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摄政王感官互换后》 第1章 第 1 章 关河云散,金乌裂雾。 千万金光倾泻而出。 “陆将军被雷劈了!” “他是不是对天发誓了?还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至雷劈呀?” “该不会是负了哪家的小娘子吧?!哈哈哈……” “我还听说,陆将军本来身负重伤,结果叫这天雷一劈,你们猜怎么着?全好了!现在腰不酸腿不疼,力能抗鼎呢。” 关外连绵的雨终于停了,外头兵士们生火造饭,消息传得风风火火,而营帐内却一片沉寂,诸多将士围着床榻上一个青年盯着他身上的伤。 青年倚靠在软枕上,上身赤.裸缠满纱布,沁出零星鲜红的血迹,缝隙处隐隐可见腰腹间紧实的肌肉线条,他抬着一条胳膊落在外面,唇眼带笑,一双桃花眼自是肆意风流。 “怎么样?我还活着吗?可是哪出了问题?” 军医严老大夫年旬七十,鬓发胡子花白,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手指搭在陆瓒的脉搏上,已经怀疑人生。 “陆将军,真无痛感?” 陆瓒见他不信,当即掀开被子要下来走两圈,然而他这动作却把别人吓了个够呛。 副将甘奉将其扶回笑道:“你可歇着吧,刚受了重伤没养好几日,叫雷给劈了,你是对天发的什么好誓,把老天爷气成那样,非要劈你一下才罢休。” 陆瓒有些无奈扶额。 这件事说来话长,前些时日他被人伏击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性命,又觉得营帐烦闷,想出去溜溜马。 结果正巧碰上阴雨天,一道天雷滚滚直劈面门,幸好他闪得快,差点当场见了阎王。 在此之后,真正像是见鬼的事来了。 他苏醒后,头不疼脚不疼,受了刀剑的伤口也不再发痛发痒,浑身状态全如鼎盛时期。可偏偏身上的伤又是真的,并没有随着痛感一并消失。 “怪哉怪哉,老夫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这等怪事。”严老大夫捋着胡子,甚至要将陆瓒的病症记录下来,待日后逐步考究。 “陆将军,你真不是装的?”严老大夫有些狐疑,该不是他想带伤出战,故意佯作伤势已愈? 陆瓒颇为心痛,“你居然不信我?严先生,咱俩可是认识两年了,我是这种人吗?” 严老大夫翻了个白眼,军中谁不知道陆瓒智勇无双,自征兵入营仅两年硬是凭着一杆枪干到了北中郎将的位置,斩将、夺旗、先登城墙,鼎盛时期一枪能给羌戎几个大将串个人肉大串,就算是残血状态也能攻下一城。 陆瓒已经挣脱副将下床走了两步,为了表达自己确实一点都不疼,他一咬牙抽出把匕首:“你要是实在不信,你给我两刀。” 他这番话可是吓得严老大夫连连摆手,提起药箱就往外走。 “要不你再打我两巴掌,我真没感觉。”陆瓒拦住他的脚步。 “那我自己掐自己。”陆瓒说着在自己胳膊上猛地拧了两下,顿时看得周围人表情狰狞,他手劲大,这一下去胳膊立马红了。 “真的,一点都不疼。” “我看是天神助我,要我今月就拿下陇西九郡,把那群羌戎蛮子们赶出去。” 严老大夫抽了抽嘴角,“我看你是中邪了。” 他话一出口,忽然转念一想,该不会真是中邪了? 甘奉狐疑地看着陆瓒,趁人不备,凑到他身后,大手猛地拧向陆瓒腰窝处的软肉。 然而陆瓒毫无反应,还在同严老大夫说笑,甘奉懵了,他真不疼啊?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得惊呼一声,就算是他们这些经久沙场皮糙肉厚的大将,贸然被人拧这么一下,至少也要有点反应才对,可看陆瓒却是浑然不觉。 陆瓒双手一摊看向甘奉,“你看,我真的一点都不疼。” 他说着又捶了捶甘奉胸口,手劲之大,差点儿捶得甘奉吐血,随后又邦邦地捶了捶自己胸口。 陆瓒转身又从架子上取了自己的长枪,耍了两下,气势凌然,手上动作生风丝毫不减曾经。 “今日是谁出战?我去接应,看我不杀他个几回合。” “不可!不可啊!”严老大夫被他吓得脸色一白。 “虽是无痛,但伤是真伤,并无减轻,还需静养,若是用力,伤口迸裂,岂不是坏了大事。” 陆瓒又被人劝了回去。 严大夫道:“我这里还有一碗良药,刚叫小童熬好,你服下伤口也好得快些,至于痛觉的事我再翻翻医书。” 他说着端起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儿,甘奉顿时捂住了鼻子。这位严大夫医术高明,药到病除,但唯有一个缺点…… 他熬出来的药又苦又腥又臭,连他们这些人都受不了,先前他们好奇问过药方,全被搪塞回去,至今都不知道他到底加了什么东西才能把药做得这么恶心。只能说幸好他不是给京城的那些贵人治病。 陆瓒闻着药味儿也不太舒服,但他也不怕苦,端过药碗来,咕咚灌了一口。 咦?不苦? 没有味道。 他眼神清亮,又咕咚灌了几口,竟然真的不苦。 “不苦。” “不苦?”甘奉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你尝尝。”陆瓒将碗端过去。 甘奉不信邪地用指甲盖沾了一点随后放到嘴边碰了下,当即做呕吐状,表情又惊又疑,严大夫的药更恶心了。 陆瓒挠挠脸,不解。 甘奉终于压下了那股恶心感问道:“伯玉,你味觉也出问题了?” 陆瓒,表字伯玉。 陆瓒说着又慢悠悠地喝了几口,甘奉双眼瞪如铜铃,他们喝严大夫的药都是捏着鼻子一口灌下的,陆瓒竟如品蜜饯似的慢悠悠详品,真是英雄好汉。 陆瓒喝到碗底,眼睛又豁然一亮,“好甜!” 他品了半天,惊喜道:“橘子糖的清甜,我许久没吃到这个味道了,莫非是宋记甜铺的橘子糖?” 甘奉人傻了。 完了,陆瓒疯了。 严大夫也吹胡子瞪眼的,“什么狗屁的橘子糖,这儿是西北,哪来的宋记甜铺,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陆瓒吐出舌头。 严大夫看了又看,依旧没看出问题来。真中邪了?该不会让什么东西附体了吧。 无痛觉、无味觉,乍一看还挺好的,但若是细想,其实很麻烦。哪天病得要死了,自己却没感觉,反倒容易错过最佳治疗。 “要不你找个道士给你驱驱邪吧,你可能真是遭雷劈的。” 陆瓒眉头一皱,摆了摆手,“我是最不信道士和尚了,都是假的。” 甘奉翻白眼道:“你刚还说你是天神相助。” “嘿嘿,那必须是。”陆瓒又掂了掂手中那30余斤的寒枪,往下一落,又用脚踢起来,跟踢毽子似的。 甘奉:“……” 书上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对于陆瓒来说,左眼跳,他要发财了,右眼跳,他纯粹是眼皮抽了。 * 两个时辰前 京城,宫殿的琉璃瓦在日光倾照下散发着流光溢彩般的光芒,御书房内鎏金铜鹤香炉烟雾袅袅。 贺兰彧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份奏折翻看,墨蓝色的锦袍垂落带着些许倦怠,丝绦穗子侧坠着枚玲珑玉兰佩,白玉发簪将青丝挽起,分明是懒散的状态,可周身的气压却将对面的几个官员吓得冷汗频频。 他忽地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质疑,“这么长时间,这个白莲教老巢在哪都没查出来,本王要你们这群蠢蛋有什么用?还不如我亲自去一锅端了他们!” 他气得直接将奏折扔了下去。 与此同时,大概是老天爷也觉得气氛到了,外头轰隆一声,原先的艳阳天被阴云遮蔽,竟打起雷来,贺兰彧眼尾上挑,最终忽视了那声雷。 “殿下不可啊,朝政需要您,陛下也需要您,您若是亲征,朝中则无人主事啊。” 四年前,贺兰彧的兄长驾崩,临死前握着他的手要传位于弟。贺兰彧在病床前想也没想当场拒绝,差点儿把皇帝气活了。 前朝后主失德,贺兰彧他爹举兵造反,刚把人聚集起来就死了,他大哥继承父志,继续造反,没一年也死了,他二哥继承父兄之志,信誓旦旦要还天下一片清明,终于打进了城,也当了皇帝,没三年也死了,贺兰彧一度认为:他们仨一定是糟了天谴。 于是他死活不当这个皇帝。 最后扶着两岁的侄子当了皇帝,他辅政朝堂,称[摄政王]。 “文有丞相,武有大将军,你们放过我行不行?我不干了!你们谋反吧!篡位吧!我拥护你们当皇帝。”贺兰彧气得将奏折全部扔到了地上。 “殿下!臣等惶恐。”众臣齐齐跪下。 贺兰彧动了动嘴唇,没出声,骂了句脏话。 傻叉! 外头又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贺兰彧指尖敲着窗子玩,突然又轰隆一声,直接劈断了窗前的芭蕉树,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指尖缠上了一抹电流,酥酥麻麻的。 如此神奇。 好有趣! 贺兰彧回头瞅见那群傻叉,顿时又变了脸色,“滚”字刚出口,他忽然浑身怔住了。 一股莫名的疼痛席卷而来,他抓在扶手的手指不自觉得蜷缩起来,脸色煞白,额头都出了一层密汗。 疼疼疼疼疼——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剧烈的疼痛包裹全身,他嘴唇不断抖动,张了张嘴,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冷汗浸透了里衣,像是有人拿锤子在一下一下敲击他的骨头,又像是有虫子在某些地方攀爬发痒,最严重的还是腰腹处像是凭空被人砍了一刀。 他剧烈地喘息着,浑身力气都被瞬间抽去,便连双腿也难以动弹,对面众臣面面相觑,摄政王被他们气成这样了?他是不是又装病不想上朝? “殿下息怒。”众臣一阵惊呼,纷纷跪倒在地。 贺兰彧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这群蠢材,他要说的是[传御医]啊!! “传……”连同每一次喘息都在牵一发而动全身,双臂痛到麻木。 “救我……” 终于,贺兰彧再也没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众臣终于慌了,“传御医,传御医啊!” 再彻底陷入黑暗前,贺兰彧想:他终于也要遭天谴了! 他几乎已经看到了来迎接他的父兄,就算是遭天谴,一家人也要整整齐齐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紫宸殿内,太医聚集抱团,贺兰彧只着一身洁白里衣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眉头紧紧皱起,浑身冷汗四起,动弹不得。 一个太医看完,又换了另一个太医,排着队挨个给贺兰彧把脉,但无一例外都是眉头紧锁摇了摇头。 贺兰彧强撑着疼痛起身,脸色惨白如纸,“莫非本王命不久矣?尔等直言即可,本王早有预料。” 该死的! 他就知道那道雷是天谴! “叔父,叔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孩童稚嫩的嗓音,紧接着便见一个六岁的小孩大踏步进来,玄色龙袍穿在他身上还颇有几分小大人的感觉。 小皇帝瞧见贺兰彧这副病态瞬间眼眶红红,“朕听闻叔父突染怪症,浑身疼如刀割,太医可有断出眉目?” 贺兰彧生无可恋,终于握住了小皇帝的小手,就像当年他二哥在病榻前握着他的手那样,开始交代遗言,“以后这万里江山就交给你了。” 小皇帝眼睛瞬间瞪起,“叔父吉人自有天相,快别说胡话了。” “吉不了。”贺兰彧已经看透了,他们贺兰家恐怕真的是中了诅咒,全是短命鬼。 小皇帝转身面向那群太医,虽幼龄,但也即位四年,在贺兰彧的教导下,龙态初显,声音稚嫩却不容质疑,“朕要你们速速医治好皇叔,尔等可有决断?” “这……” 太医院的院判王清任年逾五十,行医半载从未见过这等怪症,他吞吞吐吐道:“敢问殿下,感官如何?” “右臂酸麻,左臂不能动似有箭伤,浑身似中数刀,腰腹若有刀剑剖开肚皮,双腿无力仿若肿胀难行……” 贺兰彧许絮絮叨叨地将浑身的病症都说了一通,恍惚回到了他大哥造反那年,他于敌军中杀出,身负重伤,命不久矣,每次一闭眼就能看到黑白无常在他面前蹦蹦跳跳。 他每说一处小皇帝就掀开他的衣裳瞧一处,却见皮肤光洁似玉,只有后背有一道细小的陈年旧疤,除此之外,别无外伤,就连蚊虫叮咬的痕迹都没有。 “可……”王清任表情古怪。 众人面面相觑。 连小皇帝也面露疑色。 终于王清任一咬牙,豁出了脑袋,“恕臣直言,摄政王殿下只是有几分肝火旺盛,除此之外身康体健,并无不妥。” 他都想直接说:摄政王壮得跟一头牛一样,他就算出去耕几亩地都不在话下,现在演什么娇弱不能自理呢?! 此言一出,众多太医围聚一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看到了对方的眼神。 “他装的是吧?!” “他铁定是装的。” “毕竟也不是头一回了。” “可我观摄政王神色痛苦,面出虚汗,怎么装也装不成那样吧?” “陈太医,你忘了上次他装发热,在被子里塞了十个汤婆子。” “可这次他是当着几位大臣的面突然昏厥,被中也并无汤婆子。” 你一言我一语,大概是因为贺兰彧曾有装病不想上朝的前科在,他们又实在查不出任何病症,直接断定这厮又在装的。 “啊——” 贺兰彧突然惨叫一声,他抖动着那只胳膊,面色如同见了鬼似的。“有人……不,有鬼、它掐我的胳膊,手劲好大,一定是个男人。” 王清任问道:“敢问是怎么掐的?” 贺兰彧想了想直接勾了勾手指,待王清任凑近些时,一把撸起王清任的袖子,在他的胳膊上猛地掐了一把,王清任当即嚎叫出声,表情狰狞。 “就是这么掐的。” 贺兰彧满脸写着真诚,他这次真的是身染怪病,怎么没人信他? 小皇帝战战兢兢道:“莫非是屋子不干净,叔父沾染了冤魂,还是说有妖术作乱……” 毕竟距离前朝灭亡,大周才建立了七年,这宫中应当还有不少冤魂作乱,他们贺兰家又是前朝臣谋位得的,少不了冤有头债有主。 王清任:“……” 他正要开口,却见贺兰彧突然又惊愕一声,倒吸一口冷气,苍白如玉的手指按在了自己腰窝处,将上衣掀起仔仔细细看了又看。 “它掐我腰,他调戏我。”贺兰彧惊恐,“这恶鬼还贪图本王美色不成?” 王清任:“……” 装得有点过了昂。 很快贺兰彧又觉得喉中一阵酸臭的恶心味道袭来,恶心得他胃中一阵翻滚,他歪着身子张嘴就要吐,连忙有宫人取来了盂盆,可他吐了许久却没吐出什么东西来。 “本王口中忽觉腥臭无比,又苦又酸,比之当年皇兄饮的汤药还要恶心万分。”他说着又是一阵恶心,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他嘴里,这世上怎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 王清任又探查了他的舌头,依旧没有半点问题。 有宫人取了糖果子来给他清口,他随意取了抓了把橘子瓣形状的糖丢进口中,忽然一顿,“假糖?没有味道。” 宫人疑惑。 小皇帝取了一颗放入口中,疑惑道:“很甜,叔父要不换一颗?” 贺兰彧吐掉口中那些,又塞了几颗还是没味道,气得他直接抓起小碟一股脑全倒进了嘴里,数十颗清甜的橘子糖,毫无味道。 忽然他又一怔,“脚好重,那流氓鬼在摸我的脚。” 众人束手无策。 看他这般痛苦,不像是装的,莫非真撞邪了? 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忍不住开口道:“陛下,摄政王殿下,慧远大师正在宫中祈福,要不……” 贺兰彧眼前一亮,“速传慧远大师。” 宫中有鬼啊! 当天下午贺兰彧搬离紫宸殿,皇宫时不时传来和尚的念经超度声,可贺兰彧依旧觉得没什么改善,又召来数十道士,佛道对坐,打擂台似得拿出看家本领。 一个月后,贺兰彧身体有所好转,疼痛减轻,终于能下床走两步,念经声和吟唱声听得他心烦,他摆了摆手,“叫他们都停了吧。” 想必那冤魂已散。 他终于得以安宁。 话音刚落,贺兰彧只觉得自己浑身疲惫不堪,双腿似是灌了铅难以行走,喉咙发干,双臂不停地抖动,他想去拿杯茶都没了力气,整个人瘫坐在榻上,双目空洞,他突然觉得好累,身体好累,心也好累…… “别停!” “继续念。” “念死它们!” 他抖着嘴唇,“兴安,本王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耕了二十亩地,又挑了三十桶水,顺便带了一天孩子。” 兴安是常跟在贺兰彧身边的小太监,他闻言表情有些古怪,“殿下,您今天躺了一天……” 贺兰彧往后一仰,重新瘫痪在床,目视天花板发呆,不想动弹。 宫人乱作一团。 “摄政王殿下又不好了。” “速传御医……” * 话说此时黄土坡前,陆瓒一身银铠几乎染成血袍,正于敌军之中奋力拼杀,却见他手持一杆银枪,□□白马都染了血色,却反手一枪将人挑下马去。 咻地一声,一支利箭穿梭而来,陆瓒银枪舞得生风将那支箭打落在地,眼看城墙上箭雨如下,却没能伤到他分毫,穿越刀枪箭雨,陆瓒纵马再次杀入敌军,面色从容,横眉竖目,眼睛都不眨一下。 “真神人也。”旁边的甘奉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攻城两日,体力几乎耗尽,又渴又饿,各个气力都弱了几分,偏偏陆瓒视千军万马于无物,到这个时候依旧面不改色。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可杀一将。 却见陆瓒深入敌军,七进七出,单挑下对面数十大将,逼得对方节节败退,面如土色,以至于黄沙尘土间瞧见那抹银铠银枪便心惊肉跳,胆颤三分。 眼看着军中士气高涨,甘奉立马高声喊道:“兄弟们,复我失地,驱除蛮夷,扬我国威,杀啊!” “杀啊!” 万马奔腾尘烟滚滚间,陆瓒再次纵马直奔对面的羌戎人而去,他无伤势疼痛作祟,千军万马间如入无人之境。 登城墙,破城门,夺旗斩将,陆瓒率军直入天水城,杀得敌军闻风丧胆。 陇西九郡已得八城。 只余最后一城。 待那杆银枪插在天水城上时,陆瓒终于成了羌戎的噩梦,便是睡梦中听见陆瓒陆伯玉的名号都要被吓醒。 “哈哈哈哈……伯玉,此次功劳不小,短短半月连攻下两城,打得那羌戎落荒而逃。”一个年旬四十多的方脸大汉拍了拍陆瓒的肩膀。 此人正是负责此次征讨羌戎,收复陇西九郡的主将蔡尚。 陆瓒也笑道:“这都要多亏天雷击我。” 他说着挥舞了下双臂,军中人马攻城数日,已有疲惫,然而陆瓒却是神采奕奕,看不出半点劳累。 严老大夫担心他身上的伤势,强行把人拖回城中仔仔细细检查了半天,幸而他虽有一身血袍可怖,但基本都是别人的血,自己倒没受伤。 陆瓒先前的伤势养了一个多月也有所好转,严老大夫虽然手段颇狠,把人当畜生治,但是伤势好得速度也极有成效。 “我近日又翻阅了古籍,学了一套针法,能刺激你的痛感。你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哪日叫人打死了都没不知道。” “老先生放心,我心里有数。我一瞧见那帮子蛮夷之辈就烦,恨不得把他们打回老巢,生生世世不敢冒头。” 严老大夫骂道:“你心里有个屁的数,赶紧把衣裳脱了。” 严老大夫的手指在针灸包大小粗细银针间转来转去,最后在陆瓒惊恐的眼神中选择了最粗最大的一根银针。 陆瓒脱了那身血染的银铠叫手下人拿去冲洗一番,露出里面红衣,又简单用发绳将头发重新束起,倒是衬得人面如玉,俊朗非凡。 “啧。”严大夫嗤笑一声。 “你穿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公子巡营来了。” 陆瓒背对着严老大夫将上衣脱了,随着肩胛骨活动,像雪后初融的山脊,覆着层薄而紧实的肌理,紧收的腰线白玉雕刻般得逐渐收入裤线中。 陆瓒依旧是嬉皮笑脸的,“想当年,我一进城,满楼红袖招。京城人称[玉面陆郎],掷果盈车,不知多少王侯小姐想与我结亲呢。” 想当年,谁还不是世家公子了,都怪那狗日的贺兰氏谋君篡位,害得他们东躲西藏的。 “别吹了!你去过京城吗?还满楼红袖招,学了几句诗文念念叨叨的。” “赶紧过来,我要扎你了。” 第3章 第 3 章 陆瓒转过身来,胸膛上还落着一道刚结痂的疤痕,淡红色般横着,随着胸膛一起一伏,带着柔软的弹性,不似寻常武将般五大三粗,又比京中世家权贵的公子哥们多几分力量感。 “啧。”严老大夫又忍不住打量了几眼,这小子风吹日晒了两年,怎么就晒不黑呢? 听说当初刚上战场时,把对面的羌戎王储都看红了脸,叫嚷着要活捉陆伯玉回去娶他当王妃。 “怎么样?要不要摸摸。”陆瓒说着又嬉皮笑脸地自己捏了一把胸前的肌肉,他很满意自己的身材。 严老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要点脸吧,老夫都七十了,还要被你调戏?留着你那一套去勾搭你的小娘子吧。” 长着一副清贵文臣的相貌,偏偏性格被军营的人带偏了,又或者他本来就偏点离经叛道、肆意妄为的性格。 陆瓒盘腿坐在榻上,严老大夫一根针下去,又观察他表情,只见他双目微闭,眼皮都不跳一下,面容平和。 严老大夫一咬牙,又一根大粗针扎了下去,而陆瓒毫无感觉,甚至觉得还能再扎几根,无非是多几个窟窿。 “真不疼?” * “疼——” 此时远在京城的贺兰彧惊嚎一声,一张嘴咬在王清任的胳膊上,顿时又多了一道惊叫声。 “你是不是偷偷扎我了?”贺兰彧狐疑地看着王清任,他疼得冷汗四起,只觉得浑身被无数根针刺入,汗毛都竖起来了。 “臣……”王清任终于知道窦娥是怎么冤死的了。他两只手都没碰一下这祖宗,他在床上喊得跟刑部大牢似得。 “他还摸我的胸……” “他又调戏我。” 贺兰彧躺在床上,面无表情,浑身累瘫也就罢了,那流氓鬼趁他累得不想动时,在他的胸上摸了好几把。 “虽然本王天生容貌好颜,赛过潘安,美过宋玉……” 此处省略长达几百字的夸赞溢美之词。 王清任掏了掏耳朵,平生活了几十年,跟过前朝虞后主,也跟过先帝,从没见过这么癫的。 “来!你调戏我吧。” “但是能不能不要拿针扎我了。” 贺兰彧快疯了,他能感觉到那根针比纳鞋底子的绣花针还粗,扎在他的手臂上,他的后背、他的胸口、他的腰…… 他气得直接把衣裳脱了,**着上身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来吧,调戏我吧。” “冤有头债有主,实在不行你去找我爹和两位兄长!他们仨的陵墓就在郊外明黄山南口西行三百步……” 他念叨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倏然睁开双眼,他咋不疼了呢?那鬼东西不会真去找他爹了吧? * “把衣裳穿上,我给你的药还是要按时吃,外服内用,这次施针无效我再研究一二。” “你打仗时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就算是不疼,但伤口总归是真的,比平时还要更加防备。” 这两年严老大夫是一路看着陆瓒摸爬滚打走到今日的,他也是真心把陆瓒当亲孙子心疼的。 大军于天水城休整数日。 将军府中,蔡尚居首。 “前番夺得八城,我已奏明陛下和摄政王以表各位功勋,眼下只剩一城,诸位将士,一鼓作气,待秋收前拿下最后一城,班师回朝,再行封赏。” “好!”营帐内顿时引起一片喝彩。他们冒死出来打仗,不就是为了荣归故里、封侯拜将,搏一个前程? “陆瓒。” “在!”陆瓒起身抱拳。 他今日穿着件鸢尾蓝袍常服,袖口窄束,额前一点抹额嵌着颗宝石,发尾用同色的发带高高绑起,几缕碎发被风吹起落在脸侧,平添几分桀骜。 “你守天水,以防羌戎突袭。” 此番陆瓒已居首功,他也要多给其他人立功的机会。况且陆瓒无痛感的怪病他也有耳闻,这种情况,虽杀敌英勇,但很危险!他还不想丧失这么好的一员大将。 陆瓒笑道:“是!” 他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正是少年意气。看得蔡尚有一种想把女儿嫁给他的冲动,可是他女儿今年才八岁啊!但凡他女儿再长十岁,现在陆瓒就已经是他女婿了。 “其他人随本将军收复广魏,迎我陇西百姓归国。” “得令!” 众人按照蔡尚的安排,各自上前接了令牌,大有一副大干一场的派头。 蔡尚带走了大军,把甘奉和严老大夫留给了陆瓒,此刻严老大夫又研制了新的药方给陆瓒喝。 “先生,我似乎并非全然没有味觉,只是对你的药没有味觉,平日的米粥馒头都是能尝出味道的。” 陆瓒要去端药,然而手指刚触碰到药碗时,突然下意识回缩了一下。 嘶—— 他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严老大夫盯着他。 “疼。” “哪?莫非方子有效?”严老大夫一喜。 甘奉顿了顿,挠头道:“可是他还没喝吧?总不能闻着味儿就有效了?” 严老大夫脸上笑容瞬间收敛。 陆瓒道:“感觉手指像被人割破了个口子。” 可他低头反复翻看自己的手指,指节修长,掌心指腹还有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除此之外,不仅没有任何血迹,更无其他伤口。 严老大夫也看了看自己的药碗,碗背光洁,没有任何倒刺裂口,更不可能把人割破一个口子。 “嗷——” 陆瓒再次惊嚎一声,看向自己左手食指,好像有刺痛感的就是这根手指,刚才他又感觉到有东西故意在伤口上按了一下,隐隐作痛。 甘奉不解,“你在天水城七进七出的时候都不见说疼,这瞧不见的小伤口,反倒有感觉了?” 陆瓒也疑惑着。 他在自己胳膊上又捏了一下,“不疼。” 仿佛刚才手指上的痛感只是一瞬间的恍惚。 陆瓒又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保持清醒一点,旋即又看向自己的食指,“莫非是我感觉错了?” 严老大夫道:“你攻破天水,虽然看起来精神,但身体到底是劳累的,还是早点歇着吧。” 甘奉也附和道:“放心,天水有我,出了什么事我来叫你。” 陆瓒点点头,正要上榻休息,忽然动作一顿,整个人僵在原地,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了。 “好像……有人给了我一巴掌。”他双目瞪大,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不可置信般看着严老将军。 对方急忙过来给他搭脉,可诊断数次,他再次开始怀疑人生,“没什么变化呀。” “是真的。”陆瓒捂着脸。 “那一巴掌,肯定清脆响亮。” 他说着啪地一声也给了自己一巴掌,旋即双目不解,为什么他自己打自己反倒不疼呢? * 时间倒退一刻钟。 贺兰彧难得身上没那么疼,兴安把他这些天落下的奏折全部搬了进来,眼看着摞成小山,他双眼一翻差点儿又晕过去,还不如叫他在床上再瘫痪数月呢。 然而奏折只会越堆越多,贺兰彧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批阅。 直至小山终于快要处理干净,他打开某本奏折时忽然动作幅度一大,纸张边缘锋利,呲地一下就划破了他的食指,血珠滴落在桌案上。 “殿下!”兴安惊呼一声。 “传御医,快传御医。” 外头守着的宫人们见状又是大喊一声,“摄政王殿下又不好了,传御医。” 金光殿再次一阵兵荒马乱,然而殿内的贺兰彧却看着自己的食指陷入了沉思,纸张划破的伤口很深,血珠不断冒出来。 按理说应该会有感觉才对。 但是,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疼?! 这不正常。 难道是因为这段时间被那[流氓鬼]折腾得浑身剧痛,导致他耐痛力超强,而眼前这不过是个区区的小伤,所以他才没感觉?但也不该一点都没感觉。 直至王清任气喘吁吁地又提着药箱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在桌案前披着件外袍表情诡异的贺兰彧。 “殿下,莫非怪症又发作了?” “不!”贺兰彧抬手,“你看,不疼。” 他伸出自己的食指。 一点血珠正好顺势流下。 王清任:“……” 所以这么急匆匆地把他叫过来是因为他的手指割破一个口子? 这么点伤口,他肯定不疼啊! “好大的伤口,容臣为您包扎一二。”王清任说着为他简单清理了血迹,又从药箱中取出一枚白玉瓶在他的伤口处撒上药粉,又取了纱布给他的食指包裹好。 贺兰彧依旧盯着食指处,“为什么会不疼呢?” 他甚至用右手去按了一下,有殷殷血花透出,依旧一点痛感都没有。 “哎?它又捏我胳膊?什么意思?为什么我自己割破手指反倒不疼,它捏我胳膊我反而有感觉?” “它又开始拍我的脸了,虽然不疼,但是有触感,我能感觉到它在拍我。” 于是在王清任震惊的目光中,贺兰彧扬起胳膊啪地一下给了自己一巴掌,随后整个人怔在当场,眸色如寒潭般沉寂无波。 居然还是不疼? 这很奇怪。 王清任快疯了。 完了!摄政王疯了! 我朝又要覆灭了!天下要完了。 “王清任,一点都不疼,你懂吗?我手受伤了,不疼,我打我自己还是不疼,但是它捏我、拍我的脸,我却有感觉!” “而且……它刚刚也打了我一巴掌,还在我脸上揉了揉……要不你打我一下?” “臣臣臣……” 王清任都快哭了,他哪敢啊? “来!你打我一下。”贺兰彧迈着脚步凑到他面前,“你随便打,本王绝对不治你的罪。” “你打我。” “臣不敢。”王清任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贺兰彧直接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本王命令你打,否则就算是抗旨。” 王清任想死的心都有了,最后小心翼翼地在贺兰彧手臂上掐了一下。 “没感觉,使点劲儿。” 王清任一咬牙,又使劲掐了一下。 “你没吃饭?”贺兰彧斜了他一眼,“要不要本王叫御膳房给你端些膳食来,吃饱了,再……”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王清任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拧在了他胳膊上,那一小块皮肤瞬间就红了。 王清任大概也是带着点怒气的。 这段时间他也被折腾的够呛。 然而贺兰彧却没有反应,甚至连疼都没喊,目光死死盯着他被捏的那一块皮肤,缓了许久红印子都没有消失。 “莫非是这只鬼它对本王……爱恨交织,只能它报复本王,使本王疼痛。却不许旁人伤害本王?是这个意思吗?” 到底是多强大的妖术才能做到这一点!他甚至连续搬迁两次殿宇都没能甩掉这只鬼! * 而此时的陆瓒刚入梦不久,直接被这几下子掐醒了。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的胳膊,他梦见自己的胳膊被老虎咬了一口,醒来后胳膊仍隐隐作痛…… 好疼啊—— 第4章 第 4 章 然而不给陆瓒细想的机会,外头传来一阵惊喊,“出事了,蔡将军被人伏击。” “伯玉,伯玉。” 甘奉气喘吁吁跑进来,“蔡将军带人攻城落了敌军埋伏,其他几个将军也被打散生死不明。” “什么?”陆瓒大惊一声,说罢翻身下床穿了鞋,又开始去摘自己的银铠穿戴在身上。 “你在天水守城,我速带人去救援。” “好!” 俩人商定,陆瓒立即点兵往广魏城方向奔去。 行走半日,果然见峡谷间蔡尚被人围堵摔在地上,满脸血污,狼狈不堪,眼看着就要丧命时,忽然咻地一声,利箭射穿了敌军的脑袋。 “蔡将军,蔡将军!” “陆瓒来也。” 熟悉的喊声传来,蔡尚猛地回头,却见陆瓒单手纵马踏而来,另一手则另牵着一匹白马,他侧身躲过敌人刀剑,径直冲入峡谷,身体倾斜往下倒去,朝蔡尚递出一只手去。 蔡尚利落地握住他的手被他一带从地上爬起,随后接过他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俩人纵马逃出包围圈。 “好小子!” “老子真想把闺女嫁给你。” 陆瓒手持银枪挑开敌军,哈哈大笑,“行!等你姑娘长大了,我去提亲。” 陆瓒今年22岁,蔡小姐年仅8岁,而虞朝覆灭那年陆瓒15岁,他爹娘正要给他议亲,结果被那狗日的贺兰氏篡位耽搁了,否则他早点成亲,闺女估计和蔡小姐差不多大了。 “混小子,你想得美。”蔡尚手中大刀一边砍向羌戎人,一边朝陆瓒骂道:“少打我闺女主意。” 陆瓒也笑道:“老哥,今上6岁,等你封了侯爵,进宫当娘娘吧。” “呸!老子闺女才不受那个罪,进了宫,哪还出的来?等过几年,老子封个侯爵,再给我夫人请个诰命,老子闺女怎么着也得嫁个世家公子。” 陆瓒又道:“听闻摄政王殿下容颜姿美,实在不行,当王妃吧。他成亲了么?” “呸呸呸!他更不能嫁了,且不说他和你年纪相仿,性格那更是极其恶劣,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对付人的手段又狠,而且……我还听说前朝时他有个爱慕的世家小姐死了,现在时不时就要去给人上坟呢。” 陆瓒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峡谷几乎被敌军包围,他们是冲着蔡尚项上人头来的,岂会这么轻易就放他们二人离开? 陆瓒手中银枪舞得生风,一枪挑中一人,枪头甚至还没拔出就已经扎向另一个人,直接穿了个人肉串。 忽然,咻地一声。 有人放暗箭。 陆瓒眼疾手快抓住那支箭,反手朝着一人扔去,顿时扎在他心肺处跌落马去,围困间又一箭袭来,陆瓒没来及躲避,肩头结结实实挨了一箭,他银枪一舞将敌军扫清,单手折下箭矢,毫无感觉似得再次杀入敌军。 “伯玉!”蔡尚惊呼一声。 “我无碍。” 陆瓒说罢反而打得更猛了,一枪挑起对面的战旗甩到了地上,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羌戎人都被他打怕了。 数百兵甲将其团团围住,却各个瑟缩无一人敢向前,毕竟上一个冲过去的已经成糖葫芦了。 此人身中毒箭冲锋陷阵而面不改色,于万军之中杀进杀出,实乃天神下凡。素来号称勇猛的羌戎人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甘拜下风。 “蔡将军,伯玉……” 又听得一阵呼声,是军中的其他将领率援军赶到,那羌戎人还欲再战,陆瓒眼眸轻眯,只轻轻瞧了他一眼,紧了紧手中银枪。 那羌人见他这个动作,被吓得兵器险些抖落,再看援军将至,忙一摆手,“撤!” 等敌军完全撤退,陆瓒才终于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他虽然不疼,但身上的伤却是实打实的。 “伯玉!”蔡尚一惊,上前来扶住他。陆瓒却一把握住他的胳膊,认真道:“蔡将军,一鼓作气。” “伯玉,你有伤在身,我们先回营帐商议,明日再战。” 陆瓒却道:“大军已来接应,我先回营治伤,但现在敌军败走而逃,我有一计,能以三千人马夺得广魏。” 他虽然打仗猛,但并不是会拿自己命开玩笑的人,区区羌戎之地还不配他把命留下。 “三千?开什么玩笑,对面少说有五万人马。” “足够了。”陆瓒唇角扬起一抹轻笑,当年父亲征战时曾以八百敌对方三万,大挫敌军,今日他要试着挑战父亲当年的威名。 “伯玉……”蔡尚犹豫。 陆瓒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策合盘托出,他越说蔡尚眼眸越亮,几乎开始怀疑陆瓒不是一个普通的农户出征,而是哪个世家自幼培养的继承人。 “你真是农户出身?”蔡尚终于问出口。 虞朝末年有位神将军,为护虞后主而父子皆战死于宫廷,此人名唤陆统,南征北战,用兵如神,只可惜生不逢时,碰上后主无道,大厦将倾天难救虞。直至如今,民间和军营依旧会挂出神将军的画像拜上几拜,以祈保平安顺遂。 偏生陆瓒和他的姓氏一样,他们都姓陆,莫非是陆统的族人?而且陆瓒第一次出征前拜神将军时表情还那般奇怪。 “那是当然,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户,我只是有幸读了几年书罢了。”陆瓒讪笑一声。 “我走咯~” “我回天水摆好宴席等你们好消息。” 陆瓒招招手,唇角轻笑,任谁也看不出他是个身中毒箭的人,只当他是一个胜仗凯旋的将军。 斜阳正浓,陆瓒退回天水城,大马金刀坐于府中,严老大夫解开他的衣裳,露出胳膊上那只箭头,只见伤口处早已肿胀流脓,甚至还有黑血流出。 “这箭上有毒。”严老大夫眯起了眼,他从军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棘手的毒。 陆瓒笑道:“怎么样?可否能解毒?” 严老大夫瞪了他一眼,“你还笑得出来!解毒倒是能解,不过……” 甘奉瞧了那伤口一眼,面色生畏,不忍直视,但还是问道:“不过什么?他可不能死啊。” 羌戎人素来骁勇善战,今朝廷新定七年,内忧外患,羌戎又野心勃勃,原本他们对上羌戎胜算不高,军队被羌戎打得节节败退。 直至朝廷又一次征兵,从农户中把陆瓒征了出来,不仅武艺高强,又善用兵,还懂谋略,一个月就封了百夫长,两个月又升三级,一年做了校尉,两年封了中郎将,把羌戎打得落花流水,直取陇西八城。 军中盛传陆瓒为“将星转世”,眼看就要夺下最后一城,他可不能在这儿死了。 “你放心,他死不了,我这法子要是搁别人身上恐怕还有所犹豫,偏生他叫天雷劈了。” 严老先生说着从旁边的箱子里又取出来一个布包,里头陈列着大小不一的刀片,又叫药童取了一坛药酒回来,于炉火上将药酒煮沸。 陆瓒越闻越香,馋虫都被勾起来了,“是给我喝的吗?” “给你伤口喝的。”严老大夫剜了他一眼,怎么会有人心这么大?! “我要先用利刃剖开你的皮肉将坏肉剜出,再刮去骨上之毒,最后敷上药物,以针线缝合。” “你放心,我最近还研制出了新的缝合之术,保证给你缝得特别漂亮,我另有淡疤良药,不能辜负你这张[满楼红袖招]的脸。” 陆瓒哈哈大笑起来。 这种法子,恐怕真能疼死人,偏偏他叫天雷劈了,毫无感觉,完全就像是刮在别人身上一样。 以防万一,严老大夫还是给陆瓒煮了碗麻沸散饮下,待药效发作,便开始刮骨。 他生怕别人看了恶心,只叫甘奉留下充作使唤,其他人都被赶了出去。甘奉搬个凳子蹲在一旁新奇地看着这所谓的刮骨疗伤之术。 陆瓒则是打发时间,随手翻出来一本话本子开始看。 眼看着严老大夫先是对着前朝神将军陆统的画像拜了三拜,嘴里不停念叨着“保佑后生”,最后放上贡品,这才开始疗伤。 他先是用利刃将他的皮肉割开,露出里面被毒药腐蚀的烂肉,黑色浓稠的血迹顺着他的手臂流下,又以小刀开始切割烂肉…… 呕—— 甘奉差点儿当场吐了。 甘奉的视线落在陆瓒身上,这厮瞧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又瞧了瞧快吐了的他,唇角竟挂起一抹玩味儿的笑,最后又开始翻看话本子了。 “你看这书写的多有意思,有一个负心的读书人,他厌恶自己贤德的妻子貌丑,贪恋青楼妓女,于是祈求神仙想要将青楼妓女的头和他的妻子调换。” “结果呢,这书生果真如愿,遂抱着妻子温存数日,然而渐渐的事情不对劲了,他原本贤德的妻子逐渐变得不理家务、好酒赌博,竟变得和那青楼妓女一般的品性,而那青楼妓女性情反倒贤德起来……” “你猜接下来如何?” 陆瓒给他讲着话本子上的故事,可甘奉却没有心情听他讲,正心惊胆战地盯着老大夫手中的刀片,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陆瓒笑道:“这厚皮书生又爱上了那贤德貌丑的妓女,故而又到庙里求神仙将头换回来,结果……” 他讲得惟妙惟肖,说到最后自己都大笑了起来。 等他笑完,才发现只有自己在笑,严老大夫在专心刮骨,甘奉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老大夫,而门口不知何时也围聚了许多兵士,纷纷盯着陆瓒的手臂。 有呕吐者,有面如土色者,有吓破胆发抖者…… “陆将军,真乃神勇也。”有人终于忍不了哭着跑出去边吐边喊,闹得全城的人都知道陆瓒刮骨疗伤而面不改色。 陆瓒挠挠头。 继续看他的话本子,聊斋真好看。 * 半个时辰前,远在京城的贺兰彧正批阅奏章,手中朱笔在圈圈点点,又给出评语:知道了。 [知道了] [知道了] [知道了] 他们这些大臣怎么都爱讲些废话,气得他都想把桌子掀了。 “以后这种问我吃不吃椰子的折子就不要送上来了。吃!本王什么都爱吃,能不能直接送过来?” “还有这个,问本王安,问陛下安,本王不安本王头痛本王见鬼,陛下不安陛下逃课陛下被太傅打手心!” “尤其是这个,他说下雨了,下雨就下雨,该收衣服收衣服,该收麦子收麦子,又不是瓢泼大雨,又不是要淹城了!!下个毛毛雨有必要写十本奏折吗?” “滚滚滚,都滚。”众大臣被他骂了一通,灰溜溜地走了。 贺兰彧被气得感觉胳膊都开始疼了,疼着疼着他忽然手中朱笔滚落在地,双臂颤抖。 我他娘的! 又来了。 那只鬼又开始报复他了。 “嘶——”贺兰彧倒吸一口气。 “本王好像中箭了……” 这次又是什么?为什么他右臂忽然震颤,疼得五脏六腑都好像卷在了一起,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像极了箭伤,甚至还能感觉到箭头有毒。 他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用力撩开袖子一看,可手臂光洁没有任何中箭的迹象,只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浑身无力。 “传御医,传御医……” 宫人已经不会再乱作一团了。 他们也几乎习惯了贺兰彧的怪病时不时发作一下。 “不用传御医,传慧远大师。” 贺兰彧抬抬手,他太熟悉了。这种情况,他只需要躺在床上静养数日,再听听念经道号超度就行了。 他强忍着疼痛,唤人将自己扶至床榻,安详地躺在床上,听着耳中的超度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没一会儿的功夫。 “啊——” 宫中再次传来一阵惊嚎声。 贺兰彧已经疼得说不上话来,好似有人活生生割开他的皮肉,要将他千刀万剐了,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把刀在他皮肉间游走。 “还是传御医,速传御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贺兰彧躺在床上不停颤抖,他虽上过战场,也受过箭伤,但从未承受过今日之痛,浑身冷汗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样,疼得他已经晕厥过去,又疼醒一次。 御医连诊数日都没能断出结果来,只能给他煮了些安神散之类的药物暂且麻痹身体。 此事连小皇帝都又惊动了,他一进来就见贺兰彧面色惨白,发丝都混着汗水粘在脸上,兴安在旁拿着毛巾不断帮他擦着汗。 几个太医凑一块儿连连叹气,若是有伤他们可以治伤,有病可以治病,偏偏摄政王无伤无病,没来由得疼痛。 外头和尚道士围聚已经念了七日,依旧没能抵消这次的怨念,贺兰彧整整躺了七日,整个人昏昏沉沉,手臂震颤疼痛难忍。 “叔父,要不搬到朕的寝宫和朕一同居住吧?朕的寝宫定然没有怨鬼缠绕。” 贺兰彧艰难地握了握他的小手,扯出一抹笑,“叔父怕他缠上了我,届时又缠上你。” 搬家根本没用,他已经连搬数个寝宫,他走到哪,这只鬼就跟到哪。 他是大人,受些苦楚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小皇帝年幼,耐痛力没那么强,若是什么刀剑箭伤,恐怕是真要活活疼死的。 “宏儿,叔父要不行了。” “以后这万里江山就交给你了。” 让他死吧。 他不活了。 反正当摄政王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等他死了,他也是鬼,还是怨气更重的厉鬼,他倒要看看是哪只流氓鬼又害他,又馋他身子的。 “叔父……”小皇帝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整个人埋在他怀里哭得眼睛通红。 “叔父,你一定会没事的,你若是能熬过此劫,朕发誓,朕一定虚心求教太傅学问,再也不逃课了。” 贺兰彧被感动了,但是不多。 这小崽子鬼主意多得很。 “那你先背一篇永熙治要听听。” 小皇帝卡住了,也不哭了,抽抽噎噎的,呆愣地看着他,随后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朕现在就去背。” 贺兰彧有些不爽。 为什么感觉嘴里的酒味儿也越来越重了!!像是军中庆功时才舍得喝的那种烈酒! “为什么每日辰时、酉时,本王都能感觉到有清凉的药膏涂抹?” “莫非有两只鬼,一只怨鬼意图加害本王报复本王,一只色鬼贪图本王美色,为本王敷药救治?” “慧远大师,它在搂本王肩膀,它是不是想亲本王?你告诉它,本王允许它轻薄,只要它快些将那只暗害本王的怨鬼弄死。” 慧远大师眼皮抖了抖,并未言语,继续闭着眼睛念经。 * 蔡尚使用陆瓒计策,不肖半日便攻下广魏,羌戎节节败退,落荒而逃,自此被羌戎夺走的陇西九郡已全部归于大周。 庆功的宴席开了三天三夜,睁眼就是喝,喝醉了接着睡。营帐内外仰面而睡了一地。 蔡尚一直搂着陆瓒喝得醉醺醺,“等这次回京,哥哥带你见陛下,陛下会问你想要什么赏赐,你想好了吗?是要宅院、土地、金银,还是想当个什么官?” 陆瓒呲牙一笑,对上喝多的蔡尚,毫不客气笑道:“我打算让陛下给我赐婚。” “哦?哪家的小娘子。” “我想娶你姑娘。”陆瓒毫不要脸地回道。 蔡尚脸上笑容一僵,直接将他推开,“去你娘的,我可爱的蛮蛮哎~爹爹好想你,你快亲亲爹爹……” 蔡尚喝多了,大抵是想到了他的姑娘,直接坐在地上抱着大柱子当成他的宝贝女儿开始哭。 陆瓒鸡皮疙瘩抖了一地。 还真是一出铁汉柔情。 这时,甘奉抱着酒坛子跑过来,脸颊生红,显然也有了醉意,“那我要钱!然后把我爹娘都接到京城。伯玉!我有个妹子和我年岁相当,长得跟天仙似得……” “谢谢,不娶。”陆瓒直接绕过他试图搭上的肩膀,“我要辞官告老还乡。” “嗯?你说什么?”甘奉也不知道是真没听清,还是没反应过来,怎么会有人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还什么乡? 陆瓒将他扶到一旁,独坐饮酒,那小皇帝和摄政王应该会同意他返乡的吧?他本来就是征兵征出来的,现在仗打完了,该放他回家种地了。 他可不想留在京城。 万一叫人认出来,就麻烦了。 他仰脖倒酒,细细长长的酒液入喉,他斜眼瞧了下蔡尚和甘奉抱在一起的画面,忍不住莞尔一笑。 大军在广魏驻守两个多月,彻底将陇西九郡失地收复,将士们养伤的养伤,休整的休整,陆瓒身上的伤都好得七七八八,连胳膊上的箭伤也养好了许多,只是严老大夫仍不许他动用右臂。 今日校场,诸位兄弟们比武,一个个地呐喊助威,好不热闹。陆瓒看得手痒,他想着严大夫不许他用右臂,他只用左手使枪便行了吧。 说罢他提起那杆枪,将右手背至身侧,一个跃起便上了比武台。 台上正是甘奉,瞧见陆瓒忧心道:“伯玉?你的伤还没好呢,严老大夫可不许你动武的。” 陆瓒笑道:“手痒,我使左手如何?” 众人见他右手负在身后,忍不住哄堂大笑,下面一人突然喊道:“你这是看不起我们甘将军,你只用左手如何打得过甘将军。” “哦?”陆瓒眉眼上挑,右眼尾下的一颗小痣随之而生辉,光线落在他身上更是难得镀了一层光圈。 “来吧,甘将军。”陆瓒挥舞着银枪直对甘奉,整个人似是发光般站在原地,唇角肆意轻扬。 下面一阵叫好声。 陆瓒太嚣张,纷纷嚷着甘奉赶紧把他打下来。 “好!我可不会放水的。”甘奉也亮出了长剑,眼神微眯,从前练武场上陆瓒一杆银枪打遍军营无敌手,现在他只有一只左手,看来陆瓒的不败传说要被打破了,不过就算是陆瓒败了,虽败犹荣,也不过有人耻笑他的。 练武场的青石板被日头晒得发烫,一红一青两抹身影猛地错开,陆瓒手中一点寒芒,枪出如龙,虽用的左手不及右手熟练,但依旧是又快又稳。 甘奉原还想着照顾伤员放水,却被陆瓒几枪激出了胜负之欲,手中青釭剑握紧,也使出了全番力气,甚至逐渐多了几分力不从心。 日头晒得甘奉额头出了一层密汗,眼看着招架不住,然而对面的陆瓒却是气定神闲,脚步从容。 比武场下的诸多将领兵士逐渐围堵聚集,连蔡尚也出来观看陆瓒的枪法,从一开始的欢呼喝彩声,逐渐沉寂,大家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陆瓒,随着一道金鸣交错声响起,甘奉手中长剑被人挑落在地。 甘奉叹了口气,表情有几分无奈,“我败了,甘拜下风,伯玉,你真神人也。” 他甚至能感觉到陆瓒都没出几分力气就把他打下阵来。军中将领众多,单论武艺,甘奉自诩佼佼者,但对上陆瓒简直是太上老君炼丹炉边的煤炭对上齐天大圣。 “承让,承让。”陆瓒手中长枪拄在地上,枪头红缨迎风而动。 “甘将军,怎么回事?是不是没使出全力?” “莫不是放水了?” “怎得这么快就败下阵来。” “上啊!” 底下人心不服,各个觉得甘奉放了水,否则陆瓒单一只左手,甚至还有伤在身,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地就赢了甘奉。 甘奉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把那些个叫他使出全力再战陆瓒的全骂了一遍。 他哪里是没使出全力,他都快拼命了,偏偏陆瓒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 “你行你上!”甘奉气得捡起地上的剑,朝下面嚷嚷一声。 “我上就我上。” 有一手持大刀的汉子上来,要单挑陆瓒。 陆瓒右手轻抬,做了个[请]的动作,潇洒肆意,那大汉许是粗人没见过这样的礼仪,脸色一红,也学着他样子蹩脚地行了个礼。 “我是不会放水的,陆将军,你小心我的大刀了。”那汉子说着便冲了上去。 陆瓒手中的枪调转一个方位,同他斗了起来,手中动作飞快,一下打在他的刀上又将其提起,“刀速再快些,手要抬高,小心我的枪,后腰去躲,脚步……” 那大汉分明是与他比武,没两下子就被陆瓒看出功夫漏洞来,反倒被人指点起来,最后还是一枪被陆瓒挑下台去。 这大汉脸色通红,虽败于陆瓒,却朝他拱手一拜,从一上场第一招他就看出来自己根本不是陆瓒的对手,陆瓒是在故意挑他的漏洞好叫他精进,这他娘的以后战场上要是叫敌人看出来了怕是就交代了,陆瓒现在可算的上是他的救命恩人。 “你怎么也下来了?” “是啊,陆将军这般神勇?” “左手枪还能连挑两人?我试试,陆将军,我来也。” 底下人纷纷跃跃欲试,而看出来门道的诸如蔡尚等人则各个屏气凝神瞧着陆瓒,眼看着上去一个又一个,全被陆瓒三招挑了下来,下面起哄的越来越少。 “我试试。”蔡尚也忍不住手痒,提着大刀就上去。 “蔡将军威武,快杀杀他威风!” “蔡将军……” 陆瓒笑笑朝蔡尚行了一礼,眼看着蔡尚大刀直劈下来他轻巧躲过,然而等第二招时,他忽然怔住了,手中银枪也摔落在地。 眼看着蔡尚大刀又要落下,就要砍到陆瓒肩头时,蔡尚脸色一变,猛地收足了力气,甚至用了两只手才将出去的长刀拉回,“怎么了?!” 陆瓒僵在原地,脸色难得木然,“不能动了……” 蔡尚上前扶住他,陆瓒这才终于缓过神来,刚才刹那间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一时难以动弹,好似有数万根粗针刺入他的皮肤,直到蔡尚来扶他才缓过来。 “快叫严先生来。” 陆瓒被人扶着又回了府中,其余没能等到和陆瓒比试的各个垂头丧气的,又仰着脖子有些忧心陆瓒的伤。 府中严老大夫细细诊断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你是觉得哪些地方疼?” 想了想指了几个位置,陆瓒又恍惚间回忆起什么,“感觉就像是你上次施针刺我穴位那日般,如万针刺穴。” 甘奉在旁也有些纳闷,“莫非说这痛感还有延迟?数月前施的针你今日才感觉到疼痛?” 严老大夫摇了摇头,“穴位不对,我那日施针是增加他的痛感,看他今日疼的位置,反倒像是减轻痛觉的穴位。” 陆瓒觉得有些好笑,“难不成我也和话本里说的换头术一样,同人家换了身体,你扎我时痛在他身,故而他剧痛难忍,便寻医师减轻痛楚,却又痛在我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陆瓒说完这些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了,话本毕竟是话本,他是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那日被雷劈后说的[天神相助]也不过是打趣他们罢了。 他8岁时便跟在父亲身边入了军营旁听,同军中将领一并研习武艺,精进谋略,追随他历经大小战役,虽未亲自上过几次阵前对敌,但也深知那所谓的鬼神之说,不过都是人装神弄鬼罢了。 曾记得有一次路过山林,听闻常有鬼魂哭声,又常有阴风阵阵,敌军以此装神弄鬼,直接被父亲单马追杀而去。 父亲说过:世上若有鬼怪,便有神仙,神仙可降恶鬼,有何惧哉? “这……”严老先生和蔡尚等人反倒是开始认真考虑陆瓒的话。 陆瓒被他们逗得哈哈大笑,“我不过戏言,我身体还是自己的身体,瞧我这锁骨上的痣生来便有,腰后的胎记也是自娘胎就有,总不能换了我身体,连这小痣和胎记也在吧?” 众人被他这么一说也听信了几分,他们都是上阵杀敌手上沾过血的人,对鬼神之说没那么多的信奉。 若是真有阴司报应,那他们这些人手上多少都沾着好些条人命,都得下地狱去了。 “嗷——” “但是真挺疼的。” 陆瓒先前看到严老大夫的大粗针没什么感觉,这会儿身上确实如针刺般疼,再瞧见他那根粗针不免还有几分发怵。战场上砍他的粗刀都没这针刺来得疼。 蔡尚忽然道:“听说京中有位慧远大师,佛法高深,宫里陛下和摄政王也常请他过去祈福。” 其实他更想说的当年先帝入京,虽行仁义之师,但也难免有所死伤,为了超度宫廷冤魂,最后请慧远大师及其门下弟子念了三天三夜,这才一家子搬进皇宫。 “我最烦那些秃驴了,都是骗子。”陆瓒摆摆手。 他知道慧远大师的名气。 八年前,他娘曾经拿着他的生辰八字找慧远大师测算婚事,慧远大师说:此子贵不可言,有偏凤命格。 凤命,即皇后、母仪天下。 所谓偏凤,便是指差一步皇后,大概是地位较高的贵妃、王妃类的命格。 他一个男人,测出什么偏凤命格,气得他娘差点和那秃驴拼了。 从此陆瓒对于[怪力乱神]极为鄙夷。什么秃驴、牛鼻子全是胡扯骗钱的。 “可不尽然,慧远大师还是有几分水平的。”蔡尚哈哈大笑,“待回了京,我务必引荐,看看是不是你真叫什么鬼怪给上身了。” 陆瓒:“……” 他宁愿是鬼上身了,最好叫那秃驴念几句,把他的痛感叫回来。 “哎哎哎……”陆瓒突然又叫起来,“又扎我了,这次是我的腰。” 他说着摸上了自己两侧的腰窝,来回摩挲了半天也没感觉到有什么针眼,甚至也没减少疼痛感。 该不会真叫他猜中了? 如同那话本子上的换头之术一般。 这样细细想来,似乎自己偶尔也能感受到一些不同的触感。 比如:在并无人搭脉时他能感觉有人在摸他的脉搏,在他挑灯夜读时却觉得有人在用毛巾擦他的脸好似要去休息,或者他偶尔休息时指尖却有毛笔的触感,甚至于偶尔他能察觉到喉咙发苦宛如喝药…… 他时常舞刀弄枪的,手上力量重,对于这些轻柔的触感常有忽略,再者战事吃紧,蔡将军想着在入冬前班师回朝,他便没顾上细想这些小事。 这些事情加在一起,就好像真有另一个人使用他的身体一般……他甚至能从这些触感间拼凑出一个读书的世家公子形象。 甚至那世家公子时常浸泡于热水间,暖洋洋的,陆瓒还能感受到那人沐浴更衣时指腹略过皮肤的触感…… 想到这里,陆瓒随便编了个理由,把严老大夫和蔡尚等人支走了,待到屋内只剩下他一人,他忽然沉了一口气。 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 他掀开衣袍,开始用手指在腿上一笔一划地写字。 [你是谁] 过了一会儿,陆瓒才等到对方的回应,酥酥麻麻的触感在腿上,等他感受到那几个字后,顿时脸色一红。 什么东西? 他这是被调戏了? * 京城,半个时辰前。 贺兰彧盘腿坐在榻上,浑身扎满银针,整个人宛如刺猬一般僵着脖子,眼珠都不敢转一下。 “来,你再扎我几针。” 虽然两个多月过去臂弯上的“箭伤”痛感有所缓解,但依旧时不时传来刺痛,还有银针入穴的刑罚,故而院判从古籍上翻出来一套减痛阵法,刺激穴位可以使痛感减轻。 王清任手中的银针差点一抖,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无理的要求,他拿起最后一针使劲扎向他腰间最后一个穴道。 “一点儿都不疼。”贺兰彧有些奇怪。 上次纸割不痛,这次针扎也不痛,凡是真人作用在他身上的都没有感觉,甚至他自己打自己也不痛,偏偏鬼怪作怪折腾他时痛彻心扉,那种痛感像极了征战沙场的人常受的伤痛,就像是那怨鬼生前是一位将军,要将自己受过的伤全部作用在他身上。 而除了怨鬼将军外,还有一位色鬼,这色鬼会时不时摸一下他的腰,摸一下他的脸,每天晚上还会摸一下他的脚,偶尔时他就像是浸在河水中任由它将他全身都摸一遍。 忽然贺兰彧双眼猛地瞪起,脖颈僵硬,“它它……它又摸我的腰。” 王清任:“……” “它揉了揉我的腰,还在调戏我。”贺兰彧眼神不断乱动,似乎是想看是否能发现那只色鬼。 “把针拆了吧,没什么用。”贺兰彧摆摆手,直接把手臂上的针拔了,总觉得这件事隐隐不对劲。 那两只鬼怪到底有多强的怨念,都超度了三个月,也没能把它们送走,而且不管他搬到哪个宫殿,那两只鬼就跟着他搬走。 王清任只好再将银针除去,等王清任刚走,贺兰彧正欲躺下小憩,忽然感觉大腿上一阵痒意传来。 刚闭上的双眼再次睁开,他仔细着感受着,好像是那不知是人还是鬼的东西在他腿上写字,贺兰彧眯了眯眼,这种轻柔的触感一定是两鬼中的流氓色鬼。 “你是谁?”他缓缓念出色鬼在他腿上写下的三个字。 “是在问我吗?”贺兰彧指了指自己,竟是有些被它气笑了,“你调戏了本王三个多月,不知道本王是谁吗?” 还是说这流氓色鬼听不到他说话?人和鬼之间还是有壁的,只能靠皮肤上的触感来接触? 贺兰彧想了想,突然心生一计,这三个月他被人摸脸、摸腰、摸脚,全身就都叫人摸了个遍,也该轮到那色鬼被调戏了。 于是贺兰彧快速起身,学着那鬼的法子,在自己腿上开始写字。 [你的宝贝儿] 不知那流氓色鬼是何等模样,能于万千宫人中缠上他,想必是个审美不错的人,但他一定没什么品性,恐怕是个丑鬼。 很快就他腿上又浮现出一点痒意,只感觉到那只鬼又在写了什么。 “混……账?!” 贺兰彧被他气笑了,“你骂我?你还有脸骂我,分明是你先调戏我,又摸我的腰,还摸我的腿,你倒是嫌我流氓了?” 对方很快又继续写道[你叫什么名字]。 贺兰彧眉梢一挑,这流氓色鬼不知道他是谁?也对,它听不见人间的声音,不知道旁人是如何称呼他的。 倘若它知道自己就是当年直捣皇廷,把那位正在花花蝴蝶间嬉戏的虞后主揪出来的贺兰彧,恐怕早被吓得远远躲去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让这只鬼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现在觉得事情有趣起来了。 贺兰彧写道: [我唤攸攸] 贺兰彧,表字子攸。 他便干脆胡诌[攸攸]二字。 贺兰彧等了许久,没等到对方再次写下什么字,反而感觉胳膊上被人轻轻掐了一下,像是蜻蜓点水,并不疼。 很快,他腿上再次泛起痒意,对方再次写道:[疼吗] 贺兰彧无语了。 你掐了我,还问我疼不疼? 脑子有病吗? 他回:[疼] 疼死了,好吗? 对方再次写下:[抱歉] 贺兰彧懵了。 怎么突然道歉了? 它还挺有礼貌。 难道说,之前害他疼到打滚的怨鬼也是它?它俩其实还是一只鬼?只是无意间伤害了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