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第1章 第 1 章 我们的分别,有多久了呢? 十年。 十年,多么漫长而又觉得无比短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我们早已在童年懵懂而快乐的欢歌笑语中度过了人生的第一个十年,在第二个十年里,在花儿一般鲜艳的年纪里,我们相遇,我们相识,我们微笑,我们哭泣,我们迷茫,我们协力奋进,我们互生情愫。最后,我们挥手告别。而谁又能想象到,十年之后,我们会是怎样的?是否依旧怀揣梦想?是否依旧心比天高?是否依旧努力微笑?十年之后,一切都是未知,然而一切又都是冥冥之中默默决定。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是如何,我们只有对着夜空中那群璀璨的星,对着铺满回忆的逐渐泛黄的岁月,作出最虔诚的祈祷——愿我们依旧鲜衣怒马,愿我们依旧对生活充满爱和信心,愿我们风采依然,愿我们,不负十年。 华灯初上,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黑夜笼罩下的这座大都市像极了一只蠢动着的巨兽,五色璀璨的外衣下,人们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在巨兽的钢铁身体里,它满足地低吟,于是夜色开始涌动。 柯帅想起自己在大学无聊时看过的许多文章都有类似的描述,作家们总喜欢把城市比作活物,仿佛这样,置身于钢筋森林中的琐碎日常就能变得更有趣一些。仔细想想,要是人们真的都生活在巨兽的肚子里,每天用辛勤的劳动为它提供养分,这样的设计倒是真的有几分宫崎骏的味道。想到这里,柯帅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弧度。 不过,自己身处的这座大城市,说是“巨兽”一点也不为过呢。柯帅靠在一辆黑色的奔驰上,注视着眼前如浪般的人潮心想。 Z城,这座自己土生土长的城市,在这十年间悄悄地变了样。自己高中刚毕业的时候,Z城还是一座老龄化严重的休闲城市;没想到当自己在异乡学成归来后,踏上的竟是一座经济腾飞、科技发达,人民生活水平完全达到一线城市水准的富饶之城。当在网络上看到无数人为自己家乡发展的迅猛而瞠目结舌时,柯帅既为家乡的蓬勃生机而自豪,又隐隐感到一种时过境迁的不安。 不过,这样的不安感逐渐被日渐安稳的生活所取代。柯帅回来的几年里,不仅找到了稳定的工作,与从大学开始陪伴至今的女朋友也一直保持着如胶似漆的感情。看来在巨兽的肚子里谋求幸福也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嘛。柯帅心想。 思索间,一个窈窕的身影缓缓步来,那是柯帅的女友孙静怡。 “在想啥呢?”孙静怡走到柯帅身边,向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没啥,发呆呢。”柯帅笑笑,转身坐上了车子的驾驶位,“我们走吧。” “刚刚薰子给我打电话了。卫生间信号差,我差点没接上。”孙静怡坐在副驾上,扣上了安全带。 “他们过得还好吗?”柯帅启动了车子,驶入了马路上的繁华流光中。 “他们”指的是两人的大学同学宫生和薰子。柯帅和孙静怡都曾赴日本留学,在那里相互结识并认识了宫生和薰子。久而久之,四人不仅成为了好朋友,还各自结成了两对情侣。毕业后,柯帅和孙静怡回了国,但仍然与宫生和薰子保持较为紧密的联系。 “薰子说,她和宫生已经在筹备婚礼了。”孙静怡说,“我们过段时间抽空去看下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 柯帅听后惊得差点把方向盘丢开:“我去!这俩人这么快?!” “哪里快了,明明是某个人一直在拖拖拖,到今天都没有半点表示。”孙静怡撅起了嘴。 “怎么?你嫉妒了?”柯帅脸带笑意。 “才没有……” “哈哈哈亲爱的你从来都不会撒谎!”柯帅边说边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你放心,等一切都安定下来,我会向你求婚的。” 眼前柯帅的侧脸调皮而又透露出坚毅,孙静怡点了点头,一抹幸福的笑在脸上晕染开来。 车子开始减速,慢慢地变换车道,在路的尽头拐了个弯,在一家电影院门口停了下来——这是他们今晚的目的地。 “那家伙给的车子还真不错,等我有钱了我也去整一辆。”柯帅停好车后喃喃道,与女友一同走进电影院。 “我们今晚看什么呀亲爱的?”孙静怡用目光扫视着售票厅里琳琅满目的电影宣传海报问。 “我忘记跟你说了吗?喏,那个,《神探吓洛克》。”柯帅指着某张被贴在角落的电影海报说。 “这名字真逗!”孙静怡莞尔一笑,“侦探片吗……我很少看这种类型呢。” “嗯…… 没关系啊,你不是喜欢轻松幽默的吗?虽然打着侦探的名号,但这可是一部名副其实的搞笑动作片,你一定会喜欢的!”柯帅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 孙静怡挽着柯帅的手,两人一同朝着影厅的方向走。检票口排起了很长的队伍,按理说这种海报被影院贴在角落的小成本片子不应该有这么大的热度。但就在这时孙静怡突然想起来了,自己这几天刷短视频的时候看到过关于这部影片的信息——这部小成本商业片的导演和主演都是新人,但质量非常不错,几天前刚上映时就在网上狠狠赚了一波路人口碑。很多人都评论说,《神探吓洛克》能给人一种反套路的新奇感,能从零到一地讲好一个有些跳脱的故事,并在其中不断加入伏笔和笑料,基本全场无尿点,是看多了各种公式化电影后不错的解腻作品。 柯帅领着女友找到了自己事先定好的座位,孙静怡才刚坐下,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柯帅稍稍感受了一下,似乎冷气的确是开得有点足了。于是他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女友的肩上。 孙静怡看着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的柯帅,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灯光一暗,大荧幕亮了起来,电影开始了。 孙静怡看得十分投入——那的确是部不错的片子,动作戏丝毫不浮夸、不做作,十分真实。该严肃的时候非常严肃,该幽默的时候也能让观众捧腹大笑。而且剧情的设计很巧妙,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反转。剧情安排很紧凑,没有刻意为了搞笑而拖沓。包括孙静怡在内的许多观众都被引人入胜的画面深深地吸引。 正当孙静怡被一个幽默镜头逗得大笑时,她觉得有些渴了,便回头找水喝。不经意间,她看见坐在自己身边的柯帅正呆呆地盯着荧幕,似乎除了电影本身外,他还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电影结束了,许多观众都意犹未尽地走出了电影院,边走边三五成群地聊着电影的剧情或是制作。但也有包括柯帅在内的一部分观众选择先留下——因为他们从网上得到消息,正片放映结束后会播放一则对导演和主演的采访。 孙静怡也陪着柯帅留了下来,她不知道这部电影对她的男朋友究竟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执着地留下来看采访环节,她略带疑惑地等待着答案的揭晓。 灯光再次一暗,片尾曲戛然而止。 令孙静怡十分惊讶的是,这部影片的导演兼编剧竟然是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男生!他面对着镜头,稍显青涩的脸庞却有着坚毅的轮廓,双目炯炯有神。她看了看荧幕上显示的导演的名字。 罗颉非?没听过的名字呢…… 根据采访中透露的,两位主演也是孙静怡和柯帅的同龄人,而且非常巧合的是,这三个人竟然是高中同学! “这也太巧了吧!”孙静怡不由自主地叹道。 突然,仿佛灵光乍现一般,孙静怡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男友,然后她证实了一件更加巧合的事情—— “他们是我的高中同学。”柯帅的声音中带着不曾出现过的怀念。 第2章 第 2 章 试衣间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皮肤白皙,中等身高的男子走了出来,他身着一件黑色的燕尾礼服,看起来颇有风度,令人想起数个世纪之前的英伦贵族。 男子大概二十七八岁,他凝视着试衣镜中自己的面容,忽觉自己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抹不符合自己年龄的憔悴。 “Wow!齐先生,这件礼服真是really适合你,你现在真的very very handsome!!”身旁这个长得阴阳怪气,说话也阴阳怪气的男子发表了自己的评价。 “谢谢,但是……”被称作“齐先生”的男子露出了一丝难堪,“只是去看望一个同学罢了,这件衣服……太庄重了吧?” “Well?原来只是私人约会?”阴阳怪气的男子对着镜子整理着今天精心梳理的发型,“这么早就把我叫来陪你买衣服,还以为你要去参加什么大人物举办的super party嘞!” “那当然是因为我信任你啦!呃……大老师。”齐远风拍了拍男子的肩,“你可是我认识的人里面对时尚见解最独到的了!” 眼前这个阴阳怪气的人名叫大中小,据说是个中日混血。但日本真有这么奇怪的名字吗?齐远风也不确定。总之,每次打交道,齐远风都在犹豫该怎么称呼他。 “那你可以聘我做你的私人时尚顾问啊,这样我保证随叫随到!”看样子大中小并不在意称呼。 “少来,我哪有这个钱。”齐远风翻了个白眼。 “这可不像是一个不到三十岁就能在这座城市开酒店的人该说的话哦!”大中小略带轻佻地回应。 齐远风没有再延续这个话题,他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去。 “只是……这个同学对我来讲,的确是一个不精心准备就无法面对的人罢了。” “嗯……”时尚顾问并没有听齐远风的喃喃自语,而是自顾自地在琳琅满目的衣服中挑选自己满意的,“这样的话,休闲风会不会好点呢?至少穿起来自然一点,不会这么ufortable,而且经过我的搭配完全可以和正装一样handsome哦!” 齐远风接过朋友递过来的衣服,那是一套连帽的墨绿色运动服。 “这套看上去是比较舒服,就是这个帽子的颜色不太吉利……”齐远风咧了咧嘴。 这句话显然把大中小逗乐了,他“噗”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是去见喜欢的女生啊!你早说嘛!这还有套白的你要不要试试?” 齐远风被戳中了软肋,腼腆地笑了笑。 “就这件吧,我去结账。”齐远风拿着那件白色的运动衫往柜台走,看见有个身材苗条的女生正在柜台前打电话,手上还提着满满一篮子新衣服。齐远风正要上前,那女生却突然迸发出一声尖锐的诘问。那声音很甜美,齐远风甚至有一种这个声音的主人不去唱歌真是可惜了的想法。只是那女生此刻的说话方式和说话内容完全和优雅啊甜美可爱啊之类的词语不沾边。 “你给我这张卡的余额连十块钱都没有!还骗我来最贵的店买衣服!” “什么叫我把你卡里的钱花光了?说得好像你花我的钱很少一样!” “听着乔诗若!你最好十分钟之内出现在我眼前,不然的话,我就……我就……额……” “把你家里的冰淇淋全部吃光!!!” 此刻,站在情绪激动的女生身后的齐远风,完全能想象得到,如果这是一部漫画,自己的脸上,一定布满了黑线。 起初齐远风以为这是小两口吵架,后来听着听着女子说话的口气更像是跟好朋友贫嘴,直到听到最后—— 这明明就是小孩子的台词吧!!…… 女生挂掉电话,似乎突然意识到收银员和店里的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脸上露出了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 但这时齐远风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乔诗若,这个名字……好熟悉啊。”他情不自禁地喃喃。 “乔诗若”这三个字刚脱口而出,面前的女生便回过头来。她的确有着与她的声音相配的甜美容貌,还残留着一点点婴儿肥的脸蛋和水灵灵的眼眸很是吸引人。但齐远风在意的却是别的事情。与女子四目对视时,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女子看到齐远风,同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一刹那,脑海中某段泛黄的时光忽然再次变得清晰。 “齐远风?”女子先惊讶地发问。 “你是……江源?” 那之后,齐远风就把他的时尚顾问丢在一边,跟他的高中同学江源到一家咖啡厅去叙旧了,当然,顺便帮江源付了买衣服的钱…… “我们真的是很久没有见面了呢!”江源往冒着热气的咖啡中加入了一块小方糖,一边搅拌一边笑着打开了话匣子。江源一直以来都不爱喝苦的咖啡,齐远风特意给她点了全糖的拿铁,没想到她还能往里面加糖。 齐远风没有点饮料,他只是看着自己的高中同学,脸上带着真挚的笑意。尽管江源早已褪下了校服,换上了更加知性成熟的女式衬衫和牛仔裤,但那双无比澄澈的瞳仁中映出的却依然是十年前的青春风采。齐远风想起了高中时的自己,想起了那段用樱花妆点的岁月,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良久。 “是啊!”齐远风长舒了一口气,“从毕业那时候开始算,已经将近十年了吧。” “嗯……其实我前一段时间见过你。”江源故作神秘地卖了个关子。 “哦?”齐远风挑了挑眉,“在哪里呢?我好像没什么印象诶。” “是我在网络上见过你啦!”江源回答,“Z城年轻有为的实干型青年企业家代表,30岁前就能在这座城市开中大型酒店,被比喻为Z城发展进程中最新鲜的血液——你是土豪耶!” 齐远风一边笑一边连连摆手:“那都是言过其实的夸奖啦!那些新闻媒体就喜欢这样吹得天花乱坠。” “那酒店是真的吧?” “啊,那是真的。” “那你就是土豪!” “emm……” “你现在这么成功,”江源试探性地往前倾了倾身子,“追你的女孩子应该不少吧?” 齐远风先是一愣,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江源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她低下了头。 “没事。”齐远风笑笑,“实不相瞒,今天来这里买衣服,就是为了做个准备。” “十年了,我想见见她。”齐远风的眼神深邃而坚定,然而他那颗经历过商界大风大浪考验的心脏此刻却止不住地剧烈跳动着。 “你们还有交集吗?她还好吗?” “你放心,她很好,只是恐怕,她对你还是……”江源欲言又止。 “没关系,既然做好准备去见她,什么结果我都不介意了。”齐远风耸耸肩。 “你真的要在同学聚会之前见她吗?希望到时候不会太尴尬噢……”江源喃喃道。 “什么?同学聚会?”齐远风疑惑地皱了皱眉。 “哦对哦!瞧我这脑子,忘跟你说了。”江源一拍脑门,从包包里拿出一份像是请柬之类的东西递给齐远风。 “这是最近我们才开始筹划的啦,收到请柬的人还不多。” “你们是指?……” “就是我啊,乔诗若啊,莫敬芸这几个女生啦。哦对了,陈子苓也是策划者之一哦!”江源有些故意地提到了最后一个名字。 陈子苓。 听到这个令人无比怀念而又心痛的名字时,齐远风的神情出现了动摇。 “场地已经订好了吗?”齐远风装作不在意似的发问。 “嗯,定在巴比伦酒店。”江源调皮地眨了眨眼。 齐远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们故意的吧?……”巴比伦酒店,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因为那就是他自己经营的酒店。 齐远风细细端详着手中这份请柬,红底上烫着几个金色的大字: “XX届38班,‘十年之约’同学聚会,请柬” “十年之约,这名字起得真好,好像……真的跟某个人约定了一样。”齐远风自言自语道。 “话说,你们居然还特意做了这种纸质的请柬啊,网络上通知一声不就好了?” “那怎么行,这可是十周年的同学聚会诶!多严肃啊!肯定要实地邀请到每个人啊!” 齐远风有点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个思维稍微有些跳脱的少女,他用手掌默默摩挲着请柬上的纹路。 “唉,诗若给了我好多份请柬,我还没送出去几份呢。”江源撅了噘嘴,露出一丝愁容的她分外惹人怜爱。 “有目标了吗?或许我可以帮帮你?”齐远风问。 “有倒是有的,”江源转了转眼珠子,“你能帮我找找非非吗?我听说他回到这座城市了,但我找不到他……” “非非?”齐远风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哦!罗颉非那小子啊!真是的,这么多年了你还这么叫他,一个大男人被你叫得跟个小女生似的。” “我们是好朋友嘛,这么多年的口癖了改也改不了。”江源笑得很灿烂。 “我也许能找到他。”齐远风点点头,“我去会会他吧。” “听说那小子现在可了不得!” 第3章 第 3 章 这里是人迹罕至的郊区。 说是“郊区”其实并不恰当,因为在人类城市开发程度达到空前顶峰的今天,更何况是在日益繁荣的Z城,已经很难再拥有完全未经过现代开发的区域。远离了富饶而喧嚣的钢筋森林,这里更像是一个“城郊结合部”,既充满了在当下时代难以寻觅的原生态,又因为不时会有如织的游人来访而氤氲着现代的气息。 再过不久,这样的美景也难以避免沦为单调乏味的钢筋水泥吧。罗颉非顿时觉得有些讽刺,自己的家乡好不容易终于迎来了富裕和繁华,然而因此付出的代价却是,那些昔日引以为傲的绿水青山和清新空气正一步步地变成下一代人所不会拥有的回忆。 近年来,有关环保的法律议案不断地被修改,更新;植树造林,抵制污染的呼声从自己还是学生时就未曾断绝,但绿地还是不可避免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减少。人类和大自然打的这场无关胜负的仗,只怕是至死方休。 要么……下一部电影的主题是环保?罗颉非像是灵光乍现般挑了挑眉。 罗颉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环保人士,他贷款买下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绿地,建了一座小平房,既实现了自己想住在郊区的愿望,又可以防止开发商觊觎这块来之不易的宝地。从搭建到装修用的全都是无污染的材料,虽然费用比自己想象的要贵一点,但罗颉非相信,这次的《神探吓洛克》所赚的票房和之前拍电影、出版书籍所赚的一部分积蓄已经可以还掉大部分的贷款。今天,他刚搬完家,坐在门前的小花园中,贪婪地呼吸着城市里不会有的新鲜空气。 要是这座小平房能变成三层的大别墅就好咯!想到这里罗颉非为自己的天真而忍俊不禁。也好,就让它成为我的一个人生目标吧。罗颉非今年尚不满三十岁,他相信只要灵感不死,则自己的未来可期。 “这里真的好漂亮啊!”罗颉非身旁的两名男子正在发出啧啧赞叹。 “噢,泷哥,Johnny,谢谢你们帮我搬家!”罗颉非站起身向两人致谢。 “没事,大家都是老同学嘛!”两人之中长得较高的男子摆摆手,他面容清秀,眼中透露出一丝机灵和狡黠,体态匀称,是很标准的男模特身材。 “罗导在剧组的时候也帮了我们很多,我们为你的新居出点力是应该的。”另一名男子生得黝黑,浑身肌肉结实有力,显得有一些憨厚。 眼前这两名男子就是罗颉非的高中同学,也是这次拍电影的合作伙伴。高个头的Johnny——他的本名叫卢俊毅,扮演机智而又滑稽的名侦探;而习过武的梁元泷则是动作担当,扮演前期被侦探耍得团团转,后期与其一同合作破案的江洋大盗洛克。 由于罗颉非作为导演出道才短短三年,一方面人气不高,另一方面手头资金紧张,请不起大牌明星,也没有办法使用时下最先进的技术,只能拍拍小成本电影。没想到接通告过来的竟是罗颉非的两个高中同学,更没想到这两个同样没什么名气的新演员的表现能让所有投资方都鼓掌喝彩——结果就是,在全剧组人员的努力下,在罗颉非认识的一些圈内声名显赫的前辈们的包装下,《神探吓洛克》作为一部低成本强片无比成功地在全国观众的眼前亮相,而且罗颉非在电影圈乃至娱乐圈的名气也因此步步高升,他和他的电影正逐渐成为当下的热门话题。 也多亏了这部电影,他才能与十年未见的高中同学叙叙旧,这十年来一直沉睡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才能重新绽放光彩。今天邀请卢俊毅和梁元泷来自己的新家,一方面的确也是想请他们帮自己搬家,另一方面更是想在工作之余叙叙同学情。 事实上,罗颉非想过,如果自己这段时间比较空闲,他想组织一个高中同学聚会——说不定这能给自己带来新的灵感呢? “咱们进去坐吧!让你们看看我房子的内部装修,保证你们闻不到一丁点的甲醛味!”罗颉非正要领着两人往里走—— 汽车的引擎声由远而近继而戛然而止,一辆崭新的黑色奔驰径直停在罗颉非的门前,车上下来一个皮肤白净,西装革履,戴着墨镜,年纪与罗颉非相仿的男子。男子似乎并没有留意到罗颉非等三人投向自己的目光,而是自顾自地欣赏着周围的美景。 “罗导,这是你熟人吗?”卢俊毅问。 “不是啊,我还以为是你们谁的经纪人呢。”罗颉非回答。 “不会是开发商吧?!”梁元泷撸起了袖子,“来得正好,我来赶跑他!” “哎等等——”罗颉非想拉住冲动的梁元泷,可一晃神他已经走到了墨镜男的身前。 “你是开发商对吧?”梁元泷气势咄咄地发问。 “什么……啊?”墨镜男似乎刚刚回过神来又被眼前这个黝黑的肌肉男吓了一跳,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走吧,这块地已经被罗先生买下了,”梁元泷指指身后的罗颉非,“他是不会同意出售给你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墨镜男盯着梁元泷的脸若有所思,“嗯?朋友你有点面熟啊。” “少跟我套近乎!不走是吧?别怪我不客气!”梁元泷摩拳擦掌,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个打手。 其实习武的梁元泷很遵从道义,像这样的情况他是不会出手伤人的。一般人看到他这副模样都会退避三舍,可今天这厮不仅没有拔腿开溜,还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看,这下梁元泷倒犯难了,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真给他来一拳试试。 正当梁元泷准备亮一拳吓吓对方时,男人却忽然摘下了墨镜,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梁元泷眼前。 齐远风,他的高中同学。 “你是梁元泷吧?我是你高中同学啊!”齐远风平静的声音中潜藏着一丝兴奋, 还没来得及出拳的右手悬停在半空中,弄得梁元泷有点尴尬。 “齐远风?是你啊。”梁元泷尴尬地笑笑。 倒是齐远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把梁元泷悬在半空的手拉了下来。 两人友好地握起手来,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不知什么时候罗颉非和卢俊毅也来到了梁元泷身边,见到齐远风,他们也十分兴奋。 “好久不见啊各位!”齐远风笑着与众人都握了手。 四个人来到罗颉非屋里坐下,罗颉非为客人们倒上了润喉的水果茶。“没想到你居然变成开发商了啊齐远风!”梁元泷似乎还对刚刚的事耿耿于怀。 齐远风还没来得及回答,反而是罗颉非替他解释道:“哈哈你误会啦泷哥!老齐可不是什么土地开发商,这家伙可已经是个开酒店的大老板了!” 齐远风挑了挑眉:“你也知道这事?” “当然了,我刚回来这座城市的时候,你的酒店刚刚开始营业,我可是坐在台下看着你剪彩的!”罗颉非笑笑。 “能在现在的Z城开酒店啊,厉害啊!”卢俊毅由衷地赞叹。 “其实没有外面传的这么厉害啦,那些都是过誉而已。”齐远风谦逊地耸耸肩。 “那么……你刚才说我‘也’知道?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很出乎你意料的吗?”作为一个整天和文字打交道的人,喜欢咀嚼别人说的话算是罗颉非的职业病。 “其实这也是今天我来找你的原因。”齐远风推了推眼镜,“前几天,我碰见江源了。” 罗颉非又听到了一个让他十分怀念的名字。 “江源和几个女生一起筹划着一场高中同学聚会。”齐远风像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一份请柬,“这是她托我给你的。有时间的话去见见她吧,她挺想你的。”齐远风将请柬递到罗颉非手中。 罗颉非接过请柬,看着上面几个烫金的大字,心中感慨良多。上高中的时候罗颉非和江源曾经做过同桌,后来更是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两人不仅在学习上互相帮助,在日常生活中也很照顾彼此。没想到曾经的红颜知已一眨眼也已经有十年没联系了啊……罗颉非苦笑了一下。 “哦对了,今天过来没想到会碰见你们,我可以联系一下江源,过几天再把你们的请柬寄给你们。”齐远风对卢俊毅和梁元泷说,两人点点头表示同意。 几个十年未见的同学破天荒地聊到了傍晚。梁元泷和卢俊毅先走了一步,齐远风起身要走时,罗颉非叫住了他。 “同学聚会你会去的吧?”罗颉非问。 “当然。”齐远风的语调中似乎听不出些许犹豫。 “那你是打算厚着脸皮去见她咯?”罗颉非试探性地发问。 “陈子苓。” 罗颉非和齐远风在读书时就是密友,他自然会知道齐远风的感情经历。 “真是的,什么叫厚着脸皮啊……”齐远风回过头来,眼神里晕染上一层被看破了真相的无奈,“当了导演之后说话比以前更毒辣了啊你小子!” 罗颉非沉默不语,等待着齐远风的正面回答。 “不用等到同学会了,等时机成熟,我会让这件事有个结果的。” “‘时机成熟’还真是个万用的词啊……那什么时候算成熟呢?”透过眼镜,罗颉非的瞳中释放出让齐远风不敢直视的光。 “谁知道呢?”齐远风轻轻地打开房门。 “哦对了,老罗你明天有空的话跟我一起去发请柬吧。”齐远风回头对罗颉非说。 “你还当起邮差了啊大老板!”罗颉非狡黠一笑。 “没办法,江源可不止把你的请柬给了我。”齐远风说完,不等友人回答便关上了门。 “行行行,我跟你去。”罗颉非也不管齐远风有没有听见,对着一尘不染的天花板自顾自地回答。 回应他的只有逐渐深邃下来的暮色。 第4章 第 4 章 当鸟儿啼鸣着冲出厚密的树林,呼朋引伴地扑闪着翅膀飞向远方的时候,习惯了早睡早起的罗颉非已经结束了他日常的晨跑。 以前住在市区的时候,罗颉非只能每天不厌其烦地坐地铁到离自己的公寓最近的公园去晨跑,然后又拖着满头大汗坐地铁回公寓。虽说这一来一回并不需要消耗多长时间—— 但果然还是住在郊区更舒服啊!贪婪地呼吸着晨间郊区那满溢着负氧离子而使人愉悦的空气,罗颉非不断调整着自己呼吸和脚步的频率,沿着四周都是高大树木的小径慢跑。阴翳的树木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但不时还是会有几束调皮的光线透过枝叶层层叠叠之间的罅隙,在地上投出摇曳的光斑。 罗颉非昨天刚搬到这里,今天是第一次在这里晨跑,未曾见过的风景使他的好奇心猛涨,驱使着他仿佛忘却了疲累般不断深入森林。阳光不时拍在他的背上,皮肤上渗出一层晶莹的汗珠。 约莫一个小时后罗颉非回到了他的小平房,痛快地洗了个澡后开始享用他的早餐——今天是搭配果酱和蜂蜜的吐司以及鲜榨的苹果汁。罗颉非正忙着往面包片上挤果酱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罗颉非打开了门——与昨天不同,穿着随意而阳光的运动装的齐远风站在门外。 “哟,早啊!”齐远风笑笑。 “来一块吗?”罗颉非指指他的早餐。 “那我不客气咯。”齐远风拿起一块吐司,“不好意思啊老罗,让你跟我跑这一趟。” “没事没事,”罗颉非摆摆手,“我也挺想去见见老同学的,虽然你都还没告诉我今天去见谁。” “老实说,之所以让你陪我去,是因为我怕我见到他会控制不住情绪……是我还太不成熟了吧。”齐远风苦笑。 “哦?”罗颉非挑了挑眉。 最后一个音符弹毕,白嘉铭长舒了一口气,起身向台下的观众鞠了个躬。台下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白嘉铭在赞誉声的簇拥下走下台,离开了这间阶梯教室。 门外等候的是一位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士,比白嘉铭大十余岁的她举止端庄得体,散发出一种成熟女性特有的魅力。她的手中提着她的小提琴,见到白嘉铭出来,上前打了个招呼:“一如既往地优秀呢,大音乐家。” 白嘉铭向前辈鞠了个躬:“过誉了许教授。下一个是您的表演吗?” “是啊,我要上台了,不然学生们得等急了。” “那真是遗憾啊,我好久没听过您的小提琴演奏了,可惜我今天有约了。”白嘉铭耸耸肩,跟前辈道别后大步流星地出了音乐厅。 白嘉铭是一名音乐教师,就职于在全国首屈一指的Z城音乐学院,并且是学校里最年轻的老师之一。今年才二十八岁的他风华正茂,才华横溢,不仅能够熟练演奏各种各样的古典乐器和现代乐器,在词曲创作的领域也有所建树。唯一遗憾的是上天并没有赋予他一把天籁之音,否则凭借高大帅气的外表和自身的音乐修养,在娱乐圈闯出一片天也绝不无可能。 白嘉铭在学校里很受学生和老师们欢迎,尤其是女性;再加上他常常出没于夜店,身边的异性自然不在少数,在某种程度上说他是有所作为的花花公子也不为过。然而白嘉铭这么多年来一直难能可贵地坚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没有跟身边任何女性有过比较亲密的关系,这让许多认识他的人感到不解。 不过,这并不影响这位才子的风流。今天是学院一月一度的音乐鉴赏会——所有音乐老师、教授轮流上台的演奏会。用动听的钢琴声收获了无数掌声与欢呼声的白嘉铭,此刻正赶往他自己的办公室,他那十年未见的友人正在那里等着他。 白嘉铭轻轻地推开办公室的门。办公室中站着两名男子,一人穿着一身运动装,叉着双臂;另一个则身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戴着墨镜。 “演奏成功吗?”罗颉非将墨镜摘下,给了白嘉铭一个拥抱。 “可没有你成功啊大导演!”白嘉铭笑得很开心。 “好久不见啊老齐!”与罗颉非寒暄过后白嘉铭又想给一旁的齐远风一个拥抱,却被对方一把推开了。 “少来!”与昨天见到罗颉非时不同,齐远风的脸色有一些难看,“我跟你的关系可没那么亲密。” 白嘉铭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咂了咂嘴:“十年都过去了,你这又是何必呢?” 齐远风没有说话。 “我原本以为只是十年前的我们太幼稚,没想到你还是一点都没有成长。” 齐远风依然沉默不语。 “你讨厌我?你讨厌我有什么用?”一旁的罗颉非发觉白嘉铭的语气中开始出现了轻落与不耐烦,然而在他还在想着怎样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 “陈子苓是不会喜欢你的!十年前不会,现在更不可能!” “你再说一遍!”齐远风的额头爆出了青筋,他悄悄地攥紧了拳头。 “你如果再做这种无用功,那你在她面前永远都只是条败犬!!”被惹恼的白嘉铭早已顾不上什么同学重逢,他劈头盖脸地痛斥道。 话音刚落,一声钝响。 等罗颉非反应过来的时候,白嘉铭已经跌坐在地上,他的嘴角渗出了鲜血。喘着粗气的齐远风还想冲上去,罗颉非急忙挡在他身前。 “放开我!我要揍烂他的下巴!”齐远风失去理智般吼道。 “你冷静点!”罗颉非急中生智,抄起旁边办公桌上盛满了冰水的杯子往齐远风的头上一倒。齐远风顿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上,眼神中充满了茫然。 良久,白嘉铭站起身拍拍衣服,咧着血液已经凝固的嘴角:“比十年前那拳要痛啊你这傻逼。” 这句话把一直在发呆的齐远风的思绪拉回到了十年前——高三的白嘉铭笑着告诉高三的齐远风说她是自己的,那副模样,那张笑脸,仿佛在开一个玩笑,仿佛自己的半个青春都只是场玩笑。同样的怒吼,挥拳打向同样的人。那是白嘉铭第一次挨打,也是齐远风第一次打人,也正是自那以后,两人再也没说过话。 齐远风的头发上滴着水珠,落魄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创业精英的形象。 “对不起。”罗颉非拿来一条毛巾递给友人。 “没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太冲动了。”他站起身来,“白嘉铭,对不起。” “算了,我也有错。看来我得收回前言了啊,这十年来你还是成长了嘛,十年前你可是打完我就直接跑掉的。”此时白嘉铭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杯冰镇果汁,一边喝一边冰敷自己肿起来的嘴角。看着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罗颉非想吐槽一时之间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们,确立关系了吗?”齐远风问,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啥?跟你有啥关系?”白嘉铭挑了挑眉,“算了,告诉你也无妨。怎么说呢,应该算是没有吧,毕竟我是前不久才知道她在Z城一中教书的。她很忙,我们还没时间正式官宣呢。” 这回轮到罗颉非插口道:“诶?在Z城一中吗?真是巧啊!”Z城一中正是他们之前就读的中学。 白嘉铭点点头:“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不然我混迹夜店这么久却从来没有对别的女生动心你以为是为了谁?” 说出这样很流氓却又显得很专一的发言的白嘉铭,神经兮兮地搂着几分钟前才打过他的齐远风的肩:“难道说你想去见她?”齐远风没有说话,当作默认。 “那你就去跟她说明你的心思吧,要抓紧哦,人民教师很忙的。虽然我好像也是人民教师哈哈哈!” 齐远风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嘉铭。 “看什么呀?我改主意了!既然你跟十年前一样执迷不悟,那就让你说清楚咯。反正她绝对不会接受你的。”带着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白嘉铭无所谓地耸耸肩。 “好了好了,私事到此为止!”罗颉非来了一个稍稍有些晚的救场,“我们今天来找你是为了给你送这个的。”他将同学会的请柬递给白嘉铭。 “哦哦请柬都做出来啦,子苓和我说过这事,没想到这群女生办事效率还不错。嗯哼,做得还挺好看的。”白嘉铭端详着请柬。 “时间也不早了,中午一起吃个饭吗?”罗颉非提议。 “今天中午恐怕不行,演奏会还没结束呢,我得赶回去。改天吧,我请你们,说定咯。” 于是,一边想着“这家伙肿着个脸回去真的没关系吗”一边走出校门的罗颉非上了齐远风的车,打道回府。 黑色的奔驰行驶在略显拥挤的马路上。 “还好有你拉着我,谢谢。”齐远风说着,踩了一下刹车,车子停在了红绿灯前。 “你都打了人家一拳了,还想怎样啊?”罗颉非苦笑着摇摇头,“还说这些干嘛,你衣服还湿着吧?赶紧回去换了吧。” 齐远风默默地握着方向盘,不知道在想什么。 “唉,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死脑筋。” “可能是吧。” “还要我陪你发请柬吗?” “应该暂时不用了吧。” “可别再冲动了,下次就没人拉着你了!” “对不起……” 车轮轧过被太阳烤得滚烫的地面。身为一个电影制作者,罗颉非比任何人都清楚,对身边这位好友来说—— 这个故事仅仅是初露端倪罢了。 第5章 第 5 章 经过漫长的等待后,飞机终于缓缓地降落在机场上。 乘客们怀着各异的心情下了飞机,他们的身份、国籍都不尽相同,但都不约而同地踏上了这座发展迅猛的大都市的土地。归乡的游子带着对故乡和亲人的思念,慕名而来的异乡人充满初来乍到的紧张感。 行走在喧闹的人群之中,马烁觉得自己更像是二者的结合体。毫无疑问这座城市曾经是自己生活的地方,但他实在是太久没有呼吸过这座城市的空气了。一别十年,当透过飞机上那一个小得可怜的窗子窥见了林立的高楼大厦和纵横交错的铁路网后,马烁的心中涌现出一种跨越了时空般的眩晕感。 穿着花衬衫,戴着鸭舌帽,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再加上黝黑得发亮的皮肤,马烁本来应该在人群中收获百分百的回头率——而现实是,机场里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么多年来马烁也习惯了自己这种“存在感稀薄”的特殊体质,除了偶尔会给别人造成“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这种令人尴尬的错觉外,基本也不会有什么困扰。况且,自己本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没人注意到自己更好,省得惹是生非。 出了机场后马烁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本来想要回父母家住一段时间,但忽然想起妹妹好像带着父母出门旅游了,而自己又弄丢了家里的钥匙。思索一番后马烁决定让司机先载他去市区,之后再找个酒店什么的。 上车之后马烁松了一口气——好几年没说中文了,他很庆幸他的口音并没有被非洲那毒辣的阳光烤成撒哈拉风味。 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看自己十年未见的高中同学们似乎在班群里讨论同学聚会的事。马烁的肚子忽然一阵痉挛,随即不祥的感觉拂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个……师傅,还有多久到市区啊?”马烁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 “还有一段路呢!怎么啦?肚子不舒服吗?” 马烁点点头当作肯定,他的眉毛已经拧成了一团。不应该太信任便宜航班的餐食的……马烁忍受着肠胃中的翻江倒海,心中默默地祈祷。 车子转了个弯后,柳暗花明——马烁看见路边竟然有一座很漂亮的小平房,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让司机就在这里停车。 “师傅您先走吧,这里离市区也不远了,我自己再想办法。”付了钱之后马烁道别了司机,抱着“只是上个厕所没关系吧”的想法,他敲响了小平房的门。 马烁原本以为这座富有童话气息的房子里住的一定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淑女——他甚至想好了怎么跟淑女解释自己如此窘迫的原因,直到有人打开了门—— 眼前是一个穿着睡衣和拖鞋的青年男子,他的睡衣比起他的身材显得有些大,一只衣袖被卷起来另一只却耷拉着。他的头发乱得像一堆草,左耳上还夹着一支铅笔。看见一个拖着行李箱,因为内急而表情**的“黑人”站在面前,青年似乎也被吓了一跳。 马烁庆幸这样反而好沟通一点,说明来意后他终于及时地拯救了险些不堪重负的肠胃。 马桶的冲水声响起时,罗颉非已经准备好了给黑人朋友的肠胃药。看见他如释重负般走出来,罗颉非把药递了上去。 “啊!谢谢你,my bro!”他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在非洲时的口音。他脱掉鸭舌帽服下了药,当他再次看到房子主人的脸时,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他睁大了双眼。 他没有认错——因为对面那人也同样盯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惊喜。 下一刹,两个男人无比默契地认出了对方。“原来是你啊马叔!好久不见!”罗颉非豪迈地大笑。 “啊!真的好久不见啊老罗!”没想到刚回国就在机缘巧合下与昔日在高中时的好朋友重逢,马烁的声音很少见地振奋起来。 罗颉非全然忘记自己制作剧集报告的工作才做到一半,他和马烁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开始叙旧——这几天来他又一次碰上了自己的高中同学,惊叹缘分的妙不可言之余,他也丝毫没有反感对方打扰了自己的日常生活——相反他很享受,与过去在高考面前一同拼搏的朋友们畅谈总能让他充满创作灵感。 “马叔你这几年一直都在非洲吗?”罗颉非叫着伙伴十年前就有的外号。马烁上高中时相貌就很老成,当时皮肤并没有那么黑的他更显得有几分中年人的颓废。记不清是谁带的头了,后来大家就都叫他马叔,他本人也并没有反感。 “没有,我是在加拿大念的大学。”马烁把这几年的经历一一道来,“念完本科之后,本来想着回国找份工作。但是好巧不巧——”马烁卖了个关子,吞了下口水之后接着说。 “我坐的飞机被hijack了,中文怎么说来着……噢,劫机!”马烁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调。 “啊?!”罗颉非有些不可置信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那几个恐怖分子,好家伙!可都是真枪实弹的。我活了这么二十几年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时真的是吓得我腿都软了,差点就停止思考了……”马烁讲得绘声绘色,在罗颉非的印象里他的这位好朋友并不是一个话密的人,想必是这样的经历太过震撼,让他永生难忘吧。 “然后呢然后呢?”罗颉非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本子和笔,将马烁的奇妙冒险都记录了下来——这是他的职业习惯,这个看着不起眼的小本子往往会使他灵感大发。 “后来,幸亏飞机上有好几个练家子的美国人,他们趁匪徒不注意,缴了他们的械,把劫匪打晕绑了起来——哦对了!”马烁讲到这里语气有些兴奋,“我也帮了他们一个小忙,有一个站在我面前的劫匪是被我打趴的!” “哇塞真的假的?!”罗颉非被逗笑了。 “你忘了吗?我以前学过跆拳道的。而且我存在感低嘛,他根本没注意到我,就被我放倒了。” “嗯嗯……”罗颉非继续忘情地往本子上记录。 “可是——”马烁顿了一下,“这群天煞的匪徒把机长和副驾都给迷晕了,飞机进入自动飞行,但是轨道却完全偏了。飞机上没有懂驾驶的人,也弄不醒飞行员,连对外求救用的无线电设备也被匪徒弄坏了,简直跟电影里面演的一模一样。” “后来飞了好长一段时间,整部飞机上的人都在祈祷,我也觉得浑身脱力,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万幸的是千钧一发之际驾驶员终于醒了!鉴于事态比较严重决定临时迫降。然后,上帝保佑,飞机总算安全降落在非洲的大草原上。很幸运,飞机没有爆炸,除了有几名乘客在迫降过程中受了点轻伤之外其他人都毫发无损。” “然后你就开始在非洲生活了?”罗颉非感觉自己像一个记者。 “对啊,我很早以前就想领略一下非洲大草原的风光了!当其他人都搭上回国的飞机时,我毅然地留了下来,并且很快跟当地的居民搞好了关系。在那里住的这六年来,我开始研究那边的民俗文化和历史背景,还学会了一些非洲的乐器啊,歌曲啊,舞蹈什么的。哦对了,在那边我碰见过好几次咱祖国派去那边的志愿者,还当过他们的向导嘞!” “可以啊马叔!你这些经历能拍一部传记了!”罗颉非咧嘴一笑。 “我倒觉得没什么啦。”马烁耸耸肩,“老实说——” “回来的时候,我挺惶恐的。”马烁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去。 “尤其是看到这座城市发展成了这样,我觉得很陌生。就好像自己从来不属于这里一样。” “是啊。”罗颉非叹了口气,“不只是你,我们都一样,在异国他乡回来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吧。十年间,这里变得太快,早就已经不是当初我们熟知的样子了。” “城已经是这样了,人又何尝不是呢?” 罗颉非看到马烁露出一个有些许复杂的笑容。 “说说你吧,做什么工作啊现在?”马烁问道。 “啊,我是个导演,同时也是编剧,偶尔也写写书,干得挺杂的嘿嘿。”罗颉非推了推眼镜。 “噢!实现梦想了嘛老罗!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吧?”马烁衷心地为好友感到高兴。 “算是吧。”罗颉非笑笑,“我现在还属于起步阶段呢。真正了不起的应该是齐远风那小子,你听说过‘巴比伦酒店’吗?” 马烁细细回想了一下,“嗯……听过。送我到这里的司机师傅就推荐我去那里住,说那里的服务很不错,价格也算比较亲民。” “那可就是齐远风开的酒店哦!”罗颉非道。 “真的啊?!改天可得去拜访一下傍个大款了。”马烁咧嘴一笑,露出了与黝黑的皮肤相得益彰的白白的牙齿。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打开行李箱一阵捣鼓。 马烁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些热带水果、果干,一些富有非洲风情的雕刻品,甚至还有一只小巧玲珑的非洲鼓。“这些是我走之前非洲朋友们送的土特产,送你一点吧!” 罗颉非正摆弄着一只刻着不知名图腾的木雕,“那就谢谢啦,我一直想往我的新家里添一些小摆设。” 罗颉非正挑着礼物时,马烁看了看表:“唉,这可有些伤脑筋了。” “怎么了?”罗颉非抬起头来问。 “这里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呢,我要怎么到市区去找酒店住呢?”马烁挠着他那蓬松的头发。 “嗯……”罗颉非忽然灵机一动,他兴奋地打了个响指,“马叔你刚回来,应该还没找到工作对吧?” 马烁点点头。 “这样吧,你先在我这里住,我包你一日三餐,还会给你工钱。你呢,就帮我打理打理家务,搞搞卫生,每周进市区采购个一两次,每天喂一下我养的乌龟,我出远门的话就帮我看家,这样可以吧?” “可以吗?不会麻烦你吧?” “当然不会,我一个人住,这屋子太空旷了。况且我生活上挺白痴的,经常忘这忘那的,你能住这里的话再好不过了。”罗颉非的语气非常坦诚。 “那太好了,我爸妈这段时间都不在家,我正烦着不知道去哪安身呢。” “那就这么定了啊!厨房旁边那间房就是你的,来我帮你把东西搬到那里去。”说着罗颉非就提起马烁的行李箱。 “诶诶不用了,我来就行啦。”马烁跟着他往自己的房间走。 “没事没事,等等我还得介绍我的阿喀琉斯给你认识呢。” “阿喀琉斯?啥玩意儿?” “啊,那是我养的巴西龟的名字。” “芝诺悖论啊……没点文化还真听不懂。”马烁咧咧嘴,瞬间回想起了当年被数学支配的恐惧。 一直忙活到夜晚,马烁总算将自己的日常用品全部搬进了这座郊外的小平房。感觉生活瞬间安定下来的他坐在屋外的花园里,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罗颉非又在屋里忙自己的创作去了,也不知道他住在这里这么久,究竟有没有看过自己此刻头顶上的那片星空。 今晚的夜空格外晴朗,但马烁总感觉,能看到的星星似乎没有当年多了。他原以为脚下的城市物是人非,可天上的星星会永恒不变;但今夜他才发现,原来所谓“山间之明月”,也并非“取之无尽,用之不竭”。 岁月流逝,年轮旋转。当身边的一切都与逐渐模糊的记忆大相径庭,人是否还有勇气去追逐曾经心中的光呢? 马烁打开了手机,这十年来他换了好几部手机,但他设置的锁屏壁纸一直是高中时用的那张。 手机屏幕上,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笑得文静而又青春。 第6章 第 6 章 柯帅对着车子里的后视镜整了整头发,拉拉领子,露出一个自认为“帅到不行”的笑容,从副驾驶上捧出一束鲜花,潇洒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柯帅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带涂鸦的五分袖T恤搭配军绿色工装裤和帆布鞋,还特意去弄了个新发型,看起来像是个街头文青。今天他约了一个十年未见的女同学吃饭。 其实一开始也并不是他自己的主意,而是某个人拜托自己帮他打听些事。柯帅寻思一来自己还欠着这个人的人情呢,并不是这么好推脱;二来自己也挺想见见老同学的,毕竟那个女同学当年跟自己的交情也还不错。所以今天他继续开着那辆从朋友那借来的车,走进了这家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餐厅。 餐厅建筑主体格调为深蓝色,仿佛处处都充满海洋的味道。柯帅很快就在就餐的人群中找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那里坐着一个女孩,正在翻着某本文学刊物。 女孩长得很恬静,戴着近视眼镜的她有着澄澈明亮的眸子和及腰的黑发,她身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给人一种出尘的气质,仿佛是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公主一样纯洁。 “好久不见哦,陈子苓同学。” 柯帅故意绕到女孩的后方想给她一个惊喜,殊不知对方其实早已经注意到他。看见老同学以这种略显滑稽的方式跟自己打招呼,陈子苓莞尔一笑。 “好久不见呢柯帅同学。”此刻柯帅已经来到陈子苓对面坐下。 “嗯,人如其名,你变帅了嘛!”陈子苓夸奖道。 “是吗?我可是从小帅到大的哦!我倒没有感觉自己有什么变化呢。”柯帅摆摆手。 “好吧,自恋这一点倒是一点也没变。”陈子苓捂着嘴轻笑,眼睛眯得弯弯的,长长的睫毛特别引人瞩目。 “喏,送给你的。”柯帅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束花。 “谢谢!”陈子苓开心地收下了,“出来吃个饭而已送什么花呀,谈恋爱了吧?女朋友知道不会生气吗?” “放心吧,她可不会因为这点事生我的气。以我们对彼此的爱,我们都觉得很难有第三者能插足的哦!” 柯帅的发言显得有一些幼稚,但不知为何感觉的确充满了自信。说实话,陈子苓有些羡慕这样彼此坦诚布公的感情。 “这样的感情真好啊!”她发自内心地赞叹。 “别说这些了,点菜吧,先吃饭。”柯帅打了个响指示意侍者过来。穿着衬衫打着领结的年轻侍者送来两份菜单,一份递给柯帅,一份递给陈子苓。 “这家餐厅的招牌菜是海鲜,原料用的可都是从Z城的渔民那里采购的第一手海鲜,鲜活又生猛。再加上主厨烹饪各种海鲜的技艺都炉火纯青,据说能够让每一道菜都带着海的味道。当然其他菜也很不错,这家餐厅的另一特色就是他们的酒水,虽然是个小餐厅却雇佣了从意大利来的高级调酒师,可以根据客人的口味调配出最合适的佐餐酒哦!”柯帅如数家珍般介绍着。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平时常来吗?”陈子苓有一些惊讶。 “因为这家餐厅是我开的呀!”柯帅调皮地笑笑,把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真的吗?太了不起了!”陈子苓钦佩地看着她的高中同学,“既然是你自己的餐厅,那点菜就交给你咯。”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柯帅拍着胸脯,点了一桌价值应该不菲的菜后,侍者拿着菜单离开。 “咱们谈谈你吧,”柯帅换了个话题,“你是一个作家对吧,我读过你的散文。” 陈子苓莞尔一笑:“作家不敢当,我只是个教语文的老师罢了。写文章算是业余爱好,的确是出过一本散文集没错啦,但是凭我的写作功力还称不上是作家的。” “那是你太谦虚啦!你的文笔挺好的,文字很青春很干净,很有十年前的味道哦。”柯帅赞扬道。 “那是因为我在教书啊,看着学生们就会想起我们以前的样子,单纯懵懂,又洒脱昂扬。我的文风可能就是这样慢慢形成的吧。” “对了!你猜猜我在哪里教书?”陈子苓故作神秘地问。 “让我猜……”柯帅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狡黠,“莫不是Z城一中?” “没错。”陈子苓点点头,“我现在教高一,课程比较松,所以还有时间写写文章。对了,乔诗若你还记得吧,也是我们的高中同学,她也在Z城一中教书,我俩还教的同一个班呢——38班。” 听到这个熟悉的数字柯帅眨了眨眼——38班,那正是十年前他们就读的班号。 “还有更让你惊讶的呢!你猜猜跟我们共事的数学老师是谁?”陈子苓又卖了个关子。 “不会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男人——那个曾经给予我们噩梦的数学老师,麦几何老师。”柯帅顿时觉得头晕气喘——这是他当年上完数学连堂课后的标准反应。没想到十年过去了,仅仅是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都能唤醒沉睡了十年的生理反应,太可怕了…… 柯帅正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恍惚间看到陈子苓冲门那边挥手,柯帅回头,看见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迈着自信的步伐走来。 “这样人就齐了呢!”陈子苓很开心地双手合十。 “诶?原来今天不是我和你的二人世界吗陈子苓同学?那么那位看起来虽然没有我帅,但勉强可以定义为潇洒的男人是谁呢?” “等等你就知道了。”陈子苓恬静地笑笑。 谈笑间男子已经来到两人面前。这时第一道菜刚端上餐桌。 “好久不见啊两位。”男子向两人致意。他梳着干净利落的短发,下巴蓄着几缕胡须,看上去非常成熟。 “哟!这不徐子瀚吗?”柯帅一眼就认出了老同学,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才认出我啊你小子。”徐子瀚笑着拍了一下柯帅的后背。 “这不这么久没见了嘛,别说现在了,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还经常把你跟那谁搞混呢!叫啥来着,跟你同姓的那个……”柯帅绞尽脑汁回想着。 “徐灏霆是吗?”陈子苓顺着他的话回答。 “啊对对对!”柯帅打了个响指。 “真是个让人怀念的名字啊。”徐子瀚喃喃道。 “嗯?”察觉到徐子瀚的语气并不普通,柯帅疑惑地看了一眼对方。 “没什么,菜都上了,我们吃饭吧。”徐子瀚拉开椅子就座。 这时侍者端来为三人准备的佐餐酒。徐子瀚端起一杯闪耀着橘红色诱人光泽的鸡尾酒抿了一小口,辛辣而又充斥着酸甜的奇妙口感在他的味蕾中绽放。 “这个味道……像是‘曼哈顿’……等等,比标准的‘曼哈顿’要苦,是用了波本威士忌做基酒的关系吗?噢噢!我懂了,如果是用来佐餐的话的确苦一点会比较适合海鲜吧。”徐子瀚仿佛是在和酒本身交流一般,只用自己舌尖上接收到的信号近乎完美地剖析了这杯鸡尾酒的成分,柯帅和陈子苓两个人用既惊讶又钦佩的眼神看着老同学。 徐子瀚回过神来,看见两个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顿时感觉自己这个习惯在旁人眼中多少有点装,他挠挠头:“不好意思,职业习惯而已。” “这么说,你是个卖酒的?”柯帅猜测。 “你小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直率啊。讲得难听点就是个卖酒的没错啦,如果非要加个什么头衔——”徐子瀚从钱包中摸出两张名片递给他的两个同学。 “我经营着一个小酒行,同时也是Z城一个连锁酒吧的股东之一,可能再过不久,其中一家分店就能名正言顺地归到我的名下了吧。”徐子瀚自信地笑笑。 “好厉害啊!”陈子苓赞叹道,“你这么懂酒,调酒应该很厉害吧?就像影视剧里看到的那些调酒师一样,很帅的那种。” “额那种调酒师这里后台就有一个啦!”像是怕被抢去风头似的,柯帅附和道。 徐子瀚腼腆地笑笑:“调酒的话只是略懂皮毛罢了,不过我觉得我会去学的。” “如果能喝到你亲自调的酒那真的是太好了!”陈子苓发自内心地说。 “有空赏光的话来我的酒行吧,我可以专门为你调一杯最适合你气质的Cosmopolitan!”徐子瀚非常绅士地发出邀请。 谈笑间一桌子的菜都被端了上来,“真有你的啊柯帅!这些海鲜看上去都很新鲜,成本应该都不低吧,能经营起这样一家餐厅才是真厉害!”徐子瀚夸奖道。 “其实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啦!这家餐厅一部分的资金是我的一个朋友赞助的,经营策略也是我和他一起讨论得出的,他也算是我的贵人了。”柯帅道。 “诶?那我倒想拜访一下你的这个朋友了,他一定是一个很有趣的人。”陈子苓推断。 “哦?嘿嘿,下次吧,下次介绍你们认识。”不知怎的徐子瀚觉得柯帅这句话的语调有些怪怪的,但他没有提。 “吃饭吧,不然一桌好菜都要凉了。”话音刚落,柯帅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说曹操曹操到,我的‘贵人’找我了。你们先吃吧,我很快回来。”说完便走出了餐厅。 “喂?还没吃完么?” “你急什么?刚刚开始吃。” “谁管你什么时候吃饭啊?拜托你的事怎么样了?”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都问妥了!她在Z城一中教书,高一38班。” “38班……”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 “你真的打算去找她?什么时候?” “真的,明天。”回答十分简短。 “我说啊她刚刚……唉算了……你爱去就去吧,我也不知道该祝福你还是阻止你,反正怎样你都不会好受。” “谢谢你。” “不用谢,兑现你的承诺就行。你的奔驰这个月都是我的了啊,我跟我女朋友说好了下周要带她开车去兜风的!” “嗯?哎不对你等等!明天我还得开——” 对面挂了电话。 “臭小子……” 偌大的办公室里,齐远风站在落地窗前发呆。 大快朵颐之后,三个人结束了这顿愉快的午餐。 柯帅下午有约会先走了,而陈子苓和徐子瀚还在畅聊。柯帅说这家餐厅的鸡尾酒是可以免费续第二杯的,两人当然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对了子瀚,还没问你呢,现在恋爱了吗?” “你当年学习成绩就好,又很勤奋,有上进心,人也靠谱,追你的人应该不少吧?”陈子苓打趣地问,她并不是很会喝酒,微醺使她原本白皙的脸晕染上一层迷人的粉红。 “上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后来分了。” “诶?” “这是她的照片。”徐子瀚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看上去保存了很久的照片。 陈子苓看着照片上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个女孩有点熟悉,但又说不清楚。恍惚间她脱口而出:“诶?这个人好像……” “很像赵宛儿对吧?”徐子瀚替她说完了她想说的话。 陈子苓吃惊地捂住了嘴——确实,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照片上这个女孩和她的高中同学——同时也是她的闺蜜之一的赵宛儿有几分相似。 “说实话,我就是察觉到这一点才和她分手的。她真的是个好女孩,是我辜负了她……” 多情善感的陈子苓自然明白,徐子瀚的这个抉择绝不是因为他讨厌赵宛儿——相反,他爱着赵宛儿。正因为他爱着赵宛儿,才不会容许自己找一个替代品来代替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可是,可是……陈子苓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混乱。 “大家不都认为宛儿跟,额,跟徐灏霆是一对吗?我居然都不知道你也……嗯,不好意思……”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激,陈子苓道了个歉。 “没关系。”徐子瀚清了清嗓子,“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倒不如说,我确实对赵宛儿有爱慕之心这件事,我是在跟她分开之后才后知后觉的。” “诶?” “怎么说呢?……高中的时候,因为徐灏霆的关系,再加上高考的事,我没怎么把精力放在这方面,一直都只是在背后看着,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力所能及地保护好这个女孩,仅此而已。” “这份感情,究竟能不能算是爱呢?我也不清楚。” “一直到和照片上的这个女生分手之后,我才敢确信原来她在我心中是没有人能取代的。原来……我一直懵懵懂懂地爱着这个女孩那么久。” 徐子瀚苦笑了一声。 陈子苓觉得自己不该再多嘴,便将杯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其实她还有许多的事不明白,但一直这么问徐子瀚一来不礼貌二来想必也问不出什么。她想着,如果哪天碰到赵宛儿,最好能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想着这些,陈子苓便起身告辞了。虽说今天是星期天,但是学生们的作文她还没来得及批改——她可不想喝得醉醉的去帮学生改作文——这对她来说意味着对学生的不尊重。 目送陈子苓离开之后,徐子瀚看了看陈子苓刚刚塞到自己手上的同学聚会请柬。封面上“十年之约”几个大字格外刺眼。 “麻烦再给我调一杯。” “先生,我们这里可不是酒吧。不过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做,给你调一杯最符合你的酒吧。”意大利籍的调酒师操着一口不怎么流利的普通话说。 不一会儿徐子瀚的酒被端了上来,高脚杯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插着颜色鲜艳的羽毛或是水果的切片——而是固定着一支白色的风信子。 徐子瀚抿了一口,口感苦涩,但不知为何有着让人为之振奋的味道。 “好酒……” 第7章 第 7 章 沿着这条只容许一辆车通过的小道缓慢地行驶,齐远风穿梭在曾经无比熟悉的绿荫下,抬头看着那斑驳的树影不断在眼前匆匆地变幻,顿时百感交集。 当他还只是个稚气未脱的高中生时,这条路是他每天上下学的必经之地。每晚放学之后,有时呼朋引伴,有时独自一人行走在这条路上。头顶上树影婆娑,更高更远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年少的自己特别钟爱这样的景色,仿佛透过枝叶凝视那深邃的夜空就能将一天的疲劳一扫而空。当时的这条小路远没有现在这般干净平坦,下雨的时候还会变得泥泞而令人生厌。齐远风已经记不清当年自己曾几度在这条路上把鞋子、裤子溅得又湿又脏;十年之后当自己驾驶着汽车,再也不用担心会弄脏衣服时,又突然觉得那一幕幕竟是如此让人怀念。 直到前路豁然开朗,熟悉的学校大门映入眼帘。齐远风看了看表,时间上午10:10。如果上课安排和十年前一致的话,现在应该是大课间。 齐远风向门卫出示了他的“荣誉校友证”——Z城一中向所有资助过母校的杰出校友都发放了“荣誉校友证”,有了这张证明之后就可以随时到访。齐远风没想到自己得到这个特殊的荣誉后首次造访母校竟是为了自己的私事,以致于向保安出示证件的时候他的内心有些莫名的愧疚。 齐远风走在干净美观的主校道上,校道两旁不知什么时候栽上了自己记忆中不曾出现的樱花树。现在并不是樱花开放的时节,凋落下的花瓣也被保洁员清理得干干净净,树上只有零星的粉红色点缀着,看起来既浪漫又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孤单。 再往前走就是偌大的操场,足球场的草坪似乎被翻新过,塑胶跑道好像也是刚换过。正在享受悠闲时光的学生们在操场上忘我地飞奔,有一个正在踢球的少年跑到自己身前猛喝了一口水,把水瓶放回原位后又跑回他的战场上。阳光照耀在他身上,小麦色的面庞上往下滴落的汗珠,反射着青春的独特光彩。 齐远风上高中时很喜欢看他的同学们踢足球,即使他自己并不擅长。他不是徐子瀚和徐灏霆这样的足球高手,也不像罗颉非那样什么事都非得掺上一脚。他更喜欢看着那些年轻的身影在这片自由的天空中盘旋。体育课本就不多,尤其是在以学业为重的高三,体育活动的时间更是难求的宝藏。因此只要有机会同学们就会踢得特别起劲,仿佛一脚下去,就能摆脱学校和高考的桎梏,冲到自由的云霄之上。 穿过操场,对面就是自己此行的目的地——高一级教学楼。这座通体白色的四层楼房看起来似乎是校园里为数不多能看出有些时代感的建筑,它的模样与齐远风毕业前所看到的并无二致。能保留些许原有的风味真是太好了,齐远风心想。 一个身材健壮,不,应该说是魁梧更恰当的中年男人叉着腰站在教学楼下的架空层中,他戴着一副太阳镜,无比壮硕的手臂上肌肉隆起,被晒成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十分健康。 起先齐远风并没有认出他,但当齐远风走过那男人身边的时候,中年男人突然以一种就他的身材而言足以让人目瞪口呆的速度回过身来,伸手一擒,揪住了齐远风的后衣领。 “好小子!发了财了不认识我了吗?”中年男人戏谑地说。 齐远风一愣神,随后立马就认出了眼前的男人——他上高中时的体育老师谢老师。齐远风和谢老师的交情不错,当年他因为并不擅长运动而常年通不过例行的体测,一来二去的反而让体育老师记住了他。 “谢老师啊!好久不见啊,您还是一样地威武雄壮啊!”齐远风笑笑。 “嘿!已经没有当年的力气啦!倒是你啊,混得不错嘛!听说连‘荣誉校友证’都拿到了?什么时候请老师搓一顿啊?”谢老师拍拍齐远风的肩。站在他的身边,齐远风顿时觉得自己像一根瘦削的稻草。 “下次吧,我今天还有别的事。”齐远风望向楼梯的方向。 “噢噢,好吧。那你去吧,改天再聊。”谢老师挥挥手示意齐远风离开。 刚从洗手间里出来的陈子苓揉了揉太阳穴,不知怎么的今天一直有些头晕,可能是教室里太闷了吧?腰也有些酸痛,听老一辈的同事们说,颈椎腰椎算是教师的职业病了。自己才不到30岁,这位“辛勤的园丁”可不想在结婚成家之前就落得一身的病。 回办公室的途中碰见教历史的肖老师,她神神秘秘地凑近身说:“陈老师啊,有个帅哥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你好久了,是你男朋友吗?” 花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陈子苓确信了那个大音乐家不应该在这种时间出现在这里,她疑惑地摇摇头:“不可能啊,会是谁呢?” 办公室的门口果然站着一个男人,看身影觉得有些熟悉,应该是自己认识的人,但陈子苓无法确认。 来到男人背后,“请问?……”陈子苓轻轻地问。 男人回过头来:“是我……好久不见。” 齐远风尝试着与陈子苓四目对视,但不到一秒他的眼神便像自卑似的瞥到一旁。然后,他意识到对方的视线也黯淡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远风再次抬起头来,对面的陈子苓嘴唇微微翕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出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只有窗外的树叶不合时宜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良久。 “你……你来做什么?”不知是刚上完课还是基于别的原因,陈子苓的声音有一些沙哑。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我们……已经整整十年没有见过面了……” 沉默。 “曾经我们也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可是……为什么后来一切都变质了呢?” 沉默。 “当初的我的确太幼稚,不懂得考虑你的心情。可是……十年过去了,我已经成长了啊!难道……我还配不上你的认可吗?……” 沉默。 “前几天,我去见了白嘉铭。” 听到这个名字陈子苓突然抬起头来。 “我还打了他一拳,像十年前一样。”齐远风有些自嘲地说。 “因为他说我对你的感情都只是在浪费青春。” “可是我不相信,我死也不肯相信。所以,我才义无反顾地来找你。十年了,你能告诉我吗?我对你的感情,真的不配有结果吗?……” 依然沉默。 “我知道了,谢谢……”齐远风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走过陈子苓的身边,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 多年来不曾流过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齐远风硬生生地把它憋了回去。他看见谢老师依然无所事事地在楼下打转,便走上前去。 “接下来还有课吗谢老师?” “没有了。怎么了你?声音怪怪的,刚哭过?大男人的能不能别这么娘们!” “小事罢了。走吧,我请客!”说着就往校门走去。 好久不见了,这么不想看到我吗? 真的好久不见了呢!如果不是因为你这副神情,那好像永远也抹不掉的悲伤,也许我会很乐意的吧。 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为什么后来都变质了呢? 我也很怀念当初无话不谈的时光啊!后来……难道不是应该问问你自己吗? 我对你的感情,真的一文不值吗?真的只是浪费青春吗? 恐怕是的。 那个站在办公室门前的男人,与十年前那个站在自己身前,给自己递上一封信的少年的身影,逐渐重叠在一起。 连那个眼神,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 那个轻轻吹着夏风的时节,那个夕阳西下的走廊。 “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怯生生地问着话的少年,看着刚刚读完信的少女。 少女将信一丢,发疯似的跑开,只留下少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封自己花了一个多星期写出来的肺腑之言被路过的人踩了一脚又一脚。 记得那个夏天,雨水特别地充沛,就像是要解开所有不该存在的死结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把它们冲进城市的深处。 “啊累死我了!真不知道老麦怎么做到的,一大把年纪了还能连上一上午课,我上了三节都累成狗了……”乔诗若伸了个懒腰,走进办公室。 “啊,子苓你没课啊.”她向好友打了个招呼。 好友并没有回答,反倒是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传进了乔诗若的耳朵。 “嗯?子苓?亲爱的你怎么了?”乔诗若凑上前去,伸手摸了摸陈子苓的头。 “呀好烫!亲爱的,你病了?” “来谢老师!再干……再干一杯!” “你都醉了干什么干啊!” “胡说,我酒量……酒量可好了!” “你这家伙……失恋了?” “才没有呢!……就没恋过,失什么恋……” “……” “你知道吗?我的青春,从今天起,就算是完了……但是没关系,反正在别人眼里我的青春一文不值。可是……可是……我!我真的!很不甘心……” “砰”地一声,齐远风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唉,现在的小年轻真是……”谢老师原以为自己是傍了个厉害的大老板,却不曾想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比起关心这一上楼一下楼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谢老师更想知道他该怎么把这小子送回他住的地方去。 第8章 第 8 章 提起大都市的夜晚你会想起什么? 是绚烂而狂野的霓虹吗?夜色下不断闪烁着的失真的光芒,让多少游子迷醉在那诱人的外衣下。 是衣着鲜艳富有活力的少男少女吗?说不清从哪个年代开始,年轻人的生活逐渐地与黑夜接轨。这些奔腾不息的灵魂,在无数个夜晚里翩翩而过,带着令人羡慕的自由和不羁。 又或者是繁华散去,灯火熄尽的落寞吗?夜晚终究是用来让人类安眠的,城市也一样需要休养生息。当对面的居民楼上的灯渐次熄灭,当整座城市如同被浓稠的夜色包裹,凝视这一切的人,会不会觉得寂寞,或是不安? 于是,无法入眠的人们,打开在这个时代而言已经显得过于古老的广播电台,听着夹杂着一些杂音的抒情音乐刚好画上了休止符,然后温柔而富有磁性的男声从扩音器中传出。 “一曲终了,人生未央。听众朋友们晚上好,我是在深夜里陪伴着大家的主持人杨浩余。” “夜已经深了,你们还是辗转难眠吗?无论你们遇到什么困难,在感情道路上遭受怎样的颠簸,都可以拨打我们的热线电话,或者在我们的评论区留言。您可以点歌,可以和主持人谈谈心事。当然——请不要说脏话。我会尽量为您排忧解难,祝你们有一个安心的夜晚!” “下面先进一段音乐。”杨浩余把耳机摘了下来,喝了一口水,看了看已经一片漆黑的窗外。 在这个手机、电脑成为主流工具,短视频大行其道的时代,广播电台正逐渐地成为老一辈人们的回忆。再加上播出时间是在深夜,这档情感类节目之前几乎无人问津。可自从杨浩余接手了这档节目之后,收听率居然像打了鸡血似的直线狂飙。原本准备将这档节目彻底“腰斩”的台长都快乐疯了,将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视作“掌上明珠”。但与其说收听率狂涨,不如说失眠的人越来越多——真不知该说杨浩余是福星,还是灾星。 但是,今晚的节目收听率并不高,而且互动的几乎全是女性听众。杨浩余知道,今晚是世界杯的决赛夜,男人们估计都看球去了吧——在楼上直播的好友一定是生意兴隆吧。 杨浩余并没有料想错,与自己的冷冷清清的直播间比起来,位于广播电台三楼的体育直播间此刻正热火朝天。担任主持人的是廖弈方——同样是一颗广播界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尤其擅长解说足球赛事——作为一名老球迷,他熟悉足球各种规则和术语,自身的实力更是不俗,从初中到大学一直是校队的核心人物。另外不得不提的是,廖弈方的解说风格十分讨喜,幽默的同时也善于科普运动知识,有嘉宾参与录制的话也不会喧宾夺主,同样深得台长器重。 这届世界杯的决赛夜焦点自然是阿根廷和法国两支劲旅的冠军角逐。比赛时间还有3分钟,高卢雄鸡已经提前锁定了胜局,宣告了这两支球队的第N次相爱相杀也即将画上句号。廖弈方看着电视上法国队的球迷正在狂欢,思绪一下子飘回到自己的高中时代——那时候的世界杯,自己也曾上晚自习时偷偷戴着耳机,听电台的直播节目。当得知自己喜欢的球队进球时,忍不住地暗中欢呼一声。然后便看到隔着一条走道的某某同学也正戴着耳机,做着跟自己一样的庆祝动作。两个人心领神会地隔空击掌,共同分享喜悦。 这样的日子也已经过去蛮久了呢…… 回过神来的时候,比赛已经结束了。 廖弈方一边品尝着学生时代的美好回忆,一边掐断了直播,检查了一遍设备。 冷不丁地一双手从后面蒙上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后面是一个十分甜美的声源。 廖弈方有些意外——但这并不是因为他认不出来者,相反,他太过熟悉了。 “这种时间你来这里做什么?不睡觉啊?”廖弈方小心地拨开那双手,转身一看,果然是她。 “当然是来找你啊!不然呢?去跟杨浩余聊心事吗?”江源说着被自己逗笑了,她咯咯地捂着嘴笑,水汪汪的眼睛眯得弯弯的。 (与此同时刚刚录完节目的杨浩余麦克风都没来得及摘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看来你没搞懂我意思……”廖弈方一时有些语塞。 “好啦!我来找你约会的!你看你白天又要补觉,每次找你都不出门。明天正好我休年假,才一宿不睡过来找你的。”江源有些嗔怪地说。 “那也得好好睡觉啊笨蛋,我只是没办法,哪有人大晚上不睡觉来找电台主持要约会的?”廖弈方叹了口气,摸了摸江源的头。下一刹,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廖弈方闪躲开江源的眼神,将手以迅雷般的速度抽了回来。 “况且……我现在不想谈这些——”话音未落,江源踮起脚,嘴唇贴上了廖弈方的脸颊。 就在这时杨浩余吹着口哨走进来,见此情景,他“噢”了一声就扭过头往回走。 “嗨!杨浩余!”江源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亲切地朝杨浩余打了个招呼。 “嗨嫂子!我可什么都没看见!”杨浩余转过身来挥挥手。 “啊你别紧张。再说我也不是你嫂子,我们连男女朋友都还不算呢。”江源笑笑。 “额,嗯,我本来想约弈方一起回家的,既然你在,那我先走了啊!” “啊!我跟你回家!源你先回去睡觉,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廖弈方背上背包拉着杨浩余就离开了,只留下江源一个人愣在原地。 半晌。 江源失望地嘟了嘟嘴,离开前顺手锁上了直播室的门。 “那我先上去洗澡睡觉咯。”回到了他们居住的那栋并不亮眼的出租公寓,杨浩余打了个哈欠。 “等等。”廖弈方坐在门前的长椅上,“能陪我聊聊吗?” “哟呵!”杨浩余顿时来了精神,“那么心事重重的失眠患者廖先生要拨打热线咨询情感节目主持人小杨吗?” “我能一巴掌扇死你吗?……” “那么人生赢家廖先生,有什么心事吗?”杨浩余有些戏谑地问。 “什么?我算哪门子人生赢家?” 杨浩余有些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朋友的肩:“知足吧你小子!光是有一个像江源那样的大美女追了你那么多年不离不弃这件事就够你吹一辈子的了!” 廖弈方显然是被戳中了痛处,他不作声,眼神有些涣散。 “你倒好!那么久了也不正面给过对方回应。你想干嘛?耍流氓吗?!” “我……”廖弈方欲言又止。 “十年前的事我们就不提了,但是现在,现在你也是喜欢她的吧?”杨浩余直截了当地问。 廖弈方这次倒很坚决地点了点头。 “唉……”杨浩余叹了口气,“你这人啊!死脑筋!” 作为从小学开始便一直和廖弈方同班的死党,杨浩余当然知道他一直不肯和江源恋爱的理由。高中时的廖弈方便疯狂地信奉着一句话——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就你以前一直嚷嚷着的那句,我记得……是鲁迅说的?” “‘爱情必须建立在足够的物质基础之上才能有所附丽’。”廖弈方一字一句地答道。 “所以你一直都觉得,凭你的物质基础还不足以你去爱江源?” 面对挚友的问题,廖弈方默认了。 “我也承认,我们现在的工作的确拿不到多少收入,但养活你是没有问题的吧?” “我想给她一切她想要的,我想给她理想中的生活!现在的我还没有这个资格,所以——” “行了行了!一个大男人为了这点破事婆婆妈妈的!你让我这种帮别人排忧解难自己却没谈过恋爱的人怎么活啊?”杨浩余哭丧着脸,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廖弈方突发奇想:“诶,浩余我问你啊。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给我真情实感地说,别给我精虫上脑!” 杨浩余翻了个白眼:“你把你朋友当什么人了真是……如果是我的话,当然先跟她谈着,跟她说清楚自己的目前情况还有自己的抱负咯!之后的事情两个人可以一起分担一起成长嘛!毕竟江源我也知道,她在事业上的上进心可不比你差,不会拖你后腿的!” “不……不是我嫌她拖我后腿,现在拖后腿的人是我才对。我觉得我挺配不上她的……” “你觉得个屁啊你觉得!!”杨浩余被顽固不化的朋友气得不轻,“怎么那么大男子主义呢?奇了怪了。听我的!配不配得上这件事是她江源说了算!” 廖弈方茫然地点点头。 “听着!恋爱不是你单方面对她付出,美好的小日子是两个人一起努力来的OK?” 廖弈方抬头看着形象突然变得高大的好友。 “唉你真是个情场呆子 牛角尖大钻子!自己好好捋捋吧,我先上去了。” 临走前,杨浩余一改刚刚不正经的态度,无比认真地问好友: “喂我问你啊,” “你不觉得你这个样子很对不起江源吗?” 等廖弈方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东方的暮色已经被初生的朝阳撕破。 杨浩余走之后,廖弈方的脑海中像走马灯一般,不断地回放着十年前他和江源在一起的画面。江源的那张笑脸无数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让他既感到安心与幸福,又感受到莫名的压力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江源等了他十年,他也忍耐了十年。杨浩余常常说廖弈方是他见过最六根清净的人,否则换一个人面对江源这么多年来从一而终的等待,怕是没有一个不会放下那不值一提的自尊心迎接丘比特的箭矢。 从上高中的时候开始廖弈方就喜欢江源,但见过许多失败案例的他觉得学生时代的恋爱很难有好结果,他也很担心像江源这种万里挑一的好女孩自己一辈子怕是找不到第二个,所以他一直没有接受江源的表白,而又处处表现出对江源不同于别人的关怀。虽然这样在别人眼中他就像是在耍流氓,但这的确是他表达爱的方式。 诚如杨浩余所分析的,廖弈方觉得自己的经济基础无法让江源过上自己脑海中的理想生活,他认为如果不能让江源幸福,她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自己。廖弈方比任何人都喜欢江源,也比任何人都舍不得与她分离。所以,既然讨厌结束,那不如不要开始,所以便任由那该死的自尊心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的心浇得冰凉。 当然,廖弈方也知道江源为他付出了多少。廖弈方曾经立过志——并且现在依旧这么想:如果他有幸能和江源在一起,一定要让江源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为了这个愿望他不断地努力,可惜天不从人愿,等待他的却是高考失利以及如今低微的收入。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活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有起色,冥冥之中他觉得,等了十年的江源已经等不了他多久了。 自己什么时候才有资格迈出第一步呢? 难道真的像杨浩余所说的那样做,才能获得幸福吗? 廖弈方不知道。 这个害怕失去、自尊心强,又喜欢钻牛角尖,却比世界上任何人都爱那个女孩的男孩,抬头看着渐渐在天际中淡去的启明星。 闭上眼睛默默地祈祷。 第9章 第 9 章 夜。 当白嘉铭带着酒吧里特有的酒精气味匆匆赶来时,迎接他的是一名留着短发,戴着斯文的眼镜,身材很高挑,充满书卷气质的女子。 “嗨!不好意思这么迟才来,子苓人呢?”白嘉铭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看上去很是憔悴的莫敬芸扶了一把眼镜:“已经在输液了,你放心,没有大碍,现在已经慢慢退烧了。” 白嘉铭想要进入输液室看望陈子苓,却被莫敬芸拦下。 “你就别进去了,一身的烟酒味……在这等着吧,诗若在里面陪着呢。” “噢没关系,我带了换的衣服,卫生间在哪?” 莫敬芸指了指走道尽头,白嘉铭道了个谢就跑去换衣服了。 莫敬芸叹了口气。作为一名朝九晚五的杂志社编辑,现在这个时间本应该是她畅游梦乡的时间。谁知突然接到乔诗若的电话说陈子苓发烧了,莫敬芸便二话不说打车来到了陈子苓住的公寓,又和乔诗若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帮陈子苓穿上厚衣服,穿上鞋子,扶着她出了公寓打车去医院。途中乔诗若说如果有个男人在就方便多了,于是便打电话给陈子苓的准男友白嘉铭,然而对方却在泡吧。等白嘉铭终于明白怎么回事然后飞速赶来时,陈子苓已经在输液了。 真不明白他是怎么在这种时间保持这样的活力的……难道是我老了?不到三十岁的莫敬芸皱了皱眉。虽然听说婚后的女人特别容易变老,而自己的确经常被朋友们调侃说是“英年早婚”,但她始终不敢相信自己比起那群一起玩的小伙伴们要显得衰老。 正当她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的时候,白嘉铭已经换好了衣服。他再三确认自己的身上几乎已经闻不到烟酒味之后,对莫敬芸说:“我现在进去看看她没问题吧?” 莫敬芸点头同意了,与此同时乔诗若从输液室里出来,白嘉铭跟她打了个招呼。 “子苓没事吧?”白嘉铭的眉间锁满了愁绪。 “已经没事了,烧差不多退下来了,她已经睡着了。”乔诗若看起来也十分疲劳。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呢?最近又是流感频发的季节了吗?”莫敬芸问。 “恐怕是的。班上好几个学生都感冒了,教室的空气流通又不是很好。子苓她也是,太倔强了!白天的时候就见她不舒服了,怎么也不肯回家休息。今晚也熬夜备课,要不是我放心不下她,一晚上都待在她家,恐怕事情就麻烦多了。”乔诗若说道,“既然白嘉铭来了,那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天还得工作呢。”告别了白嘉铭和莫敬芸后,乔诗若走出了医院大门。 其实……流感只是一部分,真正让陈子苓病倒的导火索,恐怕…… 白天在学校的时候,乔诗若看见了齐远风——当时他正在和教体育的谢老师聊天。作为资助过Z城一中的荣誉校友,他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所以乔诗若并没有在意。现在想来,这件事跟他……应该脱不了干系。 但乔诗若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白嘉铭和莫敬芸——她相信陈子苓也不想他们知道。 “唉,只能看他们自己怎么处理咯!你可要加油呀白嘉铭同学,你可是这个故事的关键人物哟!”一边说着不知道说给谁听的话,乔诗若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此时已经临近破晓,输液室里只有零零星星的病人,陈子苓躺在病床上,如乔诗若所说,她已经睡着了。 陈子苓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她的脸色和嘴唇都很白,看得白嘉铭很是心疼。 白嘉铭小心翼翼地来到陈子苓身边坐下,但他还是惊醒了对方。陈子苓半睁开眼看了看白嘉铭,白嘉铭冲她笑了笑,她又合上了眼。 白嘉铭充满爱怜地摸了摸陈子苓的头发,起身去给陈子苓倒点热水喝。 然后—— 他看到初生的朝阳,从天边喷薄而出。 昼。 穿着一件开襟快要开到肚脐眼的花衬衫,徐灏霆不顾旁人投来的奇异目光,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步流星地走向位于餐厅中央的那张桌子。 在那张桌子旁就坐的是清一色的女生,他们在彼此聊着天。正对着徐灏霆的那个长相十分清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个子女生第一个发现了徐灏霆,她指着后者示意同桌的女生们:“哎哎!朋友们,这谁呀?这不是我们今天的男主角吗?” 其余三个女生也回过头来,莫敬芸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我说徐灏霆啊,没人教过你跟女士约会的时候不准迟到吗?” 徐灏霆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为了用一个更完美的自己去跟你们见面吗美丽的女士们?” 徐灏霆这一嘴骚话将四个女生都逗笑了,清纯可爱的瞿明芯险些笑掉了那副对于她的脸来说着实有些大的黑框眼镜,而相较而言更显成熟的莫敬芸只是浅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徐灏霆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其中一个女孩的旁边,还特意把椅子往女孩的身边挪了挪。他顺手抓起桌上的一块餐前小点心,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嚼了起来。 坐他旁边的女孩给他递去一张纸巾,有些嗔怪地说:“真是的,这么多人在,注意点形象嘛……”女孩穿着很醒目的柠檬黄色卫衣,深棕色的长发扎成高马尾,看起来活力满满。 此举引起了其他三个人的注目,她们不约而同地投来一种“嗑到了”的眼神。赵宛儿一瞬间就读懂了姐妹们的眼神,脸“刷”地就红了。徐灏霆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又抓起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然后接过赵宛儿递来的纸巾随意地擦了擦手。 坐在徐灏霆左边的那个身材跟瞿明芯相仿,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女生发话了:“都多大的人了,跟个小孩子似的……宛儿你可别看走眼了,嫁给个巨婴。” 莫敬芸扑哧一笑,道:“淅淅,别说了,等下把金主气走了,这顿饭你请啊?” 瞿明芯帮腔说:“是啊淅淅,这家餐馆可不便宜嘞。” 宋雅淅鼓起了腮帮子,略带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终于吃完点心的徐灏霆一边翻着菜单一边回嘴道:“我这叫自由随性,这不是把你们当自己人嘛!” 很快,徐灏霆便有了主意。他招呼来侍者,熟练地点好了菜。 侍者走后,宋雅淅突然开始两眼放光,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声音有些激动:“诶诶,你们看到没有,这家店的服务员居然这么帅诶!又高又帅,还穿紧身衬衣!” “诶诶姐妹,收着点,口水快滴下来了。”瞿明芯白了她一眼。 “啊?瞿明芯你别搁这装矜持,这就我们两个单身,你在想啥我还不知道嘛?我看你比我还馋吧!”宋雅淅像个小孩子似的轻踹了瞿明芯一脚。 “切!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我今天本来约了个体育生帅哥吃饭的,要不是这人多热闹我才不来嘞!”瞿明芯愤愤地怼了回去。 “呵!说得谁还没个帅哥约似的。我看就是因为你的帅哥把你鸽了你才来这的吧?” “宋雅淅,你!——”眼看着这两个幼稚鬼马上就要掐起来了,莫敬芸清了清嗓子,制止了这场大餐之前的小闹剧。 徐灏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搂住了赵宛儿的肩膀,咧着嘴角看着眼前这两个单身少女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斗嘴,颇有些嘲讽的意味。 “唉。”莫敬芸又扶了扶眼镜,叹了口气,“要是子苓能在这就好咯,看到你们这俩活宝肯定什么病都好了。” “听说子苓昨晚发烧了?咋回事呀?”宋雅淅收起了嬉皮笑脸,眉眼中凝出一丝担忧。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接到诗若的电话赶过去的,还好烧得不高,这几天休息一下应该问题不大。”莫敬芸道。 “白嘉铭呢?女朋友生病了也不管吗?”瞿明芯问道。 “后来打电话把他叫过来了。”莫敬芸抿了一口从自己家楼下买的黑咖啡,那是她每天通勤的动力来源,久而久之就连休息日也离不开它了。 “那小子又去混酒吧了,来的时候一身酒味。”莫敬芸闭着眼轻轻摇了摇头,“还好带了换的衣服……” “啊哈,‘人生导师’又开始拯救失足少女了?”宋雅淅笑笑。 “什么意思?”许久没有发言的赵宛儿问。 “白嘉铭在泡吧的圈子里还蛮红的嘞,网上有不少跟他有关的帖子。”宋雅淅边说边掏出她那部挂满了琳琅满目的挂饰的手机,搜索起有关信息来,“说这位高大白净的小帅哥平时混迹于Z城大大小小的酒吧,行踪不定。他总是热衷于搭讪那些情绪失落、形单影只、借酒浇愁的女孩,帮助她们疗愈情绪,重绽笑容。但他从来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甚至不会和任何人交换联系方式,所以绝大多数被他帮助过的女孩都很难见他第二面。” “所以才叫他人生导师啊,真是个奇怪的人。”赵宛儿喃喃道。 “是啊,我倒觉得,他和子苓这一对儿都挺怪的。”瞿明芯说,“明明是互相喜欢的,就是死活不官宣。你要说十年前是因为要高考以学业为重,或者说大学时候是异地不合适,那现在呢?现在大家就在一座城里,而且他们俩也早就恢复联系了,那还有啥好顾虑的呢?” “芯芯,你只说对了一半。”莫敬芸露出了一个似乎看透了真相的自信表情,“事实上,白嘉铭是有过表示的,反而是子苓没有正面的回应。” “具体的原因,只有她本人知道咯。”莫敬芸轻笑一声。 仿佛要终止这个没有结果的话题一般,侍者推着餐车为众人送来了佳肴。 一桌的女生自然是先让手机的摄像头享用了美食,徐灏霆耸了耸肩,任由那群女生将一桌的食物变成自己的摄影素材。 吃饭过程中,宋雅淅和瞿明芯又把八卦话题的矛头引到了徐灏霆和赵宛儿身上。 “你们俩应该快了吧?”赵宛儿总感觉宋雅淅的语气里有种酸溜溜的感觉。 “啥快了?”粗线条的徐灏霆压根没想明白宋雅淅指的是什么。 “结婚啊还能有啥?”瞿明芯补充道,“你们应该是进展最顺利的了吧,再加把劲,我们莫姐就能摆脱‘英年早婚’的称号啦!”她调皮地用手肘碰了碰莫敬芸的胳膊。 “一边去!跟我有啥关系……”莫敬芸头也不抬地回道,她正忙着拆卸一只螃蟹,看起来并不是很擅长。 徐灏霆和赵宛儿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脸上的神色有些许复杂。 “你们……不会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可能是察觉到不对劲,莫敬芸这时候不禁抬起头来问了一嘴。 “啊?我们……没有啊。”赵宛儿如梦初醒般笑笑,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笑容并不自然。 “那么急干什么嘛,青春还没享受完呢!”徐灏霆这番话倒确实像他能说出来的。他叉起一块牛排,像要跟谁干杯似的举过头顶,没心没肺的他确实是缓和气氛的好手。 于是一男四女还是非常愉快地享用完了这顿价值不菲的午餐,饭后徐灏霆提议去玩密室逃脱,除了赵宛儿外的三个女生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脑子不够用。” “花钱吓自己,没劲。” “徐灏霆你不会是想找个恐怖的趁机占我们便宜吧?” “噫~好恶心!宛儿快管好你老公!” “……” 最后,众人决定去打麻将——因为宋雅淅说想回家睡觉,她今晚要直播到很晚。这样一来,刚好剩下四个人。 于是宋雅淅一路散步回去,吃饭的地方离她租的公寓不远。她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点开了自己账号的主页——果然,粉丝量和礼物数一点也没有变多。 宋雅淅是个美妆博主,坐拥十几万粉丝量的她勉强算是个小网红。莫敬芸曾经直言说很羡慕她的工作,很自由、很风光。但殊不知人和人之间的羡慕从来都是相互的——虽然平日里总会调侃她“英年早婚”,但宋雅淅很羡慕莫敬芸,有一份稳定的爱情,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在这个时代已经很难能可贵了。十几万粉丝仅仅只能维持自己基本的生计,更不用说—— 宋雅淅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桃花运差得不是一点半点。莫敬芸的丈夫是金融企业的精英,赵宛儿的男朋友徐灏霆虽然平日没个正经相,却是个实打实的富二代。连乔诗若、瞿明芯这几个跟自己一样单身的姐妹,身边也总是不乏优质男性。反观自己,从小到大,在身边围着转的全是些歪瓜裂枣。长得不行也就算了,也没几个有能力的。要不是足够自信,宋雅淅都有点怀疑自己的本质是不是一坨粑粑,专门吸引苍蝇…… 越想越气,宋雅淅甚至想朝路边的垃圾桶踢一脚来泄愤。但是周围人太多了,她怕别人当她是疯子。 不远处响起了教堂的管风琴声——Z城最大的天主教堂就坐落在这条街的拐角处。 情到深处,宋雅淅停下了脚步,远远地面向教堂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嘴中念念有词: “上帝啊!请赐予我一个高富帅男朋友吧!我什么都会做的!” 上帝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少女的祷告。 反正身边的路人应该是听到了。 第10章 第 10 章 活了二十几年,马烁头一次觉得自己像是个原始人。 从非洲的热带草原回到Z城的钢筋丛林,成为罗颉非的“管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兴许是住在郊区的缘故,马烁并没有那么不适应家乡的环境。时差倒过来以后,他觉得在这里生活还是挺舒服的。 今天是马烁第一次进城,按照罗颉非先前交代的,他需要隔三岔五到城区的商场采购一些食材和生活用品。本来罗颉非说好了要和他一起去,让他先熟悉一下。但前一天晚上罗颉非接了个电话,说要去Z城电视台参加一个活动,于是马烁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好歹是个现代人,就算好几年没在国内生活了,应该也走不丢吧……马烁心想。 “那我就送你到这咯!”罗颉非开着他那辆看上去有些小巧的二手车把马烁放在了一个十字路口旁。虽然罗颉非把车保养得很好,但连马烁这种不怎么懂车的人都能看出,这辆车应该有些年代了。是买了地盖了房子就没办法再兼顾车了?还是他本来就喜欢这些古董玩意?马烁也没敢细问。 “前面左拐马路对面就是商场,你也可以先在附近逛逛,反正时间充裕。我参加完活动再来接你,可能也得下午了。”说完后罗颉非便驾车离去。 这是一条繁华的步行街。虽然今天是工作日,马烁的身边仍有不少匆匆路过的行人。马烁对这条街有印象,十年前自己还在Z城生活的时候,这条街就已经存在了。只是十年前的这条街远没有现在繁华,街道两边林立的商店也远没有今天多。 那家挤满了外地游客的文创产品店,记得以前是一家玩具店吧。在自己还很小的时候,每到放学都会约着小伙伴们来这里买玩具。店面虽小但货架上总是被各式各样的玩具挤得满满当当,每次去都能从深处淘到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店主大叔人很好,他总是穿着白背心和拖鞋,天热时,就坐在门口的藤椅上,摇着蒲扇,任由一群小屁孩在店里嬉闹。 那家氤氲着香薰气味的奶茶店,记得以前也是一家卖饮品的店铺,只是肯定不是这个牌子,产品也没有那么精致。小时候,尤其是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马烁总会看到很多认识的同学在这里停下脚步,买一杯冰镇的饮料。虽然那看上去很廉价的香精、色素和冰水混合物一看就不怎么健康——马烁的父母就是这么跟他说的,所以他一次也没有喝过。不过小孩子就是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每每看到同学痛快地畅饮,马烁心里都很羡慕。 还有服装店、首饰店、小吃店……这些都跟马烁印象中的样子相去甚远,过去就像一个朦胧的影子,隐没在大都市的轮廓中。 好像连身边讲家乡话的本地人都比以前少了许多,马烁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明明才是最没有资格说别人不像“本地人”的。今天马烁特意穿了一身黑,但这也没能让他黝黑的皮肤变得白一点。家乡话也说不利索了,甚至刚刚在路上不小心碰到别人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蹦出来一句英语。 不用说本地人,马烁甚至都觉得自己不像是个现代人——逛得口渴了,想在路边小卖部买瓶水,却死活打不开冰柜,也遍寻不到老板的身影。路过的好心老大爷提醒他这是手机扫码选购支付的,他定睛一看,还真有个二维码贴在冰柜上。马烁有些尴尬地向老大爷道了谢,两个人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马烁在惊讶年纪这么大的大爷也能这么熟练地使用移动支付,大爷在惊讶看上去是个年轻人的马烁居然会不懂移动支付。 为了避免自己再干出什么丢人事来,马烁决定还是先把正事给办了。他沿着琳琅满目的商店街走到尽头,左拐过马路,罗颉非说的那家大型商场就在眼前。 这座商场看起来也是这十年间新建起来的,但它的装潢和气氛给人的感觉倒是挺接地气的,跟刚刚穿过的那条到处洋溢着潮到爆炸的网红风情的步行街截然不同。马烁比较喜欢这里,这座城市在自己印象中应该更像是这样的,没有喧嚣的人群,没有华而不实的网红文化,没有让人望而却步的奢侈品牌,只有一群慢悠悠的人,行走在慢悠悠的时光中。 马烁掏出手机,打开跟罗颉非的聊天界面,看着他写给自己的那一长串待购清单,挠了挠头。看来是一次大采购啊……马烁叹了口气,放下了刚提起来的购物篮,转头去找了一辆购物车。 好在大商场的货架指示还是做得很到位的,一阵忙活后马烁差不多找齐了要买的东西,他推着沉重的购物车到了收银台。果不其然,这里也已经全面实现自动化了。排在前面的消费者都非常熟练地使用着自助支付,只有少数几个老人到收银员那去结账。一番思索后马烁还是决定到收银员那去,这次回来他事先兑了不少纸币,本以为能派上用场,但在遍地都已经覆盖了移动支付的Z城纸币显然已经不太有用武之地了。想着现在住在郊区,存银行里也不太方便,把它花了算了吧。 马烁提着装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袋出了商场时,已经是中午了。罗颉非说下午才有空来接他,看来午饭只能自己解决了。于是马烁又回到了刚刚那条步行街,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终于找到了一家看起来价格没那么吓人的茶餐厅。 吃饱喝足之后,马烁决定再在附近逛逛,于是他又提起购物袋,去收银台付账。这次他依然想用现金。 可是,马烁伸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掏,口袋里却空空荡荡,连钱包的影子都没有。 我钱包呢?!马烁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会是刚刚在商场付完钱没拿吧?马烁心想,如果是这样倒还好,就怕是弄丢在半路上,这就不好找了。 于是,马烁掏出手机付钱后,便打算沿着刚刚的路走回商场去。推开餐厅的大门,看到外面的天色他顿时有不祥的预感——刚刚还是烈日当空的晴朗天气,吃了个饭这会就乌云密布,不远处响起一声闷雷,周遭的空气变得潮湿而粘稠。 得加快脚步!马烁没有带伞,他默默祈祷好歹等自己回到商场再下雨。正准备迈出脚步,马烁觉得一直提着购物袋的左手有些发酸,便想换到右手去提一会。这一换不要紧—— “咔”地一声,马烁的手机从原本攥着的右手中滑落,摔到了地上。 “Damn!”马烁轻骂了一声,俯身捡起手机,却发现手机关机了,怎么也开不了机。兴许是刚刚这一摔把什么重要零件给摔松了。 马烁有些懊恼,他没想到这部曾经在非洲大草原上高速行驶的越野车中摔下都毫发无伤的手机,今天这小小一磕竟然直接开不了机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早已蓄势待发的暴雨倾盆而下。 短短一顿午饭的时间,钱包丢了、手机坏了、下雨没带伞。看来阔别了十年的故乡也不是很欢迎我嘛,马烁在心里自嘲道。 不知道等了多久,也不记得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了。反正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没有要停的意思,也联系不上罗颉非,马烁感觉自己仿佛被人遗弃在了荒岛上。尽管这片荒岛看起来应有尽有,但对自己而言一切都是可望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算了。雨固然是没办法阻止的,附近也没有修手机的地方,但是钱包是得抓紧找回来的。这样想着,马烁犹豫了一下,还是迈出脚步,准备踏入滂沱的大雨中—— “May I help you?” 一把缀满了水彩晕染图样、看上去很精致的雨伞出现在马烁头顶上。马烁转过头一看,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长相十分甜美的女孩有些吃力地踮起了脚,把雨伞举到自己头顶上。 “呃,嗯,谢谢。”马烁意识到盯着对方的脸看不太礼貌,于是他收回了视线,“没事,我会说中文。” “那太好了。我看你一个人站这很久了,是碰到什么麻烦了吗?”女孩的声音也很甜美,马烁觉得有些熟悉,但应该是错觉。 于是马烁把他弄丢钱包、摔坏手机,没带伞出门又刚好碰到下雨的倒霉经历简单复述了一遍。他都有些惊讶自己竟然能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如此敞开心扉,因为不善言辞,他讲得有些磕磕绊绊,但愿对方能听懂。 难道是这声音、这张脸带给自己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可自己明明不认识眼前这个女生啊。 说到底,自己在这座城市里真的有认识的人吗?“认识”是一个怎样的概念呢?哪怕是这几天给了自己安身之处的罗颉非,这个十年前自己最好的朋友之一,几天的相处下来,也能很容易地看出,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他已经是一个崭新的罗颉非了。而自己对这些一点也不了解,这还谈得上是“认识”吗? 而这座城市里也更不可能有人认识自己了吧。长相、身材、口音都跟从前大相径庭,加上自己存在感本来就低,谁还会认识这样的人呢? …… “你还好吧?”正当马烁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怀疑论中无法自拔时,女孩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将马烁从荒凉萧瑟的精神迷宫里拖了出来。 “噢,嗯,没事。” “嗯……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总之你想回到那家商场找你的钱包对吧?这样吧,我正好也要去那家商场,我们一起过去。等你找到钱包之后,你用我的手机给你朋友打个电话,跟他说在哪等他,让他来接你就行啦!”面对女孩的建议,马烁答应了。 于是,马烁接过女孩的雨伞,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撑着雨伞,两个人一起缓慢地走在湿滑的路上。这是把单人伞,要覆盖两个成年人还是过于困难了。马烁尽量把伞往女孩那边倾斜,自己的另外半边身体早已被雨水淋湿,但他不发一言,沉默地朝着目的地走。 好像在Z城生活,就免不了会发生这样的事呢。马烁的思维又开始摇摇晃晃地飘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方。 十年前的Z城也是一座多雨的城市,在骤然降下的雨中,也发生过不少类似的事情吧。因为过于内向而不好意思向别人借伞,没有带伞的少年望着雨幕踌躇。就在这时一把伞就这么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自己头顶,少女灿烂的笑脸仿佛驱散阴云的阳光,就这么唐突而温暖地闯入了自己的青春中。 是啊,那个给自己——一个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的阴沉高中生撑过伞的人,那个跟阳光一样温暖的女孩,自己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我们到咯!”女孩再一次把马烁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回过神来,两个人已经站在商场的门口了。商场里的空调散发的冷气吹出来,马烁才发现自己的半边身体已经湿透了。 遗憾的是,马烁并没有在商场找到自己的钱包,两人问遍了商场的收银员和导购员,没有人看到有遗落的钱包。 看来真是丢在半路上了……马烁叹了口气。 “钱包里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吗?”女孩很关切地问。 “现金和一些证件,实在不行的话,只能补办了。” “对了,你先用我的手机给你朋友打个电话吧,他可能也在找你。”女孩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马烁。 “谢谢你。”马烁拨通了罗颉非的电话,万幸他还记得号码。 …… “嗨!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罗颉非的声音。 “是我。” “马叔?诶?你为什么——” “我手机摔坏了,碰到个好心的女孩,借她的手机给你打的。” 于是马烁大致给罗颉非说明了自己的情况,罗颉非说他的活动已经结束,两人约好了碰头地点,马烁决定先回家,钱包和手机的事改天再说了。 “唉你那半边衣服都湿透了呀!冷不冷啊?”女孩皱着眉问马烁。 “没事。”马烁笑笑。 “我去给你买杯热饮喝吧!”没等马烁拒绝,女孩便跑进了旁边的饮品店。 马烁站在商场一楼的屋檐下发呆,结果他还没等来那个女孩,却等来了罗颉非。 马烁冲进饮品店,看到女孩还在等饮料。 “那个,我朋友来了,我走了,今天谢谢你。”马烁朝女孩笑笑。也不管她有没有反应过来,便转头出门上了罗颉非的车。 在车上,马烁也一言不发。反倒是罗颉非先开了腔:“马叔啊。” “你意识到你今天碰到的那个女孩子是谁了吗?” 马烁不太想回答,他低下头,却看到那女孩的雨伞正插在自己的购物袋里——一定是刚刚进商场的时候自己稀里糊涂就塞进去了。 马烁把雨伞抽出来,却又看到雨伞的下面还有个看上去明显不是商品的东西被塞了进去。 “这……我的钱包?” 第11章 第 11 章 透过办公室里那扇拱形的小格窗,徐子瀚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他把身子往后一倒,躺在办公椅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徐子瀚的办公室位于他的酒行里的最深处,这间通体白色的小办公室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不管是工作还是休息,徐子瀚都可以在这里待上一整天。 当然,这间办公室的用途并不只有办公。徐子瀚站起身来,按了一下墙边的一个按钮,屋子上方悬挂着的吊灯投射出的光从白光切换成了有些慵懒小资的暖色光。徐子瀚走到房间角落,那里有一座小型的吧台,吧台的背后——当然是一座缀满了珍酿的酒柜。这个柜子里放的酒外面大厅里没有,一般客人也喝不着。一般的客人都是大厅的助理负责接待销售,只有贵客、专家,以及真正的朋友才能进到徐子瀚这个小天地里,品尝到隐藏在这座酒行深处最高配置的味道。 站在酒柜前踌躇了半晌后,徐子瀚取出一瓶已经喝了一半的黑麦威士忌,从架子上取下一只古典杯,往里面加了一块冰,给自己倒了一杯。他一屁股坐在吧台边的会客沙发上,不等冰块溶解便一口气喝下了半杯。浓郁的口感使徐子瀚精神了一些,他如梦初醒般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刚刚一直在振动的手机——有人给他发了消息。 看到消息后徐子瀚轻笑了一声。看来自从刚刚那一杯下肚,今晚注定是养不了生了。 都说越了解酒的人越知道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是从第一次喝酒开始算,徐子瀚跟酒精打交道已经十年有余了。当然,比起圈子里的前辈,这样谈论资历多少有点贻笑大方。但自从决定接手酒行之后,不管是为了应酬,还是为了让自己更像是“圈内人”,徐子瀚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以至于那段时间,自己都对酒有些阴影了。周围的朋友都说徐子瀚就是喝酒的命,换别人按他那样喝法,早就躺医院里去了。不过渐渐的,徐子瀚开始收敛了——毕竟身体要紧,一向自律的他可不想还不到30岁就给自己喝出肝病胃病来。所以,跟很多人印象中不同,现在的他私下里并不怎么喝酒。偶尔高强度工作一天后会像刚才那样来上一杯,但一周一两次也就够了。 清脆的电话铃声把正在放空自己的徐子瀚拉回了现实。挂掉电话后他用遥控器解锁了酒行的大门,出门将他今晚的“贵客”迎进了办公室。 “蛮有格调的嘛你这。”白嘉铭打量着办公室内部的装潢。 “我还担心你白公子瞧不上我这小地方呢。”徐子瀚咧嘴笑笑,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跟徐子瀚料想得一模一样,白嘉铭这个人精一进门就盯上了自己的酒柜。他站在吧台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藏了不少好东西嘛瀚哥。” “就猜到你小子想占我便宜,说吧,想喝什么?”徐子瀚绕到了吧台后面,他感觉自己像个在酒吧打工的服务生,“先说好啊,你要是想喝鸡尾酒,我这可调不了太复杂的哈。” “当然不会为难你啦!”白嘉铭沉吟了一会:“那就来杯‘自由古巴’!你这总不会连可乐和青柠都没有吧?” 徐子瀚轻轻打了个响指表示了解,从一旁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和一只青柠,从架子上取下一只跟刚才自己用的那只相同款式的古典杯,加入半杯的冰块。接着,徐子瀚从酒柜里取出一支白朗姆酒,又像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只小小的量杯,用两指夹着,将朗姆酒倒入量杯中装满,再轻轻一倾将刚好45ml的朗姆倒入古典杯中。徐子瀚又从架子上取来水果刀将青柠切开并单独切出薄薄一片,往杯中挤了一些汁水,而后将可乐倒入杯中装满,搅拌均匀,最后将青柠薄片插在杯口。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确有几分视觉美感。 “手艺可以啊!”白嘉铭一直在看着徐子瀚的动作,他轻轻鼓起了掌。 “满意了吧白公子?”徐子瀚又取出刚刚那支黑麦威士忌给自己倒了一杯,跟白嘉铭碰了碰杯。 “虽然我也不是专业的,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不过可以给你满分!”白嘉铭狡黠一笑。 “少来!”即便如此徐子瀚的嘴角也还是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下,“所以,什么风把你白公子吹来我这了?大晚上跟个男人喝酒不是你的风格吧?” “是子苓。”白嘉铭缓缓地说,“她这段时间身体不舒服,上次跟你约好的酒,我这不就过来替她还一下。” 徐子瀚轻轻一笑:“我这的酒啊,没有谁替谁喝的道理。这杯是你的,这杯是我的。子苓的那杯,得她自己来喝,别人也一样。” “没有谁会是谁的替代品。” 白嘉铭看着突然扯出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深邃话语的徐子瀚,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于是他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所以,这家酒行,是你自己打造起来的?管理者也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吗?”不过这也确实是白嘉铭有些在意的问题。这家酒行,加上这些私藏,如果说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能够在短短几年内独自累积起上下游的资源,并且保持顺利运作的话,站在自身的角度,确实有些难以置信。 徐子瀚摇了摇头说:“这家酒行是我大学导师孵化的一个创业项目,但他这几年打算钻研学术,没有余力顾及这些。所以他找了几个有意向在Z城创业的学生,我们几个通过答辩和沙盘模拟经营的形式来说明自己的经营思路,最后他挑选了一个他最满意的学生,将这个项目交付给他。那个人,如你所见,就是我。” 见白嘉铭在仔细听着,徐子瀚又补充道:“导师把他的一些上下游的资源和人脉都介绍给了我,包括他一个开连锁酒吧的朋友。那个老板同意让我入他的股,他的酒吧在Z城一共有四家店,其中一家最近碰到了一点经营问题,原先的店长跑路不干了,老板就把那家店分给了我。现在有些手续的事情还在耽搁着,可能再过不久就能开业了吧。” “嚯!”白嘉铭听着一下就来了精神,“到时候一定捧场!” “夜场圈里赫赫有名的‘人生导师’要是能来捧场,那小店可真是蓬荜生辉咯!”徐子瀚打趣地说,两人再次碰杯。 “唉,不过呢,说实话,这也挺棘手的。”徐子瀚叹了口气,“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琢磨酒吧应该怎么去经营。酒行更多的是ToB的营销,但酒吧是ToC,差别还是挺大的。现在酒行才稳定运行不久,我有点担心会吃不消。” “可以借鉴一下其他店的营销策略吧。”白嘉铭不自觉笑着眯起了眼睛,“我虽然不懂做生意,但我明白有时候自己闷着头想半天还不如出去转转收获更多哦!” “咋样?找家店给你取取经呗,夜晚还长着呢!” 徐子瀚料到了,这家伙还是跟十年前一样。每当白嘉铭笑着眯起眼,那就代表他又在酝酿些坏水了。 “唉,真拿你没办法。”徐子瀚跟在白嘉铭后头出了办公室,锁上了门,“那就去另一间分店转转吧,离这不远。” “对了,叫啥名啊?我说不定去过。”白嘉铭问。 “Osmanthus’Requiem——九里香的安魂曲。”(注:osmanthus,桂花,有“九里香”的美称) 这家店确实不像是自己之前常光顾的夜场。白嘉铭心想。 有些昏暗的暖色灯光,木质风格的墙面、地板和桌椅,桌上、墙上、角落里插着各式的花卉——应该是假花吧。别出心裁的led灯在昏暗的墙面上投射出星星点点、若隐若现的绿光,像是在模仿萤火虫。整个氛围给人感觉仿佛置身于夏末秋初夜晚的森林中一般。 店里面很安静。一个看上去有些圆润的青年小伙抱着吉他,坐在被“花草树木”环绕的台上轻轻地哼唱着令人舒心的民谣,喝酒的客人不时发出小声的私语。白嘉铭想起外面的大门上挂着“禁止喧哗”的牌子——这是一家名副其实的静吧。 “怎么样啊白公子?”徐子瀚笑笑,“不是你的风格吧?” “挺好的啊。”白嘉铭也笑笑,“我偶尔也是需要清净的。”话是这么说,但白嘉铭确实很少去这样彻底的静吧。虽然这里也不乏情绪低落的惆怅女孩,但在这样安静舒缓的地方当“人生导师”总给他一种窥探别人**的不适感,白嘉铭不喜欢这样。 两人在吧台前坐下,徐子瀚指了指台上唱歌的那个小伙子说:“还记得他吗?你们应该是很久没有见面了。” 白嘉铭刚刚没太注意,这会定睛一看,原来那人是他俩的高中同学,名叫贺文廷。这十年间他长胖了一些,白嘉铭差点没认出来。 “原来是蛋哥啊,确实很久没见了。”虽然印象有些模糊了,外号倒是没忘掉——贺文廷的脑袋圆圆的,班上同学都爱管他叫蛋哥。 这时贺文廷刚唱完一首,徐子瀚把他招呼了过来。 “瀚哥今晚又有兴致过来捧场啦?”近距离一看,白嘉铭发现贺文廷确实是胖了,一笑起来脸上肉嘟嘟的,显得有些憨厚。 “看这是谁?白嘉铭白公子,很久没见了吧?”徐子瀚站在两人中间,白嘉铭伸出拳头和贺文廷碰了一下。 “你俩之前经常见吗?”白嘉铭转头问徐子瀚。 “也没有,就上次来见着的,一个月前吧。”徐子瀚回答,“我还跟蛋哥约了,等我的分店开业了,一定得要他来驻唱呢。” “哟,那你得给人包个大红包!”白嘉铭狡黠一笑。 “那我可就等着咯!”贺文廷附和道,三个老同学笑成了一片。 贺文廷给两个老同学各自点了一杯帕洛玛,这种色彩鲜艳、口感丰富的鸡尾酒很受年轻男女的欢迎。他自己则是喝着一杯冰可乐——虽然一直在酒吧驻唱,但贺文廷滴酒不沾,他一直有酒精过敏。 “对了,最近有个大伙都认识的人,常来这家店,还闹了笑话,你们猜是谁?”贺文廷突然卖了个关子,徐子瀚和白嘉铭摇摇头。 “怎么说呢,几个男生一起讨论一个女生的失态,这事吧就挺下头的,不过她实在是有点好玩。”贺文廷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宋雅淅。” 另外两人当然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有好几次,她带着男生过来。结果要么就是聊着聊着聊不到一块去,要么就是对方借尿遁放了她鸽子,有一次更厉害,不知道对面说了啥不中听的,她直接抡起手提包给对面撵跑了。” “然后她就坐在那一个人喝闷酒,喝多了就哭、闹。你们也知道这是家静吧,店里的人一开始也没去管她,后来次数多了,大伙都有些烦了,去劝她吧,她不听,还搁那撒泼,这谁受得了?后来每次她一喝大都是两三个人架着请出去的。” 徐子瀚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这时白嘉铭借走了贺文廷的吉他,坐在贺文廷刚刚的位置——他早就跃跃欲试了。 “不过有一次,她没闹事儿,那次她是跟另一个咱认识的女生一起来的。” “赵宛儿。” 听到这个名字徐子瀚条件反射般抬起头。 “你有听到她俩聊了什么不?”徐子瀚试探性地问。 “听到一点。”贺文廷倒是没有多想,他老实回答,“说实话,还跟你有点关系。” 徐子瀚挑了挑眉。 “赵宛儿说,他想让徐灏霆跟你和好来着。你俩啥时候吵架了?” 徐子瀚一愣。 “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借着酒劲,徐子瀚的思绪晃晃悠悠地飘回到十年前。 “你算什么男人?你对得起她吗?你别tm不识好歹!”高中的徐子瀚愤怒地揪住了徐灏霆的衣领。 “你是她谁啊?你凭什么管我们俩的事?你别tm得寸进尺!”徐灏霆一把甩开徐子瀚,愤愤地回击道。 “你要是还想在她身边,就把你那死德行改一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你不服啊?你那么有本事,那你带她走啊!怕是再给你个十年你都做不到吧怂蛋!” …… “赵宛儿不是和徐灏霆谈着呢嘛,我还听到赵宛儿说——”回到现实,贺文廷还在无私地给徐子瀚爆着料,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徐灏霆似乎是有事情瞒着她,搞得她有些焦虑。” 徐子瀚低着头,若有所思。 “唉,想起来,徐灏霆也确实是挺怪一人。你还记得吧,他上高二的时候莫名其妙休学了一年,谁也联系不上他。后来到高三,他又回来了。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他也缄口不提。” 徐子瀚当然记得。甚至,在徐子瀚的记忆里,这并不是徐灏霆唯一一次“消失”。 大学毕业后,徐子瀚接手了导师的项目,回到Z城创业。彼时他终于正视起自己对赵宛儿的感情,他找到了赵宛儿。然后,从赵宛儿的口中,他了解到,徐灏霆又失踪了。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彻底失联—— “他跟我说,他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所以,我相信他,我愿意等他。”那时,赵宛儿这么说。 徐子瀚静静地看着赵宛儿,这一次,他决定再次将自己的感情封存起来。 就像十年前那样。 “没有谁会是谁的替代品。” 徐子瀚的前女友不应该是赵宛儿的替代品,徐子瀚也不可能是徐灏霆的替代品。 台上的白嘉铭弹起耳熟能详的旋律,贺文廷在底下轻轻地唱。 “在那座阴雨的小城里,我从未忘记你……” 第12章 第 12 章 夜。 哼着轻快的曲子,宋雅淅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走进了这家自己已经来过好几遍的酒吧。 一进门宋雅淅就意识到服务生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可能是因为自己好看吧——她的亮粉色挑染**头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醒目的,今晚她穿了一身很有氛围感的黑色抹胸短裙,吸引点目光是正常的。 或者,也可能是其他原因?说实话宋雅淅一点也不记得自己之前在这家酒吧干过什么了,但她总感觉服务生看自己的眼神与其说是欣赏和爱慕,不如说是像在看一个通缉犯。 宋雅淅找了个靠墙的座位坐下,她翘起二郎腿,观察着门口的动静。比我晚到,先扣十分。她在心里暗暗计算着。 过了几分钟,一个梳着油头,穿着白色条纹衬衣和黑色背带裤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男子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四处张望着,看到墙角边那一抹格外惹人注意的粉红后,他自信地朝宋雅淅走了过去。 记性不错,挺注意细节,加五分。 不过看起来也就170出头,谎报身高。自己穿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站起来不一定谁高呢,扣十分。 衣品也一般,再扣五分。 宋雅淅又在心里做着她的加减法。 宋雅淅也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跟交友软件上认识的男生线下见面了,她只知道自己那套“评分系统”越来越完善了。她甚至觉得,如果哪天心血来潮了,可以面向广大女同胞开门课——如何在初次见面的半个小时内看清男生的真面目,说不定比美妆直播热度高多了。 “你好!你是宋雅淅女士对吧?”男子走到宋雅淅的桌前,很客气地问道。 “是我。你是晁杰先生吧?”宋雅淅很矜持地回了个礼。 “或者你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Jerry.”男子笑笑,拉开椅子坐在宋雅淅的对面。 “你叫我雅淅就行啦。” “好,雅淅。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一点,路上堵车。”晁杰装作不经意地将攥在手里的车钥匙扬了扬,再塞回到裤子口袋里。 有车,而且是奥迪,不错,加十分。 “没事,我也刚到一会。”宋雅淅笑笑。 “喝点什么?”晁杰打了个响指,叫来了服务生。 “你点吧。”宋雅淅把选择权交给了对方——她认为从给女生点的第一杯酒里能多少看出男生的人品和企图。 “两杯长岛冰茶,谢谢。”晁杰没怎么犹豫就点好了。 第一杯就上长岛冰茶这种看似无害的萌新杀手,看来是个老油子。不过暂时不好说他有什么企图,先不扣分。 “你比照片上看起来漂亮多了。”晁杰夸奖道。 “啊,谢谢。”宋雅淅装作腼腆地笑笑。 “真的,我可不是在恭维你。”见起到了效果,晁杰又补充道,“我觉得任何相机都拍不出你的灵动可爱。” “你跟照片里的,也有一点不一样。”宋雅淅一转攻势,不再继续理会对方的夸赞。 “嘿嘿,你知道的。”晁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男生嘛,都有点虚荣心。” “我理解,这在我看来也不是坏事。”宋雅淅说,“虚荣心和上进心一纸之隔。” “嘿嘿。对了——”晁杰转了个话题,“上回聊天你说,你是个做美妆的博主对吧?我看过你的直播,还挺不错的。” 他绝对没看过。宋雅淅心中暗笑,自己从来没有把频道账号发过给他,像他这种看起来就没怎么关注过美妆领域的不可能刷得到。 “谢谢。”宋雅淅敷衍着。 “我身边也有好些做化妆品生意的朋友,下回介绍你认识啊。”晁杰说着,这时服务生端着酒上来,他贴心地将宋雅淅那杯端到她面前。 “那太好了。”宋雅淅反问,“你上次说你是科技公司的小管理层对吧,具体是做什么的呢?” “智能建造,简单来说就是自动化领域啦。”晁杰耸耸肩。 “哇!听起来好厉害。”宋雅淅奉承道,“是哪家公司呀?可以了解一下吗?” 她当然对智能建造并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这家公司是不是真的存在。 “当然,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公司的介绍。”晁杰递过去一张名片,上面印着“新思路智能建造有限公司”。 边喝酒边聊了些有的没的,宋雅淅说要去上洗手间便离开了位置——当然,这只是个幌子。一进洗手间,宋雅淅便掏出了手机,搜索起“新思路智能建造有限公司”来。 倒是有这么一家公司没错,只是似乎跟他描述的什么高新科技好像不大一样…… 这不就是家建筑公司吗? 那么,他说的小管理层……不就是工地里的包工头吗? 垫钱干项目、发钱找小姐、生活习性差、没时间顾家……各种各样的圈子里,宋雅淅听过有关这个行业的黑料可太多了。她很想相信刚刚坐在自己对面那位不是这样的人,但是看他这么遮遮掩掩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宋雅淅想直接让他摊牌,便径直回到位置上,但却没见晁杰的踪影。服务生说,他刚刚跑到外面去打电话了。 宋雅淅出门一看,果然看到了晁杰站在外面打电话,他那略显油腻的动作和过于暧昧的语气让宋雅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距离有点远,听不太细致,宋雅淅只听到晁杰说了句“过几晚再去找你哈,记得洗干净等我,拜拜honey!”完了还朝电话里“mua”了一下。 宋雅淅差点连中午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她本来想走掉算了,但一想不能这么便宜放过他,便按捺住想掐死这傻逼的**,回到位置上坐好。 不一会儿后晁杰回来了。“刚刚有个客户打电话过来,处理了点公事。”他跟宋雅淅解释道。 “客户?工地上的人吗?”宋雅淅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怒火。 “嗯……啊?”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是干工程的?” 见自己的第一层伪装已经被拆穿了,晁杰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不是……社会上对我们这个行业的人普遍都有些误解和偏见嘛。但是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人!” “这样吗?那你让她洗干净等你的那位,不会是你的客户吧?” “你偷听我打电话?!” 宋雅淅觉得有些好笑,明明该发火的是自己,这傻逼倒先急眼了。 “滚吧你,找你的honey去,傻逼!!” 手起杯落,宋雅淅将还剩下大半杯的长岛冰茶极其精准地泼到了晁杰的脸上。 “你!——”晁杰“腾”一声站起来,宋雅淅也跟着站了起来。晁杰正想说些什么—— “给老娘死!!”宋雅淅一脚踹在了晁杰的小腿上,他“嗷”地惨叫了一声。似乎是明白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他狼狈地朝门外跑去。 宋雅淅抡着手提包一路把晁杰撵出了酒吧。等到后者已经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后,她一下子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蔫了下来。她颓丧地回到刚刚那张桌前坐下,又点了一杯长岛冰茶——这次是她主动点的。 之后的事情,宋雅淅记不太清了。好像自己又喝了很多酒,想起了自己那一堆可笑的烂桃花,以及自己被耽误的那些青春。 她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昼。 阳光正好,陈子苓把刚洗好的衣服全部晾在了阳台上。晒着暖融融的太阳,闻着衣服上残留的洗涤剂的清新气味,她感觉自己稍微精神了一点。 这已经是陈子苓卧病在家的第三天了。其实她的感冒已经差不多痊愈了,但她还是感觉很疲倦,每天都要睡十多个小时。 陈子苓回到房间,她的房间给人的感觉就跟她本人一样,干净、淡雅、清新。房间整体呈米色系,家具摆放错落有致,没有过多的装饰品,生活用品和衣服都被收纳得整整齐齐,天花板、墙角、地板都一尘不染。 陈子苓坐在梳妆台前,打开抽屉取出几片药丸,就着温水咽了下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嘴唇有点干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可能是因为这几天得到了充足的休息,她甚至感觉自己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一些。 倦意袭来。陈子苓又躺回了床上,刚合上眼睛,手机却响了起来,是乔诗若打来的。 “怎么样亲爱的,好点了吗?” “好多了。班里的学生们怎么样了?” “哎呀你操心他们干啥呀?放心吧,好得很。之前生病请假的那几个也都回来了,就差你了。” “嗯嗯,那就好。我再躺一天,明天就回学校。” “好好好,那你快休息吧,爱岗敬业的小陈老师。” 陈子苓挂断了电话,把整个身体埋进了被窝里。可是这一次,她很久都没有睡着。 她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个人。 在遥远的学生时代,齐远风曾是陈子苓最好的朋友。 他不算聪明但足够勤奋,他有些调皮但又很体贴。他们都喜欢看书,喜欢文学和历史,喜欢到教学楼的天台看夕阳和晚霞。他们总是在一起谈天说地,偶尔聊着聊着还会开始莫名其妙地用文言文和诗词对话。他们都最喜欢上语文课,陈子苓总会第一时间给齐远风分享自己的作文和摘抄本,齐远风当然也一样。 直到某一天,陈子苓开始感觉到,齐远风有些怪怪的。和自己在一起时,他开始有些小心翼翼,开始细声细语地讲话,开始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甚至给人感觉他似乎有些自卑。 然后某一天,齐远风给陈子苓递上了一封斟酌了一个多星期写就的信。他对陈子苓说:“我喜欢你,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虽然彼时他们只有十几岁,但对情爱这些事基本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认知。所以陈子苓能够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对齐远风有过朋友之上的情感。 可是,一句“对不起,我们还是做回朋友吧”就能说清楚的事,陈子苓那时却没能说出口。 时到今日陈子苓自己都想不明白,当时她不发一言转身跑掉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在之后的时间里,两人都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缠身,彼此之间也没有再说过话。该说的话、该表的态,到头来也没有好好说。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变成一团乱麻的。一开始没有处理好,往后即便想要去弥补,但隔得越久就越发觉得尴尬和不妥,于是打上了一个又一个的死结。 陈子苓以为齐远风能从她的反应读懂她的拒绝,但她没有想到,有些人如果不彻底斩断他的希望,他就会一直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挣扎——甚至苦苦挣扎了十年。 而陈子苓恰恰是最不擅长干这种事的人。用周边朋友的话来讲,她善良得有些优柔寡断了。她对陌生人的乞求都难以拒绝,何况这是她曾经最好的朋友? 以至于十年后,齐远风再度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没忍心说出那一句拒绝的话来。那一天,从这个阔别了十年的好朋友闪躲的眼神中,陈子苓没有看到跟十年前一样炽热又青涩的爱—— 他似乎只是想拼尽全力地证明些什么,但自己没有给他机会,但也没有再不给他机会。 冥冥中,陈子苓觉得,这或许只是个开始。 一切都怪自己的优柔寡断。每每想到这里,陈子苓都极其讨厌自己。 可是又有那么一个人对她说过:“我喜欢你的善良,那是上天送给你的礼物,是用来拯救这个人情冷漠的世界的一束光。” 一想到他的声音,陈子苓又没那么讨厌自己了。人与人的关系真是神奇,她心想。 陈子苓就这样微笑着睡着了,直到又是一阵电话铃声将她唤醒。 电话里传来让她心安的声音。 “醒了吗?能下来开个门吗?我到你家楼下了嘿嘿。” 第13章 第 13 章 夜。 一曲弹毕,白嘉铭走下台去,他的老同学贺文廷正坐在台下等他。 “手感可以吧?”贺文廷举起他的可乐杯和白嘉铭碰了碰,这已经是他今晚喝的第三杯冰可乐了。 “真不错,比我学校里的老古董好使多了。”白嘉铭评价道。 “对了,瀚哥呢?”白嘉铭问,他刚刚一直沉浸在音乐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不着徐子瀚的身影了。 “去后头找店长聊天去了。” “他还真是有事业心啊。”白嘉铭笑着摇了摇头,“明明叫他出来放松的,结果还是忙着搞事业。” 两人推杯换盏,聊了一会音乐后,突然,酒吧某个角落爆发出一阵嚎啕哭声,在原本静谧舒适的氛围中显得尤为刺耳。 “说曹操曹操到……”贺文廷咧了咧嘴,“绝对又是宋雅淅。” 白嘉铭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跳,险些把贺文廷的吉他弦勾坏。他定了定神,把吉他还给贺文廷,说:“我去看看她。” “行,你去吧,我得接着唱了。今晚陪你们可劲儿喝了,再不唱多几首老板该扣我工钱了。”贺文廷悻悻地回到台上。 角落的桌旁坐着一个穿着黑色短裙的年轻女生,看到熟悉的粉色**头后,白嘉铭确信那就是宋雅淅。 有个服务生叹了口气,想要上前提醒她。白嘉铭拦住了他,解释说这是他认识的人。服务生像找到救星一样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他也不想收拾这烂摊子。 白嘉铭拉开椅子,坐在宋雅淅对面,半带微笑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宋雅淅原本趴在桌子上,感觉到有人在自己对面坐下后,她抬起了头。她身上酒气很重,刘海凌乱地贴在额头上,双眼有些红肿,脸颊染上了一抹粉红,让人感觉既心疼又好笑。 看到一个高大白净的年轻小伙坐在自己的对面,有那么一瞬间宋雅淅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帅哥!——”宋雅淅突然“腾”地站了起来,一副饿死鬼的架势。可是下一秒她就看清了眼前那人的长相。 “嘁……怎么是你啊……”宋雅淅娇嗔地喃喃道,失望地翻了个白眼,一下子像个被放了气的充气玩偶一样瘫坐下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女孩子看到我是这个反应呢。”白嘉铭咧了咧嘴。 “有妇之夫……我才不稀罕呢!”宋雅淅把半张脸埋在胳膊下,口齿不清地说。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会把身体喝坏的,我去给你拿杯苏打水吧。”白嘉铭叹了口气。 “不用你管我……你去……当你的人生导师去……” “我这不是在当呢嘛。”说着,白嘉铭去吧台要来一杯苏打水。 “喝了它吧,虽然不能解酒,但是会舒服点。”白嘉铭把苏打水推到宋雅淅面前。 宋雅淅倒是听话,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地就喝完了。然后她擦了擦嘴角,看了看白嘉铭,又趴下了。 “谢谢……”宋雅淅含糊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来。 “又碰上坏男人了?”宋雅淅当然没听到贺文廷刚刚跟白嘉铭他们说了啥,但头脑还有些浑沌的她似乎也不介意白嘉铭这个“又”字是怎么来的。 “你们这种郎情妾意的神仙眷侣是不会懂的……” 她是在说我和陈子苓吗?白嘉铭想。原来在他们的眼中,我们的感情已经能这样去形容了? 白嘉铭觉得他和陈子苓不是什么神仙眷侣,他们只是普通人,普通人的情感就一定会历经波折,一定会有别人察觉不到的艰辛。 站在周围朋友的角度,白嘉铭和陈子苓毫无疑问是一对。他们从高中相恋至今,足足十年有余。尽管中间因为各自人生道路的相歧,有过异地甚至异国。但当长大后的两人再次在这座爱情开始的城市相遇时,彼此的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但是,白嘉铭和陈子苓至今都没有正式确认二人的关系。两人从没有在社交媒体上秀过恩爱,甚至周围有认识的人在场时,两人从未有过类似恋人的亲密举动。 白嘉铭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十年前,白嘉铭想当众向陈子苓表白,陈子苓按住了他,轻声说:“还不是时候。” 她眼角的余光看向教室后排那一个略显憔悴的身影。 齐远风。 白嘉铭清楚,因为一段不该存在的孽缘,陈子苓和齐远风之间缠上了一条打满了死结的绳。过于善良的陈子苓不愿意亲自彻底斩断这条绳,她祈祷着绳那端的那个人能够自己走出来,然后一切重回正轨。 可惜无果。 十年前的白嘉铭想要代替陈子苓斩下这一刀,于是他站到了齐远风的面前。 可惜解铃还须系铃人,系铃人的爱人也不行。 白嘉铭不恨齐远风,即使对方打过他两拳。毕竟自己对他说的那些话确实有些招打,毕竟每个人都有权利去表达爱,毕竟他只是一个可怜的人,困在与自己心魔的斗争中,整整十年。 那天在学校办公室,白嘉铭其实没有想到齐远风会亲自来见自己。白嘉铭以为他终于放下了,但实际上没有。他说他要去见陈子苓。那时,白嘉铭看着齐远风的眼睛。 哪里还有爱啊?满溢着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执念。 白嘉铭本来想要再斩下一刀,但结果却跟十年前一样。于是他把选择权又交给了陈子苓。 虽然白嘉铭不确定十年后的陈子苓能不能斩下本该十年前就亲手斩下的一刀,但对陈子苓,他向来是最大程度信任的。无论她做出怎样的决定,他都支持。 就像十年前陈子苓制止了白嘉铭的表白,白嘉铭也笑着接受了。 毕竟像自己这种人,陈子苓都能无条件去包容、去信任,如果自己反而不给予对方充分的信任,或是辜负了对方的信任,那是该遭天谴的。白嘉铭这样认为。 所以,与其说羡慕自己和陈子苓的“神仙爱情”,不如说真正该羡慕的,是两人之间对彼此绝对的信任。 就是不知道坐在对面这个看起来快要睡着的少女能不能明白这些就是了…… 不过万幸的是她终于不吵了,酒吧里又恢复了先前的氛围。 白嘉铭看了看手机,时候不早了,让她在这睡着可不好。于是他又把宋雅淅给摇醒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宋雅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白嘉铭见她穿着这么高的高跟鞋,怕她一不小心崴了脚就麻烦了,于是他搀着宋雅淅,两人走出了酒吧。 事先知道今晚会喝酒,所以白嘉铭和徐子瀚都没有开车来,白嘉铭只好打车。宋雅淅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把自己家的定位发给了白嘉铭,便倒在出租车的后排座位上睡着了。 白嘉铭让司机师傅把车窗全部摇下,每次喝酒后他都习惯这样做——吹吹晚风会让人多少清醒一些。也许是他的方法对宋雅淅也凑效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宋雅淅醒了。她挣扎着爬了起来,有些茫然地盯着车窗外的夜色发呆。 回到自己住的公寓楼下,宋雅淅向白嘉铭道了谢,便摇摇晃晃地走了上去。白嘉铭放心不下,便一直守在楼下,直到宋雅淅给他发了消息,说自己已经在家里坐下了,他才安心离开。 昼。 白嘉铭今天没有课,他一直睡到了将近中午。 洗漱完之后白嘉铭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宋雅淅不知道为什么一早上给自己发了一堆消息,甚至还有两个未接电话。 很快他就明白了,因为宋雅淅的消息中夹着一条从网上转载来的帖子,帖子里有张照片——那是他搀扶着宋雅淅走出酒吧的照片。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照片中呈现出的两个人的身体接触和神态都比真实情况要显得亲密和暧昧。 照片下面还配了文字,大意是说,夜场圈里的“人生导师”疑似“人设崩塌”,到底是找到了真爱,还是变成了“捡尸变态”? 帖子的评论和转发都不少。有吃瓜群众表示震惊;有人声称这绝对是造谣,表示愿意相信“人生导师”——大概是之前被帮助过的女孩吧;也有人好奇这个粉头发女孩到底是谁。 这些混夜场的人还真是有空……白嘉铭不以为意地笑笑。说实话,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本身就不是公众人物,也不吃网络这碗饭,在酒吧当“人生导师”只是自己一个有些特别的小爱好罢了。哪怕之后被网上的人以讹传讹,真的把自己传成了变态,大不了不干了呗。像贺文廷那样找家店弹弹琴唱唱歌,或者就安安静静地喝酒,不也可以嘛。 可宋雅淅不知道为什么比白嘉铭还要着急。她很愧疚,连着给白嘉铭发了好几个“对不起”,又说要发帖帮他澄清,还说要在自己的直播间也做个说明,给白嘉铭整得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也许她是怕影响到自己和陈子苓的感情?白嘉铭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 不过,自己很快就能用实际行动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白嘉铭心想。 差不多正午时分,白嘉铭驱车来到了陈子苓家楼下,打电话让对方下来开门。 “醒多久啦?”白嘉铭边问边走进了陈子苓的房间。看到陈子苓的气色恢复得不错,他很开心。 “被你吵醒的。”陈子苓打趣道。她还是穿着睡衣,但看起来比刚才精神多了。 “那我真是太可恶了。” 陈子苓“扑哧”一笑:“骗你的。我很早就醒了,还把衣服洗了,刚刚只是在睡回笼觉啦。” “还没吃过东西吧?饿不饿?”白嘉铭问。 “有一点,不过不是很有胃口。”陈子苓说。 “我给你煮个粥喝吧,我还特意买了药材,给你补身子。”白嘉铭笑着扬了扬手中的袋子,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你才刚病好,不吃东西可不行,你躺着吧,很快就有得吃了。” 陈子苓没有乖乖回去躺着,她倚着门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白嘉铭忙活。白嘉铭并不擅长下厨,他的手法显得有些笨拙——他的手果然还是更适合乐器而不是厨具。 陈子苓静静地看着这个忙碌的背影,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幸福的浅笑。 须臾。 水沸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白嘉铭将处理好、浸泡开的药材和米倒入砂锅的滚烫热水中,盖上了盖子。他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早上淅淅给我打了电话。”见白嘉铭终于闲下来了,陈子苓说道。 “她给你说了昨晚的事?”白嘉铭问。 陈子苓点点头:“她好像挺愧疚的,给我说了一连串的对不起。” “这傻孩子哈哈,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陈子苓笑笑。 “我也是。”白嘉铭淡淡地说。 “我知道不是真的就好啦,其他人管他怎么说呢!”陈子苓说。 这就是白嘉铭想要的答案。此刻白嘉铭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自己是最幸福的男人。 白嘉铭将陈子苓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有什么比我们之间互相信任更重要的东西了。” 陈子苓依偎在白嘉铭的怀里,听着白嘉铭的心跳声。一会儿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抬起头来仰视着白嘉铭的侧脸:“不过,你以后还是不要经常去酒吧这些地方了。” “跟认识的人去一下倒是没关系,尽量少点跟不认识的女生打交道吧,混夜场的人还是太复杂了。” 白嘉铭知道陈子苓在担心自己,他点了点头说:“嗯,说真的,这次多少也给我敲了个警钟。这次是偷拍,鬼知道下一次是什么……”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谢谢你一直这么为我着想。”白嘉铭轻声说,这确实是他的心里话。 “说什么呢,我们迟早要成为真正的一家人的。”依偎在怀里的小小人儿答道。 “迟早吗?……” “事情很快都会解决的。” 白嘉铭从陈子苓的话中读出了几分坚决,但不知怎的,他感觉除此之外,还有一声囿于命运的叹息。 “粥好咯!开饭开饭!”片刻,白嘉铭将煮好的粥端上餐桌,给陈子苓盛了满满一碗。 “够了够了……你当我是猪呀?”陈子苓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的准男友。 “多吃点才能好快点!”白嘉铭也给自己盛了一碗。他中午一定也没吃,陈子苓心想。 陈子苓舀起一勺粥,放到嘴边吹了吹。白嘉铭满怀期待又有些忐忑地看着她喝下。 “好淡啊!”陈子苓先是皱起眉头,看到白嘉铭耷拉下去的嘴角后她忍不住了,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哎呀,没事,生病了吃点清淡的好。”白嘉铭不无尴尬地开脱着。 尽管如此,陈子苓还是一边嫌弃着一边笑着把整碗粥喝光了。见她这么有胃口,白嘉铭又自信了起来,他也舀起一大勺就往嘴里送。 “我去,这么难喝……” 第14章 第 14 章 廖弈方好几天没有和江源联系了。 确切地说,是江源好几天没有找他了。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是江源主动找廖弈方聊天。尤其是白天上班时间,每当周围的同事听到江源的工位上传来一阵阵飞快的键盘敲击声,那大概只有10%左右的概率,她是在认真工作;剩下90%的概率便是她在跟朋友聊天摸鱼。 江源首选的摸鱼伙伴就是廖弈方——除了因为廖弈方是她喜欢的人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廖弈方的广播时间一般在晚上,白天是他的休息时间,所以江源给他发的消息,他一般都能秒回。当然,也有例外——有好几次廖弈方还没来得及跟江源说,就困得直接睡着了,手机屏幕都还亮着,停留在他俩的聊天界面。 两人的对话也基本上是江源处于主动。江源会给廖弈方讲很多公司里的事情,比如某某同事的遭遇、某某上司的八卦、还有自己工作中遇到的一些奇葩事。尽管这些人廖弈方一个也不认识,她的工作廖弈方一点也介入不进去,但他还是每句都看、每句都回,好像生怕江源会冷场一样。 当然,也有廖弈方听得懂的。比如乔诗若被班里的小屁孩表白啊,比如徐灏霆送了赵宛儿一个限量版的包包啊,比如罗颉非在城郊盖了座房子啊……廖弈方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关于他们共同的高中同学们的一些轶事,都是江源告诉他的。 可是江源这几天一条消息也没有发过给他。难道是上次她跑来接我下班结果被我冷落了,所以不开心了?我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廖弈方设想着各种可能性,有时候他的内心戏多得不太像是一个直男。 “你主动发个消息问问她不就好了。”杨浩余翻了翻白眼,有些口齿不清地说。这家伙最近智齿发炎了,整天哼哼唧唧的。别影响到做广播就好,廖弈方心想。 “那我聊啥好呢?总不能直接问她说你最近咋不找我聊天吧?”廖弈方又纠结起来。 “那她平时跟你聊啥?” “分享她的生活咯。”廖弈方耸耸肩。 “那你也分享你的生活不就完了?” “我有什么好分享的……”廖弈方苦笑了一下,“天天晚上去上班,回来就睡觉,然后就跟你吃饭,然后又上班……顶多就看看比赛或者运动一下,但江源她不懂体育呀,这咋聊?” “我有时候真好奇你俩这样子维持十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杨浩余吐槽道,“就一句‘最近咋样’就搞定的事,在这纠结半天。” “算了,你这个不靠谱的,我找别人去。”廖弈方说着,自顾自地走出了这家他和杨浩余几乎每天都会来光顾的餐厅。 “廖弈方?”听到门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了起来,瞿明芯本来以为这个点不会有客人来,正抱着猫咪窝在躺椅上刷短视频呢,结果一抬头,却看见了自己的高中同学。 “没打扰你休息吧?”廖弈方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没有哦,现在是营业时间,只是没客人在我摸会鱼而已。”瞿明芯笑笑,她温柔地将怀里的小猫抱到桌上,起身给廖弈方倒了杯柠檬水,“随便坐!” 瞿明芯在一家猫咖里打工,主要负责照料猫咪、打扫卫生,不过给客人制作饮料、开关设备这些工作基本上也是她干。看起来工作很繁杂,但因为店的规模不大,日常并不算很忙。店主很少会来,所以店里常常只有她一个人,陪伴着她的就只有店里那二十多只品种各异的猫。值得一提的是,瞿明芯曾经以一票之差击败宋雅淅,夺得由周围几个小姐妹评选的“最令人羡慕工作奖”。 廖弈方找了张沙发坐下,直截了当地问:“江源这几天有来过你这吗?” 在廖弈方的印象里,瞿明芯的猫咖应该是江源在Z城除了家和公司之外出现得最频繁的地方。除了因为江源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猫奴之外,也是因为这里的环境确实舒适——柔软的沙发、清爽的饮料,还有这些毛茸茸的小精灵们,确实是个缓解工作压力的绝佳场所。据廖弈方所知,江源和她那群小姐妹们经常下班后或休息日会来,有时坐在沙发上边喝饮料边谈天说地,有时窝进小包厢里用大屏幕追剧或是玩游戏,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除了和大家一起外,江源也经常独自前来,甚至还带上廖弈方来过几次,所以他印象才这么深刻。 “来过啊,昨晚刚来。”瞿明芯有些好奇廖弈方为啥拐弯抹角地跑来问自己,不过她还是老实回答。 “不过我也没亲眼看到她就是了,是昨晚值班的同事跟我说的,她是我们这常客了,这家店每个人都认得她。”瞿明芯靠在柜台上回想着。 “而且啊,”瞿明芯忽然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秘兮兮地说,“听说她昨晚是跟一个男人一起来的。” 廖弈方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他抬起头,神情有些茫然。 “看你这个反应,那就是说那个男人不是你咯?”瞿明芯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你俩闹掰了?” 廖弈方本来想否认,但仔细一想“掰了”的前提是得“成了”,于是他沉默了。 这时沙发边上一只半大的金渐层睡醒了,慢悠悠地走到廖弈方的身边,用身子蹭着廖弈方的裤腿。廖弈方把小猫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轻轻地给它抓痒。 “这只金渐层是江源最喜欢的一只猫,她每次来店里都会跟它玩。”瞿明芯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笑笑,“她经常说,等你俩什么时候同居了,换了更大的房子,就养只一样的。” 廖弈方顿住了。 “她好几天没有联系我了,可能是我前段时间做了很过分的事,她生气了……”廖弈方说。 “那好办呀,哄回来不就行了。”瞿明芯抱起刚刚一直抱着的那只布偶猫,又一屁股倒在了躺椅上,“不过只是线上说说的话太没诚意了,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待会就去买个礼物,直接去她公司门口蹲着等她下班,到时候礼物一送,再道个歉,关心关心,再顺道去吃个饭,问题不就解决了?” “有道理诶。”廖弈方如梦初醒般点点头,“还得是你们女生懂女生。”说着,廖弈方轻轻地把已经在自己腿上睡着的小猫放到沙发上,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谢谢你啦明芯。”廖弈方向瞿明芯道谢。 “不用谢我,要是真想谢我你俩就快点在一起吧!让我嗑的CP成真比什么都好。”瞿明芯发出了清脆的笑声。 距离江源下班还有两三个小时,廖弈方在琳琅满目的商场里思考他要给江源带什么礼物好。 这家首饰店,江源带他来过。她特别喜欢那条缀着细钻的蓝宝石项链,还有那条紫水晶手串。每次来她都会试着戴上这些珠宝,对着镜子照上很久很久。 这家服装店,江源也带他来过。这家店的服装确实很好看,各种风格都有。江源每次来都会跟导购聊上很久,试穿各种各样的衣服,在他面前像模特一样转圈,问他漂不漂亮。他说不出来哪里好看,每次都只能非常直男地回答:“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但他挪移不开的陶醉目光显然比他的嘴更能回答,每次看到他的反应,江源都忍不住笑。 不过,思索了一会后,廖弈方心底里有了一个新的答案,他确信这应该比首饰和衣服更有效果——他信步走进了一家西点店。 江源很喜欢吃甜食,这是绝大部分认识她的人都清楚的。十年前,江源生日那天,廖弈方掏出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跑来这家西点店给江源买了一个沙哈蛋糕。当时下着小雨,廖弈方把蛋糕提回教室里的时候已经浑身湿透了,因为过了晚修放学时间,教室也断电了。于是,两个人就着蜡烛的微光,分享了这个蛋糕。这种裹着巧克力、口感细腻软润的蛋糕果然很得江源的好感,她一边吃一边发出“嗯嗯”的赞叹。廖弈方不喜甜,大半个蛋糕都是江源一个人吃完的。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糕!”江源看着额前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的廖弈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以后你要是惹我不开心了,不请我吃一个这个我可不会原谅你!”借着微弱的烛光,廖弈方看见江源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流淌出来。 廖弈方在这家店里看到了那款沙哈蛋糕,它似乎还是跟十年前一样,只是价格好像比十年前高了一些。廖弈方没有多想,让店员将蛋糕打包好,付了钱就出了店门——现在赶过去,应该时间刚好。 江源就职于一家快消品外企,通常下班都比较准时。廖弈方赶到楼下时,刚好赶上下班点。很快,廖弈方在人群中看见了江源,她今天还是穿着优雅得体的职业装,但她那小太阳一般的气质还是让廖弈方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温暖而香甜。 廖弈方正想上前,却看到江源径直出了门,上了一辆看起来款式有些老气的小汽车的副驾。虽然看不太真切,但廖弈方确信驾驶座上坐的是一个男人。 一瞬间,廖弈方感觉自己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愣了多久。 廖弈方今晚不用做广播节目,于是他颓丧地回到自己家里,连灯也没开,一头倒在了沙发上。 那个蛋糕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吃了。 各种各样的小故事在廖弈方的脑中轮番上演,扰得他心神不宁。他呆呆地看着窗外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周遭的一切寂静得有些可怕。 良久。 总是要说个明白的。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廖弈方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江源。时机合不合适,场合尴不尴尬,后果严不严重,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向爱纠结的他这一次却无比坚定,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急什么,只知道这个电话他此刻非打不可。 在他准备拨通电话的前一秒,却突然收到一个陌生来电。廖弈方皱了皱眉,还是按了接听。 “弈方吗?”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 “是我啦,罗颉非。” “颉非?”廖弈方感到很意外,这个好久没有联系的高中同学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给自己呢? “嘿嘿!你是不是很奇怪为啥我会有你的电话?”像看穿了廖弈方的心思一样,罗颉非自顾自地说。 “我这两天跟江源在一块,我们刚刚聊起你来了,我就顺道让她把你的电话给了我。” “她这几天手头工作挺多的,下了班又得处理同学会的事情。我们的‘十年之约’同学聚会你知道吧,江源现在是总策划,她有些忙不过来,这不,把我薅去帮忙了,她应该是觉得班里的人就我比较有空吧哈哈。” “江源说,她才想起来这几天都没有找过你,你又不怎么主动联系她,她怕你又在纠结些有的没的。” “她正去找你呢,打个电话给她吧。” 这个人还是跟十年前一样神奇,廖弈方心想。罗颉非仿佛有一种魔力,即使十年没有见面了,即使他刚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江源提起,他似乎也能一瞬间读懂自己的疑问和顾虑。 难道这就是大导演的敏锐? 和罗颉非寒暄了几句后,廖弈方挂了电话。没有任何犹豫,他打给了江源。 “喂?方!我正要去找你呢!”听见江源甜美的声线传来,廖弈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源,你这几天……呃,还好吗?” “唉,别提了,忙死了。不过,今天过后,就还好啦。” “之前我对你做了过分的事,嗯……对不起。” “嗯?什么事啊?” 江源似乎并没有想起来廖弈方指的是什么。 “呃,就是,那天晚上你跑来电台找我,但是我冷落了你,还把你丢在那自己走了。” 江源在电话那头“扑哧”一笑,搞得廖弈方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算啥呀?我以为你有多要紧的事说呢。” “要紧事?”她想听我说什么要紧事?廖弈方心想。 “好啦,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廖弈方松了一口气,他感觉先前脑中所有不好的幻想正在烟消云散。黑夜已经吞没了房间的一切,但廖弈方感觉,他的小太阳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释放出令人幸福的光芒。 “你今晚不用广播对吧,我来你家楼下找你吧。” “这次可不许再鸽我咯!” “嗯,我等你。”廖弈方觉得自己的喉头有些哽咽。 “对了,我买了蛋糕,你最爱吃的那个,等下我们一起吃吧。” “太好了!” 暮色四合,有人在都市的一隅静静地相爱。 第15章 第 15 章 “来!跟着我,一二三四,二二三四……”跟随着舒缓的音乐节拍,赵宛儿舒展开柔软的身躯,一呼、一吸,感受着核心肌群传来的微微紧绷感,动作优美而标准,姣好的身材曲线展露无遗。 坐在她身后的其他学员也不甘示弱,在赵宛儿的带领下纷纷模仿起她的动作,一呼、一吸,尽情地释放着久经积压的身体压力。 “好,我们休息一分钟,然后开始下一组。大家可以放松下。”赵宛儿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下一束奶白色的光线,无数微尘在光线下跃动飞舞,周遭的氛围显得温暖而静谧。 赵宛儿是一名健身教练,目前长期带着两个普拉提班和两个瑜伽班。她工作的健身房位于Z城的一处高档小区附近,所以报她的班的有好些都是非富即贵的家庭主妇或者退休老太太。赵宛儿自认为不是一个很擅长和别人打交道的人,但她有颗热心肠,也很有耐心,学员们对她的评价都很高。有几个跟她比较熟络的学员甚至偶尔会请她吃个饭,或者送些小礼物。其中有个老太太更是一绝,说什么也要把自己的儿子介绍给赵宛儿,赵宛儿都记不清自己到底说了多少遍“我有男朋友了”才让老太太消停。 可能就是从赵宛儿将这件事当个笑话一般讲给了徐灏霆听之后,徐灏霆就开始经常来健身房门口接赵宛儿下班,好像生怕自己的宝贝女朋友真被哪个老太太的儿子抢走了似的。跟外冷内热的赵宛儿不同,没心没肺的徐灏霆是个典型的自来熟,没来几次就和赵宛儿的学员们打成了一片。 差不多日落时分,赵宛儿一个个跟学员们告别后,也换下了瑜伽服,穿上一件紫色的短袖运动卫衣、浅色的牛仔裤和板鞋,收拾好东西走出了健身房。 果不其然,徐灏霆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只不过,赵宛儿觉得今天的徐灏霆有些特别。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戴着一副墨镜,靠在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旁,显得特别低调——显然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平日徐灏霆的穿搭风格都像是西海岸和韩流的结合体,主打的就是一个张扬。而且他经常开的那辆金黄色的保时捷,今天也不见踪影。 “我差点没认出你来。”赵宛儿走到徐灏霆身边。 “不至于吧?”徐灏霆为赵宛儿打开副驾的车门,赵宛儿坐了进去。 “换换风格罢了,偶尔也需要低调一下嘛。”徐灏霆坐上了驾驶位,启动了车子。 “我之前好像没见你开过这辆车诶?”赵宛儿问。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车。”徐灏霆冲赵宛儿笑笑,“我的保时捷出了点毛病,送去修了。” 赵宛儿没有再多问。不过,她心中对徐灏霆的疑虑倒是又加深了几分。在她看来,徐灏霆一直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虽然他表面上玩世不恭、不正不经,但赵宛儿确信他一定藏着一些没有人知道的秘密,哪怕是自己,他最爱的人,也没有办法触及。 其实结合徐灏霆这十年来的轨迹,赵宛儿隐约能猜到一些端倪。徐灏霆这十年间忽然消失过两回,虽然两次都平安回来了,但如果说徐灏霆身上有什么秘密的话,跟这两次消失绝对脱不了干系。第二次消失期间,徐灏霆给赵宛儿打过电话,他说:“等我把家里的事情搞定,我就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 对于徐灏霆的家庭,赵宛儿知之甚少,只知道徐灏霆的父亲是一个很富有的生意人。徐灏霆很少在赵宛儿面前提及家人,甚至提到相关的话题时,他都会表现得莫名焦躁。 虽然不知道徐灏霆到底在面对什么,但赵宛儿也并不怎么介意。徐灏霆如约回到Z城,跟自己确认关系已经将近一年了。这一年里几乎每天两人都能见面,慢慢地真正成为了彼此的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这一年自己生活得已经足够幸福。赵宛儿认为情侣之间确实需要一些**,所以徐灏霆不主动透露的话,她也绝不会过分干涉。 可是,今天明显有些反常的徐灏霆还是让她感到隐隐的不安。包括此刻,赵宛儿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正在专心驾驶的徐灏霆——平时十分聒噪的他今天却异常地沉默,他双手握着方向盘,凝视着前方如潮的车流,眼神中像是没有焦点。 不知怎的,看着严肃起来的徐灏霆,赵宛儿却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就像这样终日皱着眉头、抿着嘴角,明明都是同龄人却喜欢装成熟。那个人总是爱操心,会照顾人,身边的人有困难时,他总是乐于伸出援手。那个人读高中时的成绩很好,他的身边总是围着一堆请教问题的同学,而他总是不厌其烦地逐个解答。赵宛儿是独生女,但在和那个人相处时,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如同骨肉兄长般的关怀和爱。 甚至,不止对自己——那个人和徐灏霆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在足球场上,他们是让对手闻风丧胆的左右边锋组合;在生活中,他同样也扮演着一个兄长的角色,对徐灏霆十分包容。可是有一天,两个人却因为自己闹掰了,他们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直到十年后的今天。 赵宛儿不傻,她当然明白那个人——徐子瀚对她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同窗友谊。毕竟,站在一个火炉旁边,谁会感受不到温暖呢?但在赵宛儿心中,徐子瀚一直都只是她的兄长。也许她对徐子瀚的感情也超越了一般的同学情谊,但她确信那近似于亲情而非爱情。爱是自私的、不公平的,无论十年前还是现在,赵宛儿爱的都只有徐灏霆一个人,即使他浪荡、莽撞、粗心大意,但这与爱无关。 可是,无可否认的是,徐子瀚同样在自己的生命中扮演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即使是现在,赵宛儿一旦遇到了什么她和徐灏霆都无法解决的困难,她还是会第一时间想到徐子瀚——无论是能力还是乐意帮忙的程度,她都对徐子瀚有百分百的信任。所以,徐灏霆和徐子瀚在十年后的今天依然对彼此心存芥蒂,老死不相往来,这是她不乐意看到的局面。赵宛儿一直想让两人和好,她一直希望他们三个人可以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希望这能让徐子瀚彻底放下纠缠了十年的感情;而对徐灏霆而言,这也算是对他气量的一个检验。 但她一直都没能有这个机会。 似乎是意识到赵宛儿在走神,徐灏霆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用右手轻轻握住赵宛儿的左手,“在想啥呢?”语气似乎又变得开朗起来。 “没有。”赵宛儿朝他笑笑,“在想今晚吃什么。” “嘿嘿!这你不用担心,我早安排好了!”徐灏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订了家西餐厅,他们家的牛排特别棒!而且他们家靠窗的座位能看到日落。不过,唉,今天路上那么堵,可能到那都天黑咯……” “没事啊,那就看看夜景,也不错。”赵宛儿听出徐灏霆的话语中有一些沮丧,她略带安慰地回答。 “嗯!没事,凭我的车技,很快就到了!”听到赵宛儿的回答,徐灏霆又振奋了精神。 “不急,你慢点开,注意安全!”赵宛儿轻笑。有时候她觉得徐灏霆就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心思特别单纯,他的心中只装得下她,再也容不得其他。 不过,这位小孩子家境殷实,过的日子比一般人滋润,眼界自然是低不到哪里去——至少他推荐的餐厅每次都很合赵宛儿的口味。赵宛儿看着窗外暗沉下来的天色,虽然错过了日落,但Z城的夜景确实也相当绮丽。他们就餐的西餐厅位于某座大厦的高层,坐在窗边俯视,能看见川流不息的马路、两边鳞次栉比的高楼以及江上的游船。正对面的那座被霓虹灯妆点得如同宫殿般富丽堂皇的建筑,就是Z城的新兴地标——巴比伦酒店。 侍者为他们端上了法式冻鹅肝、烟熏三文鱼、奶油沙拉、黑松露披萨,以及八分熟的日本和牛西冷牛排。跟赵宛儿印象中的一样,这种西餐厅的菜肴都是精致而量少,不过好在她食量并不大。 “早说来这么高档的餐厅我就穿正式点嘛……”赵宛儿有些难为情地压低了声音——餐厅内的其他客人,尤其是女性,都穿着得非常优雅得体,而自己只穿了一身随意休闲的运动服。 “无所谓啊。”徐灏霆耸耸肩,“你喜欢的话,随时都能来啊,想穿什么都可以。”向来叛逆的徐灏霆最讨厌繁文缛节,他对这些礼仪方面的事情没有什么讲究,所以他并不像有些有钱人那样难以相处。 “对了,说到衣服。”徐灏霆叉起一块牛排塞进嘴里,“楼下那家服装店,你不是挺喜欢他们家的衣服嘛?一会送你一件呗。” “不用啦。”赵宛儿笑着摇摇头,“你上周不才送我一条裙子吗?衣服太多了,我穿不完的。” “没事啊,只要是你喜欢的,我统统都可以送你!”仿佛是在宣示主权一样,徐灏霆提高了音量,引来了店里不少人的侧目,搞得赵宛儿有些不好意思。 “你穿不完的话,拿去送给你的那群小姐妹咯。”徐灏霆又叉起一块披萨“吧唧吧唧”嚼了起来,这吃相很难让人相信他是在吃高档西餐,“陈子苓啊乔诗若啊江源啊,他们身材不都跟你差不多嘛。” 赵宛儿很想说其实她已经送了好些衣服啊包包啊给自己的姐妹们了,每次那群损友都会开她的玩笑,叫她“徐家太太”。交往这一年来,徐灏霆没完没了地给她送礼物。有好几次她都跟徐灏霆说不要再送那么多了,但他没听。 徐灏霆当然知道赵宛儿喜欢他不是因为他的钱,他只是想让赵宛儿开心——从小的家庭熏陶让他认为,想要让女生开心,花钱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了。 徐灏霆不知道他得花多少钱才能把这十年间对赵宛儿的亏欠弥补回来,也许把他的积蓄掏空也不够。十年前,两人青涩的爱情小苗刚开始生长,徐灏霆就被迫离开了赵宛儿;等到两人终于迈过了高考的大关,终于有机会开始新的人生的时候,徐灏霆却再一次被迫离开了他心爱的人。他难以想象自己的两次不辞而别对赵宛儿而言是多么令人心碎的打击,他只知道,现在有了一个赎罪的机会,他没有理由不尽自己所能,去对这个愿意等待自己、相信自己的女孩好。 只是,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也不好说能陪伴她多久就是了…… 徐灏霆有些警惕地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后,走到柜台处结账,他掏出了一些现金递给收银员,看起来明显要比账单上的数目多。 “有人来问的话,别告诉他们我来过这。”留下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徐灏霆走出了餐厅。赵宛儿已经在外面等候,两人牵着手离开了这座大厦。 赵宛儿提出想在附近再逛逛,徐灏霆一开始并没有反对,但逛了没多久,徐灏霆便对赵宛儿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吧。”他看起来有些窘迫,赵宛儿有些茫然,但她没有说什么,乖乖上了车。 不起眼的黑色小汽车一瞬间就融入了夜色下的车流中。 后面不远处,同样是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小轿车内,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有些懊恼地咬了咬牙。 “又跟丢了……” 把赵宛儿送回她住的公寓后,徐灏霆吻别了赵宛儿,回到车上,刚好这时有人给他打来电话。 “老爹派来的人,我今晚见着了。虽然不是百分百确定,但应该没跑了。” “唉……”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少爷啊,你这是何苦呢……” 徐灏霆没有回答,他望着路边那盏有些昏黄的路灯出神。 “自从他们上次查到了你的车,你应该明白,老爷找到你只是时间问题。” “就算你换了车,不刷卡改用现金,甚至去做违法的□□,你难道能靠这些小手段躲得了一辈子吗?……” “还有,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 “他敢!”徐灏霆仿佛被触到敏感点一般,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朝着电话里吼。 “他要是敢动她一根毫毛,他这辈子别再想看到我这个儿子!” “唉……”电话那头的人又是一声长叹。 片刻后,徐灏霆冷静了下来:“涛叔,我知道,背着老爹帮我对你来说很不容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 “等时机到了,我会找他谈条件。” “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被叫做“涛叔”的老管家语重心长地说,“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跟你父亲斗,你很难赢啊……” “我知道,我一开始就没想过会赢。” “但也没想过会输。” 漆黑的小汽车疾驰而过,将路灯投下的光幕撞得粉碎。 第16章 第 16 章 齐远风闭门不出已经有好几天了。 感情受挫——这固然是一部分原因,但更要命的是,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私事沮丧,手下的财务主管就传来了坏消息——巴比伦酒店的运营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波动。作为明面上的一把手,齐远风必须坚守在第一线上。 经营酒店还是比自己想象中要困难太多了。这几天以来齐远风叹了无数的气,灌下一杯又一杯的黑咖啡,每天坐在电脑前鏖战到凌晨,手机铃声昼夜不停地响……恍惚间,齐远风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要是真老了十岁反而还好点吧……齐远风有些自嘲地想。尽管在外界眼中自己是年少成名的成功人士,但只有自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巴比伦酒店的管理层中,齐远风是年纪最小的。对下,每次跟手下部门主管一起开会,他都担心自己的气场镇不住场子;对上,每次跟董事会的人洽谈,他总觉得对面那些老狐狸能一眼就看穿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同时,还有无数人觊觎着齐远风的位子,想让他身败名裂的人可能比真心支持他的人还要多。 不过,尽管困难重重,尽管孤军奋战,齐远风却一刻也没想过妥协——因为这块土地是父亲弥留之际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份礼物,自己只要一息尚存就必须将它守护好;因为巴比伦酒店是自己凝聚了十年的心血,是奋斗了十年的梦想,也是齐远风竭尽所能留下的对那段青春岁月最后的维系。 “好的,知道了,兄弟们都辛苦了。”挂断了这几天来不知道第几通电话后,齐远风长舒出一口气,合上笔记本电脑。这次波动的直接原因已经查明,是这段时间Z城的季节性流感引起的行业性消费波动。特殊时期,接下来一段时间只需要主动采取一些积极措施,保好现金流,做好成本管理,基本不用担心会有后顾之忧。 连续紧绷了好些日子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齐远风顿时感觉倦意袭来,他只好趴在办公桌上打了个盹,尽管现在已经是将近中午了。 可还没趴多久,齐远风就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办公桌上的座机在响,那是楼下大堂打来的。齐远风接起电话,大堂经理说,有两名访客想要见他。齐远风原本有些不耐烦,但听到那两人的名字后,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嘱咐大堂经理带他们上来。 古朴沉重的木门被推开,满面笑容的罗颉非走了进来,气色很好的他跟憔悴得连胡子都没刮的齐远风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真是的,要来也不打个招呼。”罗颉非朝齐远风伸出手,齐远风佯装生气地跟他重重击了个掌。 “今天可是周末啊!”罗颉非倒也一点不客气,一进来就一屁股坐在了会客沙发上,“谁知道你齐老板周末都不放过自己,大好时光搁这加班呢?” “坐到我这个位置的,哪还有什么工作日和周末的分别啊。”齐远风苦笑。 这时,齐远风才发现罗颉非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哟,老齐,好久不见。”马烁笑了笑,露出了白白的牙齿,他那稀薄的存在感险些让齐远风都忘了刚刚大堂经理说的访客是两个人。 “马叔啊,坐坐。”齐远风示意马烁找地方坐下,“你咋越来越黑了?” “在非洲烤了五六年,还能看出是个中国人已经不错了。”马烁自嘲道。 “马叔刚回国,现在暂时住我那里。”罗颉非替马烁解释道,“对了马叔,我带的东西呢?” “在这呢。”马烁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放到齐远风的办公桌上,齐远风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雕刻得很精美的非洲木雕和一瓶干邑白兰地。 “木雕是马叔从非洲带回来的,酒是我送你的,一点小意思。”罗颉非说。 “这么客气干啥,上次我去你那也没给你带啥,这多不好意思。”说归说,齐远风已经把那只木雕拿了出来,那是一只很可爱的小象,齐远风把它放在了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 “你可不是啥也没给我带呀老齐。”罗颉非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你可给我带来份大差事呢!” 齐远风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的电话号码,是你给江源的吧?”没等对方回答,罗颉非就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江源找到我,说让我当我们‘十年之约’同学聚会的副总策划。” 齐远风这下才恍然大悟。 “你知道,我向来都拿她没什么办法。”罗颉非笑笑,“只好答应咯。然后我才知道,说得好听,她是总策划,我是副总策划,实际上整个策划组就我们两个人……” 齐远风觉得罗颉非的语气像是在讲笑话,他描述得很生动,齐远风差点没绷住。 “不对啊,那群女生呢?之前不一直是他们一块在弄吗?”齐远风问。 “最有责任心的陈子苓之前病倒了。”讲到这里,罗颉非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齐远风,“现在在带着学生拼命赶进度呢,哪有时间管这些?其他人嘛,要不是有自己的工作忙,就是典型的三分钟热度咯。” “唉,总之,现在离他们定的同学聚会的时间还有不到三个月,但是还有大把事项都没做。所以我又把马叔拉上了,不过马叔他存在感低嘛,一些露脸的事情让他来不太方便,所以包括联系同学送请柬的跑腿活还是我在干。我这周净在外面跑腿送快递了……” “我新电影的脚本怎么办哇!——”罗颉非说着说着突然哭丧着脸,弄得齐远风有些不知所措。 “呃……所以,你是想我……补偿你?”齐远风试探性地问。 “可以吗?”罗颉非瞬间就恢复了平静。马烁在旁边有些憋不住笑,似乎是很熟悉他这一套。 “我就知道你小子想占我便宜!”齐远风马上反应过来,“你就应该去当个演员而不是导演,谁有你能演啊?” “闹归闹,我刚刚说的可都是真的,给我累坏了。”罗颉非拿起齐远风招待客人用的咖啡壶,熟练地冲起咖啡来。 “你再累能有我累啊?”齐远风戏谑地笑笑,“你看我,胡子都没刮。” “早就注意到了,怎么了?” “没什么,小店最近有点经营不善。” “我还以为是感情问题嘞。” “也有。” “嚯?……” 齐远风感觉罗颉非和马烁的两双眼睛一下子全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我去见了子苓,就像那天,我在白嘉铭办公室里说的那样。” “然后她就病倒了?” “我不知道……” “喂喂开个玩笑而已啦,你又不是流感病毒。” “……” “我不知道之后我该怎么面对她。”齐远风抬头看着天花板,神情有些怅然。 “她拒绝你了?” “没有……不过我从来都不觉得我有机会。” “那你还在执着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齐远风和罗颉非对视着,除了疲惫,罗颉非没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什么。 “你真复杂,比我电影里的角色复杂多了。”罗颉非冲好了咖啡,他满意地嗅了嗅从咖啡壶中逸出的醇香,给三个人一人倒了一杯。 “要我说啊,你这种单箭头,失利是常有的事,你得学会自己疗愈。” “你看,马叔就很擅长。”马烁听罢白了罗颉非一眼。罗颉非什么都好,就是嘴巴很毒,尤其对他的朋友更是如此。不过他还算能把握住度,他知道对方不会真的介意。 齐远风想起来,马烁喜欢过江源,但江源对廖弈方一心一意,马烁的单恋自然是没有结果。再后来,马烁好像又喜欢上了一个小一届的学妹,但是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你只是需要一个新的情感寄托罢了。你看,你在为了酒店忙活的这段时间,是不是就意识不到感情受挫的事了?”乍一听,齐远风承认罗颉非说的确有几分道理。 “情感寄托?这要怎么找?”齐远风问。 “简单来说呢,就是——”罗颉非狡黠地眨了眨眼,“结束一段失败感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哈?”齐远风挑了挑眉,他还真以为罗颉非有什么高招。 “就是,去认识一个新的好女孩,让小鹿乱撞的悸动去治愈你伤痕累累的心。”罗颉非以为齐远风没有听懂,他又换了一种更加诗意的说法。 “呃呃,我觉得这不适合我。”齐远风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马叔,把他的手机拿过来。” “得嘞!” “嗯?不是,你干嘛!——”齐远风还没反应过来,身手矫健的马烁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一把夺过来,还顺便照了一下齐远风的脸,打开了他的面容识别锁。 罗颉非接过手机就开始一顿捣鼓,齐远风一边嚷着“哎你拿我手机干啥”“那里面有商业机密不能看的”一边凑过去,但被马烁挡开了。 “我靠!你给我下载了交友软件??”齐远风好不容易瞥见了罗颉非在用他的手机干什么。 “是啊,缘分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诶我去,你小子还挺闷骚啊,你手机里真有自己的自拍照啊,这下省事了,都不用现拍。” 此刻,齐远风感觉罗颉非笑得像个恶魔。 “搞定咯!”罗颉非把手机还给齐远风。 “我算是明白了。”齐远风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俩是专程来看我出洋相的吧?!” “试试看呗,或许有用呢?”罗颉非收起了笑容,他抿了一口刚冲好的黑咖啡。 “总不能一辈子也走不出来吧。” “你懂什么?……” “好好好!我不懂。”罗颉非站起身,“走吧马叔。” “这就走了?”齐远风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一会还得去送请柬给别的同学呢,还是说你也要一起?” “我要补觉。” “那就再见咯!”说着,罗颉非和马烁走出了齐远风的办公室。那扇古朴厚重的门发出了一声闷响,然后一切重归平静。 这算什么啊……齐远风感觉刚刚那半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多少有点魔幻。这俩人大老远跑过来看自己,就为了给自己手机上下个交友软件? 不过,木雕和洋酒自己倒是不介意收下就是了。齐远风想着,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办公室,锁上了大门。 齐远风的住处也在巴比伦酒店内,只是不跟办公区域在同一层。他回到房间后,痛快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倒头就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完了,生物钟全乱套了……”齐远风喃喃道。 他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那个安装在醒目位置的交友软件还在,他并没有把它删掉——或许是内心深处也觉得这没准真能帮助自己走出阴霾吧。 此刻,交友软件正好给他匹配了一个地理定位来自附近的有缘人,带着好奇心和“只是看看也无所谓嘛”的想法,齐远风戳开了对方的信息页。 “宋雅淅?” 第17章 第 17 章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这是时隔十年齐远风跟宋雅淅说的第一句话——甚至是在交友软件上说的。 宋雅淅使用这个软件应付找上她的各种男人已经驾轻就熟,但她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 这个时间,宋雅淅刚结束她的直播。她关闭了设备,将桌上那些品牌方给她寄来的化妆品样品简单收拾了一下,此刻正盘着腿坐在她直播时坐的那张软绵绵的转椅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她蜷着身子,企图把整个身子都缩进毯子里,只露出两只手拿着手机。 宋雅淅的房间主色是甜美的淡粉色,墙上和冰箱上都贴满了可爱的贴纸和海报,地板是马卡龙配色的方格瓷砖,灯光是小瓦数的白光灯——她不喜欢太亮,但直播时除外,为了让化妆品在自己的脸上呈现出最完美的效果,她常常需要用很亮的补光灯。 房间整体被切分成了两个风格对比极其强烈的区域——直播时镜头能拍到的那一小片区域——包括挂着两幅抽象艺术画的一面墙;靠着墙的粉色沙发,上面放着一大一小两只毛绒小熊;还有沙发旁那瓶仿真芦苇草。宋雅淅每天都会在直播前把那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但镜头外的区域,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偶堆满了床,穿过的衣服凌乱地搭在椅子上、沙发边、甚至门把手上,袜子、鞋子这一只那一双地散落在地上,梳妆台上摆满了混搭着各种气味的瓶瓶罐罐……宋雅淅几乎没有邀请过任何朋友来家里做客,有一次,房间的网络出了故障,她迫不得已打电话叫来一个维修师傅,结果对方差点在她家里被绊一跤。看着师傅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既尴尬又羞愧。 不过,那之后,花了不到一分钟,宋雅淅就又把打扫房间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等有了男朋友,让他来收拾不就好了?宋雅淅一直是这个态度,但是她的“白马王子”却一直等不来。自从上次跟白嘉铭在酒吧闹出绯闻后,她怕这些莫须有的传言会影响白嘉铭和陈子苓的感情,所以紧急在自己的频道和各种帖子的评论区都做了澄清说明。澄清有没有效果她不好说,她倒是发现从那以后她的频道竟然破天荒地涨了点粉,搞得她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有个粉丝的私信倒是点醒了她:主播把自己男朋友拉出来自证不就好了?男朋友都能理解并接受的话,那些人还有什么好八卦的呢? 可是宋雅淅并没有男朋友。于是她有些舍本逐末地又提高了交友软件的使用力度。直到今晚,系统给她又匹配了一个来自附近的有缘人。 齐远风? 在交友软件上匹配到曾经的同学,对方还给她发来这么一句客套到不行的问候,宋雅淅感觉自己尴尬得快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来了。 看着齐远风账号里上传的自拍照,说实话宋雅淅不太能将他跟自己脑子里那个有些模糊的印象联系起来了。高中时期,宋雅淅和齐远风做过同桌。但是,如果说江源和罗颉非是当时班里异性同桌的相处典范的话——那宋雅淅和齐远风,完全就是活生生的反面例子。那时候宋雅淅跟班里男生的关系都不太好,给人的感觉有些高傲、难以靠近;而齐远风,宋雅淅其实不太了解他,只听说,他似乎之前表白陈子苓失败了?总之,两个人坐到一起后的每天,似乎都是没完没了的闹剧。在宋雅淅的印象中,其实齐远风勉强算是个好人,但他总是会惹自己生气,而齐远风也没有惯着,他似乎没把自己当成女生,经常和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打闹争抢。 这种不用顾及他人的鸡飞狗跳的日子,现在想想也挺令人怀念的呢。宋雅淅不自觉地笑了笑,露出了小小的酒窝。 宋雅淅没有理会交友软件里齐远风的消息,而是打开了聊天软件的班群,找到齐远风的个人账号,发送了加好友的申请。 对方几乎是秒通过。 “我们俩就别在那上面聊了吧,尬死了……”宋雅淅纤细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哈哈哈哈,好啊。”齐远风立马就回了信息,“最近咋样?” “就那样呗……”宋雅淅给齐远风发了个叹气的表情包。 “我们十年没联系了,你就这么冷淡啊?” 隔着屏幕,宋雅淅不知道齐远风这句话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有些失望。要是在十年前,她才不会在意齐远风是什么想法呢。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宋雅淅早就听姐妹们说起,齐远风在Z城开了巴比伦酒店。对着这个有钱人还是不要显得那么任性了,宋雅淅心想。 “没啊,嗐,实话说吧,最近不怎么样,被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搞得心情不大好。”宋雅淅决定还是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齐远风。 “我也是。” 宋雅淅倒是没想到齐远风会心情不好,她还以为有钱人都是不知烦恼为何物呢。 “什么时候有空,出去吃个饭啊,我请你。”齐远风又给她发。 “别误会啊,只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聊聊,又刚好联系上你了。”齐远风又马上补充。 谁误会什么了?……宋雅淅心想,这家伙好像比十年前脸皮更厚了。 “行啊,我明晚就有空。”宋雅淅没多想就答应了,她觉得她也需要找个人,至少是一个没有那么了解她、又可以信得过的人,疗愈一下心情。 “OK,那就明晚,想吃啥?” “你定吧。” “行,那说定咯,不见不散。” 发完这最后一句消息后,齐远风关掉了手机。 脑中响起罗颉非先前的话:“让小鹿乱撞的悸动去治愈你伤痕累累的心。” 小鹿乱撞?他和宋雅淅?怎么想也不可能吧…… 虽然宋雅淅是很漂亮,但打从十年前开始自己就没有对她有过任何非分之想。除非…… 除非在这十年里,她变了,或者自己变了。 算了,想什么呢……简简单单吃个饭叙下旧罢了。 齐远风将目光投向窗外深邃的夜空,那里一片漆黑,并无星光流转。 翌日,傍晚时分,宋雅淅走进了这家门口已经排起长队的日本料理店。这家店她有所耳闻,他们家在日本当地一直颇有声誉,Z城的这一家是国内首家分店,从一年前开业到现在几乎每天都会爆满,门前等候的队伍长得能排到别家餐馆门口去。 所幸齐远风已经提早预订了位置,宋雅淅在穿着和服的服务员的带领下,穿过充满日式风情的前厅,来到了一间小包厢的门口。服务员为她拉开了包厢门,齐远风已经在里面等候。 能订到这么火爆的餐厅,加十分;而且到得比我早,再加五分。 宋雅淅脑中的异性评分系统又开始“全自动”地运转起来,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我给他评什么分啊……宋雅淅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你穿得这么正式干啥?”宋雅淅脱下鞋子,坐在齐远风对面,她盯着西装笔挺的齐远风好奇问道。 “哦,刚开完会就赶过来了。”齐远风挠挠头。 “这么忙啊,我以为你们有钱人都很有空呢。” “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齐远风被这个天真的女孩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你是不知道,前段时间我一直没日没夜地工作,都快把自己搞得神经衰弱了。” 宋雅淅没有接他的话,她在看菜单。 “你这头粉毛还挺好看的。”齐远风评论道。宋雅淅的头发染了很久了,但齐远风十年没和她联系了,自然是第一次见。 “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以前当了这么久的同桌你可没夸过我。”宋雅淅依然没有抬头。 “以前大家都留着一样的发型,穿着一样的校服,要找到一个夸的点也挺不容易的。”齐远风笑笑,“不过我记得,你读书时候可是叛逆得很,整天想着去烫头发染头发打耳洞,结果最后一个也没成。”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像是被说到了共鸣点一般,宋雅淅终于抬起头来,气鼓鼓地说,“都怪Z城一中,管得那么严,头发留长点都不行。还有那校服也是丑得要死,也就冬天冷点的时候能穿自己的外套。妈呀,有时候里面穿了自己的外套,外面还得裹上那校服外套,跟米其林轮胎人似的。” 齐远风想到那画面,竟不自觉“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发自真心的笑。 “菜我已经点好了,你能喝点酒不?我带了点红酒,这家店的清酒据说也不错。”齐远风问道。 “开玩笑!”宋雅淅略带骄傲地笑笑,“我喝酒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都上都上!” 于是,两人开始了氛围愉快的晚餐时间。齐远风点了寿喜锅、豚骨拉面、蒲烧鳗鱼、什锦天妇罗和寿司拼盘,宋雅淅最喜欢的是蘸明太子酱的海胆寿司,海胆的鲜甜加上明太子酱的绵腻口感让她欲罢不能。 两人边享用美食美酒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聊的基本上是十年前高中时代的话题——回忆青春总是能带给他们许多欢笑。 齐远风必须承认他确实小看了宋雅淅。两个人今晚一直将红酒和清酒混着喝,这两种都不是高度数的酒,但混喝的劲头比想象中要大。齐远风原以为宋雅淅喝不来这么多,但没想到宋雅淅跟着自己一杯接一杯,杯杯不落,此刻两人都已经是微醺状态,宋雅淅的脸染上了一层粉红。 借着酒劲,两人聊天的语气和态度也完全没有了十年不见的生疏,反倒是像脱缰野马一般不受控制地撒开了跑。 “你这个……大冬瓜!!嘿嘿……”宋雅淅指着齐远风的鼻子,她的眼神有些难以聚焦,“哪有你这么追……追女生的!我要是子苓,早就一拳给你,嗝,给你呼过去了!” “那你呢?”齐远风也不甘示弱,他扯开领带,“你比我……好哪去了?嗯?” “我怎么啦?我……天生丽质,才貌双全,怎么啦?” “哈哈哈得了吧!男人都喜欢,呃,喜欢温柔的、贤惠的,你呢……整天只会拿笔尖戳我!你个泼妇!” “你骂我是泼妇?!!你这个……你这个死矮子!你有人家白嘉铭下巴高吗?你就敢去追别人女朋友!” “我!……你!……” “怎么?说不过我了吧?” “你这个粉蘑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你头发好……好看你还真,真信哇?你的身材像张纸!根本撑不起这个发型!远看……远看就像个大粉蘑菇!” “粉蘑菇!哈哈哈哈哈哈!——” 齐远风正笑得不可开交,忽然他感到一阵劲风刮过,下一瞬,一杯满满的清酒极其精准地命中齐远风的面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雅淅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即使有些醉了,但齐远风依然能回忆起这熟悉的清凉感。 “有进步啊你。”齐远风似乎被泼醒了酒,又似乎是更醉了,“以前你都是只能泼到我的衣服,你弄湿了我无数条校服。” “可我为什么就从来没怪过你呢?……” 这是宋雅淅意识尚存时听到齐远风讲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她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宋雅淅忍着头痛撑起身子,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发现自己就这么在这间包厢里睡了一晚。桌子上的残羹剩菜还没有收拾,空气中飘散着红酒和清酒混合的气味。 齐远风已经不见了踪影,但他昨天穿的那件黑色的西服外套却披在了宋雅淅的身上。 宋雅淅掏出手机,发现齐远风给她发了一条语音信息。 “醒了吗?你醉得厉害,我叫不醒你,也不知道你家住哪,所以跟店长说了,让你在这睡一宿。” “对了,你一直扯着我的外套不肯撒手,那就先把它借给你吧,上面还有你泼我的酒,记得洗干净还我。” “还有——” “我今晚很开心,谢谢你,下次见!” 迎着新生的朝阳,宋雅淅昏昏沉沉地走在回家路上。 恍惚间,她似乎又听见了教堂的管风琴声。 第18章 第 18 章 班群很久没有这么活跃过了。 这天,许久不曾发言的徐子瀚突然扔出了“重磅炸弹”。 “各位同学:我的酒吧将于本周五晚试营业,在此诚邀各位拨冗前来指点。为了感谢大家对小弟的支持,只要是我们38班的同学,当晚消费的酒水一律免费!快来快来!” 班群一下子炸开了锅,无数的酒腻子和爱好集体活动的E人表示一定前去支持。 于是,这个充斥着飞扬的青春与杂陈的情感,氤氲着酒精与浪漫的夜晚,就这么拉开了序幕。 今晚的天气有少许闷热。罗颉非从车里钻出来后,稍稍感受了一下。不过,酒吧里会开空调吧。这么想着,他还是把那件短袖牛仔外套穿上了。 马烁走在他旁边,他还是一样,棒球帽、黑T恤、工装裤,像个黑人保镖似的。 停车的地方离目的地并不远,很快,两人看到了那块被桂花和稻穗图样的霓虹灯点缀着的招牌—— Osmanthus’Requiem——九里香的安魂曲。 “诶?我竟然不是第一名啊?”推开那扇挂着叮当作响的铃铛的木门,罗颉非看到刚开始营业的酒吧里已经坐着一个客人,这个他无比熟悉的背影正在和这间酒吧的店长聊着天。 “嘿嘿,承让了罗导。”卢俊毅回过头来,跟罗颉非击了个掌,“要不说瀚哥会选地段呢,我家来这儿走路都不用五分钟。” “马屁拍得挺响,但是没什么用。”吧台里面,新晋店长徐子瀚跟罗颉非和马烁都打了招呼,“地段不是我选的,这家店本来就在这,我只是重新装修了一下而已。” 罗颉非环顾四周,这家“九里香”和Z城里其他分店的装修风格确实有些细微的差异——比起其他分店如出一辙的绿色系,这家的黄色元素显然要更多些。假稻穗、桂花枝条、玉米、瓜果代替了墙上、桌上、角落里的假花假草,夏夜森林主题的墙纸也换成了秋夜的果林。不失去原版的静谧氛围同时,徐子瀚的版本更平添了一层丰收的喜庆。 “毕竟osmanthus这个词指代的是桂花嘛,确实秋天更加适合。”罗颉非喃喃道。 “没错。”徐子瀚像找到知音般打了个响指,“我特意跟创始人协调过,他也承认是他们一开始设计的时候考虑不周。他允许我在不破坏原有品牌印象的前提下重新设计,于是就有了这个,真正闻得到桂花香气的Osmanthus’Requiem!” 马烁细细嗅了一下周遭的空气,还真有一阵若隐若现的桂花香,应该是用了类似的香薰。 “最近咋样?”罗颉非在卢俊毅旁边坐下。 “还行,刚接到通告,下周进组。泷哥快我一步,那家伙已经在外地拍戏了。”卢俊毅笑笑。 “哟!老罗、马叔!好久不见嘞!”这时,从卫生间那边钻出来一个圆圆的身影。 “蛋哥!好久不见啊!”听到那极富标志性的憨厚嗓音,罗颉非和马烁马上就认出了贺文廷。 贺文廷挤过去跟两人握手时,调皮的卢俊毅还故意戳了戳贺文廷软绵绵的肚子。 “这得我来介绍。”徐子瀚接过了话茬子,“蛋哥之后就是我这间酒吧常驻的民谣歌手了。谢啦蛋哥,这么支持我。”徐子瀚往贺文廷的杯里倒满冰可乐,跟他碰了碰杯。 “客气。” 谈笑间,大门再次被打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看这如胶似漆的架势,两人应该是情侣。 “哎哎你小子这么还能带家眷的?……”卢俊毅看了看来者,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啦?我们徐大老板都不介意。”柯帅搂着他的女朋友孙静怡走到吧台前,一一跟众人打过招呼。 “可以哇Johnny,当大影星了都。”柯帅拍了拍卢俊毅的肩。 “嘘,低调低调。”卢俊毅有些做作地摆摆手。 罗颉非这时才注意到这里除了孙静怡之外清一色的老爷们。“那么,我们的女士们什么时候登场呢?”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呼唤一般,门上的铃铛声再度响起,一阵青年女性的谈笑声传入众人耳畔。 “非非!”江源一进门就“腾”一声飞扑过来,给了罗颉非一个无比热情的拥抱。 “我要喘不过气了……”罗颉非感觉自己被勒得眼冒金星,“真是的,我们前几天不才见过嘛?……” 江源的后面还跟着莫敬芸、赵宛儿、宋雅淅、瞿明芯四人。应该是一辆车过来的,徐子瀚猜测。 “马叔!”抱完罗颉非后,江源又去抱了一下马烁。马烁有些措手不及,像石化一般愣在原地。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罗颉非正在一旁偷笑。 女生们的加入使现场的氛围更加热烈起来,这些阔别已久的老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边聊着天边畅饮,夜晚才刚刚开始。 宋雅淅拉着赵宛儿来到吧台。 “要喝点啥?”徐子瀚问宋雅淅,但是他的眼睛却条件反射般看向了赵宛儿。 “给我一杯热巧克力。”宋雅淅脱口而出。 “哈?”徐子瀚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连赵宛儿也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好姐妹。 “我前两天跟……跟朋友,喝多了,头昏脑胀的,这阵子不敢再喝了……”宋雅淅解释道。 我倒要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徐子瀚心里偷乐了一下。自从听贺文廷说了宋雅淅的醉酒故事后,他一直都担心自己的酒吧也会来一个类似的麻烦客人。 宋雅淅的饮料刚上,她就被瞿明芯拉走了。瞿明芯说她要跟卢俊毅拍合照,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电影明星,而且还是个大帅哥。 吧台边只剩下了赵宛儿。 “他今晚不会来了。”赵宛儿轻声说,她有些怀疑徐子瀚能不能听得清。 “他要是来了我才觉得奇怪呢。”徐子瀚假装满不在乎地专心擦拭着玻璃杯。 “他让我转告你,恭喜你新店开业。” “你现编的吧?他徐灏霆哪里是能说出这话的人……” 赵宛儿没有回答。 “你俩过得好吗?”半晌,徐子瀚打破了沉默。 “挺好的。” “噢。”这个答案是他既想听到又不想听到的,徐子瀚觉得自己有些自相矛盾。 “不过……” “不过?” 赵宛儿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告诉徐子瀚。 “他最近有些神秘兮兮的,他好像……在经历着什么事,但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就跟以前一样。” “是。之前我觉得,情侣双方应该给对方留一些空间,所以没有在意。但是现在这样,我有些不安……”赵宛儿的目光低了下去,眼神有些动摇。 “你害怕他又突然消失,像前两次那样。”徐子瀚一针见血地说。 “我们都已经快三十岁了。”赵宛儿突然感慨。 徐子瀚觉得现实有些讽刺。今晚他把大家召集到这里,他们推杯换盏,他们谈天论地。口中念的都是青春不散,杯中装的都是年轻洒脱。可是,当夜色散去,当朝阳升起,他们都只是一群即将奔三的普通人罢了。 “如果是十年前,我想我不会介意。可是现在我越来越想要一份稳定的生活,一个稳定的家庭。” 徐子瀚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去安慰赵宛儿,他只能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 也是,要是她知道怎么做,还跟自己说这么多干什么呢?徐子瀚内心苦笑。 “你如果问他的话,他会跟你说实话吗?”徐子瀚试探性地问。 “也许吧,但他一定不会让我卷进去,不管是什么事情。他总是这样,喜欢在我面前逞强。” “就跟十年前一样。”徐子瀚笑笑。 “所以你还是打算相信他,不管结果如何。”徐子瀚又试探道。 “嗯。” “那……好咯。” “你呢?”赵宛儿突然发问。 “我什么?”徐子瀚一下子没搞懂她想问什么。 “你还是不肯跟他和好吗?”赵宛儿抬起头来看着徐子瀚。 徐子瀚也抬起头来,两人刚好对视上。他没有说话,而是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挑明说,但……你明知就算这样也不会有结果。”赵宛儿紧紧握着杯子,嘴唇有些颤抖。 “我知道,我十年前就知道。” “你就当作是,男人幼稚的自尊心吧。” 言毕,徐子瀚看到赵宛儿的杯子已经空了,便给她倒上一杯同样的威士忌。 “你知道吗?我想起了一句话,这是这家酒吧原来的一句标语,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徐子瀚举杯和赵宛儿轻轻碰了碰。 “也许你的答案就沉在酒杯底部。” “怎么才来啊?”莫敬芸一眼就看到了刚推门进来的一男两女,她挥手招呼对方过来。 “路上有点堵。”白嘉铭笑着挠了挠头。 “主要是子苓拖堂了,等了她好一会呢!”乔诗若探出了脑袋,“瞧瞧,我们以前可讨厌老师拖堂了,你说这算不算是‘屠龙者终成恶龙’?” “别胡说……”陈子苓脸颊有些发红。她自然地站在白嘉铭身边,但还是像以前一样,在熟人的面前,她跟白嘉铭并没有表现得很亲密。 “我们去跟子瀚打个招呼,一会过来。”陈子苓拉着白嘉铭和乔诗若往吧台走去。这时赵宛儿刚被柯帅带走,他说他女朋友想咨询一些身材保养方面的事情。 “子苓、诗若,欢迎欢迎!”徐子瀚问候了两位女士。 “你怎么不招呼我啊?”白嘉铭幽怨地说。陈子苓对他吃瘪时的憋屈表情没有抵抗力,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少来!别以为我忘了,你上回可是丢下我自己跑了。”这么说着,徐子瀚还是给白嘉铭倒上了酒——还是刚刚那瓶威士忌,显然他对这款酒的大众接受度颇为满意。 “那不是……有些小意外嘛?”白嘉铭看了看宋雅淅所在的方向。 “白公子!来得正好,那边掼蛋三缺一,走走走!”贺文廷闻声赶来,架起白嘉铭就要走。 “不是?怎么还给打牌的?这不是间静吧吗?”白嘉铭有些摸不着头脑。 “仅限今晚。”徐子瀚耸耸肩。 “快来快来,老罗和马叔搭伙太厉害了,Johnny已经被打跑了,只能靠你了!” “哦?好说,我去会会他们!”白嘉铭听罢立马摩拳擦掌地坐上了牌桌。 “他怎么看上去比平时更疯了?”徐子瀚咧了咧嘴。 “可能压抑坏了吧,毕竟他这周晚上都没出去玩过。”陈子苓捂着嘴笑。 “嚯?”徐子瀚挑了挑眉,“你开始妻管严啦?” “说什么呢……”陈子苓的脸又红了。 “哈哈,开玩笑呢。别管他了,还记得吗?之前我们约好了,我得给你调一杯鸡尾酒。”徐子瀚说着就拿出了雪克壶和马天尼杯。 “当然记得啦,我期待了好久呢!”陈子苓双手合十,眼中闪烁着光芒。善解人意的她很擅长给人情绪价值。 “有我的份吗?听者有份好不好?”一旁的乔诗若贴了上来,她抱住了陈子苓,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徐子瀚。 “没问题啊!”徐子瀚比了个“OK”的手势,“就当是买一送一吧,你可得谢谢子苓。” 乔诗若往陈子苓脸上重重地“mua”了一口,陈子苓的脸一下子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她羞得连往乔诗若身上捶了好几拳。 徐子瀚往雪克壶里加入碎冰块,倒入定量的伏特加、君度、蔓越莓汁和少许的青柠汁,盖上盖子摇晃了一会后,倒入马天尼杯中,并插上青柠薄片作为装饰。片刻,两杯闪烁着红色光泽的鸡尾酒呈现在陈子苓和乔诗若面前。 “Cosmopolitan,大都会,for ladies.”徐子瀚很绅士地将两杯酒推到两人身前。 “哇塞!”两人兴奋地掏出手机一顿拍。 等陈子苓和乔诗若都品尝了一口之后,“咋样?”徐子瀚有些按捺不住地问。 “嗯!好丰富的口感!”陈子苓感受着嘴里酸甜口味的迸发。 “酸酸甜甜的,我也好喜欢!”乔诗若朝徐子瀚竖起了大拇指。 “那太好了!”徐子瀚松了口气。他学调酒的时间并不久,他自认为自己的技术并不怎么成熟。 “虽然我们都是外行,给不了你什么专业建议啦,不过我是真的觉得你好厉害!”陈子苓由衷地赞叹道。 “能听到你这句话我今晚就值了。”徐子瀚笑笑。 “要不你再调一杯吧,我去把宛儿叫过来。”陈子苓朝徐子瀚眨了眨眼。 “不用,她刚刚来过了。”徐子瀚摇了摇头,制止了她。 陈子苓还不知道徐子瀚和赵宛儿,还有徐灏霆之间具体的故事,但善解人意的她能从徐子瀚的语气和表情中读出一二,于是她乖乖地坐回了原位。 倒是乔诗若疑惑地皱了皱眉,她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对了,子瀚。”陈子苓转移了话题,“我想代表我们今晚过来赴约的这些同学们,跟你说声谢谢。” “谢我?为什么?”徐子瀚饶有兴致地问。 “自从我回Z城一中当了老师,看着自己那一批学生不断地成长,我才发现——” “人和人的相遇,真的是很奇妙的事情。” 陈子苓看了看正在忘我地打着牌的白嘉铭,又看看旁边的乔诗若,她的密友正在微笑着听她讲述。 “所以,十年后的今晚,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的相遇,当然也是奇妙无比的。给了我们这个机会的,是你。” “你知道吗?我本来很担心,我们一时兴起组织的‘十年之约’同学聚会到底能不能实现。但是今晚的相聚给了我信心,也给了我答案。虽然我现在暂时退出了策划组,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不客气。” 徐子瀚站了起来,他再一次往自己的杯中添满酒。 “你说得对,人和人的相遇,确实是很奇妙。所以——” “各位同学!”徐子瀚放大了音量,朝人群中喊道。 “感谢大家今晚前来捧场,作为酒吧的店主,我先来提一杯!” “敬我们的相遇!” 众人齐声欢呼,酒杯碰撞。 夜色未央,青春的旋律仍然鸣奏。 第19章 第 19 章 “啊呀,累死我了。”马烁无力地倒在一旁的沙发上。 半个小时前,他就说自己打完最后这局就撤。结果白嘉铭跟打了鸡血似的,死活不放他走。幸好乔诗若和宋雅淅被吸引过来,跃跃欲试,才把罗颉非和马烁从牌桌上解救下来。 罗颉非去吧台拿饮料“补血”了,马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放空。 “马叔!”动听的声音从耳后响起,江源那张甜美动人的笑脸出现在马烁身旁。 “源姐?怎么了吗?”在场那么多有趣的人,马烁有些意外江源会主动来找自己。 “来!抽三张。”江源给马烁递过去一叠纸牌。 “塔罗牌?你还会玩这个啊?”马烁按江源的指示随机抽了三张牌。 “我刚学,还不熟呢。”江源吐了吐舌,走到马烁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莫姐他们说我不会算,把我撵出来了,哼!” 马烁翻开刚才所选的牌——分别是“愚者”、“倒吊人”、“死神”。 “嗯……这表示什么意思来着?”江源撅起嘴,“等会哦,我翻翻书。” 这新手确实有些过于新了。马烁心里吐槽道。 “对了,源姐。”趁江源在查资料的空当,马烁说,“那个……谢谢你上回借我的伞。” “不用谢!诶,说到这个,你的钱包和手机后来咋样了?” “我钱包没丢,虚惊一场,手机后来拿去修好了。” “那真是太好了!” “嗯。其实,这对你来说可能是小事。可是,我这种存在感那么低的人,能被注意到,我真的觉得很幸运了。” 兴许是今晚多喝了点酒,马烁少见地开始讲起了心里话。 “怎么说呢?……其实我觉得,存在感高与不高,是相对的吧。”江源停下了翻书的动作,认真思索了一下。 “在爱的面前,不会有存在感低的人哦!” 马烁顿住了。 “马叔是一个很好的人呀!一定也有人会被你吸引着,在他们的眼中,你一定比太阳还要耀眼吧,怎么会没有存在感呢?” “就像当年马叔帮我赶跑了骚扰我的人,那时候我就觉得马叔像在发光一样,可有存在感了呢!” 马烁想起来了,高一的时候,隔壁班的混混总是过来骚扰江源。当时廖弈方还没有和江源走到一块,反倒是马烁一次又一次地将混混拒之门外。 事后回想起,他也不知道当时向来内向的自己哪来的勇气。人总是会有热血冲头的时候,尤其是青春期。他只能这么解释。 马烁又想起在那趟被劫持的飞机上,自己对着劫匪挥出的那一拳——那一定是自己这辈子最有存在感的时刻了。也许江源说的是对的,只有在爱的面前,自己才能迸发出存在感。无论是十年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小爱,还是飞机上为了全机人生命的大爱。 然而,很快马烁又动摇了——他又想起了另一个故事。在那个故事里,同样是为了爱,他想要存在感,想要成为别人的太阳,但他没能做到。这个阴沉的故事成为了挥之不去的梦魇,贯穿了他的十年。 “啊!有了!”江源兴奋的叫声将马烁从内心世界中拖了出来。她指着占卜书上的一页:“愚者正位、倒吊人正位、死神逆位。你是一个憧憬新鲜事物的人,追求冒险与新奇,容易坠入爱河;你或许会在探索生活的过程中遭遇困境,你会为了他人而选择自我牺牲,从而面临生命、事业或情感上的危机;但只要忍耐到来的厄运,接受命运的安排,始终抱有一线希望,就能迎来转机,成为新的自己。” “怎么听上去不太吉利的样子……”马烁咧了咧嘴。 “嗯……”江源又撅起了嘴,“可能真的是我学艺不精吧。算了!我再回去研究研究。”她把书一合,又露出了灿烂的笑脸,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酒吧的木门再次被推开,这回是两个男人走了进来。 “Hello everybody!”杨浩余神经质地举起了双手,“你们好吗同学们?”走在这个神经病身边,廖弈方不无尴尬地挠了挠头。 廖弈方很少出入酒吧之类的场所,这一次——自然也是杨浩余硬拉着他来的。 “笨!酒吧不酒吧的不是重点!重点是人!你最想见到的人!这不就是你的大好机会?”杨浩余这么说。 “去吧你!”杨浩余看到坐在角落沙发处的江源,他把廖弈方往那一推,朝后者竖了个大拇指,就自己找乐子去了。 “方!”江源早就看到廖弈方走进来,便也给了他一个标志性的热情拥抱。江源还想亲廖弈方一口,但被他像往常一样躲开了。以他的性格,别说现在,就是以后真的处成了情侣,他也不会让江源在大庭广众下亲他。 “咳!”马烁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廖弈方这才注意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马叔?好久不见啊。”他的声音透露着怀念,他跟马烁之间有许多故事。 恰好在这时,罗颉非在吧台朝这边喊:“源,你能过来下吗?有些同学聚会的事情,我们跟瀚哥碰一下吧。” “我一会回来!”江源留下这句话就蹦走了。 “先生,喝点什么?”一名服务生走过来问廖弈方,他上班的第一晚可是轻松了——今晚大部分的酒水都是他老板直接上的。 “啤酒就可以。”廖弈方朝服务生点了点头,又转过头来看着马烁,“唉,上次来酒吧还是大三那一年的欧冠决赛呢……” “我也差不多。”马烁轻声笑笑。 “十年没见了,怎么样?过得好吗?听说你出国了?”廖弈方问。 “是,阴差阳错的就到了非洲,待了五六年吧,最近刚回国。”马烁回答。 “非洲啊,哪个国家呢?” “待得最久的是乌干达,那儿挺不错的。” “哦哦。” 没有善于活跃气氛的人在旁边,这两人的对话多少有些干巴——尽管廖弈方是一名电台节目主持人,但脱离了演播室的他并不是一个擅长沟通的人,马烁则更不用说。 服务生给廖弈方上了啤酒,两个人轻轻碰了个杯,不发一言地喝着酒。 直到马烁放在桌上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垃圾信息,屏幕亮了一下,廖弈方看到了手机的锁屏壁纸——那个穿着熟悉的校服微笑的女孩。 马烁意识到了廖弈方的目光,他默默把手机揣回裤子口袋里。 “十年了,这张照片我没换过。”马烁望着天花板出神。 “你们还有联系过吗?”廖弈方的神情变得有些忧伤。 马烁摇摇头。 “我猜也是。”廖弈方灌了一口啤酒,“唉,真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 “你知道吗?这十年来我常常梦见她。” “每次梦醒我都心如刀绞,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我没能帮她……” 马烁的语气十分悲痛,他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不让情绪释放出来。 “那不是你的错。” “往好了想,说不定,十年都过去了,她没准已经走出来了呢?”廖弈方安慰他。 “可能吧。” “如果你还想尝试着去联系她,我可以帮你。”廖弈方补充道。 “算了吧,万一结果更糟呢?” “这样我可能就真的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了……” 廖弈方沉默了。他暗自慨叹命运的无常,要不是十年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或许马烁的性格会比现在开朗许多吧。 在马烁的高中时代,曾经出现过两个对他意义非凡的女生。马烁与江源的故事,许多与他熟识的人都知道。而另一个,他鲜少与人提及。但廖弈方恰好在这段关系中扮演了关键的角色,所以他知道更多。 那个女生叫胡柳,是比他们小一届的同学。她曾是马烁心中的光芒,但某些不幸的遭遇发生后,曾经的光芒变成了挥之不散的阴霾。 “在聊啥呢?”有人举着半杯酒,走到廖弈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他抬头一看,是罗颉非。 “怎么感觉你们这边头顶上有块乌云一样的?这么压抑……”罗颉非笑笑,“难得大伙今晚聚这么齐,开心点啦!” “对了,江源去上卫生间了,一会就过来找你。”罗颉非拍了拍廖弈方的肩。 “来得正好颉非。”顺着他的话,廖弈方脱离了刚才那个令人伤感的话题,“嗯……有件事,我需要你帮我出出主意。” “什么事呢?” “我……我想跟江源表白。”廖弈方压低了嗓音,“那个,你觉得,应该准备些啥?” 刚刚还在消沉的马烁突然抖擞了一下精神,饶有兴致地竖起了耳朵。 “嗯?你们两口子的事情,干嘛要问我?”按照马烁对罗颉非的了解,他这是在欲擒故纵。 “你是江源最好的朋友,你可能比我还要了解她,我想没准你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形式。”廖弈方老实回答。 “那可不敢当。”罗颉非摇了摇头,“我跟她恢复联系还没多久呢,算不上有多了解她。” “那我也没别的人可以信任了。”廖弈方叹了口气,“要是去问那群女生,估计不用一个小时就传到江源那了,到时候哪还有惊喜呀?杨浩余吧,他只会出馊主意……” “哈哈我可没说过我不帮你!”罗颉非大笑起来,“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嗯。”廖弈方直视着罗颉非的眼睛,无比坚定地回答。 “哈哈,终于啊。”罗颉非喝了一口自己杯中晃了半天的威士忌,“掐指一算,你们这样子互相拉扯都已经不止十年了。是什么让你突然就下定了决心呢?” 听到罗颉非像这样抛出问题,马烁就条件反射地以为罗颉非又要掏出他的本子来记。但这次他没有,他只是继续晃着杯中所剩无几的酒。 “我也说不清楚。”廖弈方摇摇头,“也许是杨浩余的话点醒了我,也可能是我自己想通了。总之,这十年来的一波三折让我明白,理想和现实存在跨越不了的鸿沟。但是,我不能因为这个,就放弃自己所爱的人。” “也许我永远没有办法让江源过上最好的生活,给她想要的一切。但是,我愿意去做那个最爱她的人,我愿意去跟她一起把我们的小家庭经营好。” “我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嗯,这几句话不错,记一下,到时候表白现场用得上。”马烁本来听得挺感动的,听到罗颉非不咸不淡地来了这么一句,他感觉罗颉非似乎是在片场跟演员一起对台词。 “所以……”廖弈方朝罗颉非倾了倾身子,“你有什么建议给我吗?” “我觉得以你俩现在的状态,你随便说点什么江源都会答应啊,说不定还会感动哭呢。”罗颉非说。 “那可不行。既然我没办法给她想要的生活,那至少得给她一个体面的表白吧?”廖弈方一本正经地说。 “嗯……既然你这么执着的话,我回去帮你想想吧,有什么灵感我再打你电话,OK不?” “没问题没问题,那就说好咯!我等你好消息。”廖弈方跟罗颉非碰杯,像松了口气般将他的啤酒一饮而尽。 “什么好消息?”江源一蹦一蹦地走了过来,像只轻盈的小猫。 “啊,没什么。”看着廖弈方支支吾吾的样子,罗颉非和马烁差点没忍住笑。 “子苓他们在那边玩真心话大冒险诶,我们也过去玩好不好?”江源有些兴奋地拉着廖弈方的衣袖。 “这么老土的游戏他们还玩啊?”罗颉非咧咧嘴。 话音未落,身后便爆发出一阵欢呼与鼓掌声。罗颉非回过头去—— 只见人群当中,贺文廷和杨浩余面对面站着——不,与其说面对面,不如说嘴对嘴更合适些——他们的口中叼着一根百奇饼干的两端,正在缓缓向前蠕动,眼看着就要亲到了一起。 周围的女同学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瞿明芯的嘴角咧出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准是在想着些不可描述的场面了。 罗颉非顿时感觉自己的眼睛被冒犯了。 很快,两人松开了嘴,他们咬剩的百奇只有短短一截,成功完成了大冒险任务。欢呼声再度响起。 “奶奶个腿的,为什么是跟你啊啊?!……” “我还想说呢,为什么是跟你啊……” 只有这两人似乎不是特别开心。 “OK!下一轮下一轮!”宋雅淅兴高采烈地转动了桌上的转盘。 指针指向的下一个人是陈子苓。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吧。”联想起刚刚那两人的尺度,陈子苓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 莫敬芸从大冒险的牌堆里给她翻开了一张,“请与你右边的玩家深情拥抱十秒钟!”她大声地念了出来。 坐在陈子苓右边的是白嘉铭。 “这……”陈子苓看了看白嘉铭。 “来嘛,怕啥啊?人家柯帅两口子刚刚都亲上了呢!”瞿明芯怂恿道。 “就是嘛!”柯帅自豪地搂着孙静怡,后者有些害羞地轻捶了他一拳。 “愿赌服输。”白嘉铭主动站了起来,朝陈子苓伸出了手。 陈子苓无奈地笑笑,拉着白嘉铭的手站了起来。白嘉铭顺势将陈子苓拥入怀中,两人拥抱在一起。 “好!”吃瓜群众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看着两人如此甜蜜,宋雅淅有些如释重负,她带头鼓起了掌。 白嘉铭正感受着陈子苓的鼻息在自己胸口上有节奏地律动,他一抬头,却看见了一个穿着一身西服的男人。 那男人应该是刚推门进来,但周围的气氛过于热闹,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男人朝喧闹的人群中看了一眼,继而迅速收回目光,径直朝吧台走去。 “你那身西服是焊身上了吗老齐?”吧台里,徐子瀚对来者调侃道。 “刚开完会。”齐远风淡淡地回答。 第20章 第 20 章 棕黄色的液体缓缓流淌进酒杯中。 徐子瀚记不清今晚他给多少个人倒过这瓶苏格兰威士忌了,此刻它只剩下了最后一杯的量。 齐远风拿起酒杯轻轻摇晃,饮了一小口,醇厚棉柔的口感在他的口腔中久久徘徊,回味中还带有一丝特有的焦香,若隐若现,让人欲罢不能。 他的身后,酒吧中间那张被拼起来的大桌周围,又响起了掌声和欢呼声。齐远风没有理会,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回味那么久,看来是还行哦?”徐子瀚边把玩着那只已经空掉的酒瓶边问。 “入口香醇,口感丝滑,烟熏味恰到好处。”齐远风评价道。 徐子瀚听罢咧嘴一笑,说:“我就知道你齐大老板一定是内行!” “别笑话我了,跟你比我就是个门外汉。”齐远风笑着摇了摇头,“恭喜你新店开业!祝你越做越大!” 两人轻轻碰了碰杯。 “怎么样啊齐老板?对小店有没有什么宝贵意见?”徐子瀚问。 “意见不敢当。说实话,供应链、营销、后台管理这些我还看不到的环节先不提,其他的,包括地段、装修、定价,我都挑不出任何毛病。”齐远风耸耸肩。 “这么高的评价?” “我可是认真的。毕竟喝了你这么好的酒,哪好意思乱说不是?” “不过呢……”齐远风顿了顿,“要说还有什么地方有提高空间嘛……大概就是配套服务方面吧。” “哦?”徐子瀚挑了挑眉。 “一言以蔽之,就是附近那个停车场的停车费太贵了。”齐远风一本正经地说明道,“你可以先了解一下需求量,做个调研什么的。如果你的客人普遍对停车有比较高的需求,不妨跟停车场协商一下,让他们给个折扣,你再给他们让一点点利。Z城的服务业总体开始过饱和了,留住顾客会成为这一阶段的大文章,完善好配套服务可是很重要的。” “不愧是你啊老齐!”徐子瀚很高兴,他再次跟齐远风碰杯,“我就知道,向你取经准没错的!” “经验之谈罢了,咱俩开始做生意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你不会比我逊色的。”齐远风谦虚地说。 徐子瀚笑笑,便不再与他搭话。于是,齐远风就坐在吧台,一言不发地喝着酒。很快一杯威士忌下肚,他又让徐子瀚给他倒了一杯波本威士忌——他更喜欢这种甜腻且带有丰富余韵的酒。 “你就坐在这喝一晚上闷酒?不去和他们聊聊吗?”徐子瀚问。 “我今晚本来也只是过来问候一下你,喝完这杯我就走了。”齐远风幽幽地答道。 “别啊。”徐子瀚挽留道,“大家伙很多都十年没见了,今晚难得聚这么齐,你这是怎么了?” 徐子瀚并不知道齐远风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齐远风也觉得自己原来的想法确实有些煞风景,他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的幼稚。 “你知道吗?很多时候,和人群显得格格不入的人,他们只是在躲避其中的某一两个人。所以你?”徐子瀚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喃喃道。 “没什么。既然你瀚哥都把话说到这了,这里是你主场,我听你的。”齐远风打断了徐子瀚的猜测,“不过我还是喜欢在这喝,安静。” 总不可能永远不去面对的,就当是为了三个月后的同学会排练吧。齐远风心想。徐子瀚猜得一点都没错,从刚刚进门看到陈子苓和白嘉铭紧紧相拥的那刻起,今晚对齐远风来说注定是一场煎熬。 齐远风自己也说不清楚,刚刚他是以一份怎样的心情看着那两人拥抱、接受人群欢呼的呢?失落、妒忌、尴尬、后悔……或许都有,又或者都没有。 齐远风还是像刚才那样独自对着酒杯发呆。他倒不觉得无聊,相反,工作之后,发呆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他越来越享受这种放空一切的感觉。 齐远风原以为没有人看到自己进来,直到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什么时候来的?”齐远风回过头,柯帅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没多久。” “去那边,有个事问你。”柯帅拉起齐远风往角落走,他似乎有话想说,但是徐子瀚就在吧台,他不方便说。 “啥啊?”齐远风云里雾里地被他拉着走,两人在墙角的一张圆桌旁坐下。 “我问你啊。”柯帅压低了声音,“上次你去见陈子苓,后来发生了什么?” “跟你有啥关系?”齐远风想起身,但又被柯帅摁了下去。 “怎么没关系?拜托,她的消息是我给你的好吗?”柯帅有些哭笑不得,“嗯……我的意思是,虽然你帮了我很多,但陈子苓也是我的好朋友。你俩如果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她如果知道是我把她的信息透露给你,我夹在中间得多尴尬呀……” “你的‘如果’未免有点太多了。”齐远风还是不太想理会他。 “我——”柯帅欲言又止。 “放心吧,我们什么也没发生。”齐远风看了看柯帅,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呢?你骗小孩呐?”柯帅对齐远风的敷衍说辞并不买账。 “你不信就算了。”齐远风又想站起来,但再一次被柯帅摁了回去。 “嗯……那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柯帅一改先前的口吻,小心翼翼地问。 “要是有,我现在就不会这样了。”齐远风站起身来,这一次柯帅没有拦他,他默默地坐回到吧台前。 齐远风又喝完了一杯酒,他正想叫徐子瀚再给他续一杯,但这时又有一个人走到他的身边。他一转身,看到了一团耀眼的粉红色。 “过来。”宋雅淅二话不说就拉着他走到他不久前才离开的角落处。 “不是你们怎么都喜欢把我拉到小角落里……”齐远风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宋雅淅问。 “我为什么不能来?我不是38班的同学吗?”齐远风不以为意地反问道。 “哦?”宋雅淅有些得意地扬起了嘴角,“有人说是这么说,却一个人躲在吧台喝闷酒,不敢过来和我们一块玩呢。” “我喜欢一个人待着不行吗?……”齐远风感觉自己正在咬着后槽牙。 “还装呢?我都知道。”宋雅淅自信地笑道,“你忘了,上次吃饭你全告诉我了?” “什么??”齐远风一下子抬起头来,“我全告诉你了?你到底知道多少了?” “我也不好说……反正,十年前你干了什么,前段时间去Z城一中干了什么,这些部分我都清楚得很。” “该死的……”齐远风看起来十分懊恼。 “好啦好啦,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种不开心的事情多一个人分担不好吗?”宋雅淅像变魔术一样掏出一瓶啤酒递给齐远风,“喏,请你喝酒。” 齐远风心情郁闷,加上酒杯刚空,接过啤酒“咕咚咕咚”地一下喝了半瓶。然后他才想起来他光顾着自己喝了,还没跟宋雅淅干杯呢,这多少有些失礼。 但宋雅淅也没有介意,她捧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热巧克力,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小口。她今晚穿着一身淡粉色的JK制服,化着淡妆,不说话或者做大幅度动作时,显得有几分清纯和乖巧,像是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少女。 “今晚这么节制?”齐远风笑着问。 “还不是因为那天晚上和你喝的那顿。”宋雅淅白了他一眼,“回去之后头痛了好久。” “怪我,我不该让你喝那么多的。”齐远风道歉。 但宋雅淅并没有吃他这一套:“是我自己喝的,跟你有啥关系……” “可是——” “哎停停停。”宋雅淅打断了齐远风,“我发现你这人有个特点诶。” “什么特点?”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哈?”齐远风一头雾水。 “你不会觉得把我的失态归结到你的身上就显得你很有男子气概吧?” “我没那意思……” “说白了,你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才会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肩上扛,这样你不累吗?” “……” “你没有你自己想的那么重要!这里没有人会对你的出现评头论足,你缩在这里只会让你看起来像只乌龟!” 齐远风不作声,显然是被戳中了痛处。 “跟我来。”宋雅淅二话不说,站起身来拉着齐远风的衣袖就往人群里走。 齐远风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了大圆桌旁,周围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看这是谁?38班名副其实的大土豪——齐远风,登场!!”宋雅淅站在齐远风身后重重一推,他打了个趔趄,险些跪倒在地。 这家伙明明没喝酒怎么比喝了还疯……齐远风感觉自己被坑了。 “嚯!老齐!来玩来玩!”贺文廷热情招呼道。 “来,坐我这!”杨浩余让出了旁边的座位。 都到这份上了,还扭头走人就太失礼了。于是齐远风只好硬着头皮在杨浩余旁边坐下,宋雅淅也跟着坐在他旁边。 齐远风看见陈子苓和白嘉铭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但也没有更多的反应,两人的表情都很平静。 “来来来!下一轮!”先前还在吐槽游戏老土的罗颉非早就加入进来,并且玩得不亦乐乎——他素来有喜欢观察别人表情的恶趣味,玩这样的游戏总能让他观察到许多平时难以看到的表情。 指针飞速旋转,然后,毫不意外地停在了刚刚加入的齐远风面前。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呃,可以都不选吗?”齐远风想打退堂鼓。 “可以啊,那就喝酒!”罗颉非将满满一瓶啤酒放在齐远风面前。 “一整瓶?” “当然。” “疯了吧你们?!” “大家都一样啊,不信你看那——”顺着罗颉非手指的方向,齐远风看见醉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卢俊毅。 “Johnny说作为艺人要保留自己的**,也不能有出格的举动,于是乎就成这样咯。” 齐远风心想幸亏这小子保密工作做得好,今晚在场但凡有狗仔之类的,一个醉倒的当红影星不比他别的**劲爆多了? “那我还是……真心话。”齐远风做出了选择。 莫敬芸从“真心话”的牌堆中抽出一张,今晚她一直在扮演这个角色。她将卡牌上的内容大声念出:“请问!最近一个月内是否与异性有过感情纠纷?” “是……不,不是。”齐远风犹犹豫豫地回答。 “吁!——”周围一圈同学很多都喝得微醺,显然对这一点也不干脆的回答并不买账。 “到底是不是?请正面回答!”莫敬芸把卡牌往桌上一拍,动作幅度之大很难让人相信她是平日里那个充满书卷气息的文艺女青年,这就是酒精和氛围共同加持下的威力。 “不能算是感情纠纷,不是。”齐远风叹了口气,但还是老实回答。 “好的,回答诚恳,过关,下一轮!” 指针再次飞速旋转,这一次,依然是停在了齐远风面前。 “又是我??”齐远风有些不可置信。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齐远风咬着牙做出选择。 “请问!”莫敬芸又抽出一张牌,“在场是否有你喜欢的异性?” “哇哦!——”问题一出,周围立马响起了起哄声。 “是。”齐远风这次倒回答得相当干脆。他偷偷往陈子苓的方向瞥了一眼,但没能看出她的情绪和神态有没有变化。 “哇哦!——”果不其然,又是一阵起哄声。 “好的,回答诚恳,过关,下一轮!” 俗话说“有二必有三”。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指针第三次停在了齐远风身前。 “不是?你们作弊吧?!”齐远风绷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夸张的举动吓到了不少人。 “冷静老齐,三轮负责转转盘的人都不一样,咋作弊嘛?”还得是常年面对着情绪不稳定人群的情感电台主持,杨浩余拍着齐远风的背,将马上就要发作的他安抚平静。 “呃,真心话还是……”莫敬芸都有些被吓着了,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游戏。 “真心话。”齐远风坐了下来,神情有些颓丧。 宋雅淅没想到把他拉过来会是这样的展开,她有些惭愧着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 “现在以任何形式向你喜欢的人告白。这……”莫敬芸读完觉得不太妥,她用眼神询问旁边几个人要不要换一张。 “……” “我喝酒。” 齐远风没有回答问题,他直接拿起一瓶啤酒,仰起头就“咕咚咕咚”地喝得一滴不剩。 “牌已经翻开了,咋能这时候还选喝酒呢?”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存心看热闹不嫌事大,罗颉非这时候还惦记着规则,他提醒道。 “那我喝两瓶,不,三瓶。”齐远风又拿起一瓶啤酒,像在跟谁斗气一般,一口气喝了一整瓶。 宋雅淅一直想阻止齐远风继续喝,但那家伙倔得像头牛,一次次把宋雅淅伸来的手挡开。 正当齐远风又拿起第三瓶时—— “不要再喝了!!!” 宋雅淅伸手去抢啤酒瓶,两人争抢的下一瞬间——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传来。 两人同时脱手,啤酒瓶落到地上,酒液和玻璃碎片溅了一地。 所有人都愣住了,气氛一下子跌至冰点。 周边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围坐着的众人似乎酒醒了又似乎没醒,面对突如其来的冲突,都感觉像是在做梦。 令人尴尬的死寂,似乎维持了一万年…… “怎么了怎么了?”徐子瀚带着服务生赶到。 “大家先离开这一块吧,小心玻璃。”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徐子瀚疏散了众人,让服务生拿上工具来打扫。 游戏是没办法再继续了,而且好些人显然没有缓过劲来,他们纷纷表示今晚玩得差不多了,告别了徐子瀚后就离开了酒吧。 “唉,本来高高兴兴的,咋会变成这样啊……”徐子瀚靠在吧台上看着逐渐安静下来的酒吧,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啊,都怪我,坏了大家的兴致……”宋雅淅凑上前来,她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嗯?你干了啥?”徐子瀚不明白宋雅淅唐突道歉的缘由。 “嗐,说来话长了……”宋雅淅抓了抓头发,“对了,齐远风呢?” 徐子瀚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 宋雅淅只好在吧台前坐下,她蹙起眉,脑海中思绪万千。 说不清过了多久,同学们都离开了。这个短暂而又充满意义的夜晚,就这样十分草率地结束了。 酒吧里只剩下徐子瀚和宋雅淅,当然还有—— 一身酒气的齐远风从卫生间走出来,看上去是刚吐过。他朝徐子瀚招了招手,便踉跄着朝门口走去。 宋雅淅立马从高脚椅上跳下来,想去搀齐远风,却被他挣脱开了,于是只好跟在他身边走。 徐子瀚像是看穿了什么一般笑着摇了摇头。 “收工咯!” 虽然有些小插曲,但今晚的运营总体上没有问题。徐子瀚的“Osmanthus’Requiem”,从今晚开始便在这条街上正式诞生。 慵懒的爵士乐伴着桂花香和酒香隐入了夜色。 徐子瀚此时还不知道,他这间小小的酒吧还会在不久的将来,见证更多的故事。 第21章 那些花儿(1) 桔梗花开放的暮夏。 “齐远风同学。” “嗯?” “你有什么理想嘛?” “理想啊……怎么突然问这么深奥的问题?”少年抓了抓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思考片刻后笑着说,“我想盖一座大酒店,就在Z城!” “要说有多大嘛……当然是越大越好啦!”少年的瞳中映着夕阳的晖光,犹如一汪金色的湖水。“我要让我的酒店成为Z城的地标性建筑!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阿鲁巴酒店’!!” 身旁的少女“噗嗤”一笑:“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啊?” “额……不好听吗?”少年的脸有些发烫,他有些怯生生地看着少女。 “完全不伦不类。” “啊!!”高一还没读完就有如此雄心壮志的齐远风一下子像个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趴倒在教学楼天台的栏杆上,“子苓同学真是严格啊!” “明明是你的命名审美一塌糊涂吧?” “那要不,你帮我起一个好听的?等我真的盖好酒店了,我请你吃饭呀!” 听了少年的话少女竟然真的认真思索了起来。 良久。 陈子苓看着手中正在翻阅的历史书籍。 “要不就叫——‘巴比伦酒店’怎么样?” 一阵暖暖的夏风吹过,拂乱了陈子苓的头发。她伸手去捋头发的时候,那本书也被风吹得“刷刷”地响。 齐远风看着书上走马灯似的不断从眼前一闪而过的巴比伦王国富丽堂皇的宫殿。 “巴比伦酒店……真美啊!……” 齐远风仿佛丢了神一般喃喃。 直到—— 齐远风的后背传来一阵冰凉的刺痛感。 齐远风打了个哆嗦,回过头来。 罗颉非正站在身后坏笑着盯着齐远风,手里提着三杯冰得很够劲的珍珠奶茶。 “要死啊你小子!”齐远风气不打一处来。 “谁让你光顾着发呆的?我都站你后面老半天了。”罗颉非一脸无辜地耸耸肩。 “喏,你的奶茶。来,子苓同学,这是你的。”罗颉非把其中两杯奶茶递给两人。 “啊,也有我的份?”陈子苓有些惊喜地接过来,“谢谢你!” “这家伙让我买的,谢他就行。”罗颉非指指齐远风。 “是吗?谢谢你齐远风!” “不用谢,我们是好朋友嘛,应该的!就当是你帮我想酒店名字的谢礼吧。”齐远风笑笑。 “那我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哈,还有十五分钟就开始晚修了,注意时间啊。”说着罗颉非就调头走了。 …… “小两口?什么玩意儿?!罗颉非你过来!我弄不死你!!”齐远风咬牙切齿地喊,然而罗颉非早已没了影子。 “算了算了,开个小玩笑而已,别太认真啦!”陈子苓笑笑,“话说这个真的好喝诶!” 齐远风叹了口气,不经意间瞄了一眼正在喝奶茶的陈子苓。 近视镜后的眼睛享受地眯着,长长的睫毛垂下,刚刚被风吹乱的头发被一条白色的丝带束在脑后,白皙的脸庞被夕阳晕染上一层淡淡的粉红,看起来文静而又富有朝气。 不知怎的,齐远风并不想移开视线。他只想静静地看着这张脸。 也许是察觉到齐远风的视线,陈子苓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恰好对视上。 “嗯?怎么了吗?”陈子苓眨了眨眼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没有……”齐远风连忙把视线移开,“我……我是在想,如果是子苓同学的话,会有怎么样的理想呢?” “我吗?”陈子苓歪了歪头,“我还真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呢,硬要说的话,我想当老师。” “老师?” “嗯。老师们都很伟大吧?我也想成为那样受尊敬的人。而且我挺喜欢学校的气氛的,特别是Z城一中,很阳光,很青春。虽然我们是经常抱怨它啦,学习也很辛苦,但是我在想,要是当了老师,看待学校的方式不一样了,想法可能也不一样呢?” “所以……你想在Z城一中教书,做老麦的同事是吗?”想起那个声如洪钟、激情满满,喜欢一边敲桌子一边讲课的数学老师,齐远风有些忍俊不禁。 “也不是没有可能噢!”陈子苓也被逗笑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班里吧。” “嗯。” 看着陈子苓的背影,刚才的感觉再次袭来,齐远风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平心而论,齐远风一直都觉得陈子苓在自己心目中近乎是完美的——她文静端庄、知书达礼、待人温柔、善于倾听、不拘小节、自立自信……她的优点数都数不过来。所以,这样的人能同样地欣赏自己,成为自己的好朋友,齐远风一直都无比骄傲。 但是,齐远风此前从来没有对陈子苓有更深一层的想法。 难道是罗颉非那家伙的话里有什么魔力? “小两口”吗? 之前班里有同学恋爱时,齐远风也常常加入到别人的八卦讨论中,称呼他们为“小两口”。 说来自己其实从来没想过,这个称呼会有一天用在自己身上呢。 齐远风的脑海中像一片花田一样,一瞬间莫名其妙地绽开了无数的想象:他会在城市最高的摩天轮上给陈子苓表白,从此两人甜蜜地生活在一起。两人每天一起洗漱,一起开车去上班,一起准备晚饭,一起坐在床上谈论未来,一起就着舒缓的音乐沉沉睡去。齐远风加班时,陈子苓会在家里给他熬制暖心的热汤;陈子苓生病时,他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喂她吃药……两人就这样,过着平凡而幸福的日子。 好像还蛮浪漫的啊。 晚修的预备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少年的美梦。 齐远风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终于清醒过来。 想什么呢真的是…… 还是赶紧写作业吧。 然后那天晚上,齐远风做了个梦。这个梦的细节,他在十年后依然记得一清二楚。 在美轮美奂的古巴比伦空中花园里,他与陈子苓穿着盛装翩翩起舞。优雅的管弦乐萦绕耳畔,喷泉涌出清凉的甘霖,几只白鸽穿过花丛高高飞向蓝天。雍容华贵的地毯上铺满了鲜花,陈子苓的裙摆随着音乐节拍一起、一落,卷起了漫天的花瓣,整个宫殿都氤氲着芳香。 还在读高中的齐远风并不知道梦中花的名字,十年后他知道了。 那是桔梗花。 它的花语是:永恒的爱。 第22章 那些花儿(2) 白色风信子开放的早春。 刚开学的那一段时间总是显得特别无聊,还没有从假日的舒坦中回过神来,加之作业也不算太多。早春时节寒意未消,却早早地下起了毛毛细雨,黑压压的天空更是让人犯困。 “啊!!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盼头啊?!”徐灏霆仰天长叹,然而跟他在一个学习小组的另外三个人并没有理他。 见他们对自己的哭诉无动于衷,徐灏霆将身子一扭,一把搂住了正在刷着数学题的徐子瀚的肩膀。 “喂我问你呢!你难道不想让这该死的生活精彩一点吗?” 徐子瀚翻了个白眼,一把推开了像一滩烂泥一样的徐灏霆:“精什么彩啊?你都睡了一整天了!” 前排正在看书的罗颉非笑着转过身来:“老麦敲讲台的声音都没能吵醒你,你小子还真有一套。” “我能有什么办法啊?放假的时候我都是这个点才起床的。”徐灏霆懒洋洋地说。 罗颉非看了看表,现在是18时35分。 “算了……徐灏霆这种生物是不能用正常人的时间观念去加以束缚的。”罗颉非喃喃道。 这句话把罗颉非的同桌马烁逗笑了,他也转过头来:“怪不得放假的时候白天都找不到你,晚上的时候倒是活跃得很。” “哎呦你们别拿我开玩笑了,我都快无聊死了!”徐灏霆抓着他那头鸡窝似的乱发。 就在这时,罗颉非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主意。 “哎哎,无聊的话,我们来玩一个男生之间的游戏吧!” “男生的游戏?什么东西?”徐子瀚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 罗颉非从笔记本上撕出一张纸分成四份,分别发给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个人。“呐,每个人在纸上写上自己最喜欢的异性的名字,然后叠好打乱,四个人再各抽一张来看,猜这上面的人是谁写的。但是——在心里猜测就好了。不过如果你不怕尴尬的话当着全班人的面公布也不是不行。”罗颉非坏笑了一下,其余三个人纷纷像拨浪鼓一样摇起了头。 “什么嘛?这就是所谓的‘男生的游戏’?”徐灏霆有些不满。 “那你玩不玩咯?”罗颉非欲擒故纵地问。 “玩吧玩吧!来来来!”罗颉非早已猜到这个无聊到极致的人一定会参加。 于是,四个正处于青春期的男生,带着略显羞涩的神情和加速跳动的心脏,执笔在纸上书写着。 很快四个人都写好了,罗颉非将四张折好的纸片打乱,四个人各抽了一张。 “哎呀,这种游戏应该带个女生玩的,真想看看女生写下自己心仪异性的名字时会有怎样的表情呢!”罗颉非一边笑着说一边打开了纸片。 “你好变态……”马烁吐槽着,随即他皱起了眉头,“这谁的?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马烁亮出了他抽到的纸片,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些像是日文的东西。 “哎呀!马叔抽到我的了呢!这是我最喜欢的日本女歌手的名字。”罗颉非一脸平静地说明。 “什么?!”徐灏霆一拍桌子,这过激的举动招来了班上很多人的侧目,他只能半带尴尬地压低了声音。“奶奶的,还能这么玩的?!” “就是啊!”徐子瀚也愤愤不平,“我们可都是真心实意去写的。” “我也是真心的啊!”罗颉非狡黠地笑了笑,“有谁规定一定要写身边的人吗?” 其余三个人这才明白自己中了套。 “哎呀我抽到的应该是马叔的吧这个笔迹,真扫兴。”罗颉非叹了口气将纸片揉作一团扔进了垃圾袋,“人尽皆知的事情……” 马烁吐了吐舌头,罗颉非意味深长地冲他笑了笑。 “那么……剩下的两位?”罗颉非想着这两个人也只是互相交换罢了吧,无论是怎样的结果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八卦心理并没有得到满足,他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是—— “诶?我抽到自己的了?”徐灏霆示意徐子瀚跟他交换。 徐子瀚一开始也以为自己抽到了自己的纸条,可仔细一看,那像蚂蚁爬一般的字迹明显出于自己的同桌徐灏霆之手。 他用有些震惊而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徐灏霆,而粗线条的徐灏霆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一把将徐子瀚手中的纸条抢了过来。 然后—— 这下连傻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灏霆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同桌。 手中的两张纸条落到了桌上,尽管字迹大不相同,但两张都写着同一个女孩的名字。 赵宛儿。 早春,雨水比任何东西都来得及时。 “关窗啊啊啊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徐子瀚才猛地想起自己就坐在窗边,转身强行终止了和同桌那戏剧化又令人尴尬的对视。 于是徐子瀚整个晚上都没有跟自己的同桌说过一句话,就连平时爱骚扰同桌的徐灏霆都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倒是前排的罗颉非,也不知是出于关心还是单纯想吃瓜,屡屡用余光往后排扫。 “这样尴尬的关系天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正当徐子瀚为了这个问题发愁而选择在课间下楼透气时,他听见楼上教室传来了一阵骚动。 然后,当他回到教室时,看到的那一幕到十年后的今天依然印象深刻—— 在一众人群的簇拥下,徐灏霆和赵宛儿紧紧相拥,两人的表情都无比地幸福。 如果让徐子瀚选择他人生中的某一个瞬间,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任何知觉——那大概就是那一刻。 如同有深海恐惧症的人突然置身于无光的海底,灵魂出窍般看着自己的躯壳,慢慢地下坠。 没有悲伤,没有嫉妒,徐子瀚的脑海在那一刻被惊讶和诧异充满——在这种节骨眼上告白,这种事情在当时的徐子瀚想来甚至比外星人入侵地球更让他感到不可置信。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行动,只知道自己这颗被老师誉为“学霸”的大脑在某种程度上被那个除了骚一无所长的同桌秒杀得片甲不留。 挤开密密麻麻的人群,鬼使神差地,徐灏霆搂着赵宛儿挡在他的前面。 有些机械地微笑。 “恭喜你了,臭小子。” 徐灏霆似乎也没有料想到这家伙会主动钻到自己这来,他愣了一下。 无比自然地微笑。 “啊,谢谢你啦,狗屎。” 这件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过去了,更没想到是用这样的方式结束的。 徐子瀚并没有失落,说实话他也并没有失去什么。只是从此之后,当他一遍遍地走在回家的必经之地时,都会忘情地盯着花圃里一丛丛白色的花朵,心里想着:到底有多少没有来得及展开的故事,是这样中止的呢? 年少的他并不知道花的名字,十年后他知道了。 那是白色的风信子。它的花语是: 守候的爱。 第23章 那些花儿(3) 冰凌花开放的隆冬。 地处南方的Z城,近几年来都没有下过雪。今年却破天荒地,在某个寂静的午夜,轻盈如羽般的初雪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等到朝阳初升的时候,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 “下雪不冷化雪冷”,老话果然没有骗人啊。廖弈方用厚厚的大衣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然而还是阻挡不住刺骨的寒风透过衣服间毫厘的罅隙直灌入内脏,他只能哆哆嗦嗦地加快了赶往学校的步伐。 “哈喽,早啊!”身后忽然探出一个矮他半头的身影。廖弈方艰难地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摘掉早已起了雾的眼镜,定睛一看—— “早啊,颉非。”为了照顾罗颉非的身高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今天还真是冷啊,昨晚竟然下雪了。”罗颉非含糊地说道,他的半张脸已经藏到了围巾里面。 “是啊,感觉好多年都没见过雪了。”廖弈方应和着,看了看表,时间还算充裕。由于廖弈方每天都得走路上学,早起也成为了常态,然而像今天这样的寒冷还是对他的意志造成了不小的考验。 “弈方同学今天也要去广播站吗?”罗颉非问道。 “嗯。”下意识地回应之后,廖弈方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般,“等等,不会是江源叫你来问的吧?” “你说是那就是咯。”然而这家伙一点也没有要保密的意思。 “啊啊,如果她亲自跑来问我的话我肯定会让她乖乖回家睡觉的,所以她才会托你来问对吧?”廖弈方的神情有些许得意。 “不愧是你!”罗颉非咧嘴一笑,“猜得真准,你俩真是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吗?可能其他人也都那么觉得吧。 那么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可能的确是这样的吧,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看起来很般配的两个人就可以收获美好的恋爱了吗? 太天真了吧…… 课间。 走廊上趴着一堆晒太阳的人,廖弈方也在其中。和周围的同学一样,他也认为在这样的季节里,兴许没有比在走廊晒太阳更舒服的事情。 正在仰头沐浴着温暖阳光的廖弈方听到身边的同学都在窃窃私语: “哎哎你听说过隔壁班的阿珍和阿强吗?”“知道啊,他们不是情侣嘛?好像在一起挺久的了。”“唉你消息真落伍,他们分手了!”“啊真的假的,我以前还觉得这俩超配的呢!”“就是啊,感情这种东西还真不好说……” 廖弈方看了看手中还没翻开的那本书,尽管那句话早已烂熟于心。 “爱情必须建立在足够的物质基础上才能有所附丽。”——鲁迅《伤逝》 阳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廖弈方轻轻叹了口气。冬季特有的雾气从嘴边呼出,然后无声寂寞地散去。 夜晚。 晚修的下课铃刚响,廖弈方就背着书包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他没有回家,而是径直走向了广播站。廖弈方是学校的广播员之一,负责主持的是晚间节目——Z城一中规定,高一高二的学生在晚修结束后可以选择留下来听一会广播放松一下,因此特意在这样的时间段设置了一些比较娱乐化的节目。不过在多数学生都有手机,娱乐方式已经比较丰富的时代,留下来听的学生不多就是了。 驾轻就熟地开了门,廖弈方在没有开灯的情况下准确地绕开了地上一堆堆的杂物——学校的广播站已经运行了多年,很多东西都略显破旧,不过以学业为主的Z城一中似乎并不打算修缮这些。 廖弈方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主持稿——今晚是他个人最喜欢的体育新闻栏目。尽管空荡荡的校园里鲜少有人会注意,但关于体育廖弈方总是能聊很多很多。 而且,今晚应该不是自己孤单一人吧。正这么想着—— 熟悉的少女轻轻敲了敲门。 “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嘛……”江源嘟起了嘴,看起来有些许失望。 “颉非可没想过替你保守秘密哦。”廖弈方正在调试着设备,“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吧。” “嗯……算啦,今晚也很冷呢,给!”江源递过去一杯散发着暖意的热饮。廖弈方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提着两杯热饮和一本书。 《植物图鉴》?应该是从班里的书架上随便拿的吧,廖弈方想。毕竟江源也不懂体育,来这里也只是为了陪自己罢了。 真是个傻女孩…… “可我晚上不碰含糖的——” “我知道的啦,真是的。”江源帮廖弈方把吸管插上,“这是枸杞菊花茶,我特意没让店家另外放糖的。这个能暖身子又能润嗓子,最适合你了。” “噢,嗯……谢谢你。” “你开始广播吧,我不会打扰你的。”江源搬了张凳子坐在廖弈方旁边,开始翻阅那本《植物图鉴》。 于是廖弈方声情并茂地念起了自己写的稿子,期间说得口渴的时候,他便停下喝上一口温暖滋润的热饮。然后这时,他不经意瞥见,江源那双明亮的眸子正凝视着自己的侧脸。 即便是廖弈方也无法拒绝如此深情款款的眼神,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烈地颤动了一下。而江源似乎是察觉到他这个不寻常的举动一般微微一笑,将视线移开。 隆冬的夜晚真的很冷,不时地有穿堂风穿过广播站那扇并不怎么关得紧的门,幸亏心思细腻的廖弈方早有准备,穿上了暖和的羽绒外套。可是—— 江源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校服外套,此刻她正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身体蜷缩起来,不知是出于寒意还是困意,她似乎睡着了。顿挫的呼吸声传来,偶尔还发出轻轻的吸鼻子声。 趁着放音乐的间隙,廖弈方思索了片刻后,还是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披在江源身上。江源的手臂枕在那本被她薅来结果没翻几页的《植物图鉴》上,上面那朵刚好从江源的手边露出来的小花图案却吸引了廖弈方的注意——那是一朵黄色的花,有着接近椭圆的花瓣,虽然有些不起眼,却能让人感受到几分这娇小身躯中蕴含的力量。可惜的是,名字和介绍的部分正好被江源的手臂盖住,廖弈方看不清楚。 廖弈方晚上的广播时间其实不算长,但他清楚每次他广播完准备回家时,学校里其实已经不剩什么人了,在寒冷的这一晚更是如此。 当廖弈方熟练地掐掉广播后,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江源醒了。她嘟囔着坐了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奇怪自己身上的外套是怎么来的,甚至无比自然地披着它就跟着廖弈方走出了广播站。 两个人无声地走在寂静的校道上,此时那本《植物图鉴》被攥在了廖弈方的手里,他打算先把它带回家去,明天再放回班里的书架上——他料想这时间教室肯定已经锁门了。 刚刚看到的那朵黄色小花不知怎的又闯入了廖弈方的脑海之中,如果乐意的话,其实他完全可以翻开书,确认一下花的名字——他猜想这朵花一定会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也许不华丽,但应该是一个充满精气神的名字,带着一点小小的倔强。 但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和身边这个女孩一同走在校道上,一直走到分别的岔道。 之后,廖弈方并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把那本书还到班里的了,甚至有没有还到班里都不是很记得了;正如他同样也不记得,江源什么时候把外套还给自己一样。 至于花的名字,廖弈方也没有再追究,当时的他只觉得这不像是Z城会培育的品种,但十年后他知道了。 那是冰凌花。它的花语是: 勇敢的爱。 第24章 那些花儿(4) 向日葵开放的早秋。 刚升上高二的马烁气喘吁吁地走出学校的图书馆——他刚替全班送完资料。马烁块头结实而且任劳任怨,班里这些跑腿的工作常常由他负责。他本人对此也没有不满,毕竟像自己这么没有存在感的人,难得有那么些事能让别人第一时间想起自己,哪怕是跑腿,也不坏。 外面下起了雨,幸好马烁带了伞。Z城一年四季雨水都很充沛,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常与雨水为伴,习惯阴沉的天气是他们的必修课。 正要走回班里,马烁突然注意到图书馆屋檐下站着一个人。那是一个留着短发,皮肤白皙,戴着眼镜的娇小女生,她皱着眉头,有些怯生生地盯着雨幕发呆。 女生意识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旁,转头一看,一个体格健壮的男生正举着一把跟他的肤色一样黑的雨伞。他稍稍伸手,把伞举到自己的头顶上。 “没带伞吗?我送你回去吧,你是哪个班的?”马烁问道。 “谢谢你,我是高一(25)班的,我叫胡柳。”女生的声音很好听,像银铃一般清脆。 于是,马烁撑着雨伞,跟这个素昧平生的女生一同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马烁这把是单人伞,他的体格又有些壮,要把两人全部覆盖显得有些捉襟见肘。马烁尽量把伞往女孩那边倾斜,自己的另外半边身体早已被雨水淋湿,但他不发一言,沉默地朝着目的地走。 有那么一刻,马烁想起了一年前的自己。刚刚入学的他,因为过于内向而不好意思向别人借伞,被大雨挡住了去路。那时候,江源举着一把伞,像一束温暖的阳光一般出现在他身旁,照亮了他格调阴沉的高中生活。 可惜,这束阳光终究不是马烁的所有物,她只是稀松平常地拂过马烁的心田。她属于另一个人。 不过马烁也没有很沮丧,他确信他从江源身上得到了比爱更有意义的东西,那就是去爱他人的勇气。 “你认识胡柳吗?”课间,廖弈方突然跑过来问马烁。 “谁?”马烁一下子没听清,大清早的连堂数学课给他上得有些头晕脑胀。 “胡柳,高一(25)班的一个学妹。”廖弈方补充道。 一听到“学妹”两个字,刚刚还趴在桌上打盹的——马烁的同桌罗颉非立马抬起头来,他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哦,她呀。”马烁想起来了,但他不记得自己有跟那个女生说过自己在哪个班。 “胡柳刚刚加入我们广播站不久,她好像不知道你是哪个班的,到处在向别人打听你。这不,正巧打听到我这来了。”廖弈方解释道。 “我去?马叔,你把别人怎么了?她不会是来寻仇的吧?”罗颉非开玩笑说。 “去你的!”马烁轻笑骂道,“上回下雨,她没带伞,我送了她一段而已。” “原来是报恩啊。”罗颉非笑笑,“那就认识一下呗,说不定还能发展发展。” 多一个朋友确实也不是坏事。于是,在廖弈方的介绍下,马烁认识了胡柳。 胡柳并不是马烁一开始想的那样是个开朗阳光、善于交际的女生,甚至某些时候她比马烁还要阴沉。马烁记得他和胡柳第一次在食堂一起吃饭时,两个人相对着沉默了半天,愣是找不到话题开口。马烁很好奇像胡柳这样内向的女生竟然会去当广播员,胡柳解释说这只是她兴趣使然。只有在对着麦克风的时候,她才能自信起来,畅所欲言。 “我觉得你的声音很好听,你要是一直闷着不说话的话,多浪费呀。那个……我也不擅长说话,要是你也不说话的话,那……会很奇怪的。” 听了马烁的话,胡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马烁脸一红,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谢谢你。”胡柳忽然这么说。她浅浅地笑,露出了甜甜的酒窝。 “谢我?为什么?” 胡柳笑着摇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自此,马烁有了一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他和胡柳经常一起吃饭,一起走路回家,一起相约去图书馆自习。尽管两人在一起的多数时间里还是沉默不语,但马烁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胡柳的性格变得开朗了不少,她更愿意笑了,也更愿意和自己分享各种各样的东西。 神奇的是,关于这一点,好像自己也是一样的呢。 那年马烁生日,胡柳送了他一个向日葵造型的胸针。 胡柳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但胡柳最喜欢向日葵,而且她说向日葵的气质很符合马烁。她说马烁就像是向日葵一样,虽然很安静,但能给人像阳光一般温暖的感觉。 马烁想起罗颉非之前也说他像朵向日葵一样,整体绕着江源这个太阳转。原来向日葵还有另一层含义,马烁有些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对自己的评价是温暖和阳光。 等会?…… 她说她最喜欢向日葵,然后她把向日葵形状的东西送给了我,然后她说我像向日葵? 马烁似乎是悟到了什么又似乎没有,他木然地挠了挠头。 那之后没过多久就到了胡柳的生日,马烁想要回礼。他掏出攒了一段时间的零花钱,买了一束包装得很精致的向日葵,走到胡柳的教室门前。 当时是周五的傍晚,教室里只有胡柳一个人,马烁看到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夕阳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头发染上了一层耀目的金黄色。 然而,当马烁将花藏在背后,小心翼翼地走近时,他却听到了若隐若现的抽泣声。 “你怎么了?” 胡柳像吓了一跳似的回过头,用怯生生的眼神看着马烁,就像那天在屋檐下躲雨一样。她的眼眶是红的,显然是刚哭过。 “发生什么事了?”马烁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胡柳摇摇头,似乎马上又要哭出来。 马烁把花放在一旁,拉了张凳子过来坐在胡柳身边。“啊!”他情不自禁地惊呼一声,因为他这时才看清—— 胡柳的座位上一片狼藉。课桌上被画满了不堪入目的涂鸦,抽屉塞满了垃圾,书包被扔在角落。胡柳的头发是湿的,双眼又红又肿,明明天气还热,她却穿着长袖的校服外套。 马烁哪里见过这副光景?他本就不善言辞,现在一着急,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坐在胡柳身边,默默地陪着她。 良久。 胡柳没有说话,她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教室。 马烁独自坐在逐渐晦暗下来的教室中,注视着那束无精打采的向日葵。他平生第一次感到既心痛又迷茫。 “咋回事啊?”课间,廖弈方把马烁拉到走廊上问,“胡柳好长时间没来参加广播站的工作了,每次我们去找她,她都躲着不见我们……”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马烁很想说些什么。但是,该说什么呢?他不知道。于是,他再次选择了沉默。 “唉,还以为你应该知道呢……”廖弈方摇了摇头。 事实上,从生日那天以后,胡柳再也没有找过马烁。甚至马烁每次主动去找她,她都故意避开。每次看到胡柳,马烁都有数不清的话想跟她说,但他只敢远远地跟在胡柳后面。他害怕这个本就脆弱敏感的女孩,会因为自己的冒犯而更加疏远自己。 直到有一晚,胡柳突然把马烁叫到了教学楼的天台上。 她还是穿着长袖的校服外套,尽管那时候的天气并不冷。她静静地靠在栏杆上,失神地望着远方,晚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也没有理会。 胡柳回过头来看着马烁,她的身材本来就很苗条,马烁惊觉她比之前更加消瘦了。她的脸上没有血色,像一个苍白的瓷娃娃。仿佛一阵强风吹过,她就会被吹倒在地,摔得粉碎。 马烁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跟胡柳说——问问她到底是谁欺负了她;告诉她有自己在,什么也不用害怕;鼓励她无论是什么困难,都一定可以克服。 甚至,对她说一句,“我喜欢你。” 但还没等马烁酝酿出一句完整的话,胡柳却先打破了沉默。 “你说,像我这样的人,就应该这样吗?……” 声音很沙哑,带着哭腔,跟马烁印象中胡柳的声音大相径庭。 恍惚间,马烁似乎觉得胡柳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想说话,他从没有像当下这样渴望说话,但他的喉咙却像被掐住一样。 算了吧…… 向日葵又怎么能成为真正的太阳呢?…… 可是…… 马烁的嘴像木偶般机械地一开一合,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他颤抖着张开双臂。 像我这样的人,真的有去爱别人的能力吗? “当然了!” 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是江源吗?还是胡柳? 下一瞬,柔软的触感传来—— 马烁轻轻地抱住了胡柳。 怀中的人儿一怔,随即剧烈地颤抖了一阵子,然后平静下来。 马烁感觉胸前的衣服被温热的液体打湿。 “谢谢你……” 最后这句话,他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胡柳休学了。 “听她身边的人说,她遭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校园霸凌,患上了抑郁症。”廖弈方靠在走廊的墙上,眼神中充满了悲痛,“参与霸凌的学生已经被学校严肃处理了,可是……” “人终究还是回不来了啊……” 马烁没有说话,他呆呆地看着那枚向日葵造型的胸针。 升上高三之后,休息时间逐渐被繁重的课业挤占。 这天是难得的休息日。 马烁来到一栋有些老旧的居民楼下,居民楼的旁边是一家花店。胡柳先前向他介绍过,花店的老板娘就是她的母亲。 “实在不好意思啊。”胡柳的母亲看起来十分憔悴,“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是……我们家孩子的病情恶化了……现在她看到任何跟学校相关的东西和人都会应激,大哭大喊,唉……” “阿姨,那……我能从您这买朵花,您代我送给她吗?”马烁问道。 马烁最后买了两朵向日葵,一朵交给了胡柳的母亲,一朵自己带走。返程的路上又下起了雨,只不过,马烁的伞下已经没有别人了。 胡柳的心中下起了冰冷的雨,马烁曾努力地为她撑起了伞。 但沉默的向日葵终究没有办法能完成太阳的使命。 回到家后,马烁将向日葵的包装纸撕开,将它插在了花瓶里。包装纸上写着字,马烁草草地看了一眼就把它扔掉了,并没有记住上面的内容。 但十年后他想起来了——那里写着向日葵的花语: 沉默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