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年代:驭兽渔猎,赶山致富》 1 我能控制飞禽走兽? “下乡知识青年注意啦,家里有知青的,知青点的,都注意听啊。 公社知青办下发通知,符合条件的下乡知青,可以到公社的知青办申请回城了。 要回城的知青,可以去公社了解情况。 再播一遍啊……” 上河大队的大喇叭突然响起,让瞪着屋顶烂木板出神的李树和,惊了一跳,整个人回过神来。 知青返乡。 这真是1979年。 李树和从睁眼到现在,三四个小时了,还是没法理解,一个长在红旗下,对各种神神鬼鬼不屑一顾的人,咋就重生了呢。 而且一拐子就重生到了1979年。 “唉,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吧,反正都这样了,怎么着也得活下去,而且——我有挂了呀。” 刚才迷迷糊糊之间,他好像看到一个画面。 画面里有一个高大的背影,他穿着古代的衣裳,骑着一头巨大的黑色豹子,头顶飞着一只展翅几米的鹰隼,肩膀上立着一只机灵的金黄色老鼠,手臂上还缠着一条碧绿色的蛇。 在他旁边,数十条狼在一头白色巨狼的带领下,飞速奔驰。 周遭的大树上,更有上百头猿猴往前攀爬…… 这画面持续不久,就慢慢变成“聚兽调禽”四个金色大字,顺着李树和的目光,“嗖”一下钻进他的眼睛里。 躺在床上的李树和,眼前就此多出了一重视野,那里面没有房子,没有树,也没有人,只有各种动物。 房子里的老鼠、蟑螂,天上飞的蚊子、细蠓,隔壁李秀清家养的鸡和猪…… 下意识的,李树和觉得自己可以驱使它们。 “出去。” 他试着命令一只藏在他房间老鼠洞里的老鼠。 这只瘦的厉害的黑老鼠,躲在窝里,黑豆似的眼睛四处看了看,“嗖”一下就从老鼠洞里钻了出来,飞快地从门缝窜了出去。 “居然真的可以。” 李树和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睛发亮。 “这就是聚兽调禽之术?” “奇遇啊!” “反正上辈子一把年纪,也没什么成就,闺女也结婚生子了,能重活一遍,也没啥不好。” 李树和完全接受了现实。 他很快聚精会神地投入对“聚兽调禽”的开发中,试着驱使隔壁邻居家的鸡。 很快,他就发现,以他目前的法术水平,并不能成功驱使所有的动物,一些特别小的,比较笨的,比如老鼠和鸡,就更容易被控制。 像猪牛那种大的牲口,会更困难。 他这里试的不亦乐乎,结果一大早上,李秀清家鸡飞蛋打,隔着一层土坯破墙,李树和都能听见站在院子里的李秀清,撑着大嗓门: “发瘟啦这些鸡。 王大成,王大成,快来看看是不是有黄皮子进家啦。” 王大成是她男人,踢踏踢踏,甩着布鞋跑出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咋?咬死几只?” 李秀清“1234”的点了起来: “4个是没少。” “没少你叫什么,真有黄皮子进窝,还能一只都不死?这老老早,你嗓门比喇叭还大。” 李秀清看到鸡没少,也放下心来,又说起大喇叭里的话: “哎你说王龙家的金梅,会不会回城……” 后面他们声音越来越低,李树和也听不到了,不过他记起来王龙和赵金梅——前一个是他们村的村民,当兵退伍的,很壮实能干的一个大哥。 后一个是十多年前来这里下乡的知青,没过几年,就嫁给了回家的王龙,生了一女一男。 赵金梅要是回城…… 李树和被这事儿一勾,脑子里关于这个时代的记忆,就像是开了闸门的水,全都冲了出来。 他60年生人,今年19岁,小四学历——也就是读到了四年级,因为70年他们村的小学撤销了,他没地方读书,就回家砍猪草、捡柴火,在田间地头疯跑瞎玩…… 为这个,他天天被他奶打骂—— 奶? 李树和一抬头,又四下看了一圈。 “我们搬到老屋来了?已经分完家了?卧曹。” 分家这个事情,在李树和家,是一件意义深远的大事。 他自己对于分家当时的记忆,其实并不强烈,但备不住他娘,一生都耿耿于怀,常在他们兄妹耳边,说这个家分的不公道。 确实不公道。 先不说一大家子熬灯拔蜡盖起来的砖瓦新房,半间也没分给他爹李德勇,其它的钱、谷子、家伙事,还有养的鸡等等等,基本上也没分到。 他们搬到这两间黄土坯的破屋来,除了带着自己的铺盖卷、衣服,还有平时吃饭的碗筷,以及他娘林云芳的一些陪嫁的热水瓶、面盆啥的,其它的啥也没。 李树和一直很好奇,他爷奶究竟为啥会这么对他爹,六个孩子,李德勇排第二,虽然两边不靠,但也不至于跟养了个仇人似的。 可他们就趁着林云芳生病卧床的那两天,拿出那么一份分家文书,喊上大队书记见证,寻死觅活逼着他爹签了字,摁了手印。 这个年代上河大队的女子,在分家这种事上没什么话语权,林云芳病好之后再闹,也无济于事了。 不过从此之后,一直到二老都去世,林云芳也没再踏进他家半步,最后连孝都没戴,在上河大队也是一桩“美谈”。 李德勇家,两口子也就此多了一个永恒的吵架主题。 李树和把思绪收回来,看着这间破败的土坯房,摇了摇头: “这屋子住不成。” 上一辈子,除了退伍之后响应“支边”号召,在西疆当农民的大哥李树东,以及出嫁的大姐李淑兰,他们剩下一家五口,在这两间黄土坯屋子里,住了整五年,才凑够钱建起两间新屋。 那五年,真是李树和噩梦般的五年。 冬天永远漏风,刺骨寒凉。 雨天更是要命,外面下大,里面下小。 老鼠洞是堵也堵不完,屋子里那一股霉臭的味道,简直融进了李树和的记忆里。 他下了重生后的第一个决心: “搬家!” 其它都先不说了,搬家是头号大事。 但是这年头想要建一个新的砖瓦屋子,一间起码要600块,两间其实不大够,如果按照三间算,那就是1800块,再加上七七八八的,2000块打不住。 上河大队副业少,工分钱低,一个壮劳力一年下来也不过4、50块钱,李德勇家五口人,壮劳力就他一个,李树和虽然成年,但暂时也只能和林云芳一样,拿7个工分,两个弟妹,更别说了,上工少,工分也低。 到年终口粮一分,更落不着几个余钱。 要不是明年包产到户,李德勇下了死力气干,他想要凑够新屋的钱,那是不可能的。 “起新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搬家却是越快越好,现在家伙事都没置办,搬家也方便。” 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老登,李树和头一个念头自然是“租”,虽然在大队里租房,是个新鲜事,但也不是不能操作。 而且李树和心里,还真有个适合的目标。 “不过我得先弄点钱,才能谈租房的事。” 2 大河滩里“捡”鱼 “村里的东西不好动,还是上山去转一转,弄几只野鸡、竹鼠啥的,到时候让它们往麻布袋里一钻,拎着就能走。” 李树和念头一起,就觉得不对。 很快他心上就浮现出感应——这门聚兽调禽之术,只有在对动物没有主观恶意的情况下,才可以驱使它们。 叫它们自动送死,那就不行了。 “哎呀,还得好好琢磨一下用法。” 李树和在头上摸了几下,头有点胀痛,有种要长脑子的痛苦。 …… 十一月底,稻子颗粒归仓,冬麦也种下了,上河大队的社员们,算是进入一年里比较闲的时间。 李家的饭桌上,也见不着干的了,每人一碗红薯稀饭,李德勇和李树和,各有半个三合面的馍馍,林云芳和李淑梅、李树平就没有。 这是减量了。 李树和看了一眼他老娘,虽然操劳,但四十来岁的年纪放在那儿,看着比他记忆里年轻太多,还是一个壮年女人。 “看啥呢?没吃饱?” 林云芳脸色不好,但不是针对儿子的,自从分家后,她脸色就没好过。 这会儿看着李树和一直瞅她,还以为他半大小子不够吃。 “锅里还剩点稀饭,我去给你舀一点啊?” 李树和呼噜噜,把碗底那点喝干,摇摇头: “你吃,我不要,我就想跟你们说一声,我今天打算去大河滩转一转。” “去大河滩?” 林云芳一愣: “去干啥?” 大河滩是漳河流经本地,形成的一大片湖泊湿地。 跟后世建成的湿地大公园不同,现在的大河滩还是一堆烂泥塘和湖泊,除了能找到实在路的,寻常人根本不敢进,一不小心就陷进去,拔都拔不出来。 “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我去看看能不能弄点啥,鱼啊鳖的,回头换了钱,也好添置点东西。 再不成换点玉米面,好歹吃个肚饱啊。” 林云芳一听,忍不住去看她男人。 那当然不是温情脉脉的,而是满含刀光剑影。 李德勇都不用看,都知道什么情况,他也喝干了自己的粥,把噎人的三合面馍馍顺下去: “粮食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我回头去借一点。” 林云芳不等李树和说话,冷笑一声: “你去哪儿借?你亲爹亲娘,都知道要等秋粮分掉,卖了还债之后,再把你踹出门,不相干的人家还能挤出口粮来借给你?” 林云芳越说越恨,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们上河大队在南北之间,一年两季,种完早稻种冬麦,粮其实是不大缺的。 一般人家,只要别是几个大肚汉,掺着玉米、豆面、红薯啥的,没有不够吃的。 但李家为了起新屋,年年都把分到的新粮卖掉,一大家子吃糠咽菜,好不容易把新屋起了。 没想到,他们还没住几天,居然就被赶了出来! 李德勇声音闷闷的: “你不用管,总不会饿死你们。” “你李德勇本事真大,饿不死老婆儿子,要不要给你在村头上个牌坊?” 李树和见他们要吵起来,赶紧打岔。 他倒不是心疼他爹,这老爹在分家的事情上,有点愚的,吃苦受难都是自己选的,他主要是懒得听: “我听说有不少人冬天会去弄鱼的,我先去看看他们怎么弄的。” 李德勇倒也听说过这个,只是不大看好,摇摇头: “哪有那么容易,哪里有鱼你知道啊?怎么下网你会啊?别到时候冻不实,一脚掉进冰窟窿里,还赔个人进去。” 他们这里冬天冷的很,水面的结冰期有两个多月,这么一算,得到12月底,甚至1月份,冰面才比较牢固。 李树和懒得反驳他,应付道: “晓得了,那我还是先去看看。” 他已经19岁,在村里已经算是长成了,这种事,父母也不会非要拦着他: “那你脚下注意啊,走别人踩过的地方,别趟新道儿。等会让梅去把你爹的雨鞋给你拿来,你穿那个去。” 李淑梅今年十三岁,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就是营养不良,看上去面黄肌瘦,头发跟荒草似的。 她珍稀地喝完最后一口稀饭,马上就站起来收拾碗筷,一边还看李树和: “二哥,你可别掉水里去啊。” “小看你哥了不是,你哥每天上树下河,可不是在玩,那都是在做革命准备,现在就要收获革命果实啦。” 李淑梅就笑。 小弟李树平猴过来,想跟着一起去。 “你老实在家待着吧,芦苇荡子都两米高,你一窜,我连你头发丝都看不着。” 李树和一边恐吓小弟,一边去换雨鞋。 这双黑胶鞋,还是生李树平之前买的,鞋面都发灰了。 李树和两年前穿,还有点晃晃悠悠的,现在穿进去,倒是正好了。 他换完鞋,又找了个背篓,放了个尿素袋,才出门去。 林云芳看他全副武装,有点好笑: “早点回来,等你的鱼下锅啊。” “等着吧,就怕给你撑着。” 李树和去大河滩,也只能靠脚硬走,自行车这东西还是金贵的很,整个上河大队也没有几辆。 幸好大河滩足够大,李树和抄小路,半个多点就进到河滩里头。 初冬时节的大河滩,已经冷清的很,芦苇荒败,春夏多得很的大雁、绿头鸭,也都飞到南方过冬去了。 但是李树和特地跑来,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虽然他们这里冷得很,但相较于更北边,这里又算得上暖和了,每年这会儿,大量的鸬鹚,就会飞来大河滩越冬。 李树和要找的就是它们。 以他的“聚兽调禽”法术水准,暂时也只能控制些鸟儿、鱼儿的,范围也限得很。 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了这些“渔夫鸟”的头上。 又寻摸了半个多点,李树和才找到个适合的芦苇荡子,目所能及的地方,几十只鸬鹚在阳光下悠闲地梳理羽毛,水面之下,各种鱼群游来游去。 李树和头一次利用“聚兽调禽”,紧张得很。 他念头一动,小20只鸬鹚忽然一齐振翅而起,一次又一次冲破清澈的湖面,钻进水里。 在李树和的特殊视野里,能看见鸬鹚,也能看见鱼,鸬鹚并不是每次都能抓住,有时候一错开、一扑空,就得重新出水换气。 至于抓住鱼的鸬鹚,则破水而出,飞到李树和这片芦苇荡里,将特意留在喉囊里的鱼一条条吐出来。 李树和听说渔民利用鸬鹚捕鱼,还要在它们脖子上勒个环,防止它们把鱼吞下去——但“聚兽调禽”就用不着了。 两个小时左右,这20只鸬鹚,就快把李树和带来的尿素袋子装满了,那鱼,时不时就落下一条来。 李树和只要往袋子里捡就行,腰都酸了,也乐此不疲。 “这捡的是鱼吗,是钱啊!” 3 受欢迎的大河滩鱼 鸬鹚抓的鱼里,鲫瓜子最多,还有一些大头鲢、小鲤子、小草鱼,白条啥的杂鱼也不少。 李树和甚至还发现了三条鳜鱼。 鳜鱼在他们这并不多见,因为都是蒜瓣肉,没什么刺,所以很受欢迎,而且价格也好。 鲫瓜子一斤4毛钱,这鳜鱼能卖到1块5,实打实的珍贵鱼类,比海里的大黄鱼贵5、6倍。 李树和上辈子收了几十年土货,手头准得很,这三条鳜鱼,他颠了颠就知道都有一斤出头——鸬鹚的喉囊就那么点,装不下太大的鱼,虽然李树和让它们抓大的,但一斤多也就是极限了。 因为效率太高,李树和背着鱼离开大河滩的时候,还没到中午,等他进了城,也才下午一点出头,啃了个馍馍,他就寻摸了个摊市。 这会儿摆摊已经是半公开的,根本没人抓。 他们这里民风剽悍,又多跑山下河的,哪怕前些年,该做买卖还是做买卖,只要躲着些,上面的人也不敢管的太严,更别说现在了。 李树和也不耽搁,把背篓卸下来,解开尿素袋,鱼往里头一倒——基本都还活着。 然后又把尿素袋摊开铺在地上,再按照品种一堆一堆分开。 他这么一动,就开始吸引到人了。 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中年大哥,蓝色工装的口袋里,还插了支钢笔——这一般是厂子里的技术工。 “同志,你这个鱼怎么卖?” 蹲着的李树和一仰头,露出大白牙来: “论条卖,鲫瓜子、大头鲢、鲤子五毛,草鱼八毛,鳜鱼两块,这一堆小杂鱼,一毛一条。” 中年大哥听他报价的利落劲,就知道这是个生意老手,加上价格也确实合适,就点点头: “给我拿一条鲤子,一条鳜鱼。你这是大河滩里弄的?咱这鳜鱼少啊。” 李树和拿芦苇杆子,从鱼鳃穿进,鱼嘴穿出,又利落打个结,就递给了大哥。 然后一边收钱,一边应声: “一共两块五啊,钱没错,您拿好……可不是吗,弄半天,就这么三条,费老劲了。” “那你还是有本事,往年大河滩鱼,还得半个月才上呢。你这个鲤子,一看尾巴就是大河滩的,别的鲤子根本腥的吃不了。” 鲤鱼这东西,有人吃得少,就是因为腥。 但是他们大河滩的这种鲤子,味道还可以,有些本地人喜欢拿去做鲤鱼面条。 李树和给大哥竖了个大拇指: “还是大哥会吃。” 这一单开张,后面的生意就源源不断了,就像这大哥说的,大河滩的鱼还没大批量的上,李树和这一袋子鱼,在摊市上还算稀罕。 花了两个小时不到,连最后几条杂鱼,也被一个大妈包圆了,说是回去炸了,连刺儿一起吃。 李树和大概算了算账。 鳜鱼6块,鲫瓜子18,其它的一共是4块5,再加上杂鱼卖了1块2,拢共是29块7。 背篓里还有一条大头鲢、一条鲫瓜子。 “行,这事做得。” 李树和心里一阵振奋。 其实他得了“聚兽调禽”之术后,也起过歪念头,让老鼠去偷金项链啊,让乌鸦去叼钱啊,甚至弄一堆虎头蜂,去大道上截货车……总之太多暴富办法了。 但是他想过之后,都放弃了。 反而是现在靠着这些鱼,辛辛苦苦挣了30块钱,内心却全是满足和高兴。 重生也好,法术也好,都是凭空得来的机遇,何必拿着它们去造孽呢。 李树和把尿素袋卷一卷收起来,背起竹篓就回大队了。 回去又是一个多小时的路,上辈子他最早是开摩托车收货,后来赚到钱,就换了小货……走路的记忆,真是太久远了。 “摩托车暂时别想了,还是得先弄个自行车,以后城里肯定要常来的。” 李树和一边赶路,一边琢磨。 到家的时候,天都擦黑了。 这间黄土坯的老屋,当时压根就没有拉电,林云芳也舍不得点煤油灯,都是摸黑干活。 她在灶下听到动静,赶紧出来,凑近看了看李树和,身上除了一股鱼腥味,倒没有多脏,也没有湿掉,应该是没摔着。 嗅了嗅味道,林云芳探头去看背篓: “真弄到鱼啦?” “喏。” 李树和卸下来,让她看。 林云芳还特地拿到大门口,一看两条鱼,都有一斤多的样子,脸上真的笑开了: “这两条鱼,市场上得值一块多呢,可惜没地卖去。 你咋弄到的?” “让水鸟帮我抓的。” 林云芳朝他翻了两个大白眼,也懒得问了,把鱼拎到后院,开始收拾起来: “梅,拿五分钱去捡块豆腐,平你去秀清婶家要点葱。” 李淑梅高兴地应了一声,去爹娘房间抽屉里,拿了个五分的硬币,就兴冲冲跑出门了。 上河大队有个豆腐坊,以前是队里的,今年开始归了个人——村里人没啥菜的时候,就喜欢弄点豆腐、豆干,还有臭豆腐啥的,给家里添个菜。 小弟也想干能花钱的活,但老娘发话他也没办法,只好去隔壁要葱。 李家现在连根葱都没有,也是好笑。 虽然分家的时候说定了,他们今年还可以去自留地里摘菜,但小葱都是种在院子里的,林云芳可不想再进那个门。 李德勇回来的比李树和还晚,一进屋就闻到炖鱼的香味,立刻反应过来,儿子还真弄到鱼了。 “弄到啥鱼了?” “一条大头鲢,一条鲫鱼,娘炖的鲢子,鲫鱼说是明天红烧。” “红烧鲫鱼啊,” 李德勇的口水也忍不住冒出来: “鲫鱼炖豆腐,味道也好啊,还省油。” 林云芳在灶下,耳朵正竖着呢,听到他这么说,立马扬声怼他: “鲫鱼炖豆腐,咋,你要下奶啊?” 噗。 李树和这下是真没忍住。 晚上是少加了白面的三合面馍馍,但好歹是干粮,而且还有一碗鲢子豆腐汤泡着,味道截然不同了。 两个小的,吃的嘶溜嘶溜,头都不抬。 李树和看着都有点心酸。 “你俩吃慢点,小心刺,明天哥还要去呢,往后天天让你们吃鱼,吃到不想吃为止。” 李淑梅抬起头来,有点不好意思: “我想一直吃,没有不想吃的时候。” “我也是,我也要一直吃鱼!” 李树平也跟着大喊。 4 租个屋子好过冬 “吃你们的吧,就算有鱼,也没那么多油来做,油都让你们奶奶拿走了,不够你们吃的。” 林云芳见缝插针。 李德勇叹了一声: “我说你能不能别老讲老讲,耳朵都起茧子了。” “怎么?她做得出来,我还不能讲了?我不说,他们还真以为那是个亲奶奶呢。” “那不是亲奶奶,还是后奶奶啊?” 林云芳冷笑一声: “那可说不准,我看你就不像是她亲生的,说不定就是路边捡来的。” “你——” 李树和司空见惯,也懒得插嘴了,把馍馍吃完,抹了抹嘴: “我出门转一转哈。” “你点个明子啊,外面看不见了都” 李树和一摆手: “不用,月亮出来了,看得见呢。” 他出门,当然不是出来耍的,而是打算去问一问租房子的事情。 现在他手上有了30块钱,完全可以在村里租两间房了,而且他也早早找好了目标。 就是大路边上的雪花婆家。 雪花婆姓啥,李树和还真不知道。。 这个老婆婆,其实只有五十多,不到六十,早年男人病死了,一个人把两个儿子拉拔大。 大儿子跟李树和大哥一样,也是当兵的,不过人家是打过仗立过功的,现在是军官了,老婆也是部队医院的,两口子常驻西南,轻易不能回来。 小儿子原来是村小的老师,后来调到公社当办事员,去年初,参加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一举高中,去京城念了大学。 十里八乡,比雪花婆这两个儿子还出息的,也数不出来了。 后世李树和还见过他们回乡给老娘扫墓,前呼后拥,排场可大了。 因为雪花婆坚持不肯跟着大儿子去西边,所以大儿子前几年特地请人帮忙,给他娘在村里修了个新屋。 青砖黑瓦,白墙大院,拢共五间,中间三间还起了个二楼,家里宽敞的不得了。 建的时候,除了让老娘养老,更多还是做大哥的,给弟弟起个结婚的新屋。 没成想改革开放,恢复高考,弟弟也靠自己走出了大山,屋子就都空了下来。 李树和就是看上了雪花婆那几间空屋子。 雪花婆倒是点了灯,正在听录音机,里面播的是严凤英的黄梅戏带子。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雪花婆身体很好,眼神也好,虽然光不亮,还是一眼认出李树和来: “和啊?快进来,快进来,你咋来了?” 她这里,倒是常有村里的大婶大姨来坐坐,但李树和这种年轻人,就很少了。 李树和也没扯别的,就把来意说了: “雪花婆,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被赶回老屋住了。” “唉。” 李树和听她叹气,笑了: “那没啥,树大分枝,鸟大离巢嘛。 就是咱们那老屋实在不好住,漏风漏雨,老鼠洞太多,这马上冬天了,家里小的估计是扛不住,现补了一下,也是不行。 咱就想来问问,能不能跟你租两间,住一段,等咱们凑够钱起了新屋再搬走。 你要是担心啥的,咱可以请大队书记帮忙起个文书,做个见证,绝不害你的屋子。” 雪花婆没想到是租房的事。 她这一辈子也没有“租房”这个概念,李树和一说,她有点懵瞪——想拒绝,但又莫名有点犹豫。 倒不是看上租金,而是一个人住太冷清了。 李德勇两口子,在村里还是有口碑的,林云芳为人利落又干净,从不占人便宜。 李德勇干活好,又会竹匠手艺,虽然闷了一点,但公认是个靠谱的。 特别是分家这码事,有人替林云芳抱屈,就有人觉得李德勇真是个孝顺儿子。 如果说真的要租房子,李家还真是个好租客。 李树和见到雪花婆的神情,又说了些“只在租房里生活,不会动其他地方”之类的,最后才站起来: “雪花婆你考虑一下,要是能成,你就去家说一声,最好就是快一点,不成的话,咱还得找别家商量。” 李树和倒不是谈判策略,而是认真的。 村子里像雪花婆家这么好的屋子,是没有的。但次一点的,其实还是找得到,特别是起了新屋,老屋还留着的,如果去租,应该也能租下来。 只是不住人的老屋,多少有点毛病,李树和也不愿意去多余折腾。 他就是暂时租一段时间,接下来就是使劲搞钱,争取明年就把新屋子起了。 李树和顺道在村里转了一圈,看了几间老屋,还是觉得雪花婆要能同意就最好。 接下来李树和每天捉一背篓鱼,多的4、50,少的也有30出头,存款迅速超过200块。 他还买了个哨子,每次命令鸬鹚的时候,就装模作样吹一吹,虽然哨子指挥鸟捕鱼,也很匪夷所思,但总比法术真实一点。 家里从那一天之后,再也没有缺过鱼。 不过就像李德勇说的,头两天一过,林云芳就舍不得用油,不爱做了。 还是李树和坚持,又拿鱼去找村里人换了10斤菜籽油,才每天都有鱼吃。 林云芳有一天吃完饭,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突然感慨。 “天天这么吃,有点丧良心啊。” 到了12月中,湖面开始结冰,鸬鹚往背风处的另一片大河滩转移,李树和才暂时停了下来。 他不好找人合伙,又没有交通工具,再加上指挥鸬鹚,也不好太明目张胆,限制不小。 “鱼的事情,暂时先停一停了要。” 李树和卖完最后一回鱼,背着竹篓回村,路上也是遇上不少人——他抓鱼的事情,村里人已经知道了,毕竟天天在城里摆摊,难免会遇上熟人。 李秀清,就是他家老屋隔壁的那户人家,也是大队的妇女代表,看见李树和,连忙迎上来: “给我留了吗?” 李树和卸下背篓,拎了一条鳜鱼出来。 “喏,小两斤的,这条鱼,你给两块吧。” 今天出门前,李秀清说要待客,请李树和给她弄条鱼,最好是鳜鱼,所以这会儿才特意在门口等着。 李秀清也是识货的,这么大的大河滩鳜鱼,市场上两块可买不到。 不过李家搬过来,葱啊姜的,麻烦了李秀清家好几回,要不是她非要给钱,李树和都打算白送她一条。 李秀清早就准备好了,把钱掏出来给李树和。 李树和把钱收了,挺好奇: “什么客人啊,还要鳜鱼招待?” 两块多钱能买三斤猪肉,拿来买条鱼,这可不是他们庄户人家的做派。 “就是你军哥他对象家,过来相看呢。” “啊?” “啊什么,过两年就轮到你了,到时候就是你娘操心了,哈哈哈。” 李秀清一边笑,一边赶紧回屋杀鱼去了。 相亲局啊。 李树和一时间有点怔愣,重生这么半个月,他一直忙忙碌碌搞钱,还真没想起他媳妇。 主要是他媳妇,后来跟着女儿去城里生活了,帮着带孩子做饭,他自己留在本地收货挣钱,两个人一年也就见一两面,这么十年八年下来,他也习惯一个人生活了。 不过现在,他媳妇应该只有17岁,还没成年呢。 “哎呀,她家日子好像也一般。” 李树和摸了摸脑袋,这辈子他是不打算再找他媳妇了,上一世两个人凑合了几十年,其实心里都明白,如果再有一次机会,还是别在一个锅里搅勺的好。 “算了,再看吧。” 等他满怀心事地进屋,就看见雪花婆坐在凳子上,跟他娘在说些什么,李树和“哎呀”一声: “雪花婆,你再不来,我就要去找你了,这都下雪了。” 5 爱住不住 雪花婆赶忙站起身来,笑着说道: “哎呀,咱想托人给建国打个电话,问问他的意见,这就耽搁了。” 李树和放下背篓: “哦,那建国哥咋说?” ,就是雪花婆的大儿子。 “国说你们家大哥,他也是熟悉的,租给你们他也放心,咱就赶紧来跟你娘说了。” 雪花婆当然还有没讲的。 肖建国一直担心她一个人在家,万一摔了碰了没有人发现,所以一听村子里有靠谱的人,想要租他们家房子,他立刻就同意了。 而且李树和大哥当初当兵前,确实也请教过肖建国不少问题。 见到租房这事儿成了,李树和也是松了一口气,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他又不是没住过好房子的原身,实在是受不住了。 “那行,咱立个文书,商个价格,咱们就往里搬了,天太冷了,晚上风呼呼往里灌,咱鼻子都堵了好几天了。” 雪花婆“呃”了一声,看看李树和,又去看林云芳。 李树和顿了顿,一下才反应过来: “哎呀,忘了跟咱娘说这事,太忙了。 那行,雪花婆,你回去想想文书的事,晚一点咱找支书去你家谈,行不?” 雪花婆连忙点头: “好好,那咱在家等你们。” 等雪花婆出门,李树和才去看他娘,把租房的事儿给说了: “这房子住不了,娘,咱先租雪花婆家的,住个一两年,到时候自家新屋也该起了。” 林云芳也是一脑门官司。 租房? 在村子里租房? 这是第几世界的新闻呐? “你,你这么大主意?租人家房子住,像什么话?” “这有啥,人家城里人,租房的多了去了,租公家的,租私人的,都有。” 李树和的态度太理所当然了,林云芳都觉得是自己少见多怪,所以她换了个方向: “那钱呢?雪花说你要租两间?一间一个月一块钱,那一年就要花二十多块? 我一年的工分钱,也就这么多。” 说到钱,李树和更没问题了,他从兜里掏了一沓零零整整的钱出来 随着越来越熟练,李树和也开始挑贵的鱼捉,后面这几天,基本上都有四五十块收入。 林云芳看着这一沓钱,一时不知道说啥。 李树和摆摊卖鱼的事情,一开始他们也是不知道的,后来村里人看见,才回来跟她讲,李树和也就没继续隐瞒。 对于钱的事,他也明说有用,不能上交。 李德勇和林云芳,居然也没强求,只让他不要乱花。 他们俩毕竟还是壮年,没有吃儿子的事。 “娘,挣钱就是为了过好日子的,后面的好日子重要,现在的好日子也重要,咱花个几十块钱,能住上雪花婆家的新屋,值得很。 这天越来越冷,不说你跟我,梅,还有平,那俩小的,营养又不足,身体也不硬实,万一生病了,花钱打针吃药是其次,人受罪啊。” 李树和对于说服他娘,没有任何担忧。 他们这里的习惯,家里谁挣钱谁当家,他半个月能挣二百多,林云芳不可能不听他的。 就像分家分的那么不公道,林云芳也没办法,还是只能听李德勇的,就是因为李德勇挣钱、当家。 林云芳果然一摆手: “你有钱,你说了算吧。” “娘你跟爹说一下啊,我现在就去找支书,晚上就把文书定了,明天就搬。” 他一天也不想在老屋多待。 文书订的很顺利,这事儿也没个前例,反正就是写明“房子是租的”,别三年五年租下来,就占成自己的了。 雪花婆担心的也就这一点。 两家约定好,月租2块,一年一商定,半年一交钱——至于押金,雪花婆没提,李树和也没多事。 李树和当下就交了12块钱给雪花婆,接了收条,也拿到了堂屋左边上下两间房的钥匙。 “那明天咱就往里搬了?” 雪花婆也挺爽快: “搬吧,屋子里床、柜子都是现成的,也没放别的东西了。” 支书之前帮李家分家做见证的时候,还真没想到会这么发展,李德勇居然租了个屋子——肖家这个新屋,可比李家那几间气派。 “树和卖鱼,看来还是挣到钱了。” 李树和笑了笑: “挣点呗,不然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我老爹还想去借粮食,那能行吗?” 支书有点尴尬,虽然他只是个见证人,但李家这码子事,确实是在他治下发生的。 房子的事说定,李树和也就打道回府。 一到家,李德勇坐在门口抽旱烟,见到李树和,立马站了起来: “你要租什么房子,自己家没有地方住吗?要去住人家房子?我跟你讲,我是不会去的。” 李树和不跟他掰扯,直接绕过他进了屋: “你不去就住这呗,我又不会逼着你。” 这话,把想要开口的林云芳,还有堵在门前的李德勇,都搞不会了。 李树和说了一晚上话,渴的很,倒了碗温水喝下去,才长出了一口气: “租房子的事情已经定了,钱也交了,文书也写了,就跟你们分家一样,买定离手,落子无悔。 你要住,就一起去住,你要是不愿意,可以留在这,也可以回爷奶家去。 总之,我娘,我妹子,还有小弟,就得住好屋子,就得顿顿精粮,顿顿有肉,就得穿的体面,谁也拦不住!” 啪! 李树和把喝干的碗,按在桌子上。 林云芳看着父子两个对峙,心里复杂莫名,一方面有点慌乱,怕家里翻天,另一方面又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女人后半生,能靠上儿子的,比靠老公的硬气。 李德勇张嘴,却无话可说。 一个当家的男人,让媳妇孩子吃饱穿暖不挨冻,这是理所当然,可他分了家之后,确实是做不到。 他还能说什么呢? 李树和见李德勇不说话,知道他爹的内心,正在受到巨大冲击,身为男人,身为老子,他的自尊也许正在崩塌。 但李树和不打算去替他宽解,也许是林云芳常年的抱怨,也许是那五年在老屋的惨痛记忆,或者是父子之间情感淡薄,总之李树和对李德勇,心里应该是有些怨愤的。 他就转头给他娘安排事儿: “娘你收拾收拾,明天我去借个板车,咱上午就开始搬。 雪花婆说了,她给富强哥弄的灶,可以给我们用,都安好铁锅了,刷一刷就能用。 回头等咱新屋起了,给她换两个新铁锅,咱拿旧的走就成。” 林云芳下意识看了一眼李德勇,见他还是不说话,就点点头: “知道了。” 屋子里,竖着耳朵,不敢出声的李淑梅和李树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姐,咱又要搬家啦?” “啊。” “那新家漏雨吗?” 李淑梅想了想: “应该不漏雨,也没有风,二哥说要让咱住好屋子,说不定比爷奶家屋子还好呢。” 李树平眼睛露出期待来: “那我想去新家,晚上我好冷,被子怎么裹都漏风。” 6 儿、爹、爷 李树和这么大张旗鼓地搬家,当然是瞒不过村里人的。 老李头两口子,还有他叔伯,也第一时间就收到消息了,就算他们不想打听,也总有好事的人上门来说。 二老把亲儿子亲孙子赶出门去,如今人家举家租房去了,你们就没点想说的? 这种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是不能错过。 当外人面,他们当然是一语不发,可是关起门来,脸色可就真的难看了。 李树和他奶,气的不行: “他们怎么有脸的?去租别人的房子,我们没给他分房子吗? 这么敲锣打鼓的,就想全村都知道我刻薄他们了? 肯定是林云芳撺的事,她不甘心呐,还想闹啊。” 老李头一口一口抽烟锅子,就是不说话。 李家小叔李德义,就是李德勇的四弟,兄妹六个,排行第五,比李德勇小了十岁。 “我打听了一下,还真不是云芳的事,听说都是树和在弄,签文书、付钱,都是树和出面。 前些天,村里不是在传吗,树和弄鱼挣了不少,估摸就是为了租房这个呢。” 李家老大李德信的老婆,“哼”了一声: “听说每天搞几十上百条鱼,家家天天动油开火。也没见他拿半条来给爷奶吃,白眼狼。” 李四叔一把年纪还不结婚,人有点混不吝,也不给他大嫂面子: “呵,还给你送鱼?你看人家见面搭理你们不?家能那么分吗,分完了,亲也断了,这不是早该清楚的嘛。” “我怎么分了?自留地没给他?口粮没给他?老屋也不小啊,他们一家子住的,比我们还宽敞,就是要作妖,我还有什么办法? 这种人,我给他当牛做马,他们也念不着我的好。” 李老奶咬牙切齿的。 李四叔真是好奇: “我说娘,二哥对你挺好的,二嫂虽然脾气硬的,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干啥就是看不惯他们呢?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李老四其实不想分家,因为李德勇干活真是一把好手,上工的时候,二哥时不时还能给他搭把手,让他偷偷懒。。 李老奶被他问的一堵,一时间不知道能说啥。 理由当然是有的,李德勇刚出生的时候,那会还是解放前,神婆说他八字硬,妨碍家人,得去庙里烧香才行。 香虽然烧了,但心结也落下了。 往近了说,李德勇大儿子当兵的时候,开始每年都有津贴寄回来,可是后来就不寄了——李老奶也算到李德勇两口子头上,认为是他们撺掇的。 因为寄回来也是算到公账,还不如留在李树东自己手上。 总之是日积月累,越看越不入眼,以至于不能共存的程度。 老李头抽完了一袋烟,招呼李德义: “你去跟你二哥说,让他过来一趟。 如果老屋住不得,就搬回来住,他的房间还是留给他们,住到人家去算什么事,老李家丢不起那个人。” 李大嫂可不能同意: “爹,树明和树华都搬进去了,你再让德勇家回来,他们能往哪住啊?” 老李头显然觉得脸已经丢过头了,语气硬邦邦的: “原先住哪,就回哪儿去,住不了就打地铺,再不行就去老屋住,老四,快去叫人。” 李德义见他爹发火,也不敢不去。 他也不知道该去老屋,还是去雪花婆家,想了想,还是先绕了一趟老屋——果然,看见他二哥坐在门槛上。 “二哥,爹发火了,觉得你们住别人家去丢人,让你回趟去一趟呢,估计要叫你搬回去。” 李德勇烟锅子抽的滋滋响,烟雾在面孔上缭绕不止,都看不清楚五官了。 “二哥?” “我一个人搬回去吗?” “啊?” 李德义一愣: “爹说让你们都搬回去呢,娘也没说不让二嫂回去。” 李德勇长出了一口气,看了李德义好一阵。 这个一直不肯结婚的小弟,是李家的老大难,平时偷懒耍滑也是跑不了的,可就是这,老爹老娘,看他也比看自己来的重。 “家都分了,往哪儿回呢?” 李德勇敲了敲烟锅,站起来,早上没有拦着林云芳收拾他的衣服,其实就已经做了决定。 李德义过来,算是帮他认清了现实,是最后一根稻草。 李德义张了张嘴,也说不出话来。 “走啊。” 李德勇起了身,招呼李德义往老李家新屋去了。 李树和过来搬剩下的东西,没看见李德勇,还是旁边的李秀清,说他四叔来喊了人。 他想了想,不急着搬,也朝着新屋那边去了。 还没有进院子,就听到他老奶尖锐的嗓门。 “你是什么意思?分老屋,你也是按了手印同意的,怎么就不能住,是墙倒了,还是顶塌了? 你怎么想得出来,跑出去租被人的房子? 哦,她林云芳,就想整个上河大队,都知道她挨我这个恶婆婆欺负了? 还是你李德勇,也觉得我亏着你,你心里恨啊?” “行了!” 老李头喝了一声: “叫什么叫,让被人听去,好听啊?” 李老太确实气得不轻,胸前起伏的很,盯着李德勇,跟看仇人似的。 老李头看了她一会,才跟李德勇说: “要是老屋实在住不了,就先搬回来,等手上这点活忙完,菜籽种下去,大家一起去给你修一下,这个冬天过去再说。” 他抽了口烟锅子: “住到别人家去,也不好看。” 李德勇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 “屋已经租了,搬也搬了,他们都已经过去,再讲别的,也没有意思了。 也住不了多久,等明年地分下来,苦干个两年,总能自己起两间屋了。” 李树和站在院门口,听他爹说这话,笑了一下,才进去门: “爹,喊你吃饭了。” 喊完,他才招呼爷奶: “爷,奶,吃饭没啊?” 小辈子在跟前,老李头想说什么也不好说,他看了李德勇一眼,哼了一声,背着手进门去了。 等李德勇父子走开,他才气的摔了个碗,连饭也没吃。 他省下来的两片肉,倒是便宜了李德义——这老儿子,顶着大侄子们的火热目光,一口一口把肉全吃了,吃完还咂咂嘴,意犹未尽。 7 雪天进山掏个松鼠窝 李树和家,今天饭菜格外丰盛。 不仅有昨天留的鱼,还有他今天割的肉——入冬之后,各个生产队就陆续开始杀猪分肉了。 他们上河大队还没杀猪,这肉是从隔壁大队买的——下五花,肥少瘦多,现在不大受欢迎,李树和花了一块八,买了两斤,让林云芳红烧了一大碗。 调料下的足,味道很好。 李树和天天进城,家里该置办的,也都置办上了,大料桂皮啥的,灶下都有。 林云芳还大手笔地切了几片咸肉,炖了个冬笋咸肉汤,再炒了个土豆丝,一个油冬菜,又拌了个萝卜丝。 总之五六个好菜,在灶下小饭桌上摆了满满一桌,把两个小孩,勾的口水直流,一直偷偷往下咽。 李树和原本还去请了雪花婆一起吃,不过雪花婆拒绝了。 “今天咱搬了新屋,虽然不是自个儿家,但也是一个好事,不用挨冻吹风了,能过个好冬天。 我们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李树和说完,给李淑梅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李树平“哦”的欢呼一声,也朝着红烧肉就下筷子了。 两个人吃的眼睛都弯起来。 上一回吃红烧肉,在他们小小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了。 李树和夹了一片冬笋,鲜甜的很: “今年冬笋是大年啊?” 林云芳“嗯”了一声: “听说价格贱了不少,只有往年一半,看他们会挖的,都是几十斤几十斤的挖。” 李树和点点头: “嗯,我明天也打算上山去看看。” 一路沉默着的李德勇,也看过来: “山上都积雪了,你进山干嘛?” 这句话一接,父子间的冷战就告结束,虽然李德勇看着还是闷闷的。 李树和只当看不见: “下雪找食难,我琢磨了个野鸡套子,想山上看看,能不能套几个野鸡啥的。” 李德勇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时间琢磨野鸡套子: “那你小心一点,这会儿山里吃的东西少,大牲口会往山外头跑,特别是野猪,遇上了赶紧躲,不然撞你一下,骨头都要碎掉。” 李树和点点头,突然问道: “爹,你见过老虎下山吗?” 他记得80年代初,他们这还发现过华南虎的踪迹,好像是粪便,不知道这个时候他们山里还有没有老虎。 “现在哪来的老虎,我都有小二十年没听过老虎下山了。 还是十来岁的时候,那会打虎队打到过几只,捆着抬下山来,村里的狗见到死老虎都夹着尾巴叫。 各个公社打得太厉害,后面就没怎么见到了。” 李树和觉得有点可惜,要是能控制一只华南虎,在山里就横行无忌了。 李树和突然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 胆子太大了。 要真在山里遇到老虎,他跟个傻缺似的去强行控制,结果神通不足、控制失败,那就成了送外卖了的。 “二哥,你干啥打自己啊?” 李树平吃了个肚圆,抬头正好看见李树和给自己上了来了个嘴巴子。 “没事,哥提醒一下自己,上山要当心。” 李树平没怎么明白,但他也不问了,渴望地看了剩下的红烧肉几眼,才一狠心下了桌。 撑住了,不能再吃了。 李树和有点替他担心: “油大了吧,会不会吃坏肚子啊。” 林云芳真没想到,他们家还有担心这个的时候: “应该没事,吃了半个月鱼,肚子油也养起来了。憨吃,要是吃坏了,你就饿上半个月,好好清清肠胃。” 李树平眼睛瞪大,连忙摇头: “没吃坏,没吃坏,我就吃了几块。” …… 李树和虽然说是上山套野鸡,但这一回其实并没有打算动手,只是先查探一下上河大队这片山的资源。 不过一进山,他就摇头了。 山上太干净了。 这会儿大家都有责任山,每隔两三年,都要请亲朋好友上山砍柴,再一捆一捆绑好挑回家去。 那些长不成的杂树灌木,一茬一茬地被砍掉,林子可不就干干净净的吗? “怪不得咱这没什么人打猎,都是挖药的多。” 李树和看了一下方向,决定往大山里再走一走。 他们这片山,是一条大山脉的外围,里面还有大片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当初地方号召“向大山要肉吃”,牲口们除了被猎捕的,大部分都逃进深山了,并没有绝种。 不过深山远得很,李树和也不敢进去,不仅害怕遇到大牲口,还怕迷山。 “得尽快提升聚兽调禽之术的境界,到时候能让野兽明白啥叫方向和位置,就不用担心迷山了。” 看了看天光,李树和就从林子往外走,不过他也没空着手——不仅钓鱼的,收土货的也是贼不走空的。 没有蘑菇干,收点豆角干也行。 没有红小豆,收点干洋芋片也可以。 一路上,李树和遇着最多的,就是松鼠了,这些小东西正在没被积雪覆盖的地方,寻找最后一点果实,为漫长的冬季储备着。 “你们也吃不了,贡献一半给我,不过分吧?” 他上辈子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过,松鼠储备的粮食,远远超过它们冬天需要的,很多果子最后都被它们忘掉了。 既然这样,李树和征用了,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大不了后面雪厚了,他背点玉米粒还给它们。 “聚兽调禽”之术,在控制了鸬鹚后,略微有些进步,一口气控制4、50只松鼠,都不在话下。 等李树和走出林子,背篓里已经有小半篓子的各种坚果了。 林云芳见他回来,擦擦手,帮他卸下背篓: “哎呦,还挺重,真打到东西了?” 李树和换了个棉拖鞋,摇摇头: “没有。” “那是啥?” 林云芳一边问,一边掀开尿素袋,“哎”的一声: “你掏到松鼠窝啦?” “哈哈,你咋知道?” 林云芳颠了一下背篓,有4、50斤东西,露出笑容来: “这还能不知道?生你前后那几年,大家都饿得不行,什么没干过?不说松鼠,那个时候掏田老鼠窝,可是正经大事。 松鼠窝,也有人上山找过的,只是不好找,松鼠一般发现有人,都不回窝。” 她回忆了一下当初的苦日子,就手把坚果分了分,还拿了把杆秤出来,一堆一堆地称过。 “山核桃有30斤半,你去的那地方,估计有不少树呢。板栗子也不少,快6斤了,过年可以拿来炖枣儿,不用跟人要去了。 松果最多,呦,看着都有子呢。” 他们这片,松树很多,但大多是油松和马尾松,不产松子,只有小部分的华山松,才会有松子出产,质量也比不过东北的红松子,所以基本上没有采松子为生的。 这些小松鼠,应该就是采到了华山松的松果。 “等下煮稀饭的时候,丢几个松果到灰里,烧一烧再给松子敲出来,味道可好了。 以前你外公在林场上班的时候,有时候就给我,还有你大姨小姨她们,带松果子。” 李树和很少看见林云芳露出这种轻松欢快的样子。 她在娘家的时候,其实过得还好,因为李树和外公是林场的小干部,有工资的,可惜走得太早,只留下一家子农民。 但是他外婆现在一个月,还能发个几块钱,不知道是国家给的还是林场的。 李树和他外婆和大舅舅,都有点劲事儿,劲事儿的,他们家几个小的,都不爱去。 但老太太其实还是挺疼小辈子的,也心疼闺女,时不时还要攒几块钱,贴补给林云芳。 8 上山下野鸡套子 林云芳把东西分好,收好,特别是那些山核桃,她翻了个带盖的竹篓子装进去: “这30来斤山核桃,你什么时候进城,找个收山货的卖了。” 这核桃肉少壳厚,自己炒了不好吃,得他们那种专门做这个的,加了调料的,味道才好。 这东西也算不上贵,干货5毛多一斤。 “行。” 林云芳把竹篓子盖紧,吊了起来,防止老鼠啃掉——其实这里已经没有老鼠,全让李树和赶走了。 不听话的,就让听话的给它揍一顿,它们也就搬走了。 雪花婆家这几间房子,现在大概是村子里最“干净”的。 晚上吃过饭,李树和从灶膛里掏了几个松子出来,也没让跃跃欲试的李树平动手,大晚上,弄得黑漆麻乌,冬天又不好洗,还是不给他娘增加工作量。 他一个一个地敲开,放到一个小竹节碗里,其他人都从碗里拿着吃。 松子被烤的油滋滋,香味扑鼻。 李德勇吃了几颗,就不吃了: “这东西补人的很呢,油大。” 他看着弄得一手漆黑,很有兄长样子的李树和: “你倒是出门就有收获,多多少少的。今天不是说去套野鸡吗,没套着?” “今天先去看看情况,已经找到几个地方,明天再去下套子。” 李德勇点点头: “那鱼就不捉啦?咱家也没网,不然去敲个冰洞,也可以试试。” “套野鸡这事,不能当个正经事干,套不了几次。 大队山上东西还是少,得往山里头去。 而且我除了下野鸡套子,别的也不咋会,还得先学。 鱼的话,等我下完套子,再去大河滩看看别人怎么弄的,我们这一块结冰的多,河源公社那边背风,结冰的少,就是远了,没车去不了。” 李德勇心态转换过来以后,倒是贴心的很: “你要学打东西,可以找你道全叔,他是民兵队长,年轻时候也是参加过剿匪的,枪法不错,懂得也多。” 李树和琢磨了一下,他其实想找个猎户专门学学,不只是枪法,还有钓獾子、打兔子,找香獐,打鸟……“聚兽调禽”法术不能叫动物送死,就只能靠他自己的手艺。 到时候有特殊视野,他的收获,肯定是不用说的。 他把这想法,跟李德勇一说,李德勇考虑了一下: “你道全叔,其实懂的也不少,不过他不是专门打猎的。你可以先跟他学着,回头我再帮你找找。 哎对了,你是想弄个车?手上还有多少钱?” 李树和心里一动,这年头买个自行车,比后世买个普通汽车还要拉风呢: “咋?还有300多,你能弄到车啊?” 李德勇也没说死,就说自己去问问看,估摸着能弄个旧的二八大杠,80,100,总是要的。 他毕竟是个走村串社的竹匠,消息也是挺灵通的。 李树和没想到刚搬了家,就能弄到自行车了。 别看那些工人,家家户户都有自行车,但农民想要弄辆车,是真不容易。 “那你上上心,多帮我打听一下,能有个车,那来去可就太方便了,到时候我娘回外婆家,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仨都带上。” 这年头一辆自行车坐四个人,太常见了。 林云芳听他们说完,拍拍手,也不吃了: “赵金梅回城了,你们知道不?” 赵金梅? 李树和怔了一下,突然想起重生过来那天,从大喇叭里听到的知青回乡政策。 “那王龙跟孩子呢?” “云花说是金梅先回去,到时候给王龙,还有孩子们,也弄去城里……是不是真的,那就不知道了。” 李树和叹了一声: “哪有那么容易,这种下乡十几年的,家里面都不一定有她的床铺了。 现在城里找工作也难,都是回城的待业青年,她哪有那个本事,把老公孩子都弄进城去。” 林云芳想起赵金梅的一儿一女,也是摇头,以后可能就没妈了,没妈的孩子能不吃苦嘛。 李德勇也摇摇头: “说起来,王龙的枪法也是很不错的,赶猪队里排的上号的。” 李树和先记在心里。 第二天,李树和背了个篓子,里面放了铁丝、麻绳,还有一把柴刀,一小袋李淑梅给他掰下来的玉米粒。 他们这边山里的野鸡,学名叫环颈雉,数量其实不少。 哪怕经历了“像大山要肉吃”的时代,这些繁殖力惊人,又很灵活的野鸡,依旧常见。 这两年粮食产量提高,上山找野菜的少了,没了人惊动,野鸡数量也开始恢复。 李树和昨天转了一天,特殊视野里就出现了四个野鸡群。 今天就找了个各方面条件都适合的。 野鸡这东西,上土枪铁砂都进肉了,就吃不成,气枪又少见,能够捉到它们的,还是最传统的套子。 李树和真会一种套子,还是上一世的一个山民教他的,因为关系很好,进山的时候,常常在人家留饭,时不时就有野鸡汤、红烧野鸡上桌。 两人就谈起来套野鸡的事儿,大哥还把套子拿出来给他看,一点点教他。 当时算个消遣,没想到今天会用上。 套子结构也很简单,就是用木棍弄个触发陷阱,然后把铁丝打个活结,放在陷阱上,另一头系上麻绳,绑在高处的枝条上。 野鸡踩到木棍陷阱,压下来的枝条立刻往上回弹,就会把打磨光滑的铁丝活结,快速拉死。 小黑鸡脚只要被铁丝勒紧,想跑是跑不掉的。 李树和昨天把地形全都看清楚了,怎么布置陷阱也都想明白,趁着野鸡群在刨积雪觅食,他利落地把十几个套子,在野鸡必行之路上布置好。 弄完陷阱,李树和也不在旁边等着,免得野鸡不肯回来。 他今天打算换个方向,准备去探一探另一片山的情况——顺便从那边的松鼠手里,友好征用点坚果。 山核桃既然要卖,他就想多弄几斤一起卖。 不过等他忙活大半天下来,山核桃没弄到太多,倒是弄了一背篓的松子,小松鼠们翻上翻下,把藏好的松果送过来,有一些不大好的,李树和没要,让它们赶紧先吃了。 “别忘了吃啊,傻松鼠。” 说起来,松鼠皮也值点钱的,虽然没有东北松鼠那么值钱,一张小小的灰皮几十块。这边的松鼠皮毛卖个几块钱,还是可以的。 不过他这个念头一起,几十上百只小松鼠,嗖一下就四散逃窜了。 “……我只是想想,又没真扒你们的皮。我还打算明年找你们出力,帮我采东西呢。” 见它们跑掉,李树和也就没再下命令,把东西收进篓子里,准备去看野鸡套子。 9 大收获!滚烫鲜甜的野鸡汤! 8只! 这一片地方,几乎都有野鸡倒挂在套子上,有些还在扑棱,有一些已经没有什么活力了,应该不是一口气被套上的。 李树和没想到有这么多,他虽然下了十几个套子,也在特殊视野里,观察了很久它们的兽道,但一下子就能套到8只,还是大大出乎意料。 反正他自己没听说过,有哪个猎户,有这个战绩的。 “真是挂杯遭人恨,嘿嘿,你们这些野鸡,警惕性太差了,算是给你们上一课。” 李树和自从得了“聚兽调禽”之后,多少有点神叨叨。 不过他手上并不慢,拿着麻绳,利落地把野鸡脚捆上,再解开铁丝环,收了套子。 这个地方的野鸡都被吓走了,他不打算继续在这里下套子,得给它们点时间,忘掉这些恐怖的陷阱。 8只野鸡,被倒挂在背篓的边上。 里面是满满登登的松塔。 这种收获的喜悦,可不是上一辈子收购东西能比的——而且可能是命令的小松鼠太多,李树和感觉自己的法术又进步了一些,但不是很明显。 这些人小松鼠,估计还是太弱小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那一天,李树和念头一动,整片山林,万千禽兽,全都俯首听命。 名副其实的“山林之王”。 李树和摇摇头,把这个遥远的畅想甩掉,背起竹篓子,开始往回走。 进村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村子里炊烟袅袅,各家都开始造饭了,路上反而没什么人看见。 进了雪花婆家的院子,才撞上端着菜的雪花婆。 活蹦乱跳地野鸡,给她吓了一大跳。 “你这是……野鸡啊?” “对啊,今天上山弄到的。” 雪花婆看了李树和好几眼,以前没听过他有这个手艺: “有本事,有本事!野鸡可不好弄,灵泛着呢。” 李树和笑着点头: “是,今天运气好,估计那一片也没人去过,野鸡都笨死了。 等会让我娘做一只,你也尝尝。” “哎呦不用不用,我这就吃好了。” “那就明天吃,行,我过去了。” 李树和和雪花婆说话,灶下的林云芳也早就听到了,更别说屋子里的那两个顺风耳,早裹紧了棉袄,嗖嗖地冲出来。 “哥,你抓到鸡了?” “哇,好多鸡啊。” 李淑梅眼睛发亮: “要养着吗,我可以去给它们弄草。” “不养,今天宰一个,剩下的,明天我送到城里去卖掉,咱还得弄新屋呢。” “那咱不吃了吧,全卖掉,挣更多钱。” 李树和把鸡都递给他娘,笑的很: “梅,你可不能变财迷啊,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一心钻到钱眼里去。” 李树平那坏小子,就拿手指在脸上刮,一边大喊: “财迷,财迷!” 林云芳没理两个吵死人的小鬼,看了看手上的野鸡: “真做啊?” 她有点舍不得,这一个野鸡几块钱,能换几十斤粮食,够一家子吃半个月饱饭的。 “做呗,爹不是还没回来么?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给我问自行车的事。” “得问,那个人家就是王村大队的,离你爹干活的东家还不远。” 李树和把背篓里的东西都倒出来,摊开: “他们家咋要卖车啊?” “唉,车子是结婚的时候买的,三转一响嘛,还是个气派人家,结果婆娘生娃的时候落下病了,一直弄不好,钱花的海了去。 那家人倒也仁义,准备再凑一笔钱去省里看,能看好就好,看不好也就那样了。” “喔。” “所以你爹也不想压价,准备合适就给他要了。” 李树和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种急用钱的时候,适合压价,但也丧良心。 不管是李德勇,还是李树和,都做不出这种事儿,十里八村的,谁不认识谁,他们要真那么干了,脸也丢干净了。 这回丢的还不是老李家的脸,是他们自己的。 那可不成。 “还是让爹手松一点吧,亏点,就算探病了。” “等他回来,你跟他说好了。” 林云芳眼睛全在8只野鸡上,犹豫了一下,想到李树和买的三合面还够吃。 她一咬牙,找到一只最瘦的,给它判了死刑。 虽然很久没有杀鸡了,但林云芳手上还是很利落,锅里热水是现成的,手起刀落,没多一会儿,一只野鸡就变成鸡块了。 野鸡肉比较紧实,炒的话容易咬不烂,所以最适合炖汤,但也要时间,林云芳把野鸡上灶,又去沙子里翻了两只冬笋出来,打算一起放进去。 本来她还想放点干木耳、蘑菇干啥的,原来家里也采的有,可惜分家的时候都没分到——李德勇根本想不到这些,他只能记得口粮。 家分完了,林云芳再想从李老奶手里抠出东西,那就太难了。 索性她也不去要了。 冬笋下水,满满的一大锅,看上去今晚不一定能炖好。 不过开饭的时候,林云芳还是挑了几块肉薄的,装了一碗鸡汤放上桌。 汤的味道确实鲜灵,配着脆口的冬笋,鲜上加鲜。 李树和这种吃过好东西的重生人士,也是吃了个胃口大开——这可是本地工业化之前,纯正的绿色野味儿啊。 一家人喝汤喝的热火朝天。 李德勇放下筷子,才说起自行车的事儿: “说妥了,给120块钱,那车挺新的,永久牌,全新得要180块呢。” “没问题,等下把钱给你。” 这年头的自行车,跟后世不一样,哪怕是二手的,也是抢手货,对于没有自行车票的群体,二手就是唯一可选的渠道了。 何况还是永久这种牌子,牢靠到一辆自行车可以送走两代人。 “我又不会骑车,你明天一早跟我一起去,到时候你给了钱,直接把车骑回来。” “呃,那也行。” 想到自己要在数九寒天骑自行车,李树和也是有点发怵: “娘,得给我弄个新手套和帽子吧,不然骑车顶不住风啊。” “哎呦,你不早说,我给你拆个旧毛衣……” 林云芳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要去橱子里翻一件旧毛衣出来,基本都是李树和他们小的时候穿的,一些被拆下来给小的织毛衣,另一些就堆在橱子底。 不过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烂掉的了。 林云芳翻了一阵,拎了两件破烂小毛衣出来: “要不你还是去城里买一个,烂毛线的也不顶风。你直接去买个皮的,能护住耳朵的那种,再买个手套、围巾。 天天给家买这买那的,也给自己添置点。” 羊皮的这一套下来,也得小20块钱呢,对于村里人来说,是一笔大钱。 李树和想了想: “也行,明天我去摊市寻摸一下,皮的,还是棉的,到时候看吧。” 10 永久牌自行车,拿下! 第二天早上,李树和睡眼朦胧地爬起来,准备跟李德勇一起上工去。 他们租的这两间屋子,李德勇夫妻俩睡一间,李淑梅支了小床,跟他们睡。 李树平,就和二哥睡一个床。 因为晚上喝了汤,李树和就没睡熟,他担心小弟尿床,一觉坐船到西湖去了。 也幸好他半夜催人上了回马桶,不然那长长的一泡尿,估计是逃不过水漫金山。 大冬天,可遭罪。 早上还是喝鸡汤,鸡肉已经炖烂,配上刚出锅的馍馍,味道是真不错,吃完浑身发热。 “你买了车就回来,我看这鸡不太精神了,赶紧进城卖了放心。” 林云芳嘱咐了一句。 “知道了。” 李德勇干活这个村,其实距离不远,不然也不能走着去走着回——再远的话,他就要包吃包住了。 两人顶着冬天的刺骨凉风,走了大半个小时,终于进了村。 因为昨天已经说好,李德勇没去东家,直接带着李树和去了卖车的人家。 开门的是个挺沧桑的男人,但看上去年纪并不大。 “哎,李师傅来了,快进。” “海军兄弟,这就是我家小子。” 李家父子进了门,先掏了两块钱出来,这也是他们的一个习俗,到有病人的人家去,得给个看病红包——虽然不强求,但讲究一点也没坏处。 周海军果然没拒绝,直接收了,接着就带他们去看自行车。 确实新的很,“永久”的铁牌子,还灿灿发亮。 李树和蹬上去骑了两个圈,差点被风吹透: “行,没问题。” 李树和验过车,很干脆地掏出钱来,这120块在贴身兜里放着,拿出来都是热的。 等周海军点完数,就点点头: “对的,那车你就骑走吧。” 语气里还是有些不舍的,自行车算是个大件,一个家庭开始卖大件,真是在走下坡路,谁都不好受。 李家父子也没多留,客气两句就出门了。 李树和回头看了一眼周家的房子: “这屋子挺气派啊,他家是干啥的,又是新屋,又是三转一响,不是普通农民吧?” 李德勇手上比了个往下切的姿势: “周海军和他爹,都是赤脚兽医,每年光阉猪就挣不少。” 李树和恍然大悟。 这是农村里最重要的技术工种之一了,很有地位的。哪怕是集体时代,也能挣到外快。 现在队里也好,家里也好,养一头猪可不容易,猪生病了比自己生病还急。 何况还有牛啊羊的,老周家确实能挣。 “哎,所以啊,有什么不要有病,不然以他父子的手艺,能落到卖车吗?” “不过他家人还可以啊,结婚也没两年,就愿意散尽家财给婆娘看。” “嗯,都说是厚道人。” 说了两句话,就到了村里岔口,李树和蹬上自行车,喊了一声,就像一阵风样窜出去了。 虽然冷,但帅啊。 李德勇看着意气风发的儿子,心里也是释怀不少——分家之后,确实家里日子好多了,孩子们看着也更有人样了: “树大分枝啊。” 摇摇头,李德勇朝东家那边去了,这一单做完,有个三十块收入,比不上儿子,但也不差了。 起新屋,总不能真只靠李树和,他也得紧紧弦。 李树和一路风驰电掣,胃都快被颠出来,村路能骑,但路况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唯一好的是,路比较平,上下坡少。 这个点回家,正好遇上出门的人,比如李四叔,端着个饭碗,大冬天跑外头嘚瑟——碗里滚烫的玉米糊糊,被冷风一吹,温度正好入口。 “树和?” 李树和支了一脚: “小叔吃早饭呐。” 李德义根本听不到别的,他盯着李树和这辆九成新的永久二八大杠,眼睛都快冒光了。 对于一个村里的闲帮,要是能有辆自行车,那简直就是风一样的“流氓候选人”。 “你哪儿弄来的车啊?挺新啊?” “买的呗,还能偷啊。” “买的?捞鱼就那么挣钱?” 李树和乐了: “挣啊,现在大河滩里凿冰的不少,小叔也去试试呗。” 李德义有点心动了,可是让他大冬天去捕鱼,搞得一身湿淋淋的,他也不敢想有多苦。 还是蹭一下侄子的车吧。 “树和,给我骑一会。” “不行,咱分家了,两家人,这么贵的东西,怎么能借给外人?” 李树和收脚,一踩脚踏板: “走了哈,小叔。” “哎你——” 李德义觉得今天的玉米糊糊,比昨天的还难吃了,咸菜也太咸了——他娘的腌菜手艺就是不行。 看李树和离开之后,他“呸”了一口,回家去了。 “干嘛呢,一大早丧眉搭眼,讨债鬼啊?” 李老奶一看他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样子,就忍不住开骂。 “哼。” “你哼什么?” “二哥家买了辆自行车!!很新!” “啥?” 李德勇分家的时候,拢共没有得几块钱,哪里买的起自行车这种大件——她还想要个缝纫机呢,还不是一直舍不得买。 “你听谁说的?” 李德义的大嗓门,把屋里人全召唤出来了,大哥大嫂、三哥三嫂,还有侄子侄女,一大院子人。 老李家不分家,也确实过不下去了。 人口太多。 “我自己见着的呀,李树和骑个自行车,嗖一下就进村了,嘎一下停在我面前。 我让他给我骑两圈,你知道他说什么?” 李老奶没问,倒是李大嫂忍不住: “说啥?” “他说咱已经分家了,是两家人,自行车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借给外人呢。” 其他人倒还好。 老李头和李老奶,真是气了个倒仰。 不过别人也顾不上他们了,李德信,就是李家老大,琢磨了一下: “那还是李树和逮鱼挣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干的,天天能逮上百条鱼,能不挣钱吗?” 李大嫂啧了两声: “以前也没听说他会逮鱼啊,这一分家就会了?” 她瞪了一眼自己儿子李树明,比李树和还大两岁,就笨得很,可能是那几年太苦,喂得不好: “你咋不知道去打听打听?大人的事,跟你们堂兄弟又没关系。” 李树明挺大个人,正儿八经的壮劳力一个,根本不怕老娘: “咋没打听?树和这两天都没去大河滩,上山去了。” “上山?去干哈?队里又要打野猪了?” 上河大队每年都要组织村民上山打野猪,这也是控制野猪数量,防止山上的东西不够吃,跑下山来祸害庄稼。 “什么野猪,是套野鸡。 昨天晚上,大黑耗子家玉琴,看见他背了个竹篓下山,背篓里不知道装了啥,沉甸甸的往下挂。 但是背篓外面,挂了一圈野鸡,得有七八只。” 这下子,老李家全沉默了。 11 卖山核桃,要学挖药材 这是看走眼了啊。 老二家,一个憨的,一个硬邦邦的,还生出个奸的了? 套野鸡可不是简单的事儿,会下套子,那是最起码的,关键是得知道往哪儿下——这人有人道,兽有兽道,你这个套子不下在对的地方,灵泛的野鸡,根本不会踩上去。 要知道人是有气味的,而且一动地方,它们都有感受。 只有本能上非要往一个路上走,才会堕入陷阱,一般行走习惯不顽固的,就直接逃过去了。 这么说吧,下的地方不对,套子打的再好也没有用。 但是找地方这个本事,可不是说短时间能掌握的。 毕竟这不是个“秘诀”的问题,你得实打实找个老师傅,跟着他上山,日复一日地蹲着,看地形,看痕迹,甚至还要看鸡群活动——就这,能不能上,还得看运气呢。 一下子套8只,这种本事,怎么不得练上个小二年的呢。 那就只能是分家前就会的,可他愣是一点不露,外人都说德勇家小二子是个闲帮,天天没个正形,谁知道人家偷偷学了门发家致富的手艺呢? 藏的严实啊。 才19岁,心思就这么深吗? “哎,你们说会不会是他家老大,树东,悄悄从西疆寄了钱回来?这才又是租房,又是买自行车的。 要是分家前寄的,那可是属于全家的,不能归他们一房吧?” 李大嫂突然灵机一动。 这话给人问沉默了。 李树东不肯寄钱回来,是李德勇分家的导火索之一。 所以这个事,是越想越纠结。 李四叔倒是说了句公道话: “自行车是旧的,租房了不起几块钱吧?这点钱,树和挣了点,二哥二嫂手上肯定也有点,说不到树东身上吧? 树东那白眼狼,信儿都没有一个,谁知道他咋回事了。” “会不会人都没了?” 李大嫂接了一句,这话分家前她不敢说,怕被林云芳撕头发,现在倒是不碍事了。 老李头“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 “你在说什么屁话?那是亲侄子,你不盼点他好?你也是有儿子的人。” 又哼了一声,看着李德义: “我说了,家里不准提老二家的事,今天砍高脚白,老四一个人去干,干不完不要吃饭。” “啊?” 高脚白是一种白菜,杆高高的,是拿来做腌菜的,拔回来洗干净,倒挂着风干,然后切碎了在坛子里腌起来,下稀饭,能吃一整年。 老李家在自留地种了一块,今天要收了。 李四叔想起这冰天雪地,自己一个人去砍菜,没骑车也心凉凉,整个蔫儿了。 …… 李树和呲哒了一句李德义,挺高兴地骑车回家。 这一路上,可是风光的很。 只要是说得上话的,都得上来看一看、摸一摸,再夸两句,转弯抹角地打听打听。 自行车可是能传家的大件,跟以后买个好车回村一个样——从保有率来说,这会儿的自行车,比几十年后的小汽车还稀罕呢。 何况二八大杠,能骑个几十年,修了补,补了修,那太常见了。 往后几十年,李家都有有车一户了,能不叫人羡慕么。 李树和好不容易骑到家,烧包地拨了好几下铃铛,铛铛铛的清脆声音,惊动了整个院子。 雪花婆从灶下探出头来,倒没意外,因为林云芳送野鸡汤的时候,提了一嘴。 “雪花婆,昨夜来不及了,我娘今天给端一碗啊。” “端来了,端来了,好久没吃过这么鲜的了。” 她自己也喂鸡,只是养母鸡卖鸡蛋比较多,或者留到小儿子回来吃,过年待客什么的。 平时是舍不得宰鸡。 而且家里的肥鸡,虽然也好吃,但论炖汤其实不如野鸡鲜灵。 “那就行。” “树和越来越出息了,自行车都买上了。云芳,我看你要享儿子福了。” 家里添了大件,林云芳也是忍不住笑: “生了个大的,是给别人生的,还有个小,就憨吃。也就中间这一个,还算沾点光吧。” 李家那个大儿子,在千里之外不回家,村里也是挺有名的。 “害,儿子都是给别人生的,你说我家那两个,都说出息,但我想见一面也难。” 两个老母亲是一肚子苦水。 李树和不掺和,他踩住立撑,拉住后座,往上一拔,二八大杠就牢牢停稳了。 脱出手来,他赶紧抢了李树平的火篮子,手都快冻掉了。 李树平一点不在意,他围着二八大杠,摸得不亦乐乎。 那亮堂堂的黑漆,那红彤彤的永久牌子,还有标志性的大横杠……太帅了! “哥,我啥时候能骑车啊。” 李树和没搭理他,他烘着手,有点怀念自己的小货车。 林云芳一边跟雪花婆说话,一边开始给他“装车”,二八大杠是“货用自行车”,直接把竹篓子搁在架子上,然后绳子捆好,就牢的可以去参加阿三的阅兵了。 “装冬笋干嘛?” “你反正要去城里卖东西,看看能不能卖出去嘛。” 冬笋8分钱一斤,一只冬笋也就是一两斤,算下来一毛多一只……这一大篓子,还不如他捞两条鳜鱼。 啧。 “我可没时间耽搁,卖完野鸡和山核桃,还得去买帽子手套,然后还要去大河滩看一看。 反正到时候我1毛钱一只,没人买,我就帮你处理掉了。” “五十根,1毛钱一只,也能换5块钱呢,一年的香皂毛巾啥的,都够用了。 实在没人买,你看看能不能倒给菜贩子,我听说现在城里菜贩子不少了。” “到时候看吧。” 李树和等东西装好,自己上手晃了晃,发现林云芳手艺还挺不错的。 他也不耽误时间,蹬上自行车,就进城去了。 有车就是快,虽然脸上吹的生疼,但时间省下来,李树和还是很满意的,现在缺的就是时间啊。 山核桃这东西,摊市上没有要的,但有收购站专门收,而且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打下来的带蒲核桃,经过去蒲、晒干,也就是这会儿拿出来卖。 李树和把车停在视野范围内,才提着40来斤山核桃,去土货收购站排了队。 队不是很长。 “山核桃,43斤6两,二等,5毛2一斤,22块6毛7分。” 收购员噼里啪啦,算盘子拨的飞起来。 李树和从松鼠那征用来的,质量上肯定不如精心处理的,不是一级品,他是有心理准备的。 5毛2这个价格,他也挺满意,应该是涨了一点。 当下就领了单子,去隔壁拿钱。 不过他脚步特意慢下来,看了一会儿大家都卖什么——除了山核桃,还有板栗子,居然也有松子。 剩下的最多还是药材。 他们这里的药材算是有名的,党参、连翘、白术……价格从几毛到十几块不等。 东北的鹿茸野山参,藏区的虫草,天府的贝母,那才是值钱货色,可惜他们这都没有。 “说起值钱来。” 李树和突然想起八十年代中后期的药材价格过山车,当时价格放开,很多药材都是十倍百倍地涨。 比如他们这里产的山茱萸,治肾虚的,现在是十来块,到那个时候,最高涨到200多。 他们这些收土货的,平时同行聊天聊到这事,都觉得自己没赶上好时候。 “倒是可以筹划一下,现在先攒点本钱。” “领钱还不积极,看什么呢?” 一个收购站员工,看李树和拿着条子拖拖拉拉的,催了一句。 “我看看大家都卖什么,回头我也去山上找找。” “你还挺聪明,不过药材可不是乱挖的,药性不够的,挖不全乎的,时令不对的,我们都不收,你就百忙一趟了。 真想要挖药,可不是站在这里看看就成的。” 李树和上辈子不咋收药材,就是不懂这些,这辈子也得重新学啊。 “唉,重生一回,还会了法术,咋还越来越累了,正经人做不得啊。” 12 卖了野鸡买帽子 “谢谢师傅指点,你抽烟啊?” 李树和自己不咋抽烟,但兜里备着有过滤嘴,敲了一支出来,递给收购站员工。 陈师傅接了烟: “我姓陈,就搁门市上班儿,你要是真挖了药材,可以拿来叫我看看。” “那太谢谢你了。” “行了,赶紧领钱去吧。” 李树和利落领了钱,就骑上车去摊市上——他来得晚,好位置是不可能有了。 推着车四下看了一会儿,李树和选了个卖冻米糖的大哥,凑上去商量了一下,以买他一块钱冻米糖为代价,换他挪出个位置来。 李树和自行车竖着摆,用不了多大摊位。 冻米糖大哥姓王,叫王超——以前李树和开小货车听小说,经常听到这个名字。 王超眼馋地看了李树和的野鸡好几眼: “兄弟有本事啊,野鸡都能逮住,卖多少钱啊?” “6块一只,先到先得。” 李树和扬声喊了一嗓子,顺便回答了大哥的问题。 “大哥你要,我给你算5块。对了,冻米糖的钱,等我开张的啊。” “不要紧不要紧。” 王大哥看上去有点心动,这年头来做小生意的,家里还是趁点,追求点口舌之欲也很正常。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5块钱啊。 冻米糖要卖出去十斤才行,至于要净挣5块钱,那得卖出去50斤。 算了算了。 李树和也不可惜,本来也不是卖给同行的,野鸡这种油水不够的野味儿,目标对象,一定是那些脱离温饱的群体。 双职工,甚至三职工的工人家庭,或者是干部家庭,那才舍得吃。 果然,过了一阵,他又喊了几回,就来了个衣裳体面的大哥,大哥也是推着自行车,不过是凤凰牌的。 “野鸡咋卖啊?哎哟,还有冬笋。” “对啊,你一看就是会吃的,野鸡炖冬笋,鲜的掉眉毛啊。野鸡6块一只,白送两根冬笋,单买冬笋,一毛五一根。” “6块啊?有点贵哦,人家杀好的白鸡,也就一块二一斤嘛。” 李树和啧了一声: “大哥,你能来问,说明肥鸡已经吃腻了。 这野鸡是真难抓,而且受罪啊,我山里转悠大半个月,又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好几天,才套上这么几只。 下回就不知道有没有了。 6块是真的不贵,它也有小四斤呢,吃个鲜头呗。” 大哥有点动摇,但是6块,确实不便宜了——这年头,工人一个月也就是2、30块钱。 不过专门来买鸡的,也是准备好预算的了。 李树和上辈子就是生意人,惯会看人表情,他一见大哥的神情,就知道缺最后一把火: “这样吧大哥,今天还没开张呢,我给你便宜5毛,再给你多送一根冬笋,算是讨个开门红。” 大哥算了一下,冬笋是1毛5一根,这样子算来,就是便宜了6毛5——算不错了。 他终于点点头: “行吧,我要了。” 李树和吆喝一声,拿芦苇杆子捆了三根冬笋,又让大哥自己选了一只野鸡,才收了钱。 5块5,第一笔成交! “5毛,就算老娘的冬笋。” 冻米糖王大哥,一直没说话,到买主走了,他才给李树和竖了大拇指: “兄弟会做生意。” “哈哈。” 李树和递了1块钱过去,称了两斤白芝麻冻米糖,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剩下的重新包住,挂在车龙头上。 可能是大冬天的,大家都要养膘,李树和这7只野鸡,居然意外好卖,连冬笋都搭着卖出去不少。 虽然后面买主不像头一个大哥那么好说话,但基本上5块钱一只鸡,1毛钱一根冬笋的价格底线,还是守住了。 卖完之后,李树和点了一下钱,一共41块8毛,其中35是他的野鸡钱,剩下6块8,回头得给林云芳。 他收好钱,把自行车推出来,跟王大哥招呼了一声: “我先走了啊。” “下回要摆直接找我,我来得早,基本天天都在这里。” 两人今天聊得挺投契,特别是李树和偶尔漏出来的生意经,让王超大哥听的受益匪浅。 “行,先谢谢大哥啦,下回见。” 李树和从这边摊市出去,几分钟就找到了买帽子手套的摊位——不过相对于杂货摊市,这边的人就紧张多了。 山南市对土货买卖,管的很松。 但是对工业品,从服装到电子表,管的还是挺严了。 因为这俩性质不同,前者算是让城里老百姓改善改善生活条件,也叫村里人增加点收入。 后者就纯纯是倒买倒卖的资本主义小尾巴了。 看到李树和推着簇新的自行车,摆摊的大姐眼睛发亮,凑过来: “要点啥,小弟?我这都是好东西。” 李树和蹲下来查看了一下,东西确实不错——这年头也少有假货,顶多以次充好。 “这羊皮帽子多少钱?” “18,山羊皮的,你摸摸看,多软和,保准你戴着头皮都要出汗。” “那羊皮手套呢。” “12,一整套30块,正好。” 李树和点点头,琢磨了一下成本,试着开了个价: “10块,两样!” 大姐跟被打了一嘴巴一样,“哎呦”一声: “小弟,没有这么还价的,我不能赔钱啊。” “赔啥钱啊,羊皮的,又不是牛皮,又不是狗皮的,哪有那么贵,卖不卖吧赶紧说,不卖我走了,冻一冻嘛,我也不是不能忍。” “小弟,加点,这样吧,我也不要30了,你给25。” 李树和这一会已经观察出来了。 这羊皮帽子手套,少于18、20的,估计是真拿不下来。 “算了,给我拿一套棉的吧,报个实在价,买不起我可直接就走啦。” 他说完,一脚蹬上脚踏,腿上一使劲,随时都要冲出去的样子。 “小弟,还是皮的好,不跑风! 哎,别别别走,棉的一套6块,最实在了,没有卖过更低的了。” “5块!” 摊主大姐挣扎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声: “拿吧拿吧,要不是今天还没开张,我是不肯卖的。” 李树和忍住笑,他刚才也是这么跟那技术员大哥说的。 结了钱,他直接就戴上,脑袋和手一下子就不咋透风——他的旧帽子是个毛线的,换了棉的,当然暖和多了。 “你看看多精神,这戴上,你真是买着了,有朋友亲戚啥的,给姐介绍啊。” 这大姐还挺有思路的,估计在时代大潮里,也能在山南市有一席之地呢。 13 找个合伙人砸冰捞鱼 李树和一脚蹬起自行车,窜出去四五米,朝着大河滩那边就去了。 大河滩已经上冰,除了飞到河源公社那边,李树和的鸬鹚“员工”,也有往小洼子滩去的,那边水浅冰薄,太阳一照,白天就会化冰,它们还是能弄点麦穗之类的小鱼填肚子。 不过李树和想要靠它们,今年是不得行了。 他们这虽然也有一两个月冰期,但和北边不一样,冻得没有那么厚,所以上冰捕鱼的很少,李树和只看到零星个别,那是胆子大的。 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剩下的,都是站在水边,凿冰下网,偶尔上冰面上拉网,也是有人照应,很快就会回来。 这样收获少一些,大鱼上的也少,不过用不着冒大风险,对于大部分“兼职”渔民来说,还是小命最重要。 李树和骑着自行车,绕了好几个大水池子,发现弄鱼的人还真不少,怪不得头前跟他买鱼那个大哥,说这个时间,才是正经上大河滩鱼的时候。 “聚兽调禽”之术,给他提供的特别视野,让李树和对鱼群聚集地一目了然。 天选捕鱼天赋。 要不是怕陷进大河滩的沼泽里,捞鳝鱼,挖泥鳅、掏老鳖,更是无往不胜了——李树和重生一回,还是惜命的,暂时不想干这些。 他绕了一圈,观察了好一阵。 有些人架势好,水平也确实不错,找的地方,鱼不老少,一网上来,总有几条挂着的,有时候甚至会爆网,引来一大堆羡慕的目光。 但也有人笨一点,下网的地方,全是寥寥无几的穷地方,被冻的皴裂的脸,从满怀期待,到失望透顶,看得叫人叹气。 就像他眼前这个穿着黑袄子的男人,看上去比李树和大不了几岁。 头发被风吹的东一撮西一坨,身架子挺大,但脸上一点肉不挂,颧骨都突出来了,鼻子尖儿冻得通红,嘴巴呼哧呼哧,吐出一阵一阵白烟,身边还扔着一个旧的绿军帽。 而且他就一个人,没人照应,胆子大的很。 李树和凑过去,瞥了一眼他瘪瘪的尿素袋,装作没看见,问了一句。 “大哥,收获咋样?” 估计来问的人,也不是他一个两个。 这年头都穷疯了,这里有无本买卖,收到风的人,肯定都想来看看,自己能不能也捞两个改善改善。 兄弟都没回头,就“喏”了一声: “你自家看嘛,就那么几条小鱼,还不够网钱的。” 李树和这才装模作样翻了翻他的袋子,确实只有几条小鲫瓜子,可怜巴巴的,被冻的梆硬。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半大的大河滩鲤子,算是能入眼。 其余剩下的,就全是指头大的杂鱼了——李树和不稀得要的那种,也不是他豪气,这种杂鱼得用大油,或是炸,或是煎,否则刺太多,很不好搞。 “收获是不大行啊,不过我看兄弟还是有手艺的啊,咋不换个地方试试?” 大哥这会儿把网又哼哧哼哧地布下去,累的都不行了,往那个破棉帽子上一坐,才转头跟李树和说话: “我这点手艺,是跟着我爹学的,还行吧,能装装样子。 但看鱼我就不会了,只能碰,今天没碰着好的,也没办法了。换地方太费时间了,也费劲,而且好些地方都是人家找好的,要是乱去,要打架的。” 李树和从车龙头上拿下冻米糖来,掰了一块给大哥: “大哥怎么称呼啊?我姓李,李树和,大树要和平的树和。” “我姓马,马文山,马家村大队的。” “哎?” 李树和这下真愣住了。 “马家村的,文字辈?那你知道马文生么?” 马文山擦擦手,也没客气,接过冻米糖就咬了一大口,甜滋滋的香味,让他的疲累都消失了不少,语气也更温和了。 听到李树和问到“马文生“,语气有点奇怪,吞下这一口冻米糖后,就问道: “那指定认识啊,都是一个村的。咋,你俩有仇啊?” “没仇,有亲。马文生是我亲姐夫。” 马文山这下子是真惊了,他上下看了好一会儿李树和,才点点头: “淑兰嫂子是你姐啊?你俩看着确实还有点像的。 你,你是……上河大队的,对吧?” “对对对。” 这下子都没疑问了。 两人往下一对,才发现居然还算得上是一门亲戚。 这个马文山是马文生的隔房堂弟,两人的爷爷是亲兄弟。 这年头,关系还不算远呢,婚丧嫁娶都要来往的——在李淑兰的酒席上,估计两人还碰过面,只是记不住就是了。 不过关系还是近了不少。 “树和兄弟,你也想捉鱼啊?” “我管你叫大山哥吧,大山哥,咋说,不好干?” “没那么容易,都知道鱼是无本买卖,外头价格又好,但是真捉不着啊,你看看我,忙半天了,就那么点东西,而且这还算是多的。 昨天我就上网了一条鲫瓜子,兑给其他捉鱼的了,3毛钱,哎,要不是网都买了,我早不干了,给人起房子当小工,一天也有一块钱啊。” 李树和点点头: “你地方不行,得换啊,这么些大洼子,总有好地方,挪一挪地方,说不定就有啦。” “费劲啊,砸冰就要一两个小时,要是找新地方,挣那点钱,还不够消耗的。” 李树和跟大山哥聊了几句,觉得这人还不错,挺实在,有啥说啥,不装相,是个能交的。 李树和想了一下: “大山哥,我之前没上冻的时候,也搁这捉鱼呢,一天几十条还是能抓到的。” “多少?” 大山哥突然反应过来: “啊,你就是那个卖鱼的小子。” 李树和眨眨眼: “怎么说?” 大山哥惊奇地看了好一会儿李树和,才说道: “摊市上有人说,前半个月,就有个小子卖上大河滩鱼了,都不知道你是咋捞的。 这大河滩底下可复杂了,坑坑洼洼的,没上冰的时候,鱼随便找个坑一窝,压根捞不着。” 李树和失笑,没想到他卖了几天鱼,都成名人了。 “应该是我了,我对这里还挺熟。大山哥,要不咋俩合伙?我给你指地方,你来下网,完了咱们二一添作五,上鱼了一人一半,你肯不肯?” 这提议,就是他出眼光,大山哥出力气、挨冻——一般人可能接受不了。 大山哥眼睛一瞪,却是兴奋的很: “肯啊,那咋不肯。你放心,不管上来多少,一人一半,绝不多余一句。” 李树和觉得可以信一信他。 反正他指的地方,有多少鱼,大概能上多少,也是能约莫出来的,到时候一对,真对不上了,那就一拍两散得了。 “行,那你收网跟我来。” 大山哥赶紧兴冲冲地去收网,然后扛着自己的尿素袋,就跟着推自行车的李树和走。 两人走了一阵,李树和才找了个地方,在芦苇荡子边上,水底有个窝窝,里面藏着不少鱼,等把冰面砸开,肯定是要浮上来换气的。 “就这。” 大山哥也不多话,左右手吐了口唾沫,就拿着铁钎上去开凿,李树和也上去换着帮把手,不过主力还是大山哥。 “大山哥力气真大。” “嘿,一把死力气,也挣不上钱。” “这就要挣着了。” 其实这会儿砸冰,已经不太划得来,因为下不了一两网,天就黑了。不过两人刚合作,热血沸腾的,也顾不上这些。 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砸好了,大山哥迫不及待就下了网。 两人坐在水边上,一边说闲话,一边等鱼。 在李树和的特殊视野里,清清楚楚看见,一条一条的鱼,在水窝子里难耐地转悠了几圈,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开始往上浮了。 能行。 14 七八斤的大草鱼 既然能行,李树和也就不着急了,一边观察着,一边和马文山搭话: “大山哥,我想问点事儿,就不知道你为难不为难。” 大山哥挺爽快: “你问吧。” “就是我姐啊,自从生了我小外甥女,我觉着她在婆家过得不咋地,说起婆家来没个笑脸。 不过隔着村,我们也不知道咋回事,大山哥也是马家村的,有没有听说过我姐在婆家的事儿? 能说的你就跟我说说,为难的就算了。” 大山哥“嗯”的拖了拖音,才叹了一声: “照说我不该讲人家的事,但你问了,我还是跟你说。 虽然你姐夫家里的事我不知道,但确实听过你姐他老婆婆骂人,还不止一次,这事儿马家村,知道的也挺多。 有时候你姐也哭么,我娘还安慰过她,说叫她再生个小子,就好了,不过你姐夫也护着你姐,还吼过他老娘呢。 有男人帮着,日子应该还行,我平时见着你姐,人也挺精神的。” 李树和点点头。 他姐果然在马家受了委屈,那也是个没分家的大家庭。 这还是头胎女儿,等第二个生下来还是女儿,那恶婆婆还不知道说啥难听话呢。 “得想办法先给他们家拆了,老婆婆可以扔给他大哥——说来这恶婆婆好像最疼马老三?不过马老三学了开车,后面喝酒撞死人,还进去了。” 这点破事,李淑兰平时也不爱跟家里人说。 唯独这个,因为马老太很有点想法,马老三撞死人后还逃逸躲起来,她就想让马文生去顶罪,说是马老三挣钱多,能照顾李淑兰母女。 马文生当然不同意,她又去找马老大,结果跟大儿媳妇,来了一场全武行。 李淑兰就把这个,当笑话讲给李树和听。 也是一堆烂事。 李树和摇摇头,不再提这个,转而跟大山哥说起下网的事来。 这一网,两人等了两个小时,其实下网最好隔夜收,不过他们这风气不大好,隔夜要是不守着,估计连网都一起没了。 大山哥一股牛劲,兴冲冲开始收网。 有鱼上网,那个手感是不一样的,大山哥能感受出来,所以拉了几下,他就兴奋喊了一声: “有了,是大鱼。” 果然,一条看上去得有七八斤的草鱼,一下子出水了,被大山哥眼疾手快甩到了冰面上。 七八斤的大草鱼,难得的很,现在也能卖上10块钱。 大山哥看着这条大鱼,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都喜气洋洋,跟过大年似的。 他接了爹的活,也网了好些时日,但直到今天,他才觉着打渔这活,能养活自己,养活老婆孩子。 就这,还只是个开始,因为是新窝第一网的缘故,鱼憋的厉害,上网的挺多。 等大山哥把网全拉上来,又把鱼一条一条摘下来,李树和也数明白了。 草鱼4条,除了最大那一条,小几斤的,还有3条,果然用网比鸬鹚抓的大。 鲫瓜子也有3条,都有一两斤重。 剩下小杂鱼,李树和就没管了。 这一网就值个20块。 “行,这个地方草鱼还挺多。” 草鱼比鲫瓜子值钱一点,李树和选地方的时候,也是特意筛过的。 大山哥已经心跳加速了,他也下了几天网,还没有这么大收获的时候。 “树和兄弟,你真有两下子啊。” “嘿,这算啥,我还知道别的地方呢。” 李树和给大山哥下了个饵,叫他想拆桥的时候,心里多犹豫一下。 不过大山哥看上去还没这个想法,他一脑门子想再下一网。 李树和赶紧拦住: “大山哥,天快黑了,咱趁着来买菜的人多,先去把鱼卖了,不然留手里不好弄。 鱼就在这,人也不敢来抢你的地方,明天再来就是。” 就像大山哥不敢去别人的窝子,人家也不敢过来的,万一被捉住,鱼获被没收不说,网都要把你撕掉——这年头谁还没三五个兄弟叔伯,只要占住理,谁也不怕谁。 大山哥被说服了。 鱼虽然多,但钱落袋才是最重要的。 李树和让他把尿素袋放在竹篓里,又把车推到硬路上,才叫他上车,一蹬脚踏,就进城去集市了。 “王超大哥。” “哎?你咋又回来了?” 卖冻米糖这大哥,挺意外。 李树和没想到王超真的还在,就厚着脸挤了一块地方——不过王超说的还算数,见到他,就给挪了担子。 “我哥弄了点鱼,过来卖卖。” “哦呦,你们哥俩还真有本事,一个弄野鸡,一个弄鱼,都是值钱东西。” 王超羡慕的很。 大山哥看了一眼李树和,没想到今天李树和还卖野鸡,不知道是谁套住的,不过他也没多话,利索地把鱼倒在尿素袋上。 那条七斤多的大草原,太吸引人了,跟小龙似的躺在地上,一下子就吸引了好些人来。 “大河滩里,还有这么大的草鱼啊?” “这种,最少也长了3年了,还是少见的。” “这要拿回去红烧,肥的,一肚子油哦。” “就这个头,买点豆腐一顿,也是红烧肉都不换。”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伙儿把它夸了个没边儿。 不过下手的,一个也没有。 这年头花10块钱买条鱼,不是一般人家能干出来的。 倒是其它小一点的草鱼、鳜鱼、鲫瓜子啥的,没用上一个点,就全卖出去了。 李树和和大山哥,就对着这条大草原,有点懵瞪。 “树和兄弟,这咋办?” “……再等等?说不定动静传出去,等会有人找过来呢?” 大山哥觉得有道理。 两个手笼起来,藏到王超小推车的边上躲风,踏踏实实等着。 没想到李树和一语成谶。 过了半拉小时,还真有个大哥找了过来,一眼就看到摊位上的大草鱼,松了一口气: “我还说你们别卖掉了。” “没呢,等着大哥你呢。” 大哥笑的挺爽朗: “老板会说话,咋说,多少钱啊?” 李树和比了两个手: “不乱开价,10块。” 这大哥是个懂行的,并不乱还价,听到价格就点头同意了: “行,我拿了。” 大山哥在边上听着,听到卖出去,脸上露出喜色来,快手拿了几根芦苇杆,准备搓根细麻绳穿鱼。 李树和给大哥递了根烟: “大哥是干饭馆的啊?” “啊。” “那往后要是有大鱼,大哥还要不要的?” 大哥一听话音,就知道李树和打的主意,不过他的饭馆,现在不是主打做鱼的,还真就定不下来以后要不要。 他这么一说,李树和也就不多说了。 …… 连上最后这条大鱼,今天一共卖了26块6。 大山哥数了13块5,一点磕巴没打,就递给了李树和。 李树和抽了12块钱出来: “剩下的是你自己捉的,我不能分,12块就差不多了。” 大山哥还要劝,但李树和已经开始收拾自行车: “明天我还是下午那个点去找你,给你运过来卖,下网啥的,就你自己个了,行不?” “行!” 大山哥见他是真不要,也不扭捏了,心情振奋地把钱揣进兜里。 今天挣了14块 6毛钱! 差不多就是100斤白面! 15 上河赶猪队要出动 李树和看大山哥,还在对着钱发愣,笑着拍了一下他肩膀: “大山哥,我就不载你了,还得去买点东西,咱明天还在这会和啊。” “啊啊,你走你的,我自个儿回。” 李树和一甩腿,坐上自行车,招呼了一声王超: “王大哥,明天给我们再留个位置,我们给你留条鲫瓜子啊?” 王超自然没有二话: “那有啥,只管来,我都在这。” 李树和这才一蹬脚踏,冲上道儿去,他还真要买点东西——大米和白面。 他赚了钱之后,林云芳就去村里买了二百斤粗粮面粉,跟家里剩的一点白面,天天给他们做三合面馍馍,算是一家五口能吃个干饱。 这当然是不错了,大面缸子满满当当的,叫人看着就安心。 不过他家这三合面馍馍,粗粮放的太多,要知道这年头的粗粮,可不是后世那种粗粮细作,它是真粗,连麸皮都混在一起,也没有那么细分。 李树和吃了几天,嗓子有点受不住,还是得买精粮——林云芳再反对,他也不能听了。 都要拉不出屎来了,顾不得了。 林云芳没办法,就让他上城里来买,在村子里买谷子,一来招人眼,毕竟刚买了二百斤粗粮,发多大财,才这么造粮食呐。 第二个,村里价格也不一定就便宜,毕竟流通少,说是什么价格就是什么价格,没得比较。 外头的新粮,已经下来有俩月了,市场上卖粮的农民很多,价格也不错,也用不着粮票,李树和打算直接买现成的,不去自己磨了。 果然,李树和没走多远,就看见好几个卖粮的,他找了个黑黢黢的叔,脸上的皱纹刀刻似的,叫李树和一下子想起那幅名画,好像叫《父亲》还是什么的,一模一样。 他看了一下米,挺好,是新米,就问了价格。 1毛8一斤。 价格合适,李树和就没讲价——农民有刁的,但也有真苦的,指不定等着卖粮钱干啥呢。 “要50斤。” 大叔没想到这单生意这么顺利,量也不小,赶紧拿畚箕挖米,秤杆翘的高高的,称了50斤出来,还送了个米袋子。 要的少,可是没有送的,米袋子也废布呢——尿素袋是万能的,唯独不能拿来装米面。 所以平时买米买的少,布袋子得提前准备,卖粮的可不会给你。 50斤一共是9块钱。 李树和又买了50斤白面,1毛6一斤,8块。 卖野鸡得了30多,山核桃20多,再加上分来的鱼钱12块,除掉这17块钱,和1块钱的冻米糖、5块钱的帽子,刚好剩下48块钱。 李树和揣着自己的48块,老娘的6块8冬笋钱,还有这100斤精粮,戴着簇新的帽子手套,还有一包半冻米糖,迎着擦黑的天色,拉风地骑回上河大队。 …… 李德勇已经下工回来了。 看见李树和骑着车,后面载两个大竹筐子,风风火火地冲进院子。 “骑着咋样?” “挺好,一点问题没有,我看跟外头的新车没啥区别。” 李德勇挺满意: “海军兄弟还是靠谱的,他说了没买多久,不会骗人。 帽子也买了?这是棉的,怎么没买皮的啊?” “太贵了,一套要20多,以后再说吧。” 李德勇听到20多块,还有点斯哈,他接的这一家竹匠活,半个多月也就给这么多。 叫他也是舍不得。 不过李树和冰骨冷浸地出去跑活儿,没有个皮帽子皮手套,不一定顶得住。 “那你自己看看吧,要是受不住,该花也得花,冻坏了不值当。” 李树和应着,就开始解开绳,往下搬竹篓子,里面的米袋子和面袋子,一下子就叫人看见了。 “你买了细粮啊?” “啊,街上1毛8的白米,1毛6分的白面,价格挺好的,我就买了点。” 林云芳这会儿已经拎起了米袋子: “买了点?50斤啊。” “有准头。” 李树和给他娘点了个赞。 “50斤大米,50斤白面,娘你做馍馍的时候,多放点白面,怎么不得放个一半,不然太难咽了。” “你还挑嘴起来了,你放开吃饱了不够,还要吃精粮,你福气好大。 让你回那边吃玉米糊糊,你就老实了。” “嘿,在家我也吃玉米糊糊啊。” “让你一天三顿吃啦?” 李树和失笑。 这种农闲时间,老李家那边,还真就是一天三顿玉米糊糊——新屋还欠着债呢,虽然都是欠亲戚,老李头最要面子的人,也是心焦的很。 心焦的好啊。 那新屋的泥沙里头,可是有不少他爹娘的汗水,人都熬干一圈,最后居然捞不着半间房,能不叫人生气吗? “对了,娘,你的冬笋钱。” 李树和把6块8毛钱,掏出来递给他老娘。 这是老娘卖力去竹园挖的,锄头柄给老茧又磨厚一层,他可不会贪掉。 林云芳一个农村妇女,很少有赚到钱的时候,以前上山采东西,也是李老奶卖了把钱收起来,到不了她手里。 这一下子收入6块8,她整个人都在冒泡泡,惊喜极了: “咋卖了这么多?” 李树和就把搭着野鸡卖的办法,给她说了。 林云芳眼睛越听越亮,野鸡5块钱一只,笋也卖到1毛3一根,儿子这生意经念的好啊。 她轻轻拍了拍李树和的后背: “你还真是块料子。” “那可不?你有空再去挖一点,我隔天套着野鸡,还要去城里呢。 哦对了,我今天还下大河滩了,弄了几条鱼,挣了12块钱——喏,买了米面。 反正今天没往出钱,都从卖的钱花的,还剩下48呢。” 李树和现在挺喜欢跟家里人报账的。 因为他能感受到,随着他每天进账几十块,林云芳心就越来越定,虽然是租的屋子,虽然吃肉吃鱼吃精粮,花费多了不少,但她还是一天比一天更安稳。 心一定,人气色都好起来。 不再是那种青白脸色,疲惫的不得了的样子。 李树和看着她的模样,有时候都觉得,重生一回,能叫老娘吃上饱饭,吃上肉,就差不多了,其它的也不那么重要了。 林云芳忍不住笑,又白了一眼李德勇: “你忙十几天,也就挣个2、30,还不抵我儿子半天挣的,有什么牛的。” 这真是没道理。 李德勇现在话明明更少了,哪里牛了。 “你厉害,行了吧?你生的好儿子。” “本来就是。” 林云芳也知道自己没啥道理,说了一句,就拎着布口袋进家了——米缸和面缸,都是放在一楼他们俩的房间。 晚上还是吃的三合面馍馍。 不过林云芳已经说好了,明天开始,放一半白面——这差不多就是上一辈子粗粮馒头的水平了。 健康。 一家子就着昨天的红烧肉,还有一碗冬笋汤,吃的美滋滋。 两个小的,随着鱼啊肉的吃下去,而且也不用喝稀饭了,天天都能吃干饭。 头发眼见着开始服帖起来,眼睛也清了,乌溜溜的。 特别是李树平,还没抽条,腮帮子都开始有肉了。 吃完饭,坐着消食的时候,有客人上门了。 李德勇赶紧把人迎进来。 李道全。 大队的民兵队长。 他其实也是李家的族亲,不过都不知道几代了,早算不上亲戚。 “雪花婆这屋子是挺好啊。” 李德勇给他倒了杯茶: “人军官儿子修的,能不好吗?你咋来了,有事?” 李德勇打算找他给李树和当老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呢,没成想人自己找上门来了。 李道全喝了口热茶,出了凉气,才说道: “我们赶猪队,趁这会儿人齐,打算上山打野猪了,到时候正好跟队里的大猪一起宰了分肉,你家出不出人?” 这不是强制的活儿。 只是按照上河大队的规矩,只要上山的,不管最后有没有开枪,有没有中,都能分肉,还有10个工分拿。 野猪宰下来,一半归队里,一半上山的人分。 开枪打中的人,再拿个猪头、内脏,拿两个猪脚。 往年打个两三头猪,上山的都能分到几斤肉,不比队里分的少。 李德勇也是常上山的,点点头: “我去,啥时候,你开口就是。” “就后天早上四点,你拿着枪去滩场子,大概还是我们这些人,到时候一起上山赶猪。” 李德勇“哎呀”一声: “那我去不了了,我没枪了,分家的时候,枪留在那边了。” 16 气一气李老奶 老李家有一把土枪,以前李德勇使的多,但分家的时候,肯定想不起给他的。 李道全有点发愁了。 他们这些人,其实都熟的很,少一个多一个,都有点讨厌——而且上山赶猪,还涉及到开枪,换了人他也真是不能放心。 “不能借出来用一用吗?你爹他们也不上山。” 李德勇皱眉,摇了摇头: “算了吧,你们还是再找一个吧。” 李树和听到这里,突然开口插了个嘴: “借呗,我去跟爷借,不过全叔,我能不能一起去啊?想见识见识,分肉啥的都不说。” 他要学打猎,倒是可以先看看,上河赶猪队里,有几个当过兵的好手呢。 李道全想起这半个月,关于李树和的传言,又是搞鱼发财了,又是一篓子野鸡,真真假假的。 他就没反对: “行,打到猪再说就是了。” 李道全说准,就起身走了,他还得去别人家呢。 李德勇这才看向李树和: “你真去借啊?” “对啊,为啥不去?咱分家文书上,也没说那枪怎么分啊,既然没分,咱为啥不能用?” 李树和可不是林云芳,他娘为了不跟老李头二老打交道,索性啥也不要了。 他能占点便宜回来,还是挺乐意的,就当个消遣。 李德勇知道自己这儿子,是个混不吝的,与其担心他吃亏,不如担心把两个老的气坏。 “你悠着点啊,他们毕竟是老的,回头闹出点啥事,被人说不好的还是你。” …… 第二天,林云芳大早上吃过早饭,就兴冲冲地扛着锄头去竹园了。 那都是钱啊,一根一毛多,就是一斤白面,比地里长的容易得。 李德勇则是去做最后一天工。 爹娘一走,李树和就招呼二小过来,他现在鱼肉开道,威望十足,二小乖乖地凑过来,站在他跟前。 “你俩得去念书了吧?” 李淑梅13岁,李树平11岁,两人都没念过书,俩文盲。 大喇叭里说了,过完年就要重新开村小,到时候愿意去上课的,就去上河小学报名。 “念书?我不去。” “我也不去。” 李树平跟个学舌鹦鹉一样。 “为啥不去?不识字,就是睁眼瞎,让人欺负还帮人数钱,必须去。” 李淑梅有点不服气: “那二哥你不是也没读几年吗?” “对啊,所以我吃苦受罪啊,大冬天上山下河,你看雪花婆家富强哥,人家去京城读大学了,多体面啊,以后出来就是干部,吃皇粮,娶城里媳妇儿。” 二小有点犹豫了。 吃皇粮,当干部,做城里人,这几点,对他们的吸引力巨大。 而且他们没念过书,还不知道念书的苦,坐在教室里写写画画,总不会比打猪草、下地还累吧? “行了,我做主了,过完年你们俩都去念书,给我好好念,到时候鱼也有,肉也有,冻米糖、大白兔都给你们买。 要是不好好读,一天打三顿,打完再吃饭。” “啊?” 两个人头皮一紧,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李树和挥挥手,让他们滚蛋。 叫他们念书,倒不是李树和对学历有什么迷信,而是这年头读书的性价比很高——明年开始读一年级,十年读下来,也就是90年,大学生还是金贵的很,机会也多。 何况,这俩都十来岁了,要是脑子灵光,说不定还可以跳个级啥的。 不管李树和那会儿在干什么,干的怎么样,他们有一份学历傍身,日子总是过不差的。 到太阳起来,李树和才拿了野鸡套子,上山去下好,这回他没在山上等,下完就回来了。 放下东西,吃了个饭,就去了老李家的新屋。 李四叔一个人挖了一块地的高脚白,累的人都昏沉了,看到李树和,还以为自己幻觉了。 “树和?” “叔,咋,不认识啦?” 李树和叫的还挺亲热呢。 李德义差点以为“两家人”的话,不是他说的了。 “你,你来干啥?” “队里要打野猪了,我来拿枪用一下,还放在粮柜上面吗?” 粮柜,就是存放稻谷的一个木头大柜子——可以放上几千斤稻子,放一年不带坏的。 “啊,是。” 等李树和走进大门,遇上李老奶,李德义才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咱是两家人了吗,你来拿什么枪?” 李树和回头笑了一下: “人是两家了,枪还是一起的呀,也不能锯一块下来,等我用完了,再给你送回来就是。” 李德义不知道说啥,这侄子现在皮可厚了。 李树和看着李老奶,他对他奶太陌生了,上辈子他爷走得早,他奶跟着大伯生活,他跟大伯又不来往,几年才见着一面。 那个记忆里,颤颤巍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如今还是眉眼锋利、身板硬实,一看就是厉害人。 “奶,我来拿枪用一下。” “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也没人用。” 李树和“嘿”了一声: “不是在粮柜上吗?我去看看,放在这没人用,我爹是赶猪队的,让我拿走正好。 讲起粮柜哦,我们家粮不够吃啊,奶,要不给我拿点?” 粮食,可不是别的。 李老奶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 “哪有粮,都卖了还债了,剩下这点玉米粉,家里十几口子,都不够吃的了。 你们现在分出去,也不用帮家里还债,还跟我要粮?” 李树和无辜的很: “那咋办?我家要起个五间的新屋,要青石板铺院子的,还得画点松树、仙鹤啥的,要花老多钱呢。” 这纯纯是给他奶添堵。 李老奶都不想理他了,还五间大新屋,比自己家这个还气派呢,鬼信。 李树和撇撇嘴,去粮柜上找到油布包好的土枪,拍了拍灰,提着就拿出来了。 “奶,我找着了,就在粮柜上嘛,你东西东放西放,自己都不清楚了吧? 哦对了,我抱盆米葱啊,我们家没葱,天天做鱼,可费劲了。” 没人搭理他,李树和就单手抱了一盆长得最好的,出门去了。 李德义瞅着他从从容容地样子,气的牙痒: “这龟孙,跟个恶霸似的,鱼鱼鱼,鱼骨头都没见到他一根,他就是故意的。” 李树和听不见李老四的话,他抱着米葱回到雪花婆家,把它跟雪花婆种的葱放在一块。 他们其实不缺葱,雪花婆种的多吃得少,让他们随便掐,米葱这个东西,就是调个味,长得也很快。 要不是李树和去大河滩捞鱼,李家一个月吃不了一把葱。 李树和把土枪收好,在家里盘算了一会儿,等到日头往下,就收拾收拾进山了。 他没戴新买的帽子,进山要走路,棉帽子太热,回头脑袋着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用“聚兽调禽”之术,控制过的松鼠太多,上河大队这一片林子,松鼠活跃的很。 多的不像话。 17 第一只灵兽——松鼠大灰 李树和这一路上,到处都能看见松鼠在枝头跳来蹦去,这大雪连天的,叫人看见,还以为山里出了什么大事。 “不知道这么多松鼠,有没有一两只灵性比较高的。” 李树和寻思着。 他还记得,“聚兽调禽”法术觉醒的时候,最早看到的那个画面里,无论是头顶的巨大飞鹰,还是那人乘坐的黑色豹子,或者金色老鼠、白色巨狼,应该都是那个古代人控制的灵兽。 想到那个画面,李树和心底难免也有些澎湃。 一只壮了整整一圈的大松鼠,就在这会儿,突然闯进李树和的特殊视野里。 在法术视野里,每个小动物,其实周边都有一圈淡淡的光芒。 李树和之前看见的老鼠、野鸡,小松鼠啥的,这一圈光芒都是灰扑扑的,这意味着它们灵性有限,只是最普通的小动物。 而眼前这只格外大的灰松鼠,却不是灰色,而是隐约冒着白光。 灵兽? 大松鼠眼珠子乌黑溜溜的,站在枝头,脑袋一动一动地看了李树和一会儿,突然一跃而下,准确落在他肩膀头上。 李树和忍住惊喜,用“聚兽调禽”之术,跟它沟通起来。 这种灵兽的沟通,又难又简单。 难的是,它的灵性让它有更强的自主,李树和想要控制它,需要更大的耐力和意志。 简单的则是,只要控制成功,后续的沟通就非常容易,它能理解的很快。 过了一阵,李树和额头上都浸出了一点汗渍,才成功控制了自己的第一头灵兽。 一旦成功,感觉就完全不同。 如果说之前他掌握“聚兽调禽”,就像隔了一层布摸媳妇,那现在,这层布已经不复存在了,他对法术的理解无比清晰。 这只灵兽松鼠,就像个门户,连接了他跟“聚兽调禽”法术。 无论是法术视野,还是对小动物的控制,都立刻上了一个大台阶。 李树和让灵兽松鼠停在自己肩膀上,尝试着控制周遭的小松鼠们,这些小动物一下子立了起来,然后整齐划一,嗖嗖嗖地朝着东边窜去。 过了不多时,每个小松鼠都叼了个松塔子,扔在李树和面前。 “哈哈哈,我有一支松鼠大军了。” 不过松塔是它们食谱上的,之前也认过,要是换一个陌生东西,还得看它们有没有辨认能力的。 至于灵兽松鼠,灵性就不是普通松鼠可以相比较的了。 李树和带着它走出去半个小时后,其实已经不在松鼠的活动范围内了,对它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回去。” 灵兽松鼠一下子跳上枝头,准确地寻到方向,把李树和带了回去。 李树和忍不住一击掌。 这太重要了。 要不是怕迷山,李树和早就往大山深处去了。 现在有了灵兽松鼠,再等他学好打猎的本事,就能去大山脉深处纵横了,整个原始山脉的资源,都将对他打开怀抱。 “以后就叫你大灰吧。” 李树和摸了摸大灰的脑袋,感觉一人一鼠,确实产生了一些特别的感应——这是跟控制普通动物,完全不一样的。 “看来控制大灰这种灵兽,才是‘聚兽调禽’的正确打开方式。” 李树和打开法术视野,发现也比之前扩大了一些。 “这还是刚开始控制小灰,后面应该还会有进步。” 法术有了进展,李树和也挺高兴,逗了松鼠大灰一阵。 这松鼠已经完全不害怕他,小脑袋在他掌心蹭了好几下,才跳到一棵大松树上,叽叽尖叫几声。 大灰身后,一大群小一圈的灰色松鼠,就开始四散开来,去帮李树和收集山货去了。 不愧是灵兽。 “大概创造这个法术的人、或者神仙,也想不到我会拿它来采集山货,发家致富吧?” 李树和摸摸脑袋,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耽误了不少时间,他脚程快了一些,等到了下野鸡套子的地方,特殊视野里,果然又看见好几只野鸡,被套子死死套住。 “咦?” 李树和眼睛一瞪,走到一个套子跟前。 这个套子还捆着一只野鸡鸡脚,旁边是一堆鸡毛、骨头碎渣、血迹——显然是被什么野兽啃了。 “能咬碎骨头,不太像是黄皮子、貂啊,难道是狼?这东西倒是不贪,吃了我一只鸡就走了。” 李树和没有生气,都是山上的东西,没有落袋,就算不上自己的。 他用特殊视野找了找,也没发现什么,只好记下来,收了野鸡和套子,开始原路返回。 这一回收获了六只野鸡,比上次少一点。 不过因为大灰的本事,他出山的时候,背篓里的山核桃什么的,倒是凑满了大半背篓,足有七八十斤,要不是修行法术带来的身体素质提高,他估计都背不动。 松塔他没拿,留给松鼠们当储备粮了。 混杂在山核桃里的橡果,李树和也还给了松鼠们。 橡果其实也有用,可以拿来做豆腐,不过黄豆豆腐价贱,没什么人费劲做橡树豆腐——几十年后,倒是有人花大价钱,特别要吃这个。 李树和揉揉大灰小脑袋,让它小心人类,就下了山——这片林子的捕食者,应该奈何不了灵性十足的大灰。 …… 林云芳看着大半背篓的东西,有点不知道说啥。 “你这掏松鼠洞的本事,是跟喇个学的?” 李树和忍住笑: “那你就别管了,你赶紧收拾一下,我等会就要去大河滩接人了。” 他跟大山哥约好了,下午去接人,再到摊市去。 林云芳一个农村妇女,也懒得想太复杂的事情,就手开始挑拣起来,再拿秤一样一样称过。 “山核桃有60斤出头,还有7斤的香榧,6斤多的松子……松塔你没要啊?” 李树和点点头: “没机器,自己扒太费劲了,一背篓也出不了多少松子。” 上回他背回来的华山松松塔,林云芳和李淑梅、李树平三个,有时候还有雪花婆,闲下来的时候就在门口敲敲敲,一点一点地都敲出来。 最后也就收了2斤多点松子,跟东北红松比,差远了,人家一棵树能出三四十斤松子,价格也比不上。 松子这东西现在不值钱,跟山核桃差不多,但更加费功夫费力气,李树和不想让老娘把腰累断了,就换个几块钱。 挖冬笋就够伤腰的了,不过那是拦不住的。 “其实闲着也是闲着,能挣一点是一点啊。” 林云芳有点可惜,才吃了几天饱饭啊。 一斤松子5、6毛钱,一个月要是能敲个三五十斤,不也顶得上工人一个月开支了吗。 可她也不想想,三五十斤松子,要几百上千斤松塔了,把松鼠们累死才行。 “算了吧,给你累出毛病来,再说也没有那么多松塔,松鼠窝就那么大,松塔都是藏土里,不好掏。 再讲过了这个年,有你忙活的呢。” “忙活什么?你是说分地啊? 嗨,大队的水田就那么多,我们家也就是五六亩田,到时候找大成他们,一起把几家田种了,忙不了多长时间。 要是分田的时候,能把五六亩田都分在一起,离水塘近一点,就好种了。 再离大路边近一点,就更好了,到时候挑担也省力。” 说到分地,林云芳也忍不住畅想起来。 不过她想归想,手上是不停的,把东西都装进了大竹筐里。 李树和就手把装了货的竹筐,放到二八大杠上,一边捆绳子,一边说道: “明年我打算把老屋改一改,多养几头肥猪,再养一群鸡,到时候你不得忙吗?” 李树和既然有“聚兽调禽”的法术,除了打猎采集,养殖肯定也是错不了的。 不说别的,牲口最怕受惊生病,这两样李树和都能安抚,或者早早发现。 “养猪啊?” 林云芳不知道李树和的底细,挺犹豫。 所谓“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养牲口可不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猪仔要钱,精饲料要钱,阉猪要钱,打针要钱……要是猪养不成,这些全都要赔进去。 但是一头猪养到二百斤,能卖一百块呢,真能多养几头,赚头也大。 李树和看他娘一脸纠结,也不劝她,只说: “而且明年我打算起新屋的,那事情更多。” 林云芳惊的脱口问道: “明年你拿什么起新屋?” 这年头人口多,一个新屋都得有好几个房间,像样一点的,没个2000块拿不下来。 雪花婆家的房子,当初肖建国就掏了三千块出来。 李树和也不管他老娘懵瞪着,一甩腿就上了自行车: “我走啦。” “行,你骑车慢点啊,帽子戴好,别跑风。别给他们买零食了,糖果子、冻米糖都还有呢。 也别买肉!不能天天吃肉啊。” “知道了。” 李树和喊了一声,脚蹬一踩,就冲出了院子。 18 未来的山南市大人物 雪花婆在自家屋里,听到林云芳扯着嗓子跟李树和喊,也是没忍住笑,真稀奇: “天天吃肉还不好啊?你也是吃苦的命。” 林云芳哈哈笑出声来: “本来就是吃苦的命。 吃肉当然好,但不要钱最好,要钱就不好。” “儿子孝顺的,你就吃就是了。” 林云芳摇摇头,看了一眼院门: “他也不容易,这数九寒天的,一大早钻山,钻的湿淋淋的,嘴唇都冻白了。几十上百斤的山货,从林子里背出来,不知道多重。 回来歇不了一会儿,这又骑车出门了,有帽子也是冻得斯哈斯哈,脸都皴了,手也怕它烂掉。 都是辛苦钱,我也吃不下去。” 说到这里,林云芳也是有点说不下去了。 李树和没觉得多苦,但在老娘眼里,他一个19岁的半大儿子,可是苦头吃够了。 雪花婆也被她勾的难受,点点头: “以前建国在部队里,都说好,但当兵的人那么多,回来都说苦,天天累的站不住,他又要强,想要留在部队,训练更狠。 我心里也都知道,他也是想照顾老娘弟弟,才那么拼。” 林云芳看她眼睛都红了,赶紧打住: “都怪男人,你家那个走得太早,我家这个,算了,我都懒得说他了,反正我现在也过上儿子的日子了。” “让你家德勇,明天打头大野猪回来,你就高兴了。 “别讲了,他年年上山赶野猪,哪回中过一个枪子?就是拿着枪去分几斤猪肉,李道全还就喜欢叫他。” 雪花婆倒是有点见识: “德勇人靠得住啊,拿枪上山,那后背不得交给靠得住的?” 上河大队,从自留地刚回来的,看见李树和载着大框子出门,知道他又要去城里摆摊,心里忍不住羡慕。 河里的鱼,山上的鸡,人家都能弄着,你红眼病也没办法啊,全靠本事。 有嘴巴馋的,想起野鸡汤的鲜灵,鳜鱼肉的精细,口水都开始分泌出来。 李树和毕竟年轻火力壮,虽然风刀入骨,还是骑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大河滩。 大山哥已经收网了,窝在背风处等他,身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尿素袋。 “等久了吧?” 大山哥一边摇头,一边瞪大眼睛,看着李树和竹筐里的六只野鸡: “没有,才收好网……你又套上野鸡啦?” “哎。” 李树和点点头,和大山哥一起,把鱼放进另一边的竹筐里。 “上车。” 两边都有竹筐,大山哥不太好坐,只能岔开腿,别别扭扭的。不过他也没二话,这年头能有个车坐坐,不用腿着,就不错了。 两人照旧是找到卖冻米糖的王超,挤进摊位之后,顺手就拿了条鲫瓜子,芦苇杆子一穿,递给了他。 王超满脸笑容地接过去,挂在自家板车把手上。 “今天收获不小啊。” “还行,树和兄弟给指的地方。” 大山哥也觉得今天收获不少,起网的时候,那个重量,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那一瞬间,他生出一种“要都是我自己的,那该赚多少”的想法。 不过最后,大山哥还是把私心杂念压下去了。 他心里明白,别看都是他在吹冷风、卖力气,但要是没有李树和指地方,他根本没有卖力气的机会。 一整天就只能网到一条小鲫瓜子的事,还没过去几天呢。 李树和看到这一袋子鱼,就知道大山哥不仅没藏私,还下了大力气,否则那个窝子里,起不了这么一大袋子,总有一百多斤。 “大山哥,鱼的价格你也知道,你先卖,我的野鸡和冬笋,就放在边上,五块五,一只野鸡加三根冬笋,你也帮我卖一下,我先去土货收购站,把山核桃卖了再回来。” “行,你放心吧。” “哎,树和兄弟,你先等等。” 旁边卖冻米糖的王超大哥,见李树和要走,赶紧喊住他。 “咋了?” “你还记得有一个周老哥吗,跟你买过野鸡的,是棉纺厂的技术工。” 李树和回想了一下,记起来了,就是最早他来卖野鸡,有个挺体面的技术工人,第一个照顾他生意,蛮爽快的。 “嗯,咋了?” “他有个老弟,自己开了个小馆子,专门做野味儿的。 今天过来找你没找着,托我给你传个话,说让你留五个野鸡给他,他一会儿就来。” 李树和有点意外,这会儿就有人开饭馆了? 不过想一想也是,到明年,也就是1980年,个体户都能办营业执照了,今年开始就有人开饭馆,也不是很奇怪。 国家这么大,总有一些胆子大、眼光远,有冲劲的。 “他来的及时,那肯定卖给他,要是来得晚,那就没办法了。野鸡这东西,也不是多好卖,得靠碰,我肯定不能说特意不卖。” 王超只是帮忙传个话,可不管周师傅能不能买着野鸡。 他正要说什么,突然眼睛一下瞪大,一拍大腿: “特娘的,白天还真不能说人,说曹操,曹操到啊。” 李树和顺着他的目光,果然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工服的人,急忙忙地骑车过来。 真巧。 “周师傅,好几天没见啦,野鸡味道还好啊?” 周师傅顾不上说话,先看了一眼地上的野鸡,数了一下,才露出笑容来: “好啊,能不好吗? 李兄弟你还是有本事,这六个野鸡,我都要了,还是上回那个价?” 李树和点头: “一只野鸡三根笋子,一共是5块5嘛,老价格。周师傅家饭馆生意好吧?” “唉,还行吧,我家老二,原来在国营饭店干的挺好,正儿八经的大师傅,再熬一熬,等他师傅退休,就是后厨一把手。 结果他非得自己出来干个体,弄了个野味小馆子,他认识的人多,吃得起的还是有。 哎,李兄弟,跟你商量个事,下回你再套上野鸡,能给送上门么,他忙着顾店,我也不能一直给他跑腿。” “这有啥不行的,你给个地址就行,我自行车溜一圈儿,快得很。” 周师傅高兴了: “你到农工委大院,它大门左边,有一条小道,进去你就能看见,门口挂了个招牌,叫山河小饭馆。 你说送野鸡的李兄弟,他就知道了。” 李树和捆冬笋的手一顿,眨眨眼: “山河小饭馆?周二哥是叫,周山河?” “对啊,猜出来了?哈哈哈,就是用的他自己名字,烧的很。” 李树和陪着笑了几声,其实心里一点也不平静。 周山河啊! 这可是个山南市的大人物。 从一家野味小饭馆做起,巅峰的时候,在省内有七八家大酒楼——后来严打野味,再加上环境不好,据说是倒了几家。 不过周老板亲自盯着的,山南市这一家老店,靠着他徒弟的手艺,依旧是名声在外,生意兴隆。 眼下1979年底,周老板应该就是刚下海,还没发迹呢。 李树和想抓住这个机会: “周大哥,那周老板除了野鸡,大河滩的鱼要不要?我这还有三斤多松子呢,可以做个松仁小肚什么的,能不能一起给他送过去看看啊?” 周师傅觉得这小兄弟挺会做生意: “我也不知道他要不要,他那个饭馆小的很,也消耗不了多少东西,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那指定是,还能强卖么?” 周师傅一乐: “那你要是不怕麻烦,不怕白跑一回,就骑车跟我跑一趟?” “不麻烦,不麻烦。” 麻烦什么,这可是真财神啊。 日后周山河功成名就,回忆往昔的时候,曾经说过一个话: “开店才三个多月,每天营业额就超过了一千块,我婆娘、我哥,对我下海,再没有一句牢骚。” 一天一千块营收,少说得买个二、三百的野货吧? 更何况,这1000块,很快就变成2000、3000,到八十年代中后期,山南市药材热潮中,营业额再加个0,也是正常事。 这要是能拿下供应,别说在村里修个新屋,在山南市里买个楼,也不算什么了。 19 从野鸡开始给饭馆供货 大山哥卖鱼已经轻车熟路,从不好意思开口,到大声招徕大婶大姨,也就是几天功夫。 他留在摊市卖鱼,李树和用心挑了十条鳜鱼和鲤子,再加上车里的野鸡、冬笋和几样坚果,招呼了一声周师傅,两人两车,就朝着机关宿舍区骑去。 山河小饭馆的位置,很有说道。 是在农工委边上的一条小道里面,不太惹眼,但离大道又很近,好找的很。 李树和其实是见过周山河的,虽然他只是个小土货贩子,周山河是身家过亿的大老板,但他常在酒楼大堂巡视,碰着的机会不少。 跟几十年后相比,三十多的周山河正值壮年,头发乌黑浓密,眼神坚定闪亮,就是气度还不如以后,是个小老板模样。 周山河也看向李树和,软和的小胡须能看出年龄来,但整个气质,比年龄要成熟不少。 周师傅帮忙介绍了一下,李树和的意图也说了。 周山河点点头: “李兄弟的意思,是想给我供货吧?” “瞒不过周老板。” 面对周山河这种人物,玩心眼子是多余,他李树和上辈子就是个土货贩子,在人家大老板面前,浅的很。 周山河点点头: “那你说说,能供啥,野鸡能算一个,冬笋就不拿出来说了。” 李树和想了想: “那我先说野味吧,野鸡的话,整冬月里头,我都能比较固定的供应,差不多隔一天给送五只来。 野猪的话,你啥时候要,我基本上都能供,我们大队是有专门赶猪队的,好几个退伍枪手在里头。 还有鱼,大河滩的鳜鱼和鲤子,都能稳定供应,保准天天都有。 除了野味,土货我也能帮周老板收,笋干、豆角干、菜干,木耳、香菇这些。 还有竹荪、羊肚菌、黑虎菌这些蘑菇,应季的时候,我也能供。 要是周老板做药膳,五指毛桃、老虎姜这些,也都可以。 除了这些,山上有的,什么麂子、獾子、兔子,还有明年开春,绿头鸭、大雁这些,遇上了,我也能供。” 作为一个老土货贩子,这片地方有什么东西,李树和那是太熟悉了,哪些是他能弄到的,脑子里一转就清楚了。 报的那叫一个清楚明白。 周山河心里也有数了,这个小子不简单,光靠他自己,有分身也干不了这么些事。 他是想当个总供应,把自家小饭馆的供应给包了。 周山河没急着开口,上手翻了翻李树和的竹筐子。 最先看到的,自然是六只野鸡,都是活着的,不用担心土枪铁砂,也不用担心是下了药,他本来也是听他大哥说有活野鸡,才特地去找的李树和。 接着就是那十条大小均匀的鳜鱼、大河滩鲤子——一斤半左右,也适合饭馆用。 有心人! 这两样周山河都挺满意,再往下翻,就是松子、香榧和山核桃了: “嗯,是本地的松子。” 李树和点点头: “是本地华山松的,就凑了这么三斤多,我还问周师傅,东北有道名菜叫松仁小肚,不知道你们做不做。” “你还知道松仁小肚?” 周山河笑了: “以前不做,以后也可以做,有食材、有人点,咱就做。 香榧也不错,拿来下酒,高档的很。还有山核桃,品质不是很好,山里捡的?” “掏的松鼠窝,我擅长这个。” “……” 周山河清清嗓子,好悬没笑出来。 “核桃也行,鸡丁核桃、琥珀核桃,都是好菜,就是费功夫,你这有多少?” “60斤。” 有点多了,周山河考虑了一下,他有自己的采购渠道,但都是原先在国营饭店认识的,确实也想过自己另找一条门路。 但李树和能不能成,也是未知的。 他的饭馆,虽然现在规模不大,但他心底,是有做大做强的意思,所以他是有比较高的要求。 “李兄弟,你坐。” 周山河亲自给李树和倒了杯茶,让他坐下,才说道: “你要给我供货,可以,但得一步一步来,现在你不信我,我也不敢信你,是不?” “周老板说的是。” “我想是这么着,野鸡呢,你隔天给我送5只,一只我给你算8块钱,比市面上高一小半,整个山南市不会有更高的价格。 但你要保证几点,一个是必须得活着,二一个是不能用药,药晕过去的也不行,第三个就是稳定,大小稳定,供货稳定,甭管还有没有人跟你买,我这里必须保证供应。” 这几点都是应该的,李树和当然没意见。 “其它的呢,暂时不定,你给我送野鸡的时候,我需要啥,会跟你说,你能供,就送来,不能供,就等下回。 要是你弄到什么东西,也可以送来看看,能要我就要,要不了你也别怪罪。” 李树和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一回呢,你这些东西,我都给你要了。 然后这两天你给我送五十斤野猪肉来,猪不能老,半大不小最好,多一点少一点的不要紧,行不行?” “行!” 李树和其实最想拿下土货的生意,肥鸡活鸭,干菜杂豆,这些不用上山去碰,几个大队转一圈,多少都收上来了,转一道就是钱。 来日方长吧。 周山河听他应的痛快,也很满意,招手让自己婆娘过来,帮着一起称重算账。 60多斤山核桃,再加上3斤多松子,按照6毛一斤,就是40块。 “这么多核桃,要怎么吃啊?” 老板娘一边算账,一边抱怨。 “回头我找人炒一炒,拿来送人的。” 周山河这么说,他婆娘也就不开口了。 7斤多香榧,是1块2一斤,就是9块钱。 剩下就是6只野鸡,48块,十三条鱼,算下来是26块钱。 最后是老娘的冬笋,一共给了5块钱。 老板娘点了十二张大黑十,又数了8块,才一起递给李树和。 李树和也不扭捏,当场点了两遍,才把钱收到裤腰袋里。 “谢谢周老板照顾啊。” 周山河拍了拍他肩膀: “李兄弟,你虽然比我小不少,但我俩是一样的人,都想抓住时代赋予的机会,致富发财,做人上人。 所以别说谢不谢的,只好货好,就你我都好,你发财,我也发财。” “周老板说的是,咱也是把这当成一门长久生意。 就等着周老板小饭馆做成大酒楼,一家做成十家,我也跟着沾光。” “哈哈哈,那就借你吉言了。” 李树和推着空荡荡的自行车出来,跟周老板招呼了一声,就朝着摊市去了。 周老板看他的背影,跟自家大哥感慨道: “这兄弟才19岁,比我大侄子还小一岁,就能抓住机会往上走了,咱这三十多的人了,难道还不敢拼一把吗? 时光一去不复回,机会过了,可就没了。” …… 李树和回到摊市的时候,大山哥已经把鱼卖的七七八八了,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容。 昨天卖了十几块,他就已经很高兴。 今天卖了足足46块。 “我这还有26块呢,一共是72块。” 大山哥一愣; “咋这么多?就四条鳜鱼吧?” 鳜鱼市场上,现在是一块八,鲤子只有六毛,那十条鱼,照理应该是不到20块。 “周老板给的价好,再说了,那几条也是挑拣出来的精品,贵一点也天经地义。” “……行吧,那咱俩就是一人36?” 一天赚了一个月工资啊。 李树和看他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也不催他,等他缓过来,才接了10块钱零票过来。 “大山哥,今天我送你回去,顺便拿两条鱼去看看我姐。” “那好啊,我不用走路了。” 20 分家好,分家妙 马家村大队,比上河大队还要偏一点,离大山更近。 李树和其实来的不多,一则是口粮有限,来多了人家就不够吃了。 二来是马家老两口,态度算不上热络,他也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毕竟他姐姐姐夫还没分家。 载着大山哥,骑了一个多点才进村,给李树和累得够呛。 “你平时回家,得小半夜了吧?” “有时候能搭上马车,我们大队有个老赶车把式,一只腿不好了,队里就让他每天赶车,载人进城。 一毛钱一个人,一天能跑两趟,要是运气好,我能赶上后一回。” 李树和没想到,马家村都有“班车”了。 “早上第一趟车出来,晚上后一趟车回去,那还挺好。” 大山哥摇摇头: “有时候捞不着鱼,哪里舍得坐车,晚上还是走回家,差不多就要天黑透才到。 走,我送你去文生家。” 路上他一直让李树和去家里吃饭,但李树和拒绝的挺坚定,他只好作罢。 李树和摆摆手: “你回吧,我自己去就行,我带着鱼上门,怎么不得有碗稀饭吃吃。” 大山哥忍不住笑。 他这个堂兄弟家里,虽然老婆婆比较恶,但在村里名声也没有那么差,不至于亲家舅子上门,饭都不给吃。 “行,那明天还是跟今天一样?” “嗯,你再去捞一天,明天我给你再指个地方,现在那窝子,鱼应该不多了。” “好好,那我就先回了,兜里揣着几十块钱,我还有点慌嘞。” 李树和把着自行车,撑着一只脚,目送大山哥走开,看方向,跟他姐家离得还挺远。 李淑兰没想到天都擦黑了,还能看见弟弟上门。 相对于下面两个小的,李淑兰作为大姐,其实跟上面两个兄弟,关系要更好一点——特别是李树和,两人差了七岁,小时候,爹娘上工,都是李淑兰带他带的多。 她心里一秃噜: “咋了和?家里出事啦?” 李树和一看她样子,就知道想岔劈了,赶紧摆手: “没有没有,就是今天弄到几条鱼,顺便来看看你。” 马家几个人,就顺着他的话,看向竹筐子里,里头是今天剩下来的几条鱼,有一条鲫瓜子、一条草鱼,十来条小杂鱼,一两块钱的样子。 马文生赶紧招呼人进门: “我还给你姐说,过两天要去看爹娘呢,没想到你就来了。你还借个车,给我们吓一跳,还以为出啥事了。” “没啥事,就是挺久没见我姐了,来看看。” 李树和停好车。 马家兄弟三个,也没分家,马文生也是老二,老小还没结婚,在外头当驾驶学徒,马家也是花了不少钱才送去的。 为这个事,当初老大媳妇王金花,还有李淑兰,跟老婆婆也是吵了好几架。 老马家家里,现在就是老两口,老大一家四个,李淑兰两口子,还有闺女马英,满满登登的。 马英今天六岁了。 李树和从兜里掏了几块水果糖,朝马英挥了挥: “英妹,舅舅给糖吃,来。” 马英衣服上都是补丁,一看就是大人衣服改的,不过李淑兰收拾的挺干净,一点不邋遢。 马英跟李树和见得也不多,不是很熟,但是又很想吃糖,就怯生生地去看她娘。 “这是舅舅啊,不认得啦?” 马英这才扭扭捏捏地从李树和手里,把几块水果糖抓走,还偷偷看他一眼,也不知道说话,就赶紧跑回李淑兰身后去了。 村里六岁的小姑娘,怕生胆小的挺多,但见到亲舅舅还这么躲的,李树和都不知道是不是要怪自己了。 他忍住叹气,又掏了几块水果糖,给了马家老大的两个儿子,这两小子眼睛亮了好一会了,这会儿一阵风一样,冲过来抓到糖就冲出去了。 “要吃饭了,去哪里?” 马老大媳妇,叫王金花,赶了两步,在门口吼了一嗓子,但没能把人叫回来。 “算了算了,树和来了,还得弄两个菜,等会再喊他们就是了。” 马老头赶紧拦住准备拿棍子的老大媳妇。 “叔不麻烦,有啥吃啥就行,吃完了我还得赶回去,路不近呢。” “住一晚嘛,难得来一趟。” “不得了,不得了,明天还有事。” 马家跟李家之前差不多,晚上也是喝稀粥,男人再多半块三合面馍馍——黄不拉几的,玉米面放的很多。 菜就是两个小咸菜,一个腌高脚白,一个萝卜条。 新加的两个热菜,一个是飘着油星子的白菜片,一个蒸的一小碟子香肠。 香肠就放在李树和面前,离小孩远远的。 李树和给三个小孩,一人夹了两片香肠,自己就着咸菜白菜喝了一碗粥。 馍馍都没吃。 马大哥看着挺木讷的一个人,一个劲把香肠,推给李树和,让他吃。 李淑兰看他喝完粥,要来拿他的碗: “来,我给你添饭。” 李树和一拦: “不了。” 吃过饭,又说了几句话,李树和指着那几条鱼: “现在天冷,你们把鱼杀了,通风挂着,几天不会坏。不过也不能太长,还是尽早吃掉。 太晚了,我得赶紧回了。” 马文生看了一眼外面天色,也不留人了: “那我送送你。” “行,正好我们一起说说话。” 李树和跟老马头、还有马大哥说了一声,又跟马英招呼了一下,才推着自行车出了院子。 他推着自行车,李淑兰和马文生就跟在边上,从马家院子里出来,朝着村口步行。 李树和开口: “姐夫,大山哥你认识吧?” “啊认识,本家,咋了?” “我现在跟他一起弄鱼呢,他会下网,我会看地方,今天我俩一起挣了七十多块。 还有,这自行车不是借的,是我买的,这一个月,我卖鱼挣了有几百块了。” 几百块? 马文生和李淑兰惊呆了。 老马家一大家子,一年下来也攒不下几百块钱,大队工分扣了口粮之后,也就一百出头。 李树和一个月就挣得了? 李淑兰看看她男人,有点想法: “那树和,你——” “我是想让姐夫跟大山哥一起干,大山哥一个人下网收网,太慢了,每天搞个一百来斤鱼顶天了。 大河滩那么大,你俩帮趁着,一天弄个三百斤鱼,趁着过年赚一笔,我觉得没问题。” 李树和说到这,停下脚步: “但是姐夫,你们还没分家,你挣的钱是要交公的。 不是我做小辈的乱说,就叔婶的性子,这些钱最后怕是都要贴补给你家老三。 你我费力吧唧,最后英妹还是面黄肌瘦,吃不到几口肉。刚才我给她夹香肠的时候,婶的眼睛都快吸在我筷子头上了。” 马文生自己知道自家事,也没啥不好意思,他想了一下: “我家,大哥跟我,反正都这样了,他还占个长子,我是上下不靠,都比不上老小。 要真想自己拿着钱,肯定得先分家,可是我要分家的话,估计分不到什么,跟爹差不多了就。” 这个爹,说的是李德勇。 李树和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们是老二见老二,两眼泪汪汪。” 21 跟着赶猪队上山围野猪 李树和也是觉得好笑。 这一对翁婿俩,都是老二,都不大叫老子娘待见。 不过他现在越想越觉得,父母子女,你对我的好,是情也是债,情少债也少。 说不清是赚是赔呢。 “马叔总不能把你三口子赶出去,该有的一间屋子肯定分得到,田地到时候按照人口分,也公道。 其余无非就是现钱、口粮少一点,过日子的家伙事缺点,这都不要紧。 你看你老岳父,当初差不多净身出户,现在除了起新屋,也什么都有了。 你跟我姐,好歹还年轻。 就说这回,我们跟大山哥合伙,一个年节下来,只要肯干,弄个万把斤鱼,挣个一千块肯定不成问题。” 一千块! 马文生看了媳妇一眼,又看了李树和手上九成新的永久牌二八大杠。 干了! 别说1000块,能有个200块,马文生也愿意干了。 分家的事情,他们本来也想过不止一次了,人大了,又有自己的小家庭,老人不肯撒手,指定是过不到一起的。 尤其是分地承包的消息出来之后,动了分家想法的,不是一家两家,是大多数。 以前是大集体小集体,现在大集体都要分家了,小集体还撑着干什么。 李树和见他们下了决心,也不再多说,从竹篓子里掏了个包出来,里头是一斤水果糖: “倒一半给英妹,剩下给淑梅、平他们。” “哎呦。” 李淑兰来不及推,只好装进两边口袋里。 等李树和的自行车,消失在昏暗的天光里,她摸了摸两边鼓囊囊的口袋,跟马文生说: “不管给咱啥,这家就分了吧。” 马文生默默点头。 李树和这一回来,就像最后一根羽毛,落在了“分家”这一边,天平就倾斜的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 李树和回到上河大队的时候,天已经黑透透了。 一路上骑得他心惊胆战,生怕看不清滚到沟里去,幸好命大,平平安安骑回家了。 一家子都在等他。 林云芳看他身上干干净净,又赶紧去看他的竹筐子。 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尿素袋,老娘心里就美了——她有几十斤冬笋啊,看样子又都卖光了。 这么着,她挣得也不比李德勇少了哎。 她挺关心,但不好意思直接问,就扯了句干话: “咋这么晚啊?” 李树和脱了帽子,在头顶呼噜几下: “刚好剩了点鱼,我就去了趟姐家,马家村啊,顺便把大山哥给送回去。” 林云芳一愣,顾不得关心冬笋了,赶忙问道: “啊,那你姐咋样?她那个老婆婆厉害的很,她也不能常回来。” 李树和从李树平那里,把火篮子抢过来,小弟一嘟嘴,凑到李德勇怀里去。 “还成吧,什么老婆婆的,反正我撺掇姐夫分家了。” “啊?” “你说什么?” “大姐也要被赶到老屋去吗?” 除了懵懂的小弟,剩下三个,都震惊的很。 李树和先跟李淑梅说: “马家没有老屋,他们是推了老屋才起的现在的房子。 分了家还是住一个院,到时候就分开吃、分开干活,各自管各自。” 李淑梅听到大姐不用住老屋,松了一口气。显然住在土坯房那段时间,给她留下不小阴影。 李树和也庆幸自己第一时间就租了房子。 接下来就是建自己的新屋,到时候两个小鬼心也就稳了。 李家老两口,对儿子跑去撺掇人分家,实在是有点五味杂陈,不知道说啥,想骂他两句,也觉得多余,想夸他也夸不出口。 最后只能一声叹气。 得了,马家的事,他们插不上手,除非闺女受了多大冤屈——那还是别有那一天吧。 李树和见他们情绪不大好,就把周山河的事情说了。 “大生意啊,要五十斤,半大野猪的净肉。 爹,明天打到的话,跟大家买下来,能行吧?” “那指定能行,野猪肉爱吃的人不多,腥臊又磨牙,换了钱去买大肥肉多好。 就是不一定能打着。” “总能打着的,道全叔的本事那么大。” 他们大队的赶猪队,平时忙地里的活儿,都是摸到猪踪才上山的,有收获的概率还是不小。 李树和跟老娘进了她屋子,把5块冬笋钱给了。 他买的一斤水果糖,留了一半给马英,剩下一半掏出来让老娘收着,明天再给两个小的吃。 “不是让你别买了吗?” “拿松子钱买的,大家都帮忙了,甜甜嘴啊。” “你就是钱放兜里咬人。” “今天又挣了一百多,可要咬死我了,青一块紫一块的。” 啪! …… 第二天早上四点不到,外头冰冷漆黑。 李德勇和李树和已经起来了,吃了碗热腾腾的炒饭,拿起土枪和柴刀,就摸黑去滩场子集合。 两人出门,三九天的寒风一吹,浑身一个激灵。 因为等会上山赶猪,肯定是一身汗一身湿,所以上山的人穿的都是不太厚的破衣服,这么冷的时节,肯定是考验人的。 滩场子上人已经不少,李树和还看见了老婆回城的王龙,胡子拉碴的,挺憔悴。 李道全正在点数,看到李德勇和李树和,吆喝了一声: “来啦。” 李德勇跟这些熟人混在一起,感觉比平时年轻了不少,开玩笑开的嘎嘎的。 “哦对了,我家李树和他这一阵跑山跑得多,想跟着一起去学一学,反正按枪分肉,我们不多分。” 李道全拍了拍李树和的肩膀,跟李德勇道: “你家儿子在村里名声可大,什么都能搞到。别今天跟我们上一回山,明天自己就去背头猪下来了。” “哈哈哈。” 赶猪队的叔伯兄弟们,看着李树和发笑。 老屋的邻居王大成,笑完之后,还特意拉着李树和嘱咐: “这可不是开玩笑,和啊,野猪不是野鸡,年年都有让野猪撞了、啃了的,咱还是要当心。 等会上山,不要乱跑,不要上前,不要绕边,跟紧你爹,别野猪没撞上,倒是撞人枪口上去。” “知道了大成叔,我就跟着见识一下。” 这会儿人已经齐了,李道全说了一句注意点,除了有意学习打猎的李树和,大家也不咋听,全是老调重弹。 等到真正摸黑进山,李树和才知道赶猪为什么是个“力气活”。 跟下野鸡套子不一样,赶猪真的是赶,猪走哪儿,人走哪儿,不管有没有路,路好不好走,坡陡不陡,反正就是蒙头追。 一直追到野猪被山窝子困住,开始打转转了,才有机会,毕竟土枪威力有限,追不到位置上,开枪是没用的——要是大猪聪明会找路,那就白干一回。 李德勇赶了几个小时,喘的不行。 李树和也喘,但感觉还可以承受,“聚兽调禽”虽然不能让他长生不老,但身强体健是毫无疑问的。 特别是控制灵兽大灰之后,他感觉自己的体质,有了一个明显的提升。 李树和把挎在身上的绿水壶,拿下来。 “喝水吗?” 李德勇说不出话,只点头。 李树和就把水壶递给他喝了一口,自己也喝了一口,又收起来。 “赶个猪真不容易,真要跑一天下来,命都要半条。” “这是肉啊,有那么好打,还留得到现在。” 也对。 要是野猪那么容易打,估计这片山里的野猪,早就绝迹了,过去二十年,人可是饿得狠了。 李德勇毕竟将近50岁的人,说了两句就闭上嘴,抓紧时间休息,等会还得围猪,得有体力保证,不然一个反应慢了,说不准就被猪冲撞上。 这一片李树和没走过,杂树灌木多得很,估计有好些年头没人来砍过柴了。 在他范围变的更大的特殊视野里,能看见不少小野物,野鸡、松鼠、獾子啥的,都有。 以后有机会可以过来下套子。 李树和暂且略过它们,把注意力放到不远处打转转的5头野猪身上。 这个小猪群,一公两母,还有两个半大猪——看来这一窝,今年只活下来两个。 就算不来赶猪,明年也祸害不了玉米地了。 两人休息了一会,李道全的“呦呵”声就响起来。 这是要开始围猪了。 李德勇立马站直,转头叮嘱李树和: “跟在我后头,别往前去,要是野猪朝这边来,注意躲开,别想堵着它,听见没?” 李树和又不是真的小年轻,一腔热血,他惜命着呢。 随着赶猪队举起枪,一点点朝着山窝子往里围的时候,野猪们似乎也感受到不安。 李树和一直用特殊视野看着,学习李道全围猪的手艺。 随着人逼近,大公猪越发暴躁起来,两头半大猪“吭哧吭哧嗷嗷”地一直叫。 大公猪突然停止打转,似乎是选好了个方向,没有犹豫,领着四头猪,蒙头狂暴地冲了过去。 李树和心一跳。 不好! 22 大手笔,买一整头猪 这头大猪太奸了。 李道全他们围的圈还很大,照理说猪群不会冲撞出来,毕竟没到绝处,让野牲口主动朝着人的方向跑,它也不敢。 但这头大公猪,却明显知道,早动活命的机会更大。 李树和心里生出来一点想法,大猪王的灵性应该不低,说不定用“聚兽调禽”之术控制之后,能成为他控制的第二头灵兽。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没动。 大家伙数九寒天来围猪,结果被他偷偷放走,这也太下作了,李树和干不出来这事。 “看你本事吧!” 大猪一动,李道全作为民兵队长,年年领着赶猪队上山的人,经验无比丰富,立刻就发现不对。 “猪动了,猪动了,小心打到人!开枪当心!” 位置没到点,大家又一乱,真容易就打到人。 猪打不到就是丢点脸,真要是打着人了,一辈子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良心也过不去。 话一圈一圈地传过来。 李德勇听到的时候,干脆收了枪,他枪法不行,这会儿宁可不开枪了。 “爹,你不打啊?” “算了,这猪动早了,估计是打不着。” 李树和知道,他说的还真就不错,五头猪,没有一头朝他们这边冲过来的,想打也没机会。 在大猪的冲撞下,5头猪像把扇子一样,朝着王大成、王龙的位置突围了过去。 猪在山上的速度,是非常快的,何况又是下山,没多一会儿,李家父子就听到“啪啪啪”的好几声枪响。 “开枪了!” 李德勇寒毛一竖。 “不知道打中没。” 打中了!还不止一头! 可惜李树和不能说。 他真没想到,大成叔还真有本事,他最先干倒了一头母猪,然后他旁边的王龙又干了一头滑跤的半大猪。 这收获,相当可以了。 “好像是大成叔那边的枪声,他枪法咋样?” 李德勇也是抬脚在看: “他跟大龙都当过兵,枪法肯定好啊。不过枪法好也不一定打得中,山里乱七八糟东西多,不好瞄,又不是打靶子。” 很快,兴奋的吆喝声就传过来了。 李德勇“哎呦”一声,赶紧招呼李树和: “真打着了,走走走,看看有没有半大的,要是没有,还得找道全,还有你大龙哥他们,再想办法呢。” 周山河那边的野猪生意,李德勇也是知道的。 要是赶猪队打得到,那正常花钱买就行,要是打不着,就只能多花点,专门找人上山了。 他们到的时候,赶猪队都已经围过来了。 大家兴高采烈的看着两头猪。 连丧眉搭眼的王龙,这会儿都满脸放光,听大家说好听话。 “走走走,下山下山。” 李道全一挥手,立马有人上去捆猪,有人去砍小树当扁担。 李树和上山赶了一通热闹,最后下山的时候,也是李道全发话,让他抬那个半大猪,算他一把枪,能一起分肉。 他拒绝不了,大家伙兴头十足,都让他别说了——再说下去,就成了不愿意出力了。 他们天不亮进山,到抬着猪进村的时候,天都黑了。 这么一大伙人进村,动静老大,就有人开门出来看热闹。 一看抬着两头猪,都高兴的很。 这里头也有他们的份,现在的规矩,打到野猪,赶猪队每人算十个工分,但猪要上交一半,这一半最后也是分给社员们。 野猪虽然油水小,又味儿大,得舍得下调料,但怎么不也得是块肉啊。 猪头、猪肚和一前一后两个猪脚,都归打中致命枪的人——也就是王大成和王龙。 野猪肚可是个好东西,有人胃不好的,会特地来求这个,能值个十块钱。 王龙家也是大闺女小儿子,跟着奶奶出来看爹打的大野猪,高兴的很——赵金梅走了有一阵,两个孩子都有点忘掉她了。 猪血在山上趁热放了,但是还没有开肚子,得马上开,不然会烧膛臭肚。 王龙家就在滩场子边,他老娘原来还在看热闹,一听儿子打中一头,立马垫着小脚回家烧水,大柴使劲往灶里塞,一点不心疼。 杀猪也用不着外人,赶猪队里好几个都能杀。 三下五除二,开肚刮毛的,洗大肠的,很快,四片净肉,就挂在了几架梯子上,一对内脏,放在竹笸箩里。 到这会儿就不急了,零下十几度,放几天根本不会坏。 社员们那一半,要等到队里开始杀肥猪,才会一起分——因为不够分的,得跟肥猪肉一起算。 赶猪队的一半,马上就可以分了。 李道全报名字的时候,最后念到李树和,看热闹的人惊讶了。 “德勇家两把枪啊?” 李道全笑了一下: “树和本来说不分的,上山看看热闹,不过他也帮着围猪了,下山又一个人抬俩小时猪,我们赶猪队商量着,也让他分一块。 当然,队里的工分,他就没有了。” 哦呦! 大家这一下子,可就羡慕了。 “还是树和聪明啊,脑子灵光,我们就想不到没枪也能一起上山,道全啊,下回咱也能一起去不?” “脑子不灵,能套住野鸡捞着鱼?” “精的,精的。” 李树和瞥了一眼,其中一个说怪话的,有个外号叫“大黑耗子”,跟李家本来就不太对付,两家有块自留地贴着,因为挖垄的事儿,吵过架。 他也不理大黑耗子,就跟李道全和王龙说话: “全叔,大龙哥,我有个事想问问大家意见。” “啊?你说。” 李道全还以为他年轻脸皮薄,听不得怪话呢,不过接下来他就意外了。 “你说啥?你要买这个半大猪?” 李树和点点头: “野猪这东西,就是吃个新鲜,我寻思那个大猪,大家分个几斤,也够吃了,这个半大的,六十多斤净肉,不如就卖给我算了。” “哎呦,树和是真挣到钱了,一口气买一头猪啊?” 王龙瞪了他娘一眼,挺急切地看李树和: “树和,你什么价买呢?” “跟肥猪一样,9毛!” 野猪肉不如肥猪肉,平时买卖也要便宜一点的,李树和不愿意去纠结这个,索性一个价。 王龙立马同意了: “我肯定可以。” 他没跟人说过,但是心里有一点想法,想着多攒点钱,到时候去静海市找一回赵金梅。 其他人当然也没问题。 这年头,对于庄户人来说,现钱是最难挣的,便宜嘴的东西能换来钱,没有一个犹豫的。 就是那说怪话的大黑耗子,嘴巴也跟锯嘴葫芦一样,闭的严实。 要是回回李树和都能拿钱买,赶猪队肯定白送他一股都愿意。 李树和就掏了50几块钱,把这头猪背回家了,赶猪队一共15个人,每人分了3块多现钱。 王龙的野猪肚,还有母猪的猪肚,李树和额外各给了10块钱,也买下来了。 这东西,周山河虽然没提,但应该是要的。 李德勇还拎着一块6斤多的上五花,这块好肉,是母野猪身上的,分肉的王大成,因为挣了现钱,特地给李家父子割了一块肥多瘦小,顶顶好的。 23 一起奔向美好未来 当晚李家没能吃上野猪肉。 林云芳切了一斤多,做在了锅里,睡觉前又添了两块大柴,让它炖了半个晚上。 第二天薄薄的一层白油下面,是散发浓郁肉香的野猪肉,大料桂皮干辣椒全下去,又放了小半瓶子老酒,腥臊味是一点没有了。 李淑梅和李树平,大早上巴巴地蹲在门槛上闻肉味。 香气扑鼻。 林云芳热好之后,先捡了几块,放在一个小碗里,让李淑梅端去给雪花婆,然后再装碗上桌。 虽然炖了一晚上,野猪肉还是劲道十足,跟家养的肥猪确实完全不同,有点像肉干,嚼一阵,满口生香。 李德勇吃了一块,点点头: “这野猪肉凉着吃也好,油少不腻。” “我怕没做熟,早上又烧了一会儿,你要吃凉的,下一顿我就不热了。” 林云芳说完,给李树和夹了一块: “你今天还要上山下套子?” 周山河要野猪之外,还要5只野鸡呢。 “对啊,吃过饭就上,地方我都找好了,比较深,中午我就不回来了,等会拿个馍给我。” 林云芳“哎呦”一声: “你要在山上吃饭,那你不会买点桃酥月饼啥的放家里?干啃馍馍咋吃得下去。” 倒不是馍馍多硬,他们家现在都是白面为主的馍馍,软和的很,就是天冷一冻,也都不好啃了。 “没事,馍馍顶饿,回来再吃好的。” 林云芳就不多说了。 等李树和换好衣服,看到自己背篓里,除了两个馍馍一壶水,还有个油纸包,他捏了捏,应该是几块野猪肉——油纸包,是上回买糖果子的包装袋,叫林云芳收了起来。 套野鸡这事,李树和轻车熟路。 下完套子走出去一段,李树和就把带来的玉米粒,找了块平石头倒下来,然后招呼松鼠大灰,让它喊小弟们来分一分。 这群松鼠给他挣了不少,李树和也怕它们冬天不够吃的——虽然说是让它们留够储备粮,但万一有几个憨包呢。 一大群灰松鼠,听到大灰尖锐的叫声,一个接一个地跳到石头上,往嘴巴里塞得满满——十几斤玉米粒,没多久就被分了个干干净净。 “还真能搬。” 李树和拍拍手,没再管它们,只跟大灰逗着玩儿。 大灰的灵性越来越足,两个乌黑眼珠子,看着李树和的时候,就像个四五岁的小孩子。 李树和待了几个小时,冻得斯哈斯哈的,中间就水啃了个馍馍,又把一小包野猪肉都嚼了。 一直到下午,套上已经有七只野鸡挂着。 李树和还想看看,上回那个偷吃野鸡的“贼”,会不会再出现呢,结果一直到他开始收套子,都没见到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回大山深处去了。 李树和背着野鸡,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 他跟周山河有约定,隔天送个五只野鸡,算下来一年得要个千把只,光靠上河大队这片山肯定是不够的。 不过按照外山这个野鸡密度,深山里头的野鸡肯定是不会少的。 再说了,到了明年开春,可以改成鸭子锦鸡大雁啥的,不用专找野鸡薅。 这回他没压榨松鼠,大灰传过来的意思,是这群松鼠的储备粮已经差不多到安全线了,不能再薅。 背篓里没有了坚果,但是“贼”不走空,他捡了不少好柴火背着。 林云芳帮他卸背篓的时候,差点没拎住。 “你咋还弄柴了啊。” “顺道嘛,松鼠窝也掏不着了,空着也是空着。” 林云芳把拳头粗的几根柴火拿出来,都是经烧的橡木: “哪有那么多松鼠窝让你掏,你馍馍吃掉啦?要不我给你做碗面?” 李树和摇摇头: “不要了,暂时不饿,我先去大河滩接大山哥,今天还要给他找新地方。” 林云芳知道他俩五五分,一天能有几十块收入,也不敢耽误: “你戴那个新的帽子去。” “知道了。” 李树和戴好手套,一只脚已经跨过门槛,突然想到个事儿: “你上回不是说要拿鱼去看看外婆?今天给你留鱼不?” 林云芳赶紧摆手: “不要不要,过两天队里分完肉,我割一刀,你再给我拿条大一点的草鱼,拿两条鲫瓜子。” 李树和明白了,老娘这是想放到年礼里头。 会过。 “成吧。” 他打算到时候留条鳜鱼出来,不管怎么着,都能说得过去了。 大山哥依旧捞了一大袋,见李树和骑车过来,还跟他说不急着换地方: “这里还有鱼呢,咱一收,马上别人就来了,我看还是再捞几天。” 李树和看见他的收获,也有点意外,用特殊视野扫了一扫,发现这窝子里的鱼,比他原来见到的多不少。 看来是常常凿冰,让其它地方的鱼,也钻过来不少。 既然这样,也没必要硬换: “行,那就再捞两天。” 李树和招呼大山哥上车,还是让王超帮忙占的地方,照旧给条半大不大的鲫瓜子。 两人笼着袖子蹲在摊前。 李树和说起让马文生合伙的事: “离过年也就一个来月了,卖鱼行市最好的,也就这点时间,你一个人,咱捞一个地方,就得四五六天的。 让我姐夫一起,他力气也大,到时候花几十块钱再弄个网,你俩一起,每天弄个300斤,我觉着没问题,这么着我们每天收入还能再多一倍。” 大山哥嘶了一声: “你还知道几个窝子呀?” 李树和笑了: “这片大河滩,我知道的多着呢,放心,够你俩捞的。” 马文生也就一问,李树和想让自家姐夫进来一起挣钱,他还能拦得住啊? 再说了,两人合伙,虽然李树和也信他,但能有个亲人跟着他一起干,那当然是更好不过。 “不是怕不够捞,我是说你看鱼的本事真大,要我说,你也别去套野鸡了,咱仨一起,多弄个几百斤鱼,到时候分两个摊卖,一天挣它个三百块,多爽?” 李树和笑了: “我不套野鸡,能认识周老板么?周老板那个小饭馆,你别小看它,要不了一两年,就能发达了。” 李树和也想明白了,周山河的野味生意,大概就是乘着本地药材价格暴涨的那阵风起来的。 现在已经有苗头,后面肯定更夸张。 那会儿全国药材商人云集,谈生意的,聊感情的,可不得吃点本地特色吗? 李树和也问过自己,他能干这个野味生意不? 干不了! 别看现在野生动物保护法还没出台,但是上头想弄你也是轻而易举,什么检疫之类的,一卡一个准。 这还是君子动手,要是玩阴的,这年头可乱,说让你消失,就真的是石沉大海,一点骨头片子都找不到。 李树和这辈子是个农民,上一辈子也就是个小收货人,不想冒那个险。 大河滩鱼确实挺好卖,再加上他们俩也慢慢卖出点名气了,城里人口口相传的,给他们带来不少生意。 到天边起了火云,今天的一百来斤鱼也卖干净了,收入66块多,一人分了33块——零的李树和就没要了。 “算你的车费吧,早晚别腿着了。” “哈哈哈,我也攒自行车呢,等我攒出来就好了。” “那得提前打听,不好买。” 两人迎着晚霞,推着车,一边聊一边出城去,脸上不知不觉露出笑容来,叫人看着,就觉得充满希望。 24 又多一门固定收入 第二天,李树和没等到下午,吃过中饭,就装上野猪肉、俩野猪肚,7只野鸡,还有一头黄麂子,出发去城里。 这头黄麂子,是云生叔捡到的。 麂子被追着跳山沟的时候,有时候会崴断腿,一旦断了腿,那就死定了,要么被山牲口吃了,要么被运气好的村民捡到。 云生叔就是上山捡大柴的时候,遇见的这头断腿麂子,拿棍子敲死背了回来。 也是李树和卖野鸡卖鱼,有了点名气,云生叔自己舍不得吃,就拎来问他们要不要。 李树和也没犹豫,就收下了。 连皮带毛三十四斤多,算给他一块钱一斤——这是云生叔自己提的价钱,按毛猪价格两倍算的。 这种东西不常见,也没个固定价。 今天天早,李树平猴在后座上,他也不敢哭闹,就是磨磨蹭蹭,哼哼唧唧的想要一起去城里耍。 “现在城里人多,我一个人要卖东西看不住你,回头让花子给你拍走,这辈子你都回不来。” 现在这个年头,人要丢了,还真是找不回来。 不过李树平9岁了,拐他的应该也不多。 林云芳扫帚已经举起来,李树平没办法,只好丧眉搭眼地爬下来,叫李树和看得好笑: “别耷拉脸了,回头等歇了,我专门带你们去玩一趟,给你买身新衣服。” “二哥,真的啊?” “我还能骗你?” 李树和一脚上车,摆摆手就窜了。 他进了城,直接去了山河小饭馆,周山河和媳妇忙过中午这一阵,刚闲下来。 “哎呦,李兄弟来了?” “周二哥。” 李树和特地趁刚见面,把称呼更进一步。 果然周山河也没反对,就招呼他进门了。 “东西拿来啦?” “一口唾沫一个钉子,不能说假。” 李树和把竹筐卸下来,掀开上面盖着的尿素袋子,周山河眼睛就亮了。 “山麂子?” “对,昨天从村里收的,想着你可能要,就送过来让你看看。” “要要要。” 周山河是真惊喜了。 虽然李树和前一回说能弄到这这那那的,但今天真能送一只麂子来,他也是没想到。 看完这只黄麂子,周山河才去看了野猪肉,顺带还有两个野猪肚。 果不其然,对两个野猪肚,他也是满意得很: “我还说呢,当时忘了跟你提猪肚,估计要错过,没想到咱哥俩还有点心思相通。” 今天除了这三样,李树和没拿别的。 周山河心里也是暗暗点头,上次那60多斤山核桃,他都要了,可大伙都能看出来,是因为李树和头次来,他给了面子,要是李树和今天又来一回,说明眼皮子可浅。 周老板媳妇,看到这些能帮她挣钱的好货,也是高兴的很,算账都利索多了。 67斤多净野猪肉,周老板给了1块5的价格,这就是100出头。 麂子直接论只要了,价格给了李树和一个大大的惊喜,整80块! 这小小一倒手,挣46。 怪不得人人都爱倒买倒卖。 7只野鸡,还是8块一只,拢共56。 最后就是两个野猪肚,18一个,俩肚李树和赚了16块钱。 李树和拿到钱之后,心里一算,这一遭挣了170,再算上大山哥那一块,今天大概200要冒。 他的存款数,也是头回突破500大关。 新屋的钱,算是存够一间了。 李树和把钱藏进裤腰袋里头,周山河顺手把火盆拨了拨,让他坐下来好好暖和一下: “还弄鱼吗现在?” “弄,我一个哥在弄,等会我就得去找他。哎说起来他最近想寻摸个自行车,旧的也行,二哥要是有消息,帮我留意一下啊。” 周山河点点头: “行,我这里消息多,回头你,或者让你哥,给送几条鳜鱼来,我回你信儿。” 李树和挺意外。 虽然上回周山河要了鱼,但没有后续,他就知道周山河是有鱼贩子供货的,没想到今天会旧事重提。 “行啊,估计还是我送,等他弄到车,才能方便点。咋,二哥又照顾一门生意?” 周山河笑了一下: “最近大河滩上鱼,我这边点鱼的也多了,我想着你既然弄鱼,就供供看看。” “好,肯定给你送好的。” 一回生二回熟,两人第二回做买卖,感觉都不错,开始聊点有的没的,家里的事,身边的信儿,下回的买卖,倒是说的挺热乎。 “那二哥,我就不耽搁你了,正好去接我那哥去,回头我给你送鳜鱼来。” “行啊,哎对了,要是再遇上山麂子这种,你只管送来就行。” “那没说的。” 李树和一挥手,就蹬上自行车去远了。 野猪肉暂时不要了,看食客们的反响再说。 野鸡还是隔天送,这回又加了一个长期的鳜鱼,算是进了一小步。 李树和盘算着就到了大河滩,没想到这里还不止大山哥一个,他姐夫马文生也忙得头顶冒白烟。 “姐夫?” “树和来了?” 马文生一回头,笑的龇牙咧嘴的。 李树和停好自行车,蹲下帮忙摘鱼,挺意外: “你咋今天就来了?” “我跟你姐分出来了。” 李树和难以置信,这年头分家可不是个小事。 就拿李德勇来说,他虽然分家分的不公,但从提分家,到最后真分出来,也花了小几个月。 他姐怎么两天就分出来了? 马文生倒是洒脱的很: “这不是听你说捞鱼能挣么,就没跟家里掰扯,分好屋和自留地,其它我也没咋要了,家里的几百块钱,我们就要了五十。 昨天我搁家给你姐搭了个简易灶,又到公社买了个铁锅,算是开伙,今天就跟着文山来了。” 李树和点了点头,马文生虽然说的云淡风轻,但经历过分家的他,知道这里头也是少不了吵吵打打的。 不过对姐夫这份决断,他还是挺服的。上一世倒没见识过,估计也是早被生活磨掉了心气。 他看向大山哥: “大山哥,今天咋样呢?” 大山哥还挺高兴: “有人帮忙就是快,虽然网就一张,但能多下两网子,今天应该有一百六七十斤了。” 这个数肯定是不行,大山哥和李树和挣得没多,只给马文生忙了一份出来。 “等我给你们指个新窝子,就去给姐夫再买张网,明天就多了。” 李树和没有换洼子,带着两人小绕了一会儿,就到了一个新窝子——这个窝子其实是洼子里鱼最多的。 当初他跟大山哥刚合作,他留了个心眼,这会儿正好指给他们——这个窝子捞完,就能换一个洼子了。 大山哥现在服得很,什么都没问,记住地方就得。 等送完鳜鱼、卖了鱼,又买了渔网,天色已经黑下来——他姐夫和大山哥现在回大队有个伴,李树和也能放心。 马文生回到自己屋,里面已经收拾过了,除了一张床,还有个小饭桌,一条长凳子——中间拉了根麻绳,挂了块被单分开。 李淑兰见他回来,赶紧把火篮子递过来: “咋样?见着树和了么?” “他今天去了,还一起捞了一网呢。” 大山哥喝了口水,才小心翼翼地从裤腰袋里掏了一小卷钱出来——一共是28块。 今天鳜鱼少,就五条,全送到周山河那去了,卖了20块钱,其它的价格低些,拢共有84块。 但李淑兰一点也不觉得少。 她看着那两张显眼的大黑十,眼睛都在发亮——自己当家,除了分来的五十块钱,还有以前偷偷攒下的三四十块,家里面是空空荡荡,心慌啊。 “真好!” “是啊。” 马文生乐的见牙不见眼,把钱都塞给李淑兰: “回头你看还需要点什么,就搭老孙叔的马车去城里买齐了。”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马英: “也给英妹买点零嘴啥的,现在咱分开过,也不用亏着她了。 对了,给你爹娘也买点东西,马上要送年礼了。” “行!” 25 老马家撕破脸了 这两天,马英可太开心了。 吃饭的时候,再也不用被奶奶盯着了,连菜也不敢夹,别说肉菜了,多夹几筷子素菜,她都得看着奶奶的脸色。 分家之后可不一样了,爹娘什么菜都会给她夹,想吃什么都可以——连红烧肉都能想吃几块就吃几块!! 跟做梦一样。 今天娘从城里回来,还给她带了最甜的水果糖,最香的芝麻片,还有一块红底小白花的布料——说要给她做新袄子,过年的时候穿。 马英小小的内心里,觉得分家真好,爹娘怎么不早点分家呢? 要是早点分家,就能早点吃上红烧肉和水果糖了。 …… 马文生的屋子,和马家大屋就隔了一道墙。 红烧肉的香味,当然是藏不住的,飘着飘着,就到了老马家的饭桌上——现在是农闲,饭桌上基本上看不见油星。 霸道的红烧肉香味钻进鼻子来,别说马老大家的两个小子,就是大人,也觉得嘴巴里没了味道。 “娘,我也想吃红烧肉。” 马老大家小儿子,眼巴巴地看着老大媳妇。 老大媳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把我红烧了给你吃,行不行?” 看着儿子瘪嘴委屈的样子,老大媳妇又觉得心疼了,看向马老头: “爹,文生卖鱼挣钱那信儿,有准不?” 几天下来,马文生和大山哥搭伙捞鱼的事儿,也有信儿漏出来了。 就跟当初李树和一样,捞鱼你看不见,卖鱼总会让人看见的。 一个人看见,也就差不多一个村都知道了。 马老头沉默地扒着玉米面稀饭,没说话。 王金花明白这事情,八九不离十。 在他们听到的消息里,说老二和马文山,两个人弄了两大麻袋的鱼,总有一二百斤的样子。 那得卖多少钱? 怪不得人家吃得起红烧肉,又给那英妹那丫头片子,买了水果糖、芝麻片,馋的自家两个小子哇哇叫。 奸呐! 亏的她之前,还觉得老二厚道,分家也不计较,这不要那不要,像个体面人。 连李淑兰都闷声不吭气,蔫了吧唧,啥也不敢多说。 谁想得到,在这等着呢。 要是老二一天真能挣个几十块,还要老马家这幅破家私干什么,半年就挣出来了,还是全新的。 说不准,明年老二家能起自己的新屋了就。 想到这里,老大媳妇瞪了一眼憨包一样的马老大,忍不住跟马老头说道: “爹,能不能跟老二说说,让文军也跟他们一起,那大山子说到底还是个外人呢,自己亲哥不是更放心? 老三占了他的便宜,他大哥不是也被占了便宜?” 马老头眉头一竖。 老三学驾驶这个事,确实亏了老大、老二,可能家里离心,也就是从这开始的。 但吵了十回八回,他也确实烦了: “你要说屁话,就回你屋去。” 王金花嘟囔了两句,不敢再说。 马老头这才哼了一声: “我打听了,是人家文山先做的,后来才带着老二,跟亲哥不亲哥,有什么关系? 他亲哥也没带他发财啊。” “亲哥这不是个憨包嘛,三拳打不出一个屁。 实在不行,叫老二教教文军,到时候也给文军置办张网,我们自己去弄鱼。 大河滩那么大,不在一起不就行了?” “大河滩那么大,怎么不见别人挣到这份钱?你以为打渔是简单的事情?看不准窝子,下不好网,想要挣大钱,做梦! 以前文山他爹,打了多少年的鱼,发了吗?” 老大媳妇嘟囔了一阵,见马老大说不通,又去看老婆婆: “娘啊,你两个大孙子,看老二家丫头片子吃糖,眼巴巴流口水,我做娘的,也心疼啊。 可他爹没本事,你们做爷奶的,不能就看着啊。 你知道心疼老三,亲孙子就不心疼了嘛?” 老婆婆被她气的不行,只好跟马老头说道: “你跟老二说说,行不行的,先问问啊。” 马老头看了闷声不吭气的老大一眼,运了运气,最终还是看在两个孙子的面上: “老大家的,你去把老二喊来。” 老大媳妇“哎”了一声,赶忙起身,走出灶下去,也就几步路,走到李淑兰家门口: “淑兰啊,吃饭呢?” 李淑兰家三口子,也正吃完,准备收拾桌子,就听到大嫂站在门外喊人。 跟马文生对看一眼,李淑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过去开了门: “啥事呀,金花?” 不知道为啥,天色也不亮,王金花还是第一眼就看见,李淑兰那油滋滋的嘴。 吃过大肉啊。 “那啥,那什么,爹喊文生去大屋一趟,有点事。” 他们这一间屋子太小,马文生在里头也听得清楚,他心里多少有点数,也就不耽搁: “兰你先收拾,我去说几句话就回来。” 捞鱼的事情瞒不住,两口子早想明白了,所以李淑兰也不拦他,点点头,就让了身子,让他出去,跟着王金花去了。 马家大屋这边,已经收拾完了,老婆婆知道菜色不如李淑兰那里,手脚都快了几分,生怕叫马文生看见。 马文生一进门,马老头坐在堂屋当中,马文军站在他右手,有点躲闪的意思。 他娘,就站在左边。 看这个场面,马文生心里一乐: “爹你喊我有啥事啊?” 马老头还有点揭不开面,抽了好几口烟,才说明白捞鱼的事儿,最后道: “你看看,这事能带上你大哥不?不说分多少钱,能有个进项就行啊,一块两块,你也有个帮手。 文山那里,你要是不好开口,我去找他爹说。” 他们刚才也是商量了一下,让马文军直接加进去搭伙,恐怕是不行,那就转一道,先以帮忙的理由进去干一阵,等学的差不多了,要么合伙,要么自己出来干,就都可以。 不过他们计划的很好,但马文生不能同意。 马文军算是李树和的谁呢? 李树和愿意帮他一手,但拉拔姐姐婆家大哥?没听说过。 “爹,这事不成,你找大山也是不成的。” 马文生也不藏着: “我们这门生意,不是我的,也不是大山的,是淑兰她弟弟,我小舅子李树和的。” “”啊?” 老马家四个人,眼珠子都蹬出来了。 他们两亲家虽然走动不多,但李家二儿子,以前也就是个闲帮,啥时候有这个本事? 倒是之前来了一趟,马上老二两口子就闹分家了。 “你们再往下打听,就该知道了。 原先就是树和自己干,后来看大山有下网的手艺,他自己又忙不过来,这才喊人一起干的,再后来,看他姐生活实在困难,他外甥女连颗糖都吃不着,这才拉着我一起。 他知道的鱼窝子,就那么几个,等年过了,大河滩冰化了,这门活计还不定怎么样呢。 大哥我是带不了的。” 这话说的太明白了。 马老头和马文军都不知道说啥,只有他老娘,脸色耷拉下来: “你挣上钱,过上好日子了,六亲不认了,你讲是你小舅子帮忙,那他跟你哥,不比跟马文山亲?都能带上他,不能带你哥? 她李淑兰嫁进来,我们亏待她啦?生个赔钱的丫头片子,她还有功劳了,有点好事想不起自己人,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马文生“哼”了一声,站起来: “亏待没有,你自己心里明白,英妹是我闺女,不是什么赔钱货,你看不上她,只当她没有你这个奶,往后也不用说别的,她不会登你的门。” 撂下一句话,马文生转头就走。 其实在马文生这里,李淑兰受婆婆刁难还在其次,毕竟他也不是什么情种,主要还是闺女,在老马家过得太不好了。 以前他是没本事,这1979年的光景,除了地里刨食,实在没啥办法,分了家出去,未必就好过,毕竟村子里也有那爱欺负人,看你人丁少,没来由就来踩你一脚。 现在这机会落在他马文生头上,甭说亲爹亲娘,天王老子来,他也不会低头。 马家老娘,被气的差点晕过去。 王金花听马文生的意思,他对自家没啥意见,主要还是不乐意跟老婆婆搅勺。 她也不高兴了: “一天天的,欺压这个,害了那个,就知道疼那个小的,搞得一家子都成仇人,也不知道能落个什么好下场。 分家,我们也要分家。” 说完,一甩手,回屋去了。 26 拉起自己的队伍来 马文生确实铁了心,第二天见着李树和跟马文山,还把这事说透了: “我爹娘要是不死心,说不定会去找你们,或者找淑兰爹娘,到时候你们就推我身上,我来跟他们说。” 李树和倒是不咋生气,反而宽慰马文生: “姐夫,要是你们缺人手,让你大哥他来帮忙也行啊,一天给他一块,一块五的。 大山哥,你也是一样,要找人帮忙,都可以。 咱这个捞鱼,说实话,做不长久,毕竟咱这里山多水多,现在又改革开放了,回头各种法子捞鱼的,甚至承包水洼子养鱼,不会是一个两个,鱼也就不好卖上价了。” 马家这俩堂兄弟,让他说的心情忐忑,两人对看一眼,还是大山哥问道: “那树和兄弟,咱这捞鱼生意干不了了,以后咋办呢?” 李树和“嗨”了一声: “这有啥好担心的,这卖鱼,少说还能干个两三年,到时候也攒了一点本钱了,政策上也更确定了,咱干啥不行? 倒腾药材也好,南货北卖也行,再不成开个饭馆,弄个衣服铺子,啥都能挣着钱。 姐夫,大山哥,时代不一样了,只要第一步走好,快人一步,就是快人一辈子,咱也有吃香喝辣,让儿子闺女当少爷千金的一天。” 大山哥听得心潮澎湃,好像看见一副大时代的图卷,在眼前徐徐打开。 “树和兄弟,我可认准你了,跟着你干啥都行,任打任骂,别把我丢下就行。” “我,我也是。” 马文生有点笨拙,只来得及跟一句。 李树和差点没乐出来: “我可不敢打骂你,到时候我姐来找我麻烦,总之就是咱哥三一块使劲儿,日子肯定是越过越好的。” 他姐夫不用说,总是要拉拔的,倒是大山哥,这一阵合作下来,是个能克制贪心,又干事踏实的人,好用。 今天有两张网,又有新的窝子,李树和特地早来帮忙,果然接连上鱼,午饭饭点刚过,两个尿素袋子就满了。 马文生兴奋道: “今天估计能弄个四百斤呢。” 李树和也是意外,现在这个鱼资源居然这么好——他还以为现在人饿的啥都吃,应该不如几十年后呢。 大山哥也是高兴得很,但也有点担心: “这么多鱼,咱能卖出去吗?” 李树和想了一下: “山南市这么大,每天几百斤鱼指定是不够卖的,不过咱们常去那个摊市不大,不一定能消化掉。 今天先卖卖看,要是能卖出去最好,要是不能卖,回头再找个人卖早市。” 大山哥眼睛一亮: “可以让我媳妇来,我老丈人家是干豆腐坊的,她没嫁人之前,还走家串户卖过豆腐豆干啥的呢。” 李树和不反对: “也不用等了,让她来呗,到时候给她找个固定摊市,咱中间运两回,一天几百斤鱼小意思了。 到时候咱给她分点,卖一百给她抽五块。” 大山哥一惊: “这太多了,就给她一天一块钱就够够了。” 李树和失笑: “来了再说吧,反正咱就几个人,商量妥了就行。” 他看向马文生: “姐夫,我姐走不开,她得顾英妹和家里,你要觉得你大哥人行,就喊来一起干,咱多捞多卖一点,啥都挣出来了。 反正都是正经亲戚。” 李树和其实也在打基础,往后他要在山南市干事业,总是要找人帮手的,现在挑挑选选,比以后心里没底的好。 马文生点点头: “我大哥就是人蔫了一点,干活是好的。再就是没啥魄力,有点贪便宜怕吃亏,大错他也不敢犯。 我对他其实也没啥意见,不让他来,就是不想让我老娘高兴。” 真是哄堂大孝了。 李树和不知道老马家已经撕破脸,他也不去掺和人家家事。 他做这点买卖,也没想要找什么忠心下属,能干活,心不坏,大面不错就行了。 “行,你们自己考虑,有啥想法就说,到时候给工钱的话,三家一起出,要是抽成的话,就坐下来商量。” 两人都点头,心里其实有点激动的。 自己干是一回事,能拉拔身边人,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前者无非是多得点笑脸,但后者,就属于能耐人了。 能耐人,走哪儿,人家都敬你三分啊。 三个人干了一天,到最后,愣是足足足捞了四百六十多斤鱼,连鳜鱼都有二十来条,小四十斤。 “文生哥,你是真能干。” 大山哥头顶白雾飘飘,累的直喘气。他已经算是肯出力的,但马文生比他还肯。 马文山“嘿嘿”一笑: “你是独生子,爹娘都给你攒家底。我不一样,刚分家,一穷二白,而且,嘿,我老着脸皮跟你们说,我也想起个自己的新屋,不爱跟他们挤在一个院子里。” 李树和动手少,那俩不太让他干,听自己姐夫说要起新屋,也是点点头: “这有啥,男子汉大丈夫,起个屋子不是理所当然? 我现在攒了这几百块钱,过了这个年,能有个一两千块,明年我就要起屋子。 等我弄完,你要是不凑手,我借你一点,你赶紧把屋也起了,给英妹也弄个自己的房间。 大姑娘家家,老跟爹娘住也不行。” “哎。” 这四百多斤鱼,还有两个大男人,运了两次,才运到摊市上。 卖冻米糖的王超大哥,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咋今天搞这么多?碰上鱼群了?” 李树和朝马文生努了一下嘴: “这不是多了个大活人吗?一个人干,两个人干,那指定不一样啊。” 王超嘴巴里咕噜一下,差点想要说“那加我一个,三个人干不是更好?” 不过还是忍住了。 只是脸上的羡慕,怎么也掩盖不了: “你们可是要发了。” 李树和笑了一下,挑了条草鱼,也有个两斤多,挂在芦苇杆子上,递给他: “今天我们占地儿大了,给你涨涨租金。不过后面我们要自己占位置,那可就没了。” 王超自己就是做生意的,当然明白,这么大几百斤的鱼,想要卖掉,可不是一个点两个点的事。 他觉得有点可惜。 天天一条鱼,可是改善了他家生活,有时候自己不吃,还能拿出去走礼呢。 三个人把鱼收拾好,按种类,按大小,分门别类的放在尿素袋上。 大山哥这才喊李树和: “树和,你赶紧给周老板送鱼去吧,这里我跟你姐夫照看就行。” 李树和点点头,拿了一个尿素袋,把大小匀称的鳜鱼全拿了,又取了十条两斤不到的大河滩鲤子,还有他今天钓上来的两个老鳖,放进竹筐里。 “送完我就过来,到时候看看卖的咋地,不管咋地,都别急。” “知道了。” 27 穷苦人拿命搞钱 山河野味饭馆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李树和送鱼到后厨的时候,周山河在灶前干的热火朝天,几个徒弟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这厨房李树和不是第一次来,里头各种锅,罐罐,得有好几十个,都是拿来做各种肉的。 要不说饭店做的,跟家里就不是一个味儿,人这工具就讲究啊。 “树和来啦?” “哎,二哥,今天鱼上的多,给你送了十六条鳜鱼、十条鲤子,能用的了不?” “能,回头让你嫂子点菜的时候推荐一下,都能卖出去。” 周山河抹了一把汗,这才看见周山河手里提溜着的两个老鳖,眼睛一亮: “呀,今天钓到的?” 李树和笑着点点头,这野生老鳖,在任何年代,都是老饕们的心头好。 这玩意胶质多,口感好,关键是对男人那方面好,再过几年,有一个叫“中华鳖精”的保健品,火遍全国啊。 周山河忙完一阵,招呼李树和坐下: “那两个老鳖不错,往后要是有,五个十个的,都行,但也别太多了。” “好嘞。” 这又多一个固定项。 算上野鸡、鱼,这就是三个了。 “二哥,上回那野猪肉,好卖不?” 周山河抽了一口烟,五毛二一包的,算不上便宜,也不贵: “还行,我做了几回,弄了个食方,好这一口的还是挺喜欢的,你再弄个几十斤来,再多点也行,我存着使,多的话,到过年前应该都够了。” “好。” 李树和应了一声,不再说生意的事儿: “二哥生意越来越好了,现在也不是饭点,我看客人坐的都差不多了,得换个大地方了吧?” 周山河也挺得意,当初从国营饭店出来单干,看衰的人还是不少的,但是短短几个月,他挣的钱,已经够得上在国营饭店干几十年的了: “是有这个打算,到时候货也要的更多,你得帮我注意着。像上回的山麂子,这回的老鳖,都是好东西,只管送来就行。” 说到这里,周山河“哎”了一声: “差点忘了个事,你们村冬笋还有的吧?” “那指定有啊,正是当季呢。” “那就好,你给我弄点冬笋笋丝,得是炭烘的,切的均匀点,而且笋要不老不嫩。” “行,咋,二哥要上新菜了?” 周山河点点头: “我倒是也打算试试这个菜,不过这回不是单单我要的,有个老食客,他爱吃这个。 听他讲,也是个老吃法,笋丝泡一泡,然后切点五花肉丝,再把豆干、木耳切丝,炒在一起,最后放点青蒜叶子末,下饭的很。 他是几年前被贬过来的,现在要回首都了,想要带上几斤,现在冬笋不是应季么,你给弄五六斤,烘一烘,我给你算十块钱的。” 李树和一摆手: “这点东西,还跟二哥你要钱呢?那成什么了。” 周山河一早就猜到李树和不肯收钱,也没跟他争辩,而是点点头: “那这样,你索性多搞点,我来试个新菜。 鲜笋现在是七八分一斤,十出一,再加上炭啥的,我给你算一块五,你看行不行?” 太行了! 外头春笋笋干,不过三五毛钱一斤,冬笋当然贵些,但什么人工、炭火,这会儿都是不值钱的。 更重要的,这是给李树和开了一条供应土货的缝隙。 从野鸡,到野猪,再到鳜鱼、鲤子,现在又是炭烘笋丝,一步一步的,李树和得到了周山河的认可: “二哥这是要照顾我,那还有啥可说的,一个礼拜,我给你弄二十斤,送人的,试菜的,都在里头,成不?” 周山河应下来,李树和这才出了门,回到摊市去。 笋丝这东西,一个饭馆用不了太多,但这是个好的开始,回头各种菜干、蘑菇干,乃至于各种鲜菜鸡鸭,都能逐步地供上。 等到山河大酒店发展起来,需要的高品质食材价值,就算一天分个大几千块,一年也是二三百万,养活一个小村子,都不成问题。 只要关系不坏,这是至少可以做二十年的长久生意。 等李树和回到摊市,又有一个惊喜等着他。 鱼居然卖出去大半了。 “咋?遇上摆喜酒的大客户了?” 马文生喜滋滋地摆摆手: “没有,就是零卖的,人家说看我们这么一大堆鱼,指定能挑着好的,都赶着下手呢。” 李树和反应了过来。 几十年后,他经常看见那种,开着小货车,一车车卖水果、蔬菜的,确实这种量大的,人家下意识就觉得新鲜又便宜。 生意比摊位上好多了。 “哎呀,那用不着开早市了。” 马文生和大山哥对了个眼神,他们俩刚才已经说过这个事儿: “树和,我跟文山商量了一下,早市还是要开,到时候我把我大哥喊来帮忙起网子,文山把弟妹喊来看摊,咱们买卖分开,往死里干它一回。 就是你那里的鱼窝子,不知道够不够捞的。” “”我这里你们不用担心,大河滩这么大,鱼窝子多的是,那么多人捞,还少你们多下几网? 李树和还是低估了大家挣钱的热情。 他是后世来的,没有拿命搞钱的狠劲,不了解大山哥,还有他姐夫的心里。 这个年代,穷怕了的农村人,真就不把身体当回事,博了命就是为了多挣一点钱。 穷苦人,就是这个命。 “姐夫,大山哥,咱钱得赚,但是身体也得注意,不然忙到最后,自己趴下了,老婆孩子都得跟别人姓了。” “知道了,就忙这一个年节嘛,回头再好好休息一阵。” 三个人又招呼起客人来,真就在天黑前,把四百多斤鱼卖光了。 李树和把周山河结的鱼钱也掏出来,两个老鳖,10块钱一个,这是他自己钓的,就不拿出来算了。 四百六十斤鱼,拢共卖了294块,越靠近年关,价格是越来越高的,而且这年月,物价也是一天一个样子。 李树和刚卖的时候,鲫瓜子才4毛钱一斤,这才多久,就卖到6毛了,大河滩鲤子、草鱼、青鱼,价格还要更高,7、8毛一斤。 那些小杂鱼不值钱,拖了均价的后腿。 不过这将近三百块的收入,还是惊人的很。 按照三个人分配,李树和拿四成,就是120不到一点,马文生和大山哥,一人三成,就是80多块。 巨款! 马文生拿着钱的手,都在发抖。 他这一辈子也没想过,自己还有一天挣80多的时候。要说踩在冰水里下网、起网,确实是又冻又累,但跟拿钱时的喜悦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李树和瞅了两人一眼,没看见有不满意的意思: “大山哥,咋样,喊我姐夫一起,赚的更多吧?” 大山哥摸了摸寸头脑瓜子: “嘿,文生哥能干着呢,可不多赚么。” 28 跟王龙一起上山打野猪 炭烘笋丝这活儿,李树和是干不了的,他分了5斤出来,叫李淑兰干了,也挣个几块零花钱,剩下的就让林云芳来。 “1块5一斤?” 林云芳眼珠子都瞪大了。 今年冬笋大年,根本卖不上价,甚至卖不出去,李树和每回卖野鸡,能搭着卖点给周山河,林云芳已经非常满意。 没想到还能接个新活。 “对,说是1块5一斤,但是货要好,切丝得粗细一致,烘的也要均匀,颜色得好看,也不容易呢,娘。” 正如李树和想的,林云芳根本不把这些困难当一回事: “笋在园子里,挖多少都有,剩下就是煮一煮切丝嘛,我的刀工还是可以,烘的时候,勤翻一翻就是了。 1块5一斤,哦呦,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好价格。” 李树和失笑: “反正质量得保证,说不定以后你晒得豆角干、蕨菜干、红薯粉丝啥的,都有人要了,你上上心吧。 实在不行,请个人帮你切一切,给发个几毛钱工资,应该也可以。” 林云芳摆摆手,让他别管了。 还请人切? 烧的! 农闲时间,人都没事儿干,供顿饭就是了。 林云芳准备把关系不错的大小姑子,还有娘家嫂子、姐妹啥的,都喊来做客——本来李淑兰她也要叫的,反正分家了,也不用担心老婆婆挑理。 最后还是李树和讲,已经分了几斤给他姐忙活,林云芳才罢休。 这生意一来,林云芳可就忙起来了。 大早上就背着竹篓下竹园子,半天就能干几十斤鲜笋,回来扒皮、过水,然后几个妯娌、姐妹,还有雪花婆她们,就围在一条长板子上,对着咔嚓咔嚓,切的一个劲。 林云芳的脑子也是挺灵活,她没有费死劲,跟帮忙的人说要怎么怎么切。 她是说个大概要求,等她们切完之后,她再挑拣一遍,把大部分合格的留下,小部分就拿来炒浇头——冬笋肉丝浇头,吃面条那是一绝。 往年过年才能吃到的好东西,连着吃好几天,愣是给李淑梅、李树平两个小的吃够了。 李树平小脸已经光泽起来,身体补上来了,不过这个时候又皱巴巴地挤在一起: “哥,咱啥时候能不吃面条啦?” 李树和夹了一筷子浇头: “咋?不好吃啊,白面都吃厌了?” “好吃,可我也想吃别的了,想吃白米饭,能做个鱼么?做红烧肉也行。” 林云芳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横了小儿子一眼: “给你烧的,吃几天好饭了?还红烧肉也行。 我哪有功夫给你做红烧肉,再挑,就给你蒸一锅三合面馍馍,你每天就抱着啃。” 李树平不敢说话了。 李树和知道他娘是在吓唬人,因为15斤炭烘笋丝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后面攒的不一定能卖出去,指定要慢下来的。 “明天我就送过去了,你再挑一挑,别有坏的。这也差不多一个礼拜了,之前跟周老板说好这个时间。” “都挑好了,挑了几遍呢,保准合格。” 林云芳可是精心,1块5一斤,她这里15斤,一共就是22块5,顶半年的工分钱。 李树和也是看着她们弄的,心里有数,就不多说了。 他今天还有事儿,找了王龙打算再去赶一回野猪,大龙哥枪法好,人也靠得住,一起上山李树和能放心点。 如果合适的话,他就打算正式跟着王龙学枪法了。 相较于差着年纪的李道全,还是王龙更好交流。 两人已经提前说好,李树和负责找猪踪,王龙找机会开枪——两人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这个猪不是大队赶猪队的活,两人不算工分,也不用给队里交——也就是这个当口,马上要分地了,不然大队里是不能够同意的。 就像李树和套野鸡,其实严格来说,早几年,也都是不允许的,山上的野物也是集体财产,社员是不能随便打的。 王龙还挺激动,他一点没怀疑李树和,毕竟李树和套野鸡的本事,在上河大队已经是出了名的。 他能发现猪踪,那不是理所当然么。 李树和吃过早饭,就跟王龙一块进山了——前两天他找一个新野鸡群的时候,发现了一群猪,不过那些猪都笨得很,他也没动用“聚兽调禽”之术。 “大龙哥,咱安全第一,野猪可凶,要是没有出手机会,咱就忍一忍,回头找我爹,还有道全叔他们一块来。” 王龙可不能同意: “我德勇叔来还行,要是找道全叔,他是大队民兵队长,来了就是赶猪队的活了,必须得分大队一半,那可不划算。” “行,那就不喊道全叔,喊大成叔一起。总之,我还没讨媳妇,你两个孩儿还小,都犯不着冒险,知道不?” 王龙这才点头: “放心,晓得嘞,咱人少,好藏,你要的又是半大猪,瞅着机会开一枪,那大猪就跑了,没问题的。” 李树和这是头一回自己进山赶猪,还是有点忐忑的,虽然“聚兽调禽”的特殊视野一直开着,但还是小心翼翼——叫王龙看得发笑: “树和,你一个人上山套野鸡,也这么小心?” “可不得小心吗?这山上谁知道有啥,狼啊豹子什么的,搞不好就藏在草窠里。” 王龙有点感叹: “唉,变得真是快,你现在又稳重又有本事了。几个月前,你还在村里晃来晃去,当闲帮呢。 那会儿,你金梅嫂子也还在家。” 李树和都不敢提赵金梅,没想到王龙自己说了: “燕儿他娘,有信儿回来不?” 王龙点头: “寄了封信回来,她也不容易,家里侄子侄女都大了,根本住不下,现在也没有工作分配,说是准备去街道厂子做洋火盒子,一个月才给12块钱,就这还要抢呢。” 李树和倒是不意外,这个点,知青返乡的太多了,再加上原本就在城里的,根本没有那么些工作安置,游手好闲的越来越多,治安越来越差,这才有几年后的严打。 “嗨,城里怎么样,总有一口饭吃,实在不行,她还能回来嘛,大龙哥,你现在还是顾好两个孩儿最重要。” “我晓得。”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摸路。 赶了两个多小时的山窠窠,身上都湿透了,才找到地方,李树和的特殊视野里,一群十来头的野猪,正在一个山窝子里拱橡果子。 他眼睛一亮,位置是正好。 李树和朝王龙一招手,王龙心里明白,赶紧压住步子,跟着李树和悄摸儿靠近。 等到了地方,他踮脚一看。 好家伙,这角度简直第一了,看得清楚,地方又高,一枪开完,根本不用躲,等着下去抬猪就行。 李树和靠着特殊视野开挂,当然找的好位置,不过他不懂打猎,也没有这个意识,压低声音问道: “大龙哥,这里能打着么?” 王龙对他的本事,刮目相看了: “这要还打不着,我也白当五年兵了。咱就打一个?要不再打一个,你家过年就够吃一嘴油了。” “背不下去吧?” “咋背不下去呢,那个半大猪百来斤,我们再打一个大一点的,到时候你背这个小的,我背那个大的。 平时打柴火,也得挑一二百斤呢。” 李树和反应过来,这年头村里人挑担的本事,可不是以后能比的——一根扁担在手,能挑起两座山来。 “行,那你打吧。” 29 真背了两头猪下山 王龙眼睛发亮,点点头,开始找角度瞄准。 他很有耐心,虽然位置很好,也没有急着开枪,而是找一个一击必中的机会。 一直守了小半个小时,李树和就看着王龙“啪”的一枪,然后一点也不停顿,枪口一拉,就又是一枪。 接着他就收枪了。 李树和惊叹的很: “都中啦?” “中了!咱等一会儿再下去放血,省的大猪回头。” 李树和点点头,虽然在他的“特殊视野”里,猪群早就四散奔逃了——这个猪群,大概是大山里头被赶出来的,对枪还不是很熟悉。 过了一阵,王龙背上枪,领着李树和爬下地窝子,开始兴致勃勃地放血: “树和你是真有本事,我赶猪这么多回,没有这么轻松过。” “嗨,就是套野鸡的时候,发现了这么个地方。要不是大龙哥你枪法好,喊我爹来,估计他也是打不着。” 李树和之所以喊王龙,除了想学枪法,其实也是有意把王龙拉进来一起干。 就跟卖鱼一样,他们这里不是东北,单枪匹马,干一个老虎崽子,皮毛上千块,干一个熊瞎子,什么金铜铁胆,也是几百上千块一个。 他们这片大山,没有那些贵货,光靠李树和自己上山,连供周山河的饭馆都不够——他必须得找人帮忙。 要么就是找外人收,要么就是自己养一伙儿人出来。 李树和打算两个腿一起走,该收也收,该养人也养,王龙枪法好,人品靠得住,是头一个被挑中的。 “大龙哥,我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王龙手上不停: “你说。” “你也知道,我挺会找这些猎物的,但是手上功夫不行,这回能找你来,那是好大一个猪群,但下回一个麂子,一个狍鹿子,或者什么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了。 所以,我想找你学枪,你看能行不?” 王龙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听完松了一口气: “这有啥不行的。不过我有句话,德勇叔应该也明白的,咱这里都是土枪,威力挺大,但也危险,卡膛啥的,可不是小事,你得小心再小心。” “这我知道。” “那就行。” 王龙手上忙完,才站起身笑了一下: “等你学会,今天这种位置,你自己就能拿下了。不过也要当心大猪回头,有些猪奸的很,特别吃过人的,一定要小心。” 李树和摆摆手: “等我学会,咱一起干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多。 大龙哥,到时候咱一人一把枪,这大山里头的东西,啥都打得到,不比那城里人赚的少。” 赵金梅进城,是王龙的心结,李树和也是宽慰他。 王龙点点头: “那好啊,不过咱以后不能对半了。 今天这山窝子,你随便找个有枪的,基本都能打着,我拿一半是占你便宜了。” 李树和不这么算账,分王龙一半,也就是按照9毛钱一斤净肉买回来,他一倒手,现在是1块8的价格,这么卖出去还挣一倍呢。 “咱一起干的路还长,不说这个。” 王龙沉默下来,手上却忙活地更利落了,等血放的差不多了,他拿柴刀割了几根藤子,把两个猪捆上,自己背上那个大的。 李树和一背,发现王龙手艺还真是不错,手拉住两个把手,弯下腰,一个猪就牢牢在背上了,不用担心它滑下去,还省力不少。 不过回去的路,还是比来的时候长得多,走走歇歇,等两个人踹着粗气进村的时候,已经四点多,快五点钟了。 “回头你啥时候要学,直接来找我就行。” 李树和气喘吁吁地点头,都不爱说话了。 上河大队这两天,集中在滩场子上杀猪,东西都是现成的。 李树和跟王龙,直接把猪背到了滩场子。 王龙家就在滩场子边上,放下猪,赶紧回家招呼老娘烧水,准备造饭的小脚老太太,看着外头两头猪,吓了一大跳。 “哎呦,你们还真背了两个猪下山?” 那天李道全说的话,因为就在滩场子边,王龙娘也听见了——都说李树和能干,只要上一回山,第二回就要自己背猪下山了。 “是,树和找猪可准,赶到地方,直接开枪拿下两个,时间都花在路上了。” “怪不得回来这么早。” 哪一回赶猪队,不得等到天色黑透才回村。 “你赶紧去换身衣裳,都湿透了。” 王龙点点头,一边回屋,一边嘱咐: “你用里头大锅烧水,等会杀完,有肠子肝子啥的,你再弄点青菜,小锅一起烧火,炒上几个菜,我跟树和,还有德勇叔喝点。” “晓得了。” 李树和这会儿也回到家了。 李德勇知道他去赶猪,见他空手回来,还以为没啥收获: “赶猪没有那么简单吧?上一回你觉得容易,那是李道全经验多,猪踪寻得好,就那个,还出了意外,要不是大成跟大龙枪法好,估计也要让猪跑了。” 李树和从进门就带着笑,一直到换了衣服,还在笑着看他,让李德勇和林云芳莫名其妙。 “你笑啥?” “我们今天打了——” 李树和竖起一个“V”字。 林云芳声音一下子大起来: “你们打着两个?” 李树和点点头: “简单的很,找到地方,大龙哥直接开枪拿下,还是背猪最费劲,老命差点搞掉半条。你们也赶紧换件衣服,大龙哥家已经烧水了,我们下去把猪宰了。” 李德勇两口子换了旧衣服,下到滩场子的时候,还有点晕乎乎的,两个小的,跟王大龙的大闺女,一起围着猪大叫。 王龙的两个邻居也来帮忙,几个人热火朝天地干了两个小时,到快七点钟,终于把净肉整出来。 两个猪,都算是半大猪,一个大点,净肉90来斤,一个小点,跟上回那个差不多,6、70斤,加一块160斤稳稳的。 其它的内脏、猪头,猪脚,两家人一分,就不算在里面了。 两个猪肚,王龙都给了李树和,怎么说都不肯要钱。 李树和也就没再掰扯,直接算了80斤肉的价格,就是72块钱,七张大黑十,都是周山河给的,新的很,扑棱扑棱响。 一把挣了七十多,崭新的钞票,捏在手里咔咔响,王龙兴奋的很,非要拉着李德勇爷俩,还有帮忙的两个邻居一起喝点。 30 时代里的悲剧小家庭 王龙娘是个能干人,没多点时间,已经整治出一桌菜。 酒局过半,王龙也是性情了,看着自家两个娃,跟李树和他们说了心里话: “我呢,想攒点钱,去静海市找一趟赵金梅,问问她的意思,她要是能在城里呆住,有找个落脚地,我就把娃和我娘送过去。 娃可以投亲,我娘就去给她们做饭洗衣服啥的,她就安心上班。 我自己还待在村里,一年也能打点粮食,够我们几口子吃的,现在政策也变了,能找点零工啥的,挣俩活钱,给她交个房租啥的。 到时候我一年去静海市一趟两趟的,见见她们娘仨,也就行了,好歹俩娃能有娘看着。 可她要是不愿意要娃,我也不能等她了,干脆就把婚离了,往后她当她的城里人,我就在村里再找一个,甭管咋样,我娘年纪也大了,家里总得有个女人帮她照看。” 李德勇抿了一口酒,拍了拍王龙肩膀: “大龙,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早解决早好。” 李树和倒是想起自己上一辈子,女儿结婚之后,老婆也是跑去照顾外孙,跟自己十年八年见不着几面。 完全是留守空巢老人。 要说日子也难过不到哪里去,一个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嘛。 不过王龙,现在年轻火力壮,多少难熬一点了。 说起来,他们两个人,一个是三十年前,在改革开放的浪潮里,在知青回城的时代奇观里,搞的劳燕分飞,夫离子散。 另一个是在三十年后的城市化里,老两口分离两地,到老反而难以相互陪伴、扶持。 这里头的滋味,真是难说啊。 李树和摇摇头,倒是想帮王龙挽留一下: “大龙哥,你要是真舍不得,其实也可以再等等,往后的日子谁说得准? 说不定什么时候去城市里,就用不着介绍信,也不抓盲流了,你随时都可以去看媳妇。 你要是有这个想法,现在就是在家好好干,发了家致了富,我金梅嫂子,搞不好也愿意回来,跟你过好日子了。” 王龙有点醉了,笑了一下: “要真有那一天,就好了。” 李树和喝的不多,等王龙开始舌头打结,脚底画圈,眼泪叮叮地开始嚎的时候,他也看不得了,大家就散了。 …… 第二天,李树和一大早上山,跑的挺远,套着了七只野鸡。 有大灰这个灵兽领路,李树和也不用担心迷山了,走的范围广了好几倍,就是脚板底都快磨出茧子了。 出山的时候,要回到大灰的领地。 它现在已经会带着它的小弟们,把松子从散落各处的松塔里磕出来,一部分作为松鼠群的储备粮,一部分收集到树洞里,等着李树和去掏出来。 李树和看它,还会攻击那些不听指挥的小松鼠,甚至会分配自己窝旁边的大树,给那些更壮的、灵性更强的成员。 就像一个慢慢学会管理部落的领袖。 松子现在也涨价了,一斤7毛,这十来斤松子,也值个十块钱呢——林云芳那点炭烘笋丝,费多少功夫,也就是20块出头, 这一阵,李树和已经攒了大几十斤了,等到一百斤,他就问问周山河要不要,如果不要,他就卖到收购站去。 目送大灰威风凛凛地,带着自己的松鼠大军去占地盘去。 李树和没在山里逗留,出山回村。 把野猪肉、猪肚,还有三个大猪蹄收好,再加上七只野鸡挂在竹筐上。 又把林云芳包的严严实实的15斤炭烘笋丝,放在上面。 这才踩上自行车,窜出村子去了。 他跟王龙昨晚上扛了两头猪回来,今早整个村子都传遍了,特别是今天下午大队分肉,大家往滩场子赶的时候,又见着他风驰电掣地进城去。 到了滩场子,他们就找李德勇和林云芳说话。 “你家小和,现在上山平趟啊,野鸡野猪,要啥有啥。” 林云芳笑的开心的很: “他每天也不干正事,上山下河的,我也不管他。” 老李家几个人也都在,除了老李头没来,李树和他奶,他大伯两口子,三叔李德智两口子,还有李四叔,都来了。 分肉是按照人头来的,个人都有一份,虽然都是按一家子算,但能看见自己的大肥肉,也是一件过瘾的事啊。 更何况,万一队长分肉不公平,人多势众,也能讨回公道。 他们听着村里人谈起李树和的威风,脸色就有点难看。 这一两个月,他们听到的李树和消息,可不要太多,又是鱼,又是野鸡,现在还多了野猪,全是好肉啊。 可惜,他们一点肉沫子也没见着。 女人之间没话说,但男人们还是会有交际的,李德勇就跟他几个兄弟站一块,等着分肉。 李德勇现在有儿子孝顺,也抽起过滤嘴来了,一包4毛的红牡丹香烟,平时不大舍得抽,偶尔过个瘾,一个月顶多抽个两包。 不过这会儿,他散的挺爽快: “他口袋里有几个搁子咬人,非给买一条过滤嘴,让我抽抽,说是比烟锅子健康点。” 他大哥李德信,接了一根过去,放在鼻子下问了问,点点头: “沪上来的好烟,香味是好。” 李四叔“啧”了一声,伸出四根指头来: “一包4毛啊,一根摊下来要4分钱,小半斤白面就烧没了,能不香么?” 李德信就着李德勇的洋火,点着了烟,深深吸了一口,又吐出来一口白烟,才问道: “树和又进城去啦?” “嗯,那几只野鸡,人家老板定好的,要给人送去。” 李德信点点头,貌似不经意地说道: “听说他又卖点笋丝出去?玉君说的,她来帮云芳切笋丝来着。” “嗯,说是有个京城的老师,喜欢吃这个,让搞个几斤,切啊煮啊,挺费劲,她就让玉君、玉秀她们来帮把手。” “你大嫂她们几个,也闲着呢,下回有事,你言语一声就行,都是一家人,搭把手的事。” 李德勇笑了: “行啊。” 兄弟两个说到这里,也没话了,一边烟雾袅袅,一边看着大队长、会计他们几个,在那里切肉分肉。 这里肥那里瘦,这里不好吃,那里香,总之扯不完的嘴皮官司。 …… 李树和先去的大河滩。 倒不是去帮忙运鱼,之前说好之后,大山哥就把他媳妇李海霞,喊过来看摊子了。 马文生也把马文军叫过来一起下网、起网。 前两天,大山哥也通过周山河,买到一辆二八大杠,虽然没有李树和这辆新,但也要便宜不少,只要85块。 所以现在他们早上就开摊儿,装满一麻袋,大山哥就负责运到摊市去,马家兄弟俩继续在大河滩下网。 四个人把这一摊儿全撑下来。 李树和自己,这两天都跟着王龙,在村边练准头,还有一些保命的注意点。 枪法倒是大有长进。 只是隔天过来送一回野鸡、老鳖啥的,或者给他们换一个新的鱼窝子。 李树和看了看他们的收获,一个大麻袋,已经差不多要满了。 “这个窝子还可以啊?” 大山哥咧着大嘴,笑呵呵的: “你看的窝子,就没有不好的。这大河滩起鱼的,都说你神了,再有经验的能手,也没你这么火眼金睛的。” 31 起个领先时代的农村小院 李树和也不担心,被人发现“聚兽调禽”之术,乐呵呵道: “没点手艺,怎么收你们四成。” “哈哈,你应该收八成,我跟你姐夫,一人一成就够吃了。” 自从马文军来帮忙,他们这个卖鱼小团伙的收入,又进了一步,基本上每天稳定在300到400之间——他们的摊位,在棉纺厂、农机厂几个家属院,还有好些机关单位宿舍院,也是出了名、挂了号的。 李海霞和马文军,一天拿5块钱。 剩下的还是他们三个,按照四三三比例分,李树和每天能分130、140的样子,存款也早就超过2000块了。 明年起新屋子,是一点问题没有,比他原来想的,要快了不少——主要是这个鱼,他没想到来钱这么快。 “聚兽调禽”之术,在大河滩捕鱼这事儿上,真就手拿把掐。 李树和寻思着,转过年就可以开始准备了,要是赶一赶,从正月后半,到明年春耕,也就是3月份之前,中间还有两个月,应该能把主体结构弄好。 李树和想到这事儿,就说了出来: “姐夫,大山哥,文军哥,你们说,起新屋是转过年好,还是等到明年秋收之后?” 马文生想也不想: “钱要是够了,那指定越快越好,早一天弄好,早一天住进去。” “我就怕冬天,土太硬啊。” “嗨,这马上就要立春了,能有多硬,再说了,咱这里又没有地震,地基不用搞太深。” 大山哥也同意,而且他还有一条: “过完年,大家吃好喝好,干活有精神。秋收都累屁的了,到时候给你省力气,你可要多费心呢。” “啊?” 李树和还真没想到这个,尤其明年包产到户,大家干的更卖力,想要找人,还真就有困难。 他看着这两个哥: “你俩想这么细,是不是也要起新屋啊?” 大山哥和马文生,现在每天也有上百块收入,离过年还有两个多礼拜,生意只会越来越好,毛估一估,也能挣个2000块。 这么大一笔收入,当然也考虑过怎么用。 特别是马文生,有了这2000块,明年他肯定要起新屋了,用不着再跟爹娘一个院子,到时候独门独户过日子,不知道省多少心。 马文生家就他一个儿子,起新屋没有那么迫切,但他家屋子也有点年头了,想自己起一个,也很正常。 三个人挤在一块,说了好一阵。 李树和也打定了主意,年后就起新屋,回头就得去找宅基地,新屋样子也不用想,上辈子他的新屋样式就挺好,是专门找人设计的,可惜没享用几年,就出车祸重生了。 30年后的设计,绝对领先不止一步。 要是一切顺利,差不多明年夏天,收油菜籽的时候,他就能搬进自己的屋子了。 李树和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动力,跺了跺发麻的脚: “行,先这么着吧。” 李树和把他们留好的鳜鱼、鲤子放进竹筐,把他姐夫带来的5斤炭烘笋丝,也收到一起。 最后才从里面掏了三个猪脚出来: “昨天上山打了两个野猪,肉要卖给周老板,这猪脚,你们拿一个回去炖吧。” 马文军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他看着往三斤去的大猪脚,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可以熏起来,留着吃啊。” 李树和摆摆手: “家里还有呢,拿回去吃吧,冰天雪地的,马大哥你也辛苦了。 我就先走了,后天再来给你们换地方。” 马文军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大河滩尽头,有点羡慕,也有点敬畏: “文生,你这个小舅子,是个能人啊。” “那肯定了。” “你看他那车上,野猪肉得有一百多斤,野鸡也有七八只,这要都卖了,不又是2、300块? 加上咱这鱼,哦,还有老鳖,他一天不得挣个小500?” 一个月,挣到一个万元户? 马文生失笑: “哪有那么多,野猪又不是天天要的,野鸡也是隔天。” “那也不老少了,光野鸡,隔天挣个50,一个月也得七八百,啧啧。” 大山哥听他搁那算钱,摇摇头: “文军哥,别眼红了,赶紧干活吧,树和挣得多,不也拉拔我们了吗?还不知足啊?” “知足知足,能不知足吗?” 马文军倒不是假的。 虽然来之前,他媳妇让他好好学,到时候自己个儿单干,但这么几天下来,他也明白了,没有李树和指定地方,就他那三脚猫下网本事,能不饿死就算好的了。 甭说他,就是马文山、马文生两个,也是一样的。 全靠李树和,手指头那么一指,他们才能有钱赚。 他现在一天5块,看着远远不如李树和他们三个,但是放到外面去一说,简直是求也求不来的好活。 要知道,那些去给人盖房子扛砖头的,累的两腿发软,一天也就1块钱! 马文军已经打定主意安分守己。 甚至他还有点小心思,准备讨好李树和,再有下一桩好活,也能捞个分成合伙的地位,跟他二弟一样,那可就赚飞了。 …… 山河小酒馆,周山河带着几个来投奔他的徒弟,正忙得热火朝天,不过看李树和来,他还是能抽出功夫来。 “二哥现在有他们帮忙,可以轻松点了。” 周山河摇摇头: “不看着不行,有些嘴刁的,还得我自己上。” 李树和一笑,指了指搬进来的竹框子: “两个猪,都是半大的,拢共160斤净肉,都给你拿来了,猪肚也在。 剩下就是七个野鸡,还有20斤炭烘笋丝,给你分成一个5斤,一个15斤,二哥把5斤的,直接给那个老师就行。” 周山河点点头。 快过年了,他这里招待多,野猪肉也打出名声去了,一百来斤算不上什么,说不定还撑不到年节。 “野鸡你下回多搞几只,最近用的多,好些来问的,都没有了。你嫂子还想去摊市上找一找,结果没找着能稳定供应的。 她这回算是服你了。” 李树和也是笑了。 能套着野鸡的,山南市这一块,指定是不少的,但能放话固定供应的,在养殖野鸡出来之前,还真就没有。 32 研究猪的赵专家 说着话,外头有人招呼周山河,他让李树和,在炉子边先烘烘身子,就赶紧出去招呼客人。 不过没一会儿,李树和就听见他喊自己,奇怪地跟出去,就见着周山河面前,站了个五六十岁,斯斯文文的人。 周山河见他过来,笑着给他介绍: “这就是要你家笋丝的赵专家,京城科学院的大教授,在咱这边畜牧站待了好些年,现在要回京城了,往后就是京城的大人物。” 李树和赶紧打招呼。 两辈子加一块,他也不认识这么有学问的大教授。 赵云开摆摆手: “你听周老板胡说,啥大教授,就是个没什么用的教书匠。” 他又跟李树和握了握手: “你们这的冬笋是珍品,鲜的好,干的也好,就是价钱不高,没人往外运。 我去了京城,以后怕是吃不上鲜笋了,只好买点笋丝带上,到时候也可以解解馋。” “赵教授,你要是不介意,就留个地址,回头每年冬笋下来,我给你邮去就行了,反正往北边邮,冬笋这东西,也不容易坏。” 能有机会跟京城的科学院教授联络上,几个冬笋跟邮费,算得了什么。 李树和可是知道这些大专家的分量,有时候他们一句话,就能左右一种土货的行情——说不健康,人就卖不出去,说养生,价格就暴涨。 厉害的很。 赵云开没想到李树和这么热情,还真是心动了。 周山河见他们聊得开心,索性就找了个小包厢,三个人泡了一壶茶,坐下来好好聊了一阵。 他也是爱交朋友的,更爱和赵云开这种有知识的人聊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收获。 李树和挺好奇: “赵专家是研究啥的?” 赵云开吹了吹茶叶,眯了一口热茶,就乐呵呵道: “研究猪的。” 他平时下乡,就怎么介绍自己。 一个研究猪的科技工作者。 李树和没想到,赵云开的研究领域,这么接地气: “那你是搞我们国家自己的养殖猪品种,还是保护研究我们本土猪品种的啊?” 赵云开“哎呦”一声。 他是真没想到,会在这个野味小饭馆,听到这么一个问题。 别看李树和只是说了一句话,但他直接点出了猪种质研究最大的两个重点方向。 一个就是,培养出能够跟外国长白猪媲美的自有品种,进口替代,节省外汇,这是世界难题,再过30年也攻克不了。 第二个就是保护本土猪的遗传资源,因为随着养大白猪的越来越多,很多养殖时间更长,长肉更慢的本土猪,都要消失掉了。 赵云开原来只是抱着和本地人聊聊天的想法,现在却有点刮目相看的感觉: “没想到,李同志你还懂这个,提的问题一针见血。 你说的这两个工作,都很重要,我们科学院畜牧所都有人在负责的,特别是后一个,本土猪的种质保护,对我们山南市有很大意义啊。” 李树和心里一下子涌出好多想法,他没想到会这么巧合。 整个山南市,除了他,可能没有人知道,30几年后,山南黑猪,会是一个在全国都响当当的品牌。 京城沪上的高级超市里,常有山南黑猪售卖,价格是寻常大白猪的两倍还有得多。 虽然觉得1980年这个时间,讨论黑猪肉,稍微有点早,但李树和也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赵专家,你要是没找着合适的,我倒是知道一个本地黑猪品种,味道那是不用说的,鲜美的很。 要不我来弄一头,请赵专家,还有周二哥上门做客,好好试试味道,也感谢二哥,对我这么照顾。” 李树和拉上周山河,自然因为他想把黑猪肉卖给山河饭馆。 周山河虽然不懂这猪那猪,但是他对做生意,有一种天生的才能。 李树和一说,他就明白话里头的意思。 猪的味道再好,它没人买的起,没人愿意买,那也是白忙活一场。 周山河看向赵云开——这可是科学院的大专家,要是他真的认可李树和说的那种本土黑猪,到时候他联系个报纸——“京城科学院大专家,大力称赞山南黑猪味道好”。 名气可不就起来了? 那人家别的地方那些个名特产,不也是这么吹出来的么。 周山河的饭馆,主打就是山南野味特产,山南黑猪果然味道好,名气大,可不就是一块从天而降的金字招牌? 周山河一下子热情起来: “赵老哥,咋样?要是时间赶得及,不如就去吃吃看?我兄弟别的不说,寻摸好东西的本事,那是靠得住的。” 赵云开也没犹豫,李树和的见识谈吐,不像个山民,让他有点好奇: “那要是不打扰,我就麻烦李同志一回。” 李树和赶紧摆手: “不麻烦,赵专家这么大的科学家,能上门做客,那指定是蓬荜生辉,我家里还有两个弟妹,明年也要回学校上学了,也让他们看看学问人的气派。” 这话还不是说假,李树和两辈子,都挺尊重有大文化的人,赵云开如何,他虽然还不太了解,但是科学院的名头,可是响当当。 “这样,赵专家,不能多耽误你,就明天吧,明天中午,我在家摆置一桌,再来接你跟周二哥。” “树和你不用来接,上河大队,我是知道路的,到时候你在村口迎一下赵老哥就是。” 三个人,就这么说定。 李树和也不敢耽搁,幸好大山哥有了自行车之后,也用不着他每天运鱼了。 从城里出来后,李树和根据上一世的记忆,找到了路,就开始蒙头骑,大路转小路,有时候还得下来推一推爬个坡、过个坎,一直花了接近三个小时,才气喘吁吁地找到地方。 东阳坑村。 整个村子建在山坡上,到处都是黑黢黢的木头房子,砖瓦房极少,比上河大队穷。 李树和见过的东阳坑村,可比现在气派多了,在山南黑猪发展起来以后,这里建了个种源基地,又修补了一些老房子,路也好走了,好多人都跑来参观游玩。 李树和推着自行车进村,很快就遇上人打问: “你是喇个呐?找谁家?” “我找钱福海家。” 背着手的老头,上下看了一趟李树和,带着簇新的棉帽子、棉手套,穿着干净的袄子,还推着一辆七八成新的自行车,车把手上挂了两个油纸包。 长得也是眉清目秀,有棱有角。 怎么看不像个坏人。 “你沿着这条道上去一直走,面前种了一棵老大的山茶花的,就是了。” 李树和散了根烟,谢了一声,才推着自行车上去找人。 33 找到了,山南黑猪! 钱福海,就是最早提供黑猪种源的那个东阳坑村民,家里面祖祖辈辈都养这种猪。 等到东阳坑村,被归入三里河大队,这种黑猪,因为抗病性比较强,而且不咋挑食,“旱涝保收”,就一直养了下来。 钱福海是个寡户,爹娘没了,自己打了一辈子光棍,就有个行三的弟弟养大了,算是一门亲戚。 原来是他爹负责养猪,他爹走了之后,队里就让他接了这个活儿。 等到包产到户,东阳坑大部分人家,也就去养了大白猪,继续养黑猪的,也只剩下固执的光棍钱福海了。 李树和还记得他来游玩的时候,听到七十多岁的钱福海,精神矍铄地跟游客们介绍: “从我爷开始就养这个猪,他说味儿正,祖祖辈辈都吃这个味儿,那大白猪腥臊的吃不习惯。 所以就算后来村里人都养大白猪,我们家还是养这个,虽然不咋划算,但吃惯了嘛,就坚持养了下来。 没想到,后来就被他们搞新品种的找到了,现在还成了好东西了。” 不过这会儿,钱福海是个四十出头的壮年人。 李树和走到钱家跟前的时候,钱福海正好在门口修板凳,板凳腿儿掉了,他斜斜的,敲了个钉子进去。 “福海大哥?” 钱福海干干瘦瘦的,挺黑,听到声音,一抬头,是个不认识的年轻小子。 “你,谁啊?” “我是青山公社,上河大队的,我爹叫李德勇,是个竹匠,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东阳村离上河大队已经不远了,李德勇没来过。 但是上河大队,钱福海却是听过的。 “上河的啊,你找我,有事?” 李树和也不扭捏耽搁,就直说了,自己是帮饭店找食材的,听人讲他养了一种黑猪,味道挺好,想买一头试试。 钱福海没料到这个,太意外了: “买猪?那,那你什么价啊?” “毛猪我给你8毛,能行不?” 按照现在大白毛猪的价格,差不多5毛出头,8毛算是个很不错的价格了。 这种黑猪,要养一两年时间,养成了也就是100斤出头,虽说钱福海开了不少荒地,种玉米红薯,省了不少稻糠钱,但还是费劲的很。 说是8毛,不一定比得上养大白猪。 不过钱福海已经很满意了,他又瞅了李树和几眼: “那可不能赊账啊。” 李树和一乐: “头回跟大哥做买卖,哪能赊账啊,一手交钱,一手拿猪。” 钱福海这才点点头: “那我先去问过队长,回头就给你抓了称?” “行!” 钱福海一个人抓不赢,直接带了三里河大队的肖队长来,再加上他弟弟,钱家三叔。 三个人钻进圈里,把一头活蹦乱跳的大黑猪抓住,捆住脚,就给上了称。 果然连毛带粪,只有106斤。 李树和从腰兜里,点了84块8出来,交给肖队长。 肖队长可比钱福海热情多了,这种黑猪长得慢,还想再养养的,要不然过年都得宰了分肉——没想到今天能卖着高价。 “树和兄弟,你这个猪,以后还要不要的?” “那得看买肉的人了,人吃得好,以后肯定还得要,不过这肉贵不少,估计销的没那么快。” “是是是,唉,这猪吃得多长得慢,要不是福海儿一定要养,咱队里也早就没了。” 李树和买到猪,也不耽搁,咬住牙齿,又花了三个多钟头,骑回上河大队,腿肚子都打转转了。 因为明天就要待客,他挺不好意思地去喊了王龙帮忙,再加上王大成,还有他们父子两个,点着灯把黑猪给宰了。 “你咋又弄了头猪?这不是野猪吧?” 大龙哥一边夸夸地动刀子,一边疑惑。 “不是野猪,山里人养的一种土猪。” 李树和大概说了一下,明天要招待客人的事情: “到时候大龙哥和大成叔,也来吃饭,帮我陪陪客。” 王龙和王大成,一听是城里的饭馆大老板,还有京城的大教授,也觉得挺有面子,推了两句就应下了。 王大成还跟李德勇说呢: “树和现在真是有本事了,来往的都是大人物。” 第二天,林云芳没去挖笋,而是找雪花婆、李秀清一起,三个人跟做席面似的,一大早就开始忙。 等到周山河、赵云开进村的时候,她们已经准备好了十来个菜。 主要都是土猪做的。 从最基本的红烧肉、溜肉片,到猪血汤、炖猪蹄,红烧大肠,青蒜炒猪肝,猪心冬瓜汤……满满登登一大桌。 李淑梅,后面跟着李树平,两个小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他们也算是吃了不少肉,但今天这种场面,还是头一回见到,全是好菜、肉菜。 林云芳嫌他俩碍事,绊手绊脚的,就轰他们走: “去看看你哥接到人没有。” 李树平眼睛一亮,接到人,不就开始开吃了嘛,他也不管姐姐了,撒开脚丫就朝着村口疯跑。 李树和已经接着人了。 周山河和赵云开,也是一个人骑了一辆自行车,见到李树和,一甩腿下来,扶着车走。 “到你们上河村的路,还可以啊,挺平整的。” “嗯,不然我隔一天去城里,也困难的。” 李树和把两人引到家里,让半路碰到的李树平,去喊王龙跟王大成来吃饭。 李树平叹了一口气,只好又撒腿去滩场子喊人。 赵云开来了山南,在农村待了三四年,就被调到畜牧站工作,平时下村子也挺多,给猪、牛看个病啥的。 一看着雪花婆家的屋子,他就挺惊讶: “小李同志,你们家条件挺好啊,先富起来啦。” 李树和给他上茶,听到这话,“嗨”了一声: “租的。” “啊?” “就今年,我爹跟我爷分家之后呢,得了一个土坯房老屋,到处漏风,墙都裂了。 当时又马上要入冬,根本就住不了。 我那会儿开始捞鱼,卖了点钱,就跟这一家商谈了一下,租她两间屋子,住到咱自己起新屋为止。 也就是这两三个月的事。” 赵云开也不是不出门的秀才,对农村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心里都有数,只是李德勇就在跟前,他也不好说什么。 倒是周山河,知道李树和这段时间卖鱼、弄野味啥的,挣得不老少,手里的钱,就算不够起新屋,也差的不多了: “新屋啥时候起,要是钱不凑手,我先给你支一点?” “不用不用,差不多了,过了正月十五就动工,想着入夏的时候,就能进屋,到时候再请二哥来吃酒。” 王龙一进来,就听见这话。 都说李树和能挣钱,但没想到,这算算才两三个月,就攒够起新屋子的钱了? 一个新屋子,总得要个2000块吧。 李树和看人都来了,赶紧给周山河介绍: “二哥,我大成叔和大龙哥,你那野猪肉,都是他们俩打的,我是不会开枪的。” “树和现在枪法也不错了,过不几天,就能自己打着猪了。” 周山河散了根烟,就聊起上山打野猪的事。 34 分地啦,迎来致富新时代 林云芳那边,已经开始上菜,今天虽然人不咋多,但还是借了个大圆桌摆上。 肉菜流水一样端上来。 “二哥,赵专家,你们先吃,尝尝我们这个山南土猪的味道,看看跟别的猪,有啥区别不? 你们见多识广,给我们也讲讲。” 一个猪的品质好坏,有很多标准,当然不能根据好不好吃来判断,毕竟手艺有高低。 但赵云开这种经验丰富的专家,他一块肉入口,什么肌肉、脂肪、香味……等等,也能吃个七七八八出来。 李树和一家子,还有周山河,都在瞅着他。 赵云开尝了几个菜,放下筷子,才点点头: “不错,这个品种味道好,肌纤维脂肪含量比较高,嗯,意思就是瘦的肉里面,油也大,这样口感就不柴,香。” 周山河听他这么说,作为一个厨子,也是好奇心冒起来,筷子直接朝着红烧肉去了。 大肉进嘴,他心就放下一大半。 林云芳的手艺还是一般,不过即便如此,这个肉的口感,也让他比较满意,完全可以用在自己饭馆里,跟劲道的野猪肉放在一起,能满足更多人的口味。 李树和见到两人的反应,也有底了:: “都吃,都吃。” 这一顿饭,吃的是油乎乎、美滋滋。 李淑梅大姑娘了,还克制着,李树平真是吃的满嘴流油,袖口全是油渍,被林云芳狠拍了两下。 今天这个大圆桌,倒是让林云芳他们几个女的,也上了席面——不然平时,她们是不肯上桌的。都要等到男人喝完酒,她们再端一碗饭,夹了菜吃完了事。 赵云开确实是个爽快的人。 吃完饭,大家坐下来喝茶的时候,他就跟李树和明说了: “这个土猪品种,确实不错,但要是直接养殖,估计是划不来,吃得多,长得少,成本高,效益低。 你卖给周老板,可以卖二块,比养长白猪还有赚头。 但周老板一个饭馆,能消耗多少呢? 一天算它100斤,也不过撑起一个300头猪的养殖场,没什么大的搞头。 其它地方,还有什么人吃得起? 所以还是得和其它品种杂交,培育出既保留山南土猪口感、抗病性等优点,又兼具其它猪长得快,周期短的新品种来,要是果真能做到,这个猪,就能成为你们的金猪、摇钱猪了。 不过我是不做新品种,就帮不上太多忙。” 李树和也不扭捏,干脆说道: “赵专家,是这个理,但咱自己肯定做不成这个事。 能不能请赵专家帮帮忙,给牵个线,看看你们科学院,有没有感兴趣的,能来咱这做个研究。” 赵云开肯来上河大队一趟,自然也是愿意帮忙的,听到李树和的话,就应了下来: “等我回去之后,帮你打问一下,到时候有信儿了,我就给周老板那里打电话。 我估计是没啥问题,你们这个猪种,确实有潜力。” 李树和听到这句话,算是定下约定,心里也满意了。 送周二哥和赵专家出门的时候,李树和好说歹说留了个地址下来——反正他说赵云开要是不给地址,他就直接把冬笋寄到科学院畜牧所去。 赵云开也是没辙,只好留了家里的地址,还千叮咛万嘱咐,家里人口少,不要寄太多。 周山河上车的时候,也嘱咐李树和,明天送野鸡的时候,给带二十斤这个黑猪肉去。 他就按照2块钱一斤,给他算。 毛猪8毛,净肉2块,按照6成出肉率,100斤的猪,他能挣个40块的毛利润和一堆零碎肉。 价格上还是相当可以。 …… 送走客人,洗刷了锅碗瓢盆,林云芳给李树和倒了碗热茶,他刚才陪着喝了点酒,脸上发红。 李树和接过来,又问起林云芳: “娘,要是让你养这个黑猪,你愿不愿意?” 还记得,李家从老屋搬到雪花婆家的时候,李树和说明年要拿土坯老屋养猪养鸡的事情。 当时林云芳还挺忐忑的,怕“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但是经过这几个月,她也是更信任儿子了: “你要养,那就养嘛。” “咱合伙啊,你负责养,我负责出本钱,然后卖,三八分成,责任共担,咋样?” 林云芳瞪了他一眼: “你现在都是生意经,跟你亲娘还合起伙来了?你要是干,娘给你养就是了,我还能要你的钱?” “你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上面有大,下面有小,你不攒点钱,回头可没人孝敬你。” 林云芳听他越讲越离谱,狠狠拍了他一下。 李树和也就不多说了,打定主意,到时候给他娘发工资得了,人有了收入,底气不一样。 说完养猪的事,李树和跟李德勇,又说起新屋的事情,他把昨天商量的话,都说了,又大概讲了自己的想法: “咱建一个合院,面向大路,是三间正房,堂屋和左右两间,然后正房两边,各起一大一小两间,一边做我的屋子,一边做灶房、洗澡间和厕所。 右边这块,我们起个平顶的仓房,里面拿来放农具、杂物啥的,上面可以晒秋。 左边的,就围起院墙,拿来种点葱,种点辣椒啥的。 其余地方,都拿青石板铺上,下雨也不会弄得稀烂。” 李树和原本想弄个冲水的厕所,但大队还没自来水呢,连自己从山里引的都没有,只好暂时放下,等之后再弄了。 两个仓房也是,等以后买了车,敲了外墙,就可以直接改成车库。 李德勇被他说的吓了一跳。 这可不是小打小闹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式儿的院子,听上去比城里的楼房还要漂亮。 但是这么一来,那得花多少钱: “按你说的,光是院里的青石板,就要不少钱了,那东西可不便宜。 你还要支个平顶一楼,那水泥钢筋也要用好的,量也大。 毛估估,四五千块钱打不住,你的钱够啊?” 李树和自然也是算过的。 他现在手上就有2600多,到过年还有两个礼拜,按照现在的样子,还能赚个1800左右,之后肯定差一点,但每天大几十块,还是没问题的。 剩下的野鸡、猪肉、老鳖,都会进钱。 建房的钱,肯定是够。 李树和怎么想的呢,别说这辈子,他有了个“聚兽调禽”的法术,就是上辈子,他宁可一个人在老家待着,也没有去闺女家的想法。 人离乡贱! 所以这房子建起来,往后几十年,他都要住在这个屋里头的。 这个钱,就不能省。 “差不多吧,一边建一边赚,人一辈子就建这么一个屋,往好了弄,也是应该的。” 道理是对。 李德勇这种老辈子人,根本想不到往后几十年,农家子蒙头想要在城里站稳脚跟的痛苦。 但是老二儿子的大手笔,还是让他惊住。 上河大队几百个社员,谁敢说一年就能挣够一个新屋的,真是改革开放新时代,他都快看不懂了。 李德勇也终于接受,李树和现在比他更有本事了: “你的屋,要怎么建,你说了都算。 大路边上的宅基地多得很,回头我去找支书划一块,我们要8分地,可能要补点钱。” 这年头,大家都喜欢在大队中心建屋,人多热闹,又安全。大路边上的小偷小摸多,,没几户人家愿意要。 李家要一块大点的宅基地,只要愿意补钱,肯定是没问题。李树和记得,他们这种五口之家,最大是能要4分地,然后每多出1分地,要给土地占用费60块钱。 8分地,接近500个平方,其中一半,等于要补240块。 虽然上河大队上一辈子几十年也没等到拆迁、开发啥的,但能花二百多,就拥有一个三四百平的院子,也是再合算不过了。 说完这两件事,李树和感觉家里的气氛都变了,不管是林云芳,还是李德勇,也包括他自己,忙起来都有了目标,有了动力。 就连两个小的,都勤快起来。 李德勇找支书划宅基地的事,在村子里肯定瞒不了人,除了王龙、王大成这两个早就知道的,其他人可是震惊得很。 当初李德勇被分出来,那不是净身出户,也差不多了。 这才过了多久,就能起新屋啦? 这个时间的上河大队,社员们可是闲的很,腊八的时候,已经打扫完了,过年要做的果子、炸豆腐什么的,又还早。 大家聚在滩场子大树底下,嘴里全是李家的故事。 从老李分家,到李德勇大儿子在西疆种上百亩地,再到李树和发了财,认识很多大人物,最后就是这一次要起个大大的新屋。 “德勇找队里划了8分地出来,就在雪花婆家旁边,光占用费就要给队里交240块,分下来一户也能有一块钱了。” 这倒是个小惊喜。 这种占地费,也算是集体的收入,不用上交,到年终的时候,也可以拿出来分。 所以大家虽然眼红,但并不反对,反正都是大路边,没人要的空地。 “那块地有8分?顶天了5、6分吧?” “嗨,还有后面那片小林子,到时候挖平嘛。” “那可费人工,得多花钱呢。” “他家李树和多能赚啊,听说捞鱼一天能挣好几十块,这都一两个月了,你想想得有多少了? 要不怎么有钱起新屋?” “啧啧。老李两口子,估计是没想到这一天哦。” 老李头和李老奶,包括李树和的叔伯们,听得刺耳的很,这种“革命座谈会”,他们原来也挺爱从参加的,尤其李大嫂,是个主力选手。 现在也不来了,就蒙在家里生气。 李大嫂一直悄悄关注着李树和家,他捞鱼、套野鸡、卖山货、卖野猪肉,这些她羡慕,但其实感受没那么深刻。 反而是林云芳卖了冬笋,还有炭烘笋丝,给了她巨大冲击。 都是李家的媳妇,她还是长子长媳,咱就被老二家的比下去了。 “他李树和,带挈淑兰家的,也就算了,说到底是亲姐夫。可是他宁可找马文生他大哥、他堂哥,都不愿意带树明、树华干,这可是亲堂哥。 他还是不是李家人? 德勇也是一句话不说,哼,林云芳现在都能自己挣上钱了,那个笋丝干,搞了十几二十斤,一斤起码要卖一块钱,那就是20块啊!” 老李头也不说不给提老二家的话了。 拦不住啊。 老三李德智,倒是更羡慕新屋的事情,8分地的大院啊。 “哎你们说,李树和那娃子,到底挣了多少钱啊?8分地的院,怎么不得个3、4000块才拿得下? 上回城里的大老板上门来,估计是带他发了不少财,我们李家,说不定要出万元户了。” 万元户还是个新提法,报纸和广播里,有时候会说,李德智还没见过。 李三媳妇,倒是别出想法: “树和能挣钱,又有了大院新屋,自行车也骑上了,人材也好,又高又标致,你们说,我把我娘家大哥的闺女,介绍给他,云芳能同意不?” 以前能同意,现在不得了。 因为她这个外甥女,就是李树和上一世的媳妇,也是她给介绍的,对方图李树和长得好,就答应了,李树和上一世这个年纪,还没什么出息,也就同意了。 这么着,凑活过了一辈子。 李三叔想了想,倒觉得合适,差两岁,他外甥女长得也还行,做饭洗衣,都是一把好手。 “你去找云芳问问呢?说不定还真能成。” “是哈?” 这纯纯是曲线救国了,李树和对老李家没啥感情,但是媳妇娘家小姑、小姑父,表弟妹啥的,不得照顾点? 老两口、李德信两口子,还有李德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公母俩算计。 居然还都觉得,要真能成,也不错啊。 老李头敲了敲烟锅子,李老奶拍拍纳到一半的鞋底儿,就都当没听见。 …… 李家的故事再好听,那也不切身。 随着一个石破天惊的大消息,从大队喇叭,支书的嘴里传出来,上河大队的村民,全都顾不上说三道四了。 要分地了!! 上河大队要分地了。 分完地之后,上河大队还要改名叫上河村,青山公社也要改成青山乡——从此之后,包揽一切的公社,就要走进历史的尘埃。 35 黑猪肉好评如潮,意外惊喜 林云芳看上去不在意,但其实耳朵竖的也老高了。一边听,一边嘴里喃喃自语: “抓阄分啊?” 上河大队的地,大致上能分成两种。 一种就是“水稻田”,沿着流进漳河的小支流分布,大概有600亩出头,摊下来一个人头是一亩多一点点。 夏天种水稻,冬天种小麦,大约能收个400斤稻谷和200来斤小麦,交完公粮之后,基本上还够吃。 不过要是家里要用钱,卖掉一部分细粮的话,就像老李家一样,那就只能靠旱地的玉米、豆子掺和了。 这就是第二种地,旱地、坡地。 这种地大队里相对多一些,一部分大队开荒出来的,甚至之前都没算。包括各户的一点自留地,也是这一类。 摊下来,人头上总有个两三亩干地。 不过相对于水稻田,旱地的质量就参差不齐,有的远有的近,有的浇水方便,有的全靠自己挑。 大队里想要分的多公平,也是做不到的。 李树和其实不大在意,他重生一回,再没有野心,也不至于要靠几亩地生活——他其实也打定主意了,要是分的太远,就找人换一块近一点的,哪怕地差点,至少不用赶远路。 至于山脚下的水稻田,他打算租给别人种,到时候收成了,一亩地给个百来斤米面,也就差不多了。 家里面就这几口子,到时候山南土猪养起来,别说林云芳,就是李德勇,也是没什么空闲的,还得招人呢说不准。 这话他先不跟爹娘说,对他们来讲,冲击力可能比租房子,还要大得多。 等到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李树和再提,就好办多了。 扒完一碗干饭,李树和噎的很,又灌了半碗茶,才顺下去: “娘你打听着呗,到时候咋分的,咱就顺大流。” “成,你这就进城去?” “啊。” 李树和今天要给周山河送20斤土猪肉,5只野鸡,还有鱼,得赶上人家晚饭那一拨高峰期。 他现在这条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先去大河滩找到大山哥、姐夫他们仨,挑出10条大小均匀的鳜鱼,再条5条草鱼,5条鲫鱼,如果有老鳖也带上。 今天没有,他也没时间去钓,就算了。 然后顺路运一麻袋鱼,送到大山媳妇李海霞看着的鱼摊儿上。 离过年已经没有几天了,工人干部,虽然还上着班,但早退一会儿采办年货,也是理所当然的。 李海霞看他自行车过来,都松了一口气: “快卖没了,我就说马文山那死鬼,怎么还不来。” 李树和一边卸货,一边笑: “这我可不知道,说不定死鬼在外面有人了,才不来的吧。” 李海霞大笑着拍了一下他胳膊: “咋,想人了?要不要嫂子给你介绍一个?啥样的嫂子手上都有,连工人都有。” 她确实是个很会来事的女人,在城里摆了一阵摊,认识了不少周边的居民。 就是这话,说的跟老鸨子似的。 “现在改革开放,咱村里都要分地了,嫂子去开个婚姻介绍所吧,两头吃,保准喜钱拿到手软。 我的话,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李树和脚一用力,就窜出去了。 “我就看你找个什么样的天仙。” 李海霞还在后面喊呢,惹的摊前几个老娘们,笑的嘎嘎的,跟女流氓似的。 一个大婶,刚才就一直看李树和: “海霞,这是你啥人啊?” 李海霞还没说话,旁边的老客户就帮她回答了: “陈婶儿,那是她老板。” 陈婶子没料到,惊了: “老板?这么年轻的老板,他看着也就是20啷当岁吧?” “那可不,最早他就是一个人,也没有自行车,就背个麻袋,在摊市上卖鱼,那可早呢,大河滩还没上鱼,我就买过。 后来找了海霞他男人合伙,再后来就是海霞来摆摊了。 这小伙可厉害了,不仅卖鱼,还套得着野鸡,平时也卖点冬笋、菜干啥的。” 李海霞把鱼分门别类摆好了,才抬头说道: “咋,陈婶,看上我树和兄弟了? 你别看他是个农民,但人家马上要起新屋了,8分地的大院,堂屋高高的,挑四米多,院子里青石板铺地,厕所都是单间的,跟洗澡房一边一半。 到时候给媳妇买个自行车,离城里也就是一个小时不到的车程,不一定比嫁到城里的远呢。” 陈婶儿呵呵几下,不肯多说了,蹲下去开始挑鱼。 …… 李树和不知道,有人在操心他的终身大事。 周山河的饭馆没有换地方,但是扩大了,他把旁边的几间屋子也一起租下来,打通之后,又多了十来张桌子。 后厨也是越来越壮大。 当初在国营厂带的徒弟,都让他挖来了,甚至还有师兄师弟啥的,他自己倒是闲下来一点。 李树和把东西交给后厨。 “我这菜单都给你打出去了,你嫂子还说,要是不来,咱就砸摊儿了。” “那哪儿能。” “就是,咱做生意的,一口唾沫一个钉子,信字打头,诚字得始终搁在心上。” 周山河说这话,李树和信。 毕竟上辈子几十年,他就是这么干的,也是李树和的榜样和标杆。 李树和这一次没有急着走,而是等着开始上客,特别是点了黑猪肉的客人。 这才1980年初,已经有不少夹着包、穿着西服的人,进了山河小饭馆了。 倒是一些明显看着是干部的人,还穿着蓝色、灰色的劳动布做的干部服。 周山河知道他想看什么。 送客人的时候,还特意问给他听: “黄老板,这会给你推荐的黑猪肉东坡肉,味道怎么样? 这都是深山老林里的人家养的,平时都是围起一大块林子半散养,大部分时候,都在林子里拱药材吃,喂得也都是粮食,比野味油大,又没有家猪的味道。” 黄老板带着一口海边的口音,吃的挺满意: “周老板这里都是好味啦,以前就是猪肉差一点,野猪肉吃一回两回还行,太费牙啦。 现在有了这个黑猪肉,一桌都是好菜呀。”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黄老板吃得开心,一定要常来。” 黄老板挥了挥自己的夹包: “哪一回来山南,不照顾你的生意啊。” 李树和听得清楚,对黑猪肉的信心也更足了。只要山河饭馆这里能打出名声,至少能撑得起他自己养一个猪群,熬到大家开始追求品质猪肉的时候。 山南黑猪的前景,也就彻底打开了。 周山河一连问了好几个客人,听到的回应,也让李树和彻底放下了心。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事,周山河问完一桌客人,还把他拉了出去,介绍道: “孙老板,这个小李兄弟,李树和,就是帮我在大山里寻摸食材的。 你不是来收石耳、竹荪的吗? 说不定我兄弟,能给你收一点啊。” 孙老板的口音,一听就是粤省人,说普通话还比较困难,有时候还要旁边的小美女,帮着解释两句。 李树和赶紧跟孙老板握手。 这个孙老板,用一种生意人的眼光,审视了李树和一遍,也不知道他有了什么结论,最后点点头: “李兄弟年轻有为啊。” “嗨,就是帮着跑跑腿,挣个差价啥的,都是辛苦钱,跟孙先生这种大老板,没法比。” 可能是“孙先生”这个称呼,让孙庆春觉得,李树和跟其他山民有一点不一样,比较“文明”。 他留了个地址: “既然周老板介绍你,那我也愿意合作一下试试看啦。你要是收到石耳、竹荪这两样干货,当然,品质也要合格。 我这个货物,都是出口到香江的哦,很严格的。 要是不合格的东西,我不要,你可就自己承担损失了,这个提前跟你说好哦。” 李树和上一世作为一个土货贩子,遇到过各种各样要求的老板,这都是小问题,关键是付钱干不干脆。 孙庆春倒也直接: “石耳我一斤给你算180,竹荪450,只要好的,有多少要多少,现钱结算。” 这两个价格,听着挺吓人的。 但其实也还好,石耳这东西长在悬崖峭壁上,很难采,而且不如养殖木耳那么厚实,薄薄的,不上称。 一些山民采一个石耳季,能有个半斤合格干货,就算不错。 平时顺带手采的,都是论一钱两钱的,轻飘飘的,很多人根本不爱采这个。 竹荪的价格高,主要是因为,现在还没有养殖竹荪,全靠野生的,野生竹荪个头小,柄细,一斤得要四五百朵。 为了采到一斤竹荪,连找带采,要跑的竹林海了去,脚都要跑断。 孙老板收去出口,不说外汇的珍贵,只算利润,也肯定是极为可观的。 不过那是人家的本事,李树和也不眼红。 “孙老板放心,我们收货的,倒一个手,指定是按照要求来的,到时候你验货就行。” “李兄弟干脆,那我就等你送货来了。” 李树和跟周山河,目送孙老板离开,吐出一口气: “谢谢二哥了。” “嗨,这种价格的食材,我这里用得还是少,他搞出口的,听说香江竹荪一两百美元一斤,啧啧。 你反正天天都在山里赚,要是遇上了就收一点,倒一手,一斤挣个几十不难,也是笔收入。 哦对了,这个黑猪肉,你得给我供上。” 李树和“嘶”的一声: “这个猪,是山里一个社员小组养的,数量不多。 二哥你还是跟野猪混着卖吧,不过明年一开春,不管赵专家能不能给咱找着人,我都打算养起来了。” 周山河也懂这个道理,他想了想: “那就过年这一阵,你隔天给我供一头,到正月十五为止,差不多就是10到15头猪,应该没问题吧? 野猪还是等我信儿,上回那一百来斤还没用完。” “那肯定没问题。” 周山河一拍手: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个山南黑猪的反响,比我想的还要好,我是打算把它当成一个招牌的。 和啊,你先藏一藏,别让人太早发现了。” “我懂,二哥放心,这个猪只有那一个地方养的有,回头等我们自己的养大,别人想学也学不会了。” 周山河拍了拍他的肩膀头子,有点感慨。 从一开始,李树和主动找上门来,想要给他供野鸡、供鱼,再到今天,他俩订立“攻守同盟”,其实也没过去多久。 这里头的原因很多。 第一个当然是,两人都靠得住,值得信任。 第二个也是,随着药材商人来的更多,个体饭馆也一个一个开起来了。 周山河比以往,更需要李树和提供的优质食材。 山南黑猪是一个“催化剂”,叫两个人之间合作的天平,慢慢移动到正中来,变得越来越平等。 今天他主动给李树和介绍孙庆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想要让两人的利益捆绑的越来越紧。 …… 李树和再到东阳坑村的时候,村口的大爷,一眼就认出来了。 “找钱福海买猪的贩子。” “啊?哈哈,是我。” 36 买猪、收石耳一起干 “李老板,你8毛收这个带毛猪,人得花多少钱买呀?”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帮人收,自己不卖肉。不过指定是有得赚,不然人老板不能再要,对不?” “那是,李老板啊,你能一直要啊?” “以后还能多要不?” 这都是为了以后包产到户打埋伏呢,要是李树和愿意8毛放开了收,他们也愿意养——毕竟这黑猪不爱生病,没大白猪那么娇贵,一不小心养出个迷信猪,就白干了。 李树和指定不能答应,他还等着东阳坑分家,把他们母猪崽子一窝端了呢。 秋天新下的崽子,才三个多月。 “要不了呢,过了正月十五,就卖得少了。 这二十天,我一次买两头,每三天来一次,差不多要个12、3头猪的样子,之后要不要,就再看了。” 一头猪80块来算的话,那就是千把块钱呢。 往年这些土猪,可不能给队里挣这么多,没想到最后一回了,还能多分不少钱。 社员们虽然失望,但想到多分钱的事,又觉得挺高兴。 “李老板,等一会儿再装猪,先去家里吃个饭,上回就没好好招待,福海也一起来。” 李树和看了一眼天光,也就没拒绝。 肖队长家的条件,在三里河大队当然是很不错的,几个菜,有不少山珍,也有熏肉啥的,很是丰盛。 李树和也从他这里,听到三里河大队的分地时间。 年前就量好田地,划分清楚,等过完最后这一个年,年初四,就在晒谷场子抽签分地,分农具、牲口、种子…… “全分了,都说分了好,就看以后吧。分了自己管自己,也埋怨不着别人了。” 肖队长跟钱福海碰了一下,抿了口小酒,这是打的高粱散酒,便宜,但也烈的很。 李树和要骑车运猪,就没喝,倒了杯茶陪着。 “是这个说法,还是分了好,勤快的多干,也是富了自己,懒汉少干,也是饿自己。” “可那还是社会主义吗?” 李树和一乐: “啥主义也不能叫干得又多又好的吃亏啊。” 肖队长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下子走不出来,毕竟他当了这么些年队长,对大队、公社这样的制度,是有感情的。 酒过半晌,李树和夹了个小葱凉拌木耳,突然想起孙老板的生意来: “哎肖队长,我有个事儿想跟你打听一下。” “啥事,你说。” “咱们大队,有没有采石耳、竹荪的?多了少了不管,只要质量合格就行。” 肖队长捏着小酒杯,停在半路上,问: “咋,你还收山货啊?” 李树和摇头: “不收山货,就要这两个,其它的先不要。” 肖队长放下杯子,一笑,突然朝外吼了一嗓子: “秀莲,去把采的那点石耳拿出来。” “啊?” 李树和是真的意外了,他还想跟队长打听打听,没想到直捣黄龙了。 这不是缘分,什么才是? “肖队长就采这个?” 肖队长还没开口,倒是一直闷葫芦似的钱福海,开头了: “肖队长懂药性,会上山采草药。你没看见,现在后院晒的就有。 路上遇见了石耳,指定也会采,毕竟价格好嘛。” 秀莲婶子,这会儿已经拿了个篓子,看系绳,平时应该是挂在哪儿的。 李树和等她打开,一看还不老少的,有个三四两中。 “挺好,肖队长,秀莲婶子,我说一下价格哈,给挑的话就是90,不给挑,我只能给80,因为碎的,不合格的,人家不要。” 石耳的价格一直不便宜,不过这东西实在是少,肖队长一个季节就采了这么些,跑到城里去卖,都不知道卖给谁,只能去碰贩子,反正供销社、土货收购站,大部分时候是不要的。 太贵,不走量,人城里干货柜台也不卖这个。 只有一些招待外宾的国有大饭店有需要,才下达一点任务,收够了也就不要了。 秀莲嫂子对90这个价格,很心动了,只是家里都是肖队长做主,她也不敢开口。 肖队长也愿意卖,只是他不懂让挑是怎么个挑法: “那李老板你挑挑看嘛。” 李树和没跟孙庆春讨教,但有上辈子的经验,他挑起来也是轻车熟路的。 说起来,当然有一套一套的标准,比如形状完整、耳质均匀,表面平滑,气味自然,乃至于泡发率啥的。 但是李树和这种老手,已经形成本能了,大概翻一翻,就能挑个七七八八。 肖家这点石耳,质量还是很不错的,可能跟肖队长采药人的习惯有关。 李树和只挑出来十来颗不合适的,然后把底下的碎片拨出来: “喏,剩下的都可以了。” 一直在看他的肖队长,也是松了一口气: “行,就按你说的价,你车上有秤,你自己来称嘛。” 李树和也不客气,拿了把戥子出来,还是李德勇去帮他找来的老东西,花了20块钱,能精确到1厘。 自从接了孙庆春的活儿,他就备上了,今天还是第一次用。 肖队长家的秤,只能到两,但拿来估一估是够的了。 “3两8钱6厘,90一斤,拢共是34块7毛4,算你34块8,对吧?” 这心算的本事,也是一绝。 肖队长拿笔算完,服得很: “怪不得李老板年纪轻轻就能做生意了,这本事不服不行,一点没错,就是34块出头。” 李树和当下就点了钱,交给肖队长,才说道: “肖队长按照这个标准,帮我再收一点怎么样?我还是给你90,你给多少,就看你的了。” 他早就想好了,靠自己两个腿跑,腿断了也跑不了多少,每个村子找个靠谱的帮忙,效率最高。 这个肖队长,就挺合适。 秀莲婶子眼睛一亮,从后面推了推肖队长,这马上包干到户了,人人都想多赚点钱,她也不例外。 卖猪的钱,那是集体的,收石耳的钱,可就全是自己的了。 肖队长瞪了她一眼,看得她不敢再动,嘟囔着回到灶下去了。 他才转过来跟李树和说道: “帮你收货是行,但你得结现钱,不然这东西贵,我赔不起。” “那肯定的。” 孙庆春给他是现钱,他当然也给的现钱——说到底,都是家底儿太薄,赔不起这种贵货。 等李树和吃完饭,装上两头黑猪,骑回上河大队的时候,心里美滋滋的。 没想到今天去一个地方,办成了两件事。 按照肖队长说的,他们东阳坑,乃至于边上的大队,采石耳还不少,他约莫着能收个十来斤货。 这就不少了,转一道手,顺利的话,能挣个3、400块呢,又是一笔横财。 37 重生后第一个春节 回到上河村,李树和第一时间把石耳拿出来看,虽然经验丰富的肖队长给他做了措施,但他还是有些担心。 等他打开来,看到基本上没有破碎的情况,终于松了口气。 林云芳看到这些石耳,也挺小心: “这有多少啊?” “3两8钱,40块出头。” 林云芳“啧”了一声,这么点木耳,就要卖40多块?一部收音机,便宜的也就是这个价格了。 “啧啥,他卖的贵,我赚的也多啊。” “……” 林云芳也不多说了,去抱柴火,准备去滩场子烧水杀猪——锅和水,可以借王龙家的,柴可不行。 李树和学枪的时候,跟王龙说好了。 往后都请他帮忙杀猪,三天杀一回,一回给五块钱,再给一个猪头,大龙哥挺高兴的,开辟了个杀猪匠的新职业。 虽然不是一直有,但六七回下来,也能挣个3、40块现钱。 自从跟李树和打上交道,他已经挣上一百来块了。 李树和又额外请了王大成帮忙,也是固定下来,但不给钱了,每回给一套下水,心肝肺肠子啥的,特别是肥肠,油滋滋的,可是好东西。 杀完两头猪,王龙和大成叔,帮着一起背回雪花婆家,才收了钱和东西,各自回去。 王龙把5块钱交给老娘,自己又去烧猪头。 两个小的,就围着他。 “等会给你烀,明天就能吃了,这猪头可能拆下不少肉呢。” 王龙娘也是满脸笑容: “那可不,猪耳朵、猪脸,猪头肉,都是下酒的好东西,油得很,平时找也找不来的。 还能挣上5块钱,树和真是给你找了个好活。” “可不是嘛,上回野猪那70多块,也是他照顾了。不然就那位置,他跟德勇叔自己去,也能打着。” “那不是他想找你学枪吗?你好好教他就行。” 王龙笑了一下: “知道了。” 王龙娘烧着火,看儿子黑瘦的脸,眼里一酸: “要是燕儿他娘没走,就好了。” “不是说不提了吗?省的燕儿她们听见。” 王家一下子沉默下来。 …… 王大成家就热闹的很了。 他提着肠子回家的时候,李秀清跟他儿子王军,都有点意外。 “你咋拿了这么些东西回来?” 一般这种帮忙压腿的,洗肠子的,就是一起留下吃顿好的,喝点小酒啥的,没有往回拿的道理。 “树和说了,这猪隔三岔五就要杀,省的他娘回回做饭,就问我给套下水,能不能行? 我就答应了。” 傻子才不答应。 这些下水,可不止吃一顿。 王军比李树和大不了几岁,天天饿得很,想起烧肥肠的滋味,有点忍不住。 “娘,今天就做呗。” 李秀清还没开口,王大成就一挥手: “做。树和说了,到正月十五,往后隔三天杀一回猪,每回都有一套下水,给你们吃够够的。” 王军跟他妹子,都低声欢呼起来。 李秀清也是忍不住露出笑容来,这年头,油水十足的好东西,没人不喜欢。 …… 李树和家,却是有点发愁了。 除了要送去给周山河的净肉,他们还剩下一个猪头,一套下水,两个猪的板油,8个猪脚,两个猪尾巴。 怎么吃呢? 林云芳对着这一堆肉,叹了一声: “这没想到,我还有为肉太多发愁的一天。” 李树和差点叫她惹的呛水: “愁啥啊,你收拾几个猪脚,拿块板油,再割块肥猪肉,回头我送你去外婆家走年礼呗。 剩下的,我明天给姐夫,还有大山哥他们带一点。 肉还有够吃的? 也跟你老娘显摆显摆,现在家里不缺肉不缺粮了,叫她有空来住一住。” 林云芳有点心疼,但是回娘家显摆的吸引力太大了,她还是点头同意了。 “你不用送我,我跟你爹走着去就行,又不远。” 李树和想了一下,也没坚持,主要是他现在太忙了: “那就让我爹学个车,回头也给他买一辆,你们就方便了,天天回去都行。” “那你舅还不得心疼粮食心疼死。” “哈哈哈,你拿肉去啊。” “那我得心疼死。” 得了,一对亲兄妹。 李德勇听他们母子俩说笑,嘴巴动了又动,想说的啥又不好开口的样子。 李树和心里门清。 指定是想给老李家送点,又怕李树和不同意。 李树和还真就不会不同意,他虽然不喜欢爷奶,也不打算孝敬他们,但不会阻止李德勇。 再怎么偏心,好歹给李德勇养大成人,给他娶了媳妇,也一起把几个孩子养大——李德勇记恩不记仇,总不能说错。 不过他也不会开口,就看李德勇自己吧。 “哦对了,爹,你搞竹匠的,应该知道竹荪哪里有人采吧?你去帮我收一收啊。 我对外给320,给你350。” “竹荪啊?我可以去问问看,不过320就320,我还赚你的钱?” “别,娘明年给我养猪,我都打算给她开工资,别说你当爹的了,下面还有淑梅和树平,你不得给他们攒点? 别掰扯了,就这么说了。” 这么安排好,李树和总算能喘口气,好险把自己累死。 …… 春节前最后这几天,过得飞快。 李树和给周山河又送了一回野鸡、土猪,除了钱,还拎了一大兜酒水、糕点回来。 大山哥,还有他姐夫兄弟俩,也终于开始歇了,不过他们打算年初三就开工,因为卖鱼的生意还是很不错,感觉好些职工家庭,叫他们卖的,都开始习惯做鱼了。 几个人盘账,也押后了。 反正李树和自己的存款,已经逼近5000块。 起新屋的钱,基本是够了。 大年三十的时候,李德勇还是拎着两个猪脚,拿了一刀肉,又拿了点冻米糖、糕点,去了李家新屋——糕点都是周二哥送给李树和的,他那里来往交际多,这些东西吃不完。 他自己还去找了点烟丝,送给老李头的。 不过林云芳跟李家三个小孩,一个也没回去吃团圆饭。 就连李德勇自己,看过老人,喝了点茶说说话,也没留下,而是回来吃的年夜饭。 李家今年的年夜饭,丰盛无比。 2块一斤的黑猪红烧肉,爆炒腰子、青蒜猪肝,猪心汤这些,就凑了四五个菜。 再加上清蒸了一条大鳜鱼,瓦罐红烧老鳖,炸了个小杂鱼,这又是三个肉菜。 一个野鸡冬笋汤,一个卤野猪肉凉盘,两个烧了一天的大菜,费柴的很。 剩下的素菜、豆腐、炸圆子,也有四个。 满满当当一整桌。 桌上还放了一瓶西凤酒,一瓶十年陈绍兴黄酒,给小的泡了一壶酸梅汤,让李树平喝的笑眯了眼。 连炮仗都不玩了,匆匆放了关门炮,就冲回桌子上,捧着酸梅汤一点一点喝。 李树和给肖富强倒上酒,他放假回来过年,李树和就让他跟雪花婆一起吃年夜饭,毕竟肖建国没回来,他们就母子两个,冷清得紧。 雪花婆客气,还是肖富强做主答应下来。 “富强哥,喝。” 两人碰了一个。 肖富强比李树和大七岁,跟李淑兰同龄,还是小学同学,其实也都挺熟悉。 “我娘一个人在家,多亏你们照顾了,不然我们也不能放心。 叔、婶儿,我敬你们一个。” 林云芳捧着酸梅汤,赶紧也站起来。 李德勇让肖富强坐下,也跟他碰了一个: “要不是你娘租房给我们,冰骨冷浸的,我们还不知道咋办呢,要说照顾,也是你娘照顾我们了。” 雪花婆连连摆手,筷子都差点摔了: “队里又不是只有我家空着,你家树和有本事,还找不到个地方?倒是等你搬新家,我这里又冷清下来了。” 林云芳这几个月,跟雪花婆熟的不行。 “我家新屋就起在边上,以后还不是一起做活?” “也是嚯。” 李树和听他们说的热热闹闹: “那就不说照顾了,咱能一起开开心心过个大年,都是缘分。 大家一起举一个,就祝富强哥学业顺利,祝长辈们身体健康,也祝小妹小弟来年学习进步。 当然,也祝我自己,明年发大财!” “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事,哈哈哈。” 热闹的笑声,随着灯光,一下子传到雪地,传到夜色,传到1980年春的上河村里。 38 抖起来的李树平 过年,最高兴的,指定是小孩子,长大的人,只会觉得年关难过。 李树平今年最高兴。 一大早,就把李树和吵醒了,昨天和李德勇、肖富强三个人,喝了半瓶西凤,半瓶黄酒,稍微多了一点,头说不上痛,有点晕乎的。 这个小的,大早上就在边上拱来拱去,跟个小猪似的。 “要起就起,烦死了。” 李树平一下子喊道: “那我穿新衣裳啦。 今年几个人,都做了新衣裳,三个大的,就是扯了块棉布,做了个新袄子、新裤子。 两个小的,费了点劲。 李树和常年在摊市上卖东西,倒是认识好几个倒买倒卖的,他们不比卖农副产品的光明正大,有时候还得偷摸着一点,李树和给他们打打掩护,就熟悉了起来。 偶尔在他们那买点东西,就能成本价拿。 过年前,他们也要清货回笼,让李树和挑拣了点,他给家里人多少都买了几件,花了大几十块。 李树平这小子是大头。 李树和给他弄了身猪皮小夹克、牛仔裤,潮的很,放在三十年后也不落伍。 弄这个衣服的贩子,也是新手,自作聪明,从南边好不容易弄回来的小孩衣服,还以为山南市没人见识过,可以卖出个好价格。 结果山南市根本没有那么舍得的,砸手里好几件,他又要回笼资金去南边弄春夏衣服,那可是翻身的关键,就不得不赶紧处理掉手上的。 不然年节一过,还有谁给小孩买新衣裳? 李树和捡了个便宜,就咬牙给李树平买了一身,还特地买大了一点,可以穿个两年——花了他36块。 李树平乐疯了,试的时候都舍不得脱。 这会儿一大早根本不用催,自己一出溜就下床穿好了,里面也是毛线裤、毛线衣,然后就套上拉风的毛领皮夹克、牛仔裤。 “哥,好看不?” 李树和躺床上,带着宿醉的晕乎感,看着臭美的小弟,挺奇怪: “你咋这么矮啊?” 这过年就12虚岁了,周岁也10岁了,咋还小小一个,三四十年后,这个年纪都得1米6、7了吧? “啥?” 李树平震惊了,直不愣登地看了李树和一会,翻了个白眼冲出去找老娘臭美了。 这个哥,一点也不上道。 等他出门,跑到灶下,看见已经起床的李淑梅,穿了件粉红花的新衣裳,外头絮上一团一团的卷毛线,像花儿一样。 脸上洗的干干净净,抹了蛤蜊油,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戴着大红花的头绳,还有两个鹅黄色的缠布发夹。 简直不认识了。 “姐。” 林云芳听见声,转头看来,也是一愣。 1980年的头上,城市里已经旧貌换新颜,灰黑绿越来越少,各种外来品,沪上的货,慢慢开始占领街道。 但是山区农村,可是看不见的。 李树平这件棕色毛领皮夹克,还有牛仔裤,是李树和年三十才带回来的,林云芳之前没见着,就听李树和说了一嘴。 “这,这是你哥给你买的?” 一看就不便宜。 李树平使劲儿点头。 林云芳放下铲子,擦了擦手,才好好摸了摸这身衣裳——毛领真皮,牛仔裤硬实又厚重,一看就是好衣裳、不便宜。 乱花钱! 可是看着小儿子红扑扑的笑脸,她也说不出啥来。 就跟闺女一样,闺女那一身也是新的成衣,她昨晚看见就觉得费钱,可也没说啥了。 跟小小子不一样,李淑梅平时在家里,可是忙着,多少事儿都是她干,特别是林云芳去竹园、下地,基本上家里的活都归了小闺女。 穿件好衣裳,就穿吧。 “娘,我饿了。” 李树平一点没感觉到,他老娘想把新衣裳给他扒了,退回去变成钱。 “饿,饿,就知道饿,自己舀,还要我给你喂嘴里?” 年初一早上,就是一碗汆饭,顺便打扫年三十的冷菜,剩下就是一个花馍,李淑梅今天起得早,一早就蒸妥了。 李树平其实不是想吃,他想出去炫耀新衣服,可他知道,要是不吃完早饭,老娘是不会让他出去的。 哗啦啦,跟猪拱食一样,飞快吃完,搁下碗筷就招呼一声,跟一道风一样吹了出去。 林云芳只来得及在后面喊: “别把衣裳弄脏了,明天还得穿去外婆家。” “知道啦!” 林云芳站在门口,看他迅速消失在视野里,突然摇着头笑了一会儿。 回来就让李淑梅也找人玩儿去。 “你也去找梅霞、丹丹玩一下吧。” 李淑梅挺懂事的,想帮着洗了碗再出去找小姐妹,但心里也急着想去展示一下新衣裳,支吾两下,还是扭捏“嗯”了一声,出门去了。 这俩小的,在各自的朋友圈里,可是好好爽了一回。 等李树和起床,换上新袄子,也美得很。虽然这东西笨重,他还真就喜欢。 都是林云芳给弄的新棉花,蓬蓬松,暖和又软乎。 林云芳一见着他,就埋怨: “咋给他买那么贵的?他一个最小的,能穿几年?你还不如给自己买一身,出去见人还体面点。” “我烧的,我上山下河,卖鱼捉鸡,穿的跟盲流小青年似的。 这衣服就是正好遇上了,摆摊的一个朋友要处理东西,便宜了不少,人家没赚还亏了点。” “哪有不赚的,听他鬼话。” “哈哈,我又不是只从他那里打听,价格还是知道的。 再说,平马上要去念书了,我跟他说好了,要是明年,老师能同意他读三年级,就给他买一件蓝色的滑雪衫,外国人穿的那种,城里小孩都没有。” 说到念书,林云芳注意力就转移了,开始担心: “他都12了,还能跟上吗?我看村里这个年纪的,都不去读了。” “得读,咱们大队小学撤的早,平他们都没念过书,睁眼瞎。 再说了,他周岁也就10岁,6、7岁进学,也就是三四年级,再赶一赶,三年读完小学,也就追上了。 我到时候去学校,让他先报名进三年级,但是跟着一年级学。” 李树平这个弟弟,大概是李家五个孩子里最聪明的,上一世没读过书,靠自己去城市里站稳了脚跟,后来也是一家子里过得最好的。 不过一辈子最后悔就是没读书。 这一生,李树和也想帮他了了这个遗憾——至于他是不是真喜欢读书,做哥的可就管不了了。 到时候别哭就是。 “那梅呢?论周岁,她也实打实12了。” 李树和犹豫了一下,时代有特殊性,李淑梅自己未必愿意去念,强逼着去也没用。 “总要认几个字吧?你跟老爹还读了初中呢,李树东好歹也是初中,我跟我姐,两个小学都没读完,再加两个小文盲,一代比一代差了。” “唉。” 李树和不想太操心,就算李淑梅不开窍,他这个做哥的,也能给她个出路。 “看她自己,先去念两年,总要识数、认字。后面念得进去,就供她念,念书总归是好事。 实在不想念了,就回来帮忙好了,家里事也是越来越多。” 还真的是。 不说起新屋的事情,千头万绪。 就说东阳坑马上要分地,那大小30几头黑猪也得分,要是可以,他准备一口气买下来,还养在东阳坑,让钱福海先帮他养着。 上河自己也要分地了,是租给别人种,或者自己先种两年,还是得看李德勇、林云芳的,李树和也不好强迫他们。 林云芳现在习惯听李树和的了。 他现在天天在外面跑,打交道的人也越来越杂,南北买卖的倒爷,周山河这种坐地户,孙庆春那样的大货主都认识,懂得指定比她多。 “那就看她自己吧。” 李树和看她愁容满面的,“哈哈”一笑: “娘,这有啥可愁的,咱家不是眼见好起来了嘛?以后只会越来越好,让她读书,是为了让她自己立起来,又不是少她饭吃。 别愁了,大过年的,儿子给你拜年了,祝老娘一年更比一年少,今年四十二,明年二十四。” 真给林云芳逗乐了: “后年我就管你叫哥了?” “也行,来,妹子,给你红包。” 啪! 肩膀上被狠狠来了一下。 “贼嘴,快吃饭。” 李树和悠悠闲闲地吃立刻一个小老虎的花馍,又正式给老爹老娘拜了个年,收到1块钱压岁钱——这不是上河大队,而是他们老李家的传统。 李老头平时紧吧,但压岁钱很坚持。 而且不论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一视同仁,全都是5毛,这也够小娃娃们快活的了。 每年年节货郎子进村,李家的小孩,都威风得很。 林云芳往年也给,但只给1毛,今年分了家,他们三个小孩年三十没去爷爷家,当然也没了那5毛钱。 她就给补上1块,双倍,也不知道跟谁赌气。 不过两个小的,今天确实豪气。 货郎子挑着麦芽糖、头花、各种果子进村,一吆喝就被一群小孩子拦下来。 李大伯和李三叔家的小儿子、小闺女,比李树平还要小一点,掏出5毛钱的时候,眼睛还斜看了李树平一眼。 他们知道爷爷没给李树平压岁钱呢。 李树平“哼”了一声,就从兜里掏出一张红彤彤的1块,上面的少数民族妇女,是那么鲜艳。 不过他很快又收了进去,然后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若无其事地剥开塞进嘴里,接着一挥手,很酷帅地带着一群跟屁虫小伙伴跑远了。 货郎子嘴角抽搐,上河大队这是富起来啦。 李家小孩子,看着李树平那一身毛领皮夹克和牛仔裤,还有一看就喷香软糯的大白兔,嘴里的麦芽糖都没了味道。 …… 李树和吃过早饭,也难得闲下来,进村溜达溜达。 他其实也有几个好兄弟,特别是念书的时候,天天狐朋狗友一起傻乐,不过重生回来之后,记忆被冲淡了,这些个后面不大联系的同村们,自然也不怎么想得起来了。 王龙娘看见李树和下滩场子,赶紧给他从屋里头拿了个竹靠椅出来,跟放在外头的木头小板凳不一样。 “云花婶,过年好啊。” “好好,过年好,王龙借了个车,带燕儿他俩进城玩儿去了。 我给你打两个鸡蛋啊。” “别别别,刚吃饱了,下来遛遛。” 王龙娘也没硬来,回屋倒了杯热茶,让他捧着捂手,才自己坐下来,一指对面玩乒乓球的: “喏,吴海、高乐,在那打球呢。” 李树和顺着看过去,果然见着两个熟面孔,“死去”的记忆一下子都冒了出来。 他们这一辈儿,村子里也有十好几个,李树和是小四学历,也有去公社里读完初中的,不过并没有谁出了头,李树和一个收货贩子,已经算是收入不错的。 但这个点上,还是有几个意气风发的。 比如眼前这两个。 39 去南边做生意? 吴海初中毕业之后,去向最好,靠了他城里舅公的关系,进了服装厂当临时工,拿工资、住宿舍,虽然挺近,但不年不节也不回来。 高乐也没留在村里,去了山南下面另一个县的牧场,也不是正式工,工资不高,也不如城里厂子体面。 不管怎么说,这俩确实跳出农门了。 其他的,大部分跟李树和一样,在大队里下地上工,平时就瞎混,还有个别两个,已经娶上媳妇,看着跟大了一辈似的。 这年头,跟以后还不一样,男人娶了媳妇生了娃,那就是当家立户,不能再轻骨头了。 至于几个女同学,基本都在家里帮忙,也有一个已经嫁到外村。 坐在那放空想了一阵,李树和才发现两人正在看他,就招招手,他们就放下木板子走了过来。 这种堆两堵泥墙,上面搭一块门板,然后各自削一块球拍出来,就能玩的乒乓球,很普遍,差不多每个村都有。 吴海挺场面,坐下来就拍了李树和一下: “一回来就听见你发财了。” “啊?你看我像发财了吗?倒是你,拿工资的,旱涝保收,有钱人。” “就那点工资,吃点喝点,请对象看个电影,全没了,连换件新衣裳都紧吧。” “那还是高乐最好,牧场在犄角旮旯里,花不了啥钱,都攒下来了。” 高乐被他说笑了: “是都攒下来,全在我娘那里,说是给我娶媳妇用,我一个月就5块钱零花,买了烟,电影都看不起。” 哥们都难啊。 到底还是年轻人,虽然有点虚荣骄傲,但还没那么势利,聊了几句,就开始掏心窝子。 吴海今年想要转正,他也进厂子四五年了,他舅公退休之后,怎么也轮不上转正式工,苦得很。 转不了正,连媳妇都不好讲。 “我对象家说了,她以后是要顶班的,我要是个临时工,就不合适。 去他的吧,这破厂子不一定能熬几天,还想顶班呢。” 李树和有点意外: “你们厂,现在就不大好了?” “早不行了,咱以前也不咋行,主要生产任务,就是帮各个单位生产工装,现在厂子都不景气,谁还发新衣服。 领导又想生产成衣,搞市场化,但那土了吧唧的衣服,自己都不爱穿。 人百货大楼都从南方进货,样式时兴的很,我们根本比不过。” 李树和点点头。 服装厂,还真就是倒的最早的,因为门槛低,再等两年,南边彻底放开,各种衣服冲进内陆,根本没有它的活路了。 不过吴海看上去也不太担心: “到时候我们厂,搞不好就被棉纺厂合并了,还是件好事呢,我就想在那之前赶紧转正,不然进了棉纺厂,更难,唉。” 你咋没想过棉纺厂也会倒呢。 跟一脸发愁的吴海比,高乐倒是稳得很。 他们牧场是产奶制品的,山南牧场的奶粉,也算是这周遭的知名产品,探病拜年啥的,拎上一袋儿一斤装的牧场奶粉,就很有面子。 别说现在了,到几十年后,这个牧场也还坚挺着呢,甚至随着怀旧风吹起来,效益还恢复了不少。 工资一直不高,但确实是个安稳的好去处。 这一群人里面,李树和跟高乐算熟的,他们牧场闲得很,又偏僻,边上全是山,高乐夫妻两个,平时就进山采蘑菇、蕨菜,晒干了卖给过李树和几次。 “树和,你不穷啊,你都先富起来了。” 吴海放假回来,听的全是李树和的“传说”,他爹对他进厂是很骄傲的,但今年竟然有点犹豫了,说他要是能跟李树和似的,不进厂也挺好。 “我爹说,你这几个月就挣了一个新屋出来,8分地的院,吓死人了。” 高乐也说: “我家里也是这么说的,还说你这上山下河,无所不能,大河滩里的鱼,一麻袋一麻袋地捞,山上的野鸡,一筐一筐地往下扛。 又认识什么城里的大老板,京城的大教授,天菩萨,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这还是我知道的李树和吗?” “嗨,折腾呗,不然我又没班上,待在队里,混吃等死啊?” 吴海好险没说“你不就一直在混吃等死”,及时转了个话口子: “现在下海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我们厂里,就有人停职去南方倒腾衣服了,听说也发了,搞得我都心动,可惜没本钱,也没胆子。 树和,你现在也搞起买卖了,想过去南边不?” 李树和坚定摇头: “没想过,去什么南边,又没身手又没关系,到时候让人抢了还好说,万一被人麻袋一套,往水里一沉,家里哭死都找不着。 就在咱山南搞一搞算了,发不了大财,也混个肚饱。” 高乐也同意李树和的想法: “外面可乱了,听我们场子的司机师傅说,现在出门遇到撒钉子的特别多,他都不敢下车,怕有人在边上守着,他一下去,人就冲上来给你围了。 要钱的还好,就怕是要命的。” “那咋办?” “搭伴儿走呗,有哪些危险的地段,他们都心里有数,凑够几辆车,加上押车的,十几个大汉,也拿上刀,一起来去。” 吴海听的直砸嘴: “还好我那工友是坐火车去的。” “火车也不行,扒手多,都一伙一伙的,你打个瞌睡,啥都给你摸没了,至少得两个人互相替班守着。” 这年头,致富机会确实多,但也确实危险,不比进山轻松,进山还不用跟很多人打交道,更省心。 三个人坐着晒晒太阳,又说了其他几个人的情况,吴海跟高乐要去赌博场转转,李树和不乐意去,就散了。 李树和发现不干活,也挺没劲的。 村里现在,说的大多是分地的事,好地怂地,再就是些家长里短,回城的赵金梅,发家的李树和,想给肖富强说对象的,要结婚的大成叔家王军…… 林云芳看李树和回来,挺意外。 往年,他不玩儿到天黑,都不回来吃饭。 “咋这么快回来了?” “没啥可玩的呀,回来晒晒太阳吧。” 做娘的,当然还是愿意儿子在眼皮下面待着的,林云芳还特意给他抱了个褥子和薄被,铺在躺椅上,让他睡上面晒太阳。 李树和眯着眼,窝在被子里,一边盘算自己接下来的事儿。 除了捞鱼、套野鸡这些,他已经跟王龙讲好了,年十五一过,就一起进山找牲口。 王龙跟他说,这山里的大一点的牲口,不只有野猪可以打,还有狍鹿子——就是东北那种傻狍子,他们这山里也有,就是被猎的太多,近山已经见不着了。 东北要不是苦寒人少,也剩不下来。 以前他们这还有一种河西梅花鹿,是独有的,可惜也是猎的太狠,多少年没听说过了 不过越冬的各种鸟,都要陆陆续续飞回来,量大种类多,都能打。 周山河的野味馆,每到春夏,野鸡就要往后退一退,换各种雁、斑鸠、野鸭子、鹰。 有“聚兽调禽”的特殊视野,李树和不担心打不着东西,但是一想到要背着百来斤的野猪,走几个小时出山,他就头昏。 “有个车就好了。” 山里面看着是深,但换个方向,总能找到路的,林场伐的,山民趟出来的,乃至于战争年代开出来的行军路…… 不过这种路,一般都绕的多,要是腿着,起码多几个小时,还不如原路翻山回来。 但想要台车,可是不容易。 不是说现在没有车,像金陵市的跃进牌NJ130轻卡车,生产了二十多年,过两年都要停产了。 主要是弄不着,太贵也不好维护,个人都没地买汽油柴油,只能再等几年。 而除了卖鱼打猎之外,李树和也得继续帮孙庆春收石耳、竹荪,等过了年他回来,就得赶紧去送一批货,把钱回笼了再说。 总之新的一年,李树和只会比这一年更忙。 想着想着,他就眯了过去。 林云芳过来,给他脖子那块儿的被子扯了扯,省的风灌进去。 …… 大年初二回娘家。 往年,老李家这一天招待两个姑子,和出嫁孙女的女婿,初三,才是三个儿媳妇回娘家的日子。 今年虽然分了家,林云芳还是打算明天再回,不跟她嫂子撞日子。 而且今天一大早,李淑兰马文生,就带着穿着漂亮衣服的英妹,大包小包上门了,他也骑了个自行车,一家三口轻轻松松。 英妹非要坐横杠上,不肯让李淑兰抱着,吹得脸蛋通红,还高兴的很。 这车是腊月二十八买的,骑回家就过年了,也是周山河帮忙打听到的,花了100块整。 李树和从兜里掏了个红纸包好的红包,递给英妹: “舅舅给压岁钱啦。” 马英比头一回活泼多了,看了娘一眼,就接了过去,还说了一句“谢谢舅舅”,让李树和高兴的很。 身边的人,都一天比一天好了。 吃过早饭,李淑兰就跟林云芳说小话去了,往年可以骂各自的婆婆,今天都分家了,不知道要说啥——说不定,还是骂婆婆。 李德勇他们三个,抱了杯茶,就在院里说话。 翁婿两个说着话,李树和就看梅子和英妹玩沙包,弄个破布包了沙子,再缝起来,先拿一个往上一丢,手飞快地在地上一抓,再接住掉下来的那个沙包。 抓1个,抓2个…… 梅子那手也不大,李树和看她居然能一抓七八个,真是高手。 至于李树平那个皮猴子,收完姐姐姐夫的红包,往兜里装了很多零嘴,一早窜了——他这两天可太爽了,小弟们被他这一身衣裳镇住了,再加上他还从家里拿点水果糖、面果子,施点小恩小惠,那帮小子全听他招呼。 乌泱泱的,举着木头枪,到处打鬼子,什么柴火垛、稻草堆,破墙烂树,全是目标,被他们祸害不浅。 哪里还能见到半个影子。 李德勇在那边问女婿: “你们明天就开工啊?不走亲啦?” 马文生“嗯”了一声: “我跟文军,还有大山都讲好了,趁着还是过年,大家待客有需要,赶紧再干几天,冰面快化了,鱼就不好捞了。” “也是,你们忙过一阵,赚的也不少,可以再好好休息一下。” “树和不是要起新屋了吗?我跟淑兰说好了,到时候淑兰带着英妹搬回来,帮娘做饭洗衣服啥的,我反正有自行车,每天来去也快,来帮个人手,打个小工啥的。” 李德勇摆摆手: “人都喊好了,淑兰小姑父会这个手艺,他领头,喊几个人来,再从队里喊几个帮忙的。” “打下手总不嫌多的,树和不是要进山吗?我来也能帮着你们跑个腿。” 李树和听他说起进山: “姐夫,你有帮我打听那个石耳、竹荪的事儿不?” 马文生正记着这事的,这可不是小打小闹,一斤几百块呢: “我给你收了21斤3两石耳,竹荪就没有,我们那边竹园子小,没人找这个。” “多少??” 李树和震惊了。 40 华北豹? “21斤多3两。” 马文生心也扑通扑通的,一两千块的货啊,可不是小买卖。 “我跟你说,多巧,年前的时候,我回去一打听,我有个姨婆,就是外婆的妹妹,嫁到了山里,我们基本不去,路太难走了。 结果人家那边村子,真有不少能采石耳的,往年会有人去村里收,但今年不知道咋的,都过年了,都还没人收。 我一问,人去年给的价格是60一斤,但今年东西都涨价了,他们要涨到80。 我就商量着,最后给加了10块钱,70一斤算的。昨天初一,人起个大早从山里赶出来,给我背家里来了。 还好我跟你挣了一笔,不然还付不起钱。 1500块呢。” 李树和是真惊喜了: “石耳呢?” “今天要载你姐,我没敢拿,怕碎了。你啥时候去大河滩?我让文军在后面抱着,给你直接运城里去。” “都检查吧?没有碎的?” “你姐眼珠子都快掉进去了,就差一片一片挑,我那表舅子,脸色都快变了。” 李树和笑了,心也放下了。 李淑兰这人仔细,她要是真差过了,那指定是没啥问题了。 她紧张也是可以理解,这钱是他们垫的呢,出了问题,就得马文生赔上,这也是当初说好的。 “初八吧。 明天去外婆家,走完这个我也不走了,得开始给周老板送货,不过那个要货的老板,得初七才回来开工。” “行。” 李树和说完之后,就起身去屋子数了1500块钱,拿出来递给马文生。 马文生还不肯收: “这是干啥?等你卖了再给我就是。” “你有多少钱我心里有数,这又买了车,大过年的,还让你紧紧巴巴的啊? 你收着吧,该置办啥,趁着过年摊市多,都置办上。” 马文生听他这么一讲,就不推辞了,他捞鱼这段时间,足足挣了1800来块钱,花了一些,手上确实只有1600左右。 付了1500出去,兜里还有100不到,一下子又穷了,只是他不好意思跟李树和说。 “当初我跟你说好,是给你90的价格,不能有碎,现在先把本钱给你算了,后面还有400多,等我看过质量,再给你结,行吧?” 这是收货的惯例。 保本为先,人家才愿意给你干。 “那是你说的,我都说了是帮你忙,收来是什么价就是什么价给你,我不能挣你的钱啊。” “那你就白担风险?咱能长久么?这活儿不是一回两回,下回我再接到,还得找你。 你们马家村那一片就是你,三里河、东阳坑那边,我也找了个人,就是他们队长老肖。 你们的价格,我给的都一样,全是90,你收多少是你的本事了。 咱们合作,就丁是丁、卯是卯。” 李树和跟亲爹合作,尚且要算费用,何况是姐夫,至亲之间,有时候也是要明算账的,不然生意散了还在其次,情意毁了就可惜了了。 马文生听他这么讲,才不多说了。 等李淑兰跟林云芳讲完小话,眉飞色舞地出来,跟往年苦大仇深不一样了。 一家子也就全乎了,除了远在西疆那个。 “大哥没写信回来啊?” 李德勇摇摇头,抽了口过滤嘴,过年这几年,他也抽好的了。不过说起李树东,总是眉头打结。 不知道这个大娃,到底是咋了。 电话没有,信也没有,上一回寄信,还是两年多以前,就说那边地多、活多,走不开。 “该不会出事了吧?” 林云芳担心的是这个,不给寄钱,没有信,都是其次,她就怕这么远,大儿子别已经出了大事,他们还在这盼呢。 “怎么会呢。” “咋说?你咋知道?” 李树和当然知道,他大哥在他车祸重生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子女双全,儿孙满堂的。 至于为啥不寄钱,也不联系,李树和大约能猜到,应该是跟他大嫂有关,他大嫂成分不太好。 “大哥是兵团的人,虽然现在兵团撤掉了,但都有领导管着的,大哥要是真不在了,指定得联系家里。 再说了,你要真不放心,就去看看呗,我给你俩买个车票,你去打个探亲的介绍信,一准同意。” 林云芳跟被蛇咬了似的,一下子站起来: “我才不去呢,几千公里,我别死在路上。” “……” 李树和能理解,别说现在了,三十年后,照旧有人不乐意出远门的。 “那等着吧,等我闲着,我去给你看看,到底咋了。” 林云芳没说话,李德勇倒是点头,放以前他不能放心,但现在他对二儿子就没啥担心的了: “要真有机会,得去看看,带点钱。 我约莫着是遇上啥困难了,自己都顾不住了,又不好跟家里说,你大哥那个人一向要强。” “成。” 闺女一家上门,家里又有大把的食材,林云芳也是大展拳脚,跟李淑兰、李淑梅母女三个,在灶下忙活好几个钟头,整治出一桌好菜来。 吃饱喝足,又跟爹娘说好,过了十五就来帮忙起新屋,马文生一家才又带上大包小包的糕点回去。 周山河给的,林云芳不想让李树平吃太多,正经饭都不好好吃,非让李淑兰拿回去给马英吃。 …… 年初三,李树和骑车带上东西,还有两个小的去林家。爹娘得走一段路去,然后搭前堂林场的班车,再走一小段,才能到。 李德勇不会骑车,不然也给他弄个车,就方便多了。 出门的时候,为这个,让林云芳一顿呲哒。 “让你学个车,就是不学,你七老八十啦?你再不学我就去学,你坐我后面,看你有没有脸。” 差点没给李树和笑死。 林家在前堂林场边上的一个村子,叫林家坞子,里头基本都是姓林的。跟上河大队离的远得很,骑自行车,得两个多小时。 给李树和累的够呛。 也不知道当初李树和他外公,是怎么想到把女儿嫁过来的。搞得李树和跟外家都不咋熟。 除了他爹娘,小舅舅林家成和三个姨,都已经齐聚大舅舅家。还有一串表哥表妹,闹得脑仁疼,让李树想起还没分家的李家。 他填了肚子,也不管别人,就拉住小舅舅。 这个小舅舅是顶了外公的班,在前堂林场保卫部工作,能碰着枪,但水平一般,就是普通民兵的样子。 “干啥?” “天这么好,咱去林场借个枪,上山走一走啊。” 林家成看了他一会儿,他倒是知道一点,因为林场里有四面八方的人,他外甥出息了,自然会有人,当个话题来告诉他。 “你枪法好?” “还成吧,反正我们队里,有几个当过兵的,都夸过我。” 林家成也是个缺心眼、喜欢玩的,还真就答应了。 两个人招呼一声,说等会回来吃完饭,就蹬上自行车去了前堂林场——等林云芳两口子赶到,就看着俩小的,大的跟小弟,都没在了。 前堂林场伐了三十年,资源已经开始枯竭,反倒慢慢有猎物回来——最高峰的时候,全是电锯声和人影,根本看不着东西。 林家成面子挺大,签了个字就借了两把枪出来,跟土枪不一样,他借的是正儿八经的制式枪五六半,李树和根本没玩儿过。 不过这东西,一通百通。 等林家成给他大概讲了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走走走,年前他们有人说,还看见过豹子呢。” “真的啊?” “谁知道真的假的,又没有打着。” 李树和突然想起,他一早被野兽吃掉的那只野鸡,会不会就是这片山脉仅剩的掠食者——华北豹干的? 41 第一次真正的枪猎 太行山脉,真正的山林之王,应该是华南虎,不过自称看到长虫活体的记录,已经是十年前。 在那之后,华南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是金钱豹却是一直有的,而且数量不算太少,特别是他们河西省这一段,大概8万公顷。 要说前堂林场有人见到过华北豹的踪迹,虽然可能性很低,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林家成给李树和找了身儿自己的旧制服,看着就跟两个保卫进山巡查一样——他其实就用的这个借口,李树和是冒充他一个年轻同事领的枪。 这要是被追究,也算是个不小的事故。 不过看林家成的样子,好像还挺司空见惯。 两人骑了个林场的摩托,从伐木道往里摸,林家成指了个方向: “说是就在那边看到的。 不过我看上去,估计就是个豹猫子,可能是公的,大了点,他一错眼就觉得是个大豹子。 咱这林场,多久没见过豹子了,哪那么容易就让他见着了。” 李树和应了一声,这是大概率的事情。 他已经打开聚兽调禽的特殊视野,在驾驭松鼠大灰之后,视野的范围已经有了显著提高,这会儿看上去,却是没啥大牲口,连野猪都没看见。 豹子来吃啥? 吃人啊? “应该就是小舅你说的那样,这里的资源,也养不起一只豹子。” 林家成“嘿”了一声: “我们这还有黑熊呢,说起来老虎都有,但谁见过? 我们往这里边走,前一段,有人从这翻了两个山头,看到过狍鹿子,那肉可比野猪好吃。” 他说的头头是道,不清楚的还以为是个高手,但林云芳跟李树和讲过,除了大家一起上山分的,他小舅正经东西,一次没打到过。 嘴强王者。 摩托车还是快,不过这东西李树和一个人也不敢用,林场的摩托在林场被偷,概率可以忽略不计,可他要是骑个自己的摩托,满大山跑,分分钟就被人抬走。 林小舅说不清是来打猎的,还是来骑摩托的,轰轰轰一阵骑,李树和视野里已经出现好几个野猪群,也暗示停下来找一找,他愣是不听,一个劲往前窜,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狍鹿子就在这啊?” 特殊视野,也没见着啊。 林小舅四处看了看,有点尴尬地摸了摸头: “呃,可能是我看错山头了,不是这边啊。 算了,就在这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吧,不然太晚回去,你外婆跟你妈,该担心了。” 就这,能打着东西才怪。 “小舅,你跟着我,我没让你开枪,你千万别开枪,到时候把我崩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说啥呢。” “你就听我的,我这两个月,逮住的野鸡没有80,也有100只了,野猪都打了四五头,我有经验。” 林家成知道这不是假话,嘟嘟囔囔的答应下来。 怂惯了,在外甥面前想要装一回,结果一开始就带错路,也硬气不起来了。 李树和倒不怪他,这路虽然带错了,可是歪打正着,有个挺大的野猪群,正在一片山坡上拱吃的。 他可以带着林家成,绕到上面,慢慢找好角度和距离再开枪,估摸两个臭皮匠,也能顶半个王龙了,撂倒一头应该不成问题。 “我跟你说——” “嘘。” 李树和瞪了林家成一眼,压低声音: “小舅,你这么大声,是怕牲口听不见啊?” 林家成一边压低声音,一边四处瞅: “啊,有牲口吗?” 李树和示意他看向一处,好些猪蹄印子,大大小小的穿行而过。 “还真有!” 林家成兴奋了,他都能想到,要是今天真打着,在大哥姊妹们面前,甚至开工之后在同事们那里,得多有面子。 “猪在那边吗?” 他看着印子消失的方向。 “不知道,得摸一摸。” 李树和摇摇头,他当然清楚猪在哪儿,但不能告诉林家成,而是得靠着王龙教他的经验,一点点找过去——但这属于先上车后补票,先射箭再画靶,怎么说都有道理。 林家成跟在李树和后面,看他寻摸脚印,又看被野猪蹭的树皮,还望一望地形,最后才定了一个方向。 可还没等他跟上,就听见李树和“哎”一声。 好响亮! “这是在……赶猪?” 林家成也连忙跟着“哦吼”起来。 李树和没理他,还在平复自己扑通扑通跳的心脏,刚才他往前走的时候,特殊视野也在往前推,一下子就看见了另一个猪群,还没等他观察,就见着一道金黄色的影子,从高处扑向一头半大野猪。 金钱豹! 真的有金钱豹。 李树和下意识发动“聚兽调禽”,想要驾驭这只猛兽——可那只大豹子,叼了个半大野猪,窜到高处之后,琥珀色的眼珠只是朝他这里瞟了一眼,就若无其事地撕咬起来。 不行! 以他现在的法术水准,还不能够驾驭这头猛兽,但李树和非常确定,这头大豹子绝对灵性十足——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金钱豹都一样,但这一头肯定是灵兽。 “总有一天要收了你。” 李树和可惜又“无能”发了句狠。 “收了谁?” “收了神通吧小舅,你‘哦吼’个啥。” 林家成挺无辜的: “你不是在赶猪吗,我帮你啊。” “……我是腿一软,差点摔了,两个人,又没狗,赶啥猪?猪赶你还差不多。” 李树和在法术视野里,一直观察着那头大豹子,越看越喜欢,别说驾驭,能摸一摸也好啊。 “走吧,没听到猪群的动静,应该没被惊动。” 这一回,李树和也没了实践的兴致,差不多多就带着林家成,摸到了高处,从林子里钻出来,一探头,一个十来头野猪的半大猪群,就从枝叶间,露了出来。 李树和小小声: “不能再靠近了,野猪鼻子可灵。” “这也太远了,起码还有100米呢,我看见别人打野猪,都是冲过去跟它直接干的,我们还特地踩了野猪粪呢?” 李树和翻了个白眼: “人家有好狗,那叫围猎,咱人也不够,也没猎犬,就只能靠这么近了,再近就太危险了。 野猪粪也没用,他耳朵也灵,就这里,你先瞄一头,等我开枪了,你就开枪。” “我先开,我比你的枪法总要好一点。” “小舅,别开玩笑,我是跟你学的五六半,但不等于你用的比我好。” 有特殊视野辅助,中间这些树枝、石头,对李树和是不存在的,他就像在一个空旷的靶场,打一个100米外的固定靶子。 这差不多就是正常训练的样子,五中三就能及格。 他跟王龙训练了几次,法术对身体素质的改进,表现的非常明显,土枪打的已经很不错。 虽然五六半这么远的距离,他也没什么把握,可他也不想信不靠谱的林家成。 “那咱就一起开,我倒数五个数。” 林小舅同意了。 李树和找不到架枪的地方,只能蹲姿射击,这可能比趴着打抖的更厉害,但也没办法了。 “好没好?” “催啥?” 李树和心很定,一下一下缓慢有力跳动着,让他整个人慢慢陷入专注的状态,手里有枪,眼里有猪,心里有把握。 “5、4……1!” 啪啪!啪!啪!啪! 一连十下枪声,惊得大头猪,站起来就冲,其它母猪、半大猪,也是跟着四下乱窜。 五六半可以装10发子弹,但他们一共只能领10发,所以每人5颗子弹,毫无保留,全打出去了。 李树和这个位置,找的处心积虑,当然是有好处的。 大猪没能找到危险来源,带着猪群,钻进更密的林子去了,只留下两头抽搐的野猪,躺在原地。 林家成目光迷离: “我打着了?” 42 又有新生意 李树和呼出一口长气。 这是他两辈子加一块,头一回自己拿枪打猎,没想到5中2——林家成一枪也没中,他看得很清楚。 5发子弹,先打中了一头公猪,也是他的头号目标,估计有一两岁,最后一发子弹,意外打中了一头窜起的成年母猪,不知道是大头猪的闺女还是孙女。 这个猪群没有大公猪在,而是一头母猪领着——其实在交配季节之外,大公猪很少加入猪群,毕竟它跟非洲狮子不一样,不靠母的捕猎。 “聚兽调禽”的法术视野,加上身体素质提升带来的帮助,远远超出李树和的预料。 “感觉这辈子,有希望当个大猎头啊。” 李树和靠在树干上,还是有一点点脱力,全神贯注之后,肯定是有一点的。 林家成还在那里问: “我真没打着吗?” 他垫着脚又看了一回猪群那边: “倒了两头猪呢,我一枪没中吗?” 倒不是李树和想要打击他,而是刚看到山里有豹子,要是让它叨一口,命就没半条了,寒冬腊月的,到时候流血流死在山上。 真不是开玩笑,李树和狠下心: “五六半,枪口你都能飞上天去,小舅你干啥呢?” 这款半自动,确实是最“傻瓜”的一款自动步枪了,后世如果喜欢打吃鸡的,应该知道一把叫sks的枪,后坐力可小,那就是五六半的原型。 林家成姿势啥的,都没问题,用枪也没问题,主要还是心态。 一开枪,人就想躲,身子一动,手上就不稳,子弹就开始乱飞——这样的人,是不能一起上山围猪的。 李树和要是乱夸他,搞不好他一冲动自己上山,真栽山上,那可就完蛋了。 “小舅你还是跟着同事们,在后面吆喝吧,你这抖的,吓死人。” 林家成蔫儿了。 他其实心里也有数,子弹都朝天飞了,那指定是打不着的,难道还能自由落体击中野猪啊? “唉,好歹弄两个猪回去,这回就咱两个人分,你打中了,我也能分半头吧?” 李树和恢复了一下,从腰上拔出刀来,就下了坡,开始学着王龙给野猪放血——野猪血是不吃的,跟家猪不一样,里头脏东西、虫子太多。 内脏就回去再弄,反正摩托车在下面,快得很。 “能分,你要公的母的?” “公的吧,母猪肉不是不好吃么?” “这种没咋长成的小母猪,味道也不差,反正野猪肉得重料做,做完吃不出啥差别来。” 作为林场职工,就算林家成不会打猎,也不能少吃野猪肉——不过前堂林场的资源也一般,林场人又多,想吃得多频繁,也不可能。 一下子拿家半头猪去,也过劲得很。 说起来林云芳做野猪的手艺,倒有大半是在娘家时候就学会的 林小舅这会儿已经调整过来,他乐天得很,围着两头猪打了一圈转,嘴里“啧啧啧”的: “没想到和你枪法这么厉害,隔着100米,五发子弹就能中俩,要是让我们部长看见,指定高看你一眼。” “嘿,撞上的,下回就不一定了,不过我还在学呢,等我练出来了,那这片大山,我就平趟。” “给你能的,你趟黑瞎子脑袋上去吧。” 李树和和林家成两个人,都还算有力气,吭哧吭哧大半个小时,扛到伐木道上,然后捆到摩托车后座。 有摩托,还是省力太多了。 两头猪、两个大男人,这台嘉陵摩托有点不堪重负。 好歹撑到林家,摩托车的轰鸣声,一下子把小孩儿全引来了,立马“哇”的一片。 “大猪,爹!” 林家成的小儿子才三岁,跟着大的,摇摇晃晃地跑出来,见着爹和大猪,就一块儿喊了。 林家小舅才三十多点,但孩子已经有四个,最大的跟李树平一样,最小的3岁,还有一个5岁,一个8岁的,三男一女,也壮观得很。 小表弟这一喊,屋里头的人也都出来了。 “你俩真打着了?” 小舅妈眼珠瞪的比牛大,她男人的水准,心里肯定是有数的——那这就是李树和打的。 一群亲戚“哎呦”“哎呦”的,围着两头猪,惊叹个不停。 还是林家成烦了,一挥手,喊李树和外婆: “娘,快烧水,猪要烧肚子啦。” 好好的一个初三回娘家,就变成了杀猪大会,大舅舅弄杀猪桶、梯子,还要找杀猪刀、大门板……两口子忙翻天。 外婆就跟姨们烧水、倒水。 最后开膛破肚的,是林家成,反正是死猪,他也没啥可怕的,比量了一下厚度,直接就捅进去了。 几个姨夫、表哥,还有李德勇,也是一撸袖子就上手帮忙,让李树和都插不上手。 他就跟林云芳站一边,喝点水,喘口气。 “你打着的吧?” “啊,哈哈,咋都不信我小舅能打着?” 林云芳“嘁”了一声: “不是我们看不上他,他在林场干小二十年了,回回上山都是跟在后面喊,人家领头的,都不让他开枪。 要不是林场保卫部的武修平,受过你外公的照顾,都轮不着他上山分肉。” “……那他也敢带我上山。” “可不说呢,傻大胆,要不是喊的你,换成你几个表哥,你外婆都得让人去追。” 李树和笑得不行。 “你现在是厉害啊,跟王龙学了没几天,随便上个山,带个拖油瓶,就能打着两个猪了? 再练一练,我也不用养猪了,你就上山进货去吧。” “那能一样吗?今天用的是林场的五六半,威力和距离,比土枪强多了,一枪毙命,土枪可不一定。” “这俩猪咋说?” 李树和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 “小舅要半片净肉,另外半片,大家分分呗,后面我要忙了,不能上门,算是提前拜年。 剩下一头等会儿我运回去,明天正好给周二哥送去。 你们带着梅和平坐车回呗,剩下的头脚,下水啥的,都留给大舅吧。” 杀猪大会热火朝天地结束了,一串小子姑娘喊得冲天响,把邻居都招过来了,才知道林家二姑家的大外甥,来拜个年,还上山干了两头一百来斤的野猪。 林家今天又吃上杀猪饭了。 李树和也是名动林家铺子,让两个舅舅有面子得很。 一顿杀猪饭吃完,各家拎着十来斤野猪净肉,开始回家去了,个个走之前,都来跟李树和说两句,倒是让他认了个全乎。 这些表亲,大多也是农民,但也有一些在公社,甚至在县里工厂的,估计林云芳跟他念叨过,可惜他没上心。 他大舅帮着把那头母猪捆到自行车后座上,原本他还想把头蹄啥的都给李树和带上,李树和坚持不要,他才作罢。 不过最后,还是硬塞了一头猪的板油上车——这年头荤油可贵,就算野猪油有点土腥味儿,不如肥猪好吃,也绝对是好东西了。 炼油的时候,要是有香料,茴香八角花椒啥的,都扔一些进去,炼出来的就香得很了。 一头猪的板油,够吃好几个月呢。 李树平不想跟爹娘坐车,扭来扭去的,李树和干脆让他坐在横杠上给自己挡风,反正小孩子不怕冷。 雪花婆跟肖富强,今天招待了亲戚,刚送走人,就看见李树和自行车前头,是个冻得通红的小子,后座上居然捆着一头黑漆漆的野猪。 给她弄得一头雾水: “今天你们不是去林家铺子吗?你没去啊?” 李树和一乐: “去了,就是在前堂林场打的,我小舅带我上山了,弄了两头,分了一头,剩下一头就运回来了。” “哎呦,你是真有本事,太有本事了。” 肖富强也挺惊异地看着李树和。 他以前在青山公社当办事员,没少听说各个大队的能人事迹。这次回来听见李树和的故事,还以为也是大家传出来的。 但这一么一头百来斤的野猪,就放在眼前了。 这要往县里那个老板的饭馆一卖,可不又是一百来块?这挣钱的本事,放在京城也能叫人羡慕了。 肖富强暗暗想到: “改革开放的致富春风,真是吹遍了祖国每一个角落啊。李树和这样的致富先进,应该会越来越多。” …… 第二天,李树和上山“提溜”完野鸡,看见向阳坡的雪,已经慢慢开化了,估摸着再有大半个月,春天就要来了。 到时候山里的野兽们,也要开始活跃起来,南飞的候鸟也要回来,李树和刚练的枪法,马上就要有发挥余地。 周山河初一、初二关门休息了两天,初三就开门营业了。 李树和上门的,正是时候。 “我还说你昨天咋不来呢?去打猪了?” 正月里,老板们肚子里油水足,还真就是野猪肉受欢迎,这东西做好了,跟牛腱子一个味儿,猪皮也筋道,越嚼越香,别有风味。 “啊,这回是我自己拿枪打的了。” “哦呦。” 周山河真惊了。 年前,李树和有跟他说过,要跟村里的一个退伍兵学打枪,可这才多久,就能自己放枪打猪了?就那么好学? 他都有点心动了。 倒不是想去赶山围猎啥的,而是想去体验体验,男人嘛,谁不向往开枪啊。 二嫂子现在看李树和也很顺眼: “自己能打可好,钱都进自己兜,不用跟人分,你这起了新屋,还是得赶紧攒点媳妇钱呢。 回头嫂子给你介绍个好的,你这小日子就起来了。” 李树和摸摸后脑勺,这已经是第几个要给他介绍媳妇的了? 周山河笑了一阵,拉着李树和坐下来: “弟啊,哥要换地方了。” 李树和一眨眼,好像比后世提早了一点啊: “不是刚租了边上吗?” “嗨,桌子和包房是还够用,但后厨不够了,而且马上天气暖和了,肉不好存,得弄个小冰库,这里也弄不了。 说来还有你的缘故呢,你给我供这供那,特别是山南黑猪,年前那一阵,可是小火了一把,要不是猪少,一天一头都能卖出去。 我想着这生意确实好做,赶早不赶晚,就搬了吧。” “是该搬,二哥生意做大了,往后还要自己盖个大酒楼,照顾弟弟生意呢。” “借你吉言了。不过没盖大酒楼,也要照顾你生意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