要知道他从哪里来,怎么来的!”渡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像闷雷一样滚过码头。警员们应声而动,气氛凝重。 顾临渊没有参与现场的指挥。他独自站在码头边缘,面前是那个被证物袋封存的银色储存盒。晨曦的金光洒在他身上,却没能驱散他周身那股冰冷的低气压。他低着头,目光穿透了证物袋,死死锁在那个抽象的“Ω”符号上,仿佛要将其烙印在脑海里。他的指尖在证物袋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频率快而稳定,那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渡川安排完工作,大步走到他身边。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却浑然不觉。 “Ω受体,”渡川开口,声音低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和陈明远提到的‘需要真正的受体’有什么关系?这个符号……是Omega的意思吗?”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像石头砸进深潭,试图激起一些波澜。 顾临渊的敲击动作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从储存盒移向波光粼粼的海面,眼神深邃得望不见底。 “Ω,在生物医学领域,常用来指代某种终极的、或具有高度特异性的靶点。”他的声音平静,却像裹着寒冰,“‘Ω受体’,可以理解为……一个为他们理想中‘完美作品’量身定制的‘锁孔’。”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向渡川,浅色的瞳孔里反射着冰冷的光。 “陈明远的实验失败了,因为他们找不到合适的‘钥匙’,无法打开这个‘锁孔’,无法让改造的信息素稳定地发挥作用。所以,他们需要寻找……或者说,捕获……更合适的‘钥匙’。” “钥匙?”渡川的心猛地一沉,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难道是指……真正的Enigma?”他说出这个词时,声音都有些发干。 顾临渊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沉默更像是一种默认。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个“Ω”符号,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剖析:“这个诱导剂,不是最终成品。它是一种‘探针’,一种‘诱饵’。它的作用,或许是用来……标记、测试,甚至是吸引特定的信息素特征,帮助他们筛选出潜在的、有价值的‘受体’或‘钥匙’。” 渡川倒吸一口冷气。如果顾临渊的推测是真的,那么“业镜”计划的野心就远不止是制造强大的Alpha那么简单了。他们是在试图定位、甚至捕获传说中的Enigma?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般的疯狂! “所以,他们抛出这个‘Ω受体’的概念,散播Enigma的传闻,不仅仅是为了引我们上钩,更是想……”渡川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想在黑暗中,钓出他们梦寐以求的‘真神’?” “可以这么理解。”顾临渊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那并非笑容,而是一种对疯狂计划的嘲讽,“这是一场双向的狩猎。我们在钓他们,他们,也在利用我们的行动,布设更大的网。” 一股寒意顺着渡川的脊椎爬升。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棋局中,对手不仅棋艺高超,而且目的诡异莫测。他和顾临渊,似乎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猎手,也可能早已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渡川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在他们完成筛选,或者采取更极端的行动之前,揪出他们的老巢!” “嗯。”顾临渊应了一声,视线却依然没有离开海面,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更深远的问题。突然,他开口问道:“周锐那边,和欧阳瑾‘接触’的结果怎么样?” 渡川愣了一下,才想起之前那个利用学术掮客散播消息的计划。“按照计划,消息应该已经透露出去了。欧阳瑾那种人,肯定坐不住。”他看了看时间,“这个点,他大概正在自己的圈子里添油加醋地传播那个‘惊天秘闻’呢。” 顾临渊点了点头,眼神锐利起来:“那就好。水已经搅浑了。接下来,我们要等鱼焦躁,等他们出错。”他顿了顿,补充道,“同时,我们需要对这个‘Ω诱导剂’进行最快速、最保密的分析。我要知道它的具体成分和作用机制。这可能是我们理解他们技术路线、甚至找到他们薄弱点的关键。” “我立刻安排,动用最高保密级别的实验室。”渡川立刻拿出通讯器,开始下达指令。他知道,时间刻不容缓。 指令下达完毕,渡川放下通讯器,发现顾临渊依旧站在那里,望着大海出神。晨曦的光芒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却让他看起来更加孤独和难以接近。 渡川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与他并肩而立。海风扑面,带着咸味和凉意。 “你好像……对‘Ω’这个符号,特别在意。”渡川试探性地问道。他想起顾临渊刚才凝视符号时那种近乎凝固的眼神。 顾临渊沉默了片刻,海风吹动他额前的几缕碎发。他没有看渡川,只是淡淡地说:“只是一个符号而已。重要的是它背后代表的含义和威胁。”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但渡川敏锐地感觉到,顾临渊在回避什么。那个符号,绝对不仅仅是一个符号。它一定触动了顾临渊某些深层的、不为人知的记忆或秘密。 这个认知让渡川的心情更加沉重。他身边的这个人,依然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而这个谜团,似乎正与眼前这个越来越危险的案件,紧密地缠绕在一起,难分彼此。 “走吧。”顾临渊忽然转过身,打破了沉默,“回指挥部。我们需要重新梳理所有线索,尤其是陈明远和这个死者之间可能存在的、我们尚未发现的关联。灭口如此迅速,说明这条线对他们很重要,必须切断。反过来,这也意味着,这条线,或许能直通他们的核心。” 他的思维总是如此清晰和冷静,仿佛永远不会被情绪干扰。渡川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现在不是探究顾临渊秘密的时候,抓住案件的突破口才是当务之急。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喧嚣的码头现场,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辆。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前方的路依然迷雾重重,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随着“Ω”符号的出现,这场博弈已经进入了更深的、更加危险的水域。真正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第十六章完) 第17章 锁孔 安全屋的灯光白得刺眼,渡川盯着顾临渊,试图从那句石破天惊的低语里榨取出更多信息,但对方已恢复成一潭深水,刚才的波澜仿佛只是错觉。顾临渊转向电脑屏幕,指尖飞快敲击,调出刚截获的加密信号波形图。 “信号源在城西废弃三号码头,B区七号仓库。”他的声音平稳得像在念教科书,“关键词有港口、午夜、验货,还有那个代号ξ。结合陈明远仓促转移样本的行为,这很可能是一次紧急线下交易。” 渡川强迫自己从震惊中抽离,聚焦到案件上。“午夜?不到三小时了。选在废弃码头,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也容易跑。” “关键是‘验货’。”周锐插嘴,脸色凝重,“他们急着验什么?Ω诱导剂?还是别的更重要的东西?” “也可能是‘验人’。”顾临渊抬眼,目光淡扫过度川,“验证警方是否真的掌握了Enigma的线索。这是试探,也可能是请君入瓮。” 渡川心一凛,立刻明白了。对方抛出ξ这个代号,很可能是在试探顾临渊。这个代号,显然触及了顾临渊不为人知的过去。 “不管是陷阱还是机会,都得咬住。”渡川下定决心,眼神锐利起来,“老周,安排人,便衣控制码头所有制高点和出入口。技术队,无人机和热成像盯死七号仓库,一只老鼠都不能放过。” “明白!”周锐转身就去部署。 指挥中心瞬间忙碌起来。渡川看向顾临渊:“你需要什么装备?”他想起之前顾临渊那些非制式的高效家伙。 顾临渊略一沉吟:“全频段信号监听干扰设备,微型无人机,还有……”他顿了顿,“我的配枪。” 最后三个字让渡川一怔。顾问通常不配致命武器。但他没多问,只是点头:“给你最高权限。” 装备很快送来。顾临渊检查枪械的动作熟练得不像学者,带着一种肌肉记忆般的流畅。渡川趁他准备,凑近低声问:“那个ξ……是陷阱的关键?” 顾临渊装弹的手没停,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深不见底:“它是钥匙,也是锁。看谁先打开对方的门。” 这话像句谶语。渡川还想再问,顾临渊已佩戴完毕,转身道:“渡队长,行动吧。” 夜色浓稠,两辆越野车悄无声息滑向城西码头。车里气氛紧绷。渡川负责全局指挥,顾临渊则专注地盯着监控屏上的无人机画面。 废弃码头死寂一片,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B区七号仓库像个巨大的黑匣子,在月光下透着不祥。 “各组报告位置。”渡川对着麦克风低语。 “一组就位,视野良好。” “二组就位,水路已封锁。” “三组潜伏在仓库东侧。” 所有单位准备就绪。渡川看向顾临渊。顾临渊指尖在屏幕某处放大——仓库顶棚通风口有极微弱的热源一闪而过。 “有情况。”顾临渊声音低沉,“内部有生命体征,不止一个,但信号很弱,像被屏蔽了。” “埋伏?”渡川心一沉。 “不像。”顾临渊摇头,“更像被控制的人质。” 这时,仓库大门突然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缓缓打开一道缝。一道手电光在里面晃了晃,灭了。 “他们在发信号。”顾临渊立刻判断,“请我们进去。” “头儿,怎么办?进可能中伏,不进可能错失良机,人质也危险。”周锐的声音从耳机传来。 渡川深吸一口气,看向顾临渊。此刻,他必须依赖对方的判断。 顾临渊闭眼片刻,极度专注地感知着什么。再睁眼时,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仓库里有很强的信息素屏蔽场。但屏蔽场源头,有微弱的Ω诱导剂残留信号。‘验货’,很可能指这个。” 他看向渡川:“我进去。你在外策应。他们对ξ感兴趣,这是我的局。” “不行!太危险!”渡川脱口反对。让顾临渊独自进那种地方,他无法接受。 “这是最优解。”顾临渊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你在外面,才能保证我们不会全军覆没。而且……”他顿了顿,“有些答案,只能在里面找到。” 渡川死死盯着他,看到对方眼中不容动摇的坚定。他明白,这不仅是为了破案,更是顾临渊直面过去的契机。 “好。”渡川咬牙,“但保持通讯畅通,一有不对,立刻发信号。我会带人冲进去。” 顾临渊微一颔首,整理了一下衣领,戴好通讯器,独自走向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入口。 渡川透过狙击镜,紧紧盯着那个清瘦背影消失在门缝里,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顾临渊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危险的谜。今晚,谜底或许会揭开一角,但随之而来的,可能是更深的深渊。 仓库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角落有微弱的光源晃动。顾临渊悄无声息地移动,感官提升到极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海水的咸腥,以及……一丝极淡的、被刻意压抑的信息素残留,混乱而痛苦。 他循着光源靠近,发现几个被反绑着的人影蜷缩在角落,嘴里塞着布团,眼神惊恐。是人质。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安静,迅速扫视环境。仓库空旷,堆放着废弃集装箱,是个理想的伏击点。 突然,一个声音从仓库深处的阴影里传来,带着电子变声器的失真感:“你来了,ξ。” 顾临渊身形一顿,转向声音来源,面色平静无波:“我不是ξ。” “呵呵……”那声音低笑,“别否认了。这种级别的信息素屏蔽场,只有‘钥匙’能如此清晰地感知并穿透。我们等你很久了。” “你们是谁?‘业镜’计划的残党?”顾临渊一边冷静发问,一边快速分析对方位置和人数。至少有三个不同的呼吸声藏在暗处。 “业镜?那只是拙劣的模仿。”声音带着不屑,“我们追寻的是更纯粹的东西——‘本源’。而你,ξ,你是最接近本源的‘原型体’之一。我们需要你的数据,来完成最终的‘升华’。” 顾临渊瞳孔微缩。“本源”、“原型体”、“升华”,这些词触动了他记忆深处被封存的禁忌。但他表面依旧不动声色:“你们抓这些无辜的人,就为了引我出来?” “必要的手段而已。为了更伟大的目标,些许牺牲值得。”声音冷酷,“现在,放下武器,跟我们走。否则,这些人质会因你而死。” 就在这时,顾临渊的通讯器里传来渡川压低的、急切的声音:“临渊!热成像显示你周围至少有四个热源!人质位置偏右!小心!” 顾临渊指尖在通讯器上极轻地敲击了两下,表示收到。他忽然抬高声音,对阴影处说:“你们搞错了一件事。” “哦?” “我从来不是谁的钥匙。”顾临渊的声音冷得像冰,“我更擅长……拆锁。” 话音未落,他猛地向侧方一个废弃集装箱后滚翻,同时手中一道寒光射出——不是子弹,而是一枚微型电磁脉冲装置。 “滋啦——”一声轻响,阴影处传来一声闷哼和设备短路的噪音。几乎同时,仓库几个角落亮起刺眼的强光,是对方埋伏的枪手! “行动!”渡川在通讯器里怒吼。 仓库外,埋伏的警员如猎豹般扑出。仓库内,枪声大作!顾临渊凭借惊人的反应速度和精准射击,与埋伏者交火,同时竭力将人质护在身后。 混乱中,那个电子音气急败坏:“抓住他!要活的!” 一名埋伏者试图从侧面偷袭顾临渊,却被精准击中手腕,武器脱手。另两人火力压制,将顾临渊逼向角落。 “顾临渊!”渡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他已经冲到了仓库门口。 “别进来!”顾临渊厉声阻止,同时敏锐地听到头顶传来细微的机械声。他猛地抬头,看到仓库横梁上固定着一个装置,正闪烁着不祥的红光——是炸弹! “有炸弹!所有人后退!”顾临渊对着通讯器大喊,同时目光锁定了那个装置的结构。是一种遥控触发式炸弹,但引爆器……似乎在那个带电子音的人身上! 他瞬间做出决断,一边持续射击压制敌人,一边快速对渡川说:“炸弹是遥控的,擒贼先擒王!找那个带变声器的!” 渡川立刻明白了。他指挥外围队员加强火力,同时自己带一队精锐,凭借顾临渊提供的方位,直扑仓库深处那个试图趁乱逃跑的电子音源头。 激烈的交火和追逐在昏暗的仓库中上演。顾临渊凭借对环境的精准判断和超乎常人的身手,周旋于数名敌人之间,为渡川争取时间。每一次闪避、每一次反击都冷静得像精密仪器。 终于,仓库深处传来一声短促的打斗声和闷响,接着是渡川的声音:“控制住了!” 几乎同时,顾临渊解决了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枪手。仓库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远处警笛的呼啸。 渡川押着一个戴面具的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扯掉了对方的面具和变声器,露出一张陌生而扭曲的脸。顾临渊走上前,检查了一下那个遥控引爆器,确认安全后,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走到被制服的为首者面前,蹲下身,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现在,告诉我。‘本源’是什么?还有谁在找‘ξ’?” 那人看着顾临渊,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恐惧,咧开嘴笑了:“你逃不掉的……‘观测者’已经注意到你了……盛宴,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头一歪,嘴角溢出黑血,服毒自尽了。 渡川脸色难看:“又是灭口!” 顾临渊站起身,看着地上的尸体,眼神深邃。观测者……盛宴……越来越多的谜团浮出水面。他感觉一张更大的网,正在缓缓收紧。而他自己,似乎早已身处网中央。 仓库外,警灯闪烁,人质被安全救出。但渡川看着站在废墟中央、身影显得有些孤寂的顾临渊,心中没有丝毫破案的喜悦,只有更深的担忧。 密钥已插入锁孔,但打开的,究竟是真相之门,还是通往更黑暗深渊的通道? (第十七章完) 第18章 信号源头 审讯室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将陈明远绝望的喘息彻底隔绝。走廊灯光惨白,映着渡川紧绷的侧脸和顾临渊冷硬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较量,比刚才面对陈明远时更加紧张。 “那个‘ξ’,”渡川停下脚步,转身堵在顾临渊面前,目光如炬,“是什么?你认识它。”他用的是肯定句。顾临渊那一瞬间的细微反应,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顾临渊抬眼,浅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静默。“一个代号。”他回答得极其简洁,显然不打算多做解释。 “谁的代号?”渡川逼近一步,Alpha的强势气息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带着压迫感,“你的?还是你正在追查的什么人的?” 顾临渊微微蹙眉,似乎不喜这种气息的逼近,但他没有后退,只是声音更冷了几分:“渡队长,你的注意力放错地方了。现在的关键是信号源,不是满足你的好奇心。” “我的好奇心关乎我搭档的底细,关乎这个案子的真相!”渡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那个‘ξ’和‘业镜’计划、和Enigma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说了,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顾临渊的语气不容置疑,他侧身想从渡川旁边走过。 渡川猛地伸手,再次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指节泛白:“顾临渊!我需要知道站在我身边的是谁!” 顾临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再抬眼时,目光里仿佛结了一层冰霜:“松开。” “告诉我!”渡川寸步不让。审讯陈明远的挫败感、对案件走向的失控感,以及对身边这个谜一样的人的极度不安,在此刻爆发出来。 两人在空旷的走廊里对峙着,信息素在无声地碰撞角力。几秒后,顾临渊手腕以一种巧妙的角度一震,轻易挣脱了渡川的钳制。他整理了一下袖口,动作依旧从容,但说出来的话却像淬了冰的针: “渡川,我若真想对你不利,你活不到站在这里质问我。在仓库,在管道,我有无数次机会。现在,选择权在你:是继续纠结你无法掌控的谜题,还是抓住眼前唯一的线索,去会会那个发出‘ξ’信号的人?”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渡川滚烫的怒火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反驳。的确,如果顾临渊有恶意,他早已死了不止一次。理智艰难地压过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案子不能停,线索不能断。 “……好。”渡川松开拳头,后退半步,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声音沙哑,“先查信号源。但这件事没完,顾临渊。” 顾临渊几不可察地颔首,没再说什么,转身向指挥中心走去。渡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清楚,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信任,已经出现了裂痕。 回到指挥中心,技术队正在紧张工作。周锐迎上来,脸色凝重:“头儿,顾顾问。信号很短暂,但大致定位在城西废弃的三号码头区域。信号加密方式非常高级,像是军用级别,内容无法完全破解,但几个关键词重复出现率很高。” “三号码头……”渡川走到电子地图前,眉头紧锁,“那片区域废弃很久了,仓库林立,水道复杂,是藏匿和交易的理想地点。” “午夜验货……”顾临渊低声重复着关键词,目光锐利地扫过地图,“对方在约定时间和地点进行交易或情报传递。‘ξ’是他们的接头代号。” “会不会是‘业镜’计划背后的人?”周锐猜测,“陈明远倒了,他们急需新的渠道或者要处理手尾?” “很可能。”渡川点头,“这是一条大鱼主动浮出水面,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对方用的是高级加密和军用级信号,说明组织严密,绝非普通犯罪团伙。”顾临渊分析道,“他们选择废弃码头,易守难攻,也方便从水路撤离。我们需要周密的计划。”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指挥中心灯火通明。渡川、顾临渊和周锐等人制定了详细的行动方案。便衣队员被派往三号码头周边进行秘密布控,技术队调动了所有可用的监控和侦察设备,无人机在夜色掩护下升空,对目标区域进行地毯式扫描。 渡川负责全局指挥和外围策应,而顾临渊则主动提出,由他带领一支精锐小队,潜入码头内部,近距离监视和应对可能发生的交易。 “太危险了。”渡川下意识反对,“你对那里的环境不熟,而且对方明显是冲着你或者‘ξ’来的。”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去。”顾临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只有我能准确识别‘ξ’相关的信号和风险。而且,这是最快确认对方身份和目的的方法。” 渡川看着他冷静的双眼,知道争论无用。顾临渊的决定总是基于最高效的逻辑。“保持通讯畅通,随时汇报情况。一有不对,立刻撤退,我会带人接应你。” “明白。”顾临渊开始检查装备,动作熟练而精准。 晚上十一点半,夜色浓重,咸湿的海风带着寒意。数辆没有任何标识的车辆悄无声息地分散在通往三号码头的各条道路上。渡川坐镇临时设立的前线指挥车,面前是数个监控屏幕,显示着无人机传回的实时画面和队员们的定位信息。 顾临渊带领的六人小队已经借着夜色和废弃建筑物的掩护,渗透到了三号码头B区边缘。他们像幽灵一样移动,无声无息。 “A组已就位,视野良好,未发现异常。” “B组已控制水道出口。” “C组(顾临渊组)已进入B区,正在向7号仓库靠近。” 渡川的耳机里传来各小组的汇报声。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代表顾临渊的那个光点,在复杂的仓库结构图上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种莫名的焦虑感萦绕不去。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担心顾临渊的安危,尽管对方强大得不像人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午夜越来越近。码头区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和海浪声。 突然,顾临渊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响起,压得极低:“发现目标。7号仓库东南角,有微光闪烁,疑似信号。有两个人影,正在……交接一个小型金属箱。” 渡川精神一振:“能确认身份和箱内物品吗?” “距离太远,无法确认。对方很警惕。”顾临渊顿了顿,“等等……有第三个人出现……从水里上来,带着潜水装备。” 水路!渡川立刻下令:“B组注意,可能有目标从你们方向撤离,提高警惕!”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顾临渊的频道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消音武器击发的声响,紧接着是人体倒地的闷响和压抑的惊呼! “C组遭遇伏击!重复,C组遭遇伏击!”频道里瞬间被杂音和急促的呼吸声填满! 渡川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猛地站起,对着麦克风吼道:“C组报告情况!顾临渊!回答我!” 耳机里只有电流的嘶嘶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交火声! “A组、B组,向C组位置靠拢!所有外围队员,行动!快!”渡川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他抓起枪,就要冲出指挥车。 就在这时,顾临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急促的喘息和一丝罕见的紧绷:“我们被设计了!交易是假,埋伏是真!对方有备而来,火力很强!有队员受伤……我正在……呃!” 一声闷哼之后,通讯戛然而止! “顾临渊!”渡川对着麦克风狂吼,但那边再无回应。监控屏幕上,代表C组的光点开始混乱地移动,其中一个光点(顾临渊的)猛地向仓库深处冲去! 渡川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恐惧和愤怒瞬间淹没了他。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指挥,对着频道嘶吼:“全体都有!强攻7号仓库!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顾临渊!” 他冲出指挥车,跳上最近的一辆越野车,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咆哮,朝着那片吞噬了顾临渊的黑暗码头,疯狂冲去。 夜色中,警笛骤然划破寂静,一场激烈的枪战,在废弃的码头全面爆发。而渡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顾临渊,你绝不能有事! (第十八章完) 第19章 逆鳞 引擎的咆哮撕裂了码头的死寂,轮胎碾过破碎的水泥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渡川几乎将油门踩进油箱,越野车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冲向那片吞噬了顾临渊和整个C组的黑暗仓库区。无线电耳麦里充斥着混乱的呼喊、急促的枪声和痛苦的闷哼,每一个声音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神经上。 “A组遭遇强力阻击!对方有重火力!” “B组水道发现不明船只,交火中!” “C组!C组报告位置!顾顾问!听到请回答!” 没有回应。代表顾临渊的那个光点在冲入7号仓库深处后,信号就变得极其微弱,时断时续。渡川的眼角因为极度焦灼而微微抽搐,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攫住了他,比任何信息素杂音带来的痛苦都要剧烈。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顾临渊可能出事的结果。 “轰!” 7号仓库方向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火光瞬间映红了小片天空。渡川的心脏几乎停跳。 “哪里爆炸?回答!”他对着麦克风嘶吼,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仓库内部!不明□□!”频道里传来A组队员带着烟尘呛咳的回答。 渡川不再犹豫,方向盘猛打,越野车以一个近乎漂移的动作甩尾停在7号仓库侧门附近。他踹开车门,持枪翻滚下车,动作迅猛如猎豹。浓烟和灰尘从仓库的门窗缝隙中涌出,夹杂着刺鼻的火药味和……一丝极淡的、属于顾临渊的冰冷焚香气味,但这气味中,竟然混杂了一种他从未感知过的……紊乱与虚弱。 渡川的瞳孔骤然收缩。顾临渊的信息素从未如此不稳定过! “掩护我!”渡川对身后跟上来的几名队员低吼一声,不等回应,便矮身冲进了浓烟弥漫的仓库。 仓库内部能见度极低,手电光柱在烟尘中切割出混乱的光影。地上散落着弹壳和血迹,几名受伤的队员正依托掩体进行反击。枪声从仓库深处传来,异常密集。 “顾临渊在哪?”渡川抓住一名受伤队员的胳膊,急声问道。 队员咳嗽着指向深处:“顾顾问……他为了掩护我们撤退,引开了大部分火力……往最里面的货架区去了!” 渡川抬头望去,仓库深处堆叠着巨大的集装箱和货架,如同迷宫,枪声和短促的呼喝声正从那里传来。他不再耽搁,低吼道:“火力压制!给我清出一条路!” 外围的队员们集中火力向深处射击,吸引敌人注意。渡川则凭借对地形的瞬间判断,沿着阴影和障碍物快速突进。越往里,烟尘越浓,枪声越近,而那股属于顾临渊的、带着紊乱气息的信息素也越发清晰。 终于,在绕过一排高大的货架后,渡川看到了让他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 顾临渊背靠着一个巨大的金属集装箱,半跪在地,左手无力地垂着,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将地面染红一小片。他那件总是纤尘不染的黑色外套上布满尘土和破口,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有细密的冷汗,浅色的瞳孔却依旧锐利如冰锥,紧盯着前方借助货架掩护、不断逼近的三名黑衣枪手。他右手握着一把紧凑型手枪,枪口稳定,每一次点射都精准地压制着对方的冒进,但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最让渡川心惊的是,顾临渊周身那股向来稳定、能为他隔绝痛苦的“寂静”领域,此刻如同破碎的玻璃,剧烈波动着,散发出一种近乎……痛苦的气息。 “顾临渊!”渡川喊出声的同时,手中的枪已经喷出火舌。 “砰!砰!砰!” 三声急促而精准的射击,一名试图从侧面偷袭顾临渊的枪手应声倒地。另外两名枪手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火力打得一愣,瞬间被渡川和反应过来的顾临渊合力压制回去。 渡川几个箭步冲到顾临渊身边,一把将他拽到集装箱后更安全的死角。触手的瞬间,他能感觉到顾临渊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冰冷得异常。 “你怎么样?”渡川的声音因为后怕和愤怒而沙哑,他快速检查顾临渊的伤势,左臂是被流弹擦过的撕裂伤,不算致命,但失血不少。真正让他不安的是顾临渊的状态,他从未见过他如此虚弱。 顾临渊急促地喘息着,抬眼看了渡川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瞬间的松懈,也有被看到狼狈的愠怒,最终化为一片沉沉的疲惫。“死不了……你怎么进来了?”他的声音比平时虚弱,却依旧带着惯有的冷静,只是这冷静之下,是难以掩饰的透支。 “我不进来,等着给你收尸吗?!”渡川低吼,撕下自己战术背心下的衬衣下摆,动作粗暴却迅速地给顾临渊包扎止血。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珍视的小心翼翼。 就在这时,仓库深处的枪声突然停了。一阵诡异的寂静笼罩下来。接着,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冰冷电子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起来: “ξ……或者该叫你,顾临渊顾问?你果然没让我们失望。这份‘见面礼’,喜欢吗?” 渡川猛地抬头,眼神凶狠地搜寻声音来源。顾临渊则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恢复了惯有的深邃冰冷。 “你们的目标,一直是我。”顾临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寂静。 “当然。”电子音带着嘲弄,“‘业镜’不过是拙劣的模仿品。我们对你……对你身上的‘本源’更感兴趣。乖乖跟我们走,可以让你这些同事少受点苦。” “做梦。”渡川斩钉截铁,将顾临渊护在身后,尽管他自己也暴露在危险中。 “呵……渡川队长,你护不住他。”电子音冷笑,“而且,你难道不想知道,你身边这位顾问,到底是什么吗?他为什么能安抚你的痛苦?他为什么会被我们盯上?” 渡川的心猛地一沉,这些问题正是他一直以来最深的疑惑。 顾临渊却突然伸手,按住了渡川握枪的手腕。那指尖冰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看向渡川,轻轻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不要被挑拨。 然后,顾临渊对着虚空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你们犯了一个错误。” “哦?” “你们不该……动我的人。”顾临渊的声音陡然降温,带着一种仿佛来自深渊的寒意。他周身的“寂静”领域不再波动,而是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内收缩、凝聚,仿佛从一片湖泊压缩成了一块万年寒冰。 渡川离他最近,感受最为清晰。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绝对的真空,周围所有的声音、气息、甚至光线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这不是针对他的,而是顾临渊无意识散发出的、针对所有人的绝对压制! 连远处的枪手似乎都受到了影响,传来了几声压抑的惊呼和武器掉落的声音。 电子音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随即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你……你竟然还能……” “滚。”顾临渊只吐出一个字。 下一秒,仓库深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引擎发动的声音,对方竟然真的开始仓促撤退! “追!”渡川反应过来,立刻下令。外围的队员试图追击,但对方显然早有准备,迅速利用复杂地形和水路撤离了。 仓库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硝烟味和血腥味弥漫。渡川低头看向顾临渊,发现他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脱力。那股恐怖的压制感也瞬间消失无踪。 渡川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顾临渊没有推开,只是借着他的力量站稳,闭眼缓了几秒钟,再睁开时,虽然依旧疲惫,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我没事。”他推开渡川的手,试图自己站立,但脚步还是有些虚浮。 渡川看着他强撑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愤怒、后怕、疑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他刚才真切地感受到了顾临渊的强大与脆弱,也听到了那句“动我的人”。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先离开这里。”渡川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他示意队员过来搀扶顾临渊,同时下令,“彻底搜查仓库,收集所有证据!尤其是那个金属箱和对方留下的任何痕迹!” 他看着顾临渊在队员搀扶下略显踉跄的背影,握紧了拳。 顾临渊,你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而我对你……又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场码头伏击,不仅没有解开谜团,反而将一切都推向了一个更深的、更危险的漩涡中心。渡川知道,他和顾临渊之间的关系,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改变了。 (第十九章完) 第20章 余烬 战斗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废弃码头被警灯闪烁的光芒切割成一片蓝红交错的战场。伤员被迅速抬上救护车,鉴证科的人员穿着白色防护服,在仓库内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弹壳和血迹。空气中混杂着血腥味、火药味和海水的咸腥,压抑而沉重。 渡川站在仓库门口,指挥着现场善后,声音沙哑却有条不紊。但他的目光却不时地扫向不远处那辆救护车——顾临渊正坐在车尾,由一名医护兵处理手臂上的伤口。他微微侧着头,碎发遮住了部分前额,看不清表情,只有苍白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一种陌生的情绪在渡川胸腔里涌动,不是以往那种被信息素杂音困扰的烦躁,而是一种更尖锐、更沉重的东西——是后怕。他后怕自己如果再晚到几分钟,后果会是什么。这种情绪如此强烈,甚至暂时压过了他对顾临渊身上重重谜团的好奇与不满。 处理完最紧急的现场部署,渡川深吸一口气,迈步朝救护车走去。医护兵刚好包扎完毕,低声叮嘱了几句,便转身去照顾其他伤员。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空气仿佛凝固了。 渡川的视线落在顾临渊左臂缠绕的洁白绷带上,那刺眼的白色让他喉咙发紧。他张了张嘴,想质问,想责备,最终却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伤得重吗?” 顾临渊闻声抬起头,浅色的瞳孔里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他没有回答渡川的问题,反而淡淡开口:“你不该冲进来。指挥官的职责是坐镇全局,不是以身犯险。” 他的语气依旧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惯有的说教意味。若是平时,渡川必定会反唇相讥。但此刻,这话听在耳中,却像是一根针,轻轻扎在了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他听出了这话里极难察觉的……一丝关切? “坐镇全局?”渡川几乎是嗤笑出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和怒火,“看着我的顾问信号在屏幕上消失?听着频道里枪声和你的闷哼?我做不到!”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带着Alpha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强势。这声音在空旷的码头传开,引得附近几个队员下意识地看过来,又赶紧低下头假装忙碌。 顾临渊显然没料到渡川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他微微一怔,看着渡川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眼眶和紧绷的下颌线,沉默了片刻。周围那种因他情绪波动而隐隐躁动的Alpha信息素,此刻却奇异地没有引起他丝毫不适。 “我计算过风险。”顾临渊的声音放缓了些,像是在解释,“我有把握撑到支援到来。” “计算?把握?”渡川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顾临渊,你不是神!你会流血,会受伤!刚才如果我晚到一点,你……”他说不下去了,那个可能性让他心脏抽搐。 顾临渊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他看着渡川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恐慌,那是一种完全源自本能的情感流露,与他过往接触过的所有带着目的性或敬畏的眼神都不同。这种纯粹,让他那颗常年如同精密仪器般运行的心脏,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偏离轨道的悸动。 “我不会死。”顾临渊最终开口,语气是陈述事实般的平静,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一角,“至少,不会那么容易。” 这话听起来像是傲慢,但渡川却奇异地从中捕捉到了一点别的意味——一种近乎承诺的安抚。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点,但语气依然硬邦邦的:“下次再敢这么单独行动,我就……” “就怎样?”顾临渊微微挑眉,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挑衅的神情。 渡川被噎住了。他能怎样?把顾临渊关起来?他做不到。此刻他才无奈地发现,自己对这个人,根本没有实质性的约束力。这种无力感让他更加烦躁。 “我就跟你一起冲进去!”渡川赌气似的,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这简直像是幼稚的威胁。 顾临渊看着他,静默了几秒,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唇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渡川以为是错觉。 “愚蠢。”顾临渊移开目光,看向远处忙碌的人群,声音低得仿佛自言自语,“但……谢谢。” 最后两个字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渡川的心猛地一跳。他呆呆地看着顾临渊的侧脸,第一次从这个永远冷静自持的人那里,听到了一句近乎温情的话。虽然依旧吝啬而克制,却足以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周锐快步走了过来,脸色凝重地打断了这微妙的气氛:“头儿,顾顾问!有发现!” 两人瞬间恢复了工作状态,刚才那短暂的、充满张力的交流被迅速压下。 “什么发现?”渡川沉声问。 “我们在仓库后面的水里,捞到了这个。”周锐递过一个密封的证物袋,里面是一个小巧的、看似普通的黑色U盘,但外壳有特殊的防水和抗压设计,“另外,技术队初步分析了对方撤退时留下的信号残迹,指向了一个……我们之前没注意到的频率,很像某种军用级别的加密广播。” 顾临渊接过证物袋,仔细端详着那个U盘,眼神锐利起来:“这不是普通存储设备。这是一种需要特定密钥才能激活的‘信标’。” “信标?”渡川皱眉。 “嗯。”顾临渊点头,“它本身可能不存储信息,或者只存储加密的引导程序。一旦激活,它会向特定地址发送信号,或者从云端下载指令。对方故意留下它,可能是个诱饵,也可能是……想传递某种信息。” “给谁传递信息?”渡川追问。 顾临渊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向渡川,缓缓吐出两个字: “给我们。” 夜色更深,码头的探照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案件非但没有结束,反而陷入了更深的迷雾。但渡川此刻的心境,却与几个小时前截然不同。愤怒和猜疑依然存在,但一种更复杂的、难以言喻的信任和牵绊,已经在生死边缘悄然滋生。 他看了一眼身旁沉默不语的顾临渊,第一次觉得,也许解开所有谜团并不是最紧迫的事。最紧迫的是,如何确保身边这个人,能平安地走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第二十章完) 第21章 信标 码头现场的喧嚣逐渐沉淀,物证被封装带走,伤员送往医院,只留下鉴证科的灯光在夜色中孤独闪烁。渡川和顾临渊没有回市局,而是直接带着那枚至关重要的黑色U盘,驱车赶往技术队最核心的、与外界物理隔绝的安全实验室。 实验室里空气冰冷,只有机器运转的低沉嗡鸣。那枚U盘被放置在特制的防爆检测台上,连接着数台高性能计算机。技术队的核心骨干,一位代号“博士”的年轻专家,正神情凝重地操作着。 “外壳是军用级钛合金,内置自毁程序,物理破解会直接触发电解液销毁存储单元。”博士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兴奋与紧张,“加密方式……没见过,不是现有的任何公开算法。像个黑匣子。” 渡川抱臂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目光不时扫过坐在角落椅子上的顾临渊。顾临渊微闭着眼,脸色依旧苍白,受伤的左臂搁在扶手上,但整个人的气息已经恢复了那种深潭般的平静。渡川发现,自己竟有些依赖这种平静。只要顾临渊还保持着冷静,他就觉得再棘手的局面也总有突破口。 “能打开吗?”渡川问,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需要时间,还得看运气。”博士头也不抬,“这种级别的加密,通常有尝试次数限制,一旦错误超过阈值……砰。”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就在这时,顾临渊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那个U盘上。“不用破解加密。”他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什么意思?”渡川不解。 “博士,扫描一下U盘接口内侧,靠近引脚3和引脚7的位置。”顾临渊指示道,语气笃定。 博士虽然疑惑,但还是依言操作高倍显微镜和激光扫描。几分钟后,他发出一声低呼:“有发现!有两个引脚有极其细微的、非标准加工的凸起,像是……手动焊接的触点?” “那是物理密钥识别点。”顾临渊站起身,走到操作台前,动作因受伤而比平时稍慢,但依旧沉稳。他拿起一支特制的导电探针,看向渡川和博士,“这种‘信标’,通常有两种激活方式:一是通过复杂的软件密码解密,二是通过特定的物理密钥直接触发。后者更隐蔽,也更快捷。” “你有密钥?”渡川的心提了起来。顾临渊对这东西太了解了。 顾临渊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探针精准地接触到他所说的那两个特殊引脚上,同时说道:“博士,准备好记录所有数据流,尤其是向外发送的请求和接收到的任何反馈信号,时间窗口可能极短。” 实验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渡川紧紧盯着顾临渊的手,那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探针接触的瞬间,U盘侧面一个极其微小的LED灯闪烁了一下诡异的蓝色,随即熄灭。紧接着,主控电脑屏幕上,数据流开始疯狂滚动。 “有信号发出!目标地址……地址是加密的,无法解析!正在接收反馈……是压缩数据包,流量很大!”博士语速飞快,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十秒。U盘再次沉寂下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电脑上已经多了一个被层层加密的临时文件。 “成……成功了?”博士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顾临渊。 顾临渊放下探针,微微颔首:“现在,可以尝试破解这个数据包了。它的加密等级应该远低于U盘本身。” “你怎么会知道……”渡川忍不住开口,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他看到了顾临渊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那里面有回忆,有凝重,甚至有一丝……厌恶。 “以前……接触过类似的东西。”顾临渊避重就轻,走回椅子坐下,重新闭上眼睛,显然不打算深入解释。 渡川握了握拳,将疑问暂时压下。现在最重要的是数据包里的内容。 博士带领团队全力攻坚,破解比预想的顺利。几小时后,数据包被成功打开。里面的内容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那不是任何形式的文档或情报,而是一系列极其复杂的……生物信息素序列模型。三维图谱上,代表着不同信息素分子的结构式复杂而精妙,其中几个核心模块被高亮标注,旁边有晦涩的代号和注释。 “这是……”博士瞪大了眼睛,“这像是某种人工合成信息素的蓝图!比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都要复杂……看这个结构,它似乎在模拟……某种具有极强压制和融合特性的复合信息素?” 渡川看不懂那些专业图谱,但他能看懂注释里的几个关键词:【融合剂原型】、【稳定性测试失败】、【受体排斥率92.7%】、【寻求ξ级稳定因子】。 “ξ级稳定因子……”渡川喃喃道,看向顾临渊。 顾临渊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正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图谱,眼神冰冷。“他们果然还在进行这个研究。”他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研究?”渡川追问。 “人造Enigma。”顾临渊吐出四个字,实验室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或者说,制造一种能够模拟、甚至超越Enigma信息素压制力的‘武器’。这个U盘里的数据,是他们失败的研究记录,也是一个……求助信号。” “求助?向谁求助?” “向可能拥有‘ξ级稳定因子’的人求助。”顾临渊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落在渡川脸上,“也就是我。” 渡川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们怎么确定你会收到?又怎么确定你会帮他们?” “他们不确定。”顾临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只是广撒网。他们暴露这个失败的‘信标’,有两个目的:一是试探我是否真的存在,并且有能力激活它;二是如果我能激活,就意味着我可能具备他们需要的东西,接下来,他们会用更直接的方式来找我。” “更直接的方式?”渡川心中警铃大作,“比如?” 顾临渊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那将是更危险、更无所顾忌的接触。 就在这时,渡川的加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下一个坐标已更新。明晚8点,滨海灯塔。独自前来。】 信息下方,附着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小女孩惊恐的脸——正是渡川暗中资助的、在郊区福利院生活的妹妹渡小雨。 渡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机几乎从掌心滑落。 顾临渊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剧烈波动,起身走到他身边,目光扫过手机屏幕,瞳孔骤然收缩。 对方不再满足于试探和诱饵。他们直接掐住了渡川的软肋,并将矛头,再次对准了顾临渊。 陷阱已经张开,而他们,似乎别无选择。 (第二十一章完) 第22章 软肋 手机屏幕上那张惊恐的小脸,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渡川的眼底。他呼吸一窒,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耳边嗡嗡作响,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小雨……他们怎么会知道小雨?!他明明把她藏得很好,连局里的人都极少知道她的存在! “渡川。” 一个冰冷的声音穿透了他混乱的思绪,像一盆冰水浇下。渡川猛地回过神,对上顾临渊那双浅色的、此刻锐利如解剖刀的眼睛。顾临渊的目光从他惨白的脸滑到他紧握手机、指节泛白的手上,最后定格在屏幕上那张照片。 “你认识她。”顾临渊的陈述句不带任何疑问。 渡川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只能僵硬地点头。“我妹妹……渡小雨。”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的。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博士和其他技术人员察觉到气氛不对,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紧张地看着他们。 顾临渊的视线回到渡川脸上,那目光深邃,仿佛在瞬间评估了所有变量。“冷静。”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们的目标不是你妹妹,是我。她只是诱饵。”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渡川被恐慌和愤怒充斥的思维气球。对,目标是顾临渊!对方用小雨来威胁他,逼他……或者说,逼顾临渊就范! “他们怎么敢……”渡川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Alpha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带着暴戾的压迫感充斥了整个实验室,几个Beta技术人员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控制你的信息素。”顾临渊皱眉,声音冷了下去。他上前一步,并非释放自己的气息对抗,而是某种更精妙的、如同精密仪器校准般的干预,瞬间将渡川那濒临失控的躁动压制、抚平。“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渡川剧烈地喘息着,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他死死盯着顾临渊:“怎么办?他们让我明晚独自去滨海灯塔!” “你不能去。”顾临渊斩钉截铁,“这是明显的陷阱。你去了,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那小雨怎么办?!”渡川低吼,眼中布满血丝,“那是我妹妹!我不能拿她的命冒险!” “他们的目的是通过你引我出去。”顾临渊的眼神冷静得近乎残酷,“只要我出现,你妹妹的价值就消失了。在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前,他们不会轻易动她,那会失去所有谈判筹码。” 渡川怔住了。顾临渊的分析冰冷而逻辑严密,像一台没有感情的计算机,却奇异地让他狂跳的心脏稍微稳定了一些。但他立刻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你要去?不行!这太危险了!他们就是冲着你来的!” “这是唯一的选择。”顾临渊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而且,我也需要面对面见见这些人。有些问题,只有他们能回答。” 他说着,目光再次扫过电脑屏幕上那些复杂的生物信息素模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没有可是。”顾临渊打断他,转身走向操作台,对博士说,“博士,立刻分析信息发送源的加密方式,尝试反向追踪,哪怕只能缩小范围也可以。另外,调取滨海灯塔及周边区域的所有地理信息、结构图和近期监控录像。” “明白!”博士立刻投入工作。 顾临渊这才重新看向渡川,眼神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东西。“渡川,你现在需要做的,不是冲动,而是信任。” “信任?”渡川苦笑,“信任什么?信任你能单枪匹马从一群疯子手里救出我妹妹?” “信任我的判断,信任我的能力。”顾临渊直视着他的眼睛,“也信任你作为刑警队长的职责——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利用所有资源,找出对方可能的藏身地点,制定救援方案,而不是被情绪牵着鼻子走,一头扎进陷阱里。” 这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渡川心上。是啊,他是警察,是队长,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面对人质劫持,最忌讳的就是自乱阵脚。可当至亲之人成为筹码时,理智是如此难以维持。 他看着顾临渊,这个身份成谜、能力莫测的搭档。他曾经怀疑他、防备他,甚至厌恶过他那种非人的冷静。但此刻,这种冷静却成了他唯一的浮木。 “你……有把握吗?”渡川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顾临渊回答得异常坦诚,“但这是胜算最高的路径。我会尽力保证你妹妹的安全。” 他没有说“救出”,而是说“保证安全”,这细微的差别让渡川心中一沉,但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现实的严峻。 渡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拿出手机,开始拨号,声音恢复了属于刑警队长的沉稳和决断:“周锐,立刻带一队信得过的人,秘密封锁滨海灯塔周边三公里所有陆路和水路通道,布控点要隐蔽,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行动。另外,查我妹妹福利院最近所有的访客记录和监控,找出可疑人员!” 下达完指令,他看向顾临渊:“你需要什么装备?” 顾临渊沉吟片刻:“一套不会被轻易干扰的微型通讯器,定位装置要隐藏式。另外……”他顿了顿,“给我准备一支高浓度的Ω信息素中和剂。” “Ω中和剂?”渡川一愣,“那是什么?” “一种应急手段。”顾临渊没有过多解释,“有备无患。” 渡川没有再多问,立刻让人去准备。他看着顾临渊检查装备的侧影,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担忧、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他发现自己竟然将妹妹的安危,寄托在这个他至今仍看不透的人身上。 “顾临渊。”在顾临渊准备离开实验室前,渡川叫住了他。 顾临渊回头。 “活着回来。”渡川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们两个,都要。” 顾临渊静静地看着他,几秒后,极轻地点了下头:“嗯。” 没有多余的承诺,只有一个简单的音节。然后,他转身走入实验室外的走廊,身影消失在阴影中。 渡川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明晚的滨海灯塔,将不再是一座普通的建筑,而是一个战场,一个可能决定许多人命运的漩涡中心。而他,只能在外围等待,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那个走向风暴眼的人身上。 这种无力感,让他前所未有地渴望力量,也让他对顾临渊的处境,产生了锥心的担忧。 夜色更深,危机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第二十二章完) 第23章 灯塔对峙 滨海灯塔矗立在悬崖尽头,像一根刺入夜幕的苍白骨针。海风呼啸,卷起冰冷的咸腥气,拍打着斑驳的塔身。远处城市的光晕模糊不清,这里只有灯塔顶端旋转的光束,规律地扫过漆黑的海面,映出下方嶙峋礁石和翻涌的白浪。 晚上7点50分。 渡川潜伏在灯塔对面山坡的灌木丛中,高倍望远镜的十字准星牢牢套着灯塔底部的入口。他身上覆盖着伪装网,冰冷的狙击枪托紧贴着肩窝,呼吸压得极低。耳麦里,各小组每隔三十秒汇报一次情况,声音短促冷静。 “A组就位,视野清晰,未发现异常。” “B组控制沿岸礁石区,无船只接近。” “C组已潜入灯塔背侧,待命。” 每一个汇报都让渡川的心弦绷紧一分。他看不见顾临渊,按照计划,顾临渊应该在五分钟前,从灯塔背面的维修通道秘密潜入。他们约定的通讯静默,直到确认小雨安全或发生交火。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望远镜里,灯塔入口始终空无一人,只有海风刮过铁门发出的呜咽声。这种死寂比枪声更让人窒息。渡川的掌心渗出冷汗,他不断在脑海中推演各种可能,每一种都指向最坏的结果。小雨惊恐的脸和顾临渊苍白的侧脸交替浮现,像两把钝刀切割着他的神经。 8点整。 灯塔底层的灯光突然亮起,昏黄的光线透过窄小的窗户渗出来。几乎同时,渡川的耳麦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被压抑的吸气声,是顾临渊! “发现目标。”顾临渊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低沉平稳,但渡川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力控制的紧绷,“底层储藏室。小雨被绑在椅子上,状态尚可,嘴被胶带封住。两名看守,持械。未见首领。” 渡川的心脏猛地一缩。“能确认安全接近吗?” “稍等……”频道里传来衣物摩擦和极其轻微的金属触碰声,显然是顾临渊在移动观察。几秒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看守站位有死角。我可以从通风管道接近,但需要制造声响吸引注意。你那边情况?” “外围无异常。太安静了,像是个空城计。”渡川不安地移动望远镜,扫过灯塔周围的每一寸黑暗,“小心有诈。” “明白。按第二套方案执行。我吸引注意,你准备突击。听我信号。”顾临渊的指令简洁清晰。 “收到。”渡川深吸一口气,对着麦克风低声道,“全体注意,准备行动。重复,准备行动。” 紧张的气氛几乎凝固。渡川的手指轻轻搭上扳机护圈,全身肌肉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他的世界缩小到只剩下望远镜里的那扇门和耳麦里的呼吸声。 突然,灯塔底层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 “什么声音?”里面传来看守警惕的喝问。 就是现在! 渡川像箭一样从灌木丛中窜出,低姿匍匐快速接近灯塔入口。耳麦里传来顾临渊冷静的声音:“解决一个。另一个在柱子后面,小心。” 渡川踹开虚掩的铁门,举枪突入!昏暗的灯光下,只见一名看守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另一名看守正从水泥柱后探出身举枪欲射——目标正是从通风管道滑下的顾临渊! “砰!” 渡川抢先开火,子弹精准击中对方手腕,武器脱手。几乎同时,顾临渊如鬼魅般贴近,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劈在对方颈侧,第二名看守软软倒地。 “小雨!”渡川冲向他被绑在椅子上的妹妹。 小女孩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汪汪,但看起来没有受伤。渡川迅速割断绳索,撕开她嘴上的胶带,紧紧将她护在怀里。“没事了,哥哥来了,没事了……”他声音沙哑地安抚着,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一半。 他抬头看向顾临渊。顾临渊正快速检查着两个昏迷的看守,眉头微蹙。“太容易了。”他低声道,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空旷的储藏室,“像是故意让我们救人的。”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个带着戏谑的鼓掌声从头顶的黑暗中响起。 “啪啪啪……” 储藏室角落一个老旧的对讲机突然亮起红灯,里面传出一个经过处理的、不男不女的电子音: “精彩,真是精彩。不愧是‘ξ’和渡队长。配合默契,行动果决。” 渡川立刻将小雨护到身后,举枪对准声音来源。顾临渊则缓缓直起身,面沉如水,对着对讲机冷冷道:“现身吧。这种把戏没有意义。” “别急嘛。”电子音轻笑,“礼物还没送到呢。” 话音刚落,储藏室另一头的一台老式显像管电视机突然亮起,雪花闪烁后,出现了一个画面——那是一个实验室环境的实时监控,画面中央是一个封闭的透明舱体,舱体内弥漫着淡淡的、不稳定的幽蓝色光芒。 “认识这里吗,ξ?”电子音问道,“或者说,该叫你……‘零号原型体’?” 顾临渊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极度震惊和……一丝被触及最深禁忌的震怒。 渡川也愣住了。“零号原型体”?这是什么意思? 电视画面切换,出现了一份陈旧的电子档案页面,标题赫然是:【“神谕”计划 - 零号原型体(ξ)初始实验记录】。档案页快速滚动,闪过一些模糊的实验数据和……一张年幼的、面无表情的男孩照片,那眉眼,依稀能看出顾临渊的影子! “你们到底是谁?!”顾临渊的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周身那股压抑的“寂静”领域开始不稳定地波动。 “我们是你的‘家人’啊,ξ。”电子音充满恶意,“或者说,是把你从那个地狱里‘创造’出来的……神。我们只是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什么东西?”渡川厉声问,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他的‘本源’。”电子音的语气变得狂热,“最完美、最稳定的Enigma信息素本源!那是我们毕生追求的杰作!可惜,当年被你逃掉了……现在,是时候回归了。” 渡川瞬间明白了!所谓的“业镜”计划,所谓的Ω诱导剂,都只是拙劣的模仿!顾临渊本身,才是他们真正想要得到的“完美样品”! “做梦。”顾临渊一字一顿,眼中杀意凛然。 “别拒绝得那么快。”电子音慢条斯理地说,“看看你身后。” 渡川和顾临渊猛地回头。只见储藏室的通风口和管道中,不知何时开始弥漫出淡淡的、带着甜腻气味的粉色气体! “神经毒气!”渡川立刻识别出来,同时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他急忙用袖子捂住小雨的口鼻。 顾临渊眼神一厉,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微型注射器——正是他之前要求准备的Ω信息素中和剂。但他没有给自己注射,而是毫不犹豫地扎进了渡川的颈侧! “你……”渡川一愣。 “这气体是针对我的信息素设计的催化剂,会让我失控。”顾临渊语速飞快,脸色更加苍白,“中和剂能保护你和小雨。快带她离开!” “不行!一起走!”渡川抓住他的胳膊。 “来不及了!”顾临渊挣脱他,猛地将他和小雨推向出口,“他们的目标是我!走!” 就在这时,电视机里的电子音发出得意的狂笑:“仪式开始了!欢迎回家,ξ!” 灯塔顶端的旋转光束突然定格,一道强烈的白光直射下来,穿透储藏室的天窗,将顾临渊笼罩其中!同时,更多的粉色气体从四面八方涌出! 顾临渊在白光中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身体剧烈颤抖,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周身的“寂静”领域彻底破碎,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洪荒时代的恐怖威压开始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顾临渊!”渡川目眦欲裂,想冲回去。 “走!”顾临渊抬头看他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决绝,有关切,还有一丝……歉然?然后,他用尽最后力气按下了手中一个按钮。 “轰!” 灯塔底层发生小范围爆炸,出口被掉落的碎石部分封堵! “头儿!灯塔结构不稳定!快撤退!”耳麦里传来周锐焦急的呼喊。 渡川看着被白光和毒气吞噬的顾临渊,又看了一眼怀中瑟瑟发抖的妹妹,牙齿几乎咬碎。最终,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抱起小雨,疯狂地冲向被炸开的缺口。 在他身后,灯塔的光芒诡异地凝固,仿佛一个巨大的祭坛。而祭坛中央,那个曾是他最捉摸不透的搭档,正独自面对着他无法想象的命运。 (第二十三章完) 第24章 狂澜 渡川抱着小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灯塔底层。身后传来结构断裂的刺耳呻吟和石块坠落的轰响。他不敢回头,用身体死死护住妹妹,在弥漫的烟尘中拼命向外冲去。 “头儿!这边!”周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几道手电光柱划破黑暗。几名队员冲上来接应,迅速将惊魂未定的小雨接过,护送到安全区域。 渡川剧烈地咳嗽着,肺部火辣辣地疼,但他顾不上这些,猛地转身,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座仿佛在痛苦中扭曲的灯塔。顶层那束凝固的白光像地狱的聚光灯,牢牢锁定了塔内某个存在。粉色毒气正从窗口不断溢出。 “顾临渊!顾临渊!”他对着通讯器嘶吼,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的电流杂音。顾临渊主动切断了联系! “爆破组!准备强行突入!救人!”渡川的声音撕裂般沙哑,抄起一把突击步枪就要再次冲回去。 “头儿!不行!”周锐死死拦住他,脸色煞白,“结构快塌了!而且那种气体成分不明,太危险了!” “那他妈是顾临渊在里面!”渡川一把推开周锐,额角青筋暴起,“是我把他留下的!”自责和愤怒像毒火一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就在这时,灯塔内部突然传来一声非人的、仿佛来自远古巨兽的咆哮!那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瞬间压过了风声和海浪声!紧接着,一股无形的、磅礴的力量以灯塔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嗡——”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剧烈的耳鸣和眩晕,几个靠近的队员甚至踉跄着差点跪倒在地。空气中仿佛充满了高压静电,皮肤传来刺痛感。那不是物理冲击,而是直接作用于生命本源的信息素海啸! 渡川首当其冲,他闷哼一声,感觉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巨墙迎面撞上,心脏骤停了一瞬。但下一秒,一股奇异的暖流从他颈侧被注射的位置迅速蔓延开来,温和却坚定地抵消了那股毁灭性的压迫感。是顾临渊给他注射的Ω中和剂起了作用! 他猛地抬头,望向灯塔。只见那凝固的白光开始剧烈闪烁,塔身内部传来激烈的撞击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疯狂地挣扎、破坏! “那……那是什么?”有队员声音颤抖地问,脸上写满了恐惧。这种力量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渡川的心脏沉入谷底。他明白了,顾临渊说的“失控”是什么意思。那粉色气体是催化剂,强行激发了他一直压抑着的、属于“Enigma”的真正力量!现在的顾临渊,可能已经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顾问了…… “后退!全体后退!建立更大范围的隔离带!”渡川强压下冲进去的冲动,嘶声下令。他不能拿队员的生命冒险,更不能让失控的顾临渊造成更大的破坏。此刻,保护现场和周围人的安全,是身为警察的他必须做出的残酷抉择。 队员们迅速后撤,拉起了警戒线。渡川站在原地,拳头攥得指甲深陷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他死死盯着灯塔,仿佛要将那座建筑看穿。 内部的破坏声持续了几分钟,期间夹杂着几声短促的、似乎是人类发出的惨叫(可能是埋伏的敌人),但很快又被更剧烈的轰鸣淹没。那束白光最终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中彻底熄灭,整个灯塔陷入黑暗,只有烟尘在月光下弥漫。 一切突然归于死寂。只有海风依旧呼啸,仿佛刚才的狂澜从未发生。 渡川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等了几秒,再也按捺不住,抓起一个防毒面具就要冲过去。 “头儿!危险!”周锐还想阻拦。 “滚开!”渡川甩开他,眼神如同濒死的野兽,“我必须去!活要见人,死……死要见尸!” 他戴上防毒面具,打开强光手电,独自一人冲进了尚未散尽的烟尘和可能残留的毒气中。 灯塔底层一片狼藉,如同被龙卷风洗礼过。碎石、扭曲的金属和破碎的仪器散落一地。空气中残留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和……一丝极淡的、冰冷而狂暴的信息素余烬,让渡川即使有中和剂保护,也感到一阵心悸。 他用手电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心脏一点点沉下去。没有顾临渊的踪影。 “顾临渊!回答我!”他的喊声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带着绝望。 没有回应。 就在他几乎要崩溃时,手电光扫到通往上层旋转铁梯的入口处。那里,似乎有一小片衣角闪过。 渡川立刻冲上楼梯。楼梯上布满碎屑和干涸的血迹(不知是谁的),越往上,打斗和破坏的痕迹越明显。 终于,在灯塔中部的瞭望平台,他找到了顾临渊。 顾临渊背对着他,靠坐在冰冷的石墙边,头无力地垂着。他身上的衣服破损严重,沾满灰尘和暗色的污渍。周围是一片狼藉,控制台被砸碎,玻璃窗悉数破裂。月光透过空荡的窗框,惨淡地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无比脆弱又孤寂的剪影。 “顾临渊……”渡川的声音颤抖着,一步步靠近。 听到声音,顾临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渡川的呼吸一滞。 顾临渊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浅色瞳孔,此刻黯淡无光,充满了近乎虚脱的疲惫,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刚刚从地狱归来的空洞。他看向渡川,眼神焦距缓慢地凝聚,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才认出他。 “……渡……川?”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几乎听不见。 “是我!”渡川冲过去,单膝跪在他面前,想碰他又不敢,生怕他受了重伤。“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顾临渊轻轻摇了摇头,动作迟缓。他试图抬手,手臂却颤抖得厉害,最终无力地垂下。“……控制住了……暂时……”他断断续续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渡川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脏疼得缩成一团。他无法想象顾临渊刚才独自经历了怎样的战斗和挣扎。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顾临渊颤抖的肩膀上。 “没事了……结束了……我们回家。”渡川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伸出手,轻轻扶住顾临渊的手臂,支撑着他站起来。 顾临渊几乎没有力气,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了渡川身上。他的头无力地靠在渡川肩头,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渡川搂紧他,一步步艰难地走下摇摇欲坠的楼梯。月光将两人相互扶持的影子拉得很长。 塔外,警灯闪烁。救援人员看到他们出来,立刻上前接应。周锐看到顾临渊还活着,明显松了口气,但看到他虚弱的样子和渡川血红的眼睛,识趣地没有多问,立刻指挥人员安排担架和医疗。 渡川没有松开手,一直亲自将顾临渊护送上救护车。在车门关上前,他俯身,在顾临渊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 “不管你是谁,是什么……你救了我妹妹。我欠你一条命。” 顾临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回应。但渡川感觉到,他靠着自己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一瞬。 救护车门关上,鸣笛声远去。渡川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红灯,心中波涛汹涌。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多的谜团和更深的羁绊,已经将他和顾临渊的命运,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第二十四章完) 第25章 归港 市局附属医院的特护病房,安静得只剩下监测仪规律的滴答声。窗外天色已亮,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顾临渊苍白的脸上投下细长的光斑。他醒了,但没睁眼,只是静静地躺着,仿佛在重新适应这副劫后余生的躯壳。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渡川端着一杯温水走进来,脚步放得极轻。他换下了那身沾满血污的作战服,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里的血丝还没褪尽,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焦灼已经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审视的平静。 他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拉过椅子坐下,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顾临渊睫毛颤动,睁开了眼睛。那双浅色的瞳孔看向渡川,没有了往日的冰封千里,也没有了昨夜的狂澜余烬,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感觉怎么样?”渡川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是长时间紧张和缺水的后遗症。 顾临渊轻轻动了下嘴唇,发出的声音微弱干涩:“……还好。”他尝试撑起身子,手臂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渡川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背,将一个枕头垫在他腰后。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但很稳。触碰的瞬间,渡川能感觉到他单薄病号服下骨头的轮廓和依旧偏低的体温。 “医生说你信息素系统紊乱,需要静养。”渡川收回手,语气平淡地陈述。 顾临渊垂下眼帘,默认了这个说法。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监测仪的声音填补着空白。这种沉默不同于以往那种充满对抗和试探的僵持,而是一种……不知该如何相处的凝滞。 渡川看着顾临渊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侧脸,灯塔里那毁天灭地的咆哮和眼前这副病弱的模样重叠在一起,让他心里堵得厉害。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关于“神谕”,关于“ξ”,关于那个所谓的“本源”。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此刻逼问一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显得太过冷酷。 最终,他换了个话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我妹……小雨,她没事。早上还吵着要来看你,被我拦住了。” 顾临渊抬眼看他,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极轻地“嗯”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渡川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终于忍不住,语气硬邦邦地开口:“下次……别再那么干了。” 顾临渊看向他,眼神带着询问。 “把我推开,自己留下。”渡川盯着他,目光锐利,“我不是需要你挡在前面的累赘。” 顾临渊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那是当时的最优解。你的职责是保护更多人,而我……”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我的问题,终究需要我自己面对。” “狗屁最优解!”渡川低斥,带着压抑的火气,“最优解就是两个人一起想办法,不是他妈的一个送死一个看着!”他说完,似乎觉得语气太重,深吸一口气,别开脸,“……总之,没有下次。” 顾临渊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微微发红的耳根,没有再反驳。他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渐亮的天空,良久,才几不可闻地说:“……知道了。” 这近乎顺从的反应,反而让渡川一愣,心里那股无名火像被戳破的气球,噗一下散了,只剩下一种酸涩的无力感。他发现,自己似乎拿这样的顾临渊毫无办法。 这时,护士进来检查体征,打破了病房里微妙的气氛。确认顾临渊情况稳定后,护士离开,嘱咐需要休息。 渡川站起身:“你休息吧,局里还有事要处理。”他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停顿片刻,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却清晰: “顾临渊,我不管你是谁,从前是什么。现在,你是我的搭档。以后有什么事,一起扛。”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病房门轻轻合上。顾临渊独自靠在床头,晨光完全照亮了房间。他抬起没有输液的那只手,看着阳光下近乎透明的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渡川扶他时传来的、带着点粗糙茧子的温热触感。 “搭档……”他无声地重复着这个词,浅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那冰封已久的心湖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裂开了一道细缝。 窗外,城市彻底苏醒,车流声隐约传来。风暴暂歇,港口迎来短暂的平静。而新的航程,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