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双眼睛盯着你》 第1章 1 这是一个由一系列真实案例组成的故事。故事里的事,有的你可能经历过,有的你可能听说过。但不管怎样,它们都真实存在着。而它们的存在,说明生活中随时随地都充满着陷阱。要想避免上当,就得时刻提高警惕。当然,还有完整地读完下面这个故事。 故事还得从于翔来BJ的时候说起。说到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于翔。这是一个刚刚走出校园的年轻人,面庞英俊而瘦削,一头浓密的黑发随风飘扬,贴身的T恤恰到好处地衬托出肌肉的线条,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青春的活力。更重要的是,他对未来怀着很美好的梦想。也正因为这些美好的梦想,他没有在当地找工作,而是一毕业就像千千万万年轻人一样直奔祖国的心脏。只不过,与许多来BJ的打工者准备出卖自己的体力不同的是,他准备出卖的自己的智慧,说得再明确一点,是他从高中以来就创作出的一系列作品。他想,在充满机会的首都,自己总能抓住一个机会吧。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总可以吧? 这样想着,他坐上大多数中国人出门首选的火车。很多人之所以选择火车,是因为它比飞机便宜,但又比汽车快而且安全。但至于说到火车的环境,这么多年来虽然有所改善,但还远远达不到舒适的程度,即使火车票越来越贵。 他的运气还不错,买到了一个靠窗户的座位。相比起硬座车厢里的其它位置,这算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位子。花一样的钱,却可以得到一个相对封闭的个人空间。如果你不想被车厢里的嘈杂打扰,或者不想加入其他乘客家长里短的聊天,你至少可以假装看窗外的风景。于翔就坐在这样一个座位上,这使他可以不动声色地观察车厢里的情况又可以随时置身事外。就是在这样的位子上,他目睹了一场并不算很高明的骗局,而他当时也还没意识到,这也是他以后所目睹的不可告人的诸多犯罪的序幕。 2 在于翔的身边,几个农民打扮的男女有说有笑地吃着东西,被他们扔掉的花生皮和果皮洒了一地。过道对面的座位上,一个农民模样的中年男人,后来知道他叫阿桂,打开身旁的编织袋,从里面拿出一只易拉罐,扯下拉环,喝了起来。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叫李波,这是一个看上去20多岁的男青年,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丢在地上的拉环,突然瞪大眼睛,将拉环拣起来,冲着阿桂大声嚷嚷:“哎哟,大哥,您中奖了!” 被搞得一头雾水的阿桂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一口河南话也变得不利索起来。“啥,俺中奖了?” 李波:“是啊,您中大奖了!” 阿桂:“啥大奖?” “您还不知道呀?现在这种可乐正在举行大抽奖,凡是拉环上有四个8的就是大奖!五万块呀!”李波一边说,一边伸出5个手指,使劲地在阿桂眼前晃,晃得人眼晕,晃得人心荡神驰。这一晃,果然有效,坐在他们对面的另一个穿着西装的男青年林军似乎也被他们的对话所吸引,凑了过来,连声说:“来来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不假,李波将拉环递给林军,说你看看是不是?林军接过拉环,眯缝着眼睛,仿佛考古专家打量文物似的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哟,可不是,真的有四个8,大哥,恭喜你呀!您运气真不错呀!” 林军的肯定,更加吸引了一些刚才就听到李波和阿桂对话乘客的注意,许多人纷纷转过头去。而这些人的注意,又使阿桂对李波的话又信了几分,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们说的这都是真的?” 李波:“我们还能骗您不成?报纸上这几天天天都登着抽奖的广告。” 林军:“这兄弟说的没错儿!” 阿桂:“那俺咋领奖呢?” 李波:“领奖好像得去总公司吧?” 林军:“好像还得要身份证呢!” 阿桂:“身份证俺有!” 阿桂说着在身上摸了起来,摸着摸着,神色忽然变得惊慌起来。“哎呀,俺的身份证哪儿去了?” 李波:“您别着急,好好找找。” 阿桂在身上一通乱摸,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瘪着嘴,哭丧着脸。“俺就在身上放着的,这可咋办呀?那里面还有3000块的救命钱,俺老婆还躺在医院里等着俺送钱去开刀呢!这下可要了俺的命了!” 看着阿桂六神无主的样子,李波急忙安慰他说:“大哥,您别着急,您得这么想。这俗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您别看您丢了3000,这不转眼又挣回50000吗?有了这50000,您还怕什么?”但是林军提出了一个问题,他说大哥没身份证怎么领奖?李波似乎对此不以为然,说没身份证怕什么?回家上派出所开个证明不就行了?一样能领奖!林军又说,恐怕时间来不及了吧?我记得今天好像是兑奖的最后的一天!这一说,让李波恍然大悟,他拍拍脑袋说,哎哟,好像还真是的!你要不说我还真忘了! 林军:“关键是现在大嫂还呆在医院里等着大哥送钱去做手术呢,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大哥哪有时间回家开什么证明?再说了,即便开回来也来不及了!” 经林军这一提醒,李波也似乎感到很惋惜,连连点点称是:“还真是的,这下麻烦大了!” 3 于翔看着这似乎偶然发生的一幕,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眉头渐渐拧成一团。犹豫再三,他还是站了起来,穿过人群走向车厢连接处。 通常来说,车厢连接处的环境往往比车厢里更恶劣。没买到票或者没钱买票的农民把这里当成坐席,烟瘾大的人把这里当成吸烟室,换票和找人的不得不从此通过,再加上靠近厕所而弥漫的屎尿味道,简直让人感觉窒息。所以,如果不是被屎尿憋的,或者烟瘾大得实在忍不住,相信没有人愿意去这个地方。 于翔就是在这种被迫的情况下,跨过一个农民的化肥包,又越过了一个农民的头顶,来到了这个该死的地方。他还没站稳,身后就有人喊他让让,他侧过身,发现一个白衣白帽的列车员推着小货车走过来,高声叫卖着:“花生、瓜子、火腿肠,有买的没有?”这种列车员是最让人讨厌的,不管车厢里多拥挤,也不管你是否已经被挤成了相片,他永远要来添乱,让已经拥挤不堪的车厢变得更加拥挤。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又是最可怜的。因为不管车厢里有多拥挤,他们都得来卖货,不然就可能拿不到奖金。从中你也可以看出铁路局是如此的为富不仁,不仅趁着春运使劲搜刮农民兄弟的血汗钱,连自己的员工也是拼命榨取他们的剩余价值。 于翔:“可乐多少钱?” 列车员磕绊都不打,斩钉截铁地:“5块。” 于翔:“怎么这么贵?超市才卖3块。” 列车员不屑地一撇嘴:“那你上超市买去呀!”在拥挤闷热的车厢里,他知道卖多贵也不愁自己的东西没人买。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是可怜并可恨着。一方面,他们被领导欺负;一方面,他们又在欺负比他们更弱势的乘客。 于翔让过列车员,继续往前走。 4 在于翔离开的当口,他所在的车厢已经由于李波和林军等人的煽动,而变得如集贸市场一样热闹。越来越多的乘客往车厢中间聚集,一些站在后面的人还拼命往前挤。等于翔再回到车厢的时候,他已经挤不进中心场地,只好站在人群外。 而在人群中央,被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林军正口沫横飞地发表演讲。“刚才的事情大家都听见了,这位大哥中了50000块的大奖,但是因为种种原因领不了奖,而且他老伴儿还等着他拿钱去救命。我和这位兄弟虽然与大哥素不相识,但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所以我和这位兄弟决定凑一万块把拉环先从大哥手里买下来,然后再去兑奖。但我们身上没带那么多的钱,现在还差7000块。有想参加的没有?等兑完奖,咱们按出钱的比例分成。这事儿谁也不吃亏,而且还做了好事儿!” 李波则站在他身边,扯起嗓子帮着腔:“有想做好事儿的赶紧,就差7000,多一分也不要,来晚了就没份儿了!” 善于从众的中国人每逢这种时候是免不了心动,而人多就是他们从众的重要理由。总不会有那么多的人都受骗吧?于是,一位大妈把脑袋凑到林军的耳边,小声嘀咕道:“大兄弟,你说这拉环真的中大奖了?” 林军拿起拉环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那还能有假?您仔细看看这拉环,上面是不是印着四个8?大妈眯缝着眼睛看了半天,说倒是有四个8。 李波:“大妈您就放一百个心好了,这拉环跟广告上印的一模一样,不信您找张报纸看看。”虽然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地方、哪天的报纸,甚至有没有他说的那张报纸也不一定,但这个时候人们已经被利好的消息冲昏了头脑。 大妈虽然已经开始头脑发热,但是身上没带那么多钱的事实却使她有些犹豫。虽然如此,林军也不想轻易放过这条就要上钩的鱼,听说大妈的钱不够,他赶忙问:“您带了多少?多少都没关系呀!” 大妈:“就4000。” 一听这个数,李波的眼都直了,忙说4000也行呀!俗话说得好,革命不分先后,咱这叫做好事儿不在多少。 大妈一看有门,急忙站起身说道:“那你们先等会儿,大妈先去趟厕所。”听说大妈要去厕所,林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同时又怕即将上钩的大鱼溜了,想也没想就问:“怎么?您把钱搁厕所里了?” 大妈用手摁了摁腰部,神秘地冲林军一使眼色。“大兄弟,你可真会说笑话,哪有把钱搁厕所的?钱都在大妈腰里缝着呢,在这儿拿不方便不是?”林军倒是不笨,马上明白过来,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说明白明白,那您先去吧。大妈这时反倒有些不放心了,临走又回头叮嘱道:“大兄弟,你们可一定要等着大妈呀,别收够了别人的钱不要大妈这份儿了!” 李波一看这架势,知道这大鱼咬钩是咬定了,想让她跑她都不肯跑了,心里这个高兴,脸上也就压抑不住地笑开了花,拍着胸脯打保票说:“您放心,少不了您这份儿!” 于翔看着这一切,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于是掉转身向车厢的另一头走去。 5 于翔再次跨越了数不清的人体和包袱,终于来到了列车长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两块铁皮围成的的一个一米见方的正方形。有的四周还带有铁丝网,有点像迷你牢房。列车长就是坐在牢房里为牢房外的乘客办理各种补票、换票手续。于翔的运气还不错,他去的时候列车长正在坐牢。于翔扒拉开牢房外的一张张或纯朴或焦急或愤怒或无奈的面孔,挤到列车长身边,如此这般地把他发现的情况说了一遍。列车长是个很有革命警惕的老同志,一听这个,气得直撮牙花子,心说这个地盘是我罩的,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先拿买路财。现在竟然有人在我的地盘上不听我的,不经请示就敢断我的财路。我坐半天牢,也不过挣几百块,还得全交国家,你们却直接装进自己的腰包,那还了得?您那位说了,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列车长高风亮节,岂能想得如此肮脏?不过结果是一样的,他噌地站起来,李玉和一般一撩衣服,一手推开牢门,一手扒拉开围在牢房前的各色劳动人民。您又该说了,人家李玉和就义前还唱了“临行喝妈一碗酒”呢!不过列车长确实没唱,估计他正在气头上,没想起这茬儿,也有可能他根本不会唱,再说唱了也白唱,上班时间哪能喝酒呀?人民铁路的形象还是要维护的嘛!总之他潇洒地冲于翔一甩头,说道跟我来,径直向前走去。 于翔当然急忙跟上,这下各色围在牢房外的劳动人民不干了,这叫什么意思?哪能为了他一个,把我们这么多人晾在一边?这后门走得也太过分了吧?不行,咱得给《焦点访谈》打电话,给他们曝光。列车长哪管得了这许多,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的功夫,他和于翔早已走远了。 第2章 等到于翔他们回到5号车厢的时候,集资活动已经结束,林军坐在座位上,津津有味地数着钱。 “没错吧,大兄弟?”大妈凑在他身边,一脸的紧张,似乎生怕到手的钱飞了。 林军把一沓钱在手里啪啪地拍了两下,说正好,一分不少。这下,大妈关心的就是什么时候去领奖的问题了。林军告诉她,咱们一下车就去。李波也在旁边附和说,对,咱们哪儿也不去,直奔兑奖的地儿。林军一脸深不可测的坏笑:“大妈,你就等着发财吧。”那意思,似乎钱已经落在他腰包里了。就在这时,李波发现了问题,他说现有这些钱还不够,还差三千块!一听这话,林军马上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叹了口气说,唉,要是再有人凑一份儿就好了!这一说,大妈急了,眼看到手的鸭子要飞,岂能不急?她转身冲着身边的人嚷嚷起来,“你们谁还有钱?赶紧参加吧,这种发财的机会可不好找。” 这时候,他们还没注意到,于翔和列车长、乘警等人已经站在了人群外围。 人群中间,大妈对面的一个工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似乎已经动了心,但还有些犹豫。他试探着说,我参加一个行吗?林军立马来了精神,忙不迭地说行啊,那有什么不行的?!李波更诚恳,直接问他,你有多少钱?中年男子从贴身的衣服里哆哆嗦嗦地摸出一沓钱递过去,说有三千。李波一把接过钱,用比会计还熟练的动作数了一遍,然后冲林军扬了扬,“大哥,要加上他这三千,咱们的钱可就够了。” 大妈一看钱凑齐了,马上关心起投资回报率的问题。“大兄弟,到时候兑了奖,大妈能分多少?”“这个,我得先算算。”林军从怀中掏出一只计算器装模作样地算了起来,稍微有点常识的人这个时候应该是有所警惕的,一不是会计,二不是卖菜的,谁会随身揣个计算器?但是,这个明显的破绽在大妈眼里根本不算问题,这个时候她的眼前扑扑喇喇飞的都是鸽子,哦,不对,是银子,其他的一概视而不见了。林军还在噼里啪啦地按着计算器,耳边突然响起了列车长的画外音——“先别算了,跟我走一趟!” 当然,列车长其实就在画面里,不过没在林军的画面里,因为他眼前能看到的基本上也是扑扑喇喇飞的鸽子!哦,不对,又错了,是银子。所以,当乍一听列车长说别算了,先跟我走一趟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谁在跟他开玩笑,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说,别闹别闹,等我算完。列车长一把夺过计算器,说谁跟你闹?!林军本想发作,恶狠狠地抬起头,呲着牙说你干吗?这一抬头,总算看见列车长了!别看列车官不大,从领导人到省长到市长再到县长再到列车长,中间差着4级,但在列车上,列车长就是皇帝。甚至比皇帝还厉害,皇帝手里有火车票吗?没有吧,但列车长有,所以他比皇帝厉害!皇帝面前还有大臣,皇帝说得不对还有刘罗锅那样的敢反对,但在列车上,谁敢反对列车长?让你补票你就得补票,让你给钱你就得给钱,让你给多少钱你就得给多少钱,不给钱马上叫你下车,这不是比皇帝还皇帝吗?所以,您要是不买票就想上车,就得找列车皇帝,找谁都不好使。您说,列车皇帝这么厉害,林军能不得瑟吗?所以,他只能堆起满脸假笑说,哎哟哟,原来是车长车皇帝呀,找我有事儿?您说了,这林军说话怎么跟三仙姑似的,还带着娘娘腔呀?其实,他本来不这样的,但干坏事的多半肾虚,哦,不对,是心虚,但心都虚了肾能不虚吗?肾一虚,说话就带上娘娘腔,要不然,太监说话咋都这样呢! 列车皇帝倒是没因为他不男不女就搞性别歧视,威严地说你先跟我走一趟。林军此时的唯一想法就是拖延时间,能不跟着列车皇帝走就不跟着他走,车厢里人多势众,万一有个什么情况,还可以浑水摸鱼,最差也能拉个垫背的,要是去了列车皇帝的办公室或者餐车等地,面对列车皇帝和众位皇帝的爱卿,被轰下车就相当于无罪释放,要是移交公安局等无产阶级专政机关,那判个10年8年都是有可能的。因此,他看似嬉皮笑脸实则满怀期待地对列车皇帝说您有什么事儿,您就在这儿说吧! 没想到,列车皇帝倒是挺注意保护个人隐私,说这儿说不方便,还是上后边说去好。林军知道事情闹大了,但为了避免像中国足球队在遇到韩国队时处于心理上的劣势,他还是装作很无辜的样子问,到底什么事儿?要说皇帝就是有皇帝的威严,哪能轻易让臣民知道他的心思,还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说,你去了就知道了,走吧。然后又一指李波和阿桂,还有你们。最后看看四周的集资人、等待集资人和看集资的人问,刚才都谁出钱了? 大妈虽然还不太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涉及到钱的事,她还是很敏感,反应迅速地举起手说我。中年男子也赶忙举起手说,还有我。列车皇帝因此冲他们也一挥手,说那你们也跟着去一下。要说皇帝就是皇帝,那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转身,列车皇帝就把放在小桌板上的拉环攥进手里,但在旁人看来,列车皇帝似乎只是随便挥了挥手,就像以前的皇帝说——退朝!但大妈显然还相当地糊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咋什么都没说呢就退朝了?列车皇帝冲她耳语道,爱卿请随寡妇,哦,不对,是寡人前往后殿一叙。考虑到大妈的文化程度,列车皇帝可能没这么转,翻译成现代汉语,列车皇帝说的意思就是您去了就知道了。 列车皇帝和两个乘警押着林军、李波和阿桂来到餐车,于翔、大妈和中年男子跟在后面走进去。 “坐下,都坐下!”乘警将林军、李波和阿桂按到座位上。林军倒这时还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问:“车长,我们到底犯什么错了?”列车皇帝斜了他一眼,将拉环扔到小桌板上:“犯什么错你们自己不知道?用易拉罐行骗,把戏也太老套了吧?!” 林军、李波和阿桂互相瞟了一眼,知道这下没戏了,耷拉下脑袋。列车皇帝仿佛还不满足,一定要他们交代是怎么想起用易拉罐行骗的?林军说是从报纸上看的。列车皇帝又问骗了几回了?李波说今天是头一回,就被你们给抓住了。列车皇帝似乎有些高兴,觉得自己把犯罪扼杀在摇篮中了,但还不敢确信,所以仍然逼问说真的是头一回?林军这时已经沮丧到了极点,低头哼哼道真的是头一回!列车皇帝这才很得意地笑了:“这么说我们运气还挺好?说吧,谁的主意?”李波和阿桂不约而同指向林军。“是他!”林军急了,从椅子上蹿起来:“哎,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儿?这主意明明是咱们一块儿想的,怎么现在全推到我一个人身上,你们也太不仗义了吧?!” 列车皇帝、乘警和于翔都笑了,大妈和中年... 三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来到厕所旁。大妈推开厕所门对列车皇帝和于翔说,你们先走吧,大妈上趟厕所。等列车皇帝和于翔走远了,大妈看看手中的钱,懊丧地一跺脚,“刚刚取出来,还得再缝进去,我这不折腾吗?!” 此后的行程还算顺利,于翔顺利地到底目的地。但是他没有想到,他刚下火车就又遇到了骗子。如果说在火车上他还能冷眼旁观骗子的骗术的话,那他一下火车遇到的骗子却让他结结实实地钻进了圈套。 BJ虽然是首都,但实话说火车站的条件并不比中国的其他城市好,甚至不如某些城市的火车站,比如上海。这里的票贩子和小偷等违法犯罪人员并不比其他城市火车站少,有时候甚至更多,因为这里是首都,集中了全国的旅客,自然也集中了全国的犯罪分子。每当一群旅客到来的时候,就有许多举着硬纸板的各色男女向旅客们跑过去,他们手中的硬纸板上写有“国营旅馆”、“住宿”、“旅游”等各种服务内容。 一个中年妇女拦住了背着一个巨大旅行包的于翔。中年妇女虽然一看就比于翔更加苍老,但显然很懂得敬老爱老的传统,尊称于翔为大哥,满脸堆笑地问大哥是否需要住旅馆。在关于礼貌的训练方面,于大哥显然没有这些中年业务人员熟练,只见他目不斜视地推开她,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不住,谢谢!见中年女人败下阵来,一个中年男人又跑过来。他也很有礼貌地管于翔叫大哥,不过他的服务项目变了,他问于大哥是否要坐车。于大哥仍然也是不太有礼貌地回绝他说不坐,谢谢!然后向远处的公共汽车站走去。 就在于翔急匆匆地要去坐公共汽车的时候,一个虽然带着外地口音但相当有诱惑力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了他。那个声音说:“大哥,请等一等!”于翔停下脚步,转过身一看,原来是两个背着背包的,后来于翔知道她们叫小红和小莉,她们自己说的。两个人身材苗条,气质青春,说句有点流氓的话,她们两个还是对人相当有吸引力的。 于翔问她们有什么事,叫小红的那个没回答于翔的问题,却反问于翔:“大哥,你是大学生吧?”于翔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曾经是,但现在已经毕业了。叫小莉的那个马上从兜里掏出一个学生证在于翔眼前晃了晃,说:“我们也是大学生,安徽大学的,这是我们的学生证。” 于翔搞不明白,大学生和学生证和她们的问题有什么联系,于是接着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小红回答说:“是这样的。我们两个本来想利用假期来这里旅游的,可谁知道刚下火车钱就被偷了。”于翔当然是很有正义感的,马上又问:“丢了多少钱?”这回轮到小莉回答了,说有两千多呢!小红又说,现在我们身上就剩了十几块钱!小莉再补充说,我们在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小红最后做了总结性发言,“现在住旅馆也住不起,回也回不去,都快把我们给急死了。”她们两个一个有来言,一个有去语,就像相声里的逗哏和捧哏,配合那是相当默契,滴水不漏。到后来,小红还把相声变成了小品,加上了流泪表演。 这种相声加小品的舞台剧,那个时候估计看过的人不会太多,于翔显然也比较陌生,所以就被剧情所吸引了,忙问:“那你们想怎么办?”小莉央求说,大哥,您行行好,能不能借我们点钱让我们找个地方先住下,然后我们再给家里打电话,让他们赶快把钱寄过来?这个要求实话说并不高,于翔觉得自己还能够满足,于是问她们想要多少?小莉报上自己的开价——100,还带着商量的口气问100行吗?于翔想了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帮人一忙怎么也胜造两级台阶吧?于是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小莉。 第3章 谁知这时候,剧情突然有了峰回路转的起伏。小莉刚伸手要接,小红突然拖住她向前走去。小红一边走一边说,“小莉,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们跟大哥素不相识,还是别麻烦他了!”常言道有上门追债的,没有上门送钱的。碰到这种情况,有的人会干脆就坡下驴,把钱收回来。但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一心为人民的人不会,于翔虽然还达不到lf爷爷的境界,但他也不会。他一听小红的话,以为她是真的不好意思麻烦自己,于是急忙赶上去,连连说不麻烦不麻烦,都是出门在外的,谁有困难都应该帮一把,不管认识不认识。小莉马上又给他捧哏说:“就是,我看大哥也是一片好心,我们不如先拿了这些钱再想别的办法。”但这似乎还没有打消小红的疑虑,她又说:“就算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再给家里打电话,等他们的钱寄过来至少还要4、5天,那这几天我们怎么办?”这一问,倒真把小莉问住了,“这……” 小红这时才露出她的女狐狸尾巴,她出了一个上联是:“大哥,真不好意思,我们……”于翔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小红见于翔活脱脱是新时代的lf,这才说出下联:“我想您能不能再多借给我们400,我们连夜买车票赶回学校,等一到学校我们就把钱给您寄回来,您看呢?”小莉这回又站到小红一边,捧哏说:“这倒也是个办法。” “这个……”这下轮到于翔为难了,该小红她们为于翔打消顾虑了。小莉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在上面飞快地写下几行字,然后撕下来递给于翔。她说这是我们学校的地址和电话,您要不信可以打电话问问。这就像以前国民党特务用测谎仪在测试混入国民党内部p成员的可信度,于翔当然是顺利通过了测试。他说不不,不用了。为了使舞台剧更具有观赏性,小红又让于翔也把自己的地址留给她们,她们保证一回学校就把钱寄给他。小莉作为最佳女配角这时也马上再次掏出道具学生证说:“我们保证!不信您可以看我们的学生证!”于翔这时已经彻底被这出舞台剧所征服,忙说:“真的不用了,我相信你们。”说着,打开钱包,犹豫了片刻,掏出四张百元大票连同刚才的100块一起递给小红。他之所以犹豫,不是犹豫该不该这么做,而是因为他自己的钱也不多。 为了演好这出戏的尾声,小莉把笔记本递给于翔说您也给我们写一下您的地址。于翔在笔记本上留下了表哥的地址。 戏到这里,该结束了。结束前,小红和小莉作为主角和配角没忘记给唯一的观众于翔深深地鞠了一躬算是谢幕,异口同声地说:“谢谢大哥,我们走了!”于翔当然也很有风度地起立,哦,对不起,他本来就是站着的,挥手致意说你们赶紧买票去吧,别耽误了。 舞台剧终于落下了帷幕,主角小红和配角小莉一步三回头地向后天,哦,不,是售票处走去。唯一的观众于翔目送她们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他不知道,这出戏到此已经完全结束。虽然他并不没有期望有续集,但他没有料到的是当这出戏落幕之时也是自己成为众多的观众同时也是众多的受害者中一员之时。 并没意识到自己受骗的于翔按照家里给的地址,找到了表哥陆平的家。虽然其中也有些小曲折,比如汽车售票员对不认识路的外地人的歧视,但总算还比较顺利。陆平的家在一栋BJ随处可见的老式居民楼内,这是一套几乎没有什么装修的三居室,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白天也需要开灯,否则就会三米外雌雄莫辨。虽然BJ号称在中国的心脏,但看看这些老式居民楼里人们的生活,就知道他们并不比祖国其他地方的人富有,虽然他们天生就具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于翔到的时候,屋内还显得十分凌乱,后来他才知道,其实大多数时候,这里都是凌乱的。客厅的地上堆着许多尚未开封的纸箱子,一直堆到天花板。圆桌上放着一只哆啦a梦玩具,陆平光着膀子坐在桌前,嘴里叼着烟,一手把玩着哆啦a梦,一手在计算器上噼噼啪啪地按个不停,嘴里嘟嘟囔囔着他的美梦:“一个挣10块,一箱就是240,50箱就是1万2。哈哈!” 于翔就是这时候来敲门的。陆平起身开门,发现来的是表弟,急忙把他让进来,帮他放下旅行包,随手抄起一个杯子,发现杯口上有些茶渍,用手胡乱抹了一把,倒上水,端给于翔,一边说:“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一向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于翔不好意思地说:“我又不是小孩,还能丢了不成?”陆平又问:“你妈跟我说你这次来准备大干一场是吗?”于翔说是呀,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让我过来,不干成点事情怎么好意思回去?陆平却似乎有顾虑,问他那万一不成怎么办?这问题让于翔有些准备不足,半天他才反问,你说会吗?陆平撇撇嘴说,那谁知道,我这么多年不也才混成这样?!于翔指着纸箱子问他,那里面都是什么?陆平拿起一个哆啦a梦说就是这个玩意儿。于翔说,原来是机器猫呀!陆平又一撇嘴,说什么机器猫,人家学名叫哆啦a梦! 于翔想不明白表哥弄这么些个玩具干吗,陆平有些得意地说,你可别小看这玩意,不少挣钱!俗话说得好,董存瑞个不高,关键能顶炸药包。他还说,自己现在不仅卖玩具,而是什么赚钱干什么。 最后说到住的地方,陆平领于翔来到一个房间,于翔一看,除了一张床、一张沙发和一张桌子外,屋里别无他物。于翔一想,自己怎么说也是寄人篱下,这里虽然简陋,但总算是自己的家,比住旅馆强。陆平叮嘱他说,自己朋友多,经常有人来,你在屋里呆着的时候最好关上门,省得打搅你。于翔点头答应。 安顿下来以后,于翔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已经到了表哥家,母亲叮嘱说表哥跟他们家只是远房亲戚,所以要尽量少给他添麻烦,又说于翔出门在外,她和爸爸也帮不上什么忙,要于翔多当心,有什么事情要及时给家里打电话。于翔一一答应,然后挂了电话。 随后就是吃饭、睡觉,一切正常。谁知半夜里,出了状况。 因为白天劳累早已进入梦乡的于翔突然被一阵尿意憋醒,他一骨碌滚下床,慌慌张张地跳进厕所,打开灯,恣意地方便起来,随即长舒一口气。方便完毕,他睡眼惺忪地捋了捋头发,转身准备回自己房间时,却突然被吓了一大跳。厕所门口,一个穿着睡裙的女孩正一脸愤怒地瞪着他。虽然厕所的灯光不够明亮,虽然睡裙遮掩了她的身材,但还是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可称性感丰满的美女。她身高大约1米7,肤白胸挺,眼大唇翘,而昏黄灯光下的睡裙则更使她拥有一种令人无法抵御的诱惑力。若不是她杏眼圆睁,相信谁都有理由胡思乱想一番。... 第二天早上,准确地说应该是快中午的时候,于翔起来了。因为头天实在是太累了,虽然是坐火车,但客观地来说,坐火车对于大多数老百姓来说还很难成为一种享受,而只是他们为了省钱而不得不做的无奈选择。 他走出自己的房间,发现墙边的纸箱子比昨天少了许多,正在纳闷,就见陆平笑呵呵地进了屋,衣兜里还鼓鼓囊囊的。于翔于是随口说,回来了,表哥,机器猫卖了?陆平很严肃地重申道,那叫哆啦a梦,不叫机器猫,老土!于翔不好意思地忙说是,是,好像卖了不少? 陆平拍拍衣兜,脸上笑开了花,“那可不,都在这儿呢。”于翔又问,看来没少挣吧?陆平刚要张嘴,似乎又觉察到了什么,马上收敛了笑容说还行,只能说还行。 于翔再问,表哥,你女朋友昨晚来了吧?陆平有些糊涂,反问:“什么女朋友?”于翔说自己昨晚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孩。陆平这才恍然大悟,说你要不提我还忘了,人家今天一大早就嚷嚷着投诉你了。于翔听罢,有些紧张地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陆平诡异地笑着,眼神里充满好奇:“你没对人家干什么吧?” 于翔窘迫地红了脸:“我会吗?我就是上厕所没关门。” 陆平拍拍于翔的肩膀:“我猜你就不会,我老弟哪能那样?!” 于翔还是有些担心:“这事儿不会影响你们的关系吧?” 陆平耸耸肩:“我和她有什么关系?” 于翔:“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陆平:“什么呀?她不过是租房的。” 于翔:“她是房客?” 陆平冲女生的房间一努嘴:“就住那间。” 于翔:“我还以为她和你住一起呢。” 陆平嘿嘿笑笑:“看来你还不太了解你老哥我。我喜欢小鸟依人的。她虽然长得漂亮,但东北女孩脾气太暴,受不了。哦,对了,你也是东北的,我看你们俩没准行,郎才女貌。” 于翔:“还豺狼虎豹呢!” 后来于翔知道那个女生叫夏冰。 那天下午,于翔就开始为了自己的梦想奔忙。他首先来到的是一家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登广告说要举行剧本拍卖会的影视公司。 这个公司隐身于BJ电影制片厂(后来改叫中影)大院内的一个貌不惊人的3层小楼内。去过北影厂的人都知道,这个号称中国最大的电影制片厂实在是不能与好莱坞的那些电影公司相比,除了大院的规模足够吓人之外,其他一切全部显示出一种没落的破败。我说的是当时。 小楼内的每个房间的门上都挂着牌子,上面写着不同公司的名称。于翔从走廊的一头挨个找过去,终于在走廊的尽头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这是一家叫名为华夏的影视公司,说是公司,其实就是一间10多平米的屋子。门开着,两张办公桌、几个大柜子和一摞摞印刷品将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左边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中年妇女,正和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男人小声说着什么。于翔后来知道这个男人叫刘刚。右边的桌子后面,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正在看报。后来这个胖子对于翔自称叫张主任。 于翔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张主任抬起头:“你找谁?” 于翔:“我找文学部的张主任。” 张主任:“我就是。有什么事儿吗?” 于翔微笑着从随身的牛皮信封中掏出一份打印稿递过去,说我写了个剧本,想参加你们举办的拍卖会。 张主任接过剧本,随便翻了两页,显得有些不在意。“你这剧本写的什么?” 于翔:“主要写的是关于秦始皇的故事。” 张主任:“这个题材太老了吧?都写滥了。再说,你能写得过《英雄》吗?” 于翔:“我是这么想的。俗话说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英雄》虽然投资大,但不也存在故事情节薄弱的问题吗?” 张主任斜着眼冷笑:“那你的意思是说你这本子比《英雄》还好?” 于翔:“那倒不敢说。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各有各的特点。再说我这次写加进了好多新的想法,简单地说就是从秦始皇的身世去探究他为什么会成为暴君,至少就我所知,目前还没有人这么写。” 张主任咧了咧嘴,似笑非笑:“那就是戏说啰?” 于翔:“也不完全是,至少大部分情节是尊重历史的。而且,为了增加可看性,有些情节我希望能用电脑特技来表现。” 张主任:“你们年青人真敢想,电脑特技成本多高你知道吗?现在国内除了少数大腕谁敢弄?” 于翔:“其实特技也不是很多,我想不会增加太多的费用。” 张主任:“那是你以为,你拍过电影吗?” 于翔摇头。 张主任:“想谁都会想,我还想拍太空大战呢,行吗?谁给我出钱?” 于翔有些激动:“那您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参加拍卖会是吗?” 张主任:“你参加我们欢迎,但我们不保证你的剧本能卖出去,一旦不能成交,我们公司也不承担任何责任,你明白吗?” 于翔:“我明白。” 张主任指指旁边的中年妇女:“那你去那边办一下手续吧。” 第4章 这时候,中年妇女和刘刚却争吵起来。 刘刚拍着一摞一尺多高的剧本,脸有些涨红:“大姐,您看我大老远来一趟也挺不容易的,来回路费、吃住什么的都要花钱,现在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您能不能通融通融,少收点?” 中年妇女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样:“一部作品手续费300,这是公司定的,又不是我个人说了算,我怎么给你通融?” 刘刚:“人家商店买得多还有优惠呢!” 中年妇女不屑地一撇嘴:“我们这儿不是商店!再者说了,你以为我们收你这钱什么都不干呢?我们要租场地,帮你们打广告、推销、请全国各地影视公司的老总过来,他们的吃住、来回机票这是多大的一笔费用,你知道吗?实话告诉你,我们公司办这次活动不但赚不到一分钱,还得搭进去几十万。要不是我们老总热心文化,换谁谁也不干呀!” 刘刚:“那就没办法了是吗?” 张主任这时插话了,对着那个叫老李的中年妇女说,我看这样吧,他们也都挺不容易的,你就给他打个八折,把他的剧本都收了吧。那口气,仿佛一个收破烂的对卖破烂的人说,你的东西其实狗屁不值,我是看你可怜,才收下的。 刘刚却似乎丝毫也没听出张主任的弦外之音,反而激动万分地握住张主任的手,一个劲儿地说谢谢您!谢谢!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其实,不是好人多,是收破烂的人多。因为收破烂的人多,所以很多东西都被当成了不值钱的破烂! 从那个废品回收站出来,于翔追上了情绪不高的刘刚,说他们刚刚在华夏公司见过。刘刚想了想,似乎有点印象。 于翔说我刚才看您登记了不少作品,您干这个年头不短了吧?刘刚苦笑说,都是瞎写,不值一提。 于翔又问,有成功的吗?刘刚还是苦笑,说要是有成功的,我还上这里来干吗?刘刚说他以前在中学当老师,后来因为喜欢写东西老是耽误工作,干脆就辞职了。于翔惊愕,说那你的生活怎么办?刘刚说偶尔也写写小说、诗歌什么的,给报刊投投稿,挣点稿费。于翔感慨,说这可不容易!刘刚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是呀,这次他也是瞒着老婆偷偷拿钱出来孤注一掷!分手前,于翔预祝他和自己都能有好运!刘刚说希望是这样,但他们心里对到底有多少希望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和刘刚分手后,于翔去了他同学丁力所在的某大学。与此同时,夏冰却在陆平的家里给男朋友打电话。电话一通,夏冰就娇滴滴地说老公,是我!被她叫做老公的其实是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怎么了,老婆?” 夏冰:“没怎么,你有没有想我呀?!” 男朋友:“你说呢?” 夏冰:“我要你说嘛!” 男朋友:“当然想了!你呢?” 夏冰:“我也想你呀!” 男朋友:“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夏冰:“我刚来你就想让我回去?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男朋友:“你想做什么呀?你跟着我不是挺好的吗?” 夏冰:“跟着你我能做什么?你又能帮我做什么?” 男朋友:“我就不明白,你干吗非要出名?” 夏冰:“我为什么不能出名?我有条件!” 男朋友:“有条件的人成千上万,哪轮得到你呀!” 夏冰:“不管最后成不成,反正我得试试,总比一辈子呆在那破地方强。” 男朋友终于不耐烦地了:“你要老不回来,别怪我变心!” 夏冰:你敢! 男朋友:“你不听我的,我凭什么听你的?” 夏冰大喊一声你讨厌!就挂了电话,气呼呼地把手机扔到床上。 于翔找到某大学的研究生宿舍楼301寝室,开门的是丁力胖乎乎的同学罗小帅。于翔说要找丁力,罗小帅告诉他,丁力去外地玩儿去了,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于翔无功而返。 于翔回到陆平的家,陆平正在床上看三级片,看见于翔回来,他马上换了频道。于翔进到表哥的房间,有些犹豫地说有事情想跟他商量。陆平很大度地点了颗烟说,咱们是兄弟,还用得上商量吗?!有事儿你说话。于翔于是说,他想借点儿钱。陆平问多少,于翔说大概七、八百吧。陆平一听,立刻拉长了脸,说你要那么多钱干吗?于翔说想买套西装和皮鞋。陆平诧异,说你没事儿买它干吗?于翔如实相告,说自己这次来就是想参加全国影视作品拍卖会,刚才去组委会,他们说那天都得穿正装。而他除了休闲服就是运动服,哪有正装?陆平又问,难道你连这点钱也没有吗?于翔说来的时候家里本来想多给点儿,但他不想靠他们,就只拿了1000,这几天花得只剩不到300了。陆平听到这里,沉吟半晌说不是哥哥不帮你,你也知道我过两天还得去南方进货,现在手上的钱都不能随便动,恐怕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于翔说那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吧。陆平听完这话,似乎又有些失落,觉得这点小忙都帮不上,似乎又有点没面子,于是跳下床说不就穿一次吗?甭买了,花那冤枉钱干吗?穿我的吧。 陆平说到做到,翻出了自己压箱底的西装,据他自己说还是世界名牌。可是穿在于翔身上,却有了马戏团小丑的效果。西服的袖口离手腕还差一寸多,裤腿离脚脖子也差着5、6公分。 于翔不好驳表哥的好意,只好客气说:“精神倒还精神,就是有点小。” 陆平:“也是,谁让你长那么高的?!” 于翔:“我这么穿着去不太好吧?!” 陆平想了想说:“这么着吧,西服我借给你,你自己再去买条裤子和皮鞋,别买太贵的,价廉物美就行!我估计300块钱也差不多。要实在不够,你跟你爸妈说说,他们是你的父母,应该不会不管吧?” 于翔沉默地看着表哥,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晚上,陆平去了网吧。而且,很快就吊上了一个叫拒绝的女网友。别看陆平长得不怎么样,也没有多少钱,但这么多年的上网经历使他在网上泡妞方面还是积累了不少的经验。拒绝是一个身材娇小、长发披肩的妖艳女人。当他们坐在酒吧里的时候,拒绝问陆平,你的网名为什么叫随时? 陆平说以前在公司上网的时候,因为经常掉线,所以他叫“随时会掉线”。结果有人对他说,既然你随时会掉线,那还有什么可聊的?!于是他只好改名叫“随时会爱你”,他们又说他对爱情不严肃! 拒绝:“哈哈!” 陆平:“我一生气,干脆改名叫随时,随时可能发生任何事情!” 拒绝:“你真逗!” 陆平:“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拒绝:“我叫拒绝呀,你知道的。” 陆平又问:“为什么叫拒绝?” 拒绝:“因为加上偏旁部首显得文雅些?” 陆平:“那去掉偏旁部首呢?” 拒绝:“巨色!” 陆平心说,好家伙,我这是遇上女流氓了! 从酒吧出来,喝得有点多的两个人又去了迪厅,花钱出了两身臭汗。然后回家。 要回陆平的家,得穿过一条铁路。月光照耀下的铁轨,蜿蜒着伸向远方。闪着幽幽的冷光。 陆平和拒绝醉醺醺地互相搀扶而行。拒绝舌头打着转问陆平怎么这么远呀?陆平舌头也打着转回答说不,不远,马、马上就到了。拒绝问他为什么不打车?陆平心说,我他妈哪里还有钱,心里骂着,嘴上还不能说,只能说穿铁路比较近。俩人就这样依里歪斜地在铁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会儿,拒绝终于被铁轨绊了一下。 拒绝:“这是什、什么?一格一格的?” 陆平:“当,当然是楼、楼梯呀。” 拒绝:“走楼梯呀?为什么不坐、坐电梯?” 陆平:“这么晚了,哪里还、还有电梯?” 拒绝:“你们家的楼、楼梯怎么这么长?” 陆平:“你、你真傻,我住的是楼、楼房,当然楼梯长了。要、要是平房,楼、楼梯就短!” 到家以后的内容就没什么可说的,无外乎是做AI做的事情呗! 等到天亮的时候,出事了! 拒绝首先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撩起毯子朝里面看了一眼,一边穿内衣一边坐起来,使劲推搡着陆平。 拒绝:“别睡了,快醒醒!” 陆平哼哼唧唧地推开她的胳膊,“干吗,我困着呢!” 拒绝才不管那一套,继续摇晃着他,一边摇还一边嚷嚷:“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还有心思睡!” 陆平被吵得心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我干什么了?” 拒绝:“你干什么你会不知道?!” 陆平眼睛瞪着天花板回忆了片刻,似乎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于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那你想怎么着?” 拒绝无奈地噘起嘴:“做都做了还能怎么着?不过总得给点补偿吧?” 陆平:“怎么补偿呀?” 拒绝:“给钱。” 陆平笑了起来:“一夜情还要钱?没听说过!” 拒绝:“说什么呢?什么一夜情?真要找一夜情,也不会找你呀!也不瞧瞧你那长相!” 陆平斜着眼:“那你干吗跟我回家?” 拒绝:“要不为了钱,我才不来呢!” 陆平:“那你想要多少钱?二百五够不够?” 拒绝:“你这不是骂人吗?” 陆平:“那你说多少?” 拒绝:“起码也得五百吧?” 陆平:“那不等于骂你两次吗?” 俩人正为赔偿的事争执,大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陆平直起身体喊了一嗓子:“谁呀?” 门外人的回答那是相当的有中国特色——“是我!” 关于这点,真是很奇怪!无论天南海北,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是小学没毕业还是海归博士后,在敲门时遇到别人问“谁呀”的时候,回答都是“是我!”不信你去看,决没有一个报上自己名字的,似乎中国人都对自己的名字羞于启齿。怎么没有人研究研究这里面的科学道理呢? 门外说是我,但陆平实在想不起来这个我是谁,只好穿上衣服下床去开门。这一开门不要紧,原来来的竟然是他以前的女朋友马嘉,陆平说了声“你先等等!”就关上了门,提着大裤衩急急忙忙跑回卧室,将地上的衣服扔给拒绝。 “你先上阳台躲躲!快!” 拒绝把衣服抱在胸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你?” 陆平三下五除二将她推到阳台上:“想要钱就别出声儿,我不叫你千万别出来!听见没有?” 拒绝说知道了。 “快蹲下!” 陆平一边嘱咐着,一边跑回去打开门。 马嘉进屋,四下里打量着。 “你干吗呢?这么半天?” “没,没干吗,收拾收拾屋子。” 马嘉把旅行包放到床上,冷笑着:“哼,你这屋子,收拾不收拾都那么乱!” 陆平奴颜婢膝地陪着笑脸:“你决定回来了?” 马嘉没好气地回答:“我只是回来拿衣服,马上就走。”说着,走到衣柜前,拉开门,把里面的女装一件件扔在床上,然后重新叠好放进旅行包里。 陆平还不死心:“为什么?难道你就一点儿不爱我了吗?” 马嘉:“我曾经爱过,但现在我发现这种爱是没希望的。” 陆平:“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马嘉:“这么多年我给你的机会还少吗?可你哪次珍惜了?每次嘴上都说得好好的,到最后还不是老样子?!” 正说着,拒绝衣着不整地突然从阳台上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厕所。“我,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马嘉惊讶得合不拢嘴:“她是谁?” 陆平:“她?……” 马嘉不等陆平编出故事,便自嘲似地摇摇头:“我也是,干吗那么认真?!反正我们现在也没关系了,你爱跟谁跟谁!” 陆平急得都快哭了:“不不不,有关系!你该管,该管!” 马嘉:“现在才这么说是不是有点晚了?” 陆平:“不晚不晚!我该死,昨天晚上我喝高了,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保证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马嘉拉上旅行包的拉链,提包往门外走。 马嘉:“每次你都这么说,这么多年说了也不知道有几百遍了,你不烦我还烦呢!” 陆平突然抱住她:“要是我不让你走呢?” 马嘉厌恶地推开他的胳膊:“你别这样好不好?” 陆平用身体挡住门,紧咬嘴唇,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陆平:“我就不让你走!” 马嘉用力推开他:“你要再不放手我就喊了,我要让楼上楼下的人都知道,让你以后在这楼里没脸见人!” 陆平无力地靠在墙上,松开了门把手。 马嘉:“顺便说一句,以后你别给我打电话!我不想再见到你!” 马嘉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摔门而去。 但是陆平的噩梦还没有完,马嘉走后,陆平坐在床边,一颗接一颗地大口地吸着烟。 拒绝这时温柔地靠过来,细声细气地问你现在是不是感觉特孤独? 陆平点点头。 拒绝:“特寂寞?” 陆平又点点头。 拒绝:“是不是特希望有人陪你?” 陆平深情地抚摸着她的胳膊:“有你陪在我身边真好!” 拒绝:“既然我这么好,你忍心不给我钱吗?!” 陆平气得差点把肝吐出来。 第5章 这时候,于翔已经出门买衣服和鞋去了。在一个服装市场,一家挂着“鞋霸”招牌的皮鞋店吸引了他的目光。 矮矮胖胖的女孩秋秋正和两个男青年刚子、柱子打情骂俏。 看见于翔推门进来,用一口外地口音的秋秋满脸堆笑地迎上去问:“大哥,您看什么鞋?” “我随便看看。”于翔沿着货架走着 秋秋热情地从货架上拿下一只漆皮鞋递到于翔眼前:“大哥,您看看这鞋怎么样?” 于翔:“这鞋……” 秋秋:“这鞋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又秀气又漂亮,大哥您是大学生吧?” 于翔看着她,不置可否。 秋秋:“反正您肯定是读书人,像您这种知识分子,就应该穿这种鞋。您穿上它,保证倍儿气派。而且这鞋它还有个优点,不用打油,脏了拿块布蘸点水一擦就亮了,跟新的一样。” 于翔:“这鞋多少钱?” 秋秋:“您先试试鞋,价钱嘛,好说。” 于翔接过鞋,坐在试鞋的椅子上。 秋秋热情地跪下帮于翔脱鞋。 秋秋:“来来来,我帮您穿。” 从没经历过这阵势的于翔有些慌张,忙说:“不用了,我自己来。”但秋秋仍然热情地要服务到底,就在两个人的拉拉扯扯中,新鞋穿到了于翔的脚上。 秋秋:“您站起来,走两圈,感觉感觉。” 于翔在货架边的镜子前走了几步,并从镜子里端详着脚上的鞋。 秋秋:“怎么样?感觉特好吧?俗话说,脚上没鞋穷半截。您看您穿上这鞋,人比以前更精神了。” 于翔:“这鞋多少钱?” 秋秋:“这鞋原价800多,打完折680。” 于翔:“680?能不能便宜点儿?” 秋秋:“行,没问题,您要诚心要,500您拿走。” 于翔:“能不能再便宜点?” 秋秋:“那您想多少钱要?” 于翔:“200怎么样?” 秋秋:“大哥,您可真会砍价。这鞋200您就想拿走?” 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刚子凑上来:“200?200您卖我得了,您有多少我要多少!” 于翔:“200不卖是吧?” 于翔坐下来,脱下新鞋,重新穿上自己的旧鞋。 秋秋:“大哥,您别着急走呀,咱们再商量商量?” 于翔抬腿要往外走:“就200,多一分我也不要!” 刚子一步跨到于翔面前,推了他一把。 刚子:“怎么着哥们儿,试完不买就想走?” 于翔:“你想干什么?” 刚子:“实话告诉你哥们儿,今儿个你要不买这鞋,就别想走出这店一步,不信你就试试!” 于翔:“哪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试过就得买?没听说过!” 刚子:“今儿个我就让你听说听说。别的店什么规矩我不管,我这儿就这样,试完你就得买,不买你别试!我们妹妹刚才都跪地上为您服务了,皇帝的待遇也不过如此吧?” 于翔:“我又没让她跪,是她自己要跪的。” 刚子:“甭管你让没让跪,反正我们跪了。你享受了皇帝的待遇,就得付出皇帝的代价。” 于翔:“你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刚子:“我就强买强卖了,怎么着吧?!” 于翔:“你要不讲理我也不讲理,我就没钱!” 于翔迈步就往前走。 刚子:“没钱就别走!” 刚子一把薅住于翔的一只胳膊,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柱子也抢上前按住他的肩头。 刚子:“我告诉你,你可别逼我动手,赶紧拿钱!” 于翔:“没钱!” 刚子:“嘿,小子,嘴还挺硬!” 刚子抓住于翔的两只胳膊,冲柱子一努嘴:“搜!” 柱子一手抱住于翔的腰,一手在他身上乱摸。 于翔拼命挣扎:“你们干什么,放手你们!” 刚子:“你老实点儿,别吃不了兜着走!” 柱子:“你给我拿来!” 柱子从于翔的裤兜里翻出了钱包,迫不及待地翻了起来,一边翻还一边骂。 柱子:“妈的,才这么点儿钱!” 于翔奋力扑过去:“你们把钱还给我!” 刚子:“去你的吧!” 刚子就势扯着他的胳膊往前一推,又抬腿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于翔立足不稳,摔到大街上。 两个人和秋秋哈哈大笑。 刚子:“小子,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 秋秋将于翔刚刚穿过的鞋和一只鞋盒子扔出门外。 柱子:“赶紧拿上鞋滚吧!” 于翔气得浑身发抖:“你们等着,我告你们去!” 刚子:“告?告什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天经地义,是吧?” 刚子冲柱子和秋秋一挤眼。 秋秋:“就是!我们又没犯法!” 秋秋和柱子嬉皮笑脸地附和着。 于翔吃了一个哑巴亏,有些颓丧地回到家。在家门口,他发现了大门边放着几袋垃圾,于翔虽然心情不好,但还是嘟囔了一声,“表哥也真是的,垃圾堆到门口就不知道扔。”然后,捡起几袋垃圾转身出了门。在厨房里煮方便面的夏冰看着他的背影,得意地一撇嘴说:“哼,算你聪明!” 而于翔的这个举动,无意中让夏冰对他的讨厌减少了几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影视作品拍卖会的日子。 拍卖会在一家稍微还有些档次的饭店举行。主席台上方拉着横幅,名为首届全国影视作品拍卖会。 主席台下,黑压压地坐满了不知真假的影视公司的老总和参加拍卖的作者。 身穿西装的于翔也正襟危坐其间,刘刚坐在他后面两排。 一名瘦小精干的男子意气风发地走上台。“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早上好。首届全国影视作品拍卖会现在开始,我是今天的拍卖师。下面我们欢迎这次拍卖会的主办单位华夏影视公司的总经理王宏先生讲话,大家欢迎!” 台下热烈鼓掌。 而这个时候,夏冰正背着手提包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溜达着。 拍卖师一上场,就神采飞扬地口若悬河。 拍卖师:“第1号作品,电视剧《超级网虫的100次网恋》。超级网虫亲身经历,妙笔生花展示网络世界的千奇百怪,真情实感演绎网络爱情的虚幻无奈。风格轻松诙谐,语言幽默搞笑,青春偶像加喜剧,底价20万,有出价的没有?”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在寻找第一个出价的人。 一个中年男子犹犹豫豫地举起手中的号牌。 拍卖师两眼放光:“好,12号先生举牌了!” 众人的目光刷地一下都集中到中年男子身上。这个人似乎非常紧张,额头上青筋暴突,牌子举到半空中,看看四周无人响应,迟疑了片刻,又缩回了手。 拍卖师看着他,也有些泄气:“他又放下了!看来还要再考虑考虑!” 众人大笑。 夏冰漫无目的地溜达着,无意中来到天堂鸟摄影室外。这个摄影室并不大,古铜色的大门上镌刻着许多斧凿的纹路,仿佛岁月侵蚀后的斑驳,流露出一股古旧的韵味。 两边的橱窗中,是整块油画的布景,秋天的白桦林给人以无限的遐想,一幅幅装裱精美、风格独特的丽人倩影点缀其中。 夏冰站在门口,目光被橱窗中的作品所吸引。 而这时,拍卖会还在不冷不热地进行着。 拍卖师:“第10号作品,电视剧《大漠奇侠》。民间传说改头换面,武侠名著重新演绎,绚丽多姿的西域风情亦真亦幻,江湖豪杰的恩怨情仇感人肺腑,故事曲折跌宕,武打设计出神入化,底价30万,有出价的没有?” 一个大胖子刷地举起手中的牌子,用一口河南口音吼道:“40万!”那架势不像参加拍卖会,反而很像在菜场买猪肉。 拍卖师大吃一惊,嘴乐得都快到腮帮子了:“37号先生出价40万,有跟进的没有?” 大胖子挥舞着猪蹄似的肥手,使劲煽动周围的人:“你们快出价,不然就买不着了!”那样子,简直就跟抢猪肉毫无二致。 会场上骚动起来,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但并没有第二个人举牌。 拍卖师:“40万一次,40万两次,成交!37号先生,请您到隔壁房间,工作人员将马上与您签约。” 大胖子站起身,茫然地瞪着拍卖师:“签约?签约是啥意思?” 拍卖师:“就是签合同!” 大胖子:“签合同干啥?” 拍卖师:“就是表明您要买这部作品呀!” 大胖子:“叫俺买?俺不买!俺哪有钱?!” 拍卖师:“没钱您叫什么价?” 大胖子:“不是俺要叫,是俺的小舅子,就是这部戏的作者他让俺叫的。他说俺先叫个高价,其他的人怕买不着就会出更高的价,这样他的作品就能卖个好价钱!” 拍卖师脸色青紫,气得咬牙切齿:“这不胡闹吗?保安,把他给我轰出去!” 这个时候,夏冰已经和一个叫李欣的女孩坐在了天堂鸟摄影室里。 摄影室并不大,一面墙上订着一块巨大的白布,白布前架着几盏聚光灯。旁边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摄影作品。 夏冰和李欣坐在屋子的一角,面前摆着几大本摄影集。 李欣岁数与夏冰相仿,长发披肩,身材清瘦,与丰满的夏冰有着不同的气质。 李欣翻开其中一本,仔细为夏冰做着介绍。 李欣:“这些都是我们摄影室的作品,我们主要以拍摄人物为主,我们的摄影师还得过全国摄影奖呢!” 夏冰掏出纸巾擦着脸:“你们这里怎么这么热?” 李欣陪着笑脸:“我们的空调这几天坏了,不过已经找人修了,估计一会儿就能好!亚光,你快点,这儿有客人呢!” 里屋传来亚光的声音,“你们再坚持会儿,马上就好!” 夏冰有些不高兴:“要不是看你们拍的东西还可以,我才不来呢!” 李欣脸上不好意思地红了一下:“您说的没错,像我们这儿别的不敢说,技术那可是一流的。” 夏冰:“你们这儿套照怎么算?” 李欣翻看着摄影集:“您看像这种现代版的吧,498一套,这种属于典雅版,998一套,要是像这种精装版的,1698一套。我觉得现代版就挺合适您的。” 夏冰斜眼看着她:“你是不是怕我没钱?” 李欣:“瞧您说的,绝不是那意思!我是觉得按照您的身材、长相和气质,现代版更能体现您的美!” 夏冰:“我是什么样我还不知道?!要照就照最好的,既然来了,还怕花钱?!” 李欣:“只要您喜欢,我们没意见。那服装是您自己带还是我们给您提供?我们这儿有免费的服装,您可以看看!” 夏冰:“当然我自己解决!穿你们的服装怎么能体现我的特点?” 拍卖会那边,终于轮到了于翔的作品。 拍卖师:“第35号作品,电影《千年不变心》,流传千古的凄美爱情,现代观念的全新演绎。夫妻情、朋友情、君臣情,环环相扣。爱情戏、战争戏、神鬼戏,场场精彩。场面宏大,情节安排曲折起伏,催人泪下,结局出人意料,底价10万,现在开始竞价!” 于翔神情紧张,双拳紧握,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滴,双眼在会场上搜寻着,仿佛要把买主一眼认出来。 一个瘦高个将号牌高高举起,似乎还怕人看不见,将牌子在空中不断扇动着。 拍卖师:“45号先生出价了,11万,有出12万的没有?” 瘦高个刷地站起来,用上海口音说:“你误会了,我刚才不是叫价!” 拍卖师:“那您是?” 瘦高个:“会前说好管饭的,现在都12点多了,什么时候开饭?我的肚子饿得呱呱叫了!” 会场上哄堂大笑。 拍卖师有气无力地敲响拍卖棰。 拍卖师:“上午的拍卖到此结束,散会!” 走出拍卖大厅的作者们跟随参会的来宾们向宴会厅蜂拥而去。 华夏公司的张主任站在门前,检查着每一个人,对有请柬的笑脸放行,而将作者们挡在门外。 刘刚问:“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第6章 就在于翔郁闷返家的时候,夏冰的心情却显得不错。在路边的一个报摊前,她大肆地搜罗着新出的各种时尚杂志。与此同时,陆平则在家里,哼着小调,像一只无头苍蝇满屋子乱窜,一会儿去厕所对着镜子捋捋头发,一会儿又跑回卧室,飞快地擦着脚上的皮鞋。 于翔提着一袋蔬菜推门进屋。 于翔:“哥,我回来了!” 陆平:“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走呢!” 于翔:“你出去呀?” 陆平:“不是出去,是出门。” 于翔:“出门?去哪儿?” 陆平:“我马上要去外地进货,这几天家里就交给你了。” 于翔:“那我送送你?” 陆平提起旅行包:“不用了,我打车走。” 于翔:“你去几天?” 陆平:“一个多星期吧。家里的长途我给掐了,我怕那丫头趁我不在狂打长途,你要打就上外边去。要是有人来收水电煤气费什么的,你先帮我垫上,回来我再给你。还有,你看着那丫头,别让她胡来,也别让她往家招人,省得人家说闲话。还有……” 于翔:“还有什么?” 陆平:“暂时还没想起来。有事你给我打手机。我走了。” 陆平摆摆手,匆匆离去。 于翔送他到门口:“你慢点。” 拍卖会毫无收获,但于翔却不想就此打道回府!基本上,每个来到BJ的外地人,都是不甘心空着手回去的。于是,找工作就成为当务之急。而对于一个在BJ举目无亲的外地人来说,要想找到工作,所能依靠的无非是网络和各种招聘报纸。但网络对于翔奢侈了些。陆平家连台电脑都没有,就更别提上网了。于是,最经济的找工作的办法就只能是去街上报摊买招聘类报纸。 于翔来到小区门口的报摊,把报摊上所能买到的各种招聘报纸一样买了一份。 回到家,夏冰正准备洗衣服,而要洗衣服,就必须先把洗衣机拖到厕所里。 陆平的房子是那种老式的居民楼,厕所的地面比客厅的地面高出一尺多。 夏冰吃力地推着洗衣机一步一步挪到厕所前,却对高高在上的厕所地面无可奈何,试了几次都搬不上去,气得她照着洗衣机踹了一脚,嘴里骂骂咧咧。 夏冰:“该死的,谁设计的房子?!” 于翔拿着一摞报纸进门来,见状一个箭步跨上前。 于翔:“让我来吧。” 于翔两手抬起洗衣机,一咬牙,将洗衣机搬进了厕所里。 夏冰冷冷地看着他,显得不以为然。 夏冰:“我可没让你帮忙!” 于翔显然没料到夏冰的反应,愣了半晌才耸耸肩道:“算我自愿行吗?!”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大约一个小时后,当于翔正趴在桌子上研究铺了一桌子的招聘报纸时,夏冰走过来敲了敲他的房门。 夏冰:“你可以把洗衣机搬回去了。” 于翔好像没听见一样,蚊丝不动。 夏冰:“我说你可以把洗衣机搬回去了。” 于翔缓缓转过头:“如果你想把洗衣机搬回去,有两个选择。一、请我搬;二、花钱请小时工。” 夏冰当然不会吃于翔的这一套。“爱搬不搬!”她硬梆梆地扔下一句话,端起装满洗好衣服的大脸盆上了阳台。 于翔看着夏冰的背影,撇了撇嘴,起身去了陆平的房间。 他走到电话前,拨着老家的电话。听筒里传出嘟的一声长音。 “通了。”于翔暗喜。 听筒里传出一个浑厚的男声:“对不起,您没有申请使用这种功能!” 于翔恍然大悟,一拍脑门。 于翔:“咳,我怎么忘了,长途给掐了。”说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号。 夏冰抱着一堆衣服站在门口。 夏冰:“喂,洗衣机你到底搬不搬?” 于翔:“你不是说随便我吗?我现在不想搬,就这么简单!” 夏冰:“你不搬洗衣机,我怎么洗澡呀?” 于翔:“反正你又不在洗衣机里洗,有什么关系?” 夏冰:“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去看看,我能洗吗?” 于翔故意漫不经心地走到厕所门口。 于翔:“怎么不能洗?” 狭小的厕所被洗衣机占去了一大块,剩下的面积被马桶占据着。 夏冰:“难道你让我站在马桶上洗吗?” 于翔:“那就是你的事儿了。” 夏冰:“那我请你把洗衣机搬出去行吗?” 于翔故意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你要这么说吧,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真正让夏冰和于翔关系改善是第二天发生的一件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是在邮局,夏冰在包装柜台前似乎准备寄什么东西,于翔从门口进来,手里拿着几张纸走向柜台,一眼看见了趴在柜台上的夏冰,本想和她打个招呼,但见夏冰似乎并未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便又打消了念头。 一个营业员问于翔要什么,于翔说要买一个牛皮信封。旁边的夏冰从手提包里拿出钱包和一盒磁带,对另外一个营业员说要包装一下。 营业员乙于是从柜台里拿出一个包装盒,说您用这个吧。 夏冰随手把钱包放在柜台上,有些笨拙地把压扁的包装盒折成方形,把磁带放了进去。营业员乙帮忙用透明胶条将包装盒封好。 营业员乙:“您去对面寄吧,包装费4块您也给他们。” 夏冰:“谢谢。” 夏冰拿着包装盒转身离开,将钱包遗忘在柜台上。 营业员乙:“小姐……” 营业员乙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小个子一把抓过钱包,一阵风似地冲出大门外。 于翔大喝一声:“站住!”说罢,如离弦之箭一般追了出去。 小个子从邮局里蹿出来,在马路上撒腿狂奔,于翔在后面紧追不舍。 小个子见甩不掉,突然一个急转弯横穿马路。 于翔刚想追,却被一辆急驰而来的大卡车挡住了去路。等大卡车开走后,已不见了小个子的踪影。 这边,夏冰走到邮寄柜台时才发现钱包没了,于是转身返回包装柜台。营业员乙告诉她,我刚才想叫你来着,一个小个子拿了你的钱包跑了,有个瘦高个儿追他去了。 夏冰看着门外,不知所措。 而邮局外的追逐已接近尾声。 小个子跑到一栋居民楼的拐角处,鬼鬼祟祟地四下里看看,见没人跟在后面,掏出夏冰的钱包,刚想把里面的钱拿出来,只见眼前飞过一个黑影,将他扑倒在地。 来的正是于翔,他三下五除二就将小个子的双臂反剪到背后,使他动弹不得。 这里必须交代一下,于翔虽然身材瘦削,但在学校时可是运动健将,并曾创下百米11秒的校记录。正所谓是,别看哥们瘦,骨头缝里都是肉! 小个子连声求饶:“哥们儿,别动手,有话好说!” 于翔:“你刚才偷的钱包呢?拿出来!” 小个子乖乖奉上钱包:“哥们儿,只要你放了我,钱全归你!” 夏冰在邮局等了半天,也没见到邮局大姐说的瘦高个,只得拉长脸回了家。于翔回到邮局,不见夏冰的身影,也随后回了陆平家。 回到家的夏冰并未消气,她犹如一头困兽在自己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并不时气呼呼地朝着桌腿和椅子踹上一脚。 客厅里,于翔手举钱包进了大门。 夏冰没好气地朝自己的房门猛踹一脚,门咣地一声撞上了,差点撞上于翔的脑袋。 于翔看看手中的钱包,做了个鬼脸,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儿,夏冰从自己的屋里出来,进了陆平的卧室。从噼哩啪啦的脚步声可以听出她的心情仍然很坏。 于翔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报纸,房间的门留着一条缝,透过这条缝,他可以掌握夏冰的一举一动。 夏冰走到电话前,刚想打电话,突然发现电话机下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放着自己的钱包。 夏冰拿起纸条,发现上面写着几行小字。上面写着——“这原本是你的钱包,一个偶然的机会落入歹人之手。后面的过程可以用一句峰回路转来形容,最后由我完璧归赵。” 夏冰打开钱包,数了数里面的钱,默默地向于翔的房间走去。 于翔知道夏冰在门外,故意转过身,背对着门,眼望窗外,似乎浑然不觉。 夏冰站在门口,嘴唇翕动着但却没说话,仿佛很为难。 于翔慢条斯理地说:“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将有可能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 夏冰犹豫半晌,鼓足勇气说:“谢——谢!” 晚上,于翔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门响了。 于翔起身一看,是夏冰。 于翔:“有事吗?” 夏冰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片刻:“你现在有空吗?” 于翔:“什么事儿?” 夏冰:“我的收录机不响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于翔:“我帮你看看吧,不过不一定修得好!” 于翔起身,跟着夏冰去了她的房间。 夏冰告诉他,刚才她正听着好好的,收录机突然“呲”的一声就不响了,带子也拿不出来。于翔奇怪,现在还有多少人会听收录机,何况是这么时髦的夏冰。夏冰解释说,她听的是铁带,是介乎于普通磁带和DAT带之间的一种磁带,它的音质比普通磁带好,保存时间也长,但价格又比通常当作母带的DAT要便宜。于翔听着夏冰的解释,频频点头,连声说长知识长知识,说完转身又出去了。夏冰问你干吗去,于翔答道,找工具。 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得心应手的工具,于翔便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趁着他聚精会神干活的时候,夏冰悄然走到他身后,将电风扇的头对准他,并把风力调大了些。 于翔的背上虽然没有长眼睛,但皮肤还是能感觉到微风吹拂的,他没有说话,偷偷咧了咧嘴。 夏冰有些急切地问:“怎么样,能修吗?” 于翔:“问题不大,这种机械故障我还应付得了。” 夏冰突然有些烦躁:“本来还想练练歌的,这下全完了!” 于翔:“要不你上我哥那屋去吧,他那儿有音响。” 夏冰:“这合适吗?” 于翔:“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是我哥!” 夏冰:“那好吧。” 夏冰去了隔壁,于翔望着她的背影,挤了挤眉毛。“谁叫我哥他不在呢!” 既然于翔说了可以去陆平的房间用音响,夏冰还真就不客气地去了,打开电视和音响,并且把声音放得很大。 像夏冰这种所谓的时尚女生,她们很少会注意自己的举动对别人的影响。在她们看来,这个世界上的好东西似乎都是为她们准备的,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这种个性,往好了说是直爽,往坏了说就是没礼貌。 但是夏冰不管,只要她想唱,她就要唱,而且还是大声地唱。就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想唱就唱,要唱得漂亮。 夏冰:“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味道,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 正在她摇头晃脑的工夫,于翔拿着改锥走进来。 于翔:“你的收录机没什么大毛病,就是磁头磨损太厉害了,明天我给你换个新磁头估计就行了。” 夏冰回头,对他妩媚地一笑。这也是他们见面以来她第一次对他微笑。“你要没事坐会儿听听我唱歌吧?” 于翔有些吃惊,也有些不自然:“不,不打扰你吗?” 夏冰:“不打扰。” 于翔在沙发上坐下。 夏冰又开始歌唱。 于翔在她忘情投入的瞬间,端详着她。这也是他第一次能有机会安静地,仔细地,甚至是放肆地打量她。如果不带任何偏见地说,夏冰的容貌和身材都是相当打动人的。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夏冰的尾音已经落下。 夏冰:“怎么样?我唱得好吗?” 于翔猛然回过神:“什么?你说什么?” 夏冰似乎也发现了于翔的走神,而这样的走神对她来说似乎也是家常便饭了。如果这样的走神来自一个她们讨厌的人,可能换来的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而假如这样的走神来自一个她们并不讨厌的人,换来的就可能是一个嫣然的微笑。现在的于翔,就是如此。 夏冰:“我问你,我唱得好吗?” 于翔:“好。” 夏冰:“怎么好?” 于翔:“都,都好!” 夏冰又是一笑,似乎她也正在等待这样的答案。生活往往就是这样,当有的人问你意见的时候,他们或许并非是想听什么真正的意见,可能只是希望听到赞扬,不管这赞扬是真心的还是违心的。 第7章 于翔对夏冰坦白说,其实我不太懂音乐。夏冰笑笑,也在沙发上坐下来。 于翔:“你在这里有亲戚吗?” 夏冰:“没有。” 于翔:“你们家就你一个吗?” 夏冰:“我还有个姐姐。” 于翔:“那她一定叫夏雪吧?” 夏冰:“为什么?” 于翔:“冰雪应该是在一块儿的嘛。” 夏冰:“才不是呢!我姐叫夏清。” 于翔:“以前我们上中学的时候,有个同学姓尚,高尚的尚。当时我们就开玩笑说,将来他要是有了孩子,起名字可就简单了。” 夏冰:“为什么?” 于翔:“因为可上的东西太多了,像什么上学、上班、上车、上楼,要是实在什么都上不去,就只能上火了!” 夏冰:“你们可真够坏的。” 于翔:“男生可不就这样?那会儿我们在一块儿的时候老是互相起外号!” 夏冰笑笑:“可不是,我们班的男生也坏着呢!上学那会儿,不是弄个青蛙什么的放在女同学的书包里,就是上课的时候往前面的人背后贴纸条,写着‘我是大坏蛋’什么的。” 于翔:“都一样。听我哥说你是东北的?” 夏冰:“是呀,那你呢?” 于翔:“我也是东北的。” 夏冰:“那咱们是老乡了,你是东北哪儿的?” 于翔:“长春。” 夏冰:“哦。” 于翔:“你呢?” 夏冰:“我是辽宁的。” 于翔:“辽宁大了,具体呢?” 夏冰:“大石桥。” 于翔:“大石桥?” 夏冰:“你知道?” 于翔:“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这个地名儿挺逗的。你们那儿以前是不是有座很大的石桥?” 夏冰:“谁知道,反正都那么叫呗!……,哎,你来这儿干吗?旅游?” 于翔:“就算是吧。你呢?” 夏冰:“我想当歌手。” 于翔:“在你们家那儿不能当歌手吗?” 夏冰:“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歌手?不是那种唱歌厅的歌手,是出专辑开演唱会的那种歌手。” 于翔:“简单的说就是歌星?” 夏冰:“那你觉得我行吗?” 于翔:“老实说我对音乐不太懂,但我觉得你能行。” 夏冰:“为什么?” 于翔:“感觉。”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两个人说说笑笑就到了深夜。 于翔有些坚持不住了先回了自己的房间,夏冰又练了一会儿才关掉电视和音响,拖着疲惫的脚步往自己的房间走。 经过于翔房间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但是什么也没听见,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突然,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床上跳起来,跑到桌前,打开化妆包,从里面拿出一支化妆用的棉签,小心翼翼地夹在房门和门框之间,脸上随之露出诡异的微笑。“哼哼!” 一夜无话,转眼到了第二天早上。 当灿烂的太阳已经明亮得有些刺眼的时候,夏冰才从睡梦中醒来。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然后懒洋洋地坐起来,呆呆地环视着屋里的一切,当她的目光落到门上时,突然来了精神,一骨碌掀开被子,从床上爬到门口,仔细端详着。 昨晚的那支棉签依然塞在门缝里。 夏冰怪叫一声,一个后仰倒在床上,手舞足蹈。 “这小子还挺绅士!” 而这个时候,于翔已经去了华夏影视公司。 除了他和和刘刚,还有许多参加拍卖会的作者们,将华夏公司的门口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作者甲质问张主任说,这次拍卖会没有一件作品成交,你们怎么解释? 张主任面不改色,似乎早已准备好一套说辞。“这只能说明你们的作品离市场的要求还有相当大的差距。” 刘刚问:“那你们的组织工作就没问题了吗?收了那么多钱,结果拍卖师只是三言两语地简单介绍一下,前后不到一分钟,有什么用?你们能保证每个老总都仔细看过所有的本子吗?” 作者乙帮腔:“就是,明摆着就是骗钱嘛!” 众人纷纷嚷嚷说,退钱!我们要求退钱! 张主任挥手让大家安静,“听我说说行吗?说实话我也挺同情你们的,也知道你们创作的艰辛。但是,在你们来登记的时候,我们已经跟大家说了,我们只保证向影视公司推荐,不保证一定能成功,不信你们可以再去看一下拍卖须知,我们并没有欺骗大家嘛!” 作者甲:“那你还叫我们来干吗?” 张主任:“这次拍卖会是我们公司涉足影视领域的初步尝试,虽然会上没有一件作品成交,但公司通过这次活动结识了各位来自天南海北的作者,也算是一大收获嘛。今后不仅我们公司的影视剧拍摄需要大量的作品,另一方面,我们仍然愿意利用我们的关系向其他同行推荐你们的作品,简单地说,就是做大家的代理。” 刘刚:“是免费的吗?” 张主任:“当然不是免费的,现在都是市场经济了嘛!” 作者乙:“说了半天不还是想蒙我们钱吗?!” 张主任:“话可不能这么说。想当初,你们来参加拍卖会也是自愿的,没人逼你们吧?再说我们公司通过这次拍卖会吸取了不少的经验教训,所以在以后的代理中,我们将采取多层次、多渠道、多角度的立体推荐办法,综合报刊、电视、网络等多媒体的优势,力度之强前所未有,机会之大也是前所未有的!大家可不要错过呀。” 刘刚:“那费用是多少?” 张主任:“每部作品每年500。平均算下来,一天还不到一包方便面的钱。” 与骗子们的理论自然再次无果而终。与骗子们描绘的空中楼阁相比,今后的生活可是实实在在的。 于翔问刘刚有什么打算?是准备回家还是……,刘刚苦笑着说,他现在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不过就算有路费,他也不打算回去。 于翔问为什么?刘刚说我这次出来是瞒着我媳妇的,现在花了一大笔钱却一无所获,回去我怎么交代? “那您准备怎么办?” “我想先凑合找个工作,等站稳了脚跟再寻找机会。这里的大影视公司多,不像我们家那边,什么都没有。你呢?有什么打算?” 于翔说:“跟您一样,先找工作。” 于翔回到陆平家的时候,夏冰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见于翔推门进来,告诉他有一个叫什么VNP的公司,通知他明天去面试。 表情本来有些沮丧的于翔听到这个消息,精神稍微一振。 于翔:“是吗?谢谢你!” 夏冰:“你怎么了?病了?” 于翔:“没有,可能这几天太累了吧。哦,对了,我买了个新磁头,什么时候给你换上?” 夏冰:“不用了,我又买了个收录机。” 于翔:“那原来那个呢?” 夏冰:“我扔了。” 于翔:“扔了干吗?卖给收破烂的还能给几十块呢。” 夏冰不以为然地一撇嘴:“至于吗?我又不是没钱。” 于翔苦笑:“是啊,你有钱!” 随后的几天,于翔奔波于几个通知他面试的公司,与各种各样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懂行的不懂行但装作懂行的人过招,但结果并不太乐观。有的是专业不对口,有的是专业对口了薪水又不合适,好容易专业和薪水都合适了,于翔的外地户口又成了问题。虽然国家已经不对本地企业招用外地员工有什么限制,但几十年的户口制度已经让本地人对外地人有了一种天然的不信任感。在有些企业的眼中,似乎外地人就只能从事建筑工地上扛大包的工作,稍微需要些技术的工作是不能让外地人来做的。 于是,于翔得到的回答稍微客气点的说让他回家等消息,有的则直接告诉他剧场关门——没戏。 就在于翔一次次带着苦涩的微笑面对招聘企业的拒绝的时候,夏冰的心情却明显很不错。 当于翔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的时候,夏冰突然从自己的房间蹦出来,双手藏在背后,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夏冰:“你回来了。” 于翔瘫软在客厅的沙发上。 夏冰:“我有礼物送给你。” 于翔有些诧异:“礼物?给我?” 夏冰捧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布。 夏冰:“请笑纳。” 于翔更加诧异:“这是什么?” 夏冰:“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翔把布展开,原来是条围裙。 于翔:“这是什么意思?” 夏冰:“以后我负责买菜,你负责做饭,这叫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于翔:“今天你去外边吃吧,我没胃口。” 夏冰:“没胃口?为什么?” 于翔:“喂小米!” 但于翔没想到,他说不做饭给了夏冰一个奢侈的理由。有的人以享用别人的钱为乐,有的人花自己的钱与花别人的钱一样快乐,甚至为了花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夏冰就是这样的人,她们心眼不坏,只是在花钱上没有什么计划,他们有钱的时候很乐意与人分享,所以没钱的时候也希望分享别人的钱!让别人分享自己的钱很容易,而分享别人的钱有时候就不那么容易了。 在快餐厅,夏冰毫不犹豫地说要请客,然后便很不客气地买了一大堆吃的,狼吞虎咽起来。而于翔,面对这些美食,却显得心事重重。 夏冰对于翔的异常举动十分奇怪:“你怎么不吃?不饿吗?” 于翔:“你吃吧,别管我。” 夏冰:“你怎么了?有心事?” 于翔沉默。 夏冰:“你到底怎么了?有话你说嘛,也许我能帮你呢?” 于翔:“我,我想请你帮个忙。” 夏冰:“只要我能帮得上,说吧。” 于翔:“你能不能借我点儿钱?” 夏冰:“多少?” 于翔竖起一根手指。 于翔:“这么多,行吗?” 夏冰:“一万?” 于翔摇摇头。 夏冰:“不会是10万吧?” 于翔:“哪有那么多,就1000。” 夏冰:“没问题,回家我拿给你!” 于翔:“谢谢。” 夏冰:“不过,我可是有条件的!” 于翔:“什么条件?你要放高利贷?” 夏冰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黑社会呢?!” 于翔:“那什么条件?” 夏冰:“你明天没事儿吧?” 于翔:“好像没有,你有事儿?” 夏冰:“你明天陪我去买衣服吧?” 于翔:“买衣服?” 夏冰:“对呀,我想拍点艺术照,没衣服怎么行?” 于翔:“怎么突然想起拍艺术照了?” 夏冰:“我给几家唱片公司打过电话,他们让我先把样带和照片寄过去看看。” 于翔:“看来有希望。” 夏冰摇摇头:“谁知道呀,现在想当歌手的人太多了!” 于翔:“不过我觉得你行。” 夏冰:“又是感觉?” 于翔笑笑。 夏冰:“你再不吃可就没了!” 于翔:“没了再买,你说的有钱出钱!” 第8章 买完东西,从商场里出来,于翔手里已经是小包摞大包,而夏冰则眉飞色舞、两手空空地跟在旁边。 于翔:“你这哪儿是逛街呀,简直就是抢劫。” 夏冰妩媚地冲他挤挤眼:“所以才让你陪着嘛。有你这好劳力,不用白不用!” 于翔:“我就那么惨?不但让你用还是白用!” 夏冰一撅嘴:“那怎么了?想让我白用的人多的是,你不干有人干!” 于翔撇撇嘴:“真有那样的人,我看也是别有用心!” 夏冰歪着脑袋打量着他:“那你呢?你有什么用心?” 于翔:“我不是有求于你吗?” 夏冰:“就这么简单?” 于翔:“那是,谁都像你思想复杂?!” 夏冰瞪起眼:“你说谁思想复杂?” 于翔:“我复杂,行了吧?” 夏冰:“哼!” 夏冰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于翔有些意外:“这么近还打车?走着回去也就半个小时。” 夏冰:“反正也花了多少钱。” 于翔:“那不也是钱吗?” 夏冰:“那怎么了?反正我又不是没钱!” 于翔:“你的钱还不是你们家的。” 夏冰:“那又怎么了?我们家的钱我不花谁花?” 于翔无奈地摇摇头:“还是你厉害!” 回到家,于翔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剧本,于是又给华夏公司的张主任去电话。于翔在电话里说自己是《千年不变心》的作者,问华夏公司做代理的事情是否已经开始,张主任一听有鱼要上钩,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说早已经开始,随时可以去签约。 于翔这边刚挂上电话,夏冰就在隔壁尖叫起来。 夏冰:你干吗呢?还不过来帮忙? 于翔赶忙放下电话,跑到她房间,只见床上扔了一大堆衣服,夏冰正手忙脚乱地把它们折叠起来,分别放进一个个手提袋中。 夏冰瞥了一眼冲进来呆头呆脑站在一边的于翔说:“你还愣着干吗?还不帮忙?” 于翔:“太夸张了吧?拍照带这么多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逃难呢!” 夏冰白了他一眼:“你才逃难呢!” 来到天堂鸟摄影室,夏冰便进化妆间化妆去了。 摄影棚里,助理大毛和小刚在一头长发的亚光指挥下,不断地调整着布景和灯光的角度。 于翔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茫然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显得有些不自然。通常,人在感到尴尬的时候,时间总是显得过得很慢。好在大毛、小刚和亚光都在忙着,没人注意到他。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化好了妆的夏冰从化妆间里款款而出,另类的造型和性感的服饰为她平添了几分神秘与妩媚。 化妆师站在她身边打量着自己的作品,啧啧称赞:“小姐,你的皮肤真好,像你这么好的皮肤,真的很少见。” 夏冰微微一笑,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 亚光:“小姐,你过来挑挑音乐吧。” 夏冰有些不知所措:“挑音乐?” 亚光看都不看她一眼,自顾自地摆弄着音响旁的一堆CD。 亚光:“以前很多客人来拍照的时候,老想着怎么表现自己的美丽,刻意地去摆一些自以为与众不同的造型,结果出来的片子一看就显得特假,所以后来我就想着能不能用音乐让他们放松下来,以便将他们最生动、自然的状态表现出来。” 夏冰看了他一眼,走过去翻看着CD。 夏冰:“你这儿的音乐还挺多。” 亚光:“没事儿我自己也听听。” 夏冰:“那你最喜欢谁的歌?” 亚光:“像迪克牛仔、布瑞安·亚当斯那一类的,比较有沧桑感的。” 夏冰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亚光,发现在他古铜色的脸上留着往昔岁月的些许痕迹。 亚光觉察到夏冰的目光,一转身走开了。 挑了好音乐,布好了光,拍摄便开始了。 摄影棚里回荡着布瑞安·亚当斯沙哑而有磁性的歌声。 夏冰站在聚光灯下,不断变换姿势,摆出一副副造型,或活泼、或冷酷。 亚光:“对对,很好!不要看镜头,对了!就这样!” 亚光手拿相机,时而弯腰,时而跪地,敏捷地按动快门,捕捉着她每一个魅力散发的瞬间。 于翔站在一旁,似乎被夏冰无法阻挡的青春活力深深吸引。 李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 李欣:“她真漂亮!” 于翔略微回头,看着她笑笑。 于翔:“你也很漂亮。” 李欣脸一红:“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人。” 于翔:“第一个是谁?” 李欣朝亚光努努嘴:“他。” 于翔:“他很酷!” 李欣笑笑:“但没你帅。” 于翔:“干这个挺有意思的,又好玩儿,又赚钱。” 李欣:“那是以前,现在干的人太多了,竞争太激烈。” 于翔:“是啊,现在干什么都不容易。” 李欣:“你是干什么的?” 于翔:“你看呢?” 李欣:“看不出来。” 于翔:“你觉得呢?” 李欣:“应该是跟文化有关的吧?” 于翔:“就算是吧。” 李欣:“什么叫就算是?到底干什么的?” 于翔:“坐家。” 李欣吃惊地:“你是作家?” 于翔:“不像是吧?” 李欣:“没有。作家挺好的,我看报纸上说现在作家都拿版税,一本书弄好了就能挣个十几万几十万。” 于翔:“那是他们,我不行!” 李欣:“为什么?” 于翔:“没事儿干整天在家坐着,你说能挣钱吗?” 李欣哑然失笑:“这么个坐家呀?!” 拍完艺术照,离夏冰的明星梦又进了一步,按说她应该高兴,可是回到陆平家不久,又出了问题。因为她的男朋友来电话了。接到这个电话,夏冰的心情立刻从艳阳高照掉进了冰天雪地,哭丧着脸来到于翔的房间。 此时的于翔,正趴在桌前,仔细研究着报纸上的招聘启事。 夏冰两眼直勾勾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床上。 “你怎么了?”于翔关切地看着她,莫名其妙。 夏冰一言不发,嘴唇紧咬着,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到底怎么了?” 夏冰一言不发,放声大哭。 “有话好好说嘛,你哭什么?!” 夏冰趴在床上,哭得惊天动地。 “出什么大事儿了?” “我老公不要我了!” 于翔目瞪口呆:“你,你结婚了?!” 夏冰抹了一把眼泪:“你才结婚了呢!” 于翔:“没结婚哪儿来的老公?” 夏冰:“男朋友不行啊?!” 于翔:“男朋友是男朋友,老公是老公,两码事儿嘛!” 夏冰:“我就叫老公,你能怎么着?!” 于翔:“行行行,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于翔低头继续研究报纸。 夏冰忿忿地咬着嘴唇:“他不要我,他竟然不要我!” 于翔头也不抬地问:“他为什么不要你?” 夏冰:“他反对我到这儿来当歌手,说我要是不回去,就和我吹!” 于翔:“那你就回去呗!” 夏冰:“我还什么都没干呢,回去算什么嘛?!” 于翔:“要不你让他来这儿?” 夏冰:“他才不会来呢!他在大连那边一个月能挣好几万,来这儿干吗?” 于翔:“你们俩一个不肯回,一个不肯来,那可怎么办?” 夏冰:“所以我才来找你嘛!” 于翔:“这种事儿我也帮不上忙呀!” 夏冰:“谁让你帮忙了?” 于翔:“那你找我干吗?” 夏冰:“我就是想让别人知道我是多么多么地爱他,可是他却让我特别特别的伤心!” 于翔:“既然这样,你们干脆分手得了!” 夏冰:“都这会儿了,你还说风凉话!……,你就不能不看你那个破报纸?!” 于翔把目光从报纸上移开,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夏冰:“你别像个木头似地坐着好不好?!人家这么伤心,你也不知道安慰两句?!起码也得借个肩膀让我靠靠吧?!” 于翔坐到夏冰身边。 于翔:“好吧,好吧,要哭就到我肩上哭吧!” 夏冰:“这好像是一句歌词儿!” 夏冰泪眼婆娑地看着于翔,嚎啕大哭。 夏冰这种女生有个特点,高兴起来晴空万里,难过起来暴风骤雨。既然是暴雨,就有个特点,那就是来得迅猛,去得迅速。夏冰经过半天的开闸放水,心中的怨气已经消除了大半,因此声音慢慢小了,流量慢慢少了,只是由于惯性的原因,还在嘤嘤抽泣着,就仿佛疾驰中的汽车,虽然踩下刹车,但还要滑行一段距离。 而无论是暴雨倾盆还是细雨缤纷,于翔一直都默默地陪在一旁,也可以说是无所事事地坐在一旁。而这,又无疑让夏冰有些不满。 夏冰:“傻看着干吗?你就不会给人家拿条毛巾?” 虽然夏冰的话语像是呵斥,但反而让一直在旁边手足无措的于翔有种翻身得解放的感觉,于是他赶忙起身跑进厕所。 夏冰:“拿我的!” 于翔说知道,很快便拿来了毛巾递给夏冰。 于翔:“好了好了,都哭了大半天了,也该歇会儿喘口气儿了吧?” 夏冰接过毛巾擦着眼泪。 夏冰:“就是,我干吗为他哭?!” 于翔:“就是,你这么漂亮,还怕找不着人爱?” 夏冰:“我非得找个比他强的,让他后悔死!” 于翔:“没错儿,这世界谁离开谁不行?!” 夏冰:“今天晚上我请你喝酒,你去不去?” 于翔:“喝酒?去哪儿喝?” 夏冰:“酒吧呗!” 于翔:“酒吧,那多贵呀?!” 夏冰:“你就知道贵贵贵,你就不会说点儿别的?你不去我一个人去,我要出了事儿,你可得负责!” 第9章 于翔走了,夏冰躺在床上还是怨气难消。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半天,她还是决定要打电话狠狠地骂骂那个负心狼。于是就拨通了电话。电话响了半天,传出的不是她想骂的那个人的声音,而是一个嗲声嗲气的女声。 女声告诉夏冰,说她拨打的电话已经呼转到秘书台,问她要不要留言。 夏冰气呼呼地说:“如果他要跟我分手,就让他去死!” 女声温柔依旧:“对不起小姐,骂人话不能呼!” 夏冰想了想:“那就让他见鬼去!” 女声依旧温柔:“对不起小姐,这还是骂人话。” 夏冰急了,提高嗓门:“这也不能留那也不能留,那什么能留?” 女声沉默片刻,不急不恼:“小姐您还留言吗?” 夏冰:“那就让他去见上帝吧!” 就在夏冰在电话里骂人的工夫,于翔来到了力仁文化公司。这是一个在许许多多的写字楼里随处可见的无数个小公司中的一个,就连办公室的格局也毫无新鲜之处。 一个大开间里,一边是打了许多隔断的办公区,一边是几个小房间,房间的门上分别写着制片人、机房、会议室和财务部。靠近大门的地方是秘书陈晨的位置,于翔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打电脑。 陈晨:“先生,你好,有什么事儿吗?” 于翔:“我是来应聘的。” 陈晨:“哦,早上是你打的电话吧?” 于翔:“对。” 陈晨:“你跟我来。” 陈晨领着于翔走向制片人的办公室。敲门之后,推门而入。 房间里,一个尖嘴猴腮、带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斜靠在沙发上,两脚放在窗台上,面朝窗外正闭目养神。 陈晨走到大班台前,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张总!” 张大江闻声转过身来,双眼微睁,口齿含混地问:“有事儿吗?”明显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陈晨一指于翔:“有人应聘编导。”转身又对于翔一指尖嘴猴腮:“这是我们张总。” 于翔微微一鞠躬:“张总您好!” 陈晨带上门退了出去。 张大江斜着眼打量了于翔一番:“你带材料了吗?” “带了。”于翔说着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大牛皮信封,然后从中拿出一叠材料放在桌上。 张大江懒洋洋地翻了两页材料,依然斜眼看着于翔:“你以前干过编导吗?” 于翔有些结巴:“干,干过!” 张大江:“在什么栏目?” 于翔被问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他远不用那么紧张。因为,张大江的这个问题简直就是屁话。虽然中国的电视业没有美国发达,没有英国发达,没有法国发达,没有日本发达,但中国却有着比任何一个国家都多的电视台,甚至小到一个县、一个区都有自己的电视台,据说总数超过3000家。把这些电视台的所有栏目加在一起,简直就是天文数字,随便说一个,张大江肯定不知道,也就不会露出破绽。但于翔是老实人。老实人的特点就是并不因为对手的不同而选择不同的答案。 其实张大江似乎也并不关心于翔以前是否干过编导,在什么栏目干过。于翔后来才知道,在张大江眼中,不管你高矮胖瘦,不管你好看难看,不管你干过没干过,不管你有经验没经验,只要你来应聘,你在他眼中就是新人,就得从试用期干起,就得接受他开出的条件。其实不仅是张大江,很多公司的负责人都是这样。而他们之所以还要在面试时问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问题,是为了显示他们的专业,是为了让来面试的人有压力,这样才能以尽可能低的价钱雇用到真正能干的人才。在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问了一大堆不着四六的狗屁问题之后,张大江对于翔说你跟我来。 张大江带于翔来到的是公司的机房。 机房里,4台编辑机靠墙一字排开,旁边还放着用于非线性编辑的电脑和音箱等物。 一个身材敦实的中年人正坐在编辑机前看片子。于翔后来知道他叫李国立。 张大江领着于翔走进来,指了指编辑机。 张大江:“你们以前是用的这种机器吗?” 于翔有些紧张,低着头:“呃,差,差不多。” 张大江顺手从编辑机上抄起一盘小BETA带。 张大江:“这是我们的编导以前拍的素材,你看一下,然后根据这些素材编一个5分钟的短片。” 屋外突然传来陈晨的喊声。“张总,电话。” “你先编着,编好了叫我。”张大江说着离开了。 于翔打开带盒,从里面拿出带子,琢磨了一会儿,将带子小心翼翼地塞进编辑机里,监视器上出现了一个定格的画面。于翔看着编辑机上的一排排按钮,不知道动哪个才好。 老李看着他友善地笑笑。 老李:“来应聘的?” 于翔:“呃。” 于翔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手在编辑机上摩挲着,无意间碰了一下一个黑色的大旋钮,监视器上的图像动了起来,但很快便停了下来。这使于翔信心大增,于是他按顺时针的方向转动大旋钮,图像飞快地走了起来。于翔有点兴奋,又试探着往逆时针的方向转动大旋钮,图像便飞快地往后退。于翔按住大旋钮左右来回转,图像便一会儿进一会儿倒。 老李看着他好奇的样子,禁不住摇摇头。 老李:“小伙子,你干吗把带子来回倒?” 于翔如同芒刺在背,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我,我找感觉,找找感觉。” 张大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起电话一听,原来电话是他的小情人打来的。张大江的脸色顿时便难看起来。“怎么是你?不是告诉你不要随便往这儿打电话吗?有事儿打我手机!说吧,什么事儿?” 在张大江接电话的工夫,于翔还在跟编辑机较劲。 无论他按编辑机上的哪个按钮,图像都看不出有任何变化,这使他有些气馁,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老李的眼睛。 老李:“小伙子,哪儿人呀?” 于翔:“东北的。” 老李:“哦,是吗?我还在东北插过队呢。” 于翔:“北大荒?” 老李:“不是,一个小地方,你可能不知道,白城。” 于翔:“白城我知道,离我们家不远。” 老李:“你们家在哪儿?” 于翔:“长春。” 老李:“哟,那咱们能算半个老乡了。我在那儿待了5年呢。” 于翔:“是嘛?其实,我爸妈也是在BJ上完大学后分到我们那儿去的。” 老李:“这么说,咱们得算多半个老乡了?!” 于翔:“也许吧。” 老李站起身走到门口,向外边看了看,关上门,走回于翔身边,严肃地问:“小伙子,这屋里现在没别人,看在多半个老乡的面子上,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没干过编导?” 于翔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老李:“其实,你刚才来回倒带子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这儿的编导有几个刚来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会,都是边干边学,现在也都干得不错。不会不要紧,关键是要虚心。你们年轻人脑子活泛,学什么都快,只要肯用心,没有什么学不会的。” 于翔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希望,态度诚恳地说:“那您能看在多半个老乡的面子上帮帮我吗?” 老李坐到编辑机前,熟练地操作起来。 老李:“我帮你编没问题,但你得在旁边认真看!” 于翔:“行,我一定认真学!” 此刻,张大江正坐在自己的电脑前,百无聊赖地玩着五子棋。其实,在他上班的时间里,大多数时候都是无所事事的。明明无所事事还要让下属看起来无比繁忙,这就是大多数中国老板的管理之道。 正在张大江聚精会神的工夫,于翔走了进来。“张总,片子编完了,您过去看看吧。” 张大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这么会儿就编完了?” 张大江随于翔回到机房,老李给他拉过一把椅子,张大江倒是不客气,一屁股坐下,一手托腮,斜眼看着监视器里的图像。看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斜眼看着于翔问道:“你知道你这片子有什么问题吗?” 于翔显得十分紧张地摇摇头,两只手在身前紧紧地绞在一起。 张大江:“结构比较松散……” 于翔的额头开始冒汗。 张大江:“时间顺序有点儿乱……” 于翔的脸上黑一阵黄一阵。 张大江:“总之编导意图不够清晰!” 于翔的脸如同死灰一般难看。 张大江:“不过那些都是经验问题了,好在你技术上没出什么错儿。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可以来试试的。” 于翔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粗气。 张大江:“我们公司现在做的一档节目叫作《热线追踪》,它主要是通过暗访的方式做一些深度报道,有正面的也有反面的。这个节目每周在市台7频道播出两期,每期30分钟。新来的编导都有3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之内没有基本工资,做多少片子拿多少钱。每期片子30分钟,每分钟片酬一百五,也就是说做一期片子,你能拿到4500块,一个月做两期就有9000块,做得越多拿得越多。” 于翔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灿烂。 张大江:“不过,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刚才说的都是片子不出问题的情况下你能拿到的钱,万一你的片子有问题,比如不能按时交片、声画不对位、画面或者声音有问题等等,都要按公司的规定扣钱,具体的规定你待会儿可以问一下陈晨。” 于翔:“陈晨是谁?” 张大江:“就是刚才那秘书。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于翔:“我还有一个小问题。” 张大江:“什么问题。” 于翔:“我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张大江:“下个星期一。” 于翔仿佛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救星的翻身农奴一样,兴高采烈地去找陈晨办手续。 陈晨此时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看着一本时尚杂志。 于翔走过来,对着陈晨半鞠了个躬。 于翔:“张总让您帮我办一下手续。” 陈晨抬起头,脸上带着微笑。 陈晨:“怎么?面试通过了?” 于翔:“大概是吧。” 陈晨:“我早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于翔:“你怎么知道?” 陈晨:“感觉呗!” 陈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员工登记表。 陈晨:“你带身份证了吗?” 于翔:“带了。” 于翔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放在桌上。 陈晨瞟了一眼身份证,惊叫起来。 陈晨:“你是外地的?” 于翔浑身一激灵,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一半。 于翔:“怎么?外地的不行吗?” 陈晨无所谓地耸耸肩。 陈晨:“谁说不行?!我也是外地的!你填表吧。” 于翔伏下身,在桌子上填表。突然,一个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他抬头一看,来人竟然是刘刚。刘刚也是来办手续的。 刘刚看见于翔也是一愣,随后俩人都笑了起来,共同感叹这世界真小! 古人云,人生四大乐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于翔和刘刚在力仁公司的再次重逢,也可以算是他乡遇故知。既是乐事,自然免不了庆祝一番。于是从力仁公司出来后,俩人便相约去了一家小饭馆。推杯换盏之间,俩人不知不觉都有些喝高。进去的时候还是光天化日,出来的时候已经灯火阑珊。 俩人勾肩搭背,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踉跄而行。 刘刚说:“小,小于,我,我比你大几岁,叫你小,小于,你没意见吧?” 于翔回答:“没,没关系!” 刘刚:“小于,我,我跟你说,咱,咱们都是外地的,找个工作不,不容易!要好好干,多,多挣钱!我还要,要把我老婆接过来享受享受!” 于翔点头如鸡啄米:“对!你,你说的对!” 刘刚:“我,我要多挣钱!挣好多,好多钱!” 于翔:“对,挣好多,好多钱!” 这个时候,夏冰正坐在陆平家客厅的椅子上,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房门。 于翔推开门进来,因为脚下没站稳,整个人撞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夏冰噌地站起来,迎上去,埋怨地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于翔打了个嗝,喷出一股酒气。 夏冰:“你喝酒了?” 于翔:“对。” 夏冰生气地板起脸:“我等你大半夜,你却跑出去喝酒?” 或许是喝多了酒,于翔似乎并未意识到夏冰的不悦:“我,我高兴!” 夏冰:“有什么可高兴的?” 于翔:“我,我找到工作了。” 夏冰:“找到工作有什么了不起,谁还没上过班呀?!” 第10章 陈晨领着于翔走到一个隔断里,指着座位说:“这儿就是你的座位。” 于翔打量着座位,望着桌上堆着一堆杂物,有些不知所措。 陈晨似乎觉察出于翔表情的变化,不以为然地笑笑,指着杂物说:“这都是以前那个人留下的,你收拾收拾,能用的你就留下,不能用的就扔。” “那以前坐这儿的人呢?” “走了。” “为什么?” “老张觉得他不行呗!” “咱们老板是不是要求很高?” “也许是吧。反正这儿人员流动挺大的,想呆长可不容易,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我还有事儿,先过去了,你需要什么东西,呆会儿去我那儿填个单子,我给你拿。” 陈晨走回前台,于翔望着她的背影,表情渐渐沉重起来。 于翔的工作就这样开始了。 天底下的公司其实都差不多,不管是什么行业的。上班时间做的无非就是这样几件事——在自己的座位上聊天,在别人的座位上聊天,打听公司里的八卦。其中,在会议室里的聊天,美其名曰开会。 于翔上班的第一天,就赶上了公司全体会。 既然是全体会,来的人自然很齐,张大江、陈晨、于翔、老李、刘刚以及其他编导和摄像师都来了,大家围坐在会议桌四周。 张大江自然要率先发言,官方称呼叫讲话。“今天,有两个新来的同事加入我们的队伍,大家欢迎!” 众人纷纷鼓掌。 张大江:“你们做个自我介绍吧。” 刘刚和于翔互相看看。 于翔:“刘哥,你先来吧。” 刘刚站起来,冲大家微微鞠了个躬。 刘刚:“大家好,我是刘刚,文刀刘,刚毅的刚,四川人,请大家多多关照!” 于翔也站起来,冲大家鞠了个躬。 于翔:“我叫于翔,干勾于,飞翔的翔,东北人,今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谢谢!” 众人再次鼓掌。 力仁公司的会有个特点,那就是简短。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的工作效率高,主要是没什么可说的。基本上就是大家各自报一下自己的选题,张大江听了点头或者摇头。点头的就可以去进行,摇头的就要重新构思,然后就各自准备去了。老人都知道张大江的为人,不会说多余的话,以免祸从口出。新人跟大家都不熟,自然也不会多话。 从会议室出来,老李和于翔一前一后走进了编辑机房。于翔回头看了看外边,关上了门。 “老李,谢谢你!” 老李故作不知地笑着看着他:“谢我什么?” 于翔:“谢谢你那天帮我,让我找到这份工作。” 老李在编辑机前坐下,大度地摆摆手。“咳,这不算什么。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实话告诉你,进这个公司并不难,但要想留下来却不容易,想干得好就更难了。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于翔:“我知道了。……,老李,我能不能看看以前咱们节目的资料,我想学习学习。” 老李指指身后的柜子,站起身。 老李:“都在里面,你想看就拿,看完放回去就行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于翔:“您慢点儿。” 于翔目送老李出屋,从柜子里抽出一盘录像带,坐在编辑机前,用手摩挲着旋钮,低头沉思着。 6 对于很久没上班的人来说,第一天上班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一天就混过去了。就在于翔兴冲冲地回到家的时候,闯祸了。 当时夏冰正坐在房间的床沿上削梨,房门突然被于翔推开了,一边推门他一边叫了一声:“我回来了!” 夏冰忽然一走神,小刀不听使唤地朝着她的手指扎去,疼得她下意识地叫了起来。“哎呀!” 于翔听见叫声,急忙冲进来。“你怎么了?” 夏冰把手藏在身后,一副不屑的样子。“不用你管!” 于翔一把拽过夏冰的手,鲜血正从划破的伤口里渗出来,他想也没想,便将划破的手指放进自己嘴里吮吸着。“书上说口水有消毒的功能。” 夏冰满不在乎地看着他。“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于翔:“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是我不对!” 夏冰装在无所谓地抬头望着天花板。 于翔:“我诚心诚意地请求你的原谅!” 夏冰睁大眼睛,瞪着他,一言不发。 于翔把嘴凑近夏冰的耳朵,压低声音:“如果你实在不原谅我,我也没有办法!” 夏冰白了他一眼:“德行!” 接下来于翔借口出去了一趟。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行动便有了几分诡异。一个人躲在厨房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夏冰进来说要洗手,于翔急忙弯腰挡住她的视线,一边伸开双手好像在保护什么,一边让她上厕所洗去。 夏冰似乎也觉察出几分异常,问他:“你在干吗?神神秘秘的?” 于翔:“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上厕所去洗吧,拜托!” “搞什么鬼?!”夏冰撇撇嘴,悻悻离开。 天黑以后,不知道吃什么的夏冰半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贴着创可贴的手指出神。 于翔出现在门口,敲了敲门。 夏冰转了个身,把背对着于翔。“进来就进来呗,敲什么门呀!” 于翔两只手藏在背后,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就这样,别回头啊!” 于翔轻轻地将生日蛋糕放到桌上。 夏冰:“不看就不看,看你能捣什么鬼?!” 于翔:“再坚持一会儿,这就好了!” 于翔关上灯。 “你干吗关灯呀?!”夏冰惊叫一声,从床上噌地一下站起来,蛋糕上跳动的火苗映入她的眼帘。 于翔:“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夏冰脸上现出了惊喜的表情,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于翔:“我拣过你的钱包,里面有你的身份证。” 夏冰:“原来你是特务。” 于翔:“先别管我是不是特务。许个愿吧!” 夏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于翔:“吹蜡烛吧!” 夏冰噗地一口气将蜡烛全部吹灭。 于翔打开灯。“到底是唱歌的,肺活量真大呀!” 夏冰得意地笑:“那是!” 于翔将蛋糕盒里的塑料小刀递给夏冰,“切蛋糕吧!” 夏冰:“怎么切?” 于翔:“随你便!” 夏冰:“真的随我便?” 于翔:“当然。” 夏冰:“哼哼,你可别后悔!” 夏冰诡异地笑着端起蛋糕。 于翔:“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想干这个!”夏冰将蛋糕整个扣在于翔脸上,一边开心地大笑起来。 于翔:“讨厌!这么贵的蛋糕,你就这么糟践了?!” 夏冰:“这是对你昨天晚上气我的惩罚。” 于翔脸上粘满了奶油,两手像盲人一样在空中胡乱扑腾着。 于翔:“那你就不会用别的方式吗?这么贵的蛋糕,好几十呢!” “我喜欢!怎么着?瞧你那样儿,真好玩儿!”夏冰两手叉腰,笑得直不起身。 “你想玩儿是吧?”于翔将脸上的奶油胡噜下来,往夏冰的头上、身上抹去。“那就一起玩儿吧!” “你讨厌!讨厌!”夏冰抡起胳膊朝于翔打去,一边咯咯笑着倒在床上。 于翔:“许你玩儿就不许我玩儿?!” 于翔拣起地上的蛋糕往夏冰身上抹去。 夏冰拼命挣扎。“来人啦,救命呀!非礼呀!” 7 结束了一片狼藉的蛋糕大战,收拾完屋子,夏冰施展从做厨师的前男友那里学来的一招半式,整了几个小菜。虽然是简单的小菜,在昏黄台灯的照耀下,倒也显得色香味俱全。 于翔拿出和蛋糕一起买来的红酒,给夏冰和自己倒上,然后举起酒杯。“祝你生日快乐!干杯。” 夏冰也举起酒杯说:“谢谢!” 于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夏冰却只抿了一小口就把杯子放下了。 于翔:“你耍赖!我都干了,你为什么不喝?” 夏冰:“我是女的嘛!” 于翔:“难道你没听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夏冰:“难道你没听说过感情浅,舔一舔吗?咱俩的关系还没到那种程度,所以只能舔舔。” 于翔:“歪理。” 夏冰:“给我说说你的爱情故事吧?” 于翔:“为什么?” 夏冰:“我想听。” 于翔:“那我还想听你的呢!” 夏冰:“你是男生嘛,你先说。” 于翔:“女士优先,你先说。” 夏冰:“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于翔:“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夏冰:“那我也要听。她漂亮吗?” 于翔:“不是很漂亮,她是学理工的,学理工的漂亮女生不多。” 夏冰:“为什么学理工的女生好看的不多?” 于翔:“我怎么知道?这得去问她们。” 夏冰:“后来呢?” 于翔:“后来因为毕业不能在一起,我们就分手了。” 夏冰:“有什么浪漫的回忆吗?” 于翔:“好像没有吧?也就是一起上上自习,一起看看电影,一起上图书馆什么的。” 夏冰一脸失望:“没劲!这也叫谈恋爱?” 于翔:“那怎么才叫谈恋爱?” 夏冰:“总得有点什么特别的吧?” 于翔:“你有过吗?说来听听!” 夏冰:“你想知道?” 于翔:“当然!” 夏冰:“你能保密吗?” 于翔:“当然!” 夏冰诡异地一笑:“我也能!” 于翔:“你比我更没劲!喝酒耍赖,连这个也耍赖。” 夏冰:“书上说,要想保持你对别人的吸引力,就得让他们觉得你神秘。” 于翔:“你这么知道你对我有吸引力?” 夏冰有些得意地盯着于翔:“我对90%以上的男人有吸引力!” 于翔:“看来你还挺自信!” 夏冰:“那是!要没这点自信,还敢当歌手?” 花开两头,各表一支。那边陆平已经到了南方好几天,经过好几个线人的引荐,在穿越了记不清几条胡同后,陆平终于被一个小个子男人领到了一个地下盗版仓库。 第11章 选题报上去了,也通过了,按说应该高兴,但于翔却像母鸡踩在电门上——麻爪了!人往往就是这样,做梦的时候信心百倍,真的要开始做了,才发现问题一堆。对于从来没拍过片子的于翔来说,怎么制定拍摄计划,都有哪些东西需要准备,上哪里去找那些骗子,如果找不到怎么办?这些问题像大山一样挡在于翔面前,想一想都头疼。 当于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思的时候,陈晨端着一杯水从他旁边走过。“祝贺你呀!” 于翔一头雾水:“祝贺我?祝贺什么?” 陈晨:“你第一次报选题就通过了,还遭到了领导的表扬。” 陈晨的话让于翔有些愕然:“领导表扬我了吗?” 陈晨摇头晃脑地学着张大江说话的模样:“你没听他说吗?呃,这个选题嘛,倒还值得一拍。这就是表扬你呢!” 于翔有些哭笑不得:“这就叫表扬啊?!” 陈晨:“那你还想怎么着?你还指望他像电影里的汉奸那样,说高,实在是高?!他很少表扬人的,对你这就算不错了。好好干吧。” 于翔无奈地点点头:“谢谢。” 虽然思考毫无头绪,但下班时间还是很快来到了。于翔只得收拾东西回家。 回到陆平家,于翔推门的时候,被无精打采坐在客厅里抽烟的陆平吓了一大跳。 陆平坐在桌前,一手支着头,一手拿着香烟,不时嘬上一口,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桌上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冒了尖儿。 于翔吃了一惊:“哥,你回来了!” 陆平眼皮都没抬:“呃,你出去了?” 于翔弄不清陆平为什么不高兴,但敏感的他马上把陆平的不高兴与自己的寄人篱下联系起来,因此他马上说道:“哥,我找到工作了。” 谁知这个消息仍然没能改变陆平的状态,他仍然把头埋得很低,仿佛一只虾米似的哦了一声。 于翔这下有点慌张,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紧张地走到桌前,弯下腰,看着陆平:“哥,你怎么了?” 陆平抬头看了于翔一眼,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于翔:“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陆平:“我不是病,是发愁!” 于翔:“发愁?发愁什么?哥,你有什么事儿就说出来吧,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呢?” 陆平愣愣地看着于翔:“我说出来你真能帮我?” 于翔:“那还用说?咱们是兄弟嘛!” 陆平咬咬牙,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 陆平:“翔子,不是哥哥狠心,哥哥也是实在没办法。” 于翔:“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陆平:“恐怕你不能继续在这儿住下去了!” 于翔吃了一惊,猛然一愣:“为什么?” 陆平:“这次我上外地,托熟人介绍了一个大货主,谁知道他的货全是他妈的假冒的,全让工商给没收了!好几万块呀,眨眼就没了!” 于翔:“那您应该去找他们呀!让他们退钱!” 陆平:“上哪儿找去?人全逮进去了!” 于翔:“那你打算怎么办? 陆平:“还能怎么办?人总得吃饭吧?我一没本事,二没关系,也只能在房子上打点主意。我准备把这房子装修一下,开个门做生意!所以,只能委屈翔子你搬走了!” 于翔心情沉重地点点头:“我懂了!” 陆平:“你可千万别怪哥哥!” 于翔叹了口气,直起身。 于翔强作欢颜:“哥,你放心,我不会的!” 在这个城市里,除了陆平,于翔可以说是举目无亲,现在陆平让他搬走,他唯一能想到的可以帮自己的人便是丁力。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当他拨通丁力电话的时候,听筒里传出的正是丁力的声音。虽然几年没见面,于翔还是马上听出了丁力的声音,但丁力并没有马上意识到来电的是于翔,因为宿舍的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即使有,陆平家的号码对他也是陌生的。 但他听说电话那头是于翔的时候,声音陡然高了上去。“于翔,你在哪儿呢?” 于翔:“在BJ呀。” 丁力有些不高兴,觉得老朋友没有在第一时间通知他:“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 于翔:“来了有好一阵了。本来想给你个惊喜,谁知道去你们学校找你,你同学说你出去玩儿去了,我还以为你乐不思蜀了呢!” 好在丁力不是小心眼的人,何况是于翔这个多年的死党,所以他的心情马上就阴转晴了:“哪能呀,学位尚未拿到,同志仍需努力,我哪能不回来呀!怎么着,这回准备在这儿扎根了?” 于翔:“是呀。” 丁力:“工作怎么样?” 于翔:“刚找了一个。” 丁力:“干什么的?” 于翔:“电视节目编导。” 丁力:“编导?你干过吗?能行吗?” 于翔:“干是没干过,不过可以先试试,再说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先干干再说吧。” 丁力:“那你现在住哪儿呢?” 于翔:“还能住哪儿?在我表哥这儿,不过很快就住不成了!” 丁力:“为什么?” 于翔:“我表哥想把房子用来做生意,所以我只能搬走。” 丁力:“你表哥也真不够意思!这不是见利忘义吗?连亲戚都不认了?” 于翔:“他也有他的难处。” 丁力:“那你打算怎么办?” 于翔:“还没想好,可能先找个旅馆吧。” 丁力:“别找旅馆了,搬我这儿来吧。” 于翔:“搬你那儿?行吗?” 丁力:“没问题,别的忙咱帮不上,一张床还是能找到的。” 丁力的话让于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砰然落地,对于现在两手空空的于翔来说,如果找到一个不花钱的住处等于一个月又多挣了好几百,何况他现在还一分钱没赚着呢。“那我什么时候去找你?” 丁力:“明天下午吧,你在我们宿舍楼下等我。” “好吧,明天下午见。”于翔挂上电话,信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窗外灯火通明,远处楼顶上的霓虹灯不断闪烁,散发出无声的诱惑。但于翔的心情却很复杂,常言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但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即使你只想取一瓢饮,即使你只想要九牛一毛,有时候也不可能!古人云,天下广厦千万间,没钱你也住不上一间。古人又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古人再云,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当然,陆平的逐客令不是只发给于翔的。他既然能对自己的表弟痛下杀手,当然也不会对夏冰网开一面。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在改革开放的年代,外地女生嫁给BJ男人的现象越来越普遍。但这个需要有个前提,或者是为了钱,或者是为了户口,或者是为了感情。但夏冰和陆平之间,似乎哪个都够不上。虽然在夏冰入住之初,陆平并非没有动过心眼,但夏冰可瞧不上陆平。无论身材、长相和钱包,陆平都入不了夏冰的法眼。所以,她也难免被陆平扫地出门了。 按夏冰的本意,她是想租个楼房的。但一打听,很多出租人都要一次收一年的房租,虽然夏冰在于翔眼中是有钱人,但其实那些钱也并不是她自己的,而且来BJ这么些天,只出不进,也花得差不多了,要一下子拿出一万多两万块,对夏冰来说也并是件容易的事。因此,万般无奈之下,她也只能先选择旅馆过度几天,等家里寄钱过来。 在陆平家附近就有一家叫爱家的旅馆,外表看起来还并错!反正是过度,夏冰也觉得没有必要去到处考察,先住下来再说。而帮她搬家的重任,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于翔身上。 于翔陪着夏冰来到爱家旅馆的时候,正是中午人少的时候。 值班室里,坐着一个体型魁梧的女服务员,后来于翔他们知道她叫王姐。说是坐着,其实不如说是趴着更合适,因为她靠在服务台后面,一手支着脑袋昏昏欲睡,脑袋频频做自由落体运动。 夏冰把手里拎着的几只大纸袋放在地上,轻轻敲了敲服务台。 夏冰:“大姐。” 王姐沉浸在睡梦中,毫无反应。 于翔只好提高嗓门又喊了一声:“大姐!” 王姐醒了过来,睡眼朦胧地看着他俩。 王姐:“什么事儿?” 夏冰:“还有房间吗?” 王姐突然来了精神,眼睛瞪得像杭州小笼包:“有,有!” 夏冰:“单人的有吗?” 王姐轮番打量着夏冰和于翔,脸上露出暧昧的微笑。 王姐:”单人间的床太窄,俩人睡有些挤,你们还是开个双人间比较好,我可以给你们优惠点儿。” 夏冰:“不用了,就我一个人。” 王姐:“那他呢?” 夏冰:“他不住这儿。” 王姐顿时拉下脸:“那我可得丑话说前头,既然开单人间那就只能住一个人,外人不许留宿。” 夏冰厌恶地瞥了她一眼。“知道了。” 跟着王姐在旅馆里溜达了一圈,夏冰挑了间看着最亮堂、最干净的,于翔帮她把东西放好,俩人分别的时候也快到了。 午后的爱家旅馆后花园,只有知了在吱吱叫着夏天。回廊上耷拉着爬藤植物的枝叶,阳光透过它们的缝隙洒在地上,遮蔽了一些暑热。 夏冰和于翔慢步走来,在回廊下边水泥石板上坐下。 夏冰深埋下头,把两手夹在腿中间。 “你走了,我在这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看你说的,我们不是还在一个城市里吗?” 夏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忧郁。 于翔看着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本身他也不是花言巧语、会讨女孩子喜欢的人。 夏冰问他:“你会经常来看我吗?” “会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不许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每个星期至少来三次。” 于翔:“两次,就两次。” “每次至少待够三个小时!” “那我不是成三陪了?——三个小时的陪同?” “我不管,你答应不答应?” “好吧,我答应。” 夏冰的眼圈突然有点儿发红。 “我能在你的肩膀上靠一会儿吗?” “靠吧,你想靠就靠吧。” 夏冰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于翔,轻轻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于翔微微一笑,做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不过,我可是要收费的哟!” 夏冰:“收吧,只要能让我多靠一会儿!” 离开了夏冰,于翔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去找丁力。说是全部家当,其实只有他从家里带来的几套衣服,以及一些个人用品。这些东西,用一个大旅行包装就足够了。当然,旅行包也是他从家里带来的。 早年间,人们,其中多是大学生自己,喜欢把自己叫做天之骄子。但对于很多闯都市的外地大学生来说,天之骄子很多时候跟外地来的民工并没有多大的区别。都是一样的背着大包,带着一样茫然的表情,说着一样的外地方言。区别可能只在于衣服上少几个泥点,脸上多了副眼镜。如果不带眼镜,泥点又多几个,跟民工确实还不太好区分。 好在等了不长时间,丁力就出来了。只见他左胳膊夹着被子,右胳膊夹着褥子,手里攥着一卷报纸,那样子比于翔还像民工。 丁力:“于翔。” 坐在丁力宿舍楼下的于翔闻声起立,转过头来。这一转头,先吃了一惊。 于翔:“你干吗呢?搬家呢?” 丁力:“这还不都为了你吗?” 于翔:“为了我?” 丁力歉意地笑笑:“真不好意思,忘了跟你说了。本来我是想让你住我对门那寝室的,那屋那小子上学期搬到校外住去了。但最近学校发了个通知,不许在校生去校外租房,这小子怕受处分,今天上午又搬回来了。” 于翔有些紧张:“那怎么办?” 丁力潇洒地一挥手,快步向前走去:“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丁力的学校在BJ的大学里算是大的,所以丁力带着于翔左绕右绕也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越走,于翔的心里就越发毛。 于翔:“你到底带我去哪儿?” 丁力:“怎么,还怕我把你带到荒郊野外给卖了?” 于翔:“那可没准儿!” 丁力一撇嘴:“卖你也得有人要呀!” 在经历了半个多小时的短途跋涉后,丁力带于翔来到了一栋教学楼外。 于翔有些奇怪地问:“你带我来这儿干吗?” 丁力嘿嘿一笑:“你的新家就在这里面。” 于翔愕然:“让我住教学楼里面,你没搞错吧?” 丁力:“你就放心好了,我自有办法。来,接着。” 丁力示意于翔接住被子和褥子,然后腾出手指指值班室。 第12章 一号教学楼的地下室跟其他大多数的建筑地下室没什么区别,顺着楼梯下来,走廊两边是许多房间,阳光顺着楼梯照下来,在楼梯口还算亮堂,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快到尽头的时候,即使是白天,不开灯,也会伸手不见五指。 于翔和丁力顺着楼梯走下来。 丁力:“刚才你的动作还真快!” 于翔有些无奈地说:“这不都是你逼的吗?!” 丁力走到一个房间前,掏出钥匙打开门,一偏头,“请!” 于翔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走进黑暗中。 丁力摸索着打开灯,荧光灯的光线照射到雪白的墙壁上,有些晃眼。 屋里除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别无它物。墙上开着一扇小窗户,一半露出地面,能透进微弱的光。 丁力:“怎么样?不错吧?” 于翔把旅行包放到桌上。 于翔:“你怎么会有这间房?” 丁力:“这间房本来是学校集邮协会的活动室,但集邮协会早已名存实亡,已经半年多没活动了,所以这间房也就闲置下来了。” 于翔:“那你怎么会有钥匙?” 丁力半开玩笑地冲于翔敬了个礼。 丁力:“忘了跟领导汇报了,本人是我校集邮协会的会长。” 于翔:“敢情你是以权谋私呀!” 丁力:“那又怎么样?我不跟你说了吗,以本人的权力,给你找张床还是没问题的。” 于翔四下里看了看。 于翔:“可是床呢?” 丁力:“放心,我早就替你想好了。” 丁力把胳膊下夹着的报纸放在地上摊开,一张张拼在一起,铺开一张单人床那么大的面积。 于翔:“就让我睡地上?” 丁力:“你还真把自己当领导了?凑合凑合吧!我这不给你铺上报纸了吗?你再把褥子垫在上面,不就挺好的吗?” 于翔:“是啊,是挺好的,跟睡在地上没什么区别。” 丁力:“睡地上有什么不好的?还省得你从床上摔下来呢。” 于翔:“可不是,想摔还没地儿摔呢!” 丁力:“其实住这儿挺好的,冬暖夏凉,而且这儿基本上没人下来,一天到晚特安静,你想写个东西、睡觉什么的,绝对没人打搅你。” 于翔:“那倒是。” 丁力:“不过有件事儿我得告诉你,按规定教学楼里是不让住人的,所以你进出的时候得加倍小心,千万不能让看门大爷看见。你要是被抓住了,咱俩都得有麻烦!早上要出去得等八点以后,晚上十点以前一定得回来,记住了?” 于翔:“知道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丁力:“没了,有事儿你随时去找我,这是钥匙,你拿着。记着房号,D06,别出了门回来找不着家!” 于翔:“对了,你们学校附近有卖旧自行车的吗?” 丁力:“你想买?” 于翔:“是呀,这样去哪儿都方便些。” 丁力:“学校南门外有一家,要不我陪你去?” 于翔:“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安顿好住处,于翔偷偷溜出教学楼,来到丁力说的学校南门外。南门外是学校附件最繁华的地方。各种小饭店和小商店一家挨着一家。但这些商店对于翔眼下都没有什么吸引力,他需要找的是卖旧自行车的。 卖旧自行车的商店与别的商店不太一样的是,在这个商店门前,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一群外地人模样的男男女女在商店门前来回溜达着,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进出商店的人。因为这个特征,再加上路人的指点,于翔没费多大劲儿就找到了。 还没等他走到门口,离着还有10多米远,就有一个小伙子靠了上来。这人身穿着白衬衣,但领口、袖口已经发黑,头发也脏得打绺。 白衬衣走到于翔身边,压低声音,用一口东北口音问道:“大哥,您买车呀?” 于翔瞥了他一眼,禁不住皱起眉头:“你咋知道我要买车?” 白衬衣有些得意:“俺们干这个多少年了,是不是买车的瞅一眼就知道!” 于翔:“你有车?” 白衬衣:“瞧您问的?没车咱上这疙瘩来干啥?” 于翔径直朝商店走去。 于翔:“我还是先上店里看看吧。” 白衬衣不以为然地一撇嘴:“行,您先看看去,看完您还得来找我。” 商店不大,灯光也不太明亮,一排排旧自行车沿着墙壁一字排开。几个顾客模样的在自行车轮子底下抬头查看着,两个店员打扮的在一边聊着天,有没有人买车似乎与他们无关。 于翔接连拿起几辆车身上挂着的标签,看了看,摇摇头又放下了。在店里呆了不到10分钟,他就出去了。 一见他出来,白衬衣先是不屑地一撇嘴,然后马上换了副笑脸凑上去。“怎么样大哥?没看上合适的吧?” 于翔:“你咋知道我没看上合适的?” 白衬衣没有接于翔的话头,挤出一副傻乎乎的笑容:“大哥,听口音您也是东北的?” 于翔:“是啊,咋了?” 白衬衣:“那咱们是老乡了!” 于翔:“老乡?老乡又咋了?” 白衬衣:“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好说话不是?” 于翔:“你刚才咋知道我没看上合适的?” 白衬衣:“那还用说?您要是看上了合适的,干啥不买?” 于翔笑笑。 白衬衣指了指商店:“我天天跟这儿蹲着,对他们还不了解?他们的东西又少,价格又高,还不让还价,有毛病的才买他们的车!” 于翔:“那你的车咋样?” 白衬衣:“我的车没话说,高中低档,啥样的都有。” 于翔:“真的要啥有啥?” 白衬衣:“我骗你有啥意思?” 于翔:“那你的车在哪儿呢?” 白衬衣一指马路对面的一家美发厅:“就停在那家美发厅前的护栏旁边,您看见了吗?” 于翔放眼望去,只见美发厅前的护栏上栓着一辆旧的女式自行车。 白衬衣:“您要有心要,就过去看看!” 于翔想了想,跟着白衬衣横穿马路走到美发厅门口。 白衬衣从屁股后面摸出一只拴着10多把钥匙的钥匙链,挑出其中的一把钥匙,打开女式自行车的车锁,将车支在人行道中间。 于翔:“你的钥匙还真不少。” 白衬衣:“没办法,这年头,卖一辆车的钱还不够买包烟的,不多干点咋行?您看这车咋样?” 于翔将车上下左右打量一番:“这车咋这么脏?旧的吧?” 白衬衣:“大哥您可真逗!您买的不就是旧车吗?要不您干啥上旧车商店?” 于翔:“可是这车也太旧了!我看骑上去就得散架。” 白衬衣:“不可能!这车看着旧,其实不旧,就是放在这儿的时间长了,上面都是掉的土,没事儿,掸掸就干净了!” 白衬衣用衣袖在车座和车身上一通胡噜,车身上的灰尘少了些,露出本来的颜色。 白衬衣:“怎么样,没骗您吧,这车少说也有八成新。” 于翔:“咋卖你这车?” 白衬衣:“120,您要真心想要,价钱咱好商量。” 于翔:“贵了点儿,而且又没有牌照。” 白衬衣:“有牌照哪能这个价?再说,您别光看价格呀!一分钱一分货,这车可是进口的,车座、车把都能升降。” 白衬衣说着把车把扳了90度。 于翔:“算了,你别费事了,我想要辆男车。” 白衬衣:“男车我也有,您跟我来。” 白衬衣看出于翔是真的想买车,当然不想让这块送到嘴边的肥肉跑了。听到于翔说想要辆男车,他马上又带着于翔来到一家小饭馆门前。 小饭馆门前人行道边的护栏上栓着一辆破旧的男式赛车。 白衬衣上前拍了拍车座,车座上腾起一股烟雾。 白衬衣:“这辆男式的,您看怎么样?” 于翔左右看看,显得仍然不满意:“这辆没有八成新吧?” 白衬衣:“这辆是旧点儿,但是便宜呀。您要真想要,60您骑走。” 于翔:“这车也没牌照,还这么旧,不会是用旧零件攒的吧?” 白衬衣:“您当这是汽车呢?这年头,有攒汽车的,没听说过有攒自行车的。攒自行车能挣几个钱?还不够搭工夫的!” 于翔:“那你这车都哪儿来的?” 白衬衣环顾四周,确信没人注意,这才把嘴凑近于翔耳边。 白衬衣:“实话跟您说了吧,这车都是有人专门给我送来的!” 于翔:“谁给你送来的?” 白衬衣警惕地一瞪眼:“您问这个干啥?” 于翔:“哦,没事儿,随便问问,我主要是怕这车质量有问题。” 白衬衣:“这您放心,质量绝对没问题!咱干这个四、五年了,又不是一锤子买卖,不讲信誉还成?” 于翔:“你还真行,做生意还真有一套!” 白衬衣:“那是!哎,大哥,这车您到底要不要?” 于翔:“我再想想。” 白衬衣:“行,等您想好了再找我。” 于翔:“我怎么找你?” 白衬衣:“您还上刚才那自行车商店门口呗!” 于翔:“那你要不在呢?” 白衬衣:“我一般都在,要是实在不在,您就给我打电话。” 白衬衣从衬衣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于翔。 白衬衣:“这是我的名片。” 于翔有些吃惊:“你还有名片呢?” 白衬衣:“瞧您说的,现在做生意的哪个没名片?不过您要是给我打,最好是这几天,过几天没准儿我就换号了!” 于翔:“为啥?” 白衬衣:“现在这生意不好做,干什么都得小心!” 于翔:“明白,明白,为了安全是吧?” 白衬衣:“还是您了解我们。” 离开了白衬衣,于翔决定去干自己的正事。什么正事?就是去火车站寻找利用易拉罐行骗的骗子。这几天虽然因为找房子、买车的事情耽误了几天,但这个事情他还是时刻放在心上的。因为这个事情能不能办好,将决定他的第一份工作能做多久。 既然当初是在火车上遇到的骗子,于翔还是决定先上火车站去转转。 火车站前的广场上,仍然充满了川流不息的旅客们以及视他们为猎物的拉客族。 于翔混在他们中间,闲庭信步般溜达着,眼睛却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人群。但转悠了半天,似乎并没有什么收获。他只得进一步深入虎穴,走进候车室。 中国的火车站通常都有个特点,那就是候车室的环境比站前广场还差。人多地方小,再加上环境封闭,首先空气就很不新鲜,汗臭味、脚丫子味,加上烟味,比公共厕所好不了多少。但厕所你只是呆一会儿,而候车室有时候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要是赶上当年南方大雪那样的天气,呆上个4、5天也是有可能的。再加上大人喊孩子闹,所以让那些想安静候车的人感觉反而更难受。 于翔从一排排座位间走过,座位上的旅客,或忙于吃东西,或忙于拜读各种非法小报,或忙于呼呼大睡,没有人注意他。这次,于翔用比在广场上还仔细的目光扫描着每一个角落。但不幸的是,他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他只好转战长途汽车站,寄希望于在此决一死战。 但是他的死战还没有开始,就发生了意外! 因为,他碰上了刘刚。准确地说,应该是背着旅行包站在他身后的刘刚发现了他。 这一意外的邂逅,让于翔的计划不得不暂时搁浅。俩人转身去了小饭馆。 在饭馆,于翔问刘刚怎么会出现在长途汽车站。 刘刚:“我去了一躺山西,去那边的几个非法小煤窑走了走。” 于翔:“怎么样?” 刘刚:“找了一些线索,基本上差不多了,你怎么样?” 于翔有些泄气地摇头:“唉!” 刘刚:“怎么了?” 于翔:“你说这事儿怪不怪?以前没做这行的时候,隔三差五还老能遇到个把骗子。现在你想拍个骗子吧?嘿,他们好像都人间蒸发了一样。就像坐公共汽车,你要坐的车吧,半天不来一辆,你不坐的车吧,它一辆接一辆地来。我今天从火车站到汽车站,转悠了一天,就愣没看见一个骗子。” 刘刚:“那你打算怎么办?” 于翔:“明天再去集贸市场和劳务市场看看,希望能有点收获。” 第13章 告别了刘刚,于翔像特务一样溜回了自己在一号教学楼地下室的卧室。 在不开灯就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里,他能做的只有两件事。其一是睡觉,睡不着的时候思考。而思考的内容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刘刚在小饭馆对他说的那句话。 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有自己为人处事的原则,但这些原则多半是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定下的,真的遇到人生的重大抉择的时候能不能遵照执行就是两回事了。于翔此刻遇到的就是坚持原则还是被迫变通的两难抉择。 虽然从内心里来说,于翔有一万个拒绝弄虚作假的理由,但是此时此刻,严峻的现实又不容他有太多的选择。虽然他相信大千世界,骗子万千,但此时此刻上哪里去找那些以往随处可见的骗子呢?就算好不容易遇到了,又怎么保证他们能按自己的意愿表演呢?要知道,这是自己的第一个选题,如果第一个选题都不能完成,公司还会给自己机会吗?如果失去这个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不仅意味着他来到这里以后所有付出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不仅要重新回到那种整天为了找工作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中,还有可能离自己来这里的梦想越来越远。虽然自己还没有从公司领到过一分钱,但至少现在这个工作听起来是体面的,而且收入也算可观。更重要的是,它与自己的梦想总算是同一个领域的,总比那些单纯为了糊口而找到的不着四六的工作更合自己的胃口也更能激发他的兴趣。无论如何,目前他是不能失去这个工作的。 想着想着,于翔在黑暗中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透过窗户射进来的阳光甚至还不如烛光亮,因此,于翔不可能是被阳光唤醒的。应该说,他是被鼓声给震醒的——“咚咚咚!咚咚咚!”一阵紧似一阵的激烈鼓点。 于翔一骨碌滚到了地上,哦,不对,不应该是滚到地上,因为他本来就睡在地上。精确地说,应该是从被子里滚到了被子外。他迷迷糊糊地揉着惺忪的睡眼,摸索着站起来,打开灯,扶着墙壁看看地面又瞅瞅天花板。 这鼓点首先给他的感觉是地震,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墙壁没有摇,房顶上的电灯也没有晃。 但是“咚咚咚!咚咚咚!”的鼓声还是接连不断地传来。 于翔把耳朵贴在墙上,发现鼓声是从隔壁传来的。他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打开门,探出头,发现隔了两间屋子有一扇门开着。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趴在门边偷偷朝里面一瞧,只见一个胖胖的男生正在里面抑扬顿挫地打着架子鼓,一边打一边旁若无人地高昂起头,完全沉醉在鼓声的节奏中。于翔后来从丁力那里知道他叫罗小帅。 就在这时,一阵紧似一阵的尿意从于翔的下半身传来,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确信小胖子没有发觉自己,便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门口溜过,无声地向楼上跑去。 经过在厕所一通扫射,于翔终于将身上的那点黄货抛售一空,那感觉是相当的清爽。但是回到自己的蜗居时,却发生了严重的意外。 从楼梯匆匆跑下来的他,与正要上楼的罗小帅撞了个满怀。 出于本能,于翔忙不迭地弯腰道歉,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 罗小帅则大度地摆摆手,回答说没事儿,没事儿,说完刚要往前走,又好像想起了什么。 罗小帅:“你等等!” 于翔这时似乎反应了过来,但是已经晚了,他被人发现了。他此时能做的就是像犯罪分子被抓获时常有的反应一样,一是拖延,一是装傻。 于翔:“有,有事儿吗?” 罗小帅:“你是什么协会的?” 于翔:“我?集,集邮协会的。” 罗小帅:“集邮协会的?我怎么不认识你?” 于翔:“我,我是新来的。” 俗话说置之死地而后生,窘迫的情况反而逼迫于翔急中生智。他决定反戈一击,变被动回答为主动发问,争取把罗小帅的思维打乱,然后乱中取胜。于是,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可是我知道你,你不就是那打鼓的吗?” 这下轮到罗小帅不好意思了:“打得不好,瞎打。”但是,他的疑问并未因此而消失。“可是我又老觉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于翔:“是吗?那可能是我长得比较大众化吧?” “可能。”罗小帅自言自语地点着头,上楼梯走了。 于翔望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皱起了眉头。 他估计的没错,问题并没有随着罗小帅的离开而解决。 另一边,在丁力的宿舍,他正坐在床边摆弄着一只崭新的吉他。桌上放着一本翻开来倒扣着的书,书名叫《我与溥仪》。 楼道里忽然传来罗小帅的尖叫。 罗小帅:“不好了,有小偷!” 丁力:“小偷,在哪儿呢?!” 听见喊声,丁力急忙把吉他放在一边,跳下床,跑到门口,朝走廊两边张望。 罗小帅有些沮丧地走进来:“我怎么知道在哪儿?!” 丁力:“不知道你说有小偷?” 罗小帅:“没小偷我的衣服怎么没了?” 丁力:“你放哪儿了?” 罗小帅:“挂走廊里了!” 丁力:“你能有什么值钱的衣服?!” 丁力坐回床上,继续摆弄吉他。 罗小帅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 罗小帅:“所以才说有小偷嘛!” 丁力:“丢就丢了吧,俗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罗小帅:“你说得轻巧,我哪有钱买新的?” 丁力:“你还没钱?你一个月光抽烟就花不少钱呢!” 罗小帅:“那是以前!从这个星期起我戒烟了!一个星期只抽一包!” 丁力:“一个星期抽一包还叫戒烟?” 罗小帅:“那抽几包才叫戒烟?!” 丁力:“一包都不抽才叫戒烟!” 罗小帅:“你没抽过烟你哪儿知道?!这事儿得慢慢来,猛然一下子戒掉容易得后遗症!” 丁力:“什么后遗症?” 罗小帅:“心慌气短!” 丁力:“我看你继续抽下去才会心慌气短呢!……,哎,对了,你怎么一天到晚老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 罗小帅:“你还不是一样?!” 罗小帅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不以为然。 丁力:“谁说的?只不过是你看见的时候我正好没事儿!” 罗小帅坐起来,拿起《我与溥仪》,翻了起来。 罗小帅:“这是你看的?” 丁力:“你别给我翻乱了,省得我到时候找不着头!” 罗小帅:“是这儿吗?” 罗小帅把书举到丁力眼前。书上印着一行小标题——选择爱人的新标准。 丁力瞥了一眼:“大概是吧!” 罗小帅把手缩回来,看着书上的标题。 罗小帅:“选择爱人的新标准?怪不得你老挑来挑去、举棋不定,原来是又有了新标准,你几个月换一个标准?” 丁力:“胡说,我的标准从来不换!” 罗小帅:“对,标准不换光换人!” 丁力:“放屁!” 要说年轻人就是好,什么好?记性好!打屁归打屁,末了还能想起正事。要是岁数大了,打屁完了正事也就忘了。罗小帅到底没忘记在地下室遇到于翔的事情。 罗小帅:“哎,对了。我刚才去教一的地下室了。” 丁力:“去就去吧,还跟我汇报?” 罗小帅:“谁跟你汇报?我是说我在那儿碰见一个人。” 丁力:“谁?” 罗小帅:“我要知道他是谁不就好了吗?关键是我不知道他是谁。” 丁力:“那你告诉我干吗?” 罗小帅:“干吗?他说他是集邮协会的。” 本来丁力一直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乱弹琴,罗小帅的这句话吓了他一跳,吓得他差点把手中的吉他扔了,脸色都变了。 丁力:“那,那他还说什么没有?” 罗小帅挠挠头:“他还说,他是新来的,别的就没说什么了。你怎么了?这么紧张?”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也因为罗小帅没有说出什么要命的内容,丁力送了一口气,坐回到床上。 丁力:“谁紧张了?!我是怕有人利用我们集邮协会的名义行骗。” 罗小帅:“就是嘛!我也觉得奇怪,你们集邮协会名存实亡都大半年了,什么时候又开始活动了?” 丁力:“那你觉得他像干吗的?” 罗小帅:“别是小偷吧?” 丁力:“要真是小偷倒没什么好怕的,地下室除了桌子椅子,有什么好偷的?” 罗小帅:“那还有我的鼓呢?” 丁力:“那么大的鼓,偷了也没法儿往外拿。” 罗小帅:“那倒是。” 为了消除罗小帅的警惕,丁力故意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挥挥手:“放心吧,没事儿!” 经过丁力一通忽悠,罗小帅的戒心终于小了些,又赶上吃饭时间到了,饭菜的香味到底比于翔是小偷还是不是小偷的问题更有吸引力,罗小帅的好奇心被馋虫一点一点吃掉了,从桌子里搜罗出几张饭票前往食堂去了。 鬼子虽然撤退了,但经过了刚才那一番惊吓,丁力却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他必须在皇军再次进村前,给八路送情报去。 丁力去的时候,于翔正盘腿坐在褥子上写着什么。听到有人敲门,他马上停下了一切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为的是不发出一点点声音。片刻后,他悄无声息地站起来,蹑手蹑脚地摸到墙边,轻轻地把灯关了,为的是造成屋中无人的假象。 丁力在屋外等了半天,既没看见开门,也不见屋里有人问话,觉得有些奇怪,按照罗小帅的说法,这会儿屋里应该是有人的,难道是吃饭去了。想到这里,他掏出手机拨打了于翔的号码,很快他就听见屋里传来手机的铃声。 于翔没料到手机会突然响起来,急忙下意识地按下挂断键,但即使是这2、3秒钟的铃声也已经告诉丁力屋里有人。 丁力举手又敲敲门:“于翔,是我。” 于翔听出是丁力的声音,长出一口气,打开灯,然后拉开门。 丁力敏捷地闪身进屋,马上又将门关上,然后有些责怪地问:“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 于翔:“不是你交代的吗?进出要小心,不能被人发现!” 丁力想了想,显得有些无奈:“对,对对。” 于翔:“你怎么来了?” 丁力叹了口气:“你被人发现了。” 于翔:“你怎么知道的?” 丁力:“罗小帅告诉我的。” 于翔:“罗小帅?罗小帅是谁?” 丁力用手比划着罗小帅的长相:“是我的同学,戴个眼镜,胖胖的。你今天见过他。” 于翔:“哦,你说他呀,他跟你说什么了?” 丁力:“他说你像小偷。” 于翔似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反而觉得有些可笑:“小偷有我这么精神的吗?” 丁力可没心情说笑:“你还美呢你?!等被抓住你就哭去吧!我不跟你说了吗?叫你千万小心?!” 于翔:“我已经很小心了,那我总不能一天到晚待在屋里不出去吧?” 丁力:“那你出去的时候不会先看看两边吗?!” 于翔:“我看了。” 丁力:“那还被人发现了?” 于翔:“不是出去的时候被人发现的,是我上完厕所回来被他看见的。我下楼他上楼,你叫我怎么办?难道让我每次下地下室之前先嚷嚷一声‘喂,有人吗?’” 丁力:“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总之你自己小心,小心小心再小心!” 于翔:“还有事儿吗? 丁力:“没了。” 于翔:“你没事儿,我有事儿。” 丁力:“什么事儿?” 于翔:“利用易拉罐行骗的事儿你听说过吗?” 丁力:“听说过。” 于翔:“我不是找了一个工作吗?在一个叫《热线追踪》的节目当编导,我想拍一个有关利用易拉罐行骗的片子。” 丁力:“我能帮什么忙吗?” 于翔:“太能了,我想让你当一回骗子。” 丁力吃惊地瞪大眼睛:“我?” 于翔:“不光是你,你还得再帮我找两三个人一起行骗。” 丁力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这不行!” 于翔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没有说出来,丁力就一口回绝,因此不免有些着急:“怎么不行?” 丁力:“我又没学过表演,能演得像吗?” 于翔:“难道人家骗子学过表演?” 这一问,倒把丁力给问住了,半晌他才吭哧道:“可是,可是他们干这个有经验呀!” 于翔:“那他们第一次干的时候呢?这可是我的第一份工作,能不能干得长,就看这第一炮能否打响。你就忍心看着我不管?” 于翔打出了亲情牌,这让丁力很是为难,不帮吧,显得不够哥们义气,帮吧,他心里又确实没底。“不是我不想帮你,可我实在是没干过,心里没底儿。” 于翔:“这你放心。” 于翔从褥子上拿起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给丁力看。 于翔:“这是我写的方案,你们只要按照这个方案把过程表演清楚就行了,又不是拍电影,要多么的惟妙惟肖,多么的有艺术性。” 第14章 1 回到宿舍,丁力立刻按照于翔的方案操练起来。他买来一些复印纸,然后拿尺子量出百元人民币的大小,按照测量的尺寸在复印纸上画出一个个方块,再用裁纸刀将方块一个个切下来。就在他全神贯注地投入伪钞的制作时,罗小帅不知从哪里溜达回来了。 罗小帅:“我回来了。” 丁力瞥了他一眼,继续工作。 罗小帅从桌上拿起一张纸片,显得有些奇怪。 罗小帅:“哎,我说你这儿干吗呢?” 丁力:“干吗?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罗小帅拿起桌上的真钞票和纸片比划了一下,斜眼看着丁力:“你不会是想去行骗吧?” 丁力:“你真聪明,一猜就对。” 罗小帅:“真要去行骗?你疯了?” 丁力:“不光是我,还有你和李科、王新宇。” 罗小帅吃惊地瞪大眼睛:“怎么着?还是团伙诈骗?” 丁力诡异地一笑:“算你说对了。” 罗小帅不解地看着他:“这个世界太疯狂了,耗子都给猫当伴娘了!” 把作案工具都准备好以后,当天晚上,丁力又按照于翔的计划给罗小帅、李科、王新宇布置工作。为了让第二天的表演更具有真实性,于翔跟丁力说他就不跟罗小帅等人见面了。所以,丁力也就没有告诉他们谁是幕后主使。 一切准备停当,第二天一大早,丁力就率领王新宇、罗小帅和李科等人杀奔火车站前广场,到了广场,丁力按照于翔的计划把他们领去一家小饭馆。一边走,他还不放心地一边嘱咐他们。 丁力:“我昨天跟你们说的都记住了?” 李科有些不耐烦:“记住了!你都说800遍了,要不要我们给你背一遍?我觉得你干脆改姓唐,叫唐僧得了!” 丁力:“虽然我知道你们会嫌我烦,但我还是要强调一下。第一,待会儿进去以后,各人说各人的家乡话,要装得像完全不认识一样;第二,不要管摄像的在哪儿,咱们就按咱们的计划演;第三,往外掏钱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千万拿稳了,真钱和白纸绝不能分开,以免露出破绽。都记住了?” 其他三人无奈地点头。 王新宇:“记住了……” 丁力:“还有你。” 丁力一把将罗小帅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下来。 罗小帅有些急了:“你干吗摘我眼镜?” 丁力:“你瞧你带着眼镜的样儿,哪儿像骗子?一看就是大学生。” 罗小帅:“不带眼镜我怎么看得清?” 丁力:“看不清更好,省得你老东张西望。” 嘱咐完毕,丁力觉得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才吩咐三个人按计划行事。 小饭馆里坐了好多拿着行李的外地人,于翔和老李早已坐在角落里的一张饭桌旁,桌上放着一只黑色的手包,手包一侧的拉链微微拉开了一个小口,从外面隐隐约约能看见摄像机的镜头。 罗小帅挺着肚子走进来,坐到一张桌子前。 女服务员满脸堆笑地迎上去。 女服务员:“大哥,你吃点什么?” 罗小帅翻开菜谱,用一口四川方言,装模作样地问:“你们这里都有啥子特色菜?” 2 在罗小帅的身后,丁力、王新宇和李科一个接一个地走进来,在旁边的一张桌子前坐下。 罗小帅装模作样地将菜谱翻得哗啦作响。 丁力从桌子底下伸出腿踹了他一脚。 罗小帅疼得一咧嘴,扭头一看,丁力正用眼角斜视着他,这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哆哆嗦嗦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易拉罐放到桌上。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他的手不听使唤地直打颤,易拉罐磕碰着桌面,嘭嘭直响。 远处的于翔冲老李一使眼色,压低声音道:“表演开始了。” 老李会意地将手包开口的一边掉转向罗小帅坐的地方,然后胸有成竹地冲于翔一使眼色:“放心,他们一进来我就盯上了。” 罗小帅:“这天啷个这么热嘛!我先喝口可乐!” 罗小帅夸张地用手背在额头上抹了一把,然后一根手指抠着易拉罐的拉环用力一拽,谁知手指却从拉环上滑了过去。 罗小帅嘟囔着:“这易拉罐啷个还蛮不好开嘛!” 他又拽了一次,拉环依旧蚊丝不动。 王新宇拼命用手捂住嘴,但仍然忍不住噗嗤笑起来。 罗小帅涨红了脸,咬牙切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劲儿似地猛一拽。 罗小帅:“我还不信打不开你了!” 拉环嘭地一声被拉开,棕色的气泡从开口处冒了出来。 罗小帅很潇洒地将拉环高高抛起,扔在丁力他们的桌子上。 李科一把将拉环抓在手里,使劲瞪大眼睛,用陕西方言大喊一声,因为太紧张,连声调都变了。 李科:“大哥,你中奖了!” 这一嗓子,如同在小饭馆里投下了一颗炸弹,使本已很热闹的小饭馆反而突然安静了下来。 四周的人纷纷对李科投以各式各样的目光,有吃惊、有诧异、有轻蔑,还有不以为然。有些人摆出见多识广的样子,一边不屑地议论着,一边冷笑着等着看下文,有胆小的则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了。 于翔这时候露出一丝紧张,为什么紧张?一方面,他当心丁力他们演得太假,破绽百出,遭到众人的嘲笑;另一方面,他又怕他们演得太逼真,万一有正义之士挺身而出,行侠仗义,又会破坏他的拍摄计划。 万幸的是,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出现。不仅没有出现,反而平静得出奇,平静得好像一个没有观众的剧场,只有几个演员在台上排练,而台下没有一点反应。 而这种平静是于翔所没有预料到的,因此他的计划里也没有针对这种情况的应急预案。而完全按他的计划操练的丁力他们就更是猫咪摸电门——麻了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四个人围坐在饭桌四周,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王新宇趴在丁力耳边,小声嘀咕:“怎么没人上钩呀?” 丁力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难道你还真想行骗?” 罗小帅:“可是方案上是按有人上当写的呀!” 李科:“对呀,现在咱们怎么办?” 丁力朝门口一扭头:“撤,一个一个走。”然后装模作样地抬起手腕看看表,故意大声甩出一口东北方言:“哎呀妈呀,时间不赶趟了,我得上班去了。”说罢,第一个起身离去。 王新宇也紧跟着用广东鸟语说:“我都要返工,我走先。”说完,一拍屁股走了。 接下来是李科,他扔下一句陕西话——“我还有点事情!”,慌慌张张地追了出去。 剩下罗小帅一个人,他站起身,怏怏地四处看看,低头往外走。 女服务员急忙追了上去。 女服务员:“大哥,你还没买单呢?” 罗小帅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很潇洒地往后一扬。 罗小帅:“不用找了!” 女服务员接过白纸,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大哥,这……” 罗小帅:“不是跟你说了不用找了吗?” 女服务员:“您根本就没给钱,我怎么找?” 罗小帅恼怒地转过身。 罗小帅:“谁说的?我不是给你一百了吗?” 女服务员把白纸举到罗小帅眼前。 女服务员:“这就是您的一百?” 罗小帅:“对呀!” 女服务员:“这是白——纸!” 3 从小饭馆里逃出来后,丁力、王新宇、罗小帅和李科4个人先后来到事先约定的接头地点,公共汽车站。 虽然行骗未遂,初次登台的几个人还是表现得很兴奋。 罗小帅首先自夸起来:“怎么样?我今天的农民演得不错吧?” 李科却不买账:“还不错呢?易拉罐打了三次才打开!” 王新宇力挺罗小帅:“你就别说他了,你也不怎么样?你喊那一嗓子,声音都变了!” 李科:“我那是艺术的夸张,懂吗你?” 王新宇:“还艺术的夸张呢?!我看是紧张还差不多!” 丁力:“行了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 到底是于翔的死党,丁力此刻关心的是于翔的节目如何进行下去,因此有些焦急地望着远方。“于翔怎么还不来?” 其实,于翔和老李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老李当然不知道行骗的四人都是于翔找来的,还以为他们是真的骗子,所以一直要于翔注意隐蔽,不要被丁力等人发现。 两个人就这样躲闪着走到一个小卖部前。老李看丁力他们4个站在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上东张西望,既没有发现他们也没有马上逃跑的意思,于是掏出手机拨了三个号码。 老李:“喂,是110吗?” 老李的这一举动可把于翔吓坏了,出于本能,他一把捂住了话筒。 于翔:“老李,你要干吗?” 老李有些诧异:“干吗?报案!” 于翔:“报案?” 老李:“对!我觉得咱们不应该仅仅是在节目中揭露这些骗子,还应该打电话报警,将他们绳之以法。” 于翔有些尴尬地笑笑:“算了吧,现在像这种事儿挺多的,抓得过来吗?” 老李:“就因为挺多的,咱们才更应该见义勇为,不然这社会还不乱了?” 于翔:“可等警察接了电话赶来,人早坐车跑了。” 老李:“那没关系,咱可以把车号记下来,让巡警在半路截他们。” 于翔:“您真要报警?” 老李:“当然,喂,是110吗?我要报案!” 于翔见不能说服老李,那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去给丁力他们通风报信了。于是,扭头便向车站跑去。 老李被于翔的举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车站上,丁力他们一边等待于翔一边还在嘻嘻哈哈。 于翔上气不接下气地从远处跑来。 还是丁力眼尖,急忙迎上前去。不过除了他,其他三个人并不知道今天这个活动的策划人什么样。 丁力:“你可来了,我们这儿等你半天了。今天我们表现怎么样?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于翔一脸焦急:“先别管什么破绽不破绽了,你们赶紧打车走吧!” 丁力:“怎么了?” 于翔回头一指小卖部:“我同事正在那边打电话报警要抓你们呢!” “啊?”这下轮到丁力他们着急了。 罗小帅:“这怎么办?” 丁力白了他一眼:“怎么办?凉拌!赶紧走吧!” 这次罗小帅等人倒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丁力的话刚一出口,三个人就争先恐后地全伸出手,加上丁力自己的手,使得旁边经过的出租车司机以为遇到了大买卖,四、五辆出租车呼啦一下子开过来停在路边。 丁力等人选了最前面的一辆匆忙上车离去,惹得后面那些司机表情激动地奉献上国骂。 丁力他们上车离去的时候,老李正好从后面赶了过来,朝出租车紧追了几步,见追不上,这才掉头埋怨于翔。 老李:“你怎么能让他们跑了呢?” 于翔尴尬地:“我……” 老李气愤地责问:“你竟然给骗子通风报信?!” 于翔有口难辩:“老李,我……” 老李:“难道你认识他们?” 于翔无奈地点点头。 这回轮到老李愕然了:“你怎么会认识骗子?”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于翔只好坦白:“其实,他,他们是我朋友。” 老李:“你朋友?!” 4 看到于翔初次出马就弄虚作假,老李非常生气,决定好好跟他谈谈。 老李:“小于呀,你知道咱们这个节目为什么要采用暗访偷拍的方式?” 于翔:“为什么?” 老李:“因为这种方式能最真实、客观地反映事物的本来面目,观众喜欢看这个节目也正是因为它的真实、自然。像你这样弄虚作假,这个节目还有什么意义?” 于翔:“我也不想这样,但我实在是没办法!” 老李:“怎么叫没办法?” 于翔:“说实在的,像这样用伪造的拉环行骗的事儿,我在来BJ的火车上真的看见过,您可能也在报纸、电视上看到过,可等你真的要拍的时候,那些骗子仿佛一夜之间都消失了。您也知道,这是我来咱们公司做的第一个节目,我能否在咱们公司待下去,关键就看这个节目做得好不好。我来BJ都半个多月了,找了十几二十多个工作,只有咱们公司答应我来试用,您说我能不珍惜吗?” 老李拍拍于翔的肩头,深有感触:“你们外地人在BJ找工作确实不容易,但珍惜也不是这么个珍惜法。俗话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每个行业都有它应该遵守的原则,不能说你的情况特殊就胡来。今天的事情我可以不跟公司说,但你一定要另外再报一个选题给张大江。” 第15章 你想,连男性的小偷都不是于翔的对手,更何况两个女流之辈。当然,这里没有丝毫瞧不起半边天的意思,只是单纯从生理差异上就事论事。在曾经的猎物变为猎手,曾经的猎手变为猎物的这场攻防转换战斗中,最后的胜利毫无疑问地属于于翔和老李。这是傻子都能想到的结果,除非他的IQ相当低,脑仁跟松子差不多。 在派出所的审讯室里,小红和小莉纷纷跟狗攀上了亲戚,使出了汪星人的看家本领——咬!互相咬! 她们一个供认叫王秀花,一个说自己叫李艳秋,来BJ不过2、3个月,冒充大学生行骗的想法是从报纸上看来的,至于是谁先想到这个馊主意的,王秀花说是李艳秋,李艳秋说是王秀花。总之是咬做一团。 这边,于翔刚刚回到力仁公司,就碰到张大江背着手漫无目标地在公司里溜达。见到于翔,他瞪起卫生球眼珠,白多黑少地斜了于翔一眼,“你的选题进行得怎么样了?”这种眼神几乎是他面对下属时的标准眼神。 于翔有些犹豫:“张总,我,我正要找您呢。” 张大江眼睛一歪:“有什么事儿吗?” 于翔:“上次我跟您报的关于利用易拉罐行骗的选题可能拍不了了。” 张大江脸马上拉得像马脸:“为什么?” 于翔显得很尴尬:“因为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合适的拍摄对象。” 张大江双手抱在胸前,两眼瞪着天花板:“那你想怎么办?” 于翔:“我想换个选题。” 张大江:“什么内容?” 于翔:“那天我去旧自行车商店想买辆二手自行车,发现几个倒卖旧自行车的,我怀疑他们可能是小偷,所以想做一期关于这方面的节目,不知您同不同意?” 张大江:“这种事儿以后你跟老李商量就行了。” 于翔:“这么说您同意了?” 张大江:“我没说不同意呀?但最后行不行还得你拿片子说话。” 这是于翔第一次领教张大江说模棱两可的废话的能力,而在未来的日子里,他还将无数次地见识张大江说各种各样的废话。 但既然张大江没有明确的反对,于翔就认为得到了他的许可,于是就开始重新实施自己的计划,去旧自行车商店寻找白衬衣。 旧自行车商店外还是老样子,跟于翔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外地人模样的男男女女仍然毫不在乎地在商店门前来回溜达着,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进出商店的人。于翔的到来,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个四十岁开外的外地人盯着他看了半天,又四下里看看,确信他是一个人来的,于是走上前去,用一口外地口音,笑眯眯地问:“大哥,您买车呀?” 于翔打量他一番,还以微笑:“我看您比我岁数大。” 外地人嘿嘿一笑,露出两颗黑糊糊的大门牙:“叫习惯了,改不过来了。您要买车?” 于翔:“不买车,我想找个人!” 外地人:“上这儿找人?找什么人?” 于翔掏出白衬衣的名片,又比划了一下白衬衣的身高和胖瘦。 外地人:“哦,你找他呀,他这几天没来,有事您跟我说吧。” 于翔:“我还是跟他说吧。他这几天会来吗?” 外地人:“那谁知道,这小子神出鬼没的!” 外地人说完,溜溜达达地走开了。 于翔离开商店门口,走到路边的一棵树下,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电话通了,手机里传出白衬衣的声音。 “喂,找谁?” 于翔说是我,前两天在自行车商店门口咱俩见过面。 “哦,是大哥呀,怎么,想来看车?” “我有一朋友,他也想买车,我能带他一起去看看吗?” “行,没问题,您就过来吧。” 6 于翔把跟张大江汇报的情况告诉老李,说要换一个关于旧自行车交易的选题,正在给摄像机充电的老李问他张大江的意思如何。于翔说张大江说让我和您商量,老李笑着说我知道他就会这么说。于翔诧异老李怎么知道,老李瞧瞧门外,小声说咱们这张总,别看年纪不大,精着呢!除非有十分的把握,一般不轻易发表意见。有什么事儿,都让你们底下人自己拿主意。不出问题皆大欢喜,出了问题,就说你们没有事先请示汇报。 于翔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他让我跟您商量,我还以为他挺民主的呢,没想到是这样。” “说说你的选题吧!” “前两天我去一家自行车商店想买一辆旧车,发现几个倒卖旧自行车的,我怀疑他们可能是小偷,今天咱们就去套套他们的底儿。待会儿我就跟那车贩子说您是我朋友,也想买旧车,您就说您想要十几辆车运到天津去卖,看他到底能不能弄来。” “他要是能弄来呢?” “他要是当时就能弄来,咱就找个机会打电话报警,要是当时弄不来,咱就跟他约好下次交货的时间、地点,回头通知警察。” “行啊,小于,这回怎么主动报警了?” 于翔嘿嘿笑着说:“因为他们不是我朋友,而且真不是什么好人!” 两人商议停当,直奔旧自行车商店。 白衬衣和同行们还在坚守岗位。看见于翔和老李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白衬衣热情地迎上去说来了,大哥!我都等你半天了! 于翔介绍老李和白衬衣认识,白衬衣对老李说您叫我小吕吧。听说您要买车? 老李说对,问他手里都有什么车。 白衬衣说那得看您要什么车了。 “听你的意思,你什么车都能弄得来?!” 白衬衣得意地捋了捋油腻腻仿佛半个月没洗的长发:“那是,要不谁还跟这儿混呀!” 他们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吵吵声,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在干什么。 “两位大哥,你们先等等,我过去看看就来。”白衬衣说着跑了过去。 “走,咱们也过去看看。”于翔和老李也跟了过去。 7 一群男女围成一圈,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人群中央,一个老头推着一辆显然擦拭过的旧永久牌28男车。 于翔和老李挤进人群里。 一个大个子中年男人围着永久车上下左右打量着,一会儿捏捏车闸,一会儿用力拍拍车座。“老头,这车怎么卖呀?” 老头:“我也不想多要,100,少了不卖!” “就您这车还想卖100?骑了得有20多年了吧?”大个子呲了呲牙,使劲摇晃着车轮上的辐条。“您瞧瞧,这儿都松了。还有这儿。就您就车,我估计骑上以后,除了铃儿不响,哪儿都响。谁要买了,还得换车条、拿龙、配铃铛,这得多少钱您算过吗?这样吧,50我要了。” 老头瞪他一眼:“50?不卖!” 大个子:“那您想要多少?” 老头伸手比划了一个八:“最低80。” “那您就自个儿留着吧。”大个子挤出人群,到一边抽烟去了。 一个中年妇女看了看大个子的背影,走到老头身边,压低声音说:“这样吧,大爷,我出60,您卖给我得了!” 老头斜了她一眼:“哼,想用这种把戏骗我的车?门儿都没有!” “谁骗您了?您不卖就不卖,发什么火呀?!”中年妇女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人群也呼啦一下子四散开去。 老头抬起车头,把车使劲往地上一墩。“我还不信,我这车还就没人要了!” 于翔追上白衬衣问道:“哎,刚才你怎么没出价呀?” 白衬衣回头一指坐在路边护栏上抽烟的大个子:“你们看见那个大个子了吗?” 于翔:“他怎么了?” 白衬衣:“他是这块儿的老大,什么车来了,都得他先出价,他不要,别人才能买。” 于翔:“弄了半天,他买车不是自己要?” 白衬衣:“你以为呢,在这儿转悠的都是车虫。” 于翔指指中年妇女:“那那个大姐呢?她也是倒腾车的?” 白衬衣:“怎么了?你觉得她不像?” “干这行还有女的呢?!”于翔若有所思考地点点头。 白衬衣:“女的怎么了?女的有女的的优势!到这儿来买车的多数都是男的,男的跟男的容易有戒心,跟女人就没有那么多事儿,再说人家能说会道的,嘴甜着呢,三两句话就把那些大老爷们给侃晕了,要不怎么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呢?这叫异性相吸。” 于翔问那中年妇女干这个多长时间了,白衬衣说不知道,反正我看见她在这儿就有两三年了。于翔又问那她以前是干什么的? “她自己说她是下岗的,但我瞅着不像,在厂子里干的人哪有她那样油嘴滑舌的?!” “刚才那车他们不是都没要吗?!你怎么也没要?” “虽然干我们这个的同行是冤家,但说实话老头那破车也就值五六十块钱,大个子他们还真没少给。再说现在谁还骑这种傻大黑粗的玩意儿?要真卖给我,我还怕卖不出去呢!” 于翔点点头说:“有道理。” 白衬衣走到护栏边,只见上面锁着一辆崭新的男式山地车。 白衬衣说大哥,上次你不是说想要一辆价廉物美的吗?你看这辆怎么样? 于翔问他你这儿怎么会有这么新的车? “这不是看在老乡的份儿上,我特意给您找的吗?”白衬衣支支吾吾地看着别处。 于翔走到车跟前,蹲下身,仔细端详着,发现车锁上有一道明显被钳子夹过的凹痕,于是故意揪着车锁左右晃了晃,示意老李拍下来。 老李会意,凑上前去。 于翔站起身,“这车这么新,不会是刚偷的吧?” 白衬衣尴尬地挠挠头,“瞧您说的,这车跟我这儿都搁了一个多月了,哪能是刚偷的呀!大哥,您到底要不要?” 于翔说最近我有点儿钱紧,暂时先不要了。 “那你找我干啥?”白衬衣说话就变了脸。 “你别着急呀。我今天给你带来一个大客户。”于翔一指老李,“这是我朋友,他想弄些旧车到天津去卖,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 白衬衣上下打量老李一番,“那你想要多少?” 老李:“头一次干没把握,先要10辆吧。” 白衬衣:“要什么样的?” 老李:“你这儿都有什么样的?” 白衬衣:“我这儿高中低档,什么样的都有。” 老李:“那什么车比较好卖?” 白衬衣:“捷安特、贵族什么的都卖得不错,关键是看你要什么价格的了。1000块往上是一个档,八九百是一个档,六七百又是一个档。” 老李:“那么贵?” 白衬衣:“我说的那都是商场里的价,在我这儿,1000块的不会超过四百,六七百的不会超过二百,还都是九成新的。” 老李:“那你什么时候能交货?” 白衬衣:“一般要一两辆的,你星期一或星期二告诉我,我周末就能给你弄来,像您一次要这么多的,我得专门去给你找,时间可能长点儿。” 老李:“那得多长时间?” 白衬衣:“也没多长时间,半个月吧。” 老李:“那我先回去跟我们老板商量商量,商量完了我给你打电话。” 白衬衣:“行,那我等您的消息。不过要快,没准儿过两天我就换号了!” 老李:“知道,知道。” 8 离开旧自行车商店,老李问于翔后面去哪里。于翔说前几天我去一家鞋店买鞋,发现他们那里强买强卖。我想现在再去看看,如果还是那样,咱们顺便也给他们曝曝光! 两个人打车来到鞋霸皮鞋店前,店门前围着一群人引颈眺望,人群外停着两辆警车,警车上的警灯无声地闪烁着。 于翔和老李付完钱下车,向人群走去。 几个警察押着秋秋、刚子和柱子从店里走出来,人群给他们闪出一条路,警察将三人推上车,驾车离去。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一个说这家店一直强买强卖,黑着呢。另一个附和说谁说不是呢!早就该查封了。 于翔无奈地冲老李摊开手说,戏院关门——没戏了,走吧。 旧自行车买卖的片子很快做出来了。于翔叫来张大江审片。张大江坐在编辑机前,一边看,一边不时地皱眉头。坐在一旁的于翔和老李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片子放完了,屏幕上出现了七色彩条。 张大江装模作样地说:“片子做得还可以,但是解说还得改。” 于翔问:“那您认为应该怎么改?” 张大江起身走到门口,回头斜着眼说:“我要告诉你,还要你这编导干吗?还有,下一期的选题你要抓紧报。”说完,扬长而去。 于翔气愤地一拳砸在编辑台上。 老李不动声色地说:“小伙子,别生气,谁叫人家是领导呢?” 于翔有些不服:“领导怎么了?这片子这么做是咱们互相商量的,解说这么写也有咱们的道理,他说改就改?再说了,怎么改他又说不出来。” 老李安慰他说:“你也别太在意,他对哪个编导都这样。” 于翔:“那您说这解说怎么改?” 老李:“依我看,你就把那些句子的顺序稍微调一下,用词儿再稍微改改。” 于翔:“这可是您说的?” 老李:“我只不过给你提个建议,怎么办还得你自己想。” 于翔:“您怎么也学会领导那一套了?!” 老李嘿嘿一笑:“我这叫用领导的标准要求你!” 好容易忙完了自己来公司的第一条片子,于翔又接到了华夏影视公司的电话,让他去一趟。于翔如获圣旨一样,不敢怠慢,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一进门,看见张主任正在打电话。 于翔轻轻敲了敲门。 第16章 同一时间,张大江正和浓妆艳抹的小三马丽手牵手地逛商场。马丽挽着张大江的胳膊,整个人仿佛柳条一样攀附着他。她岁数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小巧的五官倒还精致,只是头发染成了夸张的红色,脸上敷着厚厚的粉,眉毛、眼睛和嘴唇都用化妆品刻意地突出,挤在狭小的脸庞上,显出一种不协调的夸张。 在一家专卖店前,马丽突然停下脚步,走到挂着裤子的货架前,取下一条裤子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同时用眼睛望着张大江。“亲爱的,你觉得好看吗?” 张大江心不在焉地随口答道好看。 马丽有些不高兴,撅起嘴,“你看都没看就说好看!你好好看看,好看不好看。” 张大江走过去,用两根手指拈起裤子上的标签瞟了一眼说太贵了。 “一分钱一分货嘛,再说你又不是没钱。” 张大江沉下脸,“有钱也不能乱花,再说你的裤子也不少了,都够开商店了。” “你就给我买了嘛,我保证,这个月只买这一条了。”马丽抓着张大江的胳膊使劲摇晃。 正说着,张大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皱起眉头。 “谁呀?” “你别说话。”张大江做了个嘘的手势。 “哼!”马丽不以为然地一撇嘴。 张大江捂住手机话筒走到一边,“喂,你好,海伦呀!”虽然那个时候还没有微信,也不是视频通话,张大江的脸上还是不自觉地挤出谄媚的微笑。 手机里传出一个中年女人,也就是张大江说的海伦的声音。 海伦:“是我,你在哪儿呢?” 张大江:“我在电视台开会呢。” 海伦:“我今天晚上的飞机到BJ。” 张大江:“你怎么突然想起来BJ了?” 海伦:“有笔生意要去谈,顺便看看你。怎么?你不想我吗?” 张大江:“谁说的,我哪能不想你呀?!” 马丽走过来,拉着张大江的胳膊,把耳朵贴近手机,张大江有些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又往旁边走了几步。 海伦:“想我?我怎么没听出来?” 张大江:“我现在说话不方便,旁边好多人呢!” 海伦:“那好吧,我晚上8:00的飞机,你要不方便,就让司机来吧。” 张大江:“我就是再忙,也不能不去接你呀!” 海伦:“你呀,就会拿话哄我!” 张大江:“谁说的?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海伦:“好了,不打扰你了,晚上见吧。” 张大江:“那好,晚上见。” 张大江挂上电话,马丽又凑上前。 马丽:“谁呀?那么神秘?” 张大江:“还能有谁?” 马丽:“那个老女人要过来?” 张大江:“是呀。今天晚上。” 马丽:“那你好几天都不能陪我了?” 张大江:“不但不能陪你,而且可能好几天都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你也不要给我打电话,等她走了我再去找你,知道吗?” 马丽:“那你得给我一些补偿。” 张大江:“说吧,只要我能办得到。” 马丽:“你给我5000块。” 张大江:“趁我之危,狮子大开口呀!” 马丽:“什么叫狮子大开口?说话真难听!你好几天不陪人家,人家只能自己逛街了。我一逛街,就想买东西。你是希望我自己逛街呢?还是希望我去打搅你?” 张大江苦笑道:“行,算我怕你了!” “亲爱的,你真好!”马丽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留下一个鲜红的口红印。 从商场回到公司,张大江急忙吩咐陈晨把所有跟电视台签的合同给他找出来,然后叫黄会计到他办公室去。陈晨问是所有电视台的合同吗?张大江说是。陈晨又问,找它们干吗?张大江不耐烦地说,让你找你就找,哪那么多问题?说完,快步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肯定又没好事儿!”陈晨望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进到自己的办公室以后,张大江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当然,不用说,大家也能猜到他在干吗。 他正忙得手忙脚乱,黄会计推门进来,“您找我?” 张大江头也不抬地说:“大老板这两天要来公司,帐目的事情你好好准备准备。” 黄会计露出一脸媚笑,“张总您就放心吧,我早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看。” “那也要小心,千万不能出纰漏。” “您放心,保证错不了。” 前台,陈晨正在复印机前,一张张地复印着资料。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于翔正好走进门来。 陈晨:“于翔,帮我接一下电话。” 于翔拿起电话。 于翔:“喂,你好!力仁文化,您找哪位?” 听筒里传出一个浑厚而略带威严的男声。“您好,我是朝阳刑警队的,请问于翔编导在吗?” 于翔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拿着话筒不知如何回答。 陈晨回头看了一眼,“你怎么拿着电话不说话呀?他们找谁?” 于翔回过神来说:“我,我就是,你们有什么事儿吗?” 警察:“我们看了你们节目中播出的关于自行车贩子的那期片子,想找你们了解点情况。” 于翔:“您想了解什么情况?” 警察:“你们在那片子里说那个穿白衬衣的车虫有手机,你还记得号码吗?” 于翔:“我想想,好像是13001022871。” 警察:“你肯定吗?” 于翔:“应该就是这个。” 警察:“谢谢!” 于翔:“别客气!” 于翔放下电话,长出一口气,拿话筒的手心里竟然有汗水。 陈晨:“你别愣着,帮我个忙。” 于翔:“什么事儿?” 陈晨指指桌上的文件,“你帮我递一下桌上的合同,一张张递给我。” 张大江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出来,朝这边喊了一嗓子,“合同整理好没有?” 陈晨:“马上就好!” 陈晨顺手将复印机上的复印件塞进了桌子下面的角柜里,手忙脚乱地抱起合同原件跑进张大江的办公室,把文件放在大班台上,“张总,合同都在这里了。” 张大江瞟了一眼文件说:“小陈,你前两天不是说要请假吗?” “是呀,当时您不是不让吗?” “那几天工作忙,你走了没人替你。这两天公司事情不多,你要有事儿就办你的事儿去吧。” 陈晨喜上眉梢:“那是不是我明天就不用来了?” 张大江点点头说:“对。” “谢谢张总!”陈晨喜滋滋地冲张大江微微鞠了个躬。 张大江挥挥手说:“没事儿了,你忙你的去吧!” 从张大江的办公室里出来,陈晨笑眯眯地走了两步,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我要请假的时候,他不让,现在又突然准我的假,搞什么鬼?” 她正胡思乱想,黄会计从她身边走过说:“陈晨,通知大家来领工资。” “发工资了?”陈晨迅即又高兴起来。 302寝室里,丁力的同学王新宇和罗小帅正在采用翻书的方式决定谁去打水。两个人趴在桌上,面前放着一本字典。 罗小帅问:“大的去还是小的去?” 王新宇一脸老成:“老规矩,大的去!” “那我先翻!” “行!谁叫我比你大呢?就算我让你吧!” 王新宇显得很大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哼,谁让谁还不一定呢!” 罗小帅白了他一眼,把手按在书上,闭上眼睛冥想了一会儿,嘴里嘀咕了几句,突然把书翻开,同时大叫一声——“开!” 王新宇瞟了一眼书的页码,脸上笑开了花。 “39,我还翻吗?”。 “翻!当然得翻,没准你的尾数也是9呢!” “好吧!” 王新宇把书合上,手在书的侧面摩挲着。 罗小帅低下头,紧盯着王新宇的手。 “你干吗呢?想耽误时间呀?害怕了吧?你倒是翻呀!” “我是有点儿害怕,我怕你失望!” 王新宇斜了他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刷地一下将书翻开。 “51!完了!”罗小帅瞟了一眼页码,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坐到床上。 王新宇得意洋洋地把一条腿跨坐在桌子上,得意地一扬眉毛说:“你干吗呢?想耽误时间呀!失望了吧?你倒是去呀?!别愣着了,快去吧!去晚了该没热水了!” “哼!”罗小帅气呼呼地站起来,提起两只暖壶就往外走,一没留神,与正要进屋的丁力撞了个满怀。 “你干吗呢?这么急赤白脸的?” 罗小帅没好气地踢了一脚房门:“干吗?打——水!” “翻书又输了?” “就输了,怎么着吧?!” 王新宇在一旁吃吃地笑。 “不怎么着!什么时候也输我一次?” “你?下世纪再说吧!” “不过,就算你真输给我,我还真不敢让你替我打,上回让你替我打水就把我暖壶给摔了,喝口水得赔上一只暖壶,照这么赔法,我还不得破产了?” “你不放心,我还不想打呢!”罗小帅气哼哼地走了。 王新宇看着丁力说:“哎,你没问问你那同学,咱们那片子什么时候播?” “干吗?还想看看你在屏幕上的光辉形象?” “不行吗?好歹咱也算上了回电视!” “上电视又怎么样?你还能到处跟人说去‘喂,你看电视了吗?我就是那个骗子!’” “倒也是。哎,你说我以后要去当演员怎么样?” “你能演什么?地主、汉奸?” “那也不错呀。你没看那些影视剧里面,吃香喝辣的都是地主汉奸?” “对,最后被游击队一枪崩了。” 在老板没有什么人情味的公司里,发工资的日子大约是员工们唯一开心的日子。财务部办公室里,陈晨、老李、刘刚等人围在黄会计身边,有说有笑。 陈晨说:“总算发工资了,我都快揭不开锅了。” 刘刚打趣她:“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揭不开锅,那像我们这拖家带口的还不得上吊?!” 陈晨白了他一眼,“我能跟您比吗?您挣得还多呢!” 黄会计:“好了好了,我说你们安静点儿成不成?待会儿帐算错了,你们都该不乐意了!” 陈晨调皮地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领完工资,从财务部出来,陈晨一边数着钱一边和刘刚开着玩笑。 “刘哥,今天发钱了该请客了吧?” “行啊,上我们家你敢去吗?” “这有什么不敢去的?你还能吃了我?” “吃了你倒不至于,怕你嫌我那儿儿寒碜!但我们家孩子闹着呢,怕你受不了。” 黄会计从办公室里探出头喊了一嗓子,“陈晨,帮我叫一下于翔。” 第17章 领完工资回到座位上,于翔给丁力打电话,问他晚上有空吗?他请客。丁力问他咋了,捡到钱包了?于翔说捡什么钱包?我自己掏,叫上上次那几个哥们儿。 丁力说好,问他去哪儿? 于翔说就校门口那家红枫酒家吧。 “几点?” “7点吧。” “没问题。” “那好,晚上见!” 于翔这边刚刚挂上电话,那边陈晨有跟他说有电话。 于翔问她男的女的? 陈晨捂住话筒说:“是个美眉!” 于翔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是谁,“美眉?给我转过来吧。” 桌上的座机响了,于翔接起来,“哪位?” 听筒里传出夏冰的声音。 “我是夏冰。” “有事儿吗?”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吗?” “当然不是。” “那不就完了?你下午有事儿吗?” “好像没什么事儿。” “那你来找我吧。” “干吗?” “我找了家歌厅,想让你陪我去面试。” “好吧,我在旅馆后面的小花园等你。” “说好了啊,拜拜!” 夏冰挂上电话。 陈晨走过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于翔笑着。“是你女朋友?” 于翔摇摇头说:“人家哪能看得上我?” “是吗?可是我听她说话挺那什么的。” “什么呀?” “就是那个呗!” “哪个呀?” 下午,于翔准时出现在爱家旅馆后花园,他坐在凉亭下,无聊地用脚踢了至少半个小时地上的小石子,夏冰才姗姗来迟。 “你怎么才来?” “我还不兴化化妆呀?” “那你不会提前化?” “让你等我会儿怎么了?” “下回你要叫我来,就提前做好准备。” “我就不!” “你现在怎么想起找歌厅唱歌了?你不是说不做歌厅歌手吗?” “我现在没钱了,不唱歌怎么办?” “找你们家要呗,反正你们家的钱不花白不花!” “我现在改主意了,不想花家里钱,不行吗?” “你要早改主意多好?!” “什么意思你?” “我是说自食其力比坐享其成好!” 但是让夏冰没想到的是,这第一次面试的结果却令她很失望。 于翔看着无精打采地从歌厅里面走出来的她,急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行吗?” 夏冰回头冲歌厅门口白了一眼说:“行什么呀?!行个屁!” “他们嫌你唱得不好?” “不是他们嫌我不行,是我嫌他们不好。” “什么意思?” “一小时才给我50块,还得从8点唱到12点,把我当成什么了?拿我当叫驴使唤!” “一小时50块也不少了,总比呆着强吧。” “强什么呀?还不如我在家的时候挣得多。” “这不是在BJ吗?再说这对你不也是一种锻炼吗?” “锻炼?那我的嗓子还要不要了?你不懂音乐就不要瞎说!” “好,从现在开始,我什么话也不说!” 于翔自顾自向前走去。 夏冰在他身后大吼一声:“站住,你去哪儿?” 于翔转过身,张大嘴却不说话,两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着,好像哑巴一样。 “我让你装哑巴!” 夏冰伸手在于翔的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你干什么?”于翔疼得叫出来。 “不装哑巴了?” 于翔用广东普通话挤兑她:“小姐,你真的很难伺候呀!说话不对,不说话也不对!” “还大男人呢!这么小心眼儿!” “咱俩到底谁小心眼儿?!” “好了,好了,算我不对还不行?别生气了啊!” 夏冰摇晃着于翔的胳膊。 “我不是生气,我是觉得你不应该这么任性!” “我任性?” “你还不任性?50块钱一小时的工作你说不干就不干了?” “那你要我怎么样?我刚才已经跟他们说不干了,难道你现在让我再去求他们?那我也太没面子了吧?!” “是面子重要还是肚子重要?”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饿死的。再说,你能忍心看我饿死吗?” “我为什么不忍心?” “因为你喜欢我。” “你就那么肯定?” “那当然。” “我懒得跟你说。” “是没话说。你晚上去哪儿?” “晚上我请丁力他们吃饭。” “那我呢?” “你要没事儿也去吧。”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没逼你吧?!” 晚上,张大江准时出现在机场出站口,穿着一身灰色套装的海伦拖着行李箱款款走来。她年约40出头,长发整齐地盘在脑后,脸上略施粉黛,目光流连中显示出犹存的风韵。 张大江急忙迎上去,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 “我来晚了,你没生气吧?” “你怎么亲自来了,我不是说你要是忙的话,让司机来就行吗?” “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再忙也要来接的呀!再说,司机来我怎么放心?” 海伦白了他一眼,用手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呀,就是嘴甜。” 张大江接完海伦,两人先去张大江预定的餐厅吃完。用完餐,又来到张大江定好的酒店。 酒店就在BJ最繁华的三环边上,楼层很高,可以俯瞰五彩斑斓的都市。 张大江坐在沙发悠闲地里抽着烟,一边打量着窗外的景色。 海伦穿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张大江急忙掐灭了烟,迎上去,将海伦搂在怀中。 俩人缠绵地拥抱在一起。 海伦在张大江身上闻了闻,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你身上怎么那么香呀?” “还不都是你身上的味道?!” 海伦摇摇头说:“不对,不是我身上的味道。” “那我就不兴洒点香水了?” 海伦仍然摇头,“也不是男用香水的味道。” 张大江放开抱着海伦的手。 “实话跟你说了吧。昨天晚上我请几个老总吃饭,又请他们跳舞,可能在跳舞的时候蹭上的。回去的时候都过12点了,困得不行,倒头就睡,早起又赶着去公司,就忘记换衣服了。” 海伦点燃一颗烟,靠着床头躺下,别有深意地问:“是吗?” 张大江走到床前跪下,拉着海伦的手。 “你也知道我现在压力多大,工作忙,应酬多,又没人照顾,有时候两三天都换不了衣服,身上有点味道不奇怪,没味道才奇怪呢!” “你现在好歹也是老板了,怎么能这么不注意形象?” 张大江见海伦仍然半信半疑,假装委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说句难听的话,我现在是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吃得比猪差,哪还有心情管什么形象好坏?!” 海伦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了,好了,瞧你把自己说的惨的!我也没不相信你呀?!我有些累了,你帮我捶捶腿吧!” 张大江双手在海伦的两条大腿上交替捶打。 海伦闭上眼睛,似乎很享受这一切。 “再用点力,呃,好!” 另一边,红枫餐厅里,丁力、王新宇、罗小帅和李科早就围坐在餐桌前左顾右盼。 王新宇问丁力:“你的同学怎么还不来?” 丁力:“人家掏钱还不兴晚来会儿?” 罗小帅:“对,谁掏钱谁大爷,大爷当然得晚来会儿!” 丁力白了他一眼,扭头向门口望去。 于翔和夏冰走了进来。 丁力站起身,“王新宇,你往那边串串。” 王新宇、罗小帅和李科忙着换位子,留出两个空位。 丁力指着空位说:“来,坐吧。” 于翔为夏冰拉过一把椅子说:“你坐这儿!” 夏冰坐下来,正好坐在于翔和丁力中间。 丁力:“来,我来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大学同学于翔,这位是……” 夏冰:“我叫夏冰。” 丁力指着众人:“这是王新宇、李科,那个最胖的是罗小帅。” 罗小帅指着于翔,一脸惊讶。“原来你就是丁力的同学呀?!怪不得我觉得你眼熟!那天在地下室你还骗我说你是大众面孔。” 于翔不好意思地笑笑。 王新宇:“哎,你们有没有觉得,夏冰和丁力好像挺般配的?” 丁力:“别瞎说,还没喝你就醉了?!” 第18章 地下室不能再住了,于翔只得带上行李另觅他处。丁力低着头跟在后面,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行了,你别送了,我走了。” “这回我是真帮不上你了,弄不好我自己还得背一处分!我也没办法!” 于翔拍拍他的肩膀。 “其实,这事儿都怪我!要说过意不去的应该是我!” “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话你就别说了。总之,以后还得你自己想办法。系里还叫我谈话去呢,我就不远送了。” “我知道。你有事儿忙你的去吧。” 丁力低着头,怏怏离去。 于翔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来到BJ的第二天,海伦就来到力仁公司查看经营情况。 张大江把自己的大班台让给她,坐在她对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神情的变化。 海伦坐在大班台后面仔细地翻看着财务部精心准备的帐本,越看脸色越阴沉。 “这大半年盈利怎么才这么点?” 张大江一脸苦相:“你可不知道现在这钱有多难挣。电视台又想放你的节目,又不想给钱。” “哦,是吗?那你跟电视台的合同都怎么签的?我想看一下。” “合同我都是让前台保管的,这两天她家里有事儿,请假了。我也不知道你会要看。要不,等她回来了,我整理好再给你寄过去?” “那再说吧。”海伦靠在沙发上,揉着鼻梁,“本来我人听说做谈话节目挺挣钱的,这次来也想借机跟你说说这事儿的,现在既然你说电视节目市场这么混乱,我看这事儿就再放放吧。” 张大江吃了一惊,禁不住倒吸几口凉气,脸上充满了懊丧的表情。 海伦发现了张大江的异常,关心地问:“你怎么了?牙疼吗?” 张大江连连摆手:“没有,没事儿!” 总裁办外面,于翔背着旅行包,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老李提着摄像机从机房出来,与他擦肩而过。 “来了,小于。” 于翔好像没听见一样,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老李跟上去。 “怎么了你?” 于翔猛然回过神来。 “您说什么?” “你要出差呀?” 于翔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出差?出什么差?” “不出差你背这么大包?” 于翔无奈地笑笑说:“您说这个?这里面可都是我的家当。” 老李半开玩笑地说:“你还真是爱公司如家,连家都搬来了?怎么着,准备以后就住公司了?!” “是啊,谁叫我没地方去呢!” “前几天你不是说搬你同学那儿去了吗?” 于翔摇摇头:“唉,一言难尽!” 老李拍拍于翔的肩头。 “别着急,我先跟刘刚出去拍个片子,回来咱们再说。” 老李走后,于翔仿佛又回到了刚来BJ的时候,再次开始了买报纸研究报纸的工作。他在单位附近的报停买了一摞报纸,一边走,一边看,一不留神撞在电线杆上。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边忙不迭地鞠躬,一边连声道歉,可是对面一点反应也也没有,他心里有些生气,心说这人架子也太大了,不就撞一下吗,何况自己也道歉了,还想怎样。这样想着,他抬起头,想看看被撞的是何方神圣。一抬头,发现自己撞的原来是电线杆,只好尴尬地笑笑,绕过去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他又退回来,把目光盯在电线杆上。 电线杆上贴着好几张小广告,其中一张的抬头写着八达科技信息中心……,另一张上面写着诚聘男女公关,第三张写着高价收购各种药品。 虽然上班没多久,但是一向争强好胜的于翔已经初步具备了一个好记者的职业敏感,他从裤兜里掏出笔和一个小本,刷刷刷地将上面的电话记了下来。 回到公司,于翔趴在桌子上,仔细研究着报纸上的房屋出租广告,并不时拿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老李提着摄像机走过来,把摄像机放在桌上。 “哟,研究租房广告呢!” 于翔抬起头:“您回来了。” “怎么样?找到房子了?” “没什么进展,打了几个电话,都不合适,太贵!” “你想租什么样的房子?” “有床、有桌椅、有厕所、能洗澡做饭就行。” “要这么说,我们家那房子还真适合你。” 于翔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您有房子?” “我们家有两套房子,有一套一直空着,因为是公房,怕邻居知道,所以一直也没敢出租,平时也就我女儿偶尔过去住一两天。你要一时找不到房,可以先搬过去住着。” “您不用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这种事儿还商量什么?我做主就行了。” “那真太谢谢您了!” “”别客气,谁叫咱们是同事呢?!你晚上要没事儿,就跟我回去看看。 老李提起摄像机进了机房。 于翔握紧拳头,兴奋地做了个摆臂动作。 “耶!” 房子的事情有了眉目,于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于是,他又开始寻找新的选题,他看着小本上记的号码,拨通了电话。电话通了,于翔故意用东北口音问,喂,请问是八达科技信息中心吗? 听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外地口音。后来见了面,于翔发现他是个瘦高个。瘦高个说是,问哪里找? “我看了你们的广告,我想问一下,你们那疙瘩都有什么致富信息?” “我们的致富信息可多了,关键看你要哪方面的?” “你能不能大概说说?” “大概怎么说?我们这里的致富信息有上千条,你要感兴趣最好自己过来看。” “你们那里怎么走呀?” “你不是看了广告了吗?” “可是广告上说得不太清楚。” “那你记一下。” “您说。” “你坐108路电车坐到终点,下车别拐弯一直走,走大约200米,到红绿灯向右拐,然后一直走,走到头……” “就到了?” “你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内。走到头,是一堵墙,你顺着墙往左拐,然后再一直走,再右拐,到下一个路口再左拐,然后右拐左拐再右拐……” “顺墙左拐,再右拐,再左拐……” 于翔一边复述,一边在本上飞快地记录着。 “您能不能说得慢点。” 瘦高个有点儿不耐烦:“哎呀,你要记不下来,就到那儿再打听吧!” “一打听都知道吗?” “都知道,我们在这儿有5、6年了!” 下了班,于翔背着旅行包跟老李去了他们家所在小区。老李带他进了一栋居民楼,打开301室的房门。 老李打开灯。 “就是这套房,你看看。” 于翔在房间中巡视着,仔细打量着每个角落,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太好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要行你就先住下吧。”老李走到窗前,指着对面的居民楼,“我们家就在对面楼里201,有事儿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那这房钱?” 老李一愣:“这个,我还真没想过。” “那我也不能白住呀!” “这不因为咱俩是同事吗?要换了外人,不知根知底的,给多少钱我也不租,我还怕出事儿呢!” “话虽这么说,但我哪能不给钱呀。您要不要钱,我只好搬走了。” “你真要给钱?” “一定要给。” “可是我这房从来也没租过,我也不知道应该收多少钱。” “我看过报纸,这附近的一居室基本都在一千块钱左右。” “那这么着吧,看在咱们同事的份儿上,给你来个内部大优惠,500块怎么样?” “太低了吧?” “不低不低,你才挣多少啊?!” “那水电费怎么算?” “水电费你就别操心了,到月底收的时候我们就一块儿替你交了,你能用多少水电?” “咱们非亲非故,您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一个人大老远来BJ闯荡也不容易,像我们这些家在这儿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于翔觉得眼眶一阵发酸。 “老李,我……” “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你再看看,还缺点儿什么?” 于翔趁机转过身,擦去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走到书桌边,上下看看。 “这儿要是有盏台灯就好了。” “对了,你老写东西,是应该有盏台灯。” “没关系,明天我出去买一个。” “用不着,我记得我们家有一盏闲着没用的,赶明儿个找出来给你送过来就行了。” “您这么做,家里不会有意见吧?” “这点事儿我还做不了主?!你就放心住吧。哦,对了,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是我们家亲戚。千万别说漏了,要是单位知道了把房收回去,你又该没地儿住了。” “您放心,我一定保守秘密。” “没事儿我先走了。这是钥匙,你拿着。” “您慢走!” 于翔送走老李,背靠在门上,仿佛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500块钱住这种房?我没做梦吧?!” 老李还没回到家,热腾腾的饭菜已经摆上了客厅的桌子。老板杜秀琴一边摆碗筷,一边看着里屋说:“李欣,吃饭,不等你爸了。” “哎,来了!”随着一声清脆的回答,李欣从里屋跑了出来。 杜秀琴盛了一碗饭给李欣。 “你爸也不知道干吗去了,现在还不回来!” 正说着,老李推门进来。 “你干吗去了,回来这么晚?都等你吃饭呢。” 老李笑嘻嘻地坐下来。 “这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杜秀琴推了他一把。 “去去去,先洗手!” “遵命!”老李乐呵呵地上厨房洗手去了。 “我爸真好脾气,妈,我真羡慕你!” 老李擦着手走出来。 “你妈正在更年期,我不让她谁让她?!” “你才更年期呢!”杜秀琴盛了一碗饭放在老李面前,瞪他一眼,“吃饭。” 第19章 送走李欣,于翔想起找到工作以后还没告诉家里,于是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电话通了,听筒里传出肖月娥的声音。 “喂,找谁?” “喂,妈,是我,小翔。” “是小翔呀,你现在怎么样?” “我挺好的,找了一个单位上班,做编导。” “编导?” “就是做电视节目的。” “那挺好的,待遇怎么样?” “还行吧,前两天发工资我领了4000多块钱呢。” “那真不错,你应该好好珍惜。” “我会的。” “你现在住哪儿?还住表哥那儿吗?” “没有,我搬出来了,自己住。” “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多当心。” “我会的。” “我想过两天去看看你。” “我觉得您还是别来了。” “为什么?” “我挺好的,真的挺好的。再说您的年纪也大了,出门一趟还得花不少钱。” “花钱倒没什么,咱们家只有你一个孩子,不亲眼看看,总归是不放心。” 于翔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怎么了?” “我没事儿,您要想来,就来吧,正好我也能陪您到处转转,散散心。您来之前一定记得打电话告诉我,我去接您。” “好吧,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晚睡晚起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妈!您和爸爸也早点休息吧!” “好了,你挂吧。” 于翔挂上电话,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陷入沉思中。 第二天一早,于翔和老李决定去他昨天联系过的八达科技信息中心。因为楼前楼后地住着,比以前方便多了,不用去公司碰头再出发,直接在家门口的公车站汇合就走了。 俩人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108路总站。到了地方,司机把他俩放下就走了。 老李和于翔看看四周,有点茫然。 “他们说没说怎么走?” 于翔掏出小笔记本,一边翻一边说:“说了,说是到后,下车一直走大约200米,到红绿灯向右拐,再一直走,走到头往左拐,然后再一直走,再右拐,到下一个路口再左拐,然后右拐左拐再右拐……” 老李打断他:“你等等,我听着怎么这么乱呀?” 正说着,一个中年男人骑着一辆三轮摩托车车慢悠悠地开了过来,用东北口音问:“两位去哪儿呀?” 于翔问道:“您知道八达科技信息中心吗?” 中年男人:“哦,你说八达呀,知道知道,两位上车吧,我拉你们过去。” 于翔看看老李,征求他的意见。 “不用了,要不远的话我们走过去。” 中年男人:“这位大哥真会说笑,实话告诉你们,要没半个小时你们指定走不到。” “要不咱们还是坐车过去吧。” 中年男人:“哎,还是这位小兄弟明白事。你俩要去的地方,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打车吧,最少得要你10块钱,坐我的车,又快又省力,比打车还便宜。” “多少钱?” 中年男人:“5块钱,买包烟都不够,上车吧。” 有人可能觉得怎么这么便宜,那是因为他可能没在21世纪初的BJ呆过,那时候的摩的拉两个人三站地之内的价格就是这样。 中年男人骑着三轮摩托车,拉着老李和于翔走在凹凸不平的黄土路上,摩托的车轴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似乎随时要断掉,而车底随时都有可能掉在地上。 于翔有些担心地问:“师傅,您这车没事儿吧?” 中年男人:“你二位就放心吧!没事儿,上回我拉过俩胖子,每一个都得200多斤,一点事儿没有。” 老李:“干这个,一天不少挣吧?” 中年男人:“谁说的?现在这活不好干,竞争太激烈,城管的还三天两头来抄,抓着了没收车不说,还罚钱。” 于翔:“您经常拉人去八达信息中心吗?” 中年男人;“可不咋的!每天都得好几回。” 老李:“这么说他们的生意还挺火?” 中年男人:“可不咋的!” 于翔:“那他们开了有多少年了?” “具体几年我不知道,反正不少年头了,挣老鼻子钱了。”中年男人回头瞟了一眼于翔和老李,“哎,你们二位也是去买秘方的吧?” 于翔:“他们的秘方好使吗?” 中年男人:“好使,不好使哪能那么多人都去买?” 老李:“那你没买几个秘方试试?” 中年男人:“我没钱,有钱我也不买。” 于翔:“您刚才不是还说挺好使的吗?” 中年男人:“是,是好使!可是对我没啥用呀,我文化低,买了也不看懂呀!得像你俩这样的,买了才好使!” 于翔和老李互相看看,发出会心的微笑。 经过在崎岖不平、黄土飞扬乡间小路上的跋涉,中年男子骑着快要散架的摩的终于把于翔和老李送到了八达科技信息中心。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院中是一溜平房,院子门口挂着八达科技信息中心的牌子。 中年男人把摩的停在院子门口,片腿儿下车。 “到了,两位下车吧。” 于翔和老李从车上下来,打量着四周。 老李:“就这儿呀?!” 中年男人:“就是这儿,不蒙你们!没看门上挂着牌子吗?” 于翔从钱包里掏出五块钱递过去。 中年男人:“还差五块,一共十块。” 于翔:“不是说好五块的吗?” 中年男人:“一个人五块,两个人可不就十块吗?你这位小兄弟,看着挺有文化的,数学咋还不如我呢?” 于翔:“可是你刚才没说是一个人五块呀!” 中年男人:“我咋没说?头上车我就说了,五块,可我没说是俩人五块呀!我说了吗?” 于翔:“你这不是骗人吗?” 中年男人:“哎,你这位小兄弟看着挺有文化的,说话咋这么不讲道理呢?” 于翔:“我还不讲道理了?有你那么说话的吗?” 老李拉住于翔,示意他别再争论,从兜里掏出五块钱递给中年男人。 老李:“给你五块,赶紧走吧。” “还是这位大哥明白道理!你这位小兄弟,还嫩点,学着吧你!”中年男人骑上车,摇头晃脑地走了。 于翔看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呸!什么人呀!” “算了,别跟他计较,别忘了我们今天是干什么来了。” 于翔和老李走进正对大门口的平房。 狭长的走廊一边是许多房门紧闭的房间。走廊里偶尔传来几声说话声。 于翔和老李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进一间开着门的房间,房间的门上写着接待室。 房间里很杂乱,一摞摞的文件堆满了三面墙,将一只长沙发和两个拼在一起的办公桌围在中间。长沙发上挤着4、5个外地人,办公桌的一头坐着一个烫着卷发的胖女人,一个尖嘴猴腮的瘦高个男青年骑坐在办公桌的另一边。 胖女人首先发现了走进来的于翔和老李,急赤白脸地问道:“哎,你们俩干吗的?” 于翔用东北口音问:“请问这疙瘩是八达科技信息中心吗?” 瘦高个:“是呀,你们干吗的?” 于翔:“俺听说你们这疙瘩有致富信息?” 胖女人脸上马上冒出热情的微笑,将两颗大门牙暴露在外,仿佛要吃人的豺狼。 胖女人:“你俩要买致富信息?那你俩可找对地方了。” 于翔:“你们这疙瘩都有啥信息呀?” 瘦高个一呲牙,露出一脸的不屑。 瘦高个:“啥信息?啥信息都有,要啥有啥。” 于翔:“要啥有啥?” 胖女人站起身。 胖女人:“大兄弟,你还别不信。我们这儿还就是信息全,衣食住行、吃喝拉撒,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什么样的信息都有。你俩想要啥方面的?” 于翔:“啥方面的?当然是好使的,价钱便宜的呗!” 胖女人:“我们这儿都是又好使,价钱又便宜的,你跟大姐说个范围,大姐也好帮你找呀。” 于翔假装为难地直挠头。 于翔:“俺也不知道你们这疙瘩都有啥呀?!” 胖女人从桌上抄起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夹,噼里啪啦地翻着。文件夹的封皮已经残破不堪,里面的纸不是卷边就是缺角。 胖女人:“这个本里都是又好使,价钱又便宜的信息,大兄弟你看看。” 于翔故意侧身慢腾腾地翻着文件夹,暗示老李把文件夹里的内容拍下来。 于翔:“这么多信息,哪些好俺也不懂呀,大姐,你给推荐推荐。” 沙发上站起一个老头。 老头:“小兄弟,要我说,你要钱多,那你随便买,要是钱不够,就买一个可口可乐配方,一个增高灵。” 于翔:“为啥?” 老头:“你到这里买信息为啥?为的就是致富对不对?咋样才能致富?那就得有信息,现在是信息时代嘛!但不是所有的信息都能让人致富!以我的经验,能让人致富的信息一般都有这样几个特点。一是好使,就是简单易行,太复杂的不行,一般人弄不了;其次是投资小,投资太大,一般人也弄不了;第三还得有市场,第四还得风险小,弄砸了最多不挣钱,出不了人命。” 于翔点点头。 于翔:“有道理。” 胖女人:“大兄弟你想好了?要想好了,现在就交钱吧,马上就可以得到信息。” 于翔:“买两条多少钱?” 瘦高个:“可口可乐配方1000,增高灵600。” 于翔:“这么贵?” 胖女人:“这还贵?大姐给你说,这两条信息买回去,你就等着发财吧。” 老头:“小兄弟我跟你说,这价钱可真不贵。现在人都崇洋媚外,喝可乐的人有多少?一天卖个10桶8桶不成问题。再说了,现在人还都爱美,谁不想长得高点?你有了增高灵的配方,还怕没人来买?” 于翔:“可是我没带那么多钱!” 老头:“那你带了多少钱?” 于翔:“就带了500块。” 瘦高个:“少了800不卖。” 于翔:“俺就带了500,你们要不卖,俺只能回去了。” 于翔说着转过身,拔腿要走。 老头、胖女人和瘦高个互相看着,老头暗地里给胖女人使了个眼色。 胖女人:“大兄弟,看在你诚心想买的份儿上,500就500吧,小李,给他开票。” 瘦高个嘟嘟囔囔地在办公桌前坐下,拉开抽屉,从里面抓出一叠已经写好的发票。 瘦高个:“给钱。” 于翔掏出钱包,从里面数出5张百元钞票递给瘦高个。 瘦高个蘸着口水把钱来回数了三遍,还抽出一张对着阳光仔细端详着。 于翔:“你放心,假不了!俺的发票呢。” 瘦高个把几张发票的金额都看了一遍,从中扒拉出三张扔给于翔。 于翔拿起发票仔细打量着。 第20章 卷毛又领着于翔和老李走回接待室。 接待室里,刚才坐在长沙发上的外地人都已经不见了,只有胖女人一个人在磕瓜子。 卷毛冲着她走去:“大姐,您那里还有可口可乐的配方吗?” 胖女人:“怎么?你那里没了?我找找看。” 胖女人拉开抽屉在里头一通乱翻,找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卷毛接过纸拿给于翔,“这就是那个可口可乐的配方。” 于翔接过纸,小声念出来:“可乐果20克,白糖200克,柠檬酸、小苏打、香精、咖啡粉适量……” 卷毛:“我跟你说特别简单,你就把那个可乐果磨成粉,加水煮开,然后把煮过的汤过滤掉残渣,加入柠檬酸、小苏打、香精、咖啡粉,趁热放进冰箱冷冻,过半个小时你再拿出来,保证口味跟可口可乐一模一样。” 于翔:“可你这上面写的是生产1斤可乐的配方,俺要是大量生产怎么办?” 卷毛:“那还不好办?你把这上面的每一项配料的量按比例扩大不就行了?!” 于翔:“你们能不能给俺一个买过这个配方的人的联系办法?” 卷毛:“干什么?” 于翔:“俺想问一下他的销售情况,然后好决定俺们用多大的规模生产。” 胖女人:“这可不行。买这个技术的都是企业、单位,我们得替客户保密。” 卷毛:“你放心,我们这个配方绝对可靠,保管你发财。” 正说着,瘦高个和一个背着老式旅行包的老太太推推搡搡地走了进来。 老太太扯着一口唐山口音直嚷嚷:“你们领导在哪儿?我要找你们领导!” 瘦高个:“什么领导?我告诉你找错地方了!” 老太太:“不可能,我认得这儿!” 胖女人嬉皮笑脸地迎上去,“大妈,有什么话您跟我说。”说着冲瘦高个一使眼色,“去,一边呆着去!” 老太太:“你是领导?” 胖女人:“我们领导没在,但您跟我说一样。来,您坐!” 老太太:“不坐!天底下就没有你们这么办事儿的!” 胖女人:“到底怎么了?” 老太太:“怎么了?前几天我跟你们这儿买了好几百块钱做珍珠领带的材料,当时说好是我做完了你们再高价回收,可是刚才我来交货,你们的人竟然说没有这回事儿!” 胖女人:“谁说的?” 老太太咬牙切齿地指着瘦高个。 老太太:“就是他!” 胖女人:“他是新来的,可能不了解情况,当时您是从谁手里买的材料?这人现在在这屋里吗?” 老太太环视着于翔、老李、瘦高个和卷毛,摇摇头。 老太太:“谁我记不得了,但肯定是在你们这儿买的。” 胖女人:“您要是说不出具体的人,那可能就真是您搞错了!” 老太太:“啥?我搞错了?” 胖女人:“大妈,您可能不知道,我们也是新搬来的,在这之前,这儿还有一个别的单位,他们搬走我们才搬来的。” 老太太:“还有这事儿?” 胖女人:“那可不!我估计您八成是找错人了!” 老太太:“真是我搞错了?” 胖女人:“您还记得当时买材料的那个单位的电话吗?” 老太太:“不记得。” 胖女人:“您看看,您一来认不出是谁,二又不记得电话,我们虽然万分同情,但真的是没法帮您。我看呀,您还是先回家找找上次买材料的收据什么的,看看上面有没有他们的电话,先打个电话问问。” 胖女人冲瘦高个和卷毛一使眼色,示意他们一起哄哄老太太。 瘦高个:“就是,我看你还是先回家吧!为这事生气不值得!” 卷毛:“回家您先想想怎么回事。别为了这点事情气伤了身体!” 三个人连哄带骗,将老太太从楼里一直推到大院门外。 老太太拎着旅行包被胖女人他们给推出大院外,望着大门口直犯迷糊。 “真是我搞错了?!” 于翔和老李随后从院中走出来。 于翔:“大妈,您是什么时候买的材料?” 老太太:“大概半个月前吧?” 于翔:“那家单位的名字您还记得吗?” 老太太:“我不认识字,名字记不太清了,好像里边有个八什么的。” 于翔:“您能肯定那单位就在这个院子里边吗?” 老太太:“我不认识字,还能不认识路?” 老李:“看来这八达的问题还真不少。” 老太太突然警觉地一瞪眼睛,“你们俩问这干啥?你们俩是干啥的?” 于翔:“我们刚才在屋里听说了您的事儿,挺同情您的,所以过来问问。” 老李:“依我看,您这事儿还得找工商解决。” 老太太:“你是说见官?我不去!” 于翔:“为什么不去?” 老太太:“我一辈子本本分分,老了老了反倒去见官?说出来都丢人!” 于翔:“这有什么丢人的?这又不是您的不对!再说不这样您怎么拿回自己的钱?” 老太太:“见官就能拿回钱?我不信。我们村有个老姐姐,去年她也是听一个什么科技开发中心说养蝎子能挣钱,结果她就去买了好些蝎种回家,谁知道等养大了,人家根本就不收,她一气之下就把人家给告了,结果坏了,工商的来人把科技中心的门给封了。” 于翔:“这不挺好吗?” 老太太:“好啥呀!门给封了,人也都抓走了,人家工商的说了,案子没判下来以前,这钱先不能还给她。到现在都一年多了,她也没把钱给拿回来。” 老李:“那您打算怎么办?” 老太太:“怎么办?我都想好了,不行我就先住下来,反正我在这儿有亲戚,他们一天不给钱,我就来闹一天。我天天来,烦死他们!” 老太太一咬牙一跺脚,气呼呼地走了。 于翔望着她的背影,坚定地说:“咱们走!” 老李:“去哪儿?” 于翔:“工商所!” 去工商所举报完八达科技信息中心,于翔回到公司在电脑上打解说词。他正忙着,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于翔接起电话,“喂,你好。” 话筒里传出夏冰的声音。 “是我,夏冰。” “有事儿吗?” “你干吗呢这些天?我病了你也不来看看我?” “什么?你病了?怎么了?” “没怎么,反正你也不关心我!” “你别着急,我马上过来。” 于翔挂上电话,急急忙忙往外跑去。 经过前台的时候,陈晨抬头喊了一声。 “于翔!” 于翔猛然刹住,身体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怎么了?” “什么事儿那么着急?” “我朋友病了,我得去看看她!” “是刚才那个打电话的女孩儿吧?” “对呀。” “怪不得你那么着急!” 于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地笑着。 “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陈晨调皮地望着天花板。 “谁思想复杂?!我问你们俩什么关系了?我问了吗?” 于翔嘿嘿地笑着。 “看来是我思想复杂!” “不跟你逗了,快去吧!” “拜拜!”于翔说着跑了出去。 陈晨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落地撅起嘴。 “要是有人这么关心我多好!” 爱家旅馆里,夏冰躺在床上看着手表,一边自言自语。 “这么半天还不来,干吗呢?!” 正说着,门外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谁呀!” 于翔说:“是我。” 夏冰从床上跳起来,走到门口,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只是轻轻地把门锁拧开,又退到床边躺下,有气无力地说道:“进…来!” 于翔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袋水果。 “怎么了你?病了?” 夏冰白了他一眼:“你还知道来呀?我还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呢!” 于翔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脸上带着些许羞愧。 “我这不是忙吗?” “忙你就不来看我了?看来我还是不如你的工作重要!” “这不一样!没工作我吃什么?没工作我怎么在这里呆下去?!” 夏冰捂上耳朵。 “不听,不听!我不听!” “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我还买了好多水果,都是你爱吃的!” “那你去洗干净了,喂我!” 于翔领了圣旨,去盥洗室洗水果,正洗着,身后女厕所的门突然开了,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走出来站到洗手池前。于翔后来知道她叫大芬子。于翔冲她微微一笑,把洗手池里放水果的碗从水龙头下移开。 大芬子还以微笑,顺势抛过来一个媚笑。 于翔感到有些不自在,把头扭向一旁。 “大兄弟,你是新来的吧?”大芬子嗲声嗲气地说。 于翔嗽了一下嗓子,算是回答。 大芬子对着镜子骚首弄姿,两眼滴溜溜地乱转。 “一个人呀?” 于翔弄不懂她的意思,干脆沉默。 大芬子用身体碰了碰于翔的胳膊。 “想不想玩玩儿?” 于翔感觉到大芬子的触碰,似乎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仍然装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玩儿?玩什么?” “你说玩儿什么就玩儿什么!” “怎么玩儿?” 大芬子做了个数钞票的动作。 “只要你有这个,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大芬子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挑逗于翔。 “大芬子!” 随着一声断喝,旅馆服务员王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 第21章 于翔这边忙着乔装改扮,老李那边也没闲着。接到于翔的电话,他一头扎进卧室的衣柜里,埋头在里面翻找着,把里面的衣服翻得乱七八糟。 “秀琴,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他舅送的那件黑西服呢?” 杜秀琴从厨房里探出头。 “你找它干吗?你忘了,后来洗过一次,洗完皱皱巴巴的,你不是早就不穿了吗?!” “还能找着吗?” “干吗?” “我现在又想穿了。” “你没事儿穿它干吗,怪寒碜的!” “就因为它寒碜,不寒碜我还不穿呢!” “发神经呀你?” “你懂什么,这是工作需要。” “工作需要你发神经?” “工作需要我乔装改扮。” “这回又去哪儿暗访?” “地下黑旅馆。” “暗访就暗访吧,还乔装改扮?弄得跟拍电影似的!” “我们就是要以拍电影的精神暗访。” 杜秀琴走到衣柜前,推开他的手。 “你走开,我来找,瞧你翻得乱七八糟的!” 俗话说,回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老李翻了半天没找着,老伴几分钟就找到了。 老李穿着缩水的黑西服站在穿衣镜前,不时转动身体,欣赏着镜子中的自己。 杜秀琴站在一旁,一会儿替他抻抻衣角,一会儿又拽拽衣袖。 “你说你,穿上这件西服,要多寒碜有多寒碜!” “这就对了,说明我找到感觉了。” “还找到感觉了呢?!什么感觉?” “农民的感觉。你看我像农民吗?” “像,就是肚子大了点儿。” 老李得意地拍拍肚子。 “我这是富裕起来的农民。” 第二天一早,老李胳膊下夹着手包站在马路边等于翔。他正四处张望,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过来拍拍他的肩头。老李回过头,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怎么这副德性?” 原来,站在他背后的是于翔。他头戴遮阳帽,帽檐压得很低。肩背一只仿冒的名牌旅行包,包里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的什么。鼻梁上架着一副粗黑边的大眼镜,嘴唇上还留着一撇小胡子。 “我跟您不一样,你是头一次去,谁也不认识。我可是二进宫,要是被人认出来可就坏了!” “这要是战争年代,你肯定比李向阳还李向阳!” 到了爱家旅馆,王姐正趴在服务台后面的桌子上睡觉。常言道,懒驴上磨屎尿多,王姐上班时候的状态,一半时间在睡觉,另一半时间在打盹。两者的区别,在于睡眠的深度不同。 于翔和老李走进来。 老李敲敲服务台,用一口河南方言说道:“大姐,大姐!” 后来于翔才知道,原来老李以前在河南插过队。 王姐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干吗?” “住店。” “单人间每天100,双人间每人每天60,你们住哪个?” “有4人间吗?” “有。” “咋收费呢?” “4人间每人每天20。” “有没有没住人的4人间?” “真会算计呀你们,开一个没人住的4人间,交4人间的钱,享受两人间的待遇!” 老李憨厚地笑笑:“出门在外,不算计不行!” “有身份证吗?” 老李假装为难地挠着脑袋。 “俺,俺的身份证丢了,正在补办呢!” “没身份证,这可不好办呀!” “大姐,您就给通融通融。” “那这样吧,你们每人每天再多交5块钱。” “为啥?” “为啥?万一警察来查,我们好替你打掩护,这都不懂?!” “那多谢了,大姐!” 交完钱,办完手续,王姐领着老李和于翔在地下室的过道内迂回前进。 老李:“大姐,俺向您打听个事。” “什么事儿?” “俺听说咱们这儿还给旅客介绍女人,是吗?” 王姐警觉地一瞪眼睛。 “你听谁说的?” “俺听俺一个老乡说的,他以前在这住过。” “别听人瞎说,我们这儿可是正经旅馆,哪能干那种事儿?那可是违法的!” “敢情俺被他骗了?!既然你们这儿不管介绍女人,俺干吗大老远跑这儿来?大侄子,咱们上去,退房!” 老李假装生气地掉头就走。 王姐一把拉住他。 “大哥,您别走呀!” “没女人俺住这儿干啥?” “大哥,您别着急,您听我说呀。我也知道你们出门在外挺寂寞的,我们爱家旅馆一向是急旅客所急,想旅客所想,旅客的困难就是我们的困难。您要是真的觉得无聊,我们可以给您介绍别的旅客,让你们互相认识认识,交个朋友什么的。” “这不违法吧?!” “这违什么法?旅客两厢情愿,自娱自乐,违的哪门子法?” 老李和王姐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超过迷宫式的地下通道,终于走到了105房的门口。 王姐打开门,老李和于翔走了进去。 “你们先休息会儿,一会儿记得上值班室去领被子、脸盆什么的。” “大姐,那我刚才跟你说的事情?” “你着什么急呀,总得等我歇会儿喘口气儿吧?!” 王姐没好气地一摔门出去了。 于翔坐在床上,手不由自主地摸着胡子。 “老李,你说我这胡子像假的吗?” 老李摇头说:“不像!” “我说嘛,来之前我还特意修了半天呢!” “但也不像真的。” “那不还是假的吗?!……,没想到您还会说方言。” “这都是插队那会儿学的,我还说过相声呢!” “看不出来。” 老李有些得意地晃晃脑袋:“这叫真人不露相!”说着打开手包,调试着微型摄像机,“哎,你说待会儿那女的要真的来了怎么办?” “好办,等待会儿她来了,我找个借口先溜出去,然后我再给您打电话,您就说家里有急事儿必须马上走,这不就行了吗?” 老李有些担心:“这样行吗?” “应该没问题,除非您自己不想走。” “胡说,我像那样的人吗?!” 别看王姐人长得难看,脾气也不好,但在说话算数这方面还凑合。老李和于翔入住的消息,她很快就通知了大芬子。 大芬子一听有钱挣,行动也很迅速,马上收拾完自己那张老脸,穿着肉隐肉现的紧身旗袍,扭着大屁股,磕着瓜子,就直奔105房。 于翔看了老李一眼说:“来了。” 老李有些紧张地问:“怎么办?” 于翔压低声音说:“开门。” “什么?” “开门。” “哦,哦。”老李走到门前,迟疑了一会儿,拉开门。 “这么半天才开门?!” 大芬子磕着瓜子,扭着腰肢走进来,两眼滴溜溜地四下乱瞅。 老李躲避着她的目光,把头歪向一边。 “哟,敢情你还有一大兄弟呢,早知道我再叫个姐们儿过来。” 老李关上门。 “不用了,有你就行了。” 大芬子眼神热辣辣地看着老李。 “您是说三个人一块儿玩儿?那也行。你们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什么一起上?” 老李假装不明白。 “哎呀,我肚子疼!可能要拉屎!” 于翔突然捂住肚子,弯腰直哼哼。 “那就赶紧去吧。” 于翔拉开门,快步跑了出去。 地下通道里,于翔快步走过,一边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拨着号。 手机的显示屏上出现一行字——网络寻找中…… 于翔懊恼地直甩手:“关键时刻没信号!” 于翔是顺利脱险,就剩下老李一个人面对严峻的考验。 大芬子坐在床沿上,强行扯着老李的衣服,让他跟自己并肩坐下。然后把手放在老李手包上说:“大哥一看就是有钱人,出门还带着手包呢。” 老李趁机把手包挪开,将拉链微微开口的一端对准自己。 “哪里,哪里,哪有你们城里人有钱。” “大哥哪里人呀?” “河南人。大姐您也是住店的?” 大芬子不屑地一撇嘴。 “哼,我哪儿能住这儿呀?!这儿能住吗?” “那你是?” “我家就住在附近。” “哦,BJ人。那你怎么知道俺要找女人?” 老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王姐跟我说的。” “王姐?王姐是谁?” “就是给你们开房间的服务员。” “哦,她呀?这么说她对你还挺好?” “好?好个屁!” 第22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距离于翔搬走已经有段日子了,陆平的生活却并没有大的改变。每天除了倒腾他那些小玩意儿,就是找狐朋狗友喝酒撸串吹牛皮,剩下的时间就是空虚寂寞冷。这天,他忽然想起很久没联系的网友拒绝,于是给她拨了个电话。 电话通了,那头传来拒绝慵懒的声音。 “谁呀?” “是我,随时。” 两人就像战争时期的地下工作者一样,用暗号来接头。 “随时?随时什么?” “不是随时什么,随时是我的网名。” “那你真名叫什么?” “陆平。” “陆平……”电话那头沉默着,似乎在回忆什么。 “怎么?想不起来了?你还来过我家呢?” “我去过你家?我去你家干吗?” “咱们不是那什么了吗?” “那什么呀?” “就那个嘛,完事儿你还跟我要钱呢!”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干完事儿不给钱的家伙。”拒绝的语气里透出不耐烦,“怎么,找我有什么事儿?” “你晚上有事儿吗?要没事儿的话,我请你吃饭。” “哟,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突然变大方了?”拒绝的语气里充满了讥讽。 “我,我这不是想你了吗?” “你想我?得了吧,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 “那你愿意吗?” “嗯……,那你来找我吧,反正我今晚也没事儿。” 其实陆平跟拒绝还是有不少共同点的,其中之一就是都无所事事,并且总想从对方那里获得点什么。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定下了晚上的活动日程,先去撮饭,然后去蹦迪。 说到撮饭,这可是当时流行一时的词汇,就是吃饭,不过近些年已经很少说了。至于蹦迪,也是上世纪末本世纪初,BJ最流行的娱乐活动之一。当时娱乐活动的两大顶流,一个是蹦迪,另一个就是网吧刷夜。对于很多零零后,甚至九零后来说,网吧已经是一个很遥远的词,至于刷夜可能他们根本就没听说,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去网吧上网,拿个手机,躺在自家的沙发或者床上,要多潇洒有多潇洒,要多惬意有多惬意,何必大老远跑去网吧。人多眼杂环境脏乱,烟味、酒味,混合着汗臭和臭脚丫子味,那味道简直不要太美妙。但是在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家用电脑的普及率还远远不如现在的手机,而且即使有电脑的家庭,电脑的配置也大多停留在486、586的水平,而且上网的速度一秒钟只有几K。在5G已经普及的今天,一部电影都秒下的情况下,很多人可能理解不了一秒几K是个什么速度。这么说吧,现在你随便拿5G手机拍个几千万像素的照片发给对方,对方如果用一秒几K的速度下载打开,那可能一上午就什么都别干了。相比之下,网吧就不同了,无论电脑的配置还是网速,那比一般家庭还是要领先太多,就如同汽车与步行的差距。 至于蹦迪,那时候的BJ东西南北四九城,几乎每一个区域都有一个独领风骚的迪厅,比如像太阳阳、莱特曼、捷捷、NASA、昆仑饭店的玻璃HOUSE等等,在夜行动物心中都是发泄精力挥洒汗水兼泡妞把妹的绝佳圣地。回想起来,当年在迪厅艳光四射、招蜂引蝶的肤白貌美大长腿们,现在至少也是奶奶辈的人了。 陆平和拒绝在迪厅出了一身臭汗后,回到家,又在床上出了一身臭汗。完事,陆平用胳膊搂住拒绝说:“来,亲一个!”拒绝不耐烦地把头扭向一边说:“我困了,想睡觉了。”据说在某一个领域有个说法,就是不接吻就不会爱上对方,不知道是哪个大神的伟大发现。 “你就不能对我热情点儿?” “你那叫热情?你那叫流氓。” “你说我流氓?好呀,那我就流氓到底。” 陆平用被子捂上头,使劲咯吱拒绝。 “讨厌,讨厌了!” 拒绝拼命躲闪,俩人在被子里滚作一团。 第二天早上,更准确地说是接近中午了,这俩人才起来。 拒绝坐在沙发上描眉画眼,陆平提着裤子走进厕所,关上门,随后里面传来机枪扫射、飞机投弹的轰鸣。 拒绝厌恶地朝厕所看了一眼,不耐烦地说:“你可快点儿,我饿着呢。” 陆平不紧不慢地回答一声:“饿了就吃去吧。” “我还不知道饿了要吃饭呀?钱呢?” “什么钱?” “你说什么钱?我陪你玩儿,陪你睡觉,就这么算了?” “什么叫你陪我玩儿?我看你玩儿得比我疯!” “那还不是你让我去的?!为了陪你,我推掉了好几个约会呢!” “那你想怎么着?” “跟上回一样,总得给点补偿吧?” “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俗呀?” “我俗?” 陆平提着裤子从厕所里出来,边走边系着皮带。 “上次咱们是初次见面,没什么感情,谈钱也不奇怪。现在咱们都这么熟了,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钱?你说,咱们的关系是钱的关系吗?我要不是喜欢你,能老找你吗?你说,就我这条件,找个人陪我难道就找不着?现在你张口钱,闭口钱,多没劲呀!” “谁没劲?你才没劲呢!我算看出来了,你也就是利用我,一个人无聊了就来找我,完事儿不想给钱,就跟我谈什么感情!你要真有感情,为什么每次问都不问就急赤白脸跟我做那事儿?” 拒绝气呼呼地把化妆品扔进挎包,起身就走。 陆平假装无奈地摇摇头,在沙发上坐下,慢悠悠地点上一颗烟。 拒绝走了两步,见陆平没有挽留的意思,两眼滴溜溜一转,转过身靠在门框上。 “还说和我有感情,我走你拦都不拦。”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哪儿拦得住?” “就算咱们以后再也不见面,你请我吃顿最后的午餐总可以吧?” 陆平看着拒绝,琢磨了一会儿,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这个可以有。” 陆平半推半就地跟着拒绝来到一家快餐店。 拒绝走到一张桌子前。 陆平问:“你吃什么?” 拒绝说:“随便,你看着买吧!” 陆平向着柜台走去。 拒绝看着他的背影白了一眼,从挎包里掏出手机,一边鼓捣一边在店里走来走去,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陆平端着托盘走回来,在桌上放下,托盘里装着汉堡包、薯条、饮料等。 “吃吧。” 拒绝走回桌前,坐下,将手机放在一边,拿起汉堡包。 “看来你还不是特抠门儿。” “我什么时候抠门儿了?该花的钱我从来不含糊。” 拒绝瞪了她一眼,拿着汉堡包狼吞虎咽。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拒绝急忙拿起手机,摁下接听键。 “喂,你好,哪位?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信号不好。”拒绝一手捂着手机,一手朝陆平伸出去,“把你的手机借我一下,我的手机信号不好。” 陆平从裤兜里摸出手机递给她。 拒绝接过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喂,你听得见吗?什么,听不见?我在吃饭呢,信号不好。” 拒绝边说边站起身,向着墙角处走去。 陆平不以为然地朝拒绝的背影瞥了一眼,拿起汉堡包吃了起来。 墙角上一人多高的地方挂着一块牌子,上面画着代表厕所的一男一女两个小人。 陆平点的餐,除了拒绝吃掉的半个汉堡,其余都被他自己风卷残云。 望着一扫而光的餐盘,陆平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脸色阴沉下来。 “这么半天还不回来,掉茅坑里了?” 陆平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站起身,向墙角走去。拐过墙角,可以看见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的一头是一扇玻璃门,门外是一条马路。 陆平心中咯噔一下,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拦住一个从女厕所里出来的中年妇女。 “阿姨,女厕所里还有人吗?” 中年妇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摇摇头。 “没有,没人!” 陆平咬紧牙关,一拳砸在墙上。 “妈的,到底被这臭娘们儿骗了!” 手机被拒绝骗走了,陆平只得去路边的报摊打公用电话。 好在那个时候的BJ街头,公用电话是随处可见,简直可以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哪像现在,人均两部手机起的年代,公用电话早已经绝迹。而且在这人均两部手机起的年度,万一不幸你的手机丢了或者没电了,你想借个电话反而比登天还难,公用电话已经绝迹了,问别人借吧,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会被拒绝。所以,你说这是时代的进步还是道德的沦丧呢? 陆平的电话打给了于翔:“喂,翔子,是我,你哥,你今天有事儿吗?要没事儿上我家来一趟。” 接到陆平的电话,于翔没敢怠慢,很快就到了。他到的时候,陆平正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 “哥,你找我?” “你终于来了。” “什么事儿?” 陆平把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唉,说来丢人。” “怎么了?” “昨天我把一个网友带回家。完事以后她跟我要钱,我没给。” “然后呢?” “然后她说就算不给钱请她吃顿饭总可以吧,我说那行。然后我就带她去吃饭,结果哪知道这臭娘们儿假装说手机信号不好,要跟我借手机。我就借给她了,结果她就拿着我手机跑了。” “那你当时没跟着她吗?” “她拿着我手机往厕所里走,我心想你上完厕所总得出来吧,所以就没跟着。” “那她怎么跑了?” “我看她去了半天也没回来,觉得不对劲儿。跟过去一看,他奶奶的,那厕所有一后门!”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这种事情怎么好报警?人家问我跟她什么关系,我也不好意思说呀。” “那我能帮你做什么?” 陆平站起身。 “你跟我走。” “去哪儿?” “你就跟我走吧。” 陆平带于翔去的地方是一个网吧,那也是除了家里,陆平打发掉最多时间的地方。 网吧里人不多,许多座位都空着。有三、五个年轻人坐在电脑前。 网管领着陆平和于翔走向一台电脑说:“你们就用这台吧。”。 陆平把于翔按在椅子上。 “你坐下。” “那你呢?” “你别管我。打开QQ。” “然后呢。” “你有QQ号吗?” “没有,我很少在网上聊天。” “那你先注册一个。” “怎么注册?” “你怎么这么笨?注册都不会,还大学生呢!起来,起来。” 陆平将于翔推到一边,坐到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 屏幕上弹出一个QQ的窗口。 “好了,你来。” 陆平把椅子让给于翔,自己站在一边。 “现在怎么办?” “你找一个叫‘拒绝’的。” 陆平两眼紧盯电脑屏幕,手还在屏幕上指指点点。 于翔将鼠标指向一个写着“拒绝”的头像。 “是这个吗?” “是她,没错!你跟她说话。” “说什么?” 第23章 在派出所里,面对警察的审问,拒绝竹筒倒豆子,全都招了。 她说自己叫吴清君,口天吴,清楚的清,君子的君,25岁,无业。警察说看你的所作所为,可不像君子所为。警察又问,怎么想起骗取网友手机的?拒绝说都是他们给逼的。 “他们是谁?” “就是那些网友。” “他们怎么逼你了?” “开始在网上聊天的时候,都夸自己长得多么多么帅,见面一看,整个儿一青蛙!” “青蛙?” “就是长得特别难看的那种人。” 说到这里,又有必要给九零后和零零后普及一下,互联网刚刚在中国兴起时候的一些网络术语。其中,这些术语里最出名、使用率最高的两个词当属“青蛙”和“恐龙”。这两个词都是形容长相难看的人,青蛙是男恐龙,恐龙是女青蛙,明白了吧?当时网络上还流行一首夸人的打油诗,叫做——“你帅你帅,头顶一窝白菜,身披一条麻袋,腰缠一根海带,自以为东方不败,其实是衰神二代。” 警察估计也是第一次听说青蛙这个词,不自觉地点点头说:“有意思!接着说。” “在网上他们都说得好着呢!什么温柔、幽默、有风度。其实一肚子坏水,见面的目的就是为了跟你上床,然后还不想给钱。” “所以你就想法报复他们?” “对。” “那你是怎么让手机在你需要的时候响的?” “这很简单,设个闹钟就行了。” “设闹钟?” “是呀。比如现在是8点,我就把闹钟设成8:05,这样过5分钟手机就会响了。” “那闹钟的铃声和来电的铃声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但只有我自己能听出来,外人乍一听是分辨不出来的。” “干过几次了?” “就两次,第二次就被你们抓到了。” “你骗走的手机呢?” “第一个我卖了,第二个被你们收走了。” “卖了多少钱?” “那破手机,才卖了200块钱。”拒绝打开挎包,拿出钱包,从里面掏出两张老人头放在桌上,“我把它们都给你,你放了我吧?” 警察笑着摇头:“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审完拒绝,警察把等着听消息的于翔和陆平送出派出所。警察把拒绝交代的情况告诉他们俩,并提醒陆平,一夜情法律不管,但如果涉及金钱交易就触犯了法律的红线。陆平连连称是,并说下次一定注意,其实他心里想的是,鬼才想给钱呢,能不给我当然不给了。然后又问关于他手机的事情,警察说拒绝交代说给卖了。陆平问卖了多少钱,警察说200。 陆平忿忿不平地说:“这缺德娘儿们,200就给卖了?上次有人给800我都没卖呢!” 警察说你放心,这些钱我们会暂时替你保管,等结案了就会还给你们。 俩人谢过警察,走出派出所。 于翔说:“哥,下次你可得注意了,交友得小心。” 陆平往地上啐了一口说:“下次我还上当呀?!下次谁找我借手机我都不借!呸!妈的,这臭娘儿们!” 第二天早上,于翔刚上班,就接到了夏冰的电话,夏冰告诉他,早上来了一帮警察,把她住的旅馆给封了。 “封了?为什么?” 于翔吃了一惊,但表情里似乎又有些得意。 “说是好像旅馆里有卖淫的。” “那你现在在哪儿?” “我现在住在别的旅馆。” “我能帮什么忙吗?” “我想让你帮我找房子,我不想老住旅馆了。又脏又乱,还不安全,上厕所、洗澡都不方便。” “你想找什么样的房子?” “当然是楼房,有家具、电视、电话,厨房、厕所就更不用说了。” “好吧,我尽量帮你找找。” “不是尽量,是尽快。旅馆我一天也不想再多住了!” 挂上电话,于翔走到前台,陈晨正在电脑前录入一份手稿。 于翔走过去问:“又聊天呢?” 陈晨做了个嘘的动作。 “别造谣啊,人家工作呢!” 于翔探头看了一眼。 “帮谁打稿子呢?” “还能有谁?张总呗!” “他不是有电脑吗?” “人家是领导,能自己动手吗?!” “那他要电脑干吗?不会也是为了聊天吧?” “我怀疑他都未必会。”陈晨不屑地一撇嘴。 “那他的电脑岂不等于一堆废铁?” “谁说的?人家可以看DVD、听音乐嘛!” 于翔点点头:“有道理。” “你找我干吗?” “咱们这儿订的报纸呢?” “今天的在张总那儿,以前的都扔了。” “扔了?” “过期的不扔干吗?你有用吗?” “我想在上面找点租房的信息。” “你又要找房了?老李他们家不让你住了?” “我帮别人找。” “是刚才那个给你打电话的女孩儿吧?” “是又怎么着?” “看来你们俩关系不一般呀!找房子这种事情她都找你帮忙!” “谁说的?我们只是一般朋友!” “真的吗?” “谁都像你思想那么复杂?” “我这是合理的推断。” “那你帮我推断一下,哪儿还能找到房屋出租的信息?” “网上呀,现在网上也有租房的信息。”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还是我聪明吧?!” “没错,以后我就叫你葱葱吧,大葱的葱。” “你讨厌!” 得到陈晨的指点后,于翔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有人说了,上网找房子不是很正常吗?放到现在是再正常不过,现在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在网上解决,但是倒退二十年你想想看。哦,对了,二十年多前的事情很多零零后都不知道,那时候他们的父母都还是小孩呢。那时候的网络远不像现在这样发达,一个原因是前面说过的,因为网速的限制。另一个原因是观念的影响,很多人包括网络从业人员本身,都还没意识到网络的广阔前景,那时候的网站主要任务基本就两个,一个是从传统媒体上拷贝新闻信息粘贴到自己的页面上,另一个就是大力开发聊天室。那时候人们交友的时尚方式,一个是QQ,另一个就是各大网站的聊天室。那也是一个ONS故事井喷的时候。 于翔坐在自己的电脑前,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 屏幕上出现了许多房地产网站的名称。 于翔在搜索框输入一居室。 屏幕上弹出一个页面,上面有一个表格,表格里全是一居室的信息。 于翔仔细浏览着,眼睛亮了起来。 “这套房不错,打个电话问问。” 于翔拨通电话,话筒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你好!” “请问您那儿是不是有房要出租?” “我们这儿要出租的房很多,你要哪种?” “你们家有很多房吗?” “我们家?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们是四海置业公司。” “四海置业,是中介吧?” “也可以算是中介。” “我还以为你们是房主呢?你们为什么不事先声明?” “我们也有我们的苦衷,很多人以为中介公司就会收中介费,其实找我们有时候比直接找房主更保险。” “什么意思?” “每一桩买卖成交的时候,我们都会要求房主、求租人和我们签一个三方共同遵守的合同。你要是直接找房主,他才不会跟你签什么合同呢,一般都是口头约定,一旦出事,谁来保障你的利益?” “有道理。” “先生你想看什么房?” “我在网上看到你们那儿有一个国展附近的一居室,有三气、电话、家电,月租1600,这房现在还有吗?” “对不起,这房没了。” “没了?那你们为什么还在网上发布消息?” “这房今天上午才租出去,我们还来不及撤下这条信息。不过我们这儿还有许多跟这套条件差不多的房子,您要是有兴趣,最好亲自过来看一下。” “你们公司在哪儿?” “就在国展后门。一打听都知道。” “不用左拐右拐什么的吗?”于翔故意问道。 “左拐右拐?什么意思?” “没意思。” 于翔把在网上查到的情况告诉了夏冰,然后和她一起去四海公司。两个人按照电话里说的找到国展后门,一位大妈听到他们报出的门牌号,随手一指身后的居民楼说就在这楼里。 于翔满脸疑惑地问:“在这楼里?我还以为是写字楼呢。” 大妈很肯定地说:“没错,就这楼,8楼。” 谢过大妈,于翔和夏冰走进楼道里的电梯。 开电梯的大妈看了他们一眼问:“去哪儿?” 有人又会问了,电梯还有人开?当然,在上世纪末本世纪初的BJ,大都市居民楼里的电梯都是有人开的,开电梯的人多数是中年妇女。他们的工作也很简单,就是你报出楼层,他们伸出一阳指在相应的电梯按键上按一下,仅此而已。有人会说,这样的工作还有必要专门设置一个专人来负责?那你就错了,一部电梯可不止养活一个大妈,至少两个。而且那个时候的电梯,不是全年无休全天24小时,一般过了晚上10点还是11点,电梯就停运了,哪怕你住30层,对不起,您也得自己个儿腿着上去。 于翔说:“8楼。” 大妈按下电钮,关上电梯门。 “租房的吧?” “您怎么看出来的?” 大妈有些得意地撇撇嘴说:“我在这楼里开电梯好几年了,这楼里谁不认识?去8楼的好多都是租房的。” “他们公司为什么开在居民楼里?” “为什么?便宜呗!” 到了8楼,迎面就是一套单元房,防盗门敞开着,半敞着的房门上钉着一块金属门牌,上面写着“四海置业公司”。 于翔和夏冰推门进去,在一个像客厅的房间里,摆着几张办公桌,4、5个操外地口音的人或焦急或气愤地嚷嚷着,5、6个同样操外地口音的男女似乎在向他们解释着什么。 一个瘦小的男青年迎上来,热情地冲于翔伸出手,操作一口外地口音问他们,两位租房吗?于翔和他握手说是。 男青年介绍说我姓李,木子李,是这儿的业务员,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说。 “你们这儿怎么收费?” “我们这儿的收费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我们给你提供房源并且带你看房,你看好房后,我们收一个月的房租作为中介费。还有一种我们只给你提供房主的联系办法,你直接跟房主联系,我们一次收200的信息费。要说还是前一种比较有把握,虽然你们出的钱多,但我们可以带你看房,一处不成我们还可以带你看其它地方的,直到成功为止。第二种我们只给你提供房主的电话,至于你联系得上联系不上我们概不负责。” 于翔和夏冰互相看了看说:“那还是按第一种走吧。” “你们想租什么样的房?” “最好是三环附近的一居室,有三气、电话、家电,房租嘛,最好在1000块钱左右,是吧?” 于翔一边说,一边不时看看夏冰,好像在征求她的意见。 夏冰紧紧抓着于翔的一条胳膊,依偎在他身边,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等我找找。” 第24章 一处不成,小李子又带着于翔和夏冰去看第二处。 出租车刚上路,小李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取下来看了一眼,面露喜色。 “是刚才那房主找我。估计有戏。喂,是马大姐吗?您说什么?刚才那两人没谈成?好好好,我们这就回去。”小李子挂上电话,跟司机说师傅,掉头。 司机问去哪儿? 小李子说回刚才来的地方。 司机有些不满地说:“我说你有谱没谱?” 小李子:“刚才没谱,现在有谱。” 三个人杀回601,马大姐打开门说:“是你们呀,来得还真快!” 小李子说:“那是,我们一接到你的电话,就打车往这儿赶,就这态度,您也应该把房先租给我们。” 马大姐:“你们还是先看看房吧。” 小李子:“对对对,那你们先看看房吧。” 夏冰和于翔在屋里巡视着,于翔特别留意屋里的犄角旮旯。 夏冰问他:“你看行吗?” “还可以。”于翔问马大姐:“这房是您的?” 马大姐:“那还用说?” 小李子:“大姐,你给他们看一下您的身份证、房产证什么的,好让他们放心。” 马大姐从床上拿起一张折叠的纸,在于翔和夏冰眼前打开,里面还夹着一张身份证。 马大姐:“你们看,身份证、房产证的复印件,都在这儿呢!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小李子拿起身份证粗粗扫了一眼。 小李子:“大姐,你别多心,这是公司规定的程序,我们没别的意思!” 马大姐将证件收起,叠好,放进抽屉。 马大姐:“你们觉得怎么样?” 小李子:“我天天带人看房,依我看,这房就算不错的了,房子挺新的,家具什么的也挺全,交通也方便。” 马大姐:“就是,这位兄弟说的没错,老实说,就我这房,这条件,租1000我都嫌低。” 小李子:“要没什么问题我看你们就租下来吧,现在各方面都合适的房还真不好找。” 于翔:“那这房钱怎么付?” 马大姐:“最好你们能一次交齐一年的,这样大家都省心。” 于翔:“一月一千,一年就是一万二,这么多钱,我们一下子可拿不出来。” 马大姐:“那最少也得先交半年的。” 夏冰:“那我们交了钱是不是马上就能搬进来?” 夏冰说着就要打开手提包拿钱。 于翔急忙按住夏冰的手,将她拉到一旁耳语几句,然后对马大姐说:“您看我们也是老实人,肯定不会赖您的房钱,能不能再宽限点儿,一个季度一付?” 马大姐:“房钱已经很低了,你们还跟我讲条件,要这样,我宁可不租!” 马大姐走到一边坐下,点燃一颗烟,慢悠悠地抽着。 “大姐,您别着急,我们再商量商量。” 小李子把于翔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我说大哥,这么好的房子你可不能轻易放手!半年付就半年付呗,反正都是那么多钱,早晚也得交。” 于翔:“那可不一样,钱在我们手里,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我们一下交半年的,万一到时候与房东和不来,你说怎么办?”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再跟她商量商量。” 小李子又走到马大姐身边,和她嘀咕起来。 夏冰低声问于翔:“不会黄了吧?” 于翔:“放心,咱们出钱,干吗得听她的?!” 马大姐站起来,喷出一口烟。“看在这位兄弟的份上,季付就季付吧。你们要现在给钱,明天就可以搬。” 于翔:“我们没带那么多的钱,能不能先给一千?剩下的两千明天搬过来的时候再给。” 马大姐把烟屁扔在地上,用脚踩灭,斜着眼冷笑。 “我说这位兄弟,我算是服你了,你要做生意绝对是一把好手,这么点钱你还跟大姐算计?” 小李子:“大姐,我看他们可能真是没带钱,反正他们明天就搬过来了,到时候再给也一样,不过就是一半天的事。” 马大姐悻悻地说:“小伙子,要不是看这位兄弟的份儿上,我可真不想把房租给你。” “没事,没事,时间长了,大家熟了就好了。”小李子从公文包里拿出三张复印的手写合同,“既然都说好了,你们双方过来签个合同吧。” 马大姐:“还要签合同呢?” 小李子:“没事,就是走个过场,不出事,这就是废纸一张。” 于翔拿起合同看了看,递给夏冰。 于翔:“签你的名吧。” 夏冰:“签我的名?” 于翔:“你租房当然签你的名。” 马大姐:“闹了半天,你们不是住一块儿呀?!我还以为你们是两口子呢!” 于翔:“你看我们像吗?” 马大姐:“像,挺像的。” 小李子:“就是,我看也像。” 夏冰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抬头有些得意地看着于翔。 于翔笑着摇摇头。 小李子:“大姐,该您签字了。” 马大姐:“小伙子,你刚才说要是不出事,这就是废纸一张,那要出了事呢?” 小李子:“你们双方一看都是本分人,能出什么事?” “那是,那是。”马大姐有些不自然地在合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小李子把合同给了马大姐和于翔一人一张,把自己那张放进公文包。 “这下你们双方都该放心了。” 于翔:“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可以搬过来?” 马大姐:“什么时候都可以,我整天在家。” 夏冰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千块钱递给马大姐。“这是1000,您拿好。” 马大姐接过钱仔细地数了三遍,放进衣兜里。 于翔:“那房间钥匙?” “钥匙还是明天来了再给吧,你们不还欠我两千块的房钱吗?!” 离开601,三个人准备离开小区,小李子说你们的事情解决了,该谈谈我们的事情了。 夏冰问什么事儿? 小李子:“中介费你们没忘吧,我们事先说好的。” 于翔:“你们有发票吗?” 小李子:“发票没有,我们都是开收据。” 于翔:“一千块钱还不开发票?” 小李子:“这行都这样,没有开发票的。” 夏冰从手提包里数出一千块钱递给小李子。 “你们这活儿不错啊,整天打车在街上乱转还不花车钱,带人看看房,动动嘴皮子,几千块钱就到手了。” 小李子将钱放进公文包,还用手按了按,显得很小心。 “大姐,瞧你说的,哪行都有哪行的难处。你以为我们看房都打车呢?那是带客户看的时候,我们自己去都是骑车,要不就挤车。不管天冷天热,都得在外面跑。你的房源多,成交的也才越多。” 于翔:“你们一般看几次能成一次?” 小李子:“这可不好说,像今天这个看一次就成的太少了,有时候碰上挑剔的客户,看10次也未必成一次。咳,我跟你们说个干吗?!我得赶紧回公司了,还要好多事呢!” 小李子正诉着苦,突然截住话头,急急忙忙地朝着远处的公共汽车站跑去。 一辆公共汽车徐徐开进站,上下车的乘客挤成一团。 小李子飞奔过去,在车门关上的一刹那,挤了上去。 于翔望着远去的公共汽车,深有感触地说:“其实,他们也挺不容易的!” 房子找到了,夏冰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回到旅馆收拾行李。于翔也回单位忙自己的事情。第二天一早,于翔又赶到旅馆帮夏冰搬家。他推开门一看,只见床上放着三只大行李箱。 “好家伙,看来这几个月你没少买东西。” “你不知道逛街和购物是女人的天性吗?” “都收拾好了?” “没错,你要再晚来会儿,没准我都走了呢!” “才不会呢,我不来你不会走。” “为什么?” “我不来谁给你提行李?” 夏冰扣上一只行李箱的安全扣:“我还怕找不到提行李的?你信吗,我只要站在这门口一喊,马上能招来十个八个的。” “我信,你要是站在王府井喊一嗓子,能招来一群人。” “什么意思?” “人以为你有病呗!” “你才有病呢!帮我提箱子。” “没落什么东西吧?” “应该没有,”夏冰环视房间,伸了个懒腰说:“啊,终于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两个人打车来到昨天的小区,于翔拖着两只行李箱走在前面,夏冰拖着一只行李箱一瘸一拐地落在后面。 “你等等我,走那么快干吗?!” 于翔回头看着她说:“你倒不说你自己慢,我还提着两只箱子呢!” “废话,你还是男的呢!” 两个人就这么斗着嘴,爬上了六层楼。 于翔伸手敲响601的房门。 门开了,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 中年男子:“你找谁?” 于翔:“马大姐。” 中年男子一头雾水地问:“马大姐是谁?” 于翔:“她没在吗?我们昨天跟她说好了的,说今天搬过来,她还说什么时候搬都可以,她整天在家。” 中年男子让出门口。“你进来吧。” 于翔和夏冰进屋,发现客厅里站着一个气冲冲的青年男子。 中年男子指了指青年男子:“他也说是租了这房的。” 于翔放下箱子问:“你也是租房的?” 正说着,又有人敲门。 几个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年青的时髦女郎提着行李箱出现在门口。 时髦女郎:“请问马大姐在吗?” 中年男子:“甭问,又一个受骗的!” 时髦女郎:“你说谁受骗?” 中年男子依次指指青年男子和于翔、夏冰:“你,他,还有他们。” 于翔:“您是……?” 中年男子从桌上抄起一本红皮的房产证出示给于翔、夏冰和时髦女郎。“我才是这儿的房主。” 于翔:“您是房主,那昨天那马大姐?” 中年男子:“她是我的房客。” 夏冰:“她是您的房客?” 时髦女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青年男子:“这么跟你们说吧,那姓马的先租了这位大哥的房,然后伪造了房产证到不同的中介公司说她有房要出租,然后在不同的时间让咱们来看房,分别把房子租给咱们几个。我估计,没准儿还有受骗的呢!” 夏冰吃惊地张大嘴看着于翔说:“好险呀,幸亏你昨天拦住我,要不然……” 中年男子:“她骗了你们多少钱?” 夏冰:“一千。” 第25章 第二天早上,于翔一觉醒来,望着天花板想了片刻,想起了自己家里多了一个人,于是起身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折腾了一晚上的夏冰,直到天快亮才昏昏睡去。 于翔敲了半天,没听见屋里有动静,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也没听见什么。他轻轻转了转门把手,发现门没锁,于是轻轻推开门。 床上,夏冰像一只蜷缩起来的大虾米,被子被团成一团,一部分被她当做枕头压在脑袋下面,另一部分被她压在身下。 于翔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发现洒了一地的荞麦皮,转身去厨房拿来笤帚和土簸箕,轻轻打扫起来。 夏冰被他的动静惊醒,睡眼惺忪地看着他,目光显得很呆滞。 于翔发现她醒了,小声问:“昨晚睡得好吗?”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夏冰瓮声瓮气地回答,从音调就可以听出她情绪不佳。 “这一地荞麦皮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枕套漏了。” “好好的怎么会漏呢?” “我睡觉时给咬的。” “你可真够馋的,连枕头都吃。” “这都怪你!” “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虐待我,不给我饭吃。” “小姐,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可是我有!” “好好好,你要吃什么?” “什么都行,你做的我都爱吃。” 有句成语叫引狼入室,于翔是引姑奶奶入室。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既然人是你请来的,那就必须得伺候人家。于翔打扫完,洗洗手,去厨房里煮方便面。其实他自己平时都是泡面吃的,最多里面再放一根火腿肠。但是夏冰是女生,他怕她嫌弃,于是决定用煮的,而且还洗了些青菜,切碎了放在汤里。 夏冰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于翔身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于翔甩开夏冰的手:“别闹,当心烫着你。” 夏冰撒娇地说:“才不会呢,水洒出来,先烫着你。” “呵,你可够坏的,想谋害我是吧?” “是又怎么着?谁叫你欠我的!” 方便面煮起来很快,于翔盛了两碗,自己和夏冰一人一碗。夏冰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用嘴叼住,摇头晃脑地往嘴里吸,与其说是吃不如说是玩。 “别玩了,快吃,吃完了还得去四海公司呢。” “对对对,得去把钱要回来。” “钱我估计是要不回来了。” “那咱们还去干吗?” “干吗?接着给你找房子呗!” “还找什么房子?我住这儿不就挺好的吗?!” “你住这儿?不行不行,会让人说闲话的。” “走自己的路,让他们说去吧!”夏冰潇洒地一挥手。 “你知道什么,这房子是我们单位一同事分的公房,他让我住都不敢说是租,都说是借,还跟我说要是外人问起来,就说是他们家的亲戚。平时我出出进进,都得加倍小心,说句不那个的话,我跟这儿住了好几天,连邻居长什么样都没见过。要是两个人住这儿,目标更大了,早晚肯定被发现。” “发现就发现呗,咱又没干什么坏事儿!” “你懂什么?要是被发现了,人家可能告到单位去,单位就可能把这房子给收回去,到时候甭说你,我都没地儿住了。” “借口,全都是借口!你就是不想让我跟你住一起!” “你干吗非得跟我住一起?” “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真的?” “这种事儿我能骗你吗?!” “夏冰,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现在处境不太好,人在不如意的情况下,很容易陷入一种情绪中不能自拔。这种经历我也有过。就像一个心灰意冷的人,碰上阴雨天,他很有可能想不开;可一旦阳光灿烂,他又可能重新对生活充满希望。你现在就遇到了阴雨天,可等到雨过天晴,你的想法也许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我又不是小孩儿,我自己想什么我会不知道?!” “可咱们才认识几天,你就肯定你喜欢我?” “这跟时间长短有关系吗?” “跟时间长短是没关系,但总得有原因有基础吧?退一步说,如果你真喜欢我,就更不应该逼我。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让他快乐、幸福,对不对?但你现在这样,我感觉不到快乐,只有不舒服。你愿意我这样吗?” 夏冰摇摇头。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慢慢适应好吗?” 夏冰傻乎乎地点点头。 吃完方便面,两个人急匆匆地打了一辆车赶到四海公司。 一进门,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迎了上来。 “两位找房子吗?” “小李子在吗?” “小李子,他不在这儿了,你们有事儿可以跟我说。” “他不在了?为什么?” “他业绩太差,被开了。” “被开了?那我们的事儿怎么办?” “你们什么事儿?” “前天他带我们看了一处房子,我们交了一个月的租金和中介费,可是我们昨天再去的时候,真房主说前天收我们钱的那个是骗子。” “那这事儿你们还得找小李子,因为是他经手的。” “可是这合同呢?”于翔从背包里掏出手写的合同展示给中年妇女,“这合同上盖的可是你们公司的章吧?” 中年妇女想了想说:“那你们想怎么样?反正退钱是不可能的。” “我们就没指望你能退钱,但事情不能就这样完了吧?!” “那你们想找什么房?” “三环附近,1000块左右,有三气、电话。” 中年妇女从桌上拿起红色硬皮本,翻了翻,从一张旧报纸上撕下一角,在上面写了个电话递给于翔。 “这是房主的电话,你们可以打电话试试。” “要是还不行怎么办?” “那我们就不管了,按理说,你们只要看好房,交了租金,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你们以后跟房主的纠纷,我们就管不着了。” “那像这种假房主利用租房行骗你们也不管?” 中年妇女眼睛一瞪:“我们又不是公安局,管得了吗?” 离开四海公司,他们按照中年妇女给的废报纸上的号码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电话那头传出一个粗鲁的男声,夏冰问您那儿是有房出租吗?我们现在可以过去看房吗?男声说可以。 俩人按照男人说的地址找过去,发现是一栋居民楼的4层,403室。 于翔上前敲响房门。 房门打开一条缝,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伸出头来,充满敌意地看着他们。后来于翔他们知道他叫余新亮。 “找谁?” 夏冰说:“我们是租房的,刚刚打过电话的。” “哦,那进来吧。”余新亮闪到一旁。 夏冰和于翔走进去,四处打量。 于翔问:“您是房主吧?” 余新亮挑衅似地一瞪眼:“不像吗?” 于翔说:“没有没有,我们可以看一下您的证件吗?” “我还没看你们的证件呢!你们倒要看我的?” 夏冰:“您别多心,我们昨天刚受过骗,所以……” “所以你们看我也像骗子?” “我们可没这么说,但您要是连证件也没有,我们怎么敢租您的房子?” “事儿妈!”余新亮骂骂咧咧打开抽屉拿出一叠证件扔到桌上。 “看吧看吧。” 于翔拿起证件逐个看了一遍,又递给夏冰。 夏冰趴在他耳边问:“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于翔:“倒没看出来。” “我自己的房,能有什么问题?对了,你们看了我的,也得让我看看你们的吧?” 于翔和夏冰拿出身份证递给他。 余新亮拿着身份证,斜眼打量着他们。 “外地的?” “要是BJ的,还租房干吗?” “谁说的,现在BJ人租房的也挺多的。” “身份证可以还我们了吧?” 余新亮将身份证还给他们,看着夏冰问:“你叫夏冰?” 夏冰:“对。” “这名字好,挺有诗意的。” 这话从一脸横肉的余新亮嘴里说出来,显得很有些滑稽。于翔和夏冰相互看看,差点儿乐出来。 “你们谁租房?” 夏冰:“我。” 余新亮斜眼看着于翔:“那他……” 夏冰:“我叫他来帮我看看。” “哦,这么回事儿。丑话我可得说头里,我可是规矩人,你们租房我欢迎,但要想男男女女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可不行!” 于翔:“您看我们像那种人吗?” “这哪看得出来?有的在外边租房的,看着人五人六、挺正经的,结果未婚同居、卖淫嫖娼,干什么的都有。在我这儿可不行!我这房,谁租就谁住,多一个人都不行,更甭说男女混住什么的,除非你们是夫妻,那也得有结婚证!” 于翔:“还有什么不许的?您都一块儿说出来!” “别的倒没什么,房租每月1000,水电、煤气单算。” 夏冰从手提包里数出一叠钱:“我们没那么多钱,先给您一个月的房租行吗?” “行,那有什么不行的?”余新亮接过钱,随便数了数,“小夏呀,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大哥这人最好说话。这是钥匙,你拿好。”把钥匙放到夏冰手里,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外,又回过头,“哦,对了,要是有人问……” 夏冰:“我就说是您亲戚。” “你都知道了?那我就放心了。” 余新亮下楼走了。 夏冰关上门,含情脉脉地看着于翔说:“你要经常记得经常来看我。” “会的。” “最好每天都来。” “那跟住这儿有什么区别?” “那你愿意搬过来吗?” “人家说了不让,还是少惹事儿吧。” “管他干吗?不是你说的吗?!咱们出钱,干吗听他的?!” “你呀,还说不任性!出门在外,要处处小心!” 夏冰不服气地白了他一眼:“是,瞧你那口气,跟我妈似的!” 把夏冰安顿好,于翔觉得可以曝光四海中介了。跟老李约好了时间,俩人直接杀将过去。 老李问:“这回又去哪儿?” “一家房屋中介公司。” “又是什么事儿?” “收费高,服务差,求租人的利益得不到保障。” “又是你的亲身经历?” “差不多。 老李打趣道:“倒霉事儿怎么都让你碰上了?” 第26章 为了表达对老李一路以来支持的感谢,于翔特意在一家中档的酒楼预定了位置。到了饭点,他们四个如约到来。 迎宾小姐问清他们的人数,将他们领到靠窗的一张桌子。 一行人落座,迎宾小姐递上菜单。 一位女服务员拿着包装好的消毒餐具走过来,将它们一一摆到于翔他们面前。 李欣问:“这收钱吗?” 女服务员说:“收。每包两块。” 李欣说:“那我们不要了,您就给我们上一次性筷子吧。” 迎宾小姐抱歉地笑笑说:“对不起,我们这儿没有单独的一次性筷子,都是这种包装好的。” 于翔说:“没事儿,就用它吧,反正也才两块钱。” 杜秀琴也说:“就是,别麻烦人家了。” 李欣:“我不是想省这点钱,我是觉得没必要。多用一个包装袋,就多一份污染。” 于翔看着她,若有所思。 迎宾小姐问:“您哪位点菜?” 于翔把菜单递给老李说:“您来吧。” 老李将菜单推给他说:“还是你来吧,你请客你定,我吃什么都行。” 于翔又将菜单递给杜秀琴。 “要不阿姨您来。” “哎哟,我哪里会点菜,还是你自己来吧。” 于翔拿着菜单,有些为难。 李欣将菜单接过去说:“我来。” 于翔如释重负,撕开包装袋,抽出里面的消毒毛巾,展开,刚要擦手却突然发现上面有一大块黄色的污迹。 于翔举起毛巾问道:“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儿?” 迎宾小姐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对不起,给您换一个吧。” “不用了。”李欣将自己面前的包装袋推给于翔,“你用我的吧。” 于翔接开包装袋,撕开,抽出里面的消毒毛巾展开一看,上面也有一大块黄色污迹。 “小姐,这……” “真对不起!再给您换一个吧。”迎宾小姐冲对女服务员一使眼色,“你快去再拿几条消毒毛巾。” 李欣说:“你还是先叫你们经理来吧。” “那您稍等。”迎宾小姐面有难色地冲他们微微一鞠躬,向着柜台匆匆跑去。 杜秀琴:“呆会儿人家来了,你态度好点。” 李欣:“我态度不好吗?我也没说什么呀!咱们花了钱,就得到这样的服务呀?!” 迎宾小姐领着一个穿黑色西服的女领班匆匆走过来。 女领班:“我是这儿的领班,有什么事儿你们跟我说。” 李欣拿起一块消毒毛巾抖了抖:“这是我们刚刚打开的,您看看。本来我们说不用,给我们拿一次性筷子就行,你们的小姐说不行。其实我们也不是想省这点钱,可是你们既然收了钱,总不能给我们使这样的毛巾吧?” 杜秀琴暗暗拉了拉李欣的手,示意她少说点。 女领班陪着笑脸说:“那您看,要不我把消毒餐具的钱给你们免了?” 李欣:“这不是两块钱的事情,是一个卫生的问题。消毒毛巾怎么能这样呢?谁知道有没有重复使用?再者说了,消毒毛巾都这样,那筷子、碗能干净吗?我们还敢使吗?” 女领班:“我可以保证,消毒毛巾绝对没有重复使用。我们的毛巾都是从正规厂家进货的,再说,要重复使用的话,我们还得派人清洗、封装,那成本可能就不止两块钱了。” 李欣:“那你们进货的时候就不验货吗?这样的毛巾也拿给客人用?” 女领班:“这些毛巾都是从正规厂家进的货,都有卫生合格证、批文什么的。再说我们就是验货,也不可能一条条撕开看呀,那还怎么使呀?!您说是不是?” 李欣:“那今天的事情怎么办?” 女领班:“遇上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没办法!要不您去找厂家,这包装上都有厂家的地址和电话。” 女领班的话提醒了于翔,他拿起包装袋打量着,发现在角落上印着几行很小的字。 女领班的话提醒了于翔,他觉得这里面的问题值得做一期节目。于是按照包装上的电话跟出品商雅佳达纸品公司联系好,叫上老李前去暗访一番。 经理办公室里,穿着黑色西服、剃着小平头的许经理手拿一支红色的签字笔,低头在看报纸。报纸上都是餐厅的广告,许多广告上都画上了红色的圆圈,有的圆圈里还画着问号。 女秘书领着于翔和老李走进来。 “许经理,有人找。”女秘书冲着于翔和老李,指指小平头,“这是我们许经理。” 许经理起身,微笑着说:“你们找我?” 于翔说:“我们是宏德大酒楼的,有点业务想跟您谈谈。” 许经理伸出手:“欢迎,欢迎,请坐。小红,上茶。” 于翔:“别客气,不用了。” 许经理拿起桌上的名片盒,抽出两张递给于翔和老李,“这是我的名片,你二位的呢?” 于翔:“我们酒楼是一个高档酒楼,老板对酒楼形象非常重视,连名片都要找广告公司设计,现在还没设计出来。不过我可以给您留个电话。” “哦,是这样,那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呢?” “我们酒楼马上就要开业了,但是消毒毛巾还没有决定用哪家的。我们听说您这里的产品质量不错,价格也合理,所以特地来看看。” “那你们二位是从哪里知道我们这儿的?” “我们经常去一些酒楼吃饭,经常看见贵公司的产品,一来二去就有了印象。” 许经理有些得意地坐下,拿起桌上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颗烟放在嘴上点着,慢悠悠地喷出一口烟。 “不瞒你们说,我们雅佳达做消毒毛巾已经快10年了,现在我们的产品是立足BJ,辐射全国,BJ的许多大酒楼、饭店,像什么大鸭梨、烤鸭王,都用我们的产品。老实说,我们的产品现在是供不应求。” “我们能不能看看样品?” “行,当然行。”许经理从抽屉里拿出几包消毒毛巾放在桌上,“二位请看。” 于翔拿起一包打量着,把印有地址、电话的一面对着老李,以便他拍摄下来。 “有没有更高级的?” “有,有。”许经理从抽屉里又拿出2包放在桌上,“这两种一种5块,一种10块。” “这是批发价吗?” “对。要是大量进货,还可以便宜。” “这些产品都有卫生合格证吗?” “当然有。我们干这个都10多年了,没合格证还成?” “我们能看看吗?” “能,能,这不都在墙上挂着呢吗?” 许经理走到墙边,从墙上取下一个镜框,递给于翔。 于翔接过镜框对着老李展示了一会儿,还给许经理。 “我们能看一下消毒毛巾的生产过程吗?” 许经理把镜框挂回墙上,沉吟片刻说:“这个……” “您别误会,我们没别的意思。因为我们酒楼档次比较高,对餐具、消毒毛巾这些东西的要求比较高,用老板的话说就是不能因为这些东西影响酒楼的形象,所以我们的要求也就多一些。我们也是打工的,万一要是因为这事儿没办好砸了饭碗,我们不就惨了吗?” “这个……” 于翔和老李交换了一下眼色说:“要是实在不方便,我们就不看了,再去找找别的厂家,反正现在生产消毒毛巾的厂家也多。” “没,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带你们去。” 于翔的激将法起到了作用,生怕失去生意的许经理决定带他们去参观一下一般秘不示人的生产车间。 这是一个20多平米的简易板房,三面墙堆满了黄色的包装箱,中间是两排桌子。每张桌上都放着一个盛满液体的塑料盒,盒子里泡着折叠好的小毛巾,十多个戴着口罩的年轻姑娘,拿着镊子熟练地将小毛巾从塑料盒子里夹出来,塞进包装袋,然后将包装袋扔进脚下的另一个塑料筐里。 许经理领着于翔和老李走进来。 于翔一进屋,便好像被什么东西呛到了,猛吸了两下鼻子,使劲眨了眨眼睛。老李也被呛得连打了2个喷嚏。 “这屋里什么味儿?这么呛?” 许经理解释说:“哦,是消毒液的味道。我们生产的消毒毛巾,都得用消毒液彻底浸泡,保证完全杀菌。” 屋外突然传来女秘书小红的叫声。 “许经理,电话。” “两位先看着,我去接个电话。” 许经理快步走出屋子。 于翔等他走远了,走近一位埋头工作的姑娘。 “这是什么消毒液?” “是84消毒液。” “84消毒液?这样泡出来的毛巾能用吗?” “我们也不知道,反正我们也不用。” “你们天天都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受得了吗?” “刚来的时候受不了,时间长了习惯了。后来老板又给我们发了口罩,已经比原来强多了。” “这些毛巾都是哪儿生产的?” 姑娘回头瞟了一眼身边的包装箱说:“我们也不知道,箱子上好像写着呢。” 于翔走到墙边,用手指着包装箱上的地址和电话,暗示老李拍下来。 了解完雅佳达的全部生产流程,于翔找了个借口,说要回公司跟老板汇报,和老李离开了办公室。两个人从雅佳达公司的院子里出来,于翔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打开随身的皮包,从里面掏出笔记本,边走边写。 老李问:“你觉得今天的暗访怎么样?” “从表面上没看出什么,除了用84消毒液浸泡毛巾以外。” “那这么办?” 于翔沉思片刻说:“我想去包装箱上印着的纺织厂看看,您看呢?” “那就赶紧走吧,去长途车站。” 于翔和老李马不停蹄,赶赴长途汽车站,当天就来到了一个叫赵堡辛庄的村子。 这是一个普通的北方农村,并不宽敞的土路两旁是低矮的平房小院。 于翔和老李经过跟村民打听,找到了村中的一个纺织厂。 面积不大的院落中,沿着围墙零七八落地堆放着一些棉纱包。整个院子里不见一个人影。 于翔和老李走进院来,四面打量一下,朝着棉纱包走去。于翔撕开棉纱包的一角,发现里面是颜色发黄的纱锭。 “喂,你们俩干啥呢?” 一阵粗门大嗓的喊声从他们背后传来。于翔和老李转身一看,只见一个农民模样的中年男人瞪眼走过来,头发上还粘着些棉丝。 于翔操起东北口音说:“哦,是这样的,俺们是东北的,俺们老板想办一个厂,做消毒毛巾。听说你们这疙瘩有好多纺织厂,所以让俺们先来看看。” “你们听谁说的?” “雅佳达的许经理,他说他的货都是从你们这疙瘩进的。” 中年农民的表情松弛下来。 “你说老许呀,我们老交情了。你们想进货是吧?好说。我是这家厂的厂长,姓陈,你们有啥要求尽管提。” “您这厂在哪疙瘩呢?俺们怎么看不见呀?” 陈厂长用手一指远处说:“在那边呢,你们跟我来。” 于翔和老李跟着陈厂长走向围墙前的厕所,在厕所旁边的墙上离地一米多高的地方挖了一个大洞,正好能钻进一个人。 陈厂长走到洞前,一猫腰钻了进去。 于翔和老李互相看了一眼,也相继钻了进去。 从洞口钻进去,里面的空间宽大了许多,但是光线昏暗,墙上的照明灯发出昏黄的光芒,原来刷过大白的墙壁也因为岁月久远落了很多灰尘变成了灰色。顶棚上分布着一些大小不一的裂缝,借着从裂缝里透进来的天光隐约可见顶棚上缠绕着的蜘蛛网。 几十台纺织机沿着墙壁排开,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些白衣白帽的工人在纺织机间游走。 空气间弥漫着机油和霉烂的气味。 陈厂长领着于翔和老李走进来,指着纺织机说:“我们这里是24小时连轴转,你要多少我们就能生产多少。像BJ、河北等地的消毒毛巾的原料我们这里都包了。” 于翔走近纺织机,发现纺织机的机身上很多地方的油漆已经脱落,有的地方已经生了锈。他回头看了一眼老李,暗示他上前拍摄。 第27章 “你这疙瘩机器咋都是旧的呀?” “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别看这机器旧,转起来一点不比新机器差。这新车买回来不还得磨合吗?越磨合跑得越快,这机器也是越用越好使。” 于翔撩起纺织机下生产出来的布匹,对着光观察着,发现布匹发黄,而且夹杂着棕、黑、蓝等其他颜色。 “这布咋还发黄呢?还有杂色呢!” “你别看现在发黄,一会儿就白了。” “咋样能变白呢?” “你们跟我来。” 陈厂长拔腿向车间的另一头走去,于翔和老李急忙跟了上去。 纺织车间隔壁是印染车间,车间中央是两个相连的大池子,一个池子里的水发黑,另一个池子的水比较清澈。一个工人推着一大车布走进来,两个工人帮忙将布扔进发黑的池子里。另一个工人搬起池子旁的一只大塑料桶,往池子里倒入一些液体,然后用一根木棍不停地在池子里搅拌。 空气里充满了漂白粉的气味。 陈厂长领着于翔和老李走进来。 “这是漂白车间,刚才织出来的布经过漂白,就跟会富强粉一样白。” 于翔吸了吸鼻子,皱起了眉头。 “你们用的啥漂白,咋这么大味道?” “双氧水,还有火碱和保险粉,都是最强效的漂白药,保证出来的布没有杂色。” “这样漂白的布做消毒毛巾会不会对人产生啥不好的作用?” 陈厂长无所谓地挥挥手说:“你放心吧,绝对没事儿!漂白完了还要清洗和烘干呢,又不是直接拿去做毛巾。你看见旁边那个池子没有?那就是清洗用的。要真有事儿,谁能要这布?人家还不早就找上门来了?我们在这儿生产好几年了,从来没有客户要求退货的。” 于翔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刚才那边织出来的布为啥是黄色的?” 陈厂长警觉地一瞪眼说:“你问这干吗?你不是买布的吗?最后拿到手的布是白色的不就行了?别的你管那么多干吗?!” 于翔略一沉吟说:“俺们老板对原料特别挑剔,俺们是买了以次充好的原料回去,他一定以为俺们收了回扣,到时候说不定连饭碗都砸了哩!” 陈厂长哈哈大笑,拍了拍于翔的肩膀说:“大兄弟,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从我这儿出去的布绝对看不出来有质量问题,你们老板要是砸了你的饭碗,你来找我,大哥我给你找事儿做。” 院子里传来汽车喇叭声,陈厂长扔下于翔和老李,急急忙忙往洞口走。于翔和老李一对眼神,也急忙跟了过去。 院子里不知何时开来了一辆蓝色的解放卡车,车下堆放着刚卸下来的棉纱包,几个农民模样的人正把棉纱包往厕所方向搬。 司机坐在驾驶室里,悠闲地抽着烟。 于翔和老李从洞里钻出来,朝着卡车走去。 于翔绕到车后,趁人不注意,偷偷撕开棉纱包的一角,发现里面也是颜色发黄的纱锭。 于翔走到车头问司机说:“师傅,这棉纱是用来干吗的?” 司机弹了弹烟灰说:“还能干啥?织布呗!你问这干啥?” “俺是东北的,俺们老板想开家纺织厂,听说你们这里有原料,派俺们来看看。” “你们是想买原料呀?那你们算找对人了。上车吧,我带你们去。” 解放车司机把于翔和老李拉到村里的一间加油站。 几辆拖拉机停在加油站外,一些人站在拖拉机旁边聊着天,并不时东张西望,好像在等待什么。 解放卡车开到加油机前停下。 司机跳下汽车说:“我加点油,你们俩等会儿。” 于翔和老李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 一辆装满碎布条的卡车从远处开来,停在加油站外。 聚集在拖拉机旁的那些人纷纷跳上拖拉机,把拖拉机开到卡车旁边,发动机也不关,便爬上卡车,七手八脚地把碎布条往拖拉机上扔。 于翔和老李走过去,看着他们忙活的场面,显得十分不解。 司机从交费处走回来,经过于翔他们身边。 “喂,你们俩还走不走?” “他们这是干吗呢?” “这是从城里服装厂拉回来的下脚料。” “俺知道这是下脚料,俺是问他们要这些东西干啥?” 司机向解放卡车走去,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说:“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一会儿?” 于翔和老李急忙也爬上驾驶室。 司机启动解放卡车,离开加油站,开上了乡间公路。 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片树林,树木之间系上了麻绳,上面晾晒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碎布条。 司机问于翔:“看见了吗?” 于翔回答:“看见啥?” “马路两边的碎布头。” “看见了,这是干啥用的?” “这就是用来纺纱用的。” “那晾在这疙瘩干啥?” “先晒干了,然后才能加工。” 一个个大水池从解放卡车旁掠过,许多农民打扮的男女把一些花花绿绿的碎布头扔进水池中。 司机猛然踩下刹车,把车停在一个水池边。 水池边,堆满了各色碎布头。 水池里的液体已经发黑,还泛起了泡沫,透过黑色的液体,隐约可见池子里泡满了碎布头。 另一个比较清澈的水池里,也泡满了碎布头,不过颜色已经变成了浅黄色。 一个老汉蹲在水池边悠闲地抽着烟袋,看见卡车站了起来。 “又来拉货了,刚子?” 叫刚子的司机跳下车说:“是呀,二大爷,有货吗?” 老汉回头冲身后的院子喊了一嗓子:“刚子来了,把货搬出来。” 一些年轻人提着打好捆的黄色碎布头从院子里出来,把碎布头扔上车。 于翔和老李也相继从车上下来。 于翔问:“这些布头为啥泡在池子里?” 刚子说这叫漂白。 “人家纺织厂织出来的布要漂白,这布头干啥也要漂白?”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些布头花花绿绿的,纺出来的纱也是花的,谁要啊?” 于翔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哦。那这漂白是不是也用双氧水和火碱?” 刚子用脚踢了踢水池边的一个钢瓶说:“哪能用那些,那些成本太高,用这个就行。” 于翔低下头打量钢瓶说:“这是啥?” 钢瓶上模模糊糊地喷着两个白字——“氯气”。钢瓶的阀门处连着一根长长的胶皮管子,管子的一头伸入黑乎乎的水池中。 于翔弯腰打量着钢瓶旁边的碎布头,发现碎布头里有一团发红的棉絮。他用两个手指尖夹住棉絮扯出来一看,发现棉絮上带着血迹。 “这碎布头里咋还有这个呢?” 老汉:“我说你这人还真逗。只要能纺纱你管它是什么呢?” “那用这种废物纺出来的纱不危害人体健康啊?!” 司机不耐烦地一撇嘴问:“反正我们自己也不用,管它呢!我要走了,你们走不走?” 刚子又把于翔和老李拉到一个农村小院,小院的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用红油漆刷着4个大字——“棉花加工”。 刚子把解放卡车停在院门口,从车上跳下来,冲着院子里嚷嚷一嗓子:“来货了,卸货了嘿!” 几个穿着背心、戴着口罩的小伙计从院子里跑出来,他们的身体、头发和眉梢上都粘满了黄色的絮状物。 打头的一个小伙计冲刚子打着招呼,“来了,刚子哥。” 刚子说:“你们快点儿卸,我呆会儿还要去拉货呢。” 打头的小伙计对其他伙计说:“大家快点干。刚子哥,你去喝点茶吧!” 刚子对于翔挥挥手说:“走吧,去喝点水吧。” 于翔说:“不用了,你去喝吧,我们随便看看。” “那我就不客气了。”刚子走到院子中的一张方桌前坐下,端起茶壶自斟自饮起来。 于翔和老李跟着伙计们走进院子一边的厢房。 屋子里摆着三部嗡嗡作响的粉碎机。 房梁上挂着一团团的棉花球,空气中悬浮着呛人的粉尘,令人窒息而且睁不开眼。 三个伙计把碎布头塞进粉碎机一头的进料口。随着皮带的旋转,从另一头出来的已经是蓬松的黄色絮状物。 于翔用手捂住嘴,忍住咳嗽问:“你们这是干啥呢?” 伙计甲瓮声瓮气地回答:“开花。” 于翔重复一遍:“啥?开花?” 伙计甲:“就是把布头打碎。” “打碎以后干啥呢?” “有的卖给棉衣厂做棉衣,大多数纺成纱织布。” “纺纱?在哪疙瘩纺?” “隔壁。” “这些烂布头纺出来的纱也有人要?” “要的地方多着呢。” “为啥?” “为啥?因为便宜呗!这种纱一吨才1万多,比最次的棉花还便宜。哎,你们俩是干吗的?” “我们就是来买棉纱的。” 在另一间厢房里,立着一台气流纺纱机。一个伙计把蓬松的黄色絮状物从进料口塞进去。在机器的另一边,有许多气孔,絮状物经过机器后,变成细如蛛丝的棉纱从气孔里吹出来,缠绕在转动的纱锭上。 于翔和老李走进屋来,老李走到机器前,把胳膊下夹着的手包对准喷纱的气孔。 伙计们旁若无人地忙着手中的活计,仿佛根本没看见他们俩一般。 “你们俩看够了没有?” 于翔和老李大吃一惊,老李浑身一激灵,手包差点儿掉在地上。 俩人回头一看,不知道刚子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 于翔挡在老李身前说:“你喝完茶了?” “早喝完了。这儿乌烟瘴气的,你们俩跟这儿猫着干吗?” “我们随便看看。” “走吧。” “去哪儿?” “你们俩不是说要进货吗?我带你们去见见老板。 “俺们俩合计了一下,觉得你们这疙瘩的东西还真不错。所以决定马上回去跟老板汇报,让他直接跟你们的老板谈,这样不是更好?!” “那好,那好!”刚子眉开眼笑。 回程的长途车上,于翔望着窗外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似乎陷入了沉思。 老李问他想什么呢? 于翔沉思片刻说:“看来还真像李欣说的,消毒毛巾都这样,那些饭馆里的筷子、碗还真不敢用了!” “就是,以后能不去饭馆就尽量别去。你要实在馋了,就上我们家来改善改善。” “那多不合适!” “没关系,顶多你给点伙食费就行了。” “那我下次去的时候一定多带点。” “跟你开玩笑的,我哪能真收你的钱。” “您要这么说,我还真不敢去了!” “你在BJ没有家,你要愿意,就把我们家当你的家吧。哪有一家人还谈钱的?!” 于翔沉默了,望着窗外的灯光发呆。 汽车行驶在崎岖不平的乡间公路上,车上稀稀拉拉地坐着的七、八个乘客。有的人把头靠在椅背上,已经进入了梦乡。 无尽的夜色里,发动机低沉的轰鸣传得很远,很远。 在于翔的工作渐入正轨的时候,夏冰的梦想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除了偶尔去歌厅试唱,每天的大多数时间都浪费在逛街、购物上。这天她又发现了一条新开张的商业街,精心打扮一番后便杀了过去。虽然这条街与之前逛的那些商业街并无多大不同,但对于天生购物狂的夏冰来说,即使不买东西,能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 逛着逛着,她似乎发现点异常,她总感觉身后有个影子与她若即若离。虽然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她倒不怕有人抢劫杀人,但是好奇心还是驱使她想一探究竟。她假装补妆,从挎包里拿出化妆镜,掏出唇膏对着化妆镜左右打量。果然她的第六感没错,镜子里,有个头发凌乱的男青年正偷偷注视着她。 她好像没事儿一般,将镜子放回包里,溜溜达达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