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浒攻略龙傲天》 第1章 琵琶声断汴梁梦 第一卷:弦动惊龙 卷首语: “我携一曲未来音,坠入水浒风云间。本想独善其身旁观戏,奈何一眼惊龙,偏要引他入凡尘。” --- 我醒来时,耳边萦绕的不是都市的喧嚣,而是几声有气无力的蝉鸣,和身下硬板床硌人的触感。 鼻腔里充斥着劣质木材受潮后的霉味,混合着一种……嗯,很古典,很原生态的空气味道。 睁眼,是蛛网暗结的房梁,漏风的窗棂,以及身上这套粗布麻衣,触感粗糙得能磨破娇生惯养了二十多年的现代皮肤。 步鸾音。 这是我如今的名字。 一个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只得抱着祖传琵琶四处漂泊,卖艺糊口的乐师。 也是我,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倒霉催的穿越者。 三天了。 消化完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再结合我对那个名为《水浒传》的宏伟故事的了解,我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才勉强接受自己不仅穿越了,还穿到了这个奸臣当道、好汉并起、随时可能掉脑袋的北宋末年的事实。 我的大脑仿佛自带了一个搜索引擎,只要集中精神,关于“水浒传”的种种情节、人物命运、关键节点,便清晰地浮现出来。这是我的保命符,也是最大的催命符。 我知道高俅会发迹,蔡京会掌权,宋江会聚义,方腊会造反……我知道不久后,在离此地不远的黄泥岗上,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智取生辰纲”。 我知道那之后,梁山泊将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迅速燎原。 我更知道,那看似轰轰烈烈的聚义,最终会走向“神聚蓼儿洼”的悲凉结局。 危险,太危险了! 这个世界对平民百姓,尤其是无依无靠的孤身女子,恶意满满。而我,一个知晓“天机”的异类,一旦行差踏错,下场绝对比原著里那些惨死的龙套还要凄惨。 保命第一准则:远离所有主线人物!特别是那些有名有姓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麻烦聚合体,灾难吸引器。 其中,有几个名字被我重点划了红线,高悬在内心的警戒名单最顶端。 比如那位呼风唤雨,能掐会算,近乎半仙的人物——入云龙,公孙胜。 修道之人,洞察天机,冷静超然。在他面前,我这个“天外來客”简直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无所遁形。招惹他?怕不是嫌自己命长。 我的目标很简单:利用对剧情的先知,完美避开所有关键事件和危险人物,找个相对安稳的地方,凭我这手远超这个时代的琵琶技艺,低调攒钱,争取在天下大乱前隐姓埋名,过点小日子。 理想很丰满,现实…… 我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叹了口气。原主留下的铜板,在付了这间破落客栈的房钱后,已所剩无几。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 抱起那柄被视为性命,保养得还算不错的紫檀木琵琶,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房门。 郓城县的街市,带着一种畸形的热闹。贩夫走卒的叫卖声,车马的吱扭声,偶尔还有纵马而过衙役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图》……的县城低配版。 我找了个不算太起眼,但人流尚可的街角,铺开一块干净的粗布,跪坐下来,将琵琶抱在怀中。 闭上眼睛,指尖拂过冰凉的丝弦。 弹什么? 那些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婉转小调?原主倒是会,但我继承的记忆和肌肉记忆都有限,弹出来恐怕也只是平平,吸引不了几个赏钱。 必须出奇制胜。 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既然要低调,又要快速弄到钱,那就需要一点能瞬间抓住人心,却又不会立刻引来大麻烦的东西。 有了。 我屏息凝神,指尖猛地一划。 “铮——!” 一声裂帛之音,骤然炸响,打破了街角的嘈杂。 不同于此时流行的柔靡之音,这声弦响带着一股金戈铁马般的杀伐之气,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喧闹。 几个行人的脚步顿住了,好奇地望过来。 我不为所动,沉心静气,轮指如飞。 一曲《十面埋伏》的片段,自我指尖倾泻而出。 我没有弹奏全曲,那太惊世骇俗。我只选取了其中最激烈、最富有戏剧冲突的一段。琵琶声急切如雨,铿锵如铁,时而是千军万马的奔腾,时而是短兵相接的惨烈,时而又透出英雄末路的悲凉与无奈。 这是超越了时代的音乐语言,是蕴含在音符里的战争与命运。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小了,驻足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或许听不懂这曲子具体描绘了什么,但那强烈的情感冲击,那逼真的画面感,足以让他们感到震撼。 铜钱开始叮叮当当地落在面前的粗布上,比预想的多。 我心中稍定,全部心神沉浸于乐曲之中,不敢有丝毫懈怠。 就在乐曲推向又一个**,我的手指在弦上疾速滚拂之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人群外围,一个异常的身影。 那人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挤在前面,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 一身青布道袍,洗得有些发白,却纤尘不染。身形挺拔,如孤松独立。面容看不太真切,但能感觉到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清冷气质。 他并未刻意释放什么气息,却仿佛自带一个无形的场,将凡俗的喧嚣隔绝在外。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手下意识一颤,一个高音险些破音。 我强行稳住心神,将剩下的乐曲弹完。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韵在空气中震颤。周围爆发出几声叫好,更多的铜钱,甚至一小块碎银子落在了布上。 我低着头,匆匆收拾,心中警铃大作。 不会这么倒霉吧?第一天出来卖艺,就撞上了“不该招惹”名单上的头号人物? 我抱起琵琶,用最快的速度将钱财扫入随身的小布袋,起身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我转身的刹那,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背上。 如云外之龙,投下淡淡的一瞥。 冰冷,探究,且……意味深长。 我的脚步瞬间僵住。 汴梁的安稳梦,似乎在这一刻,被这郓城街角的琵琶声,和那一道冰冷的视线,彻底击碎了。 第2章 异数初现引龙瞩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条街。 后背那道目光如影随形,即便我混入人群,七拐八绕,那种被无形之物锁定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直到我气喘吁吁地冲回那间破败的客房,死死闩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还在疯狂擂鼓。 公孙胜! 绝对是他! 那身标志性的道袍,那份超然物外、仿佛周遭一切皆为蝼蚁尘埃的气质,除了那位入云龙,这水浒世界里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完了,芭比Q了。 我抱着脑袋蹲下来,内心一片哀嚎。千躲万躲,怎么就在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点,以这种方式撞上了他?《十面埋伏》?我弹什么不好,非弹这首充满杀伐与机变的曲子!这不摆明了告诉那位精通卜算、洞察天机的修道者——此女有问题,绝非寻常乐师吗? 他会不会已经看出了我的来历?看出了我是个“天外之人”?在这个神鬼法术真实存在的世界,夺舍、妖邪之类的说法可不是空穴来风。他会不会顺手就把我当妖孽给除了?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我对水浒世界的危险认知,第一次如此具体地投射到一个真实存在、并且可能对我构成致命威胁的人身上。 接下来的两天,我如同惊弓之鸟,再不敢去街上卖艺。靠着那天挣来的铜钱和碎银子,买了些耐放的干粮,躲在客栈房间里,一遍遍梳理着脑海中的剧情。 现在是政和年间,具体年份原主的记忆模糊,但我根据“生辰纲”即将被劫这个重大事件来推断,时间点应该非常接近了。晁盖、吴用、刘唐、三阮他们,此刻恐怕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划。而公孙胜出现在郓城,目的不言而喻——他正是这场“七星聚义”的核心人物之一,是来献上夺取生辰纲的计策,并参与其事的! 我所在的郓城县,正是风暴即将席卷的中心!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在生辰纲事件爆发前,远远离开山东,南下也好,西去也罢,总之不能待在这个是非之地。 打定主意,我稍微安心了些。只要避开主线,远离这些“名人”,我应该还是能活下去的。至于公孙胜……那天他或许只是偶然路过,被我的琵琶声吸引,一时好奇而已。像他那样的人物,肩负“天机星”使命,有大事要办,怎么可能一直关注我这个小虾米? 对,一定是这样。自我安慰了一番,我决定最后再去街上采买些路上用的物资,明日一早就启程。 郓城县的市集比前几日似乎更热闹了些,但也隐隐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感。酒肆茶馆里,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的焦点多是那位声名在外的“及时雨”宋江宋押司,以及最近县里加强的巡防。我低着头,用一块粗布头巾半遮着脸,快速在人群中穿梭,购买干粮、水囊、以及一双更耐磨的鞋子。 就在我蹲在一个小摊前挑选草鞋时,旁边两个汉子的对话,像冰锥一样刺入了我的耳中。 “……听说了吗?北边黄泥岗附近,最近不太平。”一个粗嗓门的汉子压低声音道。 另一个瘦削些的接口:“可不是嘛!前几日有商队路过,说看见几个形迹可疑的汉子在左近转悠,不像好人。为首的好像还是个带发修行的头陀,眼神凶得很!” “唉,这世道……听说那是大名府梁中书送给东京蔡太师的生辰纲必经之路,可别出什么乱子。” “嘘!慎言!这事也是你我能议论的?小心祸从口出!” 我的动作僵住了。 头陀?形迹可疑的汉子? 不对啊!原著里智取生辰纲的,是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三阮这七星,外加一个白胜。哪里来的头陀?! 我脑中飞速检索。水浒传里,头陀打扮的……除了后来出现的武松短暂假扮过头陀,比较有名的就是…… 一个名字闪电般划过脑海——生铁佛崔道成! 不对,时间线好像有点乱。崔道成是和丘小乙一起在瓦罐寺作恶的,跟生辰纲扯不上关系。而且,听这描述,更像是一伙想要黑吃黑,或者干脆就是得知了消息,想抢先下手的江湖匪类! 剧情发生了偏差! 是因为我的到来产生了蝴蝶效应?还是原著本身未曾详写的暗线? 我的心沉了下去。如果真有另一伙人觊觎生辰纲,那么晁盖他们的计划很可能被打乱,甚至可能爆发正面冲突,后果难以预料!公孙胜他们会有危险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我强行按了下去。步鸾音,清醒点!他们的安危关你什么事?公孙胜道法高深,吴用智计百出,晁盖、刘唐、三阮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的猛人,需要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操心?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全自己! 我强迫自己冷静,付了钱,拿起新买的草鞋,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我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街对面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一个熟悉的身影。 青布道袍,淡然出尘。 不是公孙胜又是谁? 他独自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清茶,目光似乎落在楼下熙攘的人群,又似乎空濛一片,什么也没入眼。他那种置身事外的平静,与楼下隐隐流动的紧张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果然还在郓城!而且,他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我的心跳又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想要混入人群溜走。 “姑娘请留步。” 一个平和清朗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街市的嘈杂,直接在我耳边响起。 我浑身一僵,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 这声音……是他! 他注意到我了!他叫住我了! 逃还是不逃?能逃得掉吗?在他面前,我的任何挣扎恐怕都是徒劳。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抬起头,望向茶馆二楼。 公孙胜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依旧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意图。但被他这样注视着,我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 他微微抬手,对着他对面的空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姿态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完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咬了咬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躲不掉,那就直面吧。至少,现在是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一个修道之人,总不至于当场把我怎么样吧? 抱着几分侥幸和巨大的忐忑,我挪动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走进了那家茶馆,上了二楼,来到了他的桌前。 “坐。”他言简意赅。 我依言坐下,双手紧紧抱着怀里的布袋(里面装着我的全部家当和刚买的物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我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良久,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煎熬。 “那日街角,是你在弹曲?”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是。”我声音干涩地回答。 “曲名为何?” “《十面埋伏》。”我老实回答,在这种人面前撒谎毫无意义。 “《十面埋伏》……”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品味这个名字,“曲意峥嵘,杀伐之气过重,非寻常乐师所能驾驭,亦非当下太平世道应有之音。” 他抬起眼,目光如电,直刺向我:“你,从何处习得此曲?” 来了!核心问题! 我的大脑疯狂运转。编造一个师承?说是家传?不行,在他面前这种谎言一戳就破。承认是“天外之音”?那更危险! 电光火石之间,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或许能勉强解释,又不会立刻被当成妖孽的说法。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回道长的话,此曲……并非师承,亦非家传。乃是……乃是小女子前些时日病重,浑浑噩噩之际,于梦中所得。” “梦中所得?”公孙胜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是。”我硬着头皮继续编,半真半假,“梦中见古战场,金戈铁马,喊杀震天,有英雄穷途,有壮士悲歌……醒来后,脑中便萦绕着这些旋律,不自觉便记录、弹奏了出来。小女子也不知其来历,只觉得……曲由心生,或许是病中幻觉吧。” 我把一切都推给“梦境”和“病中幻觉”。在这个迷信的时代,托梦、神授之类的说法,总比直接说自己是穿越者更容易让人接受……吧? 公孙胜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最细微的波动。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表示相信。 就在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他忽然转移了话题,语气依旧平淡:“你可知,此地近日将有大事发生?”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果然是为了生辰纲之事! 我该说知道还是不知道?说知道,如何解释?说不知道,他信吗? 权衡利弊,我选择了最保险的说法,小心翼翼道:“小女子……略有耳闻。市井间有些流言,关于……黄泥岗和生辰纲的。似乎,除了道长们……还有另一伙人也在打主意?” 我故意含糊其辞,点出“另一伙人”,既显示了我并非一无所知,又暗示我的消息来源是市井流言,并将他与晁盖等人隐晦地归为“道长们”一伙。 公孙胜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那是一种极淡的、类似于“果然如此”的了然。 “哦?你还听到了什么?”他追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听说……是个头陀模样的人领头,带着几个凶悍的汉子……”我把我听到的有限信息说了出来,然后补充道,“小女子觉得此地恐生变故,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正准备明日便离开郓城,往南边去。” 这是我表明态度: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掺和,我马上就走,绝不碍事。 公孙胜听完,沉默了片刻。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规律的嗒、嗒声,每一声都敲在我的心弦上。 “离开……是明智之举。”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赞许,也听不出反对,“此间风云将起,非你这等弱质女流所能涉足。” 他这话,算是默认了此地即将有大事发生,也变相承认了他与此事有关。同时,也算是对我“离开”打算的一种……默许? 我心中稍稍一松。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梦授奇曲,又能于市井流言中窥见关键……步鸾音,你果真只是一个普通的漂泊乐师么?” 他叫出了我的名字! 他调查过我! 虽然原主在郓城县卖艺几日,留下名字不难打听,但被他这样的人特意去调查,本身就意味着极大的不寻常和危险。 “道长明鉴,”我背后沁出冷汗,强自镇定道,“小女子家道中落,孤身一人,唯有琵琶技艺傍身,四处漂泊只为求生。至于梦中得曲、市井听言,不过是机缘巧合,求生本能驱使下多留了份心罢了。实在当不起道长‘异数’之疑。” 我直接把“异数”这个词点破,以退为进。在他这种聪明人面前,一味装傻充愣反而落了下乘。 公孙胜闻言,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转瞬即逝。 “求生本能……不错。”他淡淡评价了一句,却不再深究我的来历,而是说道:“你的琵琶,有扰动命数之能。好自为之,莫要再轻易弹奏那等‘未来之音’。” 他站起身,放下几枚铜钱在桌上,算是结了茶钱。 “记住,安分守己,方可长久。” 说完,他不再看我,拂尘一摆,青色的道袍飘动,转身径自下楼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我独自坐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僵硬的四肢慢慢恢复知觉。 他走了。 没有为难我,甚至没有深究我的“梦境”之说。 但他留下了警告——“扰动命数”、“未来之音”、“安分守己”。 他果然看出了我的不寻常!他虽然无法确切知道我是穿越者,但他凭借修道者的灵觉,感知到了我的音乐和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变数”,一个可能影响既定命数的“异数”! 他最后的警告,是提醒,也是最后的通牒。如果我乖乖离开,不再插手,不再显露异常,他或许可以当作没看见我这个“意外”。但如果我继续“扰动命数”…… 后果不堪设想。 我抓起桌上的布袋,快步下楼,冲回客栈。 必须立刻离开!不能再等明天了! 公孙胜的出现和他的警告,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改变主意,谁也不知道这郓城县下一秒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我少得可怜的行李,其实也就是几件换洗衣物、剩下的干粮、水囊,以及用布紧紧包裹起来的琵琶。 结算了房钱,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家只住了几天的客栈,出了郓城县城门。 此时已是下午,太阳西斜。 我站在岔路口,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城池,心中五味杂陈。 惊魂未定,后怕不已。 但也有一丝莫名的……不甘。 他那超然物外、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他那平静却带着居高临下意味的警告……像一根刺,扎进了我这个来自现代,崇尚平等和自主的灵魂深处。 安分守己? 凭什么? 就因为我弱小,因为我是个“异数”,我就必须夹起尾巴做人,躲得远远的,眼睁睁看着熟悉的悲剧一幕幕上演,而不能发出一点自己的声音? 我知道历史的走向,我知道哪些是英雄,哪些是悲剧,我知道很多人的结局……这种知晓,本身就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如今,这份负担因为公孙胜的出现和警告,变得更加具体和尖锐。 我摸了摸怀里的琵琶。 《十面埋伏》……未来之音…… 他说我的音乐能扰动命数。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不那么“安分守己”呢?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一旦生出,便难以遏制。 我甩了甩头,将这个危险的想法暂时压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保命要紧。 我辨认了一下方向,选择了向南的一条路。 按照原计划,我要远离山东这是非之地。但具体去哪里,我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天下虽大,对于一个孤身女子而言,何处才是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所?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初夏的夜晚来得慢,但荒野的寂静和未知还是让我心生恐惧。得找个地方过夜才行。 前方似乎有个废弃的土窑,或者是个破败的山神庙?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我加快脚步,想在天黑前赶到那里,至少有个遮风避雨(或许并不能)的地方。 然而,就在我接近那处黑影时,一阵压抑的争吵声随风飘了过来。 “……大哥,消息可靠吗?那伙人真会走这条路?” “错不了!他们得了手,不敢走大路,必定抄这小道!咱们在此埋伏,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可……听说那伙人里有会妖法的道士,厉害得紧!” “怕什么!咱们有生铁佛大哥在!管他什么道士和尚,一并砍了!抢了生辰纲,咱们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生铁佛! 果然是他们!崔道成一伙! 他们竟然埋伏在这里!听这意思,是想等晁盖、公孙胜他们得手之后,在这里半路劫杀,黑吃黑!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办? 绕过去?天快黑了,荒野里不认识路,乱走更危险。 回头?回郓城?那更是自投罗网。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借助荒草的掩护,慢慢向后挪动,想先远离这个危险区域再说。 然而,祸不单行。我脚下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谁?!” 一声厉喝从破庙方向传来。 紧接着,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破庙里窜出,几个起落就逼近了我藏身的位置。 完了! 我被发现了! 眼看那几条凶神恶煞的大汉提着明晃晃的钢刀扑过来,我脑中一片空白,几乎能闻到死亡的气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忽然,一阵怪风凭空卷起,吹得飞沙走石,迷住了那几个汉子的眼睛。 紧接着,我感觉腰间一紧,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裹住了我,眼前景物飞速倒退,耳边风声呼啸。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离那破庙百米开外的一处小土坡后面。 身边,站着那个去而复返的青袍道人。 公孙胜! 他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眼神比之前更冷了几分,看着破庙的方向。那几个汉子还在风沙中揉着眼睛,骂骂咧咧。 “不是让你离开么?”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我惊魂未定的脸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为何还会卷入此地?”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被他所救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恰好路过?还是……他一直暗中跟着我?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我……我只是想找地方过夜……”我声音发颤地解释,带着委屈和后怕,“不知道他们在这里……” 公孙胜看了看我苍白的脸色,又瞥了一眼我紧紧抱在怀里的琵琶,沉默了一下。 “此地不宜久留。”他最终只是淡淡说道,“跟紧我。” 说完,他转身,朝着与破庙和郓城都不同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依旧传来骂声的破庙方向,咬了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此刻,除了跟着这位刚刚救了我一命,却又高深莫测、危险无比的“入云龙”,我似乎……别无选择。 夜色渐浓,荒野小径上,一青一灰两道身影,前一后,沉默地前行。 而我原本计划的逃离路线,也因为这次意外的遭遇和公孙胜的出现,被彻底打乱了。 命运的弦,似乎从我在郓城街角拨动那曲《十面埋伏》开始,就已经悄然偏离了原有的轨道,朝着未知的方向,缓缓展开。 第3章 暂栖云龙蓟州居 夜色如墨,唯有天边一弯冷月,洒下清辉,勉强照亮脚下坎坷的野径。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公孙胜身后,不敢落后半步。周围的黑暗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着,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和方才破庙前的惊魂一刻,让我心有余悸。唯有前方那道青袍身影,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稳定,仿佛一座移动的灯塔,在这危机四伏的荒野中,成了我唯一的依靠。 但这种依靠感,带着强烈的矛盾和不真实。 他救了我。毋庸置疑。 可他为什么救我?是因为我这个“异数”还不能死?还是出于修道之人某种“慈悲为怀”的本能?抑或是……他对我,仍有更深层次的图谋? 我不敢问,只能沉默地跟着。 他的步伐看似不快,但我必须小跑才能跟上,而且他选择的路径极其刁钻,有时看似无路,拨开一片茂密的灌木却别有洞天,有时看似平坦,他却能提前感知到隐藏在落叶下的坑洼而绕行。这绝非普通赶路,更像是一种……趋吉避凶的本能。 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我已是气喘吁吁,额上见汗,抱着琵琶和行李的手臂酸麻不堪。就在我感觉快要撑不住时,前方出现了一条潺潺小溪,溪边有块较为平坦的空地。 公孙胜停下脚步,转过身,月光下他的面容更显清冷。 “今夜在此歇息。”他言简意赅,听不出情绪。 我如蒙大赦,几乎是瘫坐在地上,靠着背后一棵老树,大口喘着气。嗓子干得冒烟,我赶紧解下水囊,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白天匆忙离开,忘了补给。 正当我舔着干裂的嘴唇发愁时,一个皮质的水囊被递到了我面前。 是公孙胜。他不知何时用他自己的水囊在小溪里灌满了清水。 “……多谢道长。”我愣了一下,低声道谢,接过水囊,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小口却急切地喝了起来。清冽的溪水带着一丝甘甜,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他则走到溪边另一块大石上,拂尘一摆,盘膝坐下,双目微阖,竟似直接入定了。月光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边,更显得遗世独立,不染尘埃。 我看着他,心情复杂。 这个人,明明强大到可以视凡俗如无物,明明冷漠到可以对我发出“安分守己”的警告,却又会在危难时出手相救,甚至……会注意到我缺水这样微不足道的细节。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我抱着膝盖,靠在树干上,毫无睡意。夜晚的荒野寒气很重,我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粗布衣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抱紧了双臂。 一件还带着些许体温的青布外袍,轻飘飘地落在了我身上。 我猛地抬头,只见公孙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我。他里面只穿着一件更单薄的中衣,在夜风中衣袂微动。 “穿上。”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关心,更像是一种……基于现状的合理处置?“你若病倒,更是麻烦。” 果然。我心底那丝刚升起的微妙感激瞬间消散大半。原来只是怕我成为累赘。 但身体的温暖是真实的。我默默将宽大的道袍裹紧,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一种淡淡的、如同松针燃烧又混合了冷泉的清冽气息。这气息奇异地让我纷乱的心绪平静了些许。 “道长……”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既然带我离开,总该有个目的地吧?总不能一直在这荒野里流浪。 公孙胜重新闭上眼,过了片刻,才淡淡道:“蓟州。” 蓟州? 我脑中迅速定位。那是公孙胜的老家,也是他在原著中主要的隐居之地。他带我去那里?为什么? “道长为何……要带上我?”我终于问出了最核心的疑惑,“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乐师,道长不是让我……安分守己,离开是非之地吗?” 他带我同行,这本身就和之前的警告自相矛盾。 月光下,他纤长的睫毛似乎动了一下,但眼睛并未睁开。 “你已知晓生辰纲之事,更窥见崔道成埋伏。”他的声音平稳无波,“放你独自离去,若被官府或其他人擒获,恐生变数。” 原来如此。 是为了封口,是为了控制变量。 我在他眼中,依旧是一个不稳定的“异数”,一个可能泄露计划、干扰“天机”的隐患。带在身边,就近看管,是最稳妥的办法。 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我之于他,并非什么特殊的存在,仅仅是一个需要被处理的“麻烦”。 一股莫名的失落和屈辱感涌上心头。但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在这个世界,弱小本身就是原罪。我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我明白了。”我低声应道,将脸埋进膝盖里,不再说话。 至少,暂时安全了。跟着他,总比落在崔道成或者官府手里强。至于到了蓟州之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后半夜,我就在这种半睡半醒、忐忑不安的状态中度过。偶尔惊醒,看到月光下那道依旧挺直如松的入定身影,才能获得一丝微弱的安全感,重新阖眼。 天光微亮时,溪边升起了一小堆篝火。公孙胜不知从哪里捉来了两只野鸡,正在火上烤着,油脂滴落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弥漫开来。 我醒来,看着他熟练地翻转着烤鸡的身影,又是一阵恍惚。这位能呼风唤雨、施展五雷天罡正法的入云龙,居然也会做这种人间烟火的琐事? 他将一只烤得金黄酥脆的野鸡递给我。 “吃完赶路。” 我接过,道了声谢,小口吃了起来。鸡肉外焦里嫩,除了盐巴似乎没放其他调料,却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吃过的最美味、最温暖的一餐。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直在赶路。公孙胜似乎并不急于抵达蓟州,选择的路线多是偏僻小径,避开城镇和人群。他话极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前行,或者入夜后打坐调息。 我则像个无声的影子跟在他身后。最初的恐惧和戒备,在日复一日的枯燥行程中,渐渐被一种麻木的习惯所取代。我开始有余力观察他,观察这个世界。 我发现他并非完全不食人间烟火。他需要进食(虽然食量很小),需要饮水,也会在露水重的清晨,拂去道袍上的湿气。但他对物质的要求极低,一餐一宿,皆可随遇而安。他的平静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并非刻意伪装。 偶尔,他会问我一些关于音律的问题,依旧围绕那首《十面埋伏》,问及曲式结构、情感表达,但不再追问来历,仿佛真的接受了“梦授”的说法。我也乐得与他探讨,将现代音乐理论中一些关于节奏、和声的粗浅理解,用这个时代能接受的语言包装后说出来。 每当这时,他会听得格外认真,那双深邃的眸子会偶尔闪过思索的光芒。我能感觉到,他对“音律”本身,是抱有某种探究和尊重的。这或许是我们之间唯一能平和交流的领域。 几天后,我们终于抵达了蓟州地界。 与山东的平原地貌不同,蓟州多山,层峦叠嶂,空气也似乎更清冷些。 公孙胜没有进城,而是带着我径直上了城外的二仙山。 山路崎岖,林木渐深。越往上走,人烟越少,雾气渐浓,恍如步入仙境。我抱着琵琶,走得颇为吃力,但周围的景致却让我这个见惯了现代都市的人感到震撼。古木参天,奇石嶙峋,飞瀑流泉之声隐约可闻。 最终,我们在半山腰一处僻静的山坳里,看到了一座小小的道观。 道观十分简朴,白墙青瓦,掩映在几株苍松翠柏之下,门楣上悬挂着一块旧匾,上书“紫虚观”三个古朴的大字。这里,就是他平日清修的地方。 公孙胜推开虚掩的木门,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打扫得十分干净,角落种着些草药,散发着淡淡的苦香。正殿供奉着三清祖师,香火气息清淡。 一个十来岁、梳着道髻的小道童正在院子里扫地,见到公孙胜,立刻放下扫帚,恭敬地行礼:“师父,您回来了!” 原来他还有徒弟。我打量着那个眉清目秀的小道童,心里琢磨着自己的处境。 公孙胜对道童微微颔首,然后侧身,让出了跟在他身后的我。 “清松,这位是步姑娘。她暂居此处,你收拾一间静室出来。” 他的语气自然,仿佛带我回来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名叫清松的小道童好奇地看了我一眼,但并未多问,只是乖巧地应道:“是,师父。”便转身去准备了。 我站在院子里,有些手足无措。这就……住下了? 公孙胜转向我,目光依旧是那种平静的审视:“你便在此住下。观中清苦,需自理起居。无事不要下山,亦不要打扰他人清修。” 他的安排简洁明了,划清了界限。给我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同时要求我继续“安分守己”,不要给他添麻烦。 “是,多谢道长收留。”我低头应道。无论如何,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落脚点,总比流落荒野强。 清松很快收拾好了一间偏殿旁的静室。房间很小,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窗明几净,虽然简陋,却比我之前住的破客栈要好上许多。 我将不多的行李放下,抱着琵琶,坐在硬板床上,望着窗外云雾缭绕的山景,心情复杂难言。 我确实暂时逃离了郓城那个风暴中心,避免了立刻卷入生辰纲事件的危险。 但我也并未获得真正的自由。我只是从一个险地,进入了另一个由公孙胜掌控的、更为隐秘的牢笼。 这里是他的地盘,是他的道场。我在这里,更像是一个被软禁的“观察对象”。 他对我仍有疑虑,仍未完全放心。而我,对他,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并未消除,只是暂时被压抑了。 但同时,一个念头也开始在我心底滋生、蔓延。 我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位“入云龙”的身边,近距离接触到了这个世界的核心力量之一…… 我真的还要继续一味地“安分守己”,被动地等待命运的裁决吗? 公孙胜警告我不要“扰动命数”。 可我的存在本身,或许就已经是一种扰动。 那首《十面埋伏》,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这次意外的蓟州之行……命运的弦音已然不同。 我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琵琶,冰凉的丝弦触感让我清醒。 或许……我可以换一种方式“安分守己”。 比如,安安分外地……研究一下,如何“攻略”这位看似无懈可击的“龙傲天”? 这个念头带着一丝叛逆和挑战,如同暗夜中的星火,在我心中悄然亮起。 前路依旧迷茫,危险并未远离。但至少,我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了。 第一步,就是先在这紫虚观里,安安分外地……住下来。 第4章 清修难扰道人心 紫虚观的生活,简单到近乎刻板。 晨钟暮鼓,扫地焚香。清松小道童每日的生活规律得如同上了发条,而公孙胜则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正殿旁那间更为幽静的打坐静室里,房门紧闭,不知是在修炼高深道法,还是仅仅在冥想悟道。 我被彻底无视了。 除了每日清松会准时给我送来简单的饭食(主要是青菜、糙米和偶尔的山菇),以及确保我没有擅自下山之外,公孙胜似乎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那日带我回来,仿佛只是随手捡回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猫,给了个遮风避雨的角落,便不再过问。 这正是我之前想要的“安分守己”,可当它真正来临时,我却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 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被动等待,只会让时间流逝,而我依旧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命运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的“异数”。公孙胜现在不动我,不代表以后不会。等他处理完生辰纲的事情,等他确认我这个“变数”不再构成威胁,或者干脆觉得留着是个麻烦时,我的下场会是什么? 我必须做点什么,至少,要让他习惯我的存在,看到我的价值,而不仅仅是一个需要看管的“麻烦”。 我的“攻略”计划,第一步——刷存在感。 机会出现在第三天下午。 清松正在院子里吃力地劈柴,他年纪小,力气不足,一斧头下去,木柴往往只是裂开一道缝,需要反复好几次才能劈开,效率极低,累得满头大汗。 我走过去,没有直接帮忙(这不符合我目前“弱质女流”的人设),而是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状似无意地开口:“清松,你这样劈柴太费力了。我家乡有种方法,或许能省些力气。” 清松停下动作,用袖子擦了擦汗,好奇地看着我:“步姑娘,什么方法?” 我拿起一根粗大的木柴,指着上面的纹理:“你看,顺着这个纹理的方向,找一条天然的裂缝,把斧刃卡在这里,不用太大力气,借助巧劲……”我比划着杠杆原理的粗浅应用,“或者,先用凿子在这里开个小口,再下斧头,会容易很多。” 清松将信将疑地试了试,找准纹理裂缝,一斧下去,木柴应声而裂,比之前省力了不少。他眼睛一亮:“真的有用!步姑娘,你真厉害!” 我笑了笑:“没什么,只是些取巧的法子。” 这只是最简单的物理知识,但在这个时代,对于一个小道童来说,已经算是“巧思”了。 这时,打坐静室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公孙胜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劈好的木柴,又落在我脸上。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我的心微微一紧。他听到了? “道长。”我连忙敛衽行礼。 他并未对劈柴的方法发表评论,只是对清松淡淡道:“功课做完了?” 清松吐了吐舌头,赶紧放下斧头:“弟子这就去念早课!”说完一溜烟跑了。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他。 山风穿过松林,带来沙沙的声响,更显得周遭寂静。 “你懂得倒不少。”他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 “只是一些粗浅的民间法子,登不得大雅之堂,让道长见笑了。”我谨慎地回答,维持着谦卑的人设。 他看了我片刻,那双眼睛似乎能看穿我刻意表现出来的温顺。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又回了静室,关上了门。 第一次尝试,似乎……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但我并不气馁。至少,他注意到了我的“不同”,哪怕只是体现在劈柴这种小事上。 接下来的几天,我继续寻找各种“不经意”的机会,展现我的价值,或者说,我的“不寻常”。 比如,清松在为观里仅有的几畦草药除草时,分不清某些杂草和幼苗,我会“恰好”认识,指出哪些该留,哪些该除。 比如,观里的存米生了些小虫,我建议用布包些花椒、艾草放入米缸,说是家乡驱虫的土法。清松试了,效果不错。 比如,我主动承担了清洗自己衣物和被褥的工作,甚至帮清松洗了他那件穿得发白的道袍,用皂角和草木灰搓洗得干干净净。 我做的所有这些,都控制在“民间巧思”和“勤快本分”的范围内,绝不越界,绝不涉及任何可能引起他警惕的“未来知识”或“异界理论”。 我就像一个最安分的寄居者,努力融入这个清修之地,用细碎的生活细节,一点点蚕食着这里的陌生感,也试图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公孙胜对我“麻烦/异数”的单一印象。 然而,效果似乎微乎其微。 公孙胜依旧大部分时间闭关,偶尔出来,也只是检查清松的功课,或者独自站在崖边远眺,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对我做的那些小事,从未置评,仿佛视而不见。 他就像一块被云雾包裹的万年寒冰,我这点微弱的热度,根本无法触及核心。 直到那天晚上。 月色很好,清辉遍洒山林。我坐在自己静室外的石阶上,抱着琵琶,没有弹奏那些出格的曲子,只是轻轻拨弄着丝弦,调试着音准,哼着一些不成调的、这个时代可能存在的婉转小曲。 夜很静,只有我的哼唱声和偶尔的弦音,伴随着松涛与虫鸣。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抬起头,赫然发现公孙胜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静室的门口,正静静地望着我这边。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我吓了一跳,哼唱声戛然而止,手下意识按住了琴弦。 “道……道长?”我站起身,有些忐忑。是我打扰到他清修了吗?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夜风吹动他的袍角,猎猎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会出言训斥时,他却忽然开口,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你那日梦中,除了战场杀伐,可还见得其他景象?” 我愣住了。 他……竟然主动问起我的“梦境”? 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主动与我交谈,而且话题直接指向了我最大的秘密!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这是在试探我吗?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不能否认“梦境”,这是目前唯一的掩护。但也不能描述得太具体,言多必失。 “回道长,”我斟酌着词句,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轻颤,“梦境光怪陆离,支离破碎……除了古战场,似乎……似乎还见过一些极高的楼宇,亮如白昼的灯火,奔跑如飞的铁盒子……但都模糊不清,醒来便大多忘却了,只记得那曲子格外清晰。” 我故意将一些现代都市的景象模糊化、碎片化地描述出来,真真假假,符合“梦境”的特征。 公孙胜沉默地听着,月光下,他的眼神似乎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波澜,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楼宇……灯火……铁盒……”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像是在品味,又像是在推算着什么。 良久,他抬眸,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这一次,似乎比以往多了几分深沉的探究。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他淡淡说了一句,像是感慨,又像是对我的一种……变相的认可?“或许,你之所见,并非全然虚妄。”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回了静室,再次关上了门。 我独自站在月光下,抱着琵琶,心潮起伏。 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并非全然虚妄”?他难道……相信了?或者说,他凭借其高深的道行,感知到了什么,认为我的“梦境”可能是某种真实的投影?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 这意味着,他可能不再仅仅将我看作一个需要管控的“异数”,而是开始对我的“特殊性”本身产生了学术层面或者说修道层面的好奇! 好奇,是打破坚冰的第一步。 我低头看着怀中的琵琶,冰凉的丝弦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音律是我的桥梁,而那份他无法完全理解的“异世”背景,或许就是我叩开他心门的唯一钥匙。 虽然前路依旧漫长,虽然他那颗道心依旧如同云雾缭绕的孤峰,难以攀越。 但至少,今夜,我似乎看到了一丝云开雾散的微光。 我的“攻略”计划,在经历了初期的停滞不前後,终于凭借着一次月下的哼唱和一番关于“梦境”的谨慎对话,撬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接下来,我需要更多的耐心,更多的“不经意”,以及,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让这座“入云之龙”,能真正听到我为他奏响的、与众不同的音律。 第5章 问道音律叩心门 自那晚关于“梦境”的短暂交谈后,紫虚观内的氛围似乎发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变化。 公孙胜依旧大部分时间闭关,但不再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偶尔在院子里遇见,他的目光会在我身上停留片刻,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探究。清松小道童对我则愈发亲近,大概是觉得我懂得多、脾气好,还会帮他干活,不像师父那般总是清冷难以接近。 我知道,那晚我抛出的关于“高楼”、“灯火”、“铁盒”的碎片化描述,像几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未能激起惊涛骇浪,却也在公孙胜那古井无波的心境中,漾开了几圈涟漪。他对我的“异数”身份,从“需要管控的麻烦”,转向了“值得观察的现象”。 这很好,是我计划中的进展。但还不够。我需要一个更正式、更合理的借口,能够持续地、正面地与他产生交流,而不是仅仅依靠偶然的相遇和零碎的对话。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怀中的琵琶上。 音律,是我们之间最初的联系,也是目前看来,唯一能引起他兴趣的桥梁。他评价我的《十面埋伏》是“未来之音”,能“扰动命数”。那么,音律与天道之间,是否真的存在某种玄妙的联系?这或许是一个绝佳的切入点。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天气晴好。我估摸着公孙胜应该结束了清晨的吐纳功课,便抱着琵琶,走到他打坐的静室外,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门扉。 “进来。”里面传来他平静无波的声音。 我推门而入。静室内陈设极其简单,一蒲团,一矮几,一香炉,青烟袅袅。公孙胜盘坐于蒲团之上,双眸清明,似乎早已料到我会来。 “步姑娘有事?”他抬眼看向我,目光落在我怀中的琵琶上。 我敛衽一礼,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求知欲:“回道长,小女子冒昧打扰。近日静居观中,回想起那日道长所言,‘音律可通天道’,‘未来之音扰动命数’。小女子愚钝,百思不得其解。音律不过是娱人之技,如何能与虚无缥缈的天道相连?又如何能……扰动既定之命数?” 我抬起头,目光恳切地望向他:“道长乃得道高人,洞察天机。小女子斗胆,恳请道长解惑。” 这是我精心准备的“请教”。姿态足够谦卑,理由足够充分——一个对自身特殊能力感到困惑的“异数”,向可能知晓答案的高人求教,合情合理。既能满足他的探究欲,又能为我后续的接触铺平道路。 公孙胜静静地看着我,没有立刻回答。香炉的青烟在他面前缭绕,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朦胧。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山间清泉,冷冽而清晰:“天地万物,皆有其律。日月运行,四季更迭,草木枯荣,乃至人心起伏,莫不如此。音律,不过是将这天地人伦之律,以声韵具象化而已。” 他顿了顿,继续道:“宫商角徵羽,五音对应五行,旋律起伏暗合阴阳消长。至纯至性之乐,可引动天地灵气,共鸣万物心弦。故古之圣贤,制礼作乐,非为娱人,实为调和阴阳,理顺人伦,上通于天。” 他的阐述带着浓厚的道家色彩,将音律拔高到了哲学和宇宙观的层面。这与我熟悉的现代音乐理论截然不同,却自成一派逻辑严密的体系。 “至于‘扰动命数’……”他目光微凝,落在我脸上,似乎想看清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命数如长河,奔流向前,自有其大势。然河中亦有浪花、漩涡,看似偶然,实则亦是必然之组成部分。你那日所奏之曲,其音其意,皆非此世应有,如同向平静河面投入一颗外来之石,虽未必能改河道,却足以激起波澜,引动原本潜藏的变数。这,便是扰动。” 我听得心旌摇曳。他的解释,既玄奥又颇具说服力。将我的“穿越者”身份,比喻成投入命运长河的“外来之石”,实在是再贴切不过。 “所以……小女子的存在,以及那首曲子,本身就已经是道长所说的‘变数’了,是吗?”我顺着他的话问道,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恍然与不安。 公孙胜默认了我的说法,淡淡道:“是变数,却未必是灾厄。天道无常,变数亦蕴含生机。关键在于,执石之人,意欲何为。” 他这是在警告我,不要滥用这种“扰动”的能力吗?还是说,他在暗示,我的“变数”身份,也可能带来好的改变? 我压下心中的猜测,继续扮演好求教者的角色:“那道长……小女子日后,是否不应再弹奏此类曲子了?” “堵不如疏。”公孙胜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你若强行压抑,反易滋生心魔。既得此能,便需明其理,知其害,晓其利。以音入道,以道御音,方是正途。” 以音入道,以道御音? 我心中一动。他这是在……指点我?虽然可能只是出于防止我这个“变数”失控的考虑,但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多谢道长指点迷津!”我适时地表现出感激和受教,“只是……小女子于‘道’之一途,实在懵懂无知。这‘以音入道’,不知该从何入手?道长能否……再点拨一二?”我小心翼翼地提出进一步的请求,眼神充满期待。 公孙胜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他开口道:“你若真有心,每日辰时,可来此静室一个时辰。贫道可为你讲解《乐记》与《道德经》中关乎音律、天人之篇章。” 成了! 我心中一阵雀跃,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恭敬和感激:“多谢道长!小女子定当潜心学习,不负道长教诲!” 从那天起,我的紫虚观生活有了新的固定内容。 每天辰时,我会准时出现在公孙胜的静室,听他讲解那些深奥的古籍。他讲得并不多,往往只是阐释几个核心概念,如“大音希声”、“乐者天地之和”、“致虚极守静笃”等,然后便让我自行领悟,或者提出疑问。 他的教学方式与他的人一样,清冷而高效,绝无半句多余的话。但我能感觉到,他在讲解时是认真的,对于我提出的一些基于现代思维的独特角度(被我小心包装后),他偶尔也会流露出思索的神色,甚至会与我进行简短的探讨。 我们的交流,终于从生活琐事,上升到了思想层面。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讲,我在听,但这种持续的、正面的、涉及核心观念的接触,正是我梦寐以求的。 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在仔细观察他。我发现,当他沉浸在道家义理和音律玄奥的阐述中时,那种超然物外的疏离感会稍稍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于学问的纯粹。这个时候的他,不再像是云端俯视众生的龙,更像是一个沉浸在自己领域里的学者。 当然,他依旧是那个冷静、理智、难以接近的公孙胜。一个时辰的讲学结束后,他便会毫不留情地“送客”,继续他自己的修炼或冥想,仿佛刚才那个谆谆教导(虽然语气冷淡)的人不是他。 但我并不气馁。水滴石穿,绳锯木断。我相信,只要坚持下去,我总能在这块寒冰上,凿出更深的痕迹。 这一日,讲学结束后,我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道长,听您讲解多日,小女子获益良多。对于‘音律通天道’似有所悟,但终究虚无缥缈。不知……能否请道长演示一番,何为‘至纯至性之乐’,何为‘引动灵气’?” 我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道法”与“音律”结合,究竟是什么样子。这对我理解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至关重要。 公孙胜看了我一眼,眼神深邃:“你想看?” 我用力点头,眼神充满好奇与渴望。 他沉默片刻,并未拒绝,只是起身走到静室一角,那里放置着一张看起来颇为古旧的七弦琴。 他净手,焚香,而后于琴前坐下,屏息凝神。 片刻后,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了琴弦上。 没有复杂的指法,没有激昂的旋律,他只是拨动了一个极其简单的音符。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在静室内荡开。 奇异的是,那琴音仿佛带着实质的波纹,肉眼可见地(或许是我的错觉?)让空气产生了微弱的涟漪。香炉中笔直的青烟,随着音波的扩散,开始轻柔地摇曳、旋转。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音符流淌而出。旋律极其古朴、平和,甚至有些单调,但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敲击在人的心坎上,与我之前听过的任何音乐都截然不同。它不追求悦耳,而是一种……契合。 我仿佛听到了松涛的低语,听到了流水的潺潺,听到了月光洒落大地的静谧。内心的焦躁、不安、算计,在这平和到近乎原始的乐音中,竟被一点点抚平、涤荡。 更让我震惊的是,静室窗外,几只原本在枝头跳跃的鸟儿,竟停止了鸣叫,静静地落在窗沿上,歪着头,似乎在倾听。甚至连院中那几株药草,叶片都仿佛更加舒展翠绿了几分。 这就是……引动灵气?共鸣万物? 虽然远没有达到呼风唤雨、雷霆万钧的程度,但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奇异景象,已经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静室内外一片安宁。那几只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而我还沉浸在那种奇妙的共鸣感中,久久不能回神。 公孙胜收回手,目光平静地看向我:“可明白了?” 他的声音将我从震撼中拉回。 我深吸一口气,由衷叹服:“小女子……明白了。” 我明白了音律在这个世界可能达到的高度,也明白了公孙胜在“道”上的修为,远非我所能揣度。我之前那点“攻略”的小心思,在这种近乎“道”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渺小。 但同时,一个更强烈的念头也涌了上来。 如果……如果我能真正学会这种力量呢?如果我能将现代的音乐理念与这个世界的“道音”相结合呢? 那或许,就不再是微不足道的“扰动”,而是真正拥有改变某些事情的能力了。 我看着公孙胜,眼神中的求知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热。 “道长,”我郑重地行了一礼,“请您……继续教导我。” 公孙胜看着我的眼睛,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似乎终于映出了一点不同于以往的光亮。他微微颔首。 “可。” 第6章 余音绕梁暂作别 自那日亲身体验了“道音”之玄妙后,我在紫虚观的“学习”进入了新的阶段。 不再仅仅局限于古籍章句的解读,公孙胜开始允许我在他演示后,尝试用琵琶去模仿、去感受那种“契合”与“共鸣”。他告诉我,乐器不过是载体,关键在于“心”与“意”,在于能否通过音律,将自己的精神意志与周遭天地产生微妙的连接。 这远比我想象的要难。 我抱着琵琶,按照他演示的简单旋律弹奏,音准、节奏分毫不差,但弹出来的感觉却天差地别。我的琴声,依旧只是“凡音”,技巧或许尚可,却缺乏那种触动灵机的“神韵”。别说引动鸟雀药草,就连让香炉的青烟晃动一下都做不到。 “心未静,意未纯。”公孙胜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语气依旧平淡,“你心中有太多杂念,功利、焦躁、畏惧……此等心绪,如何能与天地相合?” 我无言以对。他说的没错。我学习“道音”,潜意识里确实带着强烈的功利心——为了获取力量,为了增加在他心中的分量,为了更好的“攻略”他,为了在这个危险的世界立足。这些念头如同藤蔓缠绕,让我根本无法达到他所要求的“致虚极,守静笃”的状态。 修行,修心。这第一步,就难住了我这个来自浮躁现代的靈魂。 日子就在这种时而听讲、时而练习、时而被公孙胜寥寥数语点破迷津(更多时候是打击)中悄然流逝。山中的岁月仿佛被拉长,外界的一切纷扰似乎都已远去。除了每日必需的劳作和功课,我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对“道音”的摸索中。 偶尔,在练习间隙,我会状似无意地向清松打听外面的消息。小道童心思单纯,知道的也不多,只模糊听说山东那边好像出了什么大事,有官府的纲船被劫了,闹得沸沸扬扬,但具体细节他也不清楚。 我知道,那是生辰纲之事发了。风暴已然掀起,而这二仙山上的紫虚观,成了暂时隔绝风雨的孤岛。公孙胜对此似乎毫不关心,每日依旧讲学、修炼,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与他无关。这份超然,让我在安心之余,也不禁暗自咋舌。 这一日午后,我正坐在自己静室外的石阶上,反复练习着一段极其简单的旋律,试图摒弃杂念,寻找那种“静”与“纯”的感觉。阳光透过松针洒下斑驳的光点,山风轻柔。 不知练习了多久,我感觉手指有些发僵,心神也再次变得浮躁起来。我叹了口气,停下拨弦,有些沮丧地抱着琵琶发呆。 “欲速则不达。”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只见公孙胜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正静静地看着我。他今日似乎并未闭关。 “道长。”我连忙起身行礼。 他的目光落在我因长时间练习而微微发红的指尖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音律修行,非一日之功。强求不得。” “是,弟子愚钝。”我低声道,心里确实有些挫败感。来到这个世界,知晓剧情是我最大的优势,但面对这种实打实的、需要天赋和心境的力量体系,我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你并非愚钝。”公孙胜却出乎意料地否定了我的说法,“只是心障太重。”他顿了顿,忽然问道:“你可还记得,你穿至此间,最初弹奏那曲《十面埋伏》时的心境?” 我愣了一下,回想起刚穿越时的惶恐、无助,以及在那郓城街角,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奏响绝音时的决绝。 “那时……只想着活下去,顾不得其他。”我老实回答。 “置之死地而后生,心无旁骛,故能引动一丝异象。”公孙胜淡淡道,“如今你衣食无忧,安危暂得保障,反而患得患失,心思驳杂,如何能触及音律之本真?” 他的话如同醍醐灌顶。是啊,当初我一无所有,只能凭借一股本能和狠劲去挣扎求生,所以才能无意间奏出那“扰动命数”的琴音。而现在,我有了暂时的庇护,却也开始贪求更多,害怕失去,心思不再纯粹。 “那……弟子该如何破除心障?”我虚心求教。 公孙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头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忽然道:“收拾一下,明日随我下山。” 下山? 我吃了一惊。自从来到紫虚观,我几乎足不出户,他也从未提过要带我离开。怎么突然…… “道长,我们去哪里?”我忍不住问道。 “去一处地方,见一个人。”他的回答依旧简洁,“或许,对你破除心障有所助益。” 他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去,留下我满心疑惑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下山?去见谁?难道……是生辰纲的事情有了结果?他要回去与晁盖等人汇合?带上我是什么意思? 各种猜测在我脑中翻腾。但我知道,问他也不会得到更多答案。既然他让我去,那我就只能去。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起身,将不多的行李打包好,尤其是用厚布将琵琶仔细包裹起来。清松小道童得知我们要下山,显得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乖巧地帮我们准备了路上用的干粮和水。 公孙胜依旧是一身青布道袍,纤尘不染,拂尘搭在臂弯,神色平静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我们沿着来时的山路下山。与来时我的惊魂未定、疲惫不堪不同,这次我体力好了很多,也有余力欣赏沿途的风景。初夏的山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鸟语花香,与观中的清冷寂寥截然不同。 下了二仙山,进入蓟州地界,公孙胜并未进城,而是带着我继续向北,走的依旧是偏僻小径。他的步伐依旧从容,仿佛不是去参与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寻常的访友云游。 走了大半日,前方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村庄,依山傍水,看起来颇为宁静。此时已是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升起。 然而,还未等我们靠近村庄,就听到了一阵凄厉的哭喊和嚣张的呵骂声从村口传来。 “求求你们!不能再加租了!今年收成不好,实在交不出了啊!”一个老农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他面前站着几个穿着绸衫、手持棍棒的家丁模样的人,为首一个管事模样的三角眼汉子一脚踹在老农身上,骂道:“交不出?交不出就拿你孙女抵债!我们老爷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旁边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清秀的少女吓得瑟瑟发抖,哭成了泪人。 周围围了一些村民,个个面带愤慨,却敢怒不敢言。 我的脚步瞬间停住了,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我下意识地看向公孙胜。他会管吗?按照他超然物外的性子,恐怕…… 然而,公孙胜的脚步并未停留,他甚至没有多看那混乱的场面一眼,径直朝着村口走去,仿佛那些哭喊和呵骂只是拂过耳边的微风。 我的心沉了下去。果然……他…… 就在那三角眼家丁狞笑着伸手要去抓那少女时,异变陡生。 也不知公孙胜是如何动作的,他似乎只是随意地拂了拂手中的拂尘。 那三角眼家丁脚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哎呦”一声,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向前扑去,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门牙都磕掉了一颗,满嘴是血。 其他家丁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中棍棒莫名一滑,要么脱手飞出,要么打在了自己同伴身上,顿时乱作一团,哎呦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而公孙胜,已然穿过了这群东倒西歪的家丁,走到了那吓傻了的老农和少女面前。他并未停留,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经过时,袖袍似乎无意地拂过地面。 一枚看起来颇为沉甸甸的银锭,悄无声息地滚落到了老农的手边。 做完这一切,他脚步未停,继续向着村庄另一头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群晕头转向、骂骂咧咧爬起来,发现头儿摔得不轻又找不到“凶手”,最终只能悻悻抬着人离开的家丁;看着那老农颤抖着手捡起银锭,抱着孙女喜极而泣;看着周围村民面面相觑,议论着刚才的“神迹”……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无声无息。 没有雷霆法术,没有飞天遁地,甚至没有一句对白。 他只是“路过”,然后,事情就解决了。 我快步穿过村庄,在村尾追上了公孙胜。他依旧平静地走着,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衣角的尘埃。 “道长……”我忍不住开口,心情复杂。他明明出手相助了,却用了一种最不引人注目、最云淡风轻的方式。 “世间不平事,如恒河沙数。”公孙胜目视前方,声音平淡无波,“救得一时,救不了一世。徒惹因果,于修行无益。” “那您为何……”我还是问了出来。 他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遇上了,便是缘法。顺势而为,不滞于物,不碍于心即可。” 顺势而为,不滞于物,不碍于心。 我细细品味着这句话。他并非完全冷漠,他有他的准则和底线,但他行事的方式,却最大限度地保持了超然,不轻易卷入因果纷争。 这或许,就是他的“道”? 我回想起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涌起的愤怒和无力感。如果我拥有力量,我会怎么做?恐怕会直接冲上去理论,甚至动手,将事情闹大。但结果呢?或许能暂时救下那少女,却可能给那个村庄带来更大的麻烦。 公孙胜的方式,看似淡漠,却是在不破坏更大“平衡”的前提下,最有效、最不留后患的解决之道。 这对我一直追求的“破除心障”,似乎有了某种启示。 我一直执着于“得到力量”,执着于“改变”,心思浮躁,患得患失。而公孙胜,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并不滥用,不执着,随缘而动,动后即忘。 这份心境上的差距,或许才是我始终无法触摸“道音”门槛的真正原因。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我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崖下歇脚。 篝火燃起,映照着公孙胜平静的侧脸。 我抱着琵琶,没有练习,只是静静地看着跳动的火焰,回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下山的第一天,就给了我如此深刻的冲击。 我知道,这次下山,绝不仅仅是“见一个人”那么简单。 这本身,或许就是他对我的另一种形式的“教导”。 而前方的路,似乎也更加迷雾重重。他要带我去见的,究竟是谁?等待我们的,又将会是什么? 第7章 夜半杀机弦作刃 山崖下的夜晚并不平静。风声穿过石缝,发出呜咽般的低鸣,远处山林间偶尔传来几声狼嚎,更添了几分荒野的肃杀。 我靠着冰冷的石壁,裹紧身上那件依旧属于公孙胜的青布道袍,睡意全无。白天村庄里发生的那一幕,以及公孙胜那番“顺势而为,不滞于物”的言论,依旧在我脑中反复回响。 篝火对面,公孙胜盘膝而坐,双眸微阖,气息绵长,已然入定。跳动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既真实又遥远。 就在我迷迷糊糊,即将被疲惫拖入睡眠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声狼嚎的异响,如同冰冷的蛇,悄然钻入我的耳膜。 是脚步声。 极其轻微,刻意压抑着,带着一种猎食者般的谨慎,正从多个方向,向我们所在的崖壁合围而来。 我瞬间惊醒,睡意全无,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猛地看向公孙胜,他依旧闭目盘坐,似乎毫无所觉。 “道长……”我压低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在火光映照下,清亮如寒星,没有一丝刚醒来的迷茫,显然早已察觉。 “噤声。”他嘴唇微动,声音几不可闻。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被我紧紧抱在怀里的、用厚布包裹的琵琶。这几乎是我唯一能称之为“武器”的东西。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隐约看到黑暗中晃动的身影,至少有七八人之多。他们手中兵刃反射着篝火的微光,带着冰冷的杀气。 是强盗?流寇?还是……冲着我或者公孙胜来的? 我大脑飞速运转,恐惧如同冰水浇遍全身。公孙胜虽然道法高深,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还要分心保护我这个累赘? 就在这时,那伙人似乎确认了我们只有两人(其中一个还是女子),不再隐藏行迹,发一声喊,挥舞着钢刀棍棒,从三个方向猛扑过来!凶悍的气势扑面而来! “待在火边。”公孙胜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仿佛在感慨这些人的不自量力。 他并未起身,只是右手并指如剑,在身前虚划一道。 刹那间,以我们所在的篝火为中心,一道无形的气墙陡然升起!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汉子收势不及,狠狠撞在气墙之上,如同撞上了一堵透明的铜墙铁壁,发出一声闷响,惨叫着倒飞出去,口鼻溢血。 后面的人骇然止步,惊疑不定地看着依旧盘坐的公孙胜,脸上写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妖……妖道!”为首一个疤面汉子强自镇定,厉声喝道,“兄弟们别怕!他就一个人!耗也耗死他!” 看来他们并不认识公孙胜,只把他当成了会些邪术的野道士。 公孙胜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这种聒噪感到不悦。他手指轻弹,几点微弱的火星自篝火中飞出,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射向那几个汉子手中的火把。 “噗噗”几声轻响,他们手中的火把瞬间熄灭,周围陷入更深的黑暗,只有我们面前的篝火还在燃烧,将双方分割成明暗两个世界。 黑暗带来了更大的恐惧。那些汉子顿时一阵骚乱,有人试图重新点燃火折子,却发现怎么都点不着。 “鬼……有鬼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有人开始后退,想要逃跑。 然而,那个疤面头目似乎凶悍异常,也被激起了狠劲,吼道:“不准退!摸黑上!先砍了那女的!” 他看出我是弱点,想以此扰乱公孙胜的心神。 几声破空声响起,竟是几支短弩箭从黑暗中射出,目标直指坐在火边的我! 公孙胜眼神一冷,拂尘一挥,那几支弩箭仿佛撞上了一股柔韧的旋风,在空中滴溜溜乱转一圈,竟以更快的速度原路反射回去! 黑暗中立刻传来几声惨叫。 但与此同时,另外两个身手矫健的汉子,借着同伴吸引注意力和黑暗的掩护,已然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我侧后方很近的距离,手中钢刀带着寒光,狠狠劈下!角度刁钻,时机狠辣! “小心!”我惊呼出声,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公孙胜刚刚处理完弩箭,拂尘回转需要刹那时间! 眼看刀锋及体,我脑中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什么“道音”,什么“静心”,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只知道,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猛地将怀中紧紧抱着的琵琶连同厚布一起,当成盾牌,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挡!同时,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挣扎,我的手指无意识地狠狠划过露出的琴弦—— “铮——!!!” 一声尖锐、凄厉、完全不似人弹奏的破音,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猛地炸响! 这声音毫无旋律可言,充满了混乱、恐惧和绝望的冲击力,刺耳至极! 然而,就是这声难听的破音,却仿佛带着一种实质性的精神冲击! 那两个举刀劈砍的汉子,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和混乱的神色,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狠狠砸中了灵魂,眼神瞬间失焦,高举的钢刀也僵在了半空。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的停滞,但对于公孙胜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的拂尘如同拥有生命的银蛇,后发先至,精准地卷住了那两把僵住的钢刀,轻轻一抖。 “咔嚓!”两声脆响,精钢打造的刀身竟如同朽木般寸寸断裂! 拂尘去势不减,如同两道软鞭,抽在那两个汉子的胸口。 “噗!”两人同时喷出一口鲜血,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从匪徒暴起发难,到公孙胜布下气墙、熄灭火焰、反射弩箭,再到我以琵琶和破音自救、他瞬间反杀两人……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剩下的匪徒眼见头目和最能打的两人瞬间毙命,又经历了火把熄灭、弩箭反射、魔音贯耳等一系列超出理解的诡异事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丢下兵器,连滚带爬地逃入了黑暗之中,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山崖下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我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 我依旧保持着双手紧抱琵琶向前格挡的姿势,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冷汗浸透了内衫。刚才那刀锋临体的冰冷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我颈侧的皮肤上。 公孙胜缓缓站起身,走到那两具尸体旁看了看,又扫了一眼地上断裂的钢刀和散落的弩箭,眉头微蹙。 “是军中制式的弩,刀法也带着行伍痕迹。”他低声自语,随即目光转向我,落在了我怀中那柄救了我一命的琵琶上。 “你……”他看着我惊魂未定的样子,顿了顿,才道,“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刚才那声破音,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 我以为他要扶我,下意识地也想伸手。 但他却越过了我的手,轻轻拂开了包裹琵琶的厚布,修长的手指触碰到了那几根依旧在微微震颤的琴弦。 他的指尖在接触到琴弦的瞬间,似乎有微不可察的电光一闪而逝。 他闭上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片刻后,他睁开眼,看向我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不再是单纯的探究或平静,而是混合着一丝惊讶,一丝了然,甚至……一丝凝重。 “混乱……恐惧……求生……”他低声说着,仿佛在解读残留在琴弦上的信息,“并非引动灵气,而是……直接冲击神魂?”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我:“你刚才,心中是何念头?” 我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我……我只想着……不能死……” “纯粹的求生之念,极致的情绪爆发,竟能产生如此效果……”公孙胜若有所思,“虽粗糙暴烈,毫无章法,但……确是一种力量。” 他的话让我愣住了。 我……我刚刚无意中,施展出了某种……力量?虽然只是难听的破音,却真的影响到了那两个匪徒? “看来,带你下山,是对的。”公孙胜忽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温室之花,终究难明风雨之酷烈。唯有亲历生死,方能触及本心,照见真实。” 他是在说,这次遇袭,反而帮我“破除心障”了? 因为我摒弃了所有杂念,只剩下最纯粹的“求生”本能,所以才能无意间触动琴弦,发出了那冲击神魂的噪音? “这些人,并非普通流寇。”公孙胜将话题拉回现实,语气转冷,“其目标明确,配合默契,像是……冲着灭口而来。” 灭口?! 我心中一惊。冲谁?冲他?还是……冲我? 难道是我“异数”的身份暴露了?还是生辰纲之事的风波,终于波及到了我们? “此地不宜久留。”公孙胜袖袍一挥,地上那几具尸体和散落的兵器竟无火自燃,迅速化为灰烬,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他看向依旧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我,伸出手。 “能走吗?” 我看着他那双平静却仿佛能容纳一切的眼睛,又看了看他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暖而稳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跟紧我。”他松开手,转身走向更深的黑暗,语气不容置疑,“天亮前,需赶到下一个落脚点。” 我抱着我那柄似乎变得有些不同的琵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和混乱,快步跟上了他的身影。 今夜的血色与杀机,那声救命的破音,以及公孙胜那句“确是一种力量”的评价,都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我的心底。 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的“攻略”计划,似乎在不经意间,拐上了一条未曾预料的、充满危险却也蕴含着力量的岔路。 第8章 九霄龙吟隐云踪 接下来的路程,气氛明显变得不同。 公孙胜不再像之前那般纯粹的云淡风轻,他的警惕性提高了许多,选择路线更加刁钻,甚至偶尔会停下来,指尖掐算,或是凝神感知四周,确认没有跟踪或埋伏。那份属于“入云龙”的谨慎与机敏,此刻显露无疑。 而我,则沉浸在一种复杂的后怕与莫名的亢奋之中。昨夜那声救命的破音,如同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我一直以为,在这个世界生存,要么依靠对剧情的先知,要么需要修炼出公孙胜那样玄妙的道法。却从未想过,我自身极度情绪下,竟也能爆发出如此诡异的力量。 “道长,”我忍不住追上两步,与他并肩而行,低声问道,“昨夜我那……声音,到底是什么?” 公孙胜目视前方,脚步不停:“音律可通天道,亦可乱人心神。极致情绪引动神魂之力,借音律宣泄而出,便是‘魂音’。此法凶险,伤人也伤己,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 魂音? 伤人也伤己? 我回想起昨夜之后,我确实精神萎靡,头痛欲裂,直到天亮才缓过来。看来这种力量并非没有代价。 “那……这与道长您演示的‘道音’,有何不同?”我追问。 “道音契合天地,润物无声,引动的是天地灵气,滋养万物,亦助修行。”他解释道,语气如同在阐述某种自然定理,“魂音则源于自身执念,暴烈尖锐,冲击的是生灵神魂,轻则恍惚,重则魂飞魄散。二者本源不同,效用亦相反。” 一个向外,契合天地;一个向内,挖掘自身。 一个温和,如春风化雨;一个暴烈,如惊雷炸响。 我似懂非懂,但至少明白了一点:我并非毫无自保之力,只是这力量的使用,需要极大的谨慎。 “那些人……真的是冲着我们来的吗?”我将话题引回昨夜的袭击,这是我最大的不安来源。 公孙胜沉默了一下,才道:“**不离十。弩箭制式、配合手法,非寻常匪类。更可能是……军中好手,或某些大人物圈养的死士。” “是因为生辰纲的事?”我猜测道。这是目前我们能牵扯到的最大的事情。 “或许。”公孙胜的回答依旧保留余地,“也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我的心猛地一紧。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深邃:“你之存在,本就是异数。或许,已有其他人,察觉到了你的不同。” 其他人?谁会察觉?蔡京?高俅?还是……这个世界其他隐藏的修道者? 这个猜测让我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的处境比想象中还要危险。 “那我们……”我声音有些发干。 “无妨。”公孙胜的语气却透出一股强大的自信,那是属于“龙傲天”内核的绝对实力带来的底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贫道既答应护你暂居观中,便不会让你轻易殒命。” 他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我慌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但同时,我也意识到,我与他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正在被打破。我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观察的“异数”,而是真正开始卷入由他引发的风波之中,成为了需要他“保护”的对象。这种依附关系,并非我愿。 我们一路疾行,终于在第三天下午,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并非什么繁华城镇,而是一处位于深山幽谷中的隐秘山庄。 山庄规模不大,白墙黑瓦,掩映在苍翠竹海之中,显得清幽而僻静。门口并无牌匾,只有两个穿着普通农户衣服、眼神却异常精悍的汉子在看似随意地洒扫。见到公孙胜,他们立刻停下动作,恭敬地行礼,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停留,带着审视,却并未多问。 公孙胜微微颔首,径直带着我走了进去。 山庄内部更是别有洞天,回廊曲折,假山流水,布局精巧,显然并非普通山居。偶尔遇到的仆从,皆步履轻捷,气息沉稳,绝非寻常下人。 公孙胜对此地似乎极为熟悉,穿廊过院,最终来到一处临水而建的书斋前。 书斋门开着,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公孙先生可是稀客!怎得今日有空,来我这荒山野地?” 随着话音,一个身材魁梧、面容豪迈、穿着锦缎便服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他约莫四十上下年纪,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威严气度。 看到此人,我脑中“嗡”的一声,如同被惊雷劈中! 虽然穿着便服,气质也与原著中后期那般沉稳有所不同,但那张脸,那标志性的豪迈……我绝不会认错! 托塔天王——晁盖! 他竟然在这里!公孙胜带我来见的,竟然是他!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头顶。我终于明白公孙胜为何要带我下山了!生辰纲之事已发,他们这“七星”如今是朝廷钦犯,必然要找个隐秘之处躲藏,商议后续。而这里,恐怕就是他们的一处秘密据点! 我下意识地看向公孙胜,他却面色如常,对着晁盖打了个稽首:“晁保正,别来无恙。” “托福托福!”晁盖大笑着上前,亲热地拍了拍公孙胜的肩膀,目光随即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这位姑娘是……” “一位故人之后,暂随贫道修行。”公孙胜的介绍轻描淡写,将我的来历一笔带过,“步鸾音,步姑娘。” 我连忙敛衽行礼:“小女子步鸾音,见过晁保正。”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指尖却在微微颤抖。这可是活生生的晁盖!梁山第二任寨主!我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见到了水浒核心人物之一! “步姑娘不必多礼。”晁盖似乎对我并无太多戒心,或许是出于对公孙胜的绝对信任,他笑着将我们让进书斋。 书斋内还有两人。 一人头戴纶巾,身穿皂沿边麻布宽衫,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手摇一把羽扇,正是智多星吴用! 另一人则身材健硕,面目粗豪,正是赤发鬼刘唐! 见到我们进来,吴用和刘唐也站起身。吴用目光敏锐,在我身上扫过,带着一丝审慎的探究。刘唐则只是好奇地看了我一眼,便又将注意力放回了公孙胜身上。 “公孙先生来得正好!”刘唐性子急,抢先开口道,“我等正在商议下一步该如何行事!那狗官追查得紧,此处虽隐秘,恐也非长久之计!” 晁盖示意我们坐下,神色也凝重起来:“不错。生辰纲之事已然震动京师,蔡京老贼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我等须得尽快寻个稳妥的安身立命之所。” 吴用轻摇羽扇,缓缓道:“依小生之见,如今唯有一条路可走。” “可是那水泊梁山?”公孙胜接口道,语气平静,仿佛早已料到。 “先生明鉴!”吴用点头,“梁山八百里水泊,易守难攻,王伦虽非雄主,但据险而守,足可暂避风头。我等可先去投奔,再观后效。” 我坐在下首,听着他们讨论着决定未来梁山命运的关键决策,心中波澜起伏。这就是历史(或者说剧情)在眼前展开的感觉吗?我知道他们会去梁山,我知道王伦会被林冲火并,我知道晁盖会成为寨主……但我只能作为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公孙胜。他坐在那里,听着晁盖三人的讨论,神色淡然,并未过多插言,但偶尔开口,总能切中要害,指出一些关键的风险和细节。他在这个团体中,似乎扮演着一个超然却又不可或缺的角色——既是强大的武力保障,也是冷静的决策顾问。 “步姑娘似乎对江湖之事,也有所耳闻?”吴用忽然将话题引到了我身上,他摇着羽扇,笑容温和,眼神却锐利如鹰。 我心中一惊,知道这是智多星在试探我。他心思缜密,定然看出了公孙胜带我前来绝非“故人之后”那么简单。 “吴先生说笑了。”我垂下眼睑,做出谦卑姿态,“小女子乃一介乐师,漂泊四方,只为糊口,于江湖大事,实不敢妄加评议。只是……近日市井流言纷纷,关于黄泥岗、生辰纲,乃至……几位好汉的义举,倒也听了一耳朵。” 我将自己的信息源推给“市井流言”,这是最安全的说法。 “哦?市井之间,都是如何议论我等?”晁盖颇感兴趣地问道。 我斟酌着词句,避重就轻:“多是称赞诸位好汉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乃真豪杰。也有人说……朝廷震怒,海捕文书已发往各州府,风声很紧。” 我说的都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既不显得无知,也不过分显露“先知”。 吴用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但看我的眼神,似乎多了几分思量。 这时,公孙胜开口道:“梁山确是目前最佳选择。不过,王伦此人,气量狭小,恐难容人。我等前去,需多做准备。” “先生所言极是!”晁盖深以为然,“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开始详细商讨如何去梁山,如何与王伦交涉,以及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应对方案。我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这些日后将搅动风云的人物,规划着他们的未来。 我注意到,公孙胜在整个过程中,虽然参与讨论,但眼神深处始终带着一丝超然,仿佛这一切于他而言,只是一场必须经历的“劫数”或“使命”,而非他真正的追求。 这让我更加确信,他内心深处,并非完全认同这条道路。这或许……是我未来的机会? 会议暂告一段落,晁盖安排仆从带我去厢房休息。离开书斋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公孙胜正与吴用低声交谈着什么,吴用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我知道,在这位智多星面前,我恐怕很难完全隐藏自己。但至少,第一步已经迈出——我正式进入了这个核心圈子的视野,虽然是以一个极其边缘的、依附于公孙胜的身份。 躺在客房的床上,我辗转反侧。 见到了晁盖、吴用、刘唐,意味着我已经半只脚踏入了水浒的主线剧情。危险与机遇并存。 公孙胜带我前来,是为了让我亲眼见证?是为了让我彻底认清现实,安心“安分守己”?还是……有别的更深层的目的? 而我最关心的,还是他。 在晁盖、吴用这些豪杰枭雄的映衬下,公孙胜那份独特的、近乎孤高的“龙傲天”气质更加凸显。他就像盘旋于九霄之上的龙,偶尔垂首俯瞰凡尘,参与其中,却从未真正融入。 我想要叩开的,就是这样一颗身处风云中心,却又仿佛置身事外的道心。 前路,似乎更加清晰,却也更加艰难了。 第9章 暗流涌动察先机 我在晁盖的这处隐秘山庄暂时住了下来。 山庄的生活远比紫虚观喧嚣,但也更富有烟火气。晁盖为人豪爽大气,对待庄客仆从也颇讲义气,整个山庄上下都透着一股草莽英雄特有的凝聚力。刘唐性子耿直火爆,每日不是练武就是拉着庄客喝酒,声若洪钟。吴用则大多数时间待在书斋,或独自沉思,或与晁盖、公孙胜密谈,羽扇轻摇间,不知在谋划多少机变。 而我,作为一个身份暧昧的“故人之后”,被安置在一处相对独立的偏院。庄内众人对我客气而疏离,除了每日送饭的仆妇,几乎无人打扰。这正合我意。 我知道自己的位置,谨言慎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院子里,要么练习那依旧不得要领的“道音”,要么就抱着琵琶,弹奏一些这个时代常见的小调,绝不显露任何异常。 公孙胜似乎很忙,与晁盖、吴用他们商议要事,偶尔也会独自外出,不知去处理什么。他并未限制我的自由,但也明确告知我,山庄周围危机四伏,不可随意离开。 这天午后,我坐在偏院的石凳上,调试着琵琶琴弦,心思却飘向了远处。 按照原著,生辰纲之后,接下来就是宋江私放晁盖,刘唐送金酬谢,宋江怒杀阎婆惜,一步步被逼上梁山。而现在,宋江应该已经得知晁盖等人事发的消息,他那边……会如何行动? “步姑娘好雅兴。”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回头,只见吴用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手持羽扇,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吴先生。”我连忙起身行礼。对于这位智多星,我始终抱有最高的警惕。 “不必多礼。”吴用信步走进院子,目光扫过我怀中的琵琶,“听闻步姑娘精通音律,不知师承何处?” 又来了。他还在试探我的底细。 “家传些许微末技艺,谈不上精通,更无甚师承,让先生见笑了。”我再次祭出“家传”和“自学”的挡箭牌。 吴用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而道:“姑娘可知,如今外界为了我等之事,已是天翻地覆?” 我心中一动,谨慎答道:“小女子略有耳闻,听闻朝廷震怒,海捕文书遍布各州。” “是啊,”吴用轻叹一声,目光却锐利如刀,“蔡京、高俅等奸臣,必欲除我等而后快。如今我等看似暂得安稳,实则如履薄冰,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这话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警告我什么。 我低头不语,静待他的下文。 吴用踱了两步,忽然压低声音道:“步姑娘既是公孙先生带来的人,想必非常人。吴某冒昧问一句,姑娘对未来之事……可有看法?”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猜到了什么?还是公孙胜跟他说了什么? 我强作镇定,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尽量让眼神显得茫然:“吴先生何出此言?未来之事,虚无缥缈,小女子一介凡人,如何能知?” 吴用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半晌,他忽然一笑,羽扇轻摇:“是吴某唐突了。只是如今局势危如累卵,任何一点变数,都可能影响大局。姑娘既然是‘变数’,吴某不得不谨慎些,还望姑娘勿怪。” 他直接点明了“变数”二字! 我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果然知道了!是公孙胜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推断出来的? “先生言重了。”我勉强维持着镇定,“小女子人微言轻,只想寻个安身之所,绝无影响大局之念。” “但愿如此。”吴用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不过,有时候,身不由己。姑娘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飘然而去。 我站在原地,只觉得手脚冰凉。吴用的这次试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直接和尖锐。他几乎已经认定我是一个“变数”,并且明确表达了对我可能带来的不确定性的担忧和……利用之心? 在这个智多星面前,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张摊开的白纸,虽然关键信息尚未泄露,但“不同寻常”的标签已经被牢牢贴上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更加低调,几乎足不出户。山庄内的气氛也似乎更加凝重,晁盖等人频繁密会,连刘唐都收敛了咋咋呼呼的性子,眉宇间带着焦躁。 我知道,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这天夜里,我正对着一盏孤灯发呆,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叩击声。 “谁?”我警惕地站起身。 “是我。”窗外传来公孙胜清冷的声音。 我连忙打开窗户,只见他一身夜行衣,仿佛融入了夜色,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明。 “道长?”我惊讶地看着他这身打扮。 “收拾一下,随我出去一趟。”他言简意赅。 “现在?去哪里?”我更加疑惑。 “去见一个人。”他的回答依旧简洁,“或许,能解你心中之惑。” 又是见人?这次又是谁? 我不敢多问,知道他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连忙换上深色的衣服,抱着琵琶(这几乎成了我的本能),跟着他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偏院。 公孙胜对山庄的守卫布置了如指掌,带着我如同鬼魅般穿过层层岗哨,没有惊动任何人。出了山庄,他揽住我的腰,低喝一声:“闭眼!” 我只觉身体一轻,耳边风声呼啸,仿佛腾云驾雾一般。等我再次脚踏实地,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陌生的密林之中,远处隐约可见郓城县的灯火。 他居然带着我,在短短时间内,从深山的山庄来到了郓城附近! “道长,我们到底要见谁?”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和不安。 公孙胜没有回答,只是示意我跟上。我们在密林中穿行了一小段距离,前方出现了一条官道,道旁有一座孤零零的土地庙。 此时已是深夜,官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月光凄清地洒落。 我们隐藏在庙旁的树影里,静静等待。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官道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很快,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马上之人似乎十分焦急,不断回头张望。 待那人驰近,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他的面容——方面大耳,鼻直口方,一副仗义疏财的豪杰模样,不是宋江又是谁!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我瞬间明白了公孙胜带我来此的目的!他是要让我亲眼见证“宋江私放晁盖”之后的关键剧情! 只见宋江驰到土地庙前,猛地勒住马,翻身而下,动作略显慌乱。他快步走进庙中,似乎在寻找什么,又或者是在等什么人。 就在这时,后方再次传来马蹄声和嘈杂的人喊!火光晃动,竟是一队官兵追了上来!为首一人,依稀正是郓城县的都头朱仝和雷横! “宋押司!休走!”朱仝在马上高声喊道。 宋江从庙中冲出,脸色煞白,眼看就要被官兵合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土地庙后突然转出一个人来,此人身材高大,同样做公人打扮,却趁着朱仝、雷横与宋江对峙的功夫,一把拉住宋江,低声道:“哥哥随我来!” 是朱仝!他明面上是来捉拿,暗地里却是来放水! 朱仝引着宋江,绕到庙后,指着一处矮墙:“哥哥快走!此去梁山,或有生路!” 宋江感激地看了朱仝一眼,不再犹豫,翻身过墙,消失在夜色之中。朱仝则故意弄出些声响,引着雷横和官兵向另一个方向追去。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充满了紧张和戏剧性。 我躲在树影里,看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这就是原著中决定宋江命运的关键一幕!我就这样成为了历史的见证者! 官兵的喧嚣声渐渐远去,土地庙前恢复了寂静。 公孙胜这才带着我从树影中走出。 “可看明白了?”他淡淡问道。 我点了点头,心情复杂难言。亲眼看到宋江被逼上梁山的开端,让我对这个世界的真实和残酷有了更深的体会。所谓的“逼上梁山”,并非一句空话,而是由无数阴差阳错、人情世故和残酷现实交织而成的必然。 “宋江此去,梁山格局必将大变。”公孙胜望着宋江消失的方向,语气平静无波,“晁天王……未必是其对手。” 我心中一震!他竟然看得如此透彻!在宋江刚刚开始逃亡之时,他就已经预见到了未来梁山权力格局的变化! “道长既然预见,为何……”我想问他为何不提醒晁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是“天机”,他身为修道之人,恐怕不能,也不愿过多干涉。 “大势所趋,非人力可阻。”公孙胜果然如此回答,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带你来看,是想让你知道,这世间之事,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之所知,或许能窥见冰山一角,但水下之暗流,远超你之想象。” 他是在警告我,不要以为知道剧情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那……道长您呢?”我忍不住反问,“您明知大势,却仍参与其中,又是为何?” 公孙胜沉默了片刻,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冷月,缓缓道:“贫道所为,不过是……顺势应劫,完此一段因果罢了。” 顺势应劫,完此因果。 这话说得玄奥,但我似乎听懂了一些。他参与梁山之事,并非为了功名利禄,也不是纯粹的兄弟义气,更像是一种……修行上的必须?了却与这些“星宿”之间的缘分? “步鸾音,”他忽然叫我的全名,语气郑重,“你既已入此局,便再无退路。好生待在庄内,静观其变。你的‘不同’,或许在关键时刻,能有一线之用。” 一线之用? 他……他这是在暗示,未来可能会用到我的“先知”能力? 我看着他清冷的侧脸,心中涌起惊涛骇浪。他一直都知道我的价值所在!他带我下山,带我见证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教导”我,更是为了……观察和评估,在适当的时机,将我这份“变数”,纳入他的棋局之中! 我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攻略”的小心思,在他这等人物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可笑。他并非不懂,只是不在意。在他眼中,我或许更像是一件特殊的工具,有用,但需要谨慎使用。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也油然而生。 既然无法逃避,既然已被卷入,那么,我就不能只做一个被动等待裁决的“异数”或“工具”。 我要主动掌握这份“不同”,让自己变得足够重要,重要到……他不能轻易舍弃,甚至需要正视我的存在和意愿。 我看着公孙胜,第一次,不再仅仅将他视为需要“攻略”的目标,而是视为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甚至需要小心周旋的……合作者与对手。 “我明白了,道长。”我轻声应道,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异常平静,“我会……好好利用我的‘不同’。” 公孙胜转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月光下,他的眼神似乎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最终归于沉寂。 “回去吧。” 夜色更深,我们悄然返回山庄。来时的路,似乎与去时,已然不同。 第10章 弦惊四座初展芒 回到山庄后,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平静,但暗地里的波涛却愈发汹涌。宋江逃亡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山庄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晁盖等人虽庆幸宋江脱险,但也深知,这位“及时雨”一旦上了梁山,凭借其声望和手段,现有的格局必将被打破。 吴用变得更加忙碌,与晁盖、公孙胜的密谈愈发频繁,有时甚至通宵达旦。刘唐的脾气也见长,时常对着空气骂骂咧咧,既恨官府逼人太甚,又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感到焦躁。 我则更加沉默,将自己关在偏院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练琴。只是,练习的重点悄然发生了变化。我不再执着于模仿公孙胜那玄妙的“道音”,而是开始尝试控制那天夜里无意中爆发出的“魂音”。 既然这种源于自身情绪的力量被公孙胜认定为“确是一种力量”,那么掌握它,或许比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道音”更为实际和紧迫。 我反复回忆那夜刀锋临体时的极致恐惧与求生欲,试图找到引动“魂音”的诀窍。但刻意为之之下,弹奏出的要么是普通的噪音,要么就是徒具其形、缺乏神髓的空壳,根本无法再现那冲击神魂的效果。 看来,这种力量果然无法强求,必须在特定的情绪状态下才能激发。 这天,山庄里的气氛格外凝重。据送饭的仆妇小声透露,似乎是收到了来自梁山王伦那边的回信,信中的内容似乎并不友好。 果然,傍晚时分,我被请到了之前的那间书斋。 书斋内,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四人都在,个个面色沉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愤怒和失望。 “步姑娘请坐。”晁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示意我坐下。 我依言坐下,心中猜测着叫我来的目的。 吴用将一封信推到我面前,沉声道:“步姑娘,这是梁山现任寨主,‘白衣秀士’王伦的回信。信中之言,倨傲推脱,毫无接纳我等共聚大义之心!” 我拿起信,快速浏览了一遍。信中王伦果然如原著所述,言语看似客气,实则绵里藏针,以“小寨粮缺房少,恐误了众位好汉前程”为由,婉拒了晁盖等人上山投奔的请求。 “王伦小儿,欺人太甚!”刘唐猛地一拍桌子,怒发冲冠,“我等真心投奔,他却如此推三阻四!依我看,不如直接打上山去,夺了他的鸟位!” “刘唐兄弟稍安勿躁。”吴用按住他,目光却看向我,“步姑娘,你如何看待此事?” 又来了。他还是在试探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不同”的见解。 我知道,不能再一味藏拙了。公孙胜带我见证宋江之事,吴用屡次试探,都表明他们已经开始正视我这个“变数”。若我再毫无价值,恐怕真会被当成无用之物舍弃。 我放下信,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道:“王伦寨主信中虽未明言,但其意已昭然若揭。他并非担忧粮草房舍,实是忌惮晁天王与诸位好汉的声威本事,恐诸位上山,反客为主,动摇了他的寨主之位。” 这番话分析得合情合理,既点明了王伦的真实心思,又未超出常人的判断。 晁盖点头叹道:“步姑娘所言,与学究(吴用)分析一般无二。只是……若王伦执意不肯接纳,我等又该何去何从?难道真要如刘唐兄弟所言,强攻梁山不成?那岂非让天下英雄耻笑我等无容身之处,只能恃强凌弱?” “强攻自是下策。”我顺着他的话说道,同时脑中飞速回忆着原著情节,“小女子以为,王伦虽忌惮诸位,但梁山也并非他一人说了算。听闻梁山之上,另有一位教头,姓林名冲,武艺高强,原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被高俅所害,逼上梁山,心中常怀郁郁不得志之念……” 我点到即止,没有直接说出“火并”二字,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可以争取林冲! 书斋内瞬间安静下来。 晁盖、刘唐面露惊异之色,他们显然没想到我一个“乐师”竟然对梁山内部人员如此了解! 吴用眼中精光一闪,羽扇轻摇的速度慢了下来,紧紧盯着我:“步姑娘如何得知林教头之事?而且,似乎对其心境颇为了解?” 该来的总会来。我深吸一口气,知道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回道长、诸位好汉,”我站起身,对着众人行了一礼,姿态放得极低,“小女子漂泊四方,于音律之道略有天赋,亦能……于某些特定时刻,捕捉到一些常人难以感知的……‘回响’或‘碎片’。” 我将自己的能力模糊地解释为一种类似“通灵”或“超感”的音律天赋,这比直接说“我知道剧情”更容易让人接受,也符合我“乐师”的身份。 “回响?碎片?”刘唐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吴用却似乎明白了什么,追问道:“姑娘的意思是,你能通过音律,感知到某些……已发生或即将发生之事的痕迹?” “并非总能如此,也并非清晰完整。”我谨慎地补充,给自己留足余地,“只是偶尔,在一些与当事人或事件相关的物品、地点,或者特定的情绪共鸣下,能捕捉到一些模糊的信息。关于林教头之事,便是小女子前日偶然触碰一位曾路过梁山的好汉遗落的兵刃时,感知到的些许碎片。”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将“先知”包装成了某种玄乎的“感知”能力。 公孙胜坐在一旁,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晁盖将信将疑,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他看向吴用:“学究,你看……” 吴用沉吟片刻,羽扇再次摇动起来,脸上露出了智珠在握的笑容:“若步姑娘所言非虚,那此事……便有转圜之余地了。林冲此人,武艺超群,在梁山亦有一定威望,若他能站在我等这边……”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好!”晁盖一拍大腿,豪气顿生,“既然如此,我等便再修书一封,暗中交与林教头,陈说利害,邀其共举大义!” 策略既定,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刘唐好奇地凑到我面前,瓮声瓮气地问:“步姑娘,你这本事可真神了!还能感知到别的吗?比如俺老刘将来能不能娶个漂亮婆娘?” 我被他问得哭笑不得,只得道:“刘唐哥哥说笑了,此等私密之事,非小女子所能窥探。” 众人都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庄客急匆匆进来禀报:“庄主,吴先生,外面来了几个生面孔的货郎,在庄外转悠,形迹可疑,像是官府的探子!” 气氛瞬间再次紧张起来! “果然找来了!”晁盖霍然起身,脸色铁青。 吴用眉头紧锁:“此处已不安全,需尽快转移!” “恐怕来不及了。”公孙胜忽然开口,他走到窗边,望向庄外,“来的不止货郎,庄外林中,至少埋伏了三五十好手,已呈合围之势。” 他的灵觉远超常人,判断自然不会错。 书斋内一片死寂。三五十好手,又是暗中埋伏,显然是有备而来,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妈的!跟他们拼了!”刘唐抄起手边的朴刀,就要往外冲。 “不可硬拼!”吴用急忙拦住,“敌暗我明,兵力悬殊,硬冲正中其下怀!” “那怎么办?难道坐以待毙不成?”晁盖焦躁地踱步。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都看向了公孙胜。这种时候,他这位身负异术的“入云龙”,成了最大的依仗。 公孙胜面色依旧平静,但眼神已变得锐利如刀。他缓缓道:“贫道可设法制造混乱,引开部分敌人,诸位趁机从密道撤离。” 这是要独自断后!风险极大! “不可!怎能让先生独自涉险!”晁盖断然拒绝。 “是啊道长,俺老刘跟你一起!”刘唐也吼道。 就在众人争执不下之际,我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或许……小女子可以一试。” 众人愕然看向我。 我深吸一口气,抱紧了怀中的琵琶,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小女子虽无道长通天彻地之能,也无诸位好汉万夫不当之勇,但或可凭借这琵琶……制造一场更大的‘混乱’。” 吴用目光一闪:“步姑娘是指……你那‘魂音’?” 我点了点头:“不错。此音可冲击神魂,令人心神恍惚。若在敌人猝不及防之下骤然发动,覆盖范围或许不小,应能为诸位撤离创造时机。”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能体现自身价值,也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既能解围,又能向晁盖等人证明我的“不同”并非虚言,更能让公孙胜看到我的“用处”。 公孙胜深深地看着我,第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那种超然的平静,而是带着一丝审视,一丝考量,以及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你有几分把握?”他沉声问道。 “五分。”我老实回答。毕竟我只成功过一次,还是在生死关头。 “五分……足够了。”公孙胜忽然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极淡、却仿佛能安定人心的笑意,“便依你之计。贫道为你护法。” 他居然同意了!而且愿意为我护法! 晁盖和吴用对视一眼,最终也点了点头:“好!那就拜托步姑娘了!” 计划既定,众人立刻行动。晁盖、吴用、刘唐迅速组织庄客,准备从密道撤离。而我,则在公孙胜的示意下,来到了山庄前院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阁楼之上。 阁楼窗户正对庄外那片埋伏的树林。 夜色深沉,树林寂静,但隐约能感觉到其中隐藏的杀机。 我站在窗边,闭上眼,努力回想着那夜刀锋临体的恐惧,回想着流落异世的彷徨,回想着被当成“异数”审视的不安……种种负面情绪在我心中汇聚、酝酿。 公孙胜站在我身侧不远处,气息沉凝,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下方,庄客们已经做好了撤离的准备,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是现在! 我猛地睁开眼,双手抚上琴弦,将所有酝酿的情绪,伴随着对自身处境的不甘,对命运捉弄的愤怒,尽数倾注于指尖! “铮——!!嗡——!!!” 不再是单一的破音,而是一连串尖锐、扭曲、充满了混乱与痛苦意味的音符,如同无形的利刺,以我为中心,猛地向庄外那片树林扩散开去!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仿佛能直接钻入人的脑髓,搅动神魂! 刹那间,庄外原本寂静的树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骚动起来! “啊!我的头!” “什么声音?!” “鬼!有鬼啊!” 惊呼声、惨叫声、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原本严密的埋伏圈,在这突如其来的神魂冲击下,瞬间陷入了极大的混乱!许多埋伏的官兵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意志稍弱者甚至口吐白沫,昏厥过去! 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 我心中一喜,但随即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袭来,手指一软,琴音戛然而止。施展这“魂音”,对精神力的消耗果然巨大。 “走!”公孙胜低喝一声,一把扶住几乎脱力的我,身形一闪,便已下了阁楼,与等候在密道口的晁盖等人汇合。 “步姑娘,你没事吧?”晁盖关切地问道,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惊异和感激。 “没……没事。”我强撑着站直身体。 “快走!”吴用催促道。 众人不再犹豫,迅速潜入密道。在身后那片依旧混乱的惊呼惨叫声中,我们悄然撤离了这处已然暴露的山庄。 密道黑暗而潮湿,但我心中却仿佛点亮了一盏灯。 我知道,从今夜起,我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无足轻重的“异数”或“累赘”。 我,步鸾音,以一曲惊魂之音,正式在这水浒风云之中,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的印记。 而走在身侧的公孙胜,虽然依旧沉默,但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目光,已然不同。 (第一卷完) 第11章 死缠烂打始修行 第二卷:云龙惑音 卷首语: “他是九霄云外的龙,我是人间不解的音。我偏要这清静无为的道心,为我起波澜。” --- 密道的出口,是距离二仙山不远的一处隐蔽山洞。 劫后余生,众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逃出生天的庆幸。清点人数,核心人员无一损失,庄客也大多跟随了出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晁盖对着我和公孙胜,郑重地抱拳行礼:“此次多亏公孙先生和步姑娘!若非二位,我等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刘唐更是拍着胸脯,嗓门洪亮:“步姑娘,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那鬼哭狼嚎的调子,真他娘的带劲!把那些鹰爪孙吓得屁滚尿流!以后谁再说你是累赘,俺老刘第一个不答应!” 吴用虽未多言,但看我的眼神也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真正的重视。我那一声“魂音”的效果,是实实在在、有目共睹的。 我连忙谦逊回礼,表示只是侥幸。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依旧存在,太阳穴突突直跳,脸色想必也十分苍白。 公孙胜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对晁盖道:“此地亦非久留之地。晁保正还需尽快与林教头取得联系,早定行止。” 晁盖点头称是,当下便与吴用、刘唐带着部分庄客,前往另一处更为隐秘的联络点,着手联系林冲之事。 而我和公孙胜,则再次回到了二仙山,紫虚观。 重回这清幽之地,恍如隔世。清松小道童见到我们安然归来,欢喜不已,忙前忙后地张罗饭食热水。 经过山庄突围一战,我在观中的地位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清松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崇拜,而公孙胜……他虽未明言,但那种纯粹的、看待“麻烦”或“观察对象”的疏离感,确实淡了不少。 我知道,这是我趁热打铁,进一步拉近关系的最佳时机。 我的“攻略”计划,进入了第二阶段——以“请教修行”为名的,持之以恒的“骚扰”。 第二天一早,我掐着公孙胜结束晨课的时间,抱着琵琶,再次叩响了他静室的门。 “进来。” 我推门而入,他正于蒲团上盘坐调息,周身气息圆融,仿佛与天地一体。 “道长,”我敛衽一礼,姿态恭敬,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昨日施展那‘魂音’,虽侥幸成功,但事后反噬剧烈,险些误事。小女子深感此力难以驾驭,犹如稚子舞大刀,伤人伤己。恳请道长慈悲,指点小女子控制这‘魂音’之法,或……传授一些基础的防身之术,以免日后拖累道长。” 我将请求包装得合情合理——为了不自伤,不拖后腿,寻求掌控自身力量的方法。这完全符合一个拥有特殊能力却无法驾驭的“异数”应有的诉求。 公孙胜睁开眼,目光落在我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沉默了片刻。 我知道他在权衡。传授法术,非同小可,意味着更深的牵扯和因果。 “你可知,修行之路,艰险异常,非有恒心毅力不可为?”他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小女子知道。”我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但小女子更知,若无自保之力,在这乱世之中,终究是他人砧板上的鱼肉。小女子不愿永远仰人鼻息,更不愿因自身无力,而累及关心之人。” 我刻意在最后加上了“关心之人”四个字,目光坦然地看着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静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香炉青烟袅袅。 公孙胜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敲击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他或许看出了我的小心思,但我的理由确实站得住脚。 “罢了。”他终于松口,语气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无奈,“你既有此心,贫道便传你一篇《清心咒》,可助你平复心绪,稳固神魂,减少施展‘魂音’之反噬。至于防身之术……”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体质寻常,修习武艺事倍功半。贫道可教你一些粗浅的呼吸吐纳之法,配合《清心咒》修习,可强身健体,耳聪目明,于危机时或能反应迅捷几分。” 《清心咒》!呼吸吐纳之法! 虽然听起来都是基础中的基础,但这意味着他愿意开始系统地“教导”我了!这是一个质的飞跃! “多谢道长!”我压下心中的狂喜,郑重行礼。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在紫虚观“名正言顺”的修行生活。 每日辰时的古籍讲学依旧,但内容不再局限于音律天道,开始夹杂一些基础的修行常识和道家义理。而下午,则是我修习《清心咒》和呼吸吐纳的时间。 公孙胜的教学方式依旧简洁到近乎苛刻。 《清心咒》不过百余字,他念诵三遍,阐释一遍核心要义,便让我自行背诵体悟。 呼吸吐纳更是只演示一遍气息运转的路线和节奏,然后便闭目养神,任我自行摸索。 遇到疑难去问他,他往往只回以寥寥数语,甚至有时只是一个眼神,需要我自己去反复琢磨、试错。 这个过程枯燥而艰难。 《清心咒》需要极高的专注力,我往往默诵不到一半就心思飘忽。 呼吸吐纳更是别扭,要么气息紊乱,要么不得要领,练了几天,除了觉得呼吸顺畅些,并无什么神奇效果。 但我没有表现出丝毫气馁和急躁。 我深知,这就是他的风格,也是修行必经的过程。而且,这种“死缠烂打”式的请教和修炼,本身就是为了增加与他接触的机会,让他习惯我的存在。 我不仅按时完成他布置的“功课”,还会“举一反三”,提出一些基于现代思维(小心包装后)的疑问。 比如,我会问:“道长,这呼吸吐纳,讲究‘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是否类似于溪水长流,不疾不徐,方能持久?” 或者,在探讨《清心咒》时,我会说:“此咒意在‘澄心遣欲’,是否如同擦拭明镜,拂去尘埃,方能照见本心?” 这些问题往往角度清奇,虽略显稚嫩,却也能偶尔引动他一丝思索,甚至会与我多交谈几句。 除了修行上的“骚扰”,在生活上,我也更加“不见外”。 观中物资匮乏,我会主动提出和清松一起下山采购,并凭借现代人的一些生活智慧,用最少的钱买到最实用的东西。 我会留意公孙胜的习惯,比如他偏好清淡的饮食,喜欢某种特定的山泉水泡茶,我便会在这些细节上留心。 他青袍的袖口因经常拂动而有些磨损,我便会寻来颜色相近的丝线,默默替他缝补好,针脚细密,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 我做这些,并非刻意讨好,而是以一种自然而然的、共同生活的姿态融入其中。不卑不亢,却又无处不在。 时间一天天过去。 我能感觉到,公孙胜对我这种“持之以恒”,从最初的不置可否,到渐渐习惯,甚至……偶尔会流露出极淡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纵容。 比如,有时我修炼呼吸吐纳不得法,气息岔乱,脸色憋得通红,他会看似无意地屈指一弹,一缕温和的气息渡来,助我理顺内息。 比如,有一次我下山采购,回来时遇上骤雨,浑身湿透,他虽未说什么,却让清松立刻熬了姜汤送来。 再比如,他静室门槛较高,我有次抱着琵琶出门时不小心绊了一下,虽未摔倒,但之后那门槛不知何时被稍稍磨平了些许棱角。 这些细微之处,如同春风化雨,悄无声息。 我知道,那块万年寒冰,并非坚不可摧。只是需要足够的耐心和温度。 这一日,我修习《清心咒》渐入佳境,已能完整默诵而不散乱,心神也感觉清明了不少。下午练习呼吸吐纳时,竟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处有一丝微弱的气感,如同小火苗般温暖。 我心中欣喜,结束修炼后,见公孙胜正站在院中那株古松下远眺,便忍不住走上前,分享这份进步。 “道长,我好像……感觉到‘气’了。”我带着一丝雀跃说道。 公孙胜转过身,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进度尚可。” 依旧是平淡的评价,但眼神里似乎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认可? 就在这时,观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一个中气十足、却带着焦急的呼喊: “公孙先生!公孙先生可在?俺铁牛来了!有急事相求!” 这个声音…… 我和公孙胜对视一眼。 是黑旋风李逵?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第12章 铁牛求救风波起 马蹄声在观外戛然而止,随即便是“咚咚咚”如同擂鼓般的砸门声,伴随着李逵那粗豪嗓门的吼叫:“公孙先生!开门呐!俺铁牛有十万火急的事!” 清松吓得脸色发白,不知所措地看向公孙胜。 公孙胜眉头微蹙,显然对李逵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有些不悦,但他还是对清松点了点头。 清松连忙跑去开门。 门一开,一个黑凛凛的大汉如同铁塔般闯了进来,正是黑旋风李逵。他满头大汗,衣衫沾染尘土,脸上带着罕见的惶急之色,腰间还别着两把板斧。 “公孙先生!可找到你了!”李逵一见公孙胜,眼睛一亮,几步冲上前,纳头便要拜下。 公孙胜拂尘一摆,一股柔和的气劲托住了他:“李逵兄弟不必多礼,何事如此惊慌?” 李逵急声道:“先生,是俺娘!俺娘她……她前些日子去山上捡柴,不小心摔下了山沟,伤到了头,如今昏迷不醒,水米不进!请了附近几个郎中都束手无策,说是伤了根本,怕是……怕是……” 他说到这里,虎目泛红,声音哽咽起来:“俺听说先生道法高深,能起死回生,求先生发发慈悲,救救俺娘!只要先生肯救,俺铁牛这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说着,他又要跪下。 我站在一旁,心中了然。原来是李逵的母亲出事了。原著中李逵接母上山享福,结果母亲被老虎所害,成了李逵一生的痛。看来,因为我或者公孙胜带来的蝴蝶效应,事件发生了一些偏差,李母并未死于虎口,而是重伤垂危。 公孙胜扶住李逵,沉吟道:“李逵兄弟,贫道所学,乃降妖除魔、呼风唤雨之术,于这医道一途,并非专精,恐难……” “先生!”李逵猛地打断他,语气带着绝望的恳求,“俺知道您不是一般人!您一定有办法的!求您了!就看在俺铁牛一片孝心的份上,去看看吧!哪怕……哪怕只是去看一眼,让俺娘走得安心些……”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一个莽撞粗豪的汉子,为了母亲流露出如此脆弱无助的一面,任谁看了都会动容。 我注意到公孙胜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他虽超然物外,但并非铁石心肠,尤其面对这等至孝之事。 我心中念头飞转。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既能帮助李逵(我对这个莽直重义的汉子颇有好感),又能进一步在公孙胜面前展现我“价值”的机会! 我上前一步,轻声道:“道长,李逵大哥一片孝心,天地可鉴。小女子虽不通医理,但或可……尝试以音律安抚李老夫人神魂,或许能有些微助益?” 我再次提出了以音律介入。李母是头部受伤昏迷,属于神魂受创,我的“魂音”既然能冲击神魂,理论上,反向运用,或许也能起到一定的安抚或刺激作用?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风险很大。 但值得一试。 公孙胜看向我,目光中带着审视:“你有把握?” “并无十足把握。”我老实回答,“但李老夫人情况危急,多一种方法,或许便多一线生机。小女子愿尽力一试。” 李逵这才注意到我,他疑惑地看了看我,又看向公孙胜:“先生,这位姑娘是……” “这位是步姑娘,于音律之道颇有造诣,或可相助。”公孙胜简单介绍了一句,随即做出了决定,“既然如此,贫道便随你走一遭。步鸾音,你也一同前往。” “多谢先生!多谢步姑娘!”李逵大喜过望,连连作揖。 事不宜迟,我们稍作收拾,便随着李逵下山。李逵是骑马来的,他将马让给了公孙胜,自己则和我在后面快步跟随。他心急如焚,脚步极快,我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不多时便气喘吁吁。 公孙胜见状,勒住马,对李逵道:“步姑娘脚程慢,耽搁时间。让她与贫道共乘一骑。” 李逵自然无异议。 我愣了一下,看着那匹神骏的高头大马,以及端坐其上、道袍飘飘的公孙胜,脸颊有些发烫。共乘一骑?这…… “还不上来?”公孙胜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我知道现在不是扭捏的时候,一咬牙,在李逵的帮助下,有些笨拙地爬上了马背,坐在了公孙胜的身前。 马匹开始奔跑,风在耳边呼啸。我几乎是半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平稳心跳和体温,以及那股熟悉的、清冽如同松针冷泉的气息。这气息让我慌乱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他一手控缰,手臂不可避免地环在我身侧,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并无丝毫逾矩。 我僵直着身体,不敢乱动,心中却如同小鹿乱撞。这是自我穿越以来,与他最为亲密的一次接触。 “静心。”身后传来他清冷的声音,“稍后施为,需全神贯注。” 他是在提醒我,不要被杂念干扰。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摒除脑中的旖旎念头,将注意力集中到即将面对的事情上。 李逵的家在沂岭脚下的一处偏僻村落。我们快马加鞭,赶到时已是傍晚。 低矮的茅屋中,弥漫着草药和一丝衰败的气息。李逵的母亲躺在土炕上,双目紧闭,面色蜡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一个简陋的木板固定着她受伤的腿,额头上包裹的布条还渗着暗红的血迹。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公孙胜上前,伸出二指搭在李母的腕脉上,闭目凝神感知了片刻,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眉头越皱越紧。 “如何?先生?”李逵紧张地问道。 “令堂头部受创极重,颅内或有淤血,压迫神魂,导致昏迷不醒。加之年事已高,气血衰败……”公孙胜摇了摇头,“寻常药石,恐难回天。” 李逵闻言,脸色瞬间惨白,魁梧的身躯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道长,”我看向公孙胜,“让我试试吧。” 公孙胜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对李逵道:“让开些,勿要打扰步姑娘。” 李逵连忙退到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走到炕边,盘膝坐下,将琵琶横于膝上。我没有立刻弹奏,而是先闭上眼,运转《清心咒》,让自己纷乱的心绪彻底平静下来。 然后,我回忆着公孙胜演示“道音”时的那种平和、宁静、契合天地的意境,努力将这种意念融入我的琴音之中。我不再追求“魂音”的冲击力,而是试图奏出能够滋养、安抚神魂的旋律。 我的手指轻轻落在琴弦上。 这一次,我没有弹奏任何激昂或复杂的曲子,只是即兴地、反复地拨弄着几个极其简单、空灵的音符。音调低沉、柔和,如同山间流淌的清泉,如同母亲温柔的摇篮曲,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我摒弃了所有杂念,心中只有一个纯粹的念头——安抚,唤醒。 琴音在狭小的茅屋中缓缓流淌,如同无形的波纹,轻轻荡漾开来。 奇异的是,随着我的弹奏,李母原本微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她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也似乎变得稍微有力了一点点。 有效果! 我心中一动,但不敢有丝毫分神,继续维持着这种空灵安抚的意境。 一曲终了,我缓缓停下手指,额上已见细汗。这种反向运用音律,对精神力的消耗同样巨大。 屋内一片寂静。 李逵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炕上的母亲。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李母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娘!”李逵惊喜交加,扑到炕前。 虽然李母并未立刻醒来,但这细微的反应,无疑是一个极好的信号!说明我的音律,确实对她的神魂产生了积极的刺激! 公孙胜上前再次探查,片刻后,对李逵道:“令堂神魂稍稳,生机未绝。贫道这里有一粒‘护心丹’,可吊住她一口元气。你再寻些活血化瘀的药材,细心调理,或有转机。” 他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清香扑鼻的丹药,喂李母服下。 李逵感激涕零,又要下拜,被公孙胜拦住。 “步姑娘损耗不小,需尽快回去调息。”公孙胜看向我,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李逵兄弟,你好生照料令堂,若有变故,可再来寻我。” 李逵千恩万谢,将我们送出村口。 回程的路上,依旧是共乘一骑。夜色已深,星月无光,只有马蹄声在寂静的山路上回响。 我靠在公孙胜身前,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精神力的透支让我昏昏欲睡。 “今日……做得不错。” 恍惚中,我似乎听到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入我的耳中。 我努力想抬头看清他的表情,却抵不过沉重的眼皮,最终意识沉入了黑暗。只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扶住了我下滑的肩膀,让我靠得更稳了些。 黑暗中,仿佛有一丝极淡的、不同于以往的暖意,悄然浸润了那颗云端之上的道心。 第13章 江湖风波暗护持 自沂岭救治李母归来,我在紫虚观的日子似乎进入了一种新的常态。 每日的修行依旧,讲学、练咒、吐纳,周而复始。但公孙胜对我修炼上的“骚扰”,容忍度明显提高了。有时我提出一些看似异想天开的问题,他虽依旧回答简洁,却不会再置之不理,甚至会偶尔主动提及一些更深层次的修行关窍。 那日共乘一骑归途中,他那句轻描淡写的“做得不错”,以及那只在我昏睡时扶住我的手,像两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至今未平。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正在被一点点凿薄。 然而,山下的世界却并不平静。 晁盖等人与林冲的联系似乎取得了进展,但具体细节,公孙胜并未对我多言。他只是偶尔会离开道观一两日,回来时身上有时会带着极淡的血腥气或风尘之色,虽然很快便被他以清静法门涤去,却瞒不过日渐敏锐的灵觉。 我知道,梁山大聚义的脚步越来越近,暗地里的风波从未停歇。 这天,公孙胜又外出了。观中只剩下我和清松。 下午,我练习完呼吸吐纳,感觉体内那丝气感又壮大凝实了些许,心情颇佳,便对清松道:“清松,观中盐快用完了,我下山去买些,顺便看看有没有新鲜的菜蔬。” 清松有些犹豫:“师父说,让您尽量少下山……” “无妨,我只在附近集市,快去快回。”我笑了笑,安抚他道。一直困在观中,我也确实想透透气,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况。 清松毕竟年纪小,见我坚持,便也不再阻拦,只嘱咐我小心。 我换了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裙,用头巾包住头发,挎了个篮子便下山了。 山下的集市比以往似乎冷清了些,百姓脸上大多带着愁容,交谈间也多是压低了声音,提及“梁山”、“贼寇”、“官兵”等字眼时,更是神色惶惶。 我买了盐和少许菜蔬,正准备返回,目光无意间扫过街角一个卦摊。 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者,眯着眼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面前坐着几个看似普通的货郎,但他们的眼神锐利,坐姿挺拔,腰间鼓鼓囊囊,绝非常人。 我心中一动,装作挑选旁边摊位的东西,暗中留意。 只听其中一个“货郎”低声道:“……确认了,那妖道确实住在二仙山上,还有个女子同行,形迹可疑。” 另一人道:“上头有令,晁盖一伙要抓,这妖道和那女子,也不能放过!尤其是那女子,据说懂些邪术,需格外小心。” 妖道?女子? 我心头一凛,这说的不就是我和公孙胜吗?果然被盯上了! 那卦摊老者捋着胡须,阴恻恻地道:“二仙山乃道家清修之地,不宜强攻。需设法将他们引下山,或……从其身边人下手。” 他说话时,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我这边。 我暗道不好,连忙低下头,快步离开集市,向山上走去。 一路上,我心绪不宁。官府的人竟然已经查到了二仙山,还知道了我的存在!他们不敢强攻道观,可能会使用阴招!清松有公孙胜的庇护,暂时安全,但我呢?我今天独自下山,会不会已经…… 走到半山腰一处僻静的树林时,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跟踪! 我头皮发麻,不敢回头,加快脚步,同时手悄悄伸向篮子里,握住了那把用来防身的、削水果的小刀。 身后的脚步声也加快了,而且不止一个! 眼看就要被追上,我心中一横,正准备转身拼命,或者尝试发出“魂音”—— 忽然,斜刺里一道青影闪过! 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和追踪者之间。 是公孙胜! 他不知何时回来的,又为何会恰好出现在这里? 他背对着我,面向那三个扮作樵夫、却手持短刀的跟踪者,语气冰冷:“跟了一路,辛苦诸位了。” 那三人显然没料到公孙胜会突然出现,脸色骤变,互相对视一眼,发一声喊,同时挥刀扑上!刀法狠辣,直取要害! “冥顽不灵。”公孙胜冷哼一声,甚至未见他有太大动作,只是袖袍一拂。 一股无形巨力如同排山倒海般涌出! 那三个汉子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上,惨叫着倒飞出去,手中短刀寸寸断裂,人还在空中便已口喷鲜血,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一眨眼之间。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我知道公孙胜很强,但亲眼见到他如此轻描淡写地瞬杀三名好手,带来的震撼依旧无与伦比。这就是“入云龙”的实力吗? 公孙胜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苍白的脸上,眉头微蹙:“不是让你少下山吗?”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我只是想买点盐……”我有些心虚地解释,同时后怕不已。若不是他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近日外面不太平,官府耳目众多。”他走到我面前,目光扫过我紧握着小刀、微微颤抖的手,语气缓和了些,“回去吧。”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挺拔如松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问。 他怎么会刚好出现?是巧合?还是……他一直有在暗中关注我的动向? 回到观中,清松见我安然回来,松了口气,又见公孙胜一同归来,更是欢喜。 当晚,我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敲开了公孙胜静室的门。 他正在蒲团上打坐,似乎料到我会来。 “道长,”我开门见山地问道,“今日之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官府的人盯上我们了?” 公孙胜缓缓睁开眼,没有否认:“嗯。” “那您……”我想问他为何不告诉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或许觉得告诉我也无用,反而徒增恐慌? “贫道自有分寸。”他淡淡道,“你只需安心待在观中修行即可。外界纷扰,自有贫道应对。” 他的话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这确实能让人安心,但…… “可是道长,我不想永远只被保护在羽翼之下。”我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今日我能独自下山买盐,他日或许就能为您分忧。我知道自己能力低微,但请至少……让我知晓风险,而非懵懂无知,成为他人用来威胁您的弱点。” 我不想再做那个被蒙在鼓里、需要时刻被提醒“安分守己”的累赘。我想要知情,想要参与,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公孙胜静静地看着我,烛光在他深邃的眸子里跳跃。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他松口了! 我心中一喜,连忙道:“比如……晁天王他们那边,情况如何?梁山……能上去吗?” 公孙胜沉吟片刻,似乎是在权衡哪些可以告知于我。最终,他简略地说道:“林冲已被说动。王伦……命数将尽。梁山易主,就在近日。” 虽然他说得隐晦,但我立刻明白了!火并王伦的戏码,即将上演!晁盖等人很快就能在梁山站稳脚跟! “那……之后呢?”我追问,“道长您也会上梁山吗?” “天机星归位,乃天命所定。”公孙胜的语气带着一丝宿命般的淡然,“贫道……自当随行。” 果然。他还是要上梁山的。那么我呢? “那我……”我迟疑着,不知该如何自处。 公孙胜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这一次,不再是审视或探究,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平静。 “你既随贫道修行,自然同行。” 同行! 这两个字,如同定音锤,敲在了我的心上。他不是要抛下我,而是愿意带着我,一起踏入那未来的风云际会之地! 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之前所有的忐忑和不安,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归宿。 “我明白了。”我轻声应道,心中已有了决断。 我知道,前路注定坎坷,梁山并非桃源,而是更大的漩涡。 但既然他允我同行,那么,刀山火海,我也愿去闯一闯。 更重要的是,经过今日之事,我清晰地感觉到,他那颗仿佛永远悬于九霄之上的道心,似乎终于垂下了一缕目光,落在了我这个执着地想要叩响他心门的“人间音”之上。 虽然距离“攻略”成功还遥遥无期,但至少,我已经成功地,让他习惯了我的存在,认可了我的价值,并且……愿意将我纳入他未来的规划之中。 这,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了。 第14章 道心微澜起涟漪 确定了即将前往梁山,紫虚观内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 公孙胜外出的次数明显增多,每次归来,身上那股属于外界纷扰的气息也愈发浓重。他不再仅仅是参与晁盖等人的谋划,似乎也开始着手处理一些“首尾”,比如清除官府安插在蓟州附近的眼线,或是化解一些可能威胁到二仙山安全的潜在风险。 我则更加专注于修行。体内那丝气感在持之以恒的吐纳下,已如溪流般潺潺不息,虽远未到能施展法术的地步,但耳聪目明,精力充沛,施展《清心咒》后心神澄澈的效果也愈发显著。对于“魂音”的控制,虽仍无法做到收放自如,但至少不会再像初次那样轻易反噬自身。 我知道,想要在未来的梁山立足,仅凭一点“先知”和不受控制的“魂音”是远远不够的。我必须尽快提升自己,哪怕只是多一分自保之力。 这天夜里,山风呼啸,吹得松涛阵阵。我结束晚课,正准备歇息,忽然听到隔壁公孙胜的静室内,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 声音很轻,若非我如今感知敏锐,几乎难以察觉。 我心中一紧。他怎么了?受伤了?还是修炼出了岔子? 犹豫片刻,我还是放心不下,披衣起身,走到他静室外,轻轻叩门:“道长?您没事吧?” 里面寂静了片刻,才传来他略显低沉的声音:“无事。” 但他的声音里,分明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甚至……虚弱? “我进来了。”我担心他逞强,说了一句,便推门而入。 静室内只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公孙胜依旧盘坐在蒲团上,但脸色却比平日苍白许多,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道袍的前襟处,隐约能看到一小片深色的濡湿! 他受伤了!而且不轻! “道长!”我惊呼一声,快步上前,“您受伤了?严不严重?伤在哪里?” 我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查看他衣襟上的湿痕,却被他抬手轻轻挡开。 “小伤,无碍。”他闭上眼,语气试图恢复平日的淡然,但微蹙的眉头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是小伤!”我急了,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坚持道,“让我看看!至少……让我帮您处理一下伤口!” 或许是失血带来的虚弱,或许是我语气中的坚持不容拒绝,他沉默了一下,最终缓缓松开了挡着的手。 我小心翼翼地解开他道袍的系带,掀开前襟,只见他左侧肩胛下方,有一道寸许长的伤口,皮肉外翻,颜色发暗,还在缓缓渗着黑血!伤口周围的皮肤也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 “有毒?!”我倒吸一口凉气。这绝不是普通的刀剑伤! “嗯。”公孙胜低应一声,“淬了‘蚀骨散’,有些麻烦。” 蚀骨散!一听名字就知道是极其阴毒的毒药!他竟然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我心中又急又气,气他如此不爱惜自己,也急自己不懂医术,帮不上忙。但我知道,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 “清心咒!对,清心咒能不能逼毒?”我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清心咒》有稳固神魂、驱除心魔外邪之效,或许对毒素也有些作用? “效用不大。”公孙胜摇了摇头,“此毒已侵入经脉,需以纯阳内力或特定解药方可化解。贫道已封住穴道,暂时无虞,待明日……” “等到明天毒性扩散更广怎么办!”我打断他,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那狰狞的伤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是心疼,是愤怒,也是不甘。 我不能就这么看着! 忽然,我想起了我那不受控制的“魂音”。魂音源于情绪,冲击神魂,那如果……我将情绪导向“驱散”、“净化”呢?音律既然能安抚李母的神魂,是否也能……震动、驱除侵入体内的异种能量,比如毒素? 这个念头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冒险。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道长,信我一次。”我看着他,眼神无比认真,“让我用音律试试。或许……能有些效果。” 公孙胜睁开眼,深邃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注视着我,带着一丝探究,一丝讶异,最终化为一种复杂的情绪。他没有问我要怎么做,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好。” 得到他的允许,我立刻取来琵琶,在他面前坐下。我没有弹奏激烈的曲子,甚至没有固定的旋律。我闭上眼,将所有精神集中在那个“驱散”、“净化”的意念上,想象着音律化作无形的波纹,如同清风拂过山岗,涤荡一切污秽。 我的手指开始拨动琴弦。 这一次的琴音,不再是安抚的空灵,也不是冲击的尖锐,而是一种带着奇异震荡频率的、低沉的嗡鸣。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带着细微的震颤,试图与那侵入他体内的阴毒产生共鸣,并将其“震”出去。 我全神贯注,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但我不敢有丝毫分神。 琴音持续着。 起初,公孙胜并无太大反应。但渐渐地,我注意到他伤口处渗出的黑血速度似乎加快了些,那青紫色的范围也似乎停止了扩散! 有效! 我心中振奋,更加卖力地催动音律。 然而,这种精细的操控对精神力的消耗是巨大的。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便感到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手指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琴音变得杂乱。 就在我即将支撑不住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盖在了我拨弦的手背上。 是公孙胜。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看着我疲惫不堪的样子,低声道:“可以了。” 他的手掌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仿佛透过皮肤,稍稍抚平了我精神上的躁动与透支。 我停下弹奏,浑身虚脱,几乎坐不稳。 公孙胜收回手,自己运功调息了片刻,再次看向伤口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虽然毒素并未完全清除,但那蔓延的趋势已被遏制,伤口的颜色也似乎淡了一些。 “此法……竟真有用。”他低声自语,再看向我时,目光已大为不同。那里面不再仅仅是认可或探究,而是多了一丝……震撼,以及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温和的神色。 “你……”他看着我苍白汗湿的脸,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清香扑鼻的丹药递给我,“服下,恢复元气。”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主动给我东西。我接过丹药,依言服下,一股暖流顿时在四肢百骸化开,精神上的疲惫感缓解了不少。 “多谢道长。”我轻声道。 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我因过度消耗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忽然问道:“为何如此拼命?” 他的问题很轻,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我的心尖。 为什么? 因为我担心你?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受伤?因为……你对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需要“攻略”的目标,而是……很重要的人? 这些话在我心中翻滚,却无法宣之于口。最终,我只是低下头,轻声道:“道长于我有收留、教导之恩,更是……小女子在此世间,唯一可以倚仗之人。小女子不愿见您有事。” 这话半真半假,既表达了感激和依赖,又小心翼翼地藏起了那份不该有的悸动。 静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我听到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日后……勿要再如此鲁莽。”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少了往日的清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度?“你的安危,同样重要。” 你的安危,同样重要。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我心中炸响。 他……他这是在关心我吗?那个超然物外、仿佛万事不萦于心的入云龙,竟然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烛光下,他苍白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自然的神色,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平静。但他并没有避开我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倒映着跳动的烛火,也倒映着我怔忪的模样。 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情愫,在这静谧的深夜,在这弥漫着淡淡血腥与药香的静室中,悄然滋生,无声地流淌。 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道横亘在我们之间、看似不可逾越的鸿沟,似乎因为今夜这场意外,因为我的“鲁莽”和他的这句“同样重要”,而被悄悄地,填平了一寸。 道心微澜,已起涟漪。 第15章 心意初萌赴梁山 那夜之后,我与公孙胜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阶段。 他肩胛的伤在自身修为和我的“驱毒音”辅助下,好得很快,不过两三日,伤口便已收口,毒素也清除殆尽。但他并未再提及那晚之事,仿佛那短暂的关切和那句“同样重要”只是我的幻觉。 然而,细节骗不了人。 他讲学时,若我因前夜修炼过度而精神不济,他会不动声色地放缓语速,或将艰深之处多阐释一遍。 用饭时,他会将清淡些的菜蔬不着痕迹地推到我这边。 甚至有一次,我清晨在院中练吐纳,山风颇寒,他路过时,虽未停步,却拂尘轻扫,一股暖意便悄然驱散了我周身的寒意。 这些细微处的变化,清心咒也压不住我心底泛起的丝丝甜意。我知道,我那“死缠烂打”的攻略,我那夜不顾一切的“鲁莽”,并非毫无成效。那颗云端之上的道心,并非坚冰,只是包裹着厚厚的、名为“天道”与“宿命”的茧。 而我,似乎已经找到了一丝缝隙。 这天,公孙胜晨课后并未立刻回静室,而是将我和清松都叫到了院中。 他神色平静,目光扫过我们,最终落在我身上:“收拾行装,明日启程,前往梁山。” 终于要来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我的心还是猛地跳了一下。清松更是兴奋地小脸通红。 “是,师父/道长。”我们齐声应道。 “梁山非是紫虚观,鱼龙混杂,规矩也与山中不同。”公孙胜看着我,语气带着一丝告诫,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托付的郑重,“步鸾音,你身份特殊,能力亦非常人。上山之后,谨言慎行,非必要,勿要轻易显露‘魂音’之能,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小女子明白。”我郑重应下。我知道他是为我好。梁山之上,虽有豪杰,但也多的是桀骜不驯、心思叵测之辈,我的“异数”身份和特殊能力,一旦暴露,福祸难料。 “至于你,”他又看向清松,“上山之后,勤修功课,勿要荒废,亦不可惹是生非。” “弟子遵命!”清松大声答道。 交代完毕,公孙胜便转身回了静室,想必是去做最后的准备。 我和清松则开始忙碌地收拾行装。我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衣物,一些私人用品,最重要的便是那柄紫檀琵琶,被我仔细地用厚布包裹了一层又一层。清松则忙着收拾观中的经卷、法器以及一些常用的药材。 忙碌间隙,我站在院中,环顾这处居住了数月之地的清幽道观。松柏依旧苍翠,殿宇依旧宁静,但我知道,一旦踏出此地,便是真正踏入那波澜壮阔、却也危机四伏的水浒世界。 心中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与隐隐的兴奋,也有一丝对未知的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笃定。 因为我知道,此行,并非我一人。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我们便已收拾停当。 公孙胜依旧是那一身纤尘不染的青布道袍,拂尘搭在臂弯,神色平静如水,仿佛只是进行一次寻常的云游。清松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袱,里面装着观中最重要的家当。而我,则抱着我的琵琶,如同抱着我在这异世安身立命的根本。 锁上紫虚观的大门,将这片清修之地暂时封存。我们三人,沿着下山的小径,沉默前行。 这一次,不再是躲避追捕的仓皇,也不是探寻消息的隐秘,而是目标明确地,奔赴那即将风云汇聚的八百里水泊。 下山,雇船,沿水路而行。 越靠近梁山泊,水面愈发开阔,芦苇荡连绵无际,水鸟翔集。空气中弥漫着水汽与一种隐隐的肃杀之气。偶尔能看到巡哨的小船,船上汉子个个精悍,目光警惕地打量着过往船只。见到公孙胜,他们似乎认得,远远便抱拳行礼,让开水道。 看来,晁盖等人已然成功上山,并且初步掌控了局面。 船行至金沙滩码头,早已有人在此等候。为首一人,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正是豹子头林冲!他身旁还站着赤发鬼刘唐,正咧着嘴朝我们挥手。 “公孙先生!步姑娘!可把你们盼来了!”刘唐嗓门洪亮,快步迎上。 林冲也上前一步,对着公孙胜抱拳,语气沉稳中带着一丝敬意:“公孙先生,一路辛苦。晁天王和吴学究已在聚义厅等候多时。”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好奇,但更多的是友善:“这位便是步姑娘吧?日前听刘唐兄弟盛赞姑娘妙手仁心,以音律救治李逵兄弟高堂,林冲佩服。” 我连忙敛衽还礼:“林教头过誉了,小女子愧不敢当。”心中却是一动,李逵母亲的事竟然连林冲都知道了?看来我在梁山高层中,倒是因为此事先混了个“医者”的好名声。 公孙胜与林冲、刘唐寒暄几句,便在他们引领下,向着山上走去。 梁山寨子依山傍水而建,关卡重重,旌旗招展,巡逻的喽啰兵甲鲜明,秩序井然,与我想象中散漫的土匪窝大不相同,显然吴用在治理上很有一套。 一路行来,不断有人向公孙胜和林冲行礼问候,目光也纷纷好奇地投向我这个生面孔的年轻女子。我抱着琵琶,低眉顺眼,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终于,来到了山巅的聚义厅。 聚义厅气势恢宏,朱红大门敞开,里面灯火通明。此刻厅内已是人头攒动,喧哗声不绝于耳。 我们一行人踏入厅内,喧哗声顿时小了许多,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聚焦在公孙胜身上,自然也少不了打量他身边的我。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去。 只见大厅正首,并排摆着三把交椅。居中一人,身材魁梧,面容豪迈,不怒自威,正是托塔天王晁盖!左手边,坐着羽扇纶巾、面带微笑的智多星吴用。而右手边那把交椅,赫然空着! 那是……留给公孙胜的位置! 晁盖见到公孙胜,哈哈大笑,起身相迎:“公孙先生!你可算来了!这位子,兄弟们一直给你留着呢!” 吴用也摇着羽扇笑道:“先生一到,我梁山便是如虎添翼,七星聚义,终得圆满!” 公孙胜面色平静,对着晁盖和吴用打了个稽首:“晁天王,吴学究,贫道来迟。” 他的目光扫过那把空着的交椅,并未推辞,坦然走上前,拂尘一摆,安然落座。 当他坐下的那一刻,整个聚义厅的气氛仿佛都为之一凝。他那份超然物外的气质,与这喧嚣的聚义厅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镇住了场子,仿佛他本就该坐在那个位置。 晁盖心情大好,目光随即落到我身上,朗声道:“这位步鸾音步姑娘,乃是公孙先生故人之后,亦是我梁山恩人!此前曾仗义出手,救治李逵兄弟母亲,更在山庄突围时,以奇术助我等脱困!从今日起,步姑娘便是我梁山贵客,诸位兄弟需以礼相待!” 他这番话,算是正式在山寨众人面前确认了我的身份——与公孙胜关系密切,且对梁山有恩的“贵客”。 厅内众人闻言,反应各异。有好奇,有惊讶,也有不以为然。毕竟我一个弱质女流,又非江湖成名人物,骤然得到如此礼遇,难免引人议论。 但我并不在意。我知道,能在梁山立足,最终靠的不是晁盖的一句客套,而是自身的价值。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那高坐于第三把交椅上的青袍道人。 他端坐那里,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周遭的喧嚣似乎都与他无关。但我知道,从此刻起,我和他,都将在这梁山之上,开启一段全新的、福祸未知的旅程。 而我对他的“攻略”,也将在这新的舞台上,进入下一个阶段。 心意已萌,前路已定。 这入云之龙,我偏要引他,尝遍这人间烟火,看尽这红尘悲欢。 第16章 聚义厅内暗流涌 聚义厅内,随着公孙胜的落座和我身份的确认,气氛重新变得热烈起来。各路头领纷纷上前与公孙胜见礼,言语间颇为恭敬,显然他在梁山地位超然,不仅仅是因为道法,更因其在智取生辰纲和后续事件中展现出的智谋与实力。 我被安排在公孙胜座位侧后方不远处,一个既不显眼又能纵观全场的位置。清松则安静地站在我身后。 我抱着琵琶,看似低眉顺眼,实则暗中观察着厅内众人。 除了熟悉的晁盖、吴用、刘唐、林冲,还有阮氏三雄(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个个水性精熟,豪气干云;有云里金刚宋万、摸着天杜迁这些梁山旧人,虽本事寻常,但资历颇老;还有白日鼠白胜,缩在角落,眼神闪烁,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人头攒动,粗豪的谈笑声、酒杯碰撞声、议论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草莽气息。这就是未来搅动大宋风云的梁山泊核心吗?与我想象中的“英雄聚义”似乎有些不同,更像是一个实力为尊、鱼龙混杂的江湖帮派。 “公孙先生,”晁盖端起一碗酒,洪声道,“你这一来,咱们七星总算齐了!今日定要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众人纷纷附和。 公孙胜却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杯,淡淡道:“贫道方外之人,不饮酒。以茶代酒,敬诸位兄弟。” 他这话一出,厅内喧闹声为之一静。不少人的目光在他和晁盖之间逡巡,气氛略显尴尬。 晁盖脸上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豪爽笑道:“是俺疏忽了!先生是修道之人,自是不比俺们这些粗汉!来,喝茶也一样!干!” 他带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算是揭过了这小小的插曲。 但我注意到,吴用摇着羽扇,眼神微眯,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坐在下首一些位置,一个面色微黄、留着三绺髭须的汉子,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那是……智多星吴用后来重要的搭档,神机军师朱武?他此刻似乎还未显山露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再次热烈起来。众人开始高谈阔论,吹嘘武功,议论江湖轶事,也有人开始讨论梁山未来的发展。 “如今我等占了这梁山,兵强马壮,下一步,该当如何?”一个头领高声问道。 “那还用说!自然是招兵买马,扩大地盘!让那些狗官知道咱们的厉害!”刘唐挥舞着拳头吼道。 “不错!咱们如今有钱有粮,正该大干一场!”阮小七也兴奋地附和。 不少头领纷纷点头,群情激昂。扩张,似乎是大多数人的共识。 晁盖也听得连连点头,显然颇为意动。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嘈杂:“诸位哥哥,小弟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众人望去,说话的是坐在吴用下首的一个白面书生,正是智多星吴用的弟弟,圣手书生萧让。 萧让起身,对众人拱了拱手:“如今朝廷虽暂时未能奈何我等,皆因我等据险而守,且事发突然。若我等贸然扩张,树敌过多,引来朝廷大军围剿,恐非善策。依小弟愚见,当前应以稳固山寨,操练兵马,积攒钱粮为上。” 他这话说得有理有据,顿时引来一部分较为谨慎的头领的赞同。 “萧让兄弟说得在理!”一个头领附和道,“咱们刚站稳脚跟,不宜太过招摇。” “怕他个鸟!”刘唐不满地嚷嚷,“咱们梁山好汉,还怕那些酒囊饭袋的官兵不成?” “就是!缩头乌龟有什么意思!”阮小五也叫道。 厅内顿时分成了“激进派”和“稳健派”,争论不休。 晁盖听着两边的争论,眉头微皱,似乎难以决断,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坐在首位的三人——他自己,吴用,以及一直沉默不语的公孙胜。 吴用轻摇羽扇,微笑着,并不急于表态,似乎在等待时机。 而公孙胜,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喝着茶,仿佛厅内的争论与他毫无关系。 “公孙先生,”晁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您看……此事该如何决断?”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公孙胜身上。 这位入云龙的意见,显然举足轻重。 公孙胜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缓缓开口:“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梁山气运初聚,如嫩芽破土,需时日稳固根基,汲取雨露阳光。若过早曝于狂风骤雨,恐有夭折之危。”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玄奥的意味,虽未直接表态,但意思已经很明显——支持萧让,暂缓扩张,稳固为主。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激进派如刘唐、阮小七等人,虽然面露不甘,但面对公孙胜这番涉及“天道”、“气运”的言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吴用眼中精光一闪,适时地接口道:“先生所言极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方是立足长远之道。我等当前确应以稳固为主。” 晁盖见吴用也如此说,终于下定决心,拍板道:“好!那就依先生和学究之言!各部头领需加紧操练人马,整饬防务,囤积粮草,未有号令,不得擅自下山寻衅!” “是!”众头领齐声应诺。 这场关于梁山未来走向的争论,似乎就此尘埃落定。 但我却注意到,在公孙胜发言时,坐在角落的那个面色微黄的朱武,看向公孙胜的眼神,除了原有的探究,更多了一丝深深的忌惮。 而吴用,虽然附和了公孙胜,但他摇动羽扇的节奏,似乎比之前快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幅度。 我心中明了。梁山并非铁板一块,暗地里的派系和心思,恐怕比明面上的争论更为复杂。公孙胜凭借其超然的地位和神秘的能力,虽然能一言定鼎,但也必然会引起某些人的警惕甚至不满。 尤其是吴用。这位智多星,真的甘心事事都被公孙胜压过一头吗? 会议结束后,众人各自散去。晁盖亲自为公孙胜安排了住处,是位于后山一处相对幽静的独立院落,与我之前住的偏院相邻,显然是为了照顾他的清修习惯,也方便……看管我这个与他关系密切的“贵客”。 回到安排给我的房间,我推开窗户,望着窗外梁山泊的夜景。水泊茫茫,星火点点,与紫虚观的清寂截然不同。 这里,将是新的战场。 不仅是为生存,更是为……那颗我志在必得的道心。 我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需要更加小心,不仅要应对可能来自外部的危险,更要留意这聚义厅内,无处不在的暗流。 而公孙胜,他在这漩涡中心,又将如何自处?我那“攻略”之路,在这全新的环境下,似乎面临着更大的挑战。 但,我无所畏惧。 既然已踏上此路,便只能前行。 第17章 梁山水泊风波恶 在梁山安顿下来后,日子似乎步入了一种新的轨道。 公孙胜依旧保持着在紫虚观的习惯,大部分时间都在他那处幽静院落中清修,偶尔才会出现在聚义厅,参与核心决策。晁盖和吴用也知他性情,非重大事务不会轻易打扰。 我被尊为“贵客”,衣食无忧,无人敢明面上怠慢。但我也清楚,在这以实力和功劳说话的山寨,一个“故人之后”和“恩人”的名头,并不能带来真正的尊重。许多头领和喽啰看我的眼神,依旧带着好奇、审视,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我不能永远活在公孙胜的羽翼之下。我必须找到自己在梁山的立足之道。 我的机会,来自于山寨的日常运转。 梁山泊八百里水泊,易守难攻,但庞大的队伍也带来了巨大的后勤压力。粮草辎重、兵器甲胄、伤病医治,千头万绪。吴用虽智计百出,擅长谋划大局,于这些繁琐庶务却并非事事精通。 而我,一个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灵魂,或许没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没有神机妙算之智,但在组织、管理和一些“奇技淫巧”上,却有着这个时代的人难以企及的视野。 我没有贸然插手核心事务,而是从一些细微处着手。 比如,我发现山寨救治伤病的水平参差不齐,多依赖几个略懂草药的郎中和一些粗浅的金疮药。我便凭借穿越前的一些基础急救和卫生知识,向负责此事的头领提议,设立专门的“医护营”,将伤兵集中管理,推行沸水消毒、清洁包扎,并带着清松和一些愿意学习的妇人,辨识、采集更多有止血、消炎功效的草药,尝试配制效果更好的伤药。 起初,那些粗豪汉子对此不以为然,甚至嘲笑我多事。直到一次水寨巡逻小队与官军遭遇,几名喽啰受伤颇重,按照我的方法处理伤口后,感染化脓的比例大大降低,恢复速度也快了不少,众人这才开始正视我的提议。负责后勤的头领“铁扇子”宋清(宋江的弟弟,此时已在梁山)亲自来找我讨教,态度恭敬了许多。 又比如,山寨库房管理混乱,物资出入仅凭记忆和粗略账本,时常出现差错和短缺。我借鉴现代仓储管理理念,向宋清建议推行“分类编号、出入登记、定期盘点”的制度,并设计了更清晰的账本格式。虽然推行初期遇到不少阻力,习惯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汉子们觉得麻烦,但在吴用得知后,却敏锐地意识到了此法对山寨长远管理的重要性,力排众议,支持宋清逐步推行。 这些点点滴滴的努力,如同春雨润物,悄然改变着我在众人心中的印象。我不再仅仅是一个依附于公孙胜的“神秘女子”,而是逐渐展现出务实和有能力的一面。 当然,我也并未放下修行。《清心咒》与呼吸吐纳已成为每日功课,体内气感日益充盈,精神感知也愈发敏锐。对于“魂音”的掌控,虽仍不敢轻易动用,但已不像最初那样完全无法驾驭。 这一日,我正带着清松和几个妇人在后山采摘草药,忽然听到前山水寨方向传来一阵喧哗与骚动,隐隐夹杂着兵刃交击之声! “出事了!”清松脸色一变。 我心知有异,嘱咐她们留在原地,自己则快步向前山赶去。如今我对梁山路径已颇为熟悉,不多时便来到了水寨附近。 只见金沙滩码头一片混乱!几艘巡哨的快船歪歪斜斜地靠在岸边,船上满是血迹,不少喽啰带伤。水面之上,还有两艘梁山船只正与三艘悬挂着官府旗帜的艨艟战船激烈交战!箭矢如飞,呼喝震天! “怎么回事?”我拉住一个正在包扎手臂的喽啰急声问道。 那喽啰呲牙咧嘴地道:“是济州府的官军!他们不知怎的摸到了咱们一处外围哨卡,偷袭得手,还想趁势攻上金沙滩!阮小二头领正带着弟兄们抵挡!” 济州府官军?竟然敢主动进攻梁山?看来朝廷的围剿已然开始! 我抬眼望去,只见阮小二站在一艘梭鱼船头,手持鱼叉,勇不可挡,接连挑翻了几名试图跳帮的官兵。但官军船大兵多,装备精良,更有弩箭压制,梁山这边渐渐落入下风,已有船只开始起火。 必须做点什么! 我心中焦急。我的“魂音”范围有限,在这种开阔水面上效果大打折扣,而且一旦动用,必然暴露,后患无穷。 就在此时,我注意到官军为首的艨艟上,一个穿着军官盔甲、手持令旗的人,正在大声指挥,显然是此次行动的指挥官。只要扰乱了他…… 一个念头闪过。我迅速解下背上用布包裹的琵琶,盘膝坐在一块临水的巨石之后,避开众人视线。 我闭上眼,不再追求大范围的冲击,而是将全部精神力集中起来,如同拧成一股细绳,遥遥锁定那名军官! 然后,我拨动了琴弦! “铮——!” 一声极其尖锐、凝聚、如同钻头般的精神冲击,隔着数十丈的水面,精准地刺向那名军官的脑海! 那军官正挥舞令旗,忽然动作一僵,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混乱的神色,仿佛大脑被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他手中的令旗“啪嗒”掉落,双手抱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如同喝醉了酒般在甲板上踉跄几步,一头栽进了水里! “指挥使落水了!” “大人!” 官军船上顿时一片大乱!主将突然发疯落水,指挥系统瞬间瘫痪,攻势为之一滞! 阮小二何等人物,立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大吼一声:“兄弟们!官军头子完蛋了!随我杀啊!” 梁山喽啰见状,士气大振,纷纷奋起反击!而官军群龙无首,又见主将落水生死不明,顿时胆气尽丧,开始慌乱后撤。 战局顷刻逆转! 我见目的达到,立刻停止弹奏,强忍着因精神力高度集中而产生的剧烈头痛和恶心感,将琵琶重新包好,迅速离开了现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回到后山,清松和那几个妇人还在焦急等待。 “步姐姐,前面怎么样了?”清松连忙问道。 “官军……好像退走了。”我靠在树上,脸色苍白地喘着气。 没过多久,前山便传来了胜利的欢呼声。阮小二带着得胜的船只返回,虽然有所损失,但成功击退了官军的这次突袭,还俘获了不少兵器辎重。 聚义厅内,晁盖大摆筵席,为阮小二等人庆功。 “小二兄弟,此次打得漂亮!听说那官军的指挥使临阵发疯,自己掉水里淹死了?真是天助我也!”晁盖大笑着敬酒。 阮小二却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道:“天王,说起来也怪,那鸟官本来指挥得好好的,眼看咱们就要顶不住了,不知怎的突然就抱着头惨叫,自己跳了水,邪门得很!” 吴用摇着羽扇,眼中闪过一丝疑色:“哦?竟有此事?可曾查明原因?” “查啥?”刘唐满不在乎地插嘴,“定是那狗官坏事做尽,遭了天谴!合该他喂王八!” 众头领纷纷附和,都觉得是老天爷帮忙。 唯有吴用,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坐在公孙胜侧后方、安静用餐的我。我感受到他的视线,心中微凛,但面上依旧平静,只是专注地吃着眼前的食物。 公孙胜端坐席上,自斟自饮,仿佛对这场争论毫无兴趣。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的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极其短暂地掠过我略显苍白的脸颊。 庆功宴结束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头痛依旧阵阵袭来。今日强行施展“魂音”,虽范围极小,但精度要求极高,消耗远超以往。 我刚坐下调息,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谁?” “是我。”是公孙胜清冷的声音。 我心中一紧,连忙起身开门。 他站在门外,月光洒在他青色的道袍上,更显得清逸出尘。他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 “今日水寨之事,是你所为?”他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知道瞒不过他,点了点头:“是。情势危急,我……” “此丹名为‘养神丹’,于恢复神魂有益。”他将白玉瓶递给我,打断了我的解释,“日后若非生死关头,勿要再轻易动用此等手段。梁山能人异士不少,未必无人能窥破其中奥妙。” 他是在提醒我,也是……在关心我? 我接过还带着他掌心余温的玉瓶,心中五味杂陈:“多谢道长,我记下了。”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伪装,看到我心底的那丝后怕与坚持。 “好自为之。”他留下三个字,便转身离去,身影融入月色之中。 我握着那瓶养神丹,靠在门框上,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梁山的生活,远比想象中复杂。不仅有明刀明枪的敌人,还有暗流涌动的内部关系。 但我知道,我今日的冒险是值得的。我不仅帮助山寨化解了一次危机,更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证明了自己拥有影响战局的能力。 这份能力,将是我在梁山立足,以及……继续我那“攻略”大业的重要筹码。 而公孙胜送来的这瓶丹药,和他那句“好自为之”,是否意味着,他那颗道心,又为我松动了一分? 前路依旧风波恶,但我心……愈发坚定。 第18章 高唐州前暗伏笔 击退济州官军的偷袭后,梁山泊进入了一段相对平稳的时期。晁盖采纳了公孙胜和吴用“稳固为主”的策略,着力于整饬内务,操练兵马,八百里水泊防务愈发森严,俨然成了独立于大宋朝廷之外的一方小天地。 我在山寨中的处境也悄然改善。宋清管理的后勤体系在我的建议下效率提升,伤兵救治也更有章法,虽然我依旧低调,但“步姑娘有点本事”的名声渐渐在一些头领和底层喽啰中传开。他们看我的眼神,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认可。 公孙胜依旧深居简出,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关注,比在紫虚观时更多了些。他虽从不主动过问我的事,但我每次去他院中请教修行疑难,他讲解得比以往更为细致耐心。偶尔,他也会问及我对山寨某些庶务的看法,听我讲述那些带着现代管理思维的“巧思”时,他眼中会掠过一丝思索的光芒,虽不置评,却显然记在了心里。 这种平淡却充实的日子,直到一封来自沧州横海郡柴进柴大官人的书信被送上山,才被打破。 聚义厅内,晁盖拿着书信,眉头紧锁。吴用在一旁摇着羽扇,面色凝重。连一向超然的公孙胜,看着那封信,眼神也多了几分沉凝。 “诸位兄弟,”晁盖将信传阅,沉声道,“柴大官人来信求助。他那沧州横海郡,近来被一个名叫殷天锡的纨绔子弟搅得鸡犬不宁。此人是高唐州知府高廉的小舅子,仗着姐夫的权势,在沧州强占民田,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如今更是逼死了柴大官人庄上的老仆,打伤了数人!柴大官人顾及身份,不便直接与官府冲突,特来信请我梁山好汉出手,惩治此獠,为民除害!” 殷天锡?高廉? 我心中一动!这是原著中“李逵打死殷天锡,柴进失陷高唐州”剧情的前奏! 果然,晁盖话音刚落,性如烈火的李逵便“噌”地跳了起来,双目圆睁,怒吼道:“直娘贼!还有这等事!柴大官人于俺铁牛有恩,他的事就是俺的事!天王,让俺带几百弟兄,去沧州砍了那殷天锡的狗头,再把那鸟知府高廉一并宰了!” “铁牛兄弟休得鲁莽!”吴用连忙制止,“那高唐州非比寻常县城,城高池深,守军不少。更何况,那知府高廉……”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公孙胜,语气带着一丝忌惮,“听闻此人,颇通道术,擅使妖法,非同小可。” 道术?妖法? 厅内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寻常官兵他们不怕,但涉及这等玄乎其玄的手段,难免心中打鼓。 李逵却是不管不顾,嚷嚷道:“妖法怕个鸟!俺铁牛一身正气,还怕他魑魅魍魉不成!” “李逵兄弟!”晁盖喝止了他,看向公孙胜,“先生,您看此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公孙胜。对付道术妖法,自然要靠这位正牌的“入云龙”。 公孙胜面色平静,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划过,沉吟道:“高廉此人,贫道亦有耳闻。其所学并非玄门正宗,乃是旁门左道,擅驱鬼物,布设邪阵。若贸然强攻,恐伤亡不小。” 他这话等于确认了高廉确实身负异术,厅内气氛更加凝重。 “那……难道就任由那殷天锡逍遥法外,柴大官人受辱不成?”刘唐急道。 公孙胜微微摇头:“非是不能管,而是需谋定而后动。高廉邪术,其根基在于高唐州城内布设的‘五鬼聚阴阵’,借地脉阴气滋养鬼物。若能破其阵眼,邪术自破。” “先生可知阵眼在何处?”吴用立刻追问。 “阵眼隐秘,需亲至高唐州,方能推算。”公孙胜道,“且破阵之时,需有人牵制高廉,使其无法分身维持阵法。” “俺去牵制那鸟知府!”李逵立刻拍着胸脯。 “不可!”吴用再次否决,“高廉邪术诡异,铁牛兄弟性情刚直,恐中其暗算。”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我身上,羽扇轻摇,语气意味深长,“步姑娘曾以音律妙法,于无声处建奇功。不知此次,可否再展所长,助我等一臂之力?” 我心中一震!吴用竟然点名要我参与?是看中了我那日水寨退敌的“邪门”手段,认为我对付高廉的邪术或许有奇效?还是……另有深意? 聚义厅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我身上,带着惊讶、好奇,还有一丝疑虑。让我一个女子参与如此凶险的行动? 我下意识地看向公孙胜。 他亦正看着我,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但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替我回绝或警告,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若我拒绝,之前积累的那点声望可能付诸东流,在众人眼中终究只是个需要庇护的弱女子。若我答应,则意味着正式踏入梁山核心的军事行动,直面那些超自然的力量,危险重重。 但高风险也意味着高回报。若能在此事中立功,我在梁山的地位将彻底稳固,更重要的是……我能与公孙胜并肩作战!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迎着众人的目光,站起身,对晁盖和吴用敛衽一礼,声音清晰而坚定:“承蒙吴先生看重,小女子虽力薄,愿尽绵力,听从道长与诸位头领调遣,共破邪法!” “好!”晁盖见我应承,大喜过望,“有步姑娘相助,此行把握又添几分!” 吴用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公孙胜直到此时,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晁天王可派李逵、刘唐二位兄弟,先行潜入沧州,保护柴大官人,并伺机擒拿殷天锡,但切记,不可恋战,更不可擅闯高唐州。贫道与步鸾音,明日启程,前往高唐州,探查阵法虚实。” 他直接安排了任务,并且明确将我带在身边。 “谨遵先生号令!”李逵、刘唐抱拳领命。 计划既定,众人各自散去准备。 我回到房间,心潮依旧难以平复。高唐州……这将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参与水浒的主线剧情,而且对手是身负邪术的高廉! 正当我收拾行装时,门外再次响起了公孙胜的脚步声。 他推门而入,没有寒暄,直接问道:“《清心咒》修炼至第几重了?” 我愣了一下,答道:“已能完整运转三十六周天,心神澄澈,杂念不生。” 他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枚折叠成三角状的黄色符箓,递给我:“此乃‘净心神符’,贴身藏好。高廉邪术多惑人心神,此符可护你灵台清明,不受外魔侵扰。” 我接过符箓,触手微温,上面用朱砂绘制着玄奥的符文,隐隐有灵力流动。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我防身之物! “多谢道长。”我将符箓小心收好。 他看着我,沉默了片刻,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忧虑,但很快便隐去。 “高唐州之行,非同小可。紧跟我身侧,勿要擅自行动。”他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握紧了怀中那枚温热的符箓。 我知道,前路凶险。但那句“紧跟我身侧”,却像一道光,驱散了我心中最后的犹豫与不安。 第二日清晨,我与公孙胜,带着数名精干喽啰,扮作云游道人与乐师,悄然下山,乘船渡水,向着那座被邪法笼罩的高唐州而去。 风云再起,而这一次,我不再是旁观者。 第19章 邪氛笼罩高唐州 离了梁山泊,一行人扮作寻常行旅,沿官道向北而行。越靠近高唐州地界,气氛便越发显得不同。 时值初夏,本该是万物繁茂、生机勃勃的季节,但道路两旁的田野却显得有些萧索,庄稼的长势远不如其他地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阴郁气息,连鸟雀的鸣叫都显得稀疏而压抑。沿途遇到的百姓,大多面带愁容,眼神躲闪,行色匆匆,仿佛在躲避着什么。 “道长,这地方……感觉不太对劲。”我策马靠近公孙胜,压低声音道。那股无形的压抑感,让我的《清心咒》都有些运转滞涩。 公孙胜目视前方,神色平静,但眼神却比平日更为锐利:“阴气汇聚,怨念滋生。高廉的‘五鬼聚阴阵’已运转多时,影响了此地风水气脉。” 他顿了顿,补充道:“运转《清心咒》,紧守灵台,勿要被外邪所侵。” 我依言默诵咒文,一股清凉之意自丹田升起,流转全身,那股不适感才稍稍减轻。 傍晚时分,我们抵达了高唐州城外。 这座城池远比一般的州府更为高大雄伟,城墙以青黑色巨石垒成,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城头上旗帜招展,巡逻的兵丁盔甲鲜明,戒备森严。但奇怪的是,偌大的城门处,进出的人流却稀稀拉拉,而且个个低头快步,不敢左右张望,整个城池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 我们找了离城不远的一处客店住下。这客店也显得颇为冷清,掌柜和小二都一副无精打采、心事重重的模样。 安顿好后,公孙胜并未休息,而是带着我,悄然来到客店后院一处僻静角落。他取出一个古朴的罗盘,指尖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那罗盘上的指针开始剧烈颤抖,并非指向固定的南北,而是如同无头苍蝇般胡乱旋转,最终颤巍巍地指向了城池中心偏西的方向,指针尖端隐隐泛着一丝黑气。 “阵眼……果然在州衙之内。”公孙胜收起罗盘,语气肯定,“而且阴煞之气极重,看来高廉以此阵滋养的鬼物,非同小可。” “那我们该如何破阵?”我问道。 “五鬼聚阴,需以五行相克之法破之。”公孙胜解释道,“阵眼处必有高廉以邪法炼制的‘五鬼’镇守,需同时击破,或扰乱其平衡,方能破阵。明日我需潜入城中,近距离推算五行方位及五鬼确切位置。” 他看向我:“你随我同去。你的音律,或可干扰鬼物,为我破阵创造时机。” 我心中一紧,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潜入州衙,直面鬼物!这远比之前在梁山小打小闹要凶险得多。 “是,道长。”我压下心中的恐惧,点头应下。 是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高唐州的方向,那股阴郁的气息仿佛更加浓郁了,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到一些若有若无的、如同啜泣般的诡异声响,扰得人心神不宁。怀中的“净心神符”散发着淡淡的暖意,才让我勉强入睡。 第二天,我们扮作进城售卖山货的父女,混入了高唐州城。 城内更是萧条。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门歇业,开着的也是门可罗雀。行人面色惶恐,交谈时都压低了声音,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偶尔有穿着公服、神色倨傲的衙役走过,百姓们如同见了鬼魅般纷纷避让。 我们按照罗盘指引,向着州衙方向走去。越靠近州衙,那股阴冷邪祟的气息就越发浓重,甚至连阳光都仿佛黯淡了几分。州衙周围更是戒备森严,不仅有普通兵丁,还有一些穿着怪异黑袍、眼神阴鸷的人来回巡逻,显然是高廉搜罗的邪道门客。 公孙胜带着我,并未直接靠近州衙,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临街的茶馆,在二楼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好可以远远观察到州衙的格局。 他看似在悠闲品茶,实则指尖在桌下飞快掐算,双眸之中,偶尔有清光一闪而逝,洞察着那无形阵法的脉络。 我则抱着用布包裹的琵琶,看似好奇地打量着窗外,实则全身戒备,灵觉提升到极致,感受着那从州衙深处弥漫出的、令人作呕的邪气。 “东南巽位,木鬼藏于古槐;西北乾位,金鬼隐于钟楼;西南坤位,土鬼伏于地窖;东北艮位,水鬼潜于深井……”公孙胜的声音细微如蚊蚋,传入我耳中,“中央州衙大堂,火鬼坐镇,是为阵眼核心。五行流转,阴煞汇聚……” 他正在快速解析着阵法的结构! 就在这时,州衙大门突然打开,一群衙役簇拥着一个身穿锦袍、面色浮白、眼袋深重、带着一股淫邪之气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他骑在马上,趾高气扬,手中马鞭随意抽打着挡路的百姓,引得一片哭喊躲闪。 “那就是殷天锡。”公孙胜低声道。 我看着那纨绔子弟的嚣张模样,想到柴进庄上被他逼死的老仆,心中涌起一股怒意。此獠不除,天理难容! 殷天锡带着人,招摇过市,似乎是出城寻欢作乐去了。 我们又在茶馆坐了片刻,公孙胜似乎已推算完毕。 “走。”他放下茶钱,起身离开。 我们回到客店,公孙胜立刻开始准备破阵所需之物——五面颜色各异的小旗,分别对应五行;数道绘制好的破邪符箓;还有一柄他平日很少动用的松纹古定剑。 “今夜子时,阴气最盛,亦是阵法运转关键之时。”公孙胜将一面赤色小旗递给我,吩咐道,“你持此旗,潜伏于州衙外墙东南角那株古槐附近。待我信号,便以此旗指向古槐,同时弹奏琵琶,以‘徵’音为主,扰乱木鬼。切记,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紧守心神,勿要惊慌,勿要离开原位!” 徵音属火,火克木!他是要我用音律辅助,克制木鬼! 我接过那面触手温热的赤色小旗,感觉手心都在冒汗。独自一人面对鬼物?这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 “道长……我……”我声音有些发干。 公孙胜看着我,目光沉静而坚定,仿佛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相信自己,也相信贫道。你之音律,自有克邪之能。” 他的信任,像一股暖流,注入我忐忑的心田。我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子时将近,夜色如墨,乌云遮月。高唐州城死寂一片,唯有州衙方向,那股阴邪之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隐约可见淡淡的黑雾缭绕。 我和公孙胜如同两道鬼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行到州衙外墙之下。按照计划,他需要潜入内部,同时对付另外四鬼以及坐镇核心的高廉,而我,则留在外围,负责牵制东南角的木鬼。 分别前,公孙胜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只化为两个字: “小心。” 说完,他身形一晃,如同青烟般越过高达丈余的围墙,消失在森严的州衙之内。 我则按照指示,潜行到东南角那株巨大的、枝叶却显得有些枯黄萎靡的古槐之下,借助树身的阴影隐藏起来。 夜风吹过,古槐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周围弥漫着浓郁的阴气,冰冷刺骨,怀中的“净心神符”散发出更强烈的暖意,才让我勉强保持镇定。 我紧紧握着那面赤色小旗,另一只手按在琵琶弦上,心脏狂跳,等待着那个未知的信号。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突然! 州衙深处猛地传来一声如同夜枭般的尖啸!紧接着,是公孙胜清朗的叱咤之声,以及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和金铁交鸣之声! 打起来了! 几乎在同时,我面前那株巨大的古槐,无风自动,枯黄的叶片疯狂摇曳,一股浓郁的黑气自树身中汹涌而出,凝聚成一个模糊扭曲、散发着恶臭的鬼影,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嚎,作势便要向州衙内扑去! 就是现在! 我猛地站起,将手中赤色小旗对准那鬼影,同时,手指在琵琶弦上狠狠一划! “铮——!” 不再是混乱的魂音,而是凝聚了全部精神、以“徵”音为主的、充满阳刚破邪意味的单一音符! 音波如同无形的火焰利箭,精准地射向那黑气凝聚的木鬼! “嗷——!” 木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扑向州衙的动作猛地一滞,周身黑气如同被烈火灼烧般剧烈翻腾、消散!它猛地转过头,那双空洞邪恶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我! 我被那充满怨毒的目光看得浑身发冷,但我知道不能退缩!我紧咬牙关,再次拨动琴弦! “铮!铮!铮!” 一个个凝聚的“徵”音,如同连珠火矢,不断射向木鬼! 木鬼被我的音律死死钉在原地,无法去支援州衙内部的阵法核心,只能疯狂地挥舞着鬼爪,发出阵阵嘶嚎,试图抵抗那克制它的音波。 我感觉到精神力在飞速消耗,额头冷汗涔涔,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与这邪物对抗,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就在我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时,州衙内部接连传来四声更加凄厉、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惨嚎!随即,那股笼罩全城的阴邪气息猛地一滞,然后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 几乎在同时,我面前的木鬼发出一声充满不甘和绝望的哀鸣,整个鬼影如同烟雾般剧烈扭曲、溃散,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那株古槐,也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轰然倒塌了一半,露出里面早已腐朽中空的树干。 成功了?!阵法破了? 我脱力地靠在残存的树干上,大口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就在这时,州衙内部传来一声暴怒的吼声:“何方妖道,敢破我法阵!给我留下!” 是高廉! 紧接着,便是更加激烈的斗法之声,雷霆闪耀,火光冲天! 公孙胜还在里面苦战! 我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顾不得疲惫,挣扎着站起身,望向那火光冲天的州衙,心中充满了担忧。 我知道,我这边只是牵制,真正的决战,还在里面。 而我,只能在这里,焦急地等待。 第20章 龙吟破邪定风波 州衙内的斗法之声愈发激烈,如同闷雷滚滚,震得脚下地面都在微微颤抖。火光与一种诡异的绿光交替闪烁,将半边夜空映照得忽明忽暗,其间夹杂着高廉气急败坏的怒吼和公孙胜清冷的叱咤。 我紧握着怀中温热的“净心神符”,靠在残破的古槐旁,心提到了嗓子眼。精神力透支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但我死死盯着那火光冲天的方向,不敢有丝毫松懈。 突然,一道耀眼的金色雷光自州衙中心冲天而起,撕裂了弥漫的阴邪之气,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炸响! 五雷天罡正法! 是公孙胜动用了真正的神通! 雷光过后,高廉的怒吼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凄厉不甘的惨叫,那冲天的邪异绿光也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 斗法声,停了。 笼罩全城的阴郁气息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散,连带着那令人心神不宁的压抑感也消失无踪。夜空虽然依旧黑暗,却恢复了往日的清朗,甚至有几颗星辰挣脱了乌云的束缚,洒下微弱却纯净的星光。 成功了!公孙胜赢了!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没过多久,一道青影自州衙内飘然而出,几个起落便来到了我面前。 正是公孙胜。 他依旧是那身青布道袍,在经历了如此激烈的斗法后,竟依旧纤尘不染,只是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呼吸也略显急促,显然消耗巨大。但他那双眸子,却比星辰还要明亮,带着一种涤荡污秽后的清澈与威严。 “道长!”我挣扎着想站起来。 他伸手虚扶了一下,目光落在我汗湿苍白的脸上,以及旁边那半截倒塌的古槐上,眼神微动:“没事吧?” “我没事。”我摇了摇头,急切地问道,“高廉他……” “邪法已破,神魂重创,即便不死,也已成废人。”公孙胜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五鬼聚阴阵已毁,此地道脉将逐渐恢复清明。”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高唐州之危,总算解了。 “我们需尽快离开此地。”公孙胜看了看开始出现骚动和火光的州衙,“官府很快便会反应过来。” 我点了点头,强撑着站起身。然而,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此刻全面爆发,我刚迈出一步,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预料中的冰冷地面并未到来,一只稳健的手臂及时揽住了我的腰,将我扶住。 是公孙胜。 他低头看着怀中虚弱不堪的我,眉头微蹙,随即不再多言,手臂用力,将我打横抱起。 “道……道长!”我惊呼一声,脸颊瞬间滚烫。这个姿势……太过亲密了! “勿要多言,抓紧。”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抱着我,身形如电,在夜色中疾驰,迅捷而平稳地避开了开始集结的官兵和混乱的人群,很快便回到了我们落脚的客店。 客店内,随行的几名喽啰早已焦急等待,见到我们归来,尤其是看到公孙胜抱着我,皆是一愣,但立刻反应过来,迅速收拾行装。 公孙胜将我轻轻放在房间的床榻上,对一名喽啰吩咐道:“去熬一碗参汤来。” “是,先生!” 他则坐在桌旁,闭目调息,恢复着消耗的元气。 我靠在床头,看着他静坐的侧影,心中五味杂陈。今夜的一切,如同梦幻。独自面对鬼物的恐惧,音律克邪的成功,以及此刻……他怀抱的温暖与那不容置疑的保护。 参汤很快送来,我服下后,一股暖流散开,精神稍稍恢复了些。 “感觉如何?”他睁开眼,问道。 “好多了。”我低声回答,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道长,您……没受伤吧?” “无碍。”他淡淡应道,目光落在我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停顿了片刻,忽然道,“你今日做得很好。若非你及时牵制木鬼,贫道破阵不会如此顺利。”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肯定我的作用。 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成就感,仿佛所有的疲惫与惊吓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 “是道长教导有方。”我谦逊道,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看着我脸上那抹浅淡却真实的笑容,眸光似乎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淡然。 “休息两个时辰,天亮前我们需离开高唐州。” “是。” 后半夜,我睡得并不安稳,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古槐下那狰狞的鬼影和州衙内冲天的雷光。但每当被噩梦惊醒,看到窗外静坐调息的那道青影,心中便会莫名安定下来。 天光未亮,我们一行人便已收拾停当,悄然离开了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超凡之战的城市。 出城的路上,明显能感觉到与来时不同。虽然街道依旧冷清,但那股令人窒息的阴郁气息已然消失,一些胆大的百姓已经开始探头探脑,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一丝微弱的希望。 我们顺利出了城,与在城外接应的喽啰汇合,快马加鞭,返回梁山。 数日后,我们安然回到梁山泊。与此同时,沧州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殷天锡被李逵打死(与原著略有偏差,但结果相同),柴大官人虽因此惹上官司,但有梁山暗中庇护,暂时无虞。高唐州知府高廉重伤昏迷,州衙乱成一团,再也无力追究。 聚义厅内,晁盖再次大摆筵席,为公孙胜和我庆功。 “先生神通广大,步姑娘胆识过人!此次高唐州之行,不仅替柴大官人解围,更是为民除害,扬我梁山威名!当浮一大白!”晁盖意气风发,举杯敬酒。 众人纷纷附和,看向公孙胜的眼神更加敬畏,而看我的目光,也彻底变了。不再是看待一个依附者的好奇或轻蔑,而是带着真正的尊重与认可。能以凡人之躯,辅助入云龙破除法阵,牵制鬼物,这份功劳,无人可以忽视。 甚至连智多星吴用,在向我敬酒时,语气也真诚了许多:“步姑娘奇术,屡建奇功,吴用佩服。” 我一一谦逊回礼,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坐在上首的公孙胜。 他依旧以茶代酒,神色平静。但在众人喧嚣的敬酒声中,他的目光穿过人群,与我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但我却仿佛能读懂那平静目光下,一丝极淡的、唯有我才能察觉的……赞许与缓和。 我知道,高唐州之行,不仅让我在梁山彻底站稳了脚跟,更在我与公孙胜之间,那座看似不可逾越的高墙上,凿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他看到了我的价值,认可了我的勇气,甚至……在危急关头,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保护欲。 云龙已惑音,心意渐萌。 (第二卷完) 第21章 归山述职暗生隙 第三卷:情劫仙缘 卷首语: “情之一字,于他是劫,是修行之障;于我,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 --- 高唐州之行大获全胜,我与公孙胜重返梁山,受到的待遇与离去时已截然不同。 公孙胜自不必说,其“入云龙”的神通广大早已深入人心,经此一役,地位更是稳如泰山,连晁盖、吴用与之商议要事时,语气都带着几分不自觉的敬重。 而于我,变化则更为明显。聚义厅内,我不再是那个需要被特意介绍的、坐在角落的“贵客”,而是有了一个相对固定的、更靠近核心圈的位置。头领们见到我,会主动抱拳招呼,称一声“步姑娘”或“步大家”(因我音律之名渐起)。底层喽啰更是传得神乎其神,将我在古槐下以音律克鬼的事迹添油加醋,仿佛我是什么隐世的音律仙子一般。 这种地位的提升带来了一些便利,但也带来了新的烦恼。一些原本对我持观望甚至轻视态度的头领家眷,开始主动与我结交,送来些瓜果点心或是女红用品,言语间多是打探我与公孙胜的关系,或是询问我那“奇术”的来历,其中不乏艳羡与讨好。更有甚者,如王英这等色中饿鬼,虽不敢明着造次,但那偶尔投来的、带着贪婪与觊觎的目光,依旧让我如芒在背。 我知道,在这男人主导的土匪窝里,一个单身且拥有特殊能力的女子,终究是显眼的,也是危险的。我能依靠的,唯有自身不断增长的价值,以及……公孙胜那愈发明显的庇护。 自高唐州回来后,公孙胜虽依旧大部分时间闭关清修,但对我修行上的指点却更为上心。他甚至开始传授我一些粗浅的符箓绘制法门和灵力运用技巧,虽远不及他的神通,却让我对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自保能力也提升了不少。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梁山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在初步稳固后,终究不可能永远偏安一隅。 这日,聚义厅内气氛凝重。晁盖拿着一封密信,面色铁青。吴用摇着羽扇,眉头紧锁。连一向沉静的公孙胜,看着那封信,眼神也多了几分沉凝。 “诸位兄弟,”晁盖将信拍在桌上,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江州传来消息,宋江哥哥……出事了!” 我心下一沉,该来的终究来了。 吴用接口道:“宋江哥哥在江州题写反诗,被黄文炳那厮告发,如今已下在死牢,不日便要问斩!” 厅内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宋公明哥哥!” “直娘贼!黄文炳是个什么鸟人,敢害我宋江哥哥!” “天王!发兵吧!去打江州,救出宋江哥哥!” 刘唐、李逵等人更是怒发冲冠,纷纷请战,群情激昂。宋江在江湖上“及时雨”的名头绝非虚传,梁山之上受过他恩惠或仰慕他名声的头领不在少数。 晁盖亦是义愤填膺,霍然起身:“宋江哥哥与我等有恩,更是肝胆相照的兄弟!如今他蒙难,我梁山岂能坐视不理!发兵江州,务必救出宋江哥哥!” “天王且慢!”吴用却出声制止,他目光扫过激愤的众人,最终落在一直沉默的公孙胜身上,“江州乃江南重镇,城高池深,守军众多,更有蔡九知府坐镇,强攻绝非易事。况且,朝廷如今对我梁山虎视眈眈,若我等倾巢而出,后方空虚,恐生变故。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需有万全之策。” 他这话如同冷水浇头,让激动的众人稍微冷静了些。 “学究所言有理。”晁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看向公孙胜,“先生,您看此事该如何应对?可否卜算一卦,看看宋江哥哥吉凶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公孙胜。在这种涉及兄弟性命和山寨命运的重大决策上,他这位能窥探天机的高人,意见至关重要。 公孙胜缓缓睁开微阖的双目,指尖掐动,片刻后,淡淡道:“宋江星主,命不该绝于此地。然江州之行,风险极大,劫数暗藏,需谨慎谋划,方可化解。” 他这话既肯定了宋江有惊无险,又点出了此行凶险,与吴用的谨慎不谋而合。 “先生既如此说,那便需好生计较一番。”吴用羽扇轻摇,开始分析,“江州路远,强攻不易,需智取。可派精细得力的兄弟,先行潜入江州,打探消息,里应外合。同时,山寨需做好接应准备,以防不测。” “军师打算派何人前往?”晁盖问道。 吴用目光在厅内扫视,最终落在了“神行太保”戴宗和“浪里白条”张顺身上:“戴宗兄弟神行法冠绝天下,往来传递消息最为便捷。张顺兄弟水性精熟,可负责水路接应。还需一位胆大心细、智勇双全的头领,统筹江州事宜……” 他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掠过我,但最终并未停留,而是看向了另一位头领。 我心中明了,江州救宋江是梁山前期极为重要的剧情,戴宗、张顺、李逵(他定然会吵着去)、以及后来扮作官差劫法场的众多好汉都会参与。这趟浑水,我暂时没必要,也没能力去蹚。我的舞台,以及我与公孙胜关系的转折,似乎并不在此。 果然,经过一番激烈讨论,最终定下了由戴宗、张顺、李逵以及几位精干头领先行潜入江州,见机行事的方案。晁盖则坐镇梁山,调兵遣将,准备后续接应。 大事议定,众人各自领命而去。 我随着人流走出聚义厅,心中却并不平静。宋江上梁山是必然,但他的到来,也意味着梁山内部权力格局将发生微妙的变化,晁盖的领袖地位将受到挑战。而公孙胜,他在这其中,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 “步姑娘请留步。”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回头,却是吴用。他摇着羽扇,面带微笑,看似随意地走到我身边。 “吴先生有何指教?”我停下脚步。 “指教不敢当。”吴用笑了笑,目光却带着一丝深意,“只是见步姑娘近日修为精进,于音律一道更是卓绝,心中佩服。如今宋江哥哥之事迫在眉睫,山寨用人之际,不知步姑娘……对未来山寨之事,可有其他见解?” 他又在试探我。是想知道我是否对宋江之事有“不同”的看法?还是想进一步挖掘我“预知”能力的边界? 我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吴先生过誉了。小女子见识浅薄,于军国大事岂敢妄言。宋江头领义薄云天,吉人自有天相,又有先生与诸位头领运筹帷幄,定能逢凶化吉。小女子唯有预祝此行顺利,并在山寨之中,尽己所能,维护后方安稳。” 我将自己定位在“维护后方安稳”上,既表明了支持态度,又回避了直接参与核心谋划,将皮球踢了回去。 吴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便掩饰过去,笑道:“步姑娘深明大义,吴用佩服。日后山寨若有疑难,还需姑娘多多相助。” “分内之事,先生客气了。” 与吴用分别后,我回到自己的院落,却见公孙胜竟站在院中等我。他通常一散会便直接回居所清修,今日倒是少见。 “道长?”我有些意外。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脸上,似乎想看出些什么,良久,才开口道:“吴学究……与你说了什么?” 他竟会关心这个?我如实相告:“只是询问我对宋江头领之事的看法,我依实回答了。” 公孙胜沉默片刻,道:“宋江之事,牵扯甚广,因果复杂。你……不必过多卷入其中。”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回护之意,是不想我被吴用利用,还是不想我卷入未来的权力纷争? “我明白。”我点了点头,看着他清冷的侧脸,忍不住问道,“道长,您似乎……并不十分赞同大张旗鼓去救宋江头领?” 以他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出宋江上山后对梁山格局的影响。而他与晁盖关系更为亲近…… 公孙胜抬眸,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语气带着一丝缥缈:“天命有归,非人力可强阻。晁天王义气深重,此乃他的缘法,亦是他的……劫数。” 劫数?! 我心中一震!他竟早已看出晁盖的未来?!那他…… 我还想再问,他却已收回目光,看向我,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好生修行,勿要多想。梁山之事,自有其定数。”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回味着他那句“劫数”,心中波澜起伏。他明知晁盖前路坎坷,却依旧选择辅佐,是因为兄弟义气?还是因为……这就是他必须经历的“因果”? 而他对我的回护,是否也意味着,在他那看似超然的心境中,已为我留下了一席之地? 情劫已至,仙缘未卜。我知道,随着宋江的到来,梁山这潭水将越来越深,而我与公孙胜之间,那悄然滋生的情愫,也将在未来的风浪中,面临真正的考验。 第22章 二仙山上面仙师 宋江之事如同投入梁山泊的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公孙胜却忽然向我提出,要带我离开梁山几日,回二仙山紫虚观一趟。 “为何突然要回去?”我有些意外。如今梁山正值多事之秋,宋江尚未救回,内部暗流涌动,他选择此时离开,绝非无的放矢。 公孙胜神色平静,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郑重:“你随贫道修行已有一段时日,根基渐稳。然你之存在,终究是‘异数’。贫道需带你面见家师,由他老人家……定夺。” 面见罗真人! 我心中猛地一跳!那位在原著中道法通玄、能知过去未来的二仙山之主!公孙胜带我去见他,是要彻底弄清我的来历?还是……要决定我的去留? 一股巨大的紧张感瞬间攫住了我。在罗真人那等人物面前,我那点“梦境”、“感知”的托词,还能蒙混过关吗?他会不会直接将我这个“天外妖孽”抹杀? “道长……”我的声音有些干涩,“罗真人他……会如何处置我?” 公孙胜看着我眼中难以掩饰的惶恐,沉默了一下,才道:“师父他老人家明察秋毫,心怀慈悲。你虽为异数,但至今并未为恶,反而屡次助贫道与梁山化解危难。此去,是机缘,亦是考验。坦诚相对,或有一线生机。” 坦诚相对?难道要我说出自己是穿越者的真相?这会不会被视为更大的异端? 但事已至此,我已没有退路。公孙胜既然提出,必然有其深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明白了。”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何时动身?” “明日清晨。” 这一次回二仙山,与上次逃离郓城时的仓皇,以及前往梁山时的决然都不同。心情格外沉重,仿佛不是归家,而是奔赴一场决定命运的审判。 我们依旧扮作云游道人与乐师,悄然下山,乘船渡水。一路上,公孙胜的话比平日更少,大多数时间都在闭目养神,仿佛在调整状态,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数日后,熟悉的二仙山再次映入眼帘。云雾缭绕,松柏苍翠,紫虚观静静地矗立在山腰,仿佛时光在此并未流逝。 清松小道童见到我们归来,欢喜不已,尤其是看到我,更是亲热地叫着“步姐姐”。孩子的纯真暂时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 然而,刚安顿下来,公孙胜便对我道:“随我来,师父要见你。” 该来的终究来了。 我跟着他,穿过熟悉的庭院,走向那间我从未踏入过的、位于道观最深处的幽静院落。越是靠近,那股无形的、仿佛能涤荡灵魂的清净道韵便越是浓郁,让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院门无风自开。 院内,一棵虬枝盘结的古松下,一位鹤发童颜、身着紫色道袍的老者正盘坐于蒲团之上。他面容清癯,眼神温润,仿佛蕴含着星辰大海,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却仿佛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让人心生敬畏,却又奇异地感到安宁。 正是罗真人。 “师父,弟子回来了。”公孙胜上前,恭敬行礼。 “晚辈步鸾音,拜见罗真人。”我也连忙跟着深深一拜,心跳如擂鼓。 罗真人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目光如同暖阳,又如同能照彻九幽的明镜,落在我身上。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从里到外,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仿佛被看了个通透。 “异世之魂,天道之外的涟漪……”罗真人开口,声音平和,却如同洪钟大吕,直接响彻在我的神魂深处,“小姑娘,你的来历,贫道已知晓。” 他知道了!他果然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底细! 我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几乎要站立不住。完了…… 然而,预料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罗真人继续缓缓道:“天道运行,自有其轨。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你这‘其一’,是变数,是意外,却也未必不是一线生机。”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罗真人的目光依旧温和,带着洞悉一切的智慧:“你于此界所思所想,所作所为,贫道亦有所感。心存善念,未依仗所知妄造杀孽,反而屡屡助胜儿化解劫难,此乃你的善因。” 他称呼公孙胜为“胜儿”?语气中带着长辈的慈爱。我紧张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丝。 “然,异数终究是异数。”罗真人话锋一转,语气虽未变冷,却让我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你与胜儿因果纠缠渐深,已扰动其命数轨迹。修道之人,最重心境无瑕,道途无碍。你这般存在,于他而言,是缘,亦是劫。” 情劫!他直接点破了! 我脸颊微烫,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公孙胜。他依旧垂眸而立,面色平静,仿佛罗真人口中那个被“扰动命数”的人不是他一般。 “请真人明示,晚辈……该如何自处?”我声音微颤地问道。是去?是留?还是…… 罗真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公孙胜:“胜儿,你待如何?” 公孙胜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师父,目光清澈而坚定:“师父,步鸾音虽为异数,然心性纯良,于弟子……亦有助益。弟子愿承担此段因果,引她步入正道。” 他……他这是在为我求情?甚至愿意承担与我相关的“因果”? 我怔怔地看着他清俊的侧脸,心中涌起惊涛骇浪,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暖流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落下泪来。 罗真人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徒弟,良久,才轻叹一声:“痴儿。情劫难度,仙路坎坷。你既已做出选择,便需谨守道心,莫要迷失其中。” 他这话,等于是默许了?!默许了公孙胜与我之间的牵扯?!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多谢师父。”公孙胜再次躬身。 罗真人又将目光转向我,抬手一指,一道温润的清光瞬间没入我的眉心:“此乃《灵台净业咒》,可助你稳固神魂,净化因异世之魂而带来的业力纠缠,使你与此方天地更为契合。望你好生修持,明心见性,莫要辜负胜儿一番维护之心,亦莫要行差踏错,堕入魔障。” 一股清凉浩瀚的气息在我识海中散开,仿佛洗涤了灵魂深处的某种滞涩与隔阂,让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自然。我知道,这是罗真人给我的护身符和……警告。 “晚辈谨记真人教诲!定当勤修不辍,不负道长维护之恩!”我激动地再次拜下,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去吧。”罗真人挥了挥手,重新闭上双眼,仿佛入定而去。 我和公孙胜悄然退出院落。 直到走出很远,我才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但心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 罗真人没有杀我,反而认可了我的存在,甚至传下了功法!这意味着,我最大的隐患——身份危机,暂时解除了! “道长……”我看向身旁沉默的公孙胜,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是为了他方才的维护?还是为了这来之不易的“合法身份”? 公孙胜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夕阳的余晖透过松针洒落在他身上,为他清冷的气质镀上了一层暖色。 “师父既已首肯,你便安心留下。”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日后,专心修行即可。” 他没有多言,但我却从他简短的话语和那柔和了几分的目光中,读懂了许多。 最大的阻碍已然扫清。仙师面前,情劫已定。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与公孙胜之间的关系,将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那层名为“异数”与“监管”的薄冰,已然碎裂。 剩下的,便是你我之间,真正的情缘纠缠了。 而这情劫仙缘之路,注定不会平坦。但至少此刻,我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与勇气。 第23章 理念不合初争执 自二仙山面见罗真人归来,我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有了这位道家真人的“官方认证”,我再也不必整日提心吊胆,担忧自己“异数”的身份会引来灭顶之灾。罗真人传授的《灵台净业咒》玄妙非常,修炼之后,不仅神魂愈发稳固凝练,与天地灵气的感应也敏锐了许多,连带着呼吸吐纳和《清心咒》的修炼都事半功倍。 更重要的是,我与公孙胜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似乎随着罗真人的默许而悄然消融。他依旧清冷寡言,但指点我修行时耐心更足,偶尔我提出一些基于现代思维的奇诡问题,他也不再置之不理,甚至会与我探讨几句。我们之间,渐渐生出一种亦师亦友、却又掺杂着些许难以言喻暧昧的默契。 然而,梁山这艘大船,却并未因我个人境遇的改善而驶向风平浪静的水域。 江州那边,戴宗、张顺等人已顺利潜入,并与李逵汇合,正暗中筹划营救宋江。消息通过神行法不时传回,牵动着山寨上下所有人的心。 这一日,聚义厅内再次齐聚众头领,商讨江州事宜。戴宗传回最新消息,宋江已被定罪,不日即将押赴法场问斩! “不能再等了!”晁盖霍然起身,虎目圆睁,“必须立刻发兵,攻打江州,救出宋江哥哥!” “天王且慢!”吴用再次劝阻,羽扇摇动速度加快,“江州守备森严,强攻伤亡必重。戴宗兄弟信中提及,他们已联络了江州一些江湖好友,计划在法场之上动手,里应外合。我等需派一支精锐,扮作客商百姓,混入江州城,于法场之外策应,方可提高胜算。” “军师所言在理。”林冲沉稳开口,“强攻确是下策。里应外合,方是上策。” 众头领纷纷点头,认为此计更为稳妥。 晁盖见众意如此,也只好按下急切之心,问道:“既如此,该派哪些兄弟前往策应?” 吴用目光在厅内扫视,很快点出了穆弘、穆春、薛永、李俊、童威、童猛等一批水性好、身手利落且善于乔装的头领。 大事议定,众人摩拳擦掌,准备奔赴江州。 我坐在公孙胜侧后方,听着他们讨论这原著中轰轰烈烈的“江州劫法场”,心中却并无多少波澜。我知道,按照“剧情”,此行虽有惊险,但最终必能成功。宋江这位未来的梁山之主,即将正式登场。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就此敲定时,一直沉默的公孙胜,却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如同玉石相击:“宋江上山之后,诸位作何打算?”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一静。 所有人都明白公孙胜话中所指。宋江名声太大,能力太强,他一旦上山,梁山的权力结构必然面临洗牌。晁盖虽为天王,但论及江湖声望和笼络人心的手段,与宋江相比,恐怕…… 晁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随即豪爽笑道:“先生何出此言?宋江哥哥上山,我等兄弟团聚,自然是共聚大义,同享富贵!这梁山泊主之位,本就是能者居之,若宋江哥哥……” “天王!”吴用急忙打断晁盖的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天王义气干云,我等佩服!如今救人之事迫在眉睫,后续之事,可容后慢慢商议。”他显然不想在宋江还未上山前,就过早讨论这个敏感话题。 公孙胜却并未就此打住,他目光平静地看向晁盖,语气依旧淡然,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锐利:“晁天王,聚义之初,所求为何?是偏安一隅,逍遥快活?还是……另有所图?” 他这话问得极其大胆,几乎是在质问晁盖的初心和野心! 晁盖脸色微变,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他当初智取生辰纲,更多是出于义愤和对贪官的不屑,被逼上梁山后,想的也多是带着兄弟们过上好日子,对于“另有所图”的帝王霸业,恐怕未必深思过。 吴用连忙打圆场:“先生,我等梁山聚义,自是替天行道,保境安民。至于将来……自是顺应天命,看朝廷如何待我等待。” “顺应天命?”公孙胜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若天命,是招安呢?” 招安!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聚义厅内炸响! “招安?!” “向那昏君奸臣低头?!” “绝无可能!” 刘唐、阮小七等激进派头领顿时炸了锅,纷纷怒吼起来。他们大多与官府有深仇大恨,对朝廷充满不信任和仇恨,根本无法接受“招安”这个选项。 就连晁盖,也皱紧了眉头,显然对“招安”极为排斥。 吴用摇扇的手停顿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之色,但很快恢复如常,道:“先生,招安之事,言之过早。如今朝廷视我等如眼中钉,肉中刺,岂会轻易招安?即便将来有此可能,也需朝廷拿出足够诚意……” “诚意?”公孙胜打断了他,目光如电,扫过在场众人,“与虎谋皮,何来诚意?尔等可知,一旦接受招安,便是将自身性命与前程,交于他人之手。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古来有之。梁山这股力量,朝廷岂会真正放心?最终结局,无非是沦为鹰犬,征伐四方,消耗殆尽罢了。” 他这番话,冷静而残酷,如同冰水浇头,让激愤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我坐在后面,心中震动不已。公孙胜竟然在此时,如此直白地指出了梁山招安的潜在悲剧!他这是在试图扭转“天命”吗? 吴用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语气也冷了几分:“先生未免过于悲观!事在人为!若操作得当,招安未必不是一条出路,至少可保全众兄弟性命,谋个封妻荫子的前程……” “前程?”公孙胜再次打断,这一次,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一瞬,随即移开,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奈,“只怕届时,身不由己,所求之前程,不过是镜花水月,徒留憾恨。” 他这话,似乎意有所指。是在说梁山众人的命运?还是……在暗示我与他的未来? 厅内的气氛变得极其压抑和紧张。公孙胜与吴用,这两位梁山最重要的智囊,因为对梁山未来道路的根本分歧,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产生了如此尖锐的对立。 晁盖看着争执的两人,眉头紧锁,满脸为难。他重义气,不愿兄弟们将来冒险,但也隐隐觉得吴用说的“前程”有些道理,更不愿此刻与公孙胜闹翻。 “好了!”最终,晁盖一拍桌子,沉声道,“救宋江哥哥是眼前头等大事!其他事情,容后再议!都散了吧,各自准备!” 他选择了暂时搁置争议。 众人心思各异地散去。 我跟着公孙胜走出聚义厅,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比平日更冷的低气压。他很少如此情绪外露,今日与吴用的争执,显然也影响了他的心境。 回到院落,他并未立刻回房,而是站在院中那棵树下,望着远处苍茫的水泊,沉默不语。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轻声道:“道长,您今日……似乎格外激动。” 公孙胜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非是激动,而是……看到了一些既定的轨迹,试图改变,却发现阻力重重。” 他是在为梁山的未来,也为……我们可能的未来而感到无力吗? “道长,”我看着他挺拔却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既然看到了不好的结局,为何不尽力去改变?或许……我们可以做点什么?” 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眸子注视着我,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改变?谈何容易。天命大势,人心所向,岂是贫道一人之力所能扭转?更何况……”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情之一字,已乱我心。自身尚在劫中,又如何去渡他人?” 他说……情之一字,已乱我心? 我猛地抬起头,撞入他那双不再平静、仿佛蕴含着万千波澜的眼眸中。 他承认了!他亲口承认,我扰乱了他的心境! 这一瞬间,聚义厅内所有的争执与不快,仿佛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他这句近乎告白的话语,在我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理念不合的阴霾依旧存在,前路的艰难亦可想见。 但至少在此刻,我知道,我并非一厢情愿。 这场情劫,我们已共同坠入。 第24章 醋海微澜护周全 公孙胜那句“情之一字,已乱我心”如同魔咒,在我脑海中反复回响,让之后的好几天,我都处于一种恍惚与隐秘的欣喜之中。尽管我们之间并未再有更进一步的亲密举动或言语,但他默许的态度,他偶尔停留在我身上那带着复杂温度的目光,都让我确信,那并非我的幻听。 然而,梁山终究不是风花雪月的场所。江州劫法场的计划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被点到的头领们陆续分批下山,山寨内的气氛在表面的平静下,透着山雨欲来的紧张。 这一日,我正按照公孙胜的指点,在院中练习绘制一道简单的“辟邪符”。灵力在笔尖流转,勾勒着朱砂的轨迹,需要极高的专注与心神合一。正当我凝神静气,即将完成最后一笔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与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正朝着我这边而来。 心神一岔,笔尖微颤,那道即将成型符箓上的灵光瞬间溃散,朱砂也晕开了一小团,前功尽弃。 我皱了皱眉,放下符笔,看向院门。 只见以“矮脚虎”王英为首,跟着几个平日里与他交好、同样有些油滑气的头领,嬉皮笑脸地走了进来。王英那双色眯眯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尤其是在我因专注练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略显凌乱的发丝上停留了许久。 “步大家,好雅兴啊!”王英搓着手,嘿嘿笑着凑近,“这是在画符?没想到步大家不仅曲子弹得好,还懂这神仙法术?真是才貌双全,才貌双全啊!” 他身后的几人也跟着起哄: “就是,步姑娘可是咱们梁山的女中诸葛!” “王英兄弟,你可别唐突了佳人!” 言语轻浮,目光放肆。 我心中涌起一股厌恶,但深知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不好直接得罪,只得压下火气,后退半步,冷淡道:“王头领过奖了,不过是道长闲暇时指点一二,雕虫小技,不敢称法术。诸位头领若无要事,还请自便,莫要打扰我清修。” “清修?”王英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酒气和汗臭的味道,“步大家,这梁山之上,打打杀杀才是正经,清修个什么劲儿?你看你,细皮嫩肉的,整天跟着公孙先生学那些玄乎的东西,多没趣儿!不如跟俺们兄弟去喝酒快活,俺王英最懂得怜香惜玉……” 说着,他竟然伸出手,想要来拉我的手腕! “放肆!” 我脸色一沉,正欲运转《清心咒》凝神戒备,必要时哪怕暴露“魂音”也要给他个教训—— 一道青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与王英之间。 是公孙胜! 他甚至没有看王英一眼,只是背对着我,但那挺拔的身影却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所有的污言秽语与猥琐目光尽数挡下。 “王头领。”公孙胜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能将空气冻结,“此地乃清修之所,非是尔等喧哗之地。请回。” 王英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惧和尴尬。他或许敢对我这“弱质女流”口花花几句,但面对这位神通广大、深不可测的“入云龙”,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造次。 “呃……公孙先生……”王英讪讪地收回手,额头冒汗,“俺……俺就是路过,跟步姑娘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这就走,这就走!” 他身后的那几人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跟着王英灰溜溜地退出了院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院子里恢复了清净。 公孙胜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身上,眉头微蹙:“没事吧?” “没事。”我摇了摇头,心中却因他及时的出现和那不容置疑的保护而泛起丝丝涟漪,“多谢道长。” 他看了一眼石桌上那张画废了的符箓,又看了看我略显苍白的脸色,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日后若再有人敢来骚扰,可直接报于贫道,或让清松去寻巡哨的头领。”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那份维护之意,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人心动。 “嗯,我记住了。”我低声应道。 他点了点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符箓绘制,心静为先。今日暂且到此,回去调息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院子。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摸了摸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心中五味杂陈。有被他保护的甜蜜,有对王英之流的厌恶,也有一丝隐隐的担忧。今日是王英,明日又会是谁?在这狼窝虎穴之中,我终究是个异类。 接下来的日子,我更加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活动和去公孙胜处请教修行,几乎不再离开自己的小院。而公孙胜,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虽未明说,但出现在我院子周围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有时是恰好路过,有时是来检查我的修行进度,有时甚至只是站在院外与清松说几句话。 这种无声的守护,比任何言语都更能安抚我不安的心。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天后,江州传来捷报!宋江已被成功救出,戴宗、李逵、张顺等头领正护着他,以及新上山的戴宗之友“黑旋风”李逵在路上结识的“神行太保”戴宗之友“圣手书生”萧让、“玉臂匠”金大坚等一批好汉,浩浩荡荡返回梁山! 消息传来,整个梁山泊都沸腾了!晁盖更是大喜过望,命令全山张灯结彩,杀猪宰羊,准备为宋江等人接风洗尘。 我站在院中,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喧嚣与欢庆,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我知道,宋江的到来,意味着梁山一个时代的结束,和另一个时代的开启。公孙胜与吴用那日关于“招安”的争执,并非空穴来风,未来的矛盾只怕会愈发尖锐。 更重要的是,随着宋江这位核心人物的到来,梁山的人员结构将更加复杂,像我这样身份特殊、又与公孙胜关系密切的人,恐怕会更加引人注目,未来的麻烦,只怕不会少。 果然,在盛大的接风宴过后没两天,一个新的“麻烦”便找上门来。 这次来的,不是王英那等粗鄙之辈,而是随着宋江一同上山的好汉之一,“病大虫”薛永。此人虽号称“病大虫”,实则身手不凡,更难得的是粗通文墨,在一众草莽中算是有些见识的。 他来访的理由倒也冠冕堂皇——听闻我精通音律,特来请教。 然而,他看我的眼神,却与王英的**贪婪不同,那是一种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征服欲的眼神。他似乎认为,像我这样一个有“才情”的女子,不该仅仅依附于公孙胜那样清冷的修道之人身边。 “步大家一曲《广陵散》,薛某在江州时便有耳闻,心向往之。今日冒昧来访,还望大家不吝赐教。”薛永拱手说道,言辞看似客气,姿态却带着几分文人式的倨傲。 我心中不耐,正想找个借口推脱,院外却再次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公孙胜迈步而入,目光淡淡扫过薛永,并未说话,只是走到我平日练琴的石桌旁坐下,拂尘轻搭在臂弯,仿佛只是来此静坐。 薛永见到公孙胜,脸色微变,刚才那点倨傲瞬间收敛,连忙起身行礼:“薛永见过公孙先生。” 公孙胜眼皮都未抬,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薛永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额角见汗。他或许不怕我,但对公孙胜,却有着发自心底的敬畏。 我见状,心中暗叹一声,对薛永道:“薛头领,今日我需随道长修行,恐怕不便探讨音律。他日若有闲暇,再与头领交流不迟。” 薛永如蒙大赦,连忙道:“是在下唐突了!打扰先生与步大家清修,这就告辞,这就告辞!”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他狼狈的背影,我再看向一旁静坐如松、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的公孙胜,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笑什么?”他抬眸看我,眼中似乎也有一丝极淡的笑意。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走到他对面坐下,“只是觉得,道长您往这一坐,比什么辟邪符都管用。” 他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专心修炼。”他闭上眼,开始入定。 我看着他宁静的侧颜,心中那片因外人骚扰而泛起的微澜,渐渐平息。 醋海微澜,或许有之。但他的守护,如同定海神针,让我在这纷扰的梁山之中,寻得了一方安心之所。 我知道,前路依旧莫测,但随着一次次或明或暗的维护,我们之间的牵绊,正在日益加深。这情劫之路,虽遍布荆棘,却也因此,显得愈发真实而珍贵。 第25章 醋意暗生护花意 薛永之事如同一个小插曲,并未掀起太大波澜,却让我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梁山的处境。美貌与才艺在乱世中并非幸事,若无足够的实力或倚仗,便如同稚子怀金行于闹市。幸而,我有公孙胜这棵大树。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虽未明言,但对我修行上的督促更为严格。不仅限于《清心咒》与符箓,他开始传授我一些更为实用的灵力运用法门,例如如何将微薄灵力灌注于双腿,提升奔走速度;如何凝聚于双目,增强夜视能力;甚至是如何在指尖凝聚一丝微弱的雷罡之气,虽远不及他的五雷正法,但在近身遭遇不测时,或能起到出其不意的麻痹效果。 这些法门看似粗浅,却极为实用,显然是针对我可能遇到的危险而特意挑选的。我心知这是他另一种形式的保护,学得格外认真。 然而,梁山的风气,却随着宋江的到来,在悄然改变。 宋江此人,确实有其过人之处。他待人接物,无论尊卑,皆是一团和气,仗义疏财,嘘寒问暖,很快便赢得了许多底层头领和喽啰的拥戴。聚义厅内,他的话语权也越来越重,往往他提出一个建议,附和者甚众,连晁盖有时也不得不重视他的意见。 这一日,众头领齐聚聚义厅,商议山寨钱粮用度及日后发展。宋江提出,山寨如今人口众多,仅靠以往劫掠富户和过往商队,并非长久之计,提议开辟一些正当营生,例如利用水泊之利,组织渔民大规模捕捞,晒制鱼干;或是开辟山地,种植些耐储存的作物,以求自给自足。 此议本无可厚非,甚至可称得上老成谋国之言。晁盖、吴用皆表示赞同。 然而,在讨论到具体由谁负责这些事务时,宋江却话锋一转,目光温和地看向我,笑道:“听闻步姑娘不仅精通音律,于这庶务经营之道,也颇有巧思。此前宋清兄弟多次提及,得益于姑娘指点,山寨后勤井然有序。这开辟新营生之事,千头万绪,需心思缜密、善于筹划之人。宋某冒昧,觉得步姑娘或可担此重任,与众位头领共同参详?” 他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安静了一瞬。 让我一个女子,参与这等涉及山寨根本的重要事务?虽说我之前确实在后勤上出过些主意,但那多是建议性质,并未直接掌权。宋江此举,看似抬举,实则将我推到了风口浪尖! 我心中警铃大作。宋江这是何意?是真觉得我有才干?还是想借此将我拉入他的阵营,或者……是某种更隐晦的试探与利用? 我下意识地看向公孙胜。他端坐椅上,眼帘低垂,手中茶杯袅袅升起的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真切。 吴用摇着羽扇,眼神闪烁,并未立刻表态。 晁盖则有些犹豫,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宋江,道:“步姑娘确有才干,只是……这些事务繁杂辛苦,恐怕……” “天王哥哥多虑了。”宋江笑道,“步姑娘聪慧过人,只需从旁指点,具体执行自有众位兄弟操劳。况且,这也是为了山寨长远计议,多一个人出谋划策,总是好的。” 他将话说得滴水不漏,仿佛全然是一片公心。 我心中冷笑,正欲寻个合适的理由推脱,一直沉默的公孙胜却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漠:“步鸾音随贫道修行,正值关键时期,需静心凝神,不宜为俗务所扰。山寨钱粮之事,自有晁天王、宋公明与吴学究定夺,何须她一女子劳心。” 他直接替我回绝了!语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 厅内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宋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打了个哈哈道:“是宋某考虑不周了。只顾着山寨事务,却忘了步姑娘乃是修道之人,清修要紧,清修要紧。”他虽如此说,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阴霾。 吴用连忙打圆场:“先生所言极是。步姑娘修行事大。这开辟营生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另行选派得力人手便是。” 晁盖也松了口气,连忙道:“对对对,步姑娘修行要紧。” 此事便就此揭过。 但我却能感觉到,自那日后,宋江看我的眼神,少了几分之前的温和,多了几分审视与疏离。而他与公孙胜之间,那种无形的隔阂,似乎也更明显了些。 我心中明了,宋江此举,恐怕并非真心要用我,更像是一种试探——试探我在公孙胜心中的分量,试探公孙胜的底线。 而公孙胜那日毫不犹豫的回护,甚至带着一丝不悦的拒绝,无疑是在向所有人宣告:步鸾音,由他庇护,不容他人染指,亦不容他人随意安排。 这份近乎霸道的维护,让我在感到安心的同时,心底也滋生出一丝隐秘的欢喜。他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只是以往不屑为之。如今为了我,他却愿意在这聚义厅内,当着众人的面,展现出如此强硬的一面。 这算不算是……醋意的一种表现? 尽管这醋意,并非源于男女之情,更像是一种对所有物的宣告与保护。 几日后的一个傍晚,我在后山练习新学的“御风诀”,试图借助灵力让身体更加轻盈,提升奔走速度。正练到关键处,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笛声清越婉转,在这暮色笼罩的山林中显得格外空灵,技巧颇为不俗。 我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块山石上,坐着一位青衫文士,正是随着宋江一同上山的“铁笛仙”马麟。他正专注于吹奏,并未注意到我。 我不欲打扰,正想悄悄离开,那马麟却恰好一曲终了,抬起头,看到了我。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起身,拱手笑道:“可是步大家?在下马麟,冒昧在此吹奏,打扰大家清静了。” “马头领客气了,笛声甚美,何来打扰。”我礼貌性地回了一句,便欲离开。 “步大家请留步。”马麟却快步上前,拦在我面前,脸上带着文人式的热情,“早就听闻步大家琵琶妙绝,冠绝天下,马某心仪已久。今日有幸偶遇,不知可否请教一二?马某于这笛艺也略有心得,或可相互印证……” 他又来了!这些随着宋江上山的“文化人”,似乎总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认为与我这等“才女”更有共同语言。 我心中不耐,正想冷言拒绝,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她没空。” 公孙胜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面色沉静,眼神却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冷冷地落在马麟身上。 马麟见到公孙胜,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玉笛都差点拿捏不住,连忙躬身行礼:“见……见过公孙先生!在下……在下不知先生在此,多有打扰,这就告退,这就告退!”说完,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消失在山路尽头。 我看着他那狼狈的背影,再回头看看面色依旧冰冷的公孙胜,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长,您这样……会不会把人都得罪光了?” 公孙胜收回目光,看向我,语气平淡无波:“聒噪之辈,得罪便得罪了。” 他顿了顿,又道:“日后若不愿理会,直接拒了便是,无需虚与委蛇。” 这话语中的维护与纵容,几乎毫不掩饰。 我看着他清冷的眉眼,心中那点因外人骚扰而产生的烦躁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融融的安定感。 “知道了。”我低声应道,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扬起。 醋意暗生,护花之意渐浓。 我知道,他或许还未完全明了那名为“爱情”的悸动,但他用他的方式,在这危机四伏的梁山之上,为我划下了一片不容侵犯的领地。 这片领地,无关权势,只关乎他公孙胜的意志。 而这,于我而言,已然足够。 第26章 情愫暗涌难自持 夏去秋来,梁山泊的芦苇荡染上了一层浅黄,水色愈发澄澈幽深。山寨在宋江等人加入后,实力急剧膨胀,名声也愈发响亮,已然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边境摩擦,小规模冲突时有发生,紧张的气氛如同逐渐绷紧的弓弦。 我与公孙胜的关系,在这山雨欲来的背景下,却进入了一种微妙而稳定的阶段。他不再仅仅是那个高高在上、超然物外的“入云龙”,更像是一个严苛却可靠的师长,一个……沉默却无处不在的守护者。 他依旧大部分时间清修,但每日总会抽出固定时间检查我的功课,解答我的疑惑。有时是清晨在院中看我练习符箓,有时是傍晚听我弹奏一曲,偶尔甚至会与我探讨一些道家典籍中较为深奥的义理,对我那些夹杂着现代思维的“奇谈怪论”,也不再轻易否定,反而会陷入沉思。 这种精神层面的交流,远比单纯的保护更让我心动。我能感觉到,他在试图理解我的世界,正如我一直在努力融入他的世界。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歇。 宋江的声望与日俱增,聚义厅内,他的座位虽仍在晁盖之下,但隐隐已能与吴用分庭抗礼,甚至在某些事务上,晁盖也不得不更多考虑他的意见。关于梁山未来道路的争论,虽未再像上次那般激烈,但那“招安”的阴影,始终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众人头顶。 公孙胜对此愈发沉默,除了必要的议事,他几乎不再踏入聚义厅,整日待在院中,或是打坐,或是翻阅古籍,周身的气场也愈发清冷孤寂。 我知道,他在担忧,也在抉择。 这一日,秋高气爽,我新学了一道“清风符”,据说绘制成功后可引来一阵微风,驱散暑热。我在院中石桌上铺开黄纸,凝神静气,调动体内那丝微薄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勾勒着符文。 或许是秋日让人心绪不宁,或许是最近山寨的气氛影响了我的心境,连续绘制了几次,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灵力溃散。 我有些气馁,放下符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心浮气躁,如何成事?”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回头,只见公孙胜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正静静地看着桌上那几张画废的符箓。 “道长。”我连忙起身。 他走到桌旁,拿起一张废符看了看,淡淡道:“符箓之道,在于心手合一,意与符契。你心中杂念太多,灵力流转便滞涩不通。” 他说的没错。我最近确实有些心烦意乱,既担忧梁山的未来,也……为与他之间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感到一丝焦灼。 “弟子知错。”我低声道。 他没有责备,而是拿起一张新的黄纸,铺在我面前,然后……站在了我身侧,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如同雪松般的气息。 “看仔细。”他声音低沉,修长的手指轻轻覆盖在我握着符笔的手背上。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跳漏了一拍!他……他这是要手把手教我? 他的手掌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引导着我的手腕,蘸取朱砂,落在黄纸之上。 “凝神,静气。”他的呼吸几乎拂过我的耳畔,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感受笔尖灵力的流转,意随笔走,气贯符文……” 我强迫自己收敛纷乱的思绪,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引导的手势和那流动的灵力上。他的灵力温和而磅礴,如同涓涓细流,引导着我那丝微弱的气感,在黄纸上勾勒出玄奥的轨迹。 这一次,笔尖无比顺畅,朱砂的线条圆融饱满,灵光内蕴。当最后一笔落下,整张符箓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淡淡的、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 成功了!而且品质远超我之前的任何一次尝试! “记住这种感觉。”他缓缓松开手,退开一步,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然。 我怔怔地看着桌上那张成功的“清风符”,又看了看自己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温度的手背,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方才那一刻的亲密接触,虽然短暂,却在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多……多谢道长指点。”我声音微颤。 他目光落在我泛红的耳根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语气听不出情绪:“修行之路,漫长艰辛,需戒骄戒躁,持之以恒。” “是。”我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清松。 “师父!步姐姐!”清松跑得气喘吁吁,脸上带着惊慌,“不好了!前山打起来了!” 我和公孙胜同时神色一凛。 “怎么回事?”公孙胜沉声问道。 “是李逵头领和……和新上山的焦挺头领!”清松急道,“好像是为了争抢一坛子好酒,言语不合,就动起手来了!谁也拉不住!” 李逵和焦挺?这两个都是莽撞冲动的性子,动起手来没轻没重! 公孙胜眉头微蹙,对这类兄弟内斗的事情显然颇为不喜。他看了我一眼,道:“你留在院中,勿要出去。” 说完,他身形一动,便已出了院子,向前山而去。 我哪里放心得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当然,我只敢远远看着。 前山一片空地上,果然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喽啰。场中,李逵和焦挺两人如同发怒的蛮牛般扭打在一起,拳拳到肉,吼声如雷,地上还散落着酒坛的碎片。其他头领在一旁劝架,却根本拉不开。 公孙胜到场,并未立刻出手,只是冷冷地喝了一声:“住手!” 声音不大,却如同带着雷霆之威,震得在场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李逵和焦挺动作一僵,下意识地停了手,看向公孙胜,脸上都露出一丝惧色。 “聚义兄弟,竟为区区一坛酒械斗,成何体统!”公孙胜目光如电,扫过二人,“各自回去,面壁思过一日!若再犯,严惩不贷!” 李逵梗着脖子,似乎还想分辨,但接触到公孙胜那冰冷的眼神,顿时蔫了下去,嘟囔着不敢再言。焦挺更是低着头,不敢吭声。 一场风波,就这样被公孙胜轻易平息。 众人见无热闹可看,也纷纷散去。 我站在远处,看着公孙胜那挺拔如松、不怒自威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并不滥用,平日里清静无为,关键时刻却能一言定鼎。这样的他,如何不让人倾心?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头向我这边看来。 我连忙低下头,假装在看地上的落叶。 脚步声靠近,他走到了我面前。 “不是让你留在院中吗?”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我担心……”我小声辩解。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抬手,轻轻拂去了落在我发梢的一片枯叶。 动作自然,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但我却因他这突如其来的、近乎亲昵的举动而浑身一僵,心跳骤然加速,脸颊如同火烧。 他看着我瞬间通红的脸颊和不知所措的样子,深邃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笑意,但转瞬即逝。 “回去吧。”他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转身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我站在原地,摸着被他指尖拂过的发梢,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情愫如同藤蔓,在不经意间悄然滋长,缠绕心间,再难自持。 我知道,我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而他呢?那看似平静无波的道心之下,是否也早已为我,泛起了难以平息的涟漪? 这情劫之路,我们都已踏上,再难回头。 第27章 醋海生波意难平 秋意渐浓,梁山泊的天气也带上了几分凉意。前山李逵与焦挺的斗殴风波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涟漪很快平息,但山寨内部那种因人员庞杂、理念差异而潜藏的躁动,却并未消散。 宋江一系的影响力仍在持续扩大。他带来的众多头领,如戴宗、李逵、张顺、穆弘等,皆以其鲜明的个性或特殊的能力,在山寨中占据了一席之地。而宋江本人,更是以其高超的交际手腕和“及时雨”的名声,将许多原本中立的头领渐渐聚拢在自己身边。 聚义厅内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更加微妙。晁盖虽仍坐头把交椅,但很多时候,决议的形成往往需要顾及宋江的意见。吴用则如同一个精明的操盘手,在晁、宋之间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 公孙胜对此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漠然的超脱,除了涉及道法、天象或是重大决策,他几乎不再发表意见,整日沉浸于自己的清修之中。但我能感觉到,他并非真的不在意,那份沉默之下,隐藏着对梁山未来命运的洞悉与一丝无力回天的淡漠。 这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也影响到了我。修行时,总觉得心神不宁,那日他手把手教我绘制符箓时的悸动,与眼下这沉闷的氛围交织在一起,让我心绪愈发纷乱。 这日午后,我正强迫自己静心打坐,院外却传来一阵喧闹,似乎有不少人正朝这边走来。其中还夹杂着宋江那辨识度极高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声音。 我心中诧异,收敛气息,悄然走到窗边望去。 只见宋江领着七八个人,正站在我院落外不远处。除了他惯常带在身边的弟弟宋清、徒弟“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之外,竟还有“神医”安道全! 他们来做什么?我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宋江对着我的院门拱了拱手,朗声道:“步姑娘可在?宋江携安道全先生,特来拜访。” 安道全?他来找我?我与他素无交集。 我犹豫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衣裙,走出院门。 “宋头领,安先生。”我敛衽行礼,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安道全身上。此人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目光炯炯,带着医者特有的审视味道。 “步姑娘不必多礼。”宋江笑容可掬,“安先生医术通神,近日在山寨为众兄弟诊治,劳苦功高。他听闻步姑娘亦精通岐黄之道,尤其于那‘音律疗伤’之法颇有奇效,心中好奇,特央求宋某引荐,想来与姑娘探讨一二。” 音律疗伤?我何时精通此道了?不过是误打误撞,以“魂音”刺激李母神魂,又以特定频率的音律辅助公孙胜驱毒而已。这宋江,分明是故意夸大,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安道全上前一步,对我拱手道:“步姑娘,安某行医半生,于金石方剂略知一二,却从未听闻音律亦可疗伤治病,尤其还能驱除蚀骨散那般剧毒,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不知姑娘可否赐教,让安某一开眼界?”他语气虽客气,但眼神中却带着明显的怀疑与探究,甚至有一丝属于专业人士的、对“旁门左道”的不以为然。 我心中不悦,这安道全怕是把我当成了招摇撞骗的巫婆之流。正想措辞回绝,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公孙胜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院子的门口,正冷冷地看着这边。 他果然被惊动了。 见到公孙胜,宋江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一凝。安道全等人也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压力,神色都拘谨了几分。 “宋头领,安先生。”我定了定神,语气疏离而客气,“小女子于音律一道,确实略知皮毛,但所谓‘音律疗伤’,实属谬赞,不过是机缘巧合,偶有所得,并非正道,更不敢在安先生这等神医面前班门弄斧。探讨之事,实在愧不敢当。” 我将姿态放得极低,明确表示拒绝。 安道全闻言,眉头微皱,似乎还想说什么。 宋江却抢先笑道:“步姑娘太过谦了。既然姑娘不便,那我等就不打扰了。”他话虽如此,目光却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站在不远处的公孙胜,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安先生也是一片求知之心,姑娘日后若得闲暇,不妨与安先生多多交流,于山寨亦是好事。” 说完,他对着公孙胜的方向遥遥一拱手,便带着一脸不甘的安道全和众人离开了。 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冷笑。宋江此举,绝不仅仅是引荐那么简单。他是在试探,试探我的底线,试探公孙胜的反应,甚至可能想借此将安道全这位“神医”也拉入他的圈子,进一步削弱公孙胜在山寨中超然的、不可替代的地位。 我转身,看向依旧站在院门口的公孙胜。 他脸色平静,但那双眸子里蕴含的风暴,却比任何怒色都更令人心悸。他没有看我,只是望着宋江等人消失的方向,良久,才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不知所谓。” 说完,他转身便回了院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那一声门响,如同重锤敲在我心上。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紧闭的院门,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酸涩涌上心头。 他生气了。是因为宋江的试探?还是因为……安道全那个男人,以“探讨医术”的名义来接近我? 尽管他的怒意并非冲我而来,但那冰冷的语气和紧闭的院门,依旧让我感到一阵刺痛。 接下来的两天,公孙胜的院落始终大门紧闭,连清松都被吩咐无事不得打扰。他似乎在用这种方式,表达着他的不悦与对整个外界纷扰的隔绝。 我几次想去敲门,向他解释,或者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但走到门口,却又丧失了勇气。我知道,他的怒意并非针对我,而是针对那不断试图打破平衡、将他拖入俗世纷争的势力,以及……那可能存在的、令他感到不快的觊觎。 这种无声的冷战,让我度日如年。修行无法静心,弹奏琵琶也索然无味。整个梁山仿佛都笼罩在一层无形的低气压中。 直到第三天傍晚,我实在按捺不住,煮了一壶安神的清茶,端着走到他院外,犹豫了许久,才轻轻叩响了门扉。 里面寂静无声。 我心中失落,正准备离开,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公孙胜站在门内,依旧是一身青袍,神色平静,仿佛之前几日的闭门不出从未发生过。只是他的眼神,比往日更加深邃,如同望不见底的寒潭。 “道长……”我端着茶盘,有些无措。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茶盘上,停顿了一瞬,侧身让开:“进来吧。” 我心中一喜,连忙走了进去。 院内依旧整洁清幽,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此地无关。我将茶盘放在石桌上,为他斟了一杯茶。 “道长,请用茶。”我轻声道。 他接过茶杯,并未饮用,只是握在手中,目光看向我,缓缓道:“那日之事,与你无关。” 他是在为那日的冷遇解释吗?我心中一暖,低声道:“我知道。是宋江头领他们……” “人心鬼蜮,名利纷争,自古皆然。”他打断了我,语气带着一丝厌倦,“梁山气运,已生变故。此处……非是久留之地。” 我心中一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离开梁山? “道长,您……” 他抬眸,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这一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与认真:“步鸾音,若贫道离开梁山,你……当如何自处?” 他……他在问我的选择? 我看着他,没有任何犹豫,坚定地回答道:“道长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这句话,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勇气,也袒露了我所有的心迹。 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惊涛骇浪翻涌而过,最终,却归于一片深沉的平静。 “记住你今日之言。”他缓缓说道,将杯中已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没有承诺,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醋海生波,意终难平。然而,这场因外人而起的风波,却仿佛一根无形的线,将我们缠绕得更紧。 情根,于无声处,悄然深种。 第28章 生死相许证情衷 公孙胜那句“记住你今日之言”和他饮尽凉茶的动作,像是一道烙印,深深刻在了我的心上。之后的日子,我们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状态。他不再刻意保持距离,我也不会再因他偶尔流露的维护或关切而惊慌失措。我们依旧保持着师徒的名分,日常相处也多是探讨修行,但空气中流淌的那种微妙情愫,却如同暗香,浮动在每一次眼神交汇、每一次不经意的靠近之中。 然而,梁山的局势却并未因我们之间关系的缓和而好转,反而如同这深秋的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宋江的势力进一步巩固,晁盖的话语权被无形削弱。关于“招安”的议论虽未再公开提起,但那根刺已经埋下,只待时机爆发。山寨内部,隐隐分成了以晁盖为首的“元老派”和以宋江为首的“江州派”,双方在人事安排、资源分配等具体事务上,摩擦日渐增多。 公孙胜对此愈发沉默,几乎成了聚义厅内的隐形人。他将更多精力放在了我的修行上,传授的法门也开始偏向实战与自保,甚至开始指点我如何将音律与简单的幻术结合,制造短暂的迷惑效果。 “山雨欲来,多一分手段,便多一分生机。”他如是说,眼神中带着我看不懂的深意。 我隐隐感到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这日,探马来报,朝廷派遣“双鞭”呼延灼率领连环甲马军,联合周边州府兵马,意图再次围剿梁山,前锋已至梁山泊外五十里处。 消息传来,聚义厅内群情激愤。自宋江上山后,梁山兵强马壮,正欲寻机与朝廷大军一战,以壮声威。晁盖当即点起兵马,任命林冲、秦明等为先锋,宋江、吴用随军参赞,准备迎敌。 公孙胜此次却并未被安排具体军务,晁盖只请他坐镇山寨,以防不测。这看似尊重的安排,实则隐隐将他排除在了核心军事决策之外。 公孙胜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应下。 大军开拔那日,旌旗招展,人马喧嚣。我站在高处,望着浩浩荡荡离开的船队,心中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按照“剧情”,呼延灼的连环甲马确实厉害,梁山此战虽胜,却也折损了不少头领…… “在看什么?”公孙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回过头,见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正望着水泊远方。 “有些……担心。”我低声道。 “兵戈之事,自有定数。”他语气平静,“回去吧。” 接下来的几天,前方战报不时传回。果然,呼延灼的连环甲马极其厉害,梁山先锋受挫,折了“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等数员头领,士气受挫。 山寨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留守的头领们议论纷纷,有人主张增援,有人主张固守。 就在众人焦灼之际,前方突然传来紧急军报——晁盖天王亲自率一队精锐,意图夜袭呼延灼大营,破坏连环甲马,却不幸中了埋伏,身陷重围!情况危急!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整个梁山顿时炸开了锅! 宋江、吴用等人远在主力军中,来不及回援。留守的头领虽多,但群龙无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必须去救天王!”刘唐双目赤红,提着朴刀就要往外冲。 “不可鲁莽!”孙立等人连忙拦住,“敌军势大,又有埋伏,贸然前去,只怕救不了天王,还要搭上更多兄弟性命!”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天王……”阮小七急得直跳脚。 一片混乱中,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始终沉默的公孙胜。 此刻,唯有他这位身负异术的“入云龙”,或许有能力扭转乾坤。 公孙胜站在众人之前,望着传来噩耗的方向,面色沉凝如水。指尖飞快掐算,眉头越皱越紧。 “天王命星晦暗,然尚有一线生机。”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决断,“贫道需亲往一趟。” “先生!我等同去!”刘唐、阮氏兄弟等人立刻吼道。 “不必。”公孙胜摇头,“人多反而误事。贫道独自前往,见机行事,或可救出晁天王。”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顿了顿,道:“步鸾音,你随我同去。” 我?我一愣。如此凶险的局面,他为何要带上我这个“累赘”? 但看着他不容置疑的眼神,我瞬间明白了。他并非需要我的战力,而是……不放心将我独自留在如今暗流汹涌的山寨之中。宋江一系势力大涨,他若离开,难保不会有人趁机对我不利。 “是,道长。”我没有任何犹豫。 事不宜迟,我们二人即刻动身。公孙胜施展法术,借来一阵疾风,携着我,如同御风而行,速度远超寻常舟马,向着呼延灼大营的方向疾驰而去。 耳边风声呼啸,下方景物飞速倒退。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磅礴灵力与体温,心中竟无多少恐惧,只有一种与他并肩面对一切的决然。 不到半个时辰,我们已抵达战场边缘。只见远处火光冲天,杀声震野!晁盖率领的百余人被数倍于己的官兵重重围困在一处小山岗上,情势岌岌可危!呼延灼骑着踢雪乌骓马,手持双鞭,正在阵前指挥,那连环甲马如同钢铁城墙,不断压缩着梁山众人的生存空间。 “紧跟我。”公孙胜低喝一声,身形如电,直接冲向那战阵最密集之处! 他并未直接施展大规模杀伤性法术,而是将灵力凝聚于拂尘之上,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道凌厉无匹的气劲,如同无形利刃,精准地切开官兵的阵型,将试图围攻上来的兵卒扫飞出去!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硬生生在千军万马中杀开一条血路! 我紧跟在他身后,抱着琵琶,将灵力灌注于双腿,勉力跟上他的速度。周围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血腥气扑面而来!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冷兵器时代的战场,那惨烈的景象几乎让我呕吐出来,但我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运转《清心咒》抵御着那冲天煞气的冲击。 我们如同逆流而上的箭矢,迅速接近了山岗。 “公孙先生!”浑身浴血、左臂中了一箭的晁盖看到我们,又惊又喜! “天王勿慌,随贫道突围!”公孙胜言简意赅,拂尘舞动得更急,护住晁盖等人,向包围圈外冲杀。 然而,呼延灼也发现了我们这边的异动,尤其是注意到了公孙胜那非同寻常的手段。他冷哼一声,下令道:“放箭!重点射杀那妖道!” 刹那间,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铺天盖地地向我们射来!其中更夹杂着一些军中好手用强弓硬弩射出的、附着内力的利箭,威力惊人! 公孙胜拂尘挥舞,荡开大部分箭矢,但箭矢太过密集,仍有漏网之鱼!更要护着受伤的晁盖和其余弟兄,一时间竟有些左支右绌! 就在这时,一支明显灌注了雄厚内力的狼牙箭,如同毒蛇般,避开拂尘的封锁,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射公孙胜的后心!而他正全力应对前方的攻击,似乎并未察觉! “小心!”我瞳孔猛缩,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扑,同时将怀中琵琶猛地向旁边一挡! “噗嗤!” 箭矢穿透琵琶厚布包裹的琴身,发出一声闷响!巨大的冲击力带着我向前一个踉跄,但我终究是为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然而,那箭矢力道未尽,锋利的箭簇竟穿透了琵琶,余势狠狠地划过了我的右肩胛! 剧痛瞬间传来!温热的鲜血立刻浸透了我的衣衫! “鸾音!”公孙胜猛地回头,看到我肩头飙出的鲜血和那支穿透琵琶、箭簇染血的箭矢,他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惊怒”的神色!那双深邃的眼眸,瞬间变得赤红! 他不再保留,仰天长啸一声,声如龙吟!周身灵力如同火山般爆发! “五雷天罡,听吾号令!敕!” 刹那间,风云变色!原本只是有些阴沉的天空,骤然汇聚起浓重的乌云!一道道粗如儿臂的紫色雷霆,如同愤怒的蛟龙,撕裂天幕,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狠狠地劈落在官兵最密集的阵型之中! “轰!轰!轰!” 雷声震耳欲聋!电光闪耀天地! 人喊马嘶,血肉横飞!连环甲马在煌煌天威之下,如同纸糊的玩具,瞬间被撕裂、摧毁!呼延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之威骇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趁此机会,公孙胜一把将我抱起,对晁盖等人喝道:“走!” 他不再恋战,凭借着雷霆开路,护着众人,如同疾风般冲出了重围,将混乱的官兵远远甩在身后。 直到确认安全,他才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将我放下。我的右肩已是血肉模糊,剧痛和失血让我意识有些模糊,只能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那几乎失控的心跳。 他迅速点了我肩周几处大穴止血,然后撕开我肩头的衣物,看着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他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他从怀中取出最好的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洒在伤口上,又扯下自己道袍的内衬,动作轻柔却带着一丝慌乱地为我包扎。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 “道长……”我虚弱地开口,想告诉他我没事。 他却猛地抬起头,那双赤红未褪的眸子紧紧盯着我,声音沙哑而压抑,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恐惧的后怕:“谁让你挡的?!谁准你挡的?!” 我被他吼得一怔,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惊怒与心疼,所有的疼痛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失了,只剩下满心的酸涩与……难以言喻的甜蜜。 “我……我不能看着你受伤……”我轻声说道,意识终于支撑不住,沉入了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仿佛听到他在我耳边,用一种近乎破碎的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 “鸾音……” 生死关头,以命相护。 这一刻,所有的试探、所有的暧昧、所有的若即若离,都在这鲜血与雷霆中,得到了最直白、最深刻的印证。 情衷已许,生死相随。 第29章 道心破碎明真意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中,缓缓上浮。最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浓郁的药草味混杂着熟悉的、清冽如雪松般的气息萦绕在鼻尖。紧接着是听觉,窗外隐约传来巡夜喽啰规律的脚步声和远处水泊的浪涛声。最后是触觉,右肩胛处传来阵阵钝痛,但已被妥善包扎,清凉的药效正在缓缓渗透,缓解着灼热般的疼痛。 我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帐顶——这是我在梁山泊的居所。微微偏头,借着桌上油灯跳跃的光芒,我看见公孙胜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他依旧穿着那身青布道袍,但衣摆处沾染了些许未能完全涤净的暗红血污与尘土,脸色比平日苍白许多,下颚线条绷得极紧,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驱散的疲惫与阴郁。他并未打坐调息,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深邃的目光落在虚空某处,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翻涌的情绪。那双向来平静无波、仿佛能洞悉世情的眼眸,此刻却像是暴风雨前夕的海面,暗流汹涌。 他竟一直守在这里? 我的目光落在他放在膝上的手,那骨节分明、曾优雅拂动拂尘、引动雷霆的手指,此刻却微微蜷缩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我醒来的动静,他猛地回过神,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脸上。那一刹那,我清晰地捕捉到他眼中急速闪过的多种情绪——如释重负的关切、深沉的后怕、未散的愠怒,以及一些更为复杂难辨的、几乎要破冰而出的东西。但这一切都如同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最终被他强行压抑,沉淀为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波澜的深潭。 “醒了?”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与干涩,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我试图扯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却牵动了肩上的伤口,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眉头蹙起。 “勿要乱动。”他立刻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伸手虚扶住我的左肩,阻止我起身的动作。他的指尖隔着薄薄的寝衣,传来微凉的触感,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伤口颇深,箭头带倒钩,取出时费了些功夫,需静养月余,方可无虞。”他解释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然,但那双紧盯着我伤处的眸子,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我依言躺好,低声道谢,声音因虚弱而有些轻颤。脑海中不禁浮现昏迷前,他见我受伤时那赤红双目、惊怒交加的模样,与此刻强作镇定的他判若两人,心中不禁泛起丝丝涟漪。 听到“救命之恩”四字,他眼神骤然一暗,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几分。他收回虚扶的手,负于身后,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愠怒:“贫道修行数十载,自有护身之法,何需你以命相救?!日后若再遇此等险境,保全自身为上,断不可再如此鲁莽行事!你若有事……”他的话戛然而止,仿佛后面的话语重若千钧,难以出口,但那紧绷的脊背和骤然收紧的拳头,却将未竟之意表露无遗。 又是这般带着责备的关心。若是以往,我或许会因他这冷硬的语气而感到些许委屈。但经历了战场生死,亲眼目睹他因我受伤而方寸大乱、引动天雷的震怒,此刻再听这话,我心间涌起的却只有一片酸涩的暖意。他并非真的怪我,而是……怕了。他怕那一箭真的会夺去我的性命。 我望着他挺拔却透着一丝孤寂与后怕的背影,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轻声开口,声音虽弱,却清晰坚定:“可是道长……若换做是您,会眼睁睁看着鸾音……命丧箭下吗?” 他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惊雷劈中!霍然转身,那双深邃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紧盯着我,里面充满了震惊、慌乱,以及一种被彻底戳穿心事的狼狈与无措。他张了张嘴,唇色有些发白,似乎想找出什么理由来反驳,来维持他那一贯超然物外的姿态,却发现任何言语在血淋淋的现实和我直白的目光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不会。这个答案,我们彼此心知肚明。 静室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油灯灯花偶尔爆开一声轻微的噼啪,映照着他脸上明暗不定的光影。他就那样站着,仿佛一尊瞬间失去所有支撑的玉雕,惯常的冷静自持在我这句问话下土崩瓦解,露出了其下从未示人的、属于“公孙一清”的真实情绪。 良久,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坐回椅中,抬手用力揉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脆弱:“你……你可知晓……那一箭,若再偏上半分,洞穿琵琶后直入心脉……便是大罗金仙……也……”他的话再次哽在喉间,那份刻骨的恐惧与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弥漫在空气中,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看着他那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带着明显脆弱与后怕的侧脸,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揪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这个始终立于云端、俯瞰众生、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入云龙,原来也会因为一个人,而跌落凡尘,尝遍这恐惧的滋味。 “一清……”我下意识地唤出了这个深藏心底的名字,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在你面前吗?” 这一声“一清”唤出,他整个人如同被定身法定住,揉按额角的手僵在半空。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极其复杂地投向我,那里面有天人交战的挣扎,有道心破碎的迷茫,有宿命难违的无奈,还有一种……逐渐清晰、再也无法压抑和否认的、汹涌的情愫。 “步鸾音,”他凝视着我,第一次如此连名带姓地、带着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郑重唤我,“你究竟……是贫道修行路上必经的劫数,还是……”他顿了顿,那双仿佛蕴藏着星河流转的眸子紧紧锁住我,一字一句地问道,“……贫道贫瘠道途中,唯一窥见的一线生机与……真实?” 劫数?还是生机与真实? 他没有用“缘分”或“情爱”这样的字眼,但这句问话,却比他之前所有的维护、所有的试探、所有的靠近,都更直击我的心魄。他在向我索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乎他道心归宿、关乎我们未来命运的答案。 我看着他那双不再平静、清晰映照着我的倒影、充满了挣扎与期盼的眸子,知道他那颗坚守了数十年的清静道心,终于因为我,而彻底破碎,露出了其下最真实的内里。 情劫已至,道心破碎,真意将明。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撑起未受伤的左半边身子,忍着肩痛,向他伸出左手,目光坚定而温柔地回望着他。 就在这无声胜有声、一切即将明朗的时刻,门外传来了清松小心翼翼、带着焦急的叩门声和呼唤:“师父!师父!晁天王和宋公明头领一同前来探望步姐姐,已到院外了!” 屋內那凝滞而微妙的氣氛瞬間被打破,如同精致的琉璃被投入石塊,驟然碎裂。 公孙胜眼中翻涌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几乎是瞬间,他便恢复了那副清冷孤高的模样,只是那眼底深处残留的一丝波澜和紧抿的唇角,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他迅速起身,不着痕迹地整理了一下微皱的道袍,仿佛要将刚才所有的失态都抹去。 “告诉他们,步姑娘伤势已稳定,但失血过多,精神不济,需要绝对静养。他们的心意领了,改日再叙。”他对着门外,语气平稳淡漠,听不出丝毫情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是,师父!弟子这就去回禀。”清松的脚步声匆匆远去。 公孙胜站在原地,静立了片刻,仿佛在平复内心被强行压下的波澜。然后,他才重新转向我,目光落在我因忍痛而微微汗湿的额角和依旧伸出的左手上,眼神复杂难辨。 他最终没有握住我的手,只是走上前,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扶着我重新躺好,细心地为我掖好被角。 “你好生休息,勿要再胡思乱想。”他垂眸看着我,声音低沉,“贫道……晚些再来看你。” 说完,他转身,步履看似从容地走向门口。然而,就在他伸手即将推开房门的刹那,他的动作再次顿住。他没有回头,背对着我,挺拔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静默在空气中蔓延,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良久,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用一种极轻、却清晰无比、足以烙印在我灵魂深处的音量,缓缓说道: “日后无人时……唤我‘一清’便可。” 一清! 他竟允我唤他的俗家名讳! 我怔在床榻之上,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以前所未有的力度疯狂鼓动起来!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般的狂喜!等我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外,只余那清冽的气息和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我靠在床头,用未受伤的左手轻轻抚上包裹着厚厚绷带的右肩,那清晰的痛楚此刻仿佛都变成了甜蜜的证明。回味着他最后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最美的音符,在我心间奏响欢快的乐章,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漾开一个傻傻的、却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让我唤他的名。这看似简单的一个应允,却如同劈开混沌的利剑,彻底斩断了横亘在我们之间那层最后的、名为“师徒纲常”与“仙凡有别”的无形壁垒。 道心虽碎,真意已明。他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我仰望的“入云龙”公孙胜,他更是允许我靠近他内心、分享他真实情绪的“公孙一清”。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然质变。那场名为“情劫”的风暴,终于彻底席卷了我们彼此。前路或许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梁山内部日益激化的矛盾,他与宋江在招安一事上不可调和的分歧,以及那如同阴影般笼罩的宿命结局,都仍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但至少在此刻,我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笃定与力量。因为我真切地感受到,在这场注定艰难的情劫仙缘之中,我并非孤身一人跋涉。 他亦然。那颗曾高悬云端、不染尘埃的道心,终究是为我而坠,落在了这纷扰红尘,我的身边。 第30章 情定今生共白首 自那日公孙胜——不,如今在我心中,他已更多是“一清”——允我唤他名讳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密与默契之中。 他依旧每日来探望我,检查我的伤势,亲自为我换药。起初,当他修长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我肩颈处的肌肤时,两人都会有些不自在的僵硬和迅速移开的目光。但渐渐地,这种亲密成了习惯。他会一边动作轻柔地处理伤口,一边低声询问我的感受;我会在他靠近时,能更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心中一片安宁。 我们之间的交谈也不再局限于修行。他会与我谈起二仙山的四季景致,谈起他年少时随罗真人云游的见闻,甚至偶尔会提及一些对道家典籍不同于常人的见解。而我,也会将记忆中那个光怪陆离的现代世界,用他能理解的方式,编织成一些“海外奇谈”或“梦境碎片”说与他听。他总会听得极其认真,那双深邃的眸子注视着我,时而疑惑,时而恍然,仿佛在我描绘的那个陌生世界里,努力寻找着与我们这个世界的连接点。 这种心灵层面的靠近,远比身体的康复更让我感到愉悦与充实。肩上的伤口在灵药和他精纯灵力的滋养下,愈合得很快,不过十余日,已能轻微活动,不再剧痛难忍。 然而,梁山泊却并非我们二人的世外桃源。前线的战事终于以梁山的惨胜告终,呼延灼败退,但梁山也折损了不少兵马钱粮,元气大伤。更重要的是,晁盖天王在突围时旧伤未愈,又添新创,回山后便一病不起,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山寨的权力天平,因此彻底倾斜。宋江虽名义上仍是副手,但实际上已接管了大部分军务和日常管理,吴用也更多地围绕在宋江身边出谋划策。聚义厅内,属于“晁盖时代”的气息正在迅速消散。 这一日傍晚,一清照例来看我。我的伤势已大好,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就着最后一抹天光,翻阅他前几日给我的一卷关于阵法基础的竹简。 他推门进来,带来一身秋夜的凉意。今日他眉宇间的沉郁之色似乎比往日更重了几分,连周身那股清冷的气息都仿佛带着寒意。 “一清,”我放下竹简,关切地望向他,“可是前头又出了什么事?”如今我已能很自然地唤出这个名字,而他在听到时,眼神也会微微柔和。 他在我榻旁的椅子上坐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晁天王……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我心中一震。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他说出,依旧感到一阵悲凉。晁盖此人,或许缺乏雄才大略,但那份赤诚的义气与豪迈,却曾是这个山寨最初的基石。 “宋江哥哥今日与几位兄弟商议,欲请东京的名医前来诊治。”他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请名医是假,借此与外界,尤其是与东京那些可能牵线搭桥的官员建立联系,为日后的“招安”铺路,恐怕才是真。看来,宋江已经迫不及待了。 “那你……”我担忧地看着他。他与晁盖情谊匪浅,对招安之事又深恶痛绝,此刻心中定然不好受。 他抬眸看向窗外沉沉的暮色,水泊远方最后一点霞光也即将被黑暗吞噬。“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梁山气数将尽,此地……已非久留之地。” 他又提到了离开。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试探,而是明确的去意。 “我们……何时走?”我轻声问,用上了“我们”这个词。 他转回头,目光落在我脸上,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挣扎与迷茫,只剩下一种沉淀后的清明与坚定。“待你伤势痊愈,待此间事了。”他顿了顿,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鸾音,贫道……我这一生,追求天道,本以为心如止水,不染尘埃。直至遇你,方知世间尚有羁绊,能乱我心,亦能……安我魂。”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屏住呼吸望着他。 他站起身,走到我榻前,缓缓蹲下身,使得他的视线与我平行。这个姿态,让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我仰望的仙长,而只是一个凝视着心爱女子的普通男人。 “我知你来自异世,身负隐秘。我曾视你为变数,为劫难,欲远离,却终究……身不由己,深陷其中。”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击在我的心弦上,“高唐州你舍身挡箭,道心破碎之时,我方醒悟,你于我,早已非是劫数,而是……心甘情愿沉沦的归宿。”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放在膝上的左手。他的手掌微凉,却带着一种无比坚定的力量。 “步鸾音,鸾音,”他唤着我的名字,目光灼灼,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若你愿,抛开这红尘纷扰,抛开这梁山是非,随我离去,寻一处清净之地。他修道,你抚琴,从此青山绿水,云卷云舒,只有你我。你……可愿意?”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山盟海誓,只有最朴素的承诺,最真挚的邀约。修道,抚琴,青山绿水,只有你我——这几乎就是我穿越以来,内心深处最渴望而不可得的梦境。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模糊了他的身影。我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用力地点着头,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我愿意!一清,我愿意!你在何处,何处便是我的归宿!”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他眼中仿佛有万千星光骤然亮起,那向来清冷的嘴角,终于勾勒出一抹真实而温柔的弧度,如同冰雪初融,春回大地。他轻轻收拢手指,将我的手完全包裹在他微凉却令人安心的掌心。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只是这般执手相望,便已胜过千言万语。所有的忐忑、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终的安放。 情定今生,愿共白首。 我们知道,离开梁山并非易事,前路依旧未知。但此刻,彼此紧握的双手和心中那份确定的归属感,给予了我们面对一切的勇气。 (第三卷完) 第31章 暗流汹涌定策离 第四卷:逆天改命 卷首语: “我知道故事的结局,但不知道我们的结局。既然牵了你的手,那便神佛可逆,天命可改!” --- 与一清互明心迹,定下白首之约后,我肩上的伤势仿佛也沾染了喜气,愈合的速度更快了。不过半月有余,伤口已然收口结痂,只要不做剧烈运动,日常行动已无大碍。 然而,梁山泊内的气氛却与我的心情截然相反,一日比一日凝重。晁盖的病榻之前,探望的人流日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聚义厅内日益频繁的密议和宋江一系人马暗中活跃的身影。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笼罩在整个山寨上空。 我知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在晁盖这面大旗彻底倒下、宋江完全掌控局面并可能启动“招安”进程之前,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一夜,月黑风高,正是密谈的好时机。一清悄然来到我的房中,烛光下,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鸾音,”他低声开口,不再有任何迂回,“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晁天王……就在这几日了。” 我心下一沉,虽然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确切的时间点,依旧感到一阵紧迫。“我们该如何走?如今山寨各处关卡巡查严密,尤其是水寨,皆是宋江和吴用的心腹把守。” “强闯自是下策。”一清摊开一张他早已绘制的简易梁山地形图,指尖点在水泊几个不起眼的角落,“这几处水域暗流复杂,芦苇深密,巡哨船只较少涉足。我可施法,暂时迷惑哨探灵觉,你我趁夜色乘小舟,由此处悄然离山。” 他的计划听起来可行,但风险依旧存在。“离山之后呢?我们去往何处?”我问道。天下虽大,但梁山泊势力不小,朝廷海捕文书亦未撤销,想要完全隐匿行踪,并非易事。 一清显然早已深思熟虑,他目光沉静地看着我:“先去二仙山。师父他老人家默许你我之事,紫虚观乃清修之地,远离尘嚣,可暂避风头,亦可让你安心养伤,巩固修为。待风头稍过,再另寻一处真正的世外桃源,隐居不出。” 二仙山确实是个好去处,有罗真人坐镇,等闲之人绝不敢去打扰。但我心中却另有思量。我知道梁山的结局,知道招安后征方腊的惨烈,知道那些我曾亲眼见过、甚至并肩作战过的、有血有肉的好汉们,大多会走向悲剧的终点。难道……我们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独善其身吗? “一清,”我犹豫着开口,试探他的想法,“我们……就这样走了吗?梁山这些兄弟,他们……” 他抬眸看我,眼神深邃,仿佛早已看穿我的心思:“你可是心有不忍?想改变些什么?” 我点了点头,没有隐瞒:“我知道,以你我之力,或许无法扭转乾坤,阻止招安的大势。但……至少,能否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一些本不该死的人,留一线生机?”比如林冲,比如鲁智深,比如武松……这些鲜活的生命,不该成为政治博弈和残酷战争的牺牲品。 一清沉默了片刻,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良久,他才缓缓道:“逆天改命,谈何容易。每一个生命的轨迹,都牵扯无数因果。强行干预,恐遭反噬。”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本就是这个世界的“变数”,我所做的一切,或许本身就在“天命”的算计之外? “我们不需要强行改变大势,”我抓住他的手,目光恳切,“我们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刻,提供一些‘信息’,或者创造一些‘意外’。比如,在未来的某场战役中,提前预警某个埋伏;或者,为某些人,指一条看似偶然的‘生路’。不直接对抗天命,只是……顺势而为,在命运的缝隙中,埋下几颗希望的种子。” 一清凝视着我,眼中光芒闪烁,似乎在快速推演着各种可能性。他精通卜算,对天道命数有着远超常人的理解,我所提出的“在缝隙中埋下种子”的想法,显然触动了他。 “你之所言……并非全无道理。”他最终松口,语气带着一丝慎重,“天道虽定,然遁去其一,变数自存。若操作得当,于细微处着手,或可……为部分人,争得一线变机。” 他同意了!我心中一阵激动。 “但此事需从长计议,谨慎布局。”他语气转为严肃,“首先,我们自身必须安全离开,隐匿行踪,方能于暗处筹谋。其次,不可直接泄露天机,需借他之口,或制造巧合,引导他们自行‘发现’生机。最后,目标不可过多,因果牵扯越少,反噬越小,成功的可能性才越大。” 他迅速定下了行动准则,思路清晰,考虑周全。 “好,都听你的。”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既如此,”一清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我们需在离开前,布下第一颗‘种子’。” “第一颗种子?”我疑惑。 “李俊。”一清吐出两个字,“此人并非池中之物,有海外之志,且心思缜密,善于审时度势。他可为一枚暗棋。” 混江龙李俊!我立刻想起,在原著中,他确实是极少数看透结局并早早为自己谋划后路的人之一,最终远赴海外,成为暹罗国之主。若能提前点醒他,或者给他一些暗示…… “该如何做?”我问道。 一清沉吟道:“我与他曾有数面之缘,此人对我尚有几分敬重。离开前,我可借卜算之名,赠他几句含糊的偈语,暗示‘蛟龙非池物,遇水则化龙’,‘东方有明路,海外见乾坤’。以他的机敏,自会深思。待梁山变故渐生,他必能联想到今日之言,早做打算。” 妙啊!既不直接点破,又留下了足够的想象空间,完全符合“引导自行发现”的原则。 “那其他人呢?”我追问,比如林冲,他的结局尤其让我意难平。 “林教头……”一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恩怨分明,执念太深,与高俅之仇已融入骨血,非言语可化解。且他身为梁山核心战将,目标太大,若贸然动作,极易引火烧身。他的路……只能靠他自己走,我们能做的,或许只有在最后关头,见机行事,看能否为他保留一丝火种。” 我明白他的顾虑,心中虽有不甘,但也知道这是最现实的做法。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我明白了。”我压下心中的惋惜,点了点头。 计划初步拟定,我们又仔细推敲了离开的细节、路线以及后续可能的联络方式(通过清松或某些绝对可靠的山野樵夫、渡船船公传递隐晦信息)。直到月上中天,万籁俱寂,我们才结束了这场决定未来走向的密谈。 “三日后,子时,后院水榭汇合。”一清最后确认道,目光坚定而温柔,“等我。” “好。”我握紧他的手,感受着那份彼此交付的信任与依靠。 窗外,梁山的夜色依旧深沉,暗流在水泊之下无声涌动。但这一次,我们不再是被动随波逐流的棋子,而是执棋之人,尽管力量微薄,却已决心在这既定的命盘上,落下属于我们自己的、逆天改命的第一子。 携手破局,自此而始。 第33章 重返仙山谋后路 离开梁山泊地界,我们并未急于赶路。一清深知宋江、吴用心思缜密,一旦发现我们失踪,定会派人四处搜寻,甚至可能动用官府力量。因此,他选择了最为曲折难行的山路,专挑人迹罕至的密林深谷穿行,时而还会故布疑阵,留下几处指向相反方向的痕迹。 他施展的“御风诀”虽不能长久飞行,但用于在山林间纵跃赶路,却远比寻常轻功迅捷省力。他揽着我的腰,如同山间灵猿,在嶙峋怪石与参天古木间起落,耳畔风声呼啸,下方景物飞速倒退。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初始还有些害怕,但感受到他手臂沉稳的力量和周身那令人安心的气息,便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开始享受这种与山林融为一体的自由之感。 昼伏夜出,风餐露宿。饿了便采摘些野果,或由一清捕捉些山鸡野兔烤制;渴了便寻那清澈的山泉。我肩上的伤口在一清每日以精纯灵力温养和上好金疮药的调理下,已基本愈合,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如此行了约莫七八日,估摸着已远离梁山势力范围,搜寻的风声也应稍缓,我们才稍稍放慢了脚步,改在白天赶路,方向直指蓟州二仙山。 这一路行来,虽辛苦,却是我穿越至此世后,最为安心惬意的时光。没有山寨的勾心斗角,没有时刻需要警惕的目光,只有我们二人,与这天地山川为伴。一清的话似乎也比在梁山时多了些,会指点我辨认路边的草药,会讲述一些山精野怪的趣闻轶事,偶尔我哼起那个世界的小调,他也会静静聆听,眼中带着思索与淡淡的好奇。 我们之间,那种名为“爱侣”的默契,在远离尘嚣的山水间,悄然滋长,日益深厚。 这一日午后,我们在一处溪流边歇脚。我正掬水洗脸,忽听一清低声道:“有人。” 我心中一紧,立刻警觉起来。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下游不远处,一个樵夫打扮的老者正背着柴捆,步履蹒跚地沿着溪边小路走来。 那老者看到我们,似乎也吓了一跳,尤其是看到一清那身与众不同的道袍和清逸出尘的气质,更是面露敬畏之色,停下脚步,不敢上前。 一清却主动站起身,对着老者打了个稽首,语气平和:“老丈勿慌,贫道师徒二人云游路过此地,讨碗水喝。” 那老者见一清言辞客气,神态不似恶人,这才稍稍放松,连忙放下柴捆,从腰间解下自己的水囊递过来:“仙长请用,山野之人,只有这粗陋泉水。” 一清道谢接过,并未饮用,只是拿在手中,目光似随意地扫过老者满是风霜的脸和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皲裂的手,忽然问道:“老丈可是常在这左近山中砍柴?” “是啊,”老者叹了口气,“老了,也只能在这山脚转转,砍些柴火换点米粮糊口。” “近来山中可还太平?可有听闻什么……不太平的消息?”一清状似无意地追问。 老者想了想,摇头道:“这山里一向还算安宁。就是前些日子,好像听说南边……对,就是水泊梁山那边,闹得挺凶,说是他们的天王……没了。” 晁盖死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从这山野樵夫口中得到证实,我的心还是沉了一下。梁山,彻底变天了。 一清面色不变,只是眼神微黯了一瞬,继续问道:“哦?可知后续如何?” “那就不清楚了,”老者摆摆手,“咱们平头百姓,哪敢打听那些绿林好汉的事?只听过往的客商隐约提过一嘴,好像现在是个姓宋的当头了……唉,这世道,哪里都不太平。”老者絮叨着,背起柴捆,告辞离去。 待老者走远,一清将水囊还给我,目光望向南方,沉默良久。 “一清……”我轻声唤他。 他收回目光,看向我,眼中已恢复了清明:“晁盖兄……一路走好。梁山之事,自此与你我,再无干系。”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释然,也带着决绝。我知道,他是彻底放下了。 我们继续上路。数日后,熟悉的二仙山终于遥遥在望。云雾缭绕的山峦,苍翠欲滴的松柏,以及半山腰那若隐若现的紫虚观轮廓,都让我感到一种归家般的安宁。 没有惊动任何人,一清带着我,沿着一条隐秘的小径,直接回到了紫虚观。 观中依旧清净,仿佛时光在此停滞。清松小道童见到我们突然归来,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便是巨大的惊喜,尤其是看到我安然无恙,更是高兴地围着我“步姐姐”长“步姐姐”短叫个不停。 安顿下来后,一清便去拜见罗真人。我留在房中,看着这间曾居住过、承载了我最初惶恐与希望的静室,心中感慨万千。去时前途未卜,归时身边已有良人相伴。 傍晚时分,一清回来了。从他的神色来看,与罗真人的交谈应颇为顺利。 “师父已知晓一切。”他对我说道,“他老人家说,此地清静,你可安心住下,继续修行。外界纷扰,暂不必理会。” 我松了口气,有罗真人这句话,我们就算有了最稳固的靠山。 “那一清,我们接下来……”我看着他,想知道他的具体打算。是就此长居紫虚观,还是另寻他处? 一清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缓缓道:“梁山易主,宋江掌权,招安之事,恐已提上日程。朝廷与梁山之间,必有一战。此战之后,无论胜败,招安都将成为定局。” 他的分析与我知晓的“剧情”完全吻合。 “我们要做的,不是去阻止这大势,”他转过身,目光锐利,“而是在这大势之中,为那些值得一救之人,铺好后路。” “就像李俊?”我问道。 “不止。”一清走到桌旁,铺开一张简陋的舆图,指尖点在上面,“李俊是一步暗棋,他可自行谋划。但有些人,如林冲、鲁智深、武松,他们性情刚烈,执念深重,未必肯轻易另寻他路,甚至在招安后,可能会被派往最危险的战场。” 他的指尖在舆图上划过几个区域:“征辽,平田虎、王庆,乃至……最后的江南征方腊。每一步都是尸山血海。” 我看着那简陋的舆图,仿佛能看到未来那血色的战场和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黯然陨落。 “我们力量微薄,无法改变战局,但或可……提前布局,在某些关键节点,为他们留下‘生门’。”一清的指尖重重地点在江南区域,“尤其是此处,方腊之役,伤亡最巨。” “如何布局?”我追问。 “需双管齐下。”一清沉吟道,“其一,借助师父的人脉与我的卜算之能,密切关注朝廷与梁山动向,尤其是未来可能发生的几次大战的时间、地点。其二,我们需要一些‘外力’。” “外力?” “钱财,物资,以及……一些绝对可靠、不属于任何势力的人手。”一清目光深邃,“我们需要在江南,提前暗中布置几处安全的据点,囤积些药材、粮食,甚至准备好可供隐匿身份、远离中原的路径。待战事起时,若有机会,便可接应受伤或意图脱离之人。”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无法阻止战争,但可以建立一个隐秘的“安全屋”网络和逃生通道!这需要大量的金钱和周密至极的计划! “钱财从何而来?人手又该如何寻找?”这无疑是最大的难题。 一清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鸾音,你曾提及你那个世界的一些……事物。其中可有快速聚敛钱财,又不引人注目的法子?或者,一些易于制作,却又对此世之人颇具吸引力的奇巧之物?” 他竟将主意打到了我的“现代知识”上!我愣了一下,随即大脑飞速运转。穿越小说里常见的玻璃、肥皂、香水、高度酒……但这些要么需要特定的原料和工艺,要么容易引来觊觎,并不符合“不引人注目”的要求。 忽然,我灵光一闪! “镜子!”我脱口而出,“一清,你们用的可是铜镜?” 一清颔首:“自然。” “我知道一种制作更为清晰、逼真,成本或许亦可控制的‘玻璃镜’之法!”我兴奋起来。清晰无比的玻璃镜,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堪比珍宝的稀罕物!若能小规模、秘密地制作出来,通过某些隐秘渠道售卖,绝对能迅速积累巨额财富!而且镜子体积小,价值高,便于隐藏和运输! “玻璃镜?”一清眼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细细说来。” 我将记忆中关于玻璃(二氧化硅)烧制、以及利用锡箔和水银(或者更安全的银镜反应替代方案,我需要回忆具体化学原理)制作玻璃镜的粗浅原理,尽量用他能理解的语言解释了一遍。 一清听得极其认真,不时提出关于原料获取、温度控制等关键问题。他虽然不懂化学,但其深厚的道门学识和对物质变化的理解,让他能迅速抓住核心。 “此法……或可一试。”他最终沉吟道,“原料山中或可寻得部分,至于制作之地……”他目光扫向观后更为幽深的区域,“紫虚观后山有一处废弃的丹房,地处偏僻,可加以改造,作为试验之所。” 果然,背靠二仙山就是方便!原料、场地都有了初步着落。 “那可靠的人手呢?”我想到下一个问题。 “此事需从长计议,谨慎选择。”一清道,“或可从一些受过师父或我恩惠、又与世无争的山民、猎户中,挑选忠厚老实、口风紧者,许以重利,让他们负责一些外围的原料采集、搬运工作。核心制作,需你我亲力亲为,或……由清松帮忙。”他看向了正在门外打扫的小道童。 清松年纪虽小,但心思纯净,对一清忠心不二,确实是可靠的人选。 计划的核心框架逐渐清晰起来——以二仙山紫虚观为秘密基地,利用我的“现代知识”尝试制作玻璃镜获取资金,同时由一清利用其卜算和人脉,密切关注外界动向,提前在关键地区(尤其是江南)布局安全点和逃生路线。 这是一个庞大而长期的计划,充满了未知与风险。但看着一清那坚定而睿智的眼神,我心中充满了信心。 重返仙山,并非避世,而是为了积蓄力量,为了在未来的血雨腥风中,为那些不该沉沦的英雄好汉,谋一条隐秘的后路。 逆天改命之路,自此有了清晰的蓝图。 第34章 丹房秘制琉璃镜 计划既定,我们便立刻在二仙山这方外之地,悄然展开了行动。 首要之事,便是那生财之道——玻璃镜。我将记忆中关于玻璃烧制和银镜反应的原理,结合这个时代可能获取的材料,反复推敲,整理出了一套尽可能详细的流程。石英砂(二氧化硅)是主要原料,纯碱(碳酸钠)作为助熔剂,石灰石(碳酸钙)用于稳定——这些名词对一清而言颇为陌生,但我用“白色晶莹砂砾”、“可使火焰变色之石”、“山中常见白石”等描述,再结合他自身对矿物药材的了解,他竟能大致理解,并指出二仙山后山某处崖壁下的砂土或许符合“石英砂”的描述,而“纯碱”或许可以从某些盐碱地或特定植物灰烬中提取,“石灰石”则更为易得。 接下来便是试验。那处废弃的丹房位于观后极为僻静的山坳里,原本是罗真人早年炼丹之所,后来闲置,正好被我们利用起来。一清略施法术,清理了积年的灰尘和蛛网,又加固了门窗,确保隐秘。 烧制玻璃需要高温,丹房原有的炉灶远远不够。一清便亲自设计,指挥清松和另外两名他考察许久、确认可靠且家就在深山、与外界联系甚少的哑仆(这是他特意挑选的,以确保绝对保密),用耐火黏土和石块,重新砌筑了一个结构更为合理、能够达到更高温度的密封窑炉。 这期间,我则负责反复试验“银镜反应”的替代方案。水银(汞)毒性太大,且不易控制,我记忆中似乎有利用葡萄糖还原银氨溶液的方法,但在这个时代,提取纯净的葡萄糖和配制银氨溶液几乎是天方夜谭。最终,经过无数次失败,我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决定采用相对原始但更可行的“锡汞齐”法,即先将锡箔贴在玻璃上,再小心地涂上水银。虽然仍有汞蒸气中毒的风险,但只要我们严格控制用量,做好通风防护,应该能将风险降到最低。一清也特意配制了一些解毒避秽的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原料的搜集更是费时费力。石英砂需要反复淘洗、筛选,去除杂质;纯碱的获取颇为周折,最后还是罗真人听闻后,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些质地纯净的“石碱”,解决了关键难题;石灰石则相对容易,碾碎成粉即可。 一切准备就绪,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我们开始了第一次正式的烧制。 丹房内,炉火熊熊,将每个人的脸庞映照得通红。一清亲自掌控火候,他对温度的感知远超常人,能通过观察火焰颜色和灵力感知,精确调控着炉温。我则紧张地盯着窑炉,根据记忆中玻璃熔化的温度区间,不断提醒着他。 清松和两名哑仆则按照指令,适时添加燃料,保持通风。 时间一点点过去,窑炉内的温度越来越高,连站在数步之外的我都感到热浪扑面。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透过窑炉的观察孔,我们看到里面的混合物开始逐渐熔化,变成了粘稠、冒着气泡的橙红色液体! “成了!”我忍不住低呼一声,激动地抓住了一清的衣袖。 一清眼中也闪过一丝喜色,但他并未放松,而是更加专注地控制着最后的保温与澄清过程,让气泡尽量排出。 待到天色微明,炉火渐熄,窑炉内的玻璃液慢慢冷却凝固。我们小心翼翼地打开窑炉,用特制的铁钳夹出了一块还带着余温、形状不甚规则、略带淡绿色、但总体还算澄澈的玻璃块! 第一步,烧制玻璃,成功了! 虽然这第一块玻璃内部还有些许气泡和杂质,表面也不够平整,但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铜镜的清晰度!我们几人围着这块来之不易的玻璃,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连那两名沉默的哑仆,眼中也闪烁着惊奇的光芒。 接下来的“镀银”工序更是关键且危险。我们选择在白天、通风最好的时候进行。我戴着用多层细棉布制作的简易口罩和手套,小心翼翼地将早已准备好的、捶打得极薄的锡箔平整地贴在打磨过的玻璃表面。然后,由一清亲自操作,他用灵力控制着微量水银,使其均匀地覆盖在锡箔上,形成锡汞齐。 整个过程必须快、准、稳,尽量减少汞蒸气的挥发。完成后,我们迅速将处理好的玻璃板放置在通风处,让其自然反应、固化。 等待是煎熬的。直到第三天,当我们小心翼翼地刮去表面多余的汞齐,并用水清洗干净后,一面光可鉴人、清晰无比地将我们面容映照出来的玻璃镜,终于诞生了! 看着镜中自己清晰无比的影像,甚至连睫毛都根根分明,我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清松和哑仆们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清晰的“镜子”,仿佛另一个自己被封印在了这晶莹的物体之中。 “此物……果真神奇。”一清抚摸着光滑冰凉的镜面,眼中也满是惊叹,“若流传出去,必是价值连城。” 第一次成功给了我们巨大的信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不断改进工艺,调整原料配比,优化烧制温度和镀银流程。渐渐地,我们制作出的玻璃镜越来越平整,杂质和气泡越来越少,镜面也更加明亮。我们甚至尝试制作了一些小巧玲珑、便于携带的手持镜。 当然,所有这些成品都被严格封存起来,藏于丹房密室之中,绝不容许流出观外半分。我们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 与此同时,一清也并未放松对外界信息的打探。他通过一些极为隐秘的渠道(主要是某些受过罗真人大恩、云游四方的道士或隐修者),陆续收到了一些关于外界的消息。 晁盖死后,宋江果然顺利接任梁山泊主,并改“聚义厅”为“忠义堂”,其志向已昭然若揭。朝廷方面,似乎也改变了策略,剿抚并用,双方时有摩擦,但大规模战事暂歇,仿佛都在酝酿着什么。 “招安之议,恐怕已在暗中进行。”一清看着最新传来的密信,语气肯定,“宋江与东京某些官员,似有秘密往来。” 历史的车轮,果然还在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行。 “我们的动作需加快了。”我感到了紧迫感。一旦招安达成,大军开拔,我们的布局就必须到位。 一清点了点头:“镜子已成功制出数面精品,是时候寻找隐秘的渠道,将其变现了。同时,江南那边的布局,也需开始着手。” 他取出一张更为精细的江南舆图,上面已经被他标注了几个点:“苏杭之地,富庶繁华,鱼龙混杂,易于隐匿。我意先遣一名绝对可靠之人,携部分资金南下,于太湖周边,购置一两处不起眼的产业,如茶庄、绸缎铺,作为日后接应的据点。” “人选呢?”这至关重要。 一清沉吟片刻,道:“我心中有一人选,乃是师父早年点化过的一名记名弟子,名唤陆仁嘉。此人原是徽商,后家道中落,看破红尘,在江南一带隐居,为人机敏,重信诺,且对师父感恩戴德,可托付此事。” 罗真人点化过的弟子?那应该可靠。我稍稍放心。 “那镜子如何出手?”这才是换取启动资金的关键。 “不能在国内出手,太过惹眼。”一清显然早已想好,“可通过海路,贩至海外番邦。福建泉州一带,有海商往来异域,其中亦有与道门有旧者。我可修书一封,连同几面小镜,交由陆仁嘉一并带去,让他设法联系可靠海商,将镜子销往海外,换取金银或易于变现的海外珍宝。” 计划环环相扣,考虑周全。利用海外贸易来消化玻璃镜,既能获取巨额利润,又能最大程度避免引起朝廷或梁山等势力的注意。 “好,就依此计。”我完全赞同。 丹房秘制,琉璃镜成。这看似不起眼的方外之地,正悄然成为我们逆天改命计划的心脏。金钱的血液即将从这里泵出,沿着隐秘的脉络,流向江南,为未来那场不可避免的血色风暴,提前构筑起一道微弱的,却充满希望的防线。 第35章 暗流涌动布江南 确定了以玻璃镜换取资金的策略后,我们立刻行动起来。一清亲自修书两封,一封给那位隐居江南的记名弟子陆仁嘉,信中并未言明玻璃镜的具体来历,只说是师门秘制奇珍,嘱托他寻找可靠海商渠道,销往海外,所得资金用于在江南购置产业,以备不时之需,并附上了详细的联络方式和辨认暗语。另一封则是给泉州一位与罗真人有旧谊的老海商,作为引荐信函。 同时,我们从已制成的玻璃镜中,精心挑选了三面做工最为精美、镜面澄澈无瑕、边框以紫檀木镶嵌的小巧手持镜,用软绸包裹,装入一个不起眼的樟木盒中,与信件一同密封好。 人选方面,清松年纪尚小,且需留在观中打理事务并作为联络枢纽,不宜远行。最终,一清决定派遣那两名哑仆中的兄长,名为“石坚”者,前往江南。石坚虽不能言,但耳聪目明,身手矫健,且对一清忠心耿耿,更重要的是,他面容普通,不引人注意,正适合执行这种需要隐匿行踪的任务。 一清将密封的木盒交给石坚,又细细叮嘱了沿途注意事项、与陆仁嘉接头的地点与暗号,并给了他足够的盘缠和一份绘制精细的路线图。为确保安全,一清还特意在他身上施加了一道微弱的护身灵印和追踪印记,以防不测。 临行前夜,我看着石坚那沉默却坚定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担忧。此去江南,千里迢迢,沿途关卡林立,盗匪丛生,还要负责如此巨额财富的交易…… “放心,”一清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安抚道,“石坚为人机警,且我已在信中言明,陆仁嘉会负责后续与海商的接洽,他只需安全将信物送到即可。况且,此事关乎师父嘱托,他们不敢不尽心。” 我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忧虑。如今我们所能做的,唯有等待与信任。 石坚带着我们的希望,悄无声息地下了二仙山,汇入南下的茫茫人海之中。 他这一走,便如同石沉大海,一连数月杳无音信。等待的日子格外煎熬。我一方面担心石坚的安危和任务是否顺利,另一方面,也从一清偶尔带回的零碎消息中,感受到外界愈发紧张的气氛。 朝廷与梁山之间的摩擦似乎升级了,边境上爆发了几次规模不小的冲突,互有胜负。同时,关于“招安”的流言也在江湖上悄然传播,有人说宋江已派密使前往东京,与宿太尉等官员接触;也有人说朝廷内部对于是否招安梁山,争论激烈,主剿派与主抚派相持不下。 聚义厅改名“忠义堂”的消息也得到确认,这无疑是一个强烈的信号。一清对此的评价只有四个字:“欲盖弥彰。” 这段时间,我们并未闲着。在等待江南消息的同时,我们继续在丹房改进玻璃镜的工艺,提高成品率和质量,囤积更多的“资本”。同时,一清也开始利用他的卜算之能,结合我所知的“剧情”碎片,尝试推演未来可能发生的几场关键战役的大致时间与地点。 “若招安成行,第一战,恐在北方。”一清在舆图上指向辽国边境,“朝廷必会借梁山之力,以毒攻毒,征讨辽国。” “征辽……”我回忆着,“此战梁山似乎损失不大?” “表面如此。”一清目光深邃,“然此战之后,梁山实力彻底暴露于朝廷眼中,鸟尽弓藏之危,已然埋下。且此战亦是分化瓦解梁山内部之始,宋江借朝廷之名,调兵遣将,晁盖旧部与江州嫡系,界限将愈发分明。” 他的分析一针见血。征辽更像是一场秀肌肉的表演,也是宋江巩固权力、清洗内部的过程。 “那之后呢?” “之后便是平定国内叛乱,田虎、王庆之流。”一清的指尖在河北、淮西一带划过,“此二寇虽乌合之众,但战事频仍,消耗的是梁山的底蕴与锐气。待到征方腊时……”他的手指最终沉重地落在江南,“已是强弩之末,油尽灯枯之局。” 江南!方腊!这才是真正的修罗场,梁山好汉的埋骨之地! “我们必须在此之前,在江南站稳脚跟,布下足够多的‘生门’!”我语气急切。 一清颔首:“待陆仁嘉那边传来消息,资金到位,我们便可根据石坚带回的江南具体情况,选择最适合设立据点、布置退路的地点。太湖水域广阔,连通运河,且豪强林立,官府控制力相对薄弱,确是隐匿和转移的好去处。” 就在我们为江南布局殚精竭虑之时,转机终于来临。 这一日,清松兴冲冲地跑进丹房,手里举着一封皱巴巴、却封存完好的信函:“师父!步姐姐!石坚回来了!还带回了信!” 我们闻言大喜,立刻接过信函。拆开一看,正是陆仁嘉的亲笔回信! 信中,陆仁嘉首先确认已安全收到一清的信物(他用了暗语指代玻璃镜),并对师门竟能制作出如此“巧夺天工、恍若幻境”的奇珍表示极度震惊与赞叹。随后,他详细禀报了后续行动:他凭借一清的引荐信,顺利联系上了泉州那位老海商。那海商见到玻璃镜,亦是惊为天人,当即表示愿意全力合作,并利用其渠道,将三面小镜连同一些其他货物,一并运往了南洋诸国。 结果出乎意料地好!玻璃镜在海外引起了巨大轰动,被番邦贵族视为“来自东方的魔法之镜”,竞相购买,最终竟换回了足足五千两黄金以及一批价值不菲的南洋珍珠、香料!陆仁嘉在信中激动地表示,这是他经商半生从未见过的暴利! 资金问题,迎刃而解! 不仅如此,陆仁嘉在信中还附上了一份他初步考察的江南产业清单和几张简易草图。他利用部分资金,已在太湖西山岛购置了一处带有小型码头、看似破落实则结构坚固的旧茶庄;在苏州城外盘下了一家客流稀少、但后院深广、带有水门的绸缎铺;还在杭州钱塘江边买了一处看似普通、实则地下室可直通江边芦苇荡的货栈。这三个地点,皆地处要冲却又相对隐蔽,非常适合作为秘密据点。 信的最后,陆仁嘉表示,剩余资金他已妥善保管,随时听候师门进一步指示,并会继续利用其商业网络,暗中留意朝廷与梁山的动向。 “太好了!”我放下信,难掩心中激动。陆仁嘉的效率和能力远超预期,不仅成功变现,连据点都初步选好了! 一清仔细看完信,脸上也露出了许久未见的轻松神色:“陆师弟办事,果然稳妥。如此,我们在江南便有了初步的根基。” 他随即铺开江南舆图,根据陆仁嘉提供的信息,将那三处产业的位置一一标注出来。 “西山岛茶庄,可作人员隐匿、物资囤积之中转;苏州绸缎铺,位于繁华之地,消息灵通,可作耳目;钱塘江货栈,临江靠水,便于紧急撤离。”他分析着每个据点的作用,“布局初具雏形。”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我问道。 “首先,需增强这几个据点的隐蔽性和安全性。”一清沉吟道,“我可绘制一些简单的‘迷踪符’、‘避水符’,让石坚下次南下时带给陆师弟,布置在据点周围。其次,需物色并派遣一些绝对可靠的核心人手,常驻江南,负责日常管理和情报收集。清松需留在观中,石坚兄弟亦需轮换休息,看来,我们需要寻找新的、值得信任的人了。” 这确实是个难题。既要能力可靠,又要忠心不二,还要甘于隐匿,这样的人实在难寻。 “或许……可以从那些与梁山有旧,但又对招安心存疑虑、或已萌生去意的人中寻找?”我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一清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哦?你有人选?” “暂时没有具体人选,”我摇了摇头,“但这是一个思路。比如,梁山之上,是否已有如李俊一般,暗中思退者?我们或许可以借助李俊这条线,或者通过其他隐秘渠道,留意此类人物。若能在他们脱离梁山前后,将其吸纳进来,他们熟悉梁山内部情况,又有江湖经验,正是我们急需的人才。” 一清沉思良久,缓缓点头:“此计虽险,却并非不可行。待江南据点进一步稳固,情报网络初步建立后,或可尝试接触。但目前,还是以稳妥为主。” 他顿了顿,看向我,语气坚定:“鸾音,江南之局已布下第一子。接下来,我们需更加谨慎,积蓄力量,静待时机。同时,也要开始为下一阶段做准备——关注北方战事,推演征辽之役的细节,看看能否在其中,为林冲等人,寻得一线规避风险的契机。”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暗流在江南涌动,而我们这艘悄然启航的小舟,终于在这汹涌的暗流中,找到了第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逆天改命的棋局,随着这关键一步的落下,变得更加清晰与真实。 第37章 江南暗桩初织网 北疆征辽的战事,以梁山军的辉煌胜利告终。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大江南北。破格郎、先锋使宋江的名字,连同他麾下那些如雷贯耳的头领,一时间风头无两,成了朝野上下热议的焦点。凯旋班师,御前受赏,似乎指日可待。 然而,在这表面的风光之下,潜藏的暗流却愈发汹涌。二仙山上,我们通过陆仁嘉秘密构建起来的信息渠道,接收到了一些不那么和谐的音符。 “朝廷封赏,看似丰厚,实则明升暗降,多有掣肘。”一清看着陆仁嘉最新传来的密信,眉头微蹙,“宋江受封的官职,并无多少实权,其麾下头领亦多被分散安置,或予虚职,或划归其他将领麾下听用。这分明是分而化之、逐步削权之计。” 我接过信细看,心中了然。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是历代君王对待降将的惯用伎俩。宋江等人或许还沉浸在“忠义两全”、“封妻荫子”的美梦中,但朝廷的猜忌与防备,已然**裸地摆在了台面上。 “不仅如此,”一清指着信的后半部分,“陆师弟在信中提及,江南一带,近来亦不太平。方腊麾下势力扩张极快,已占据睦州、歙州等地,隐隐有割据东南之势。朝廷屡次征剿不利,损兵折将。” 方腊!这个名字让我的神经瞬间紧绷。真正的修罗场,终于要拉开序幕了吗? “朝廷新败,又忌惮梁山尾大不掉,下一步会如何?”我急切地问道。 一清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若我所料不差,朝廷很快便会再次启用梁山这支‘利刃’,命其南下,征讨方腊。一来可借刀杀人,消耗梁山实力;二来若梁山胜,可平叛乱;若败,亦除去心腹大患。此乃一石二鸟之策。” 他的分析与历史的走向完全吻合。征方腊,已是箭在弦上。 “我们必须加快江南的布局了!”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留给我们的时间,可能比预想的还要少。 “嗯。”一清神色凝重地点头,“陆师弟已在信中请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仅靠目前三个据点,力量太过单薄,难以在未来的乱局中有效接应。” 他铺开江南舆图,目光在上面仔细巡弋:“我们需要更多的‘眼睛’和‘手脚’。除了稳固现有的太湖茶庄、苏州绸缎铺、杭州货栈之外,还需在未来的主要战场周边,以及可能的溃退路线上,提前布置更多的安全点和物资储备点。” 他的指尖在舆图上划过几个区域:“睦州、歙州一带,将是主战场,需重点布置。此外,通往福建、两广的山区小路,以及沿海可供出海的口岸,也需未雨绸缪。” 这是一个庞大的网络,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 “资金方面,玻璃镜的海外贸易仍在继续,陆师弟言明近期又有一批货款到位,支撑初步扩张应无问题。”一清盘算着,“关键在于可靠的人手。仅靠陆师弟和石坚,远远不够。” 这确实是我们面临的最大瓶颈。寻找既忠诚可靠,又有能力在混乱的江南立足并执行秘密任务的人,绝非易事。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接触一些,对朝廷和梁山都已失望的江湖人物?”我再次提出了之前的想法,“比如,一些在征辽之战中受伤或心生退意的梁山旧部?或者,一些被方腊裹挟,但又并非死忠的本地豪强?” 一清没有立刻反对,而是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缓缓道:“此计虽险,但值此非常之时,或可一试。不过,人选必须慎之又慎,需经过层层考察,确保万无一失。” 他看向我:“鸾音,你心思细腻,且对梁山众人性情颇为了解。此事,你可与陆师弟暗中配合,由他利用其在江南的人脉暗中查访、筛选合适人选,你则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从旁判断其心性是否可靠。最终决定,由我来做。” 我心中一凛,知道这意味着我将开始更深入地参与到这危险的布局之中。但我没有任何犹豫,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计划一定,我们立刻通过加密的信件,向陆仁嘉传达了新的指令:一、利用现有资金,在睦州、歙州周边交通便利却又相对隐蔽的村镇,以收购山货、开设客栈等名义,增设三到五处秘密联络点和物资储备点;二、开始物色可靠人手,重点关注以下几类:因伤退役的老兵、对时局不满的落魄文人、熟悉本地情况的可靠乡绅、以及……可能从梁山或方腊阵营中脱离出来、心灰意冷却又能力不俗的江湖人物,并附上了初步的考察标准和联络暗号。 信件由石坚再次秘密送往江南。 在等待回音的日子里,我们并未闲着。一清开始着手绘制更多、更复杂的符箓,不仅有用于隐匿、防护的,还有一些小范围的通讯、预警符,准备日后配发给江南各据点核心人员。我则继续整理分析来自各方的信息,试图从中捕捉更多关于未来战局的蛛丝马迹。 同时,我们也密切关注着梁山大军回朝后的动向。果然,如我们所料,宋江等人虽受了封赏,却被变相软禁在东京汴梁附近,行动受限,与旧部隔离。表面的风光下,是暗流涌动的压抑与不安。 这种僵持的局面并未持续太久。江南方腊势大,接连攻占州府的消息不断传来,朝廷震动。终于,一道圣旨下达:命破格郎、先锋使宋江,即刻率领原梁山兵马,南下征讨方腊! 尘埃落定。血色江南的帷幕,即将拉开。 消息传来时,我和一清正在丹房。炉火映照着我们同样凝重的脸庞。 “他们……还是走上了这条路。”我低声说道,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烈景象。 一清沉默着,将一道刚刚绘制好的“清心护灵符”递给我:“贴身收好。江南瘴疠之地,煞气深重,此符或可护你心神,不受侵扰。”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向南方,“我们也该动身了。” 我微微一怔:“去江南?” “不,还不到时候。”一清摇头,“此时南下,目标太大。我们需先去另一个地方。” “何处?” “大名府。”一清吐出三个字。 大名府?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北疆征辽结束后,梁山大军并未全部带回东京,有一部分兵力,包括许多受伤或将领,被暂时安置在大名府一带休整、听调!那里,或许有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人手”机会!而且,大名府地处南北要冲,消息灵通,也便于我们观察梁山南征的初步动向。 “我们去大名府……寻找可能脱离梁山的人?”我试探着问。 “嗯。”一清颔首,“征辽之战,虽胜亦惨烈,必有伤者思归,或有心灰意冷者。大名府鱼龙混杂,正是暗中观察、接触的良机。若能在此地物色到一两个合适人选,补充进我们的江南网络,必能起到重要作用。” 风险与机遇并存。大名府毕竟是朝廷重镇,耳目众多,我们必须万分小心。 “好。”我没有任何异议。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只能勇往直前。 我们迅速收拾行装,依旧是轻车简从。一清再次施展手段,为我们二人变换了容貌气质,他扮作一名游方郎中,我则扮作他的药童,背着药箱,抱着用布包裹的琵琶(这已成了我离不开身的物件),悄然离开了已然开始飘雪的二仙山,向着南方那座繁华与危机并存的重镇——大名府而去。 江南的暗桩正在织就,而我们,则要深入虎穴,去寻觅那可能改变个别人命运的,第一块拼图。逆天改命之网,正从南北两个方向,悄然撒向那片即将被血与火浸染的土地。 第39章 血色江南启战端 在大名府盘桓了半月有余,除了徐宁这条线外,我们也暗中留意其他可能的人选,但收获寥寥。大部分梁山旧部,或因军令难违,或因对宋江依旧抱有幻想,或因家小牵绊,并未流露出明显的去意。偶有几个私下抱怨、对南征前景感到悲观的,也多限于底层头目,并非我们需要的能够独当一面的核心人才。 见时机已成熟,且久留大名府恐生变故,我们便不再停留,悄然离开,并未返回二仙山,而是按照原定计划,转向东南,前往我们布下的江南暗桩核心区域——太湖。 沿途所见,与北方的肃杀寒冷截然不同。虽是冬季,江南水乡却依旧保留着几分湿漉漉的绿意,小桥流水,舟楫往来,表面上似乎依旧宁静。然而,仔细看去,便能发现许多不寻常之处。河道上往来的官船明显增多,且多配有兵丁;一些城镇的城防明显加强,盘查也严格了许多;市井之间,关于“方腊逆贼”的种种传闻也愈发甚嚣尘上,恐慌与不安的情绪在无声地蔓延。 我们一路谨慎,避开主要官道和大型城镇,专走水路和乡间小路,终于在年关之前,抵达了太湖西山岛。 陆仁嘉早已接到我们秘密传来的消息,亲自在一处僻静的渔村码头等候。许久未见,他清瘦了些,但眼神更加精明干练,见到我们,尤其是看到一清,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连忙将我们引至他购置的那处茶庄。 茶庄位于西山岛一处背山面水的缓坡上,外表看去颇为破旧,像是经营不善而废弃多时。但进入内部,却发现别有洞天。房屋结构坚固,后院还有隐蔽的地窖和通往湖边的小码头,陆仁嘉已按照一清的吩咐,在此处布置了一些简单的迷踪阵法,寻常人难以靠近窥探。 “师兄,步姑娘,一路辛苦!”在确保安全的密室内,陆仁嘉才松了口气,连忙奉上热茶,“江南局势,如今是山雨欲来啊!” “陆师弟,坐下慢慢说。”一清示意他不必多礼。 陆仁嘉坐下,神色凝重地开始汇报:“朝廷征讨方腊的旨意已下,宋江所部梁山军,已被任命为先锋,预计开春后便会抵达江南。方腊那边,势头正盛,已占据六州五十二县,号称百万之众,其麾下亦有不少能人异士,如‘宝光如来’邓元觉、‘石宝’、‘司行方’等,皆非易与之辈。” 他取出一张更为精细的江南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许多新的记号:“根据师兄指令,我已在大名府来信后,加紧布置。除了原有的三处据点,又在睦州清风岭、歙州独松关附近,以开设山货行、脚店为名,增设了两处联络点,并囤积了一批粮食、药材和御寒衣物。杭州货栈那边,也打通了通往钱塘江出海口的几条隐秘水道。” 他办事效率极高,短短时间内,便将江南的据点网络初步搭建起来。 “人手方面呢?”一清最关心这个问题。 陆仁嘉脸上露出一丝难色:“此事……进展稍缓。符合条件又绝对可靠之人,实在难寻。目前除了石坚兄弟偶尔往来传递消息,以及几个用重金聘用的、只负责外围杂务的哑仆和本地老实乡民外,核心人手依旧只有我一人。大名府徐宁将军那边……尚无消息传来。” 这在意料之中。寻找志同道合、又能托付生死之人,本就是最难的一环。 “无妨,此事急不得。”一清并未责怪,“眼下最要紧的,是确保我们这几个据点,在未来的战乱中,能够隐匿自身,并有效运作。符箓可都布置妥当了?” “都已按师兄所授之法,在关键位置布置了‘隐匿符’、‘预警符’和‘避水符’。”陆仁嘉连忙道,“只是……若战事激烈,煞气冲天,这些符箓的效力恐会大打折扣。” “尽力即可。”一清点了点头,又问道,“与海外海商的联系如何?玻璃镜的销路可还顺畅?” “顺畅!十分顺畅!”提到这个,陆仁嘉精神一振,“番邦对玻璃镜的需求极大,简直是供不应求!近期又交易了两批,换回的资金,支撑我们目前的开销和后续扩张,绰绰有余。只是……制作速度跟不上,且运输风险也越来越大。” “制作之事,我自有计较。运输方面,需更加谨慎,宁可少赚,不可暴露。”一清叮嘱道。 “师弟明白。” 听完陆仁嘉的汇报,江南的局势与我们暗中积蓄的力量,已基本清晰。我们就像潜伏在阴影中的蜘蛛,悄然织就了一张不大的网,静待着那场注定惨烈的风暴降临。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便隐在西山岛茶庄,深居简出。一清开始利用带来的材料,着手绘制更多、效力更强的符箓,并指导陆仁嘉一些简单的灵力运用和阵法维护法门,以增强据点的防御力。我则协助陆仁嘉整理各方汇集来的情报,尝试从中分析方腊军的动向和梁山军可能采取的进攻路线。 冬去春来,运河解冻,柳条抽芽。紧张的气氛如同逐渐绷紧的弓弦,终于在一声惊雷中,断裂了! 宣和三年春,宋江率领梁山大军,浩浩荡荡,渡过长江,进入江南地界。征讨方腊之战,正式爆发! 初时,战事似乎颇为顺利。梁山军挟北疆大胜之威,一路势如破竹,连克润州、宣州、湖州等地,兵锋直指方腊的老巢——睦州。 捷报频传,朝廷嘉奖,似乎一切都在向着有利于梁山的方向发展。但我们通过陆仁嘉的秘密渠道得到的信息,却远非如此乐观。 “梁山军虽勇,然江南地形复杂,水网密布,方腊军倚仗地利,神出鬼没,偷袭、埋伏不断。梁山虽胜,亦是惨胜,折损了不少人马。”陆仁嘉看着最新的战报,眉头紧锁,“而且,军中似乎……疫病开始流行。” 疫病!我心中一惊。江南瘴疠之地,大军聚集,卫生条件恶劣,爆发瘟疫几乎是必然的!这在原著中,也是导致梁山军非战斗减员惨重的重要原因之一! “可能确定是何种疫病?蔓延情况如何?”一清立刻追问。 “据前方眼线回报,症状多是发热、呕吐、身上起红疹,似是……伤寒之症?”陆仁嘉不确定地说道。 伤寒!在这个时代,几乎是致命的代名词! “我们囤积的药材中,可有对症之药?”我急忙问道。 “有一些治疗风寒、清热解毒的药材,但若真是大规模伤寒,恐怕……杯水车薪。”陆仁嘉叹了口气。 屋内的气氛顿时沉重起来。我们千算万算,准备了应对刀兵之险,却对这无形的病魔,感到一阵无力。 “尽人事,听天命吧。”一清沉默良久,缓缓道,“将我们所有对症的药材清单整理出来,分出一部分,以‘无名商贾感念将士辛劳’的名义,设法送往梁山军中……或许,能救得几人,是几人。” 这是一种无奈之举,但也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然而,战争的残酷,很快便超出了药材所能救济的范围。 不久之后,第一个噩耗传来——梁山元老,“云里金刚”宋万、“摸着天”杜迁,在攻打润州时,中箭身亡! 消息传来,我们都沉默了。宋万、杜迁武艺虽不算顶尖,但毕竟是梁山最初的奠基者之一,他们的战死,仿佛是一个信号,预示着这场南征,将是一条用鲜血铺就的道路。 紧接着,坏消息接踵而至。 “操刀鬼”曹正,病故于军中。 “活闪婆”王定六,在宣州中毒箭身亡。 “险道神”郁保四,在湖州被飞刀所杀。 …… 一个个曾经在梁山聚义厅内高声谈笑、大碗喝酒的名字,如今都变成了冷冰冰的阵亡名单上的墨字。每收到一份这样的战报,我的心便沉下去一分。 这还仅仅是开始!真正的炼狱,还在后面! 这一日,陆仁嘉面色惨白地拿着一份密信冲进密室,声音都在颤抖:“师兄!步姑娘!不好了!乌龙岭……乌龙岭大战!梁山……梁山折了九位头领!” 九位?!我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 “都有谁?!”一清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陆仁嘉展开密信,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立地太岁’阮小二、‘玉幡竿’孟康、‘通臂猿’侯健……还有……还有‘金枪手’徐宁!” 徐宁?!他也……战死了?! 我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扶住了桌子才勉强撑住。那个在大名府伤兵营中,面色蜡黄、咳嗽不止,却依旧带着军人刚毅的汉子……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这场杀劫吗?我们留下的玉佩,他终究是没有用上?还是……根本没有机会用?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伤瞬间将我淹没。我们努力了这么久,布下了局,留下了后路,却依旧无法改变这滚滚而来的命运车轮吗? 一清闭上的眼睛,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可见的痛惜与疲惫。他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烟波浩渺的太湖,良久,才沉重地吐出一句话: “血色江南……开始了。” 第40章 乌龙岭殇暗施援 乌龙岭一战,梁山九位头领阵亡的消息,如同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冻结了西山岛茶庄内所有的希望与暖意。尤其是徐宁的死讯,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在我心上。我们明明已经留下了后路,那枚玉佩,那句承诺……难道终究是徒劳吗? 陆仁嘉颓然坐在椅上,喃喃道:“九位……一下子折了九位兄弟……这仗,到底要死多少人才能结束……” 一清沉默地站在窗边,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深沉的寂寥。他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被阴云笼罩的湖面,仿佛在透过这江南的烟雨,遥望着那片刚刚吞噬了无数性命的山岭。 “徐宁将军……他……”我声音干涩,几乎无法成言,“他有没有……” 我想问,他有没有尝试联系过我们?有没有哪怕一丝迹象表明,他曾想过动用那条我们留下的生路? 陆仁嘉明白我的意思,摇了摇头,神色复杂:“据我们在军中的眼线回报,徐宁将军是在突围时,为掩护同伴,被数支毒箭射中,当场……并未提及任何异常,也未曾见他与陌生人来往。” 是了。他终究是那个忠义为先的“金枪手”,即便伤病缠身,即便前路黯淡,在战场上,他选择的依然是掩护同伴,战至最后一刻。我们留下的那条生路,或许在他心中,始终抵不过那份军人的职责与兄弟的情义。 一种混合着敬佩、悲伤与无力的情绪在我胸中翻涌。我们试图逆天改命,却低估了这些好汉们心中的“义”字,有多么沉重。 “其他人呢?阮小二、孟康他们……”我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声音依旧带着颤抖。 陆仁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开始详细叙述乌龙岭之战的惨烈经过。方腊军在乌龙岭凭借地利,设下重重埋伏,梁山军虽勇猛攻坚,却损失惨重。阮小二水战失利,自刎而亡;孟康被火炮击中,尸骨无存;侯健等人亦是在混战中力战而竭…… 每听一个名字,都像是在心口划上一刀。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曾与我同在一座山寨,听过我的琴音,如今却已化为冰冷的数字和模糊的传说。 “不过……”陆仁嘉话锋忽然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有一事,颇为蹊跷。” “何事?”一清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据眼线说,‘赤发鬼’刘唐兄弟,在此战中本也陷入重围,身负数创,眼看就要步几位兄弟后尘……却不知何故,在最后关头,他所在的那片区域,突然升起一阵怪异的浓雾,持续时间不长,但等雾气散去,刘唐竟奇迹般地摆脱了追兵,虽然伤重,却被后续赶到的同伴救了回来,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浓雾?我和一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江南多雾,但两军交战,煞气冲天,寻常雾气很难形成,更别提如此巧合地出现在刘唐遇险之时。 “可曾探查过那雾气的来源?”一清沉声问道。 陆仁嘉摇头:“战场混乱,生死一线,谁顾得上探究雾气来源?只当是老天爷开眼,或者是刘唐兄弟命不该绝。” 命不该绝?我心中一动,看向一清。难道…… 一清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着,似乎在推算着什么。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化为更深的凝重。 “看来……除了我们,这江南之地,还隐藏着其他‘有心人’。”他缓缓说道。 其他有心人?是谁?是敌是友?为何要救刘唐? 一连串的疑问浮上心头。但无论如何,刘唐的幸存,总算是在这片血腥的阴霾中,透出了一丝微弱的亮光。至少,我们试图挽救的生命名单上,并非全军覆没。 “密切关注刘唐的伤势和后续情况。”一清对陆仁嘉吩咐道,“另外,加派人手,暗中查访,看看江南地界,是否还有其他我们未知的势力在活动,尤其是……与道门或异术相关者。” “是,师兄!”陆仁嘉领命,立刻下去安排。 密室内再次只剩下我和一清。 “一清,你觉得……救刘唐的会是谁?”我忍不住问道。 “难说。”一清摇了摇头,“可能是与梁山有旧的隐士,也可能是对方腊不满的本地豪强,甚至……可能是朝廷中某些不愿见梁山损耗过巨的势力,暗中出手。江南水浑,什么可能都有。” 他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乌龙岭的位置,语气沉重:“经此一役,梁山元气大伤,士气必然受挫。但方腊主力未损,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睦州、歙州,尤其是帮源洞……那才是真正的鬼门关。” 帮源洞,方腊的老巢,也是梁山好汉陨落最多的地方。我知道,林冲、鲁智深、武松……那些我最不希望看到结局的名字,都将在那里迎来最终的考验。 “我们……不能再这样被动等待了。”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徐宁的教训还不够吗?我们必须更主动一些!至少……要让某些人知道,有一条生路存在!” 一清转过身,深深地看着我:“你想怎么做?” “林冲!”我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个名字,“他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旧疾缠身,又心结难解。帮源洞之战,他……他很可能油尽灯枯!我们必须想办法,让他知道,有一条路可以走!哪怕他不走,至少……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林冲就这样走向既定的悲剧。徐宁的遗憾,绝不能再发生在林冲身上! 一清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我知道他在权衡利弊。直接接触林冲,风险远比接触徐宁要大得多。林冲是梁山核心将领,目标更大,关注更多,而且他心思缜密,绝非易与之辈。 良久,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时,他却缓缓开口:“或许……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我急切地问。 “我们不直接接触林冲。”一清的目光变得深邃,“我们可以接触……‘花和尚’鲁智深。” 鲁智深?我愣了一下。 “鲁智深与林冲交情莫逆,情同手足。而且鲁智深看似粗豪,实则心思通透,重情重义。若他知晓有一条可能救林冲性命的退路,必定会竭尽全力。”一清分析道,“由他去劝说林冲,远比我们出面,要稳妥得多。”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鲁智深!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我们如何接触鲁智深?又如何取信于他?”这同样是难题。 一清沉吟片刻,道:“鲁智深性喜饮酒,豪放不羁。梁山大军如今驻扎在睦州城外休整,他可不会老老实实待在军营。我们可以让陆师弟设法,在睦州城内他可能出现的酒馆,安排一次‘偶遇’。” “然后呢?” “然后……”一清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由我亲自出面。” “你?!”我吃了一惊,“这太危险了!” “无妨。”一清语气平静,“我自有分寸。鲁智深认得我,知道我的身份。由我亲口告诉他,关于林冲伤势的严重性,以及江南并非久留之地,并留下江南的联络方式,他信服的可能性更大。至于理由……便说是念在昔日梁山情分,不忍见故人埋骨他乡。”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以公孙胜在梁山的超然地位和神秘形象,由他出面点醒鲁智深,确实比任何匿名信件或旁敲侧击都更有分量。 “我同你一起去!”我不放心让他独自冒险。 “不可。”一清断然拒绝,“你留在茶庄。若事有不谐,你与陆师弟需立刻切断与睦州据点的一切联系,确保江南网络核心的安全。” 他的安排冷静而周密,将风险控制在最小范围。我知道这是最理智的选择,但心中的担忧却丝毫未减。 “放心,”他看出我的不安,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鲁智深是明事理的人,即便不信,也不会轻易对我不利。况且,我自有脱身之法。” 计划就此定下。陆仁嘉立刻动身,前往睦州城安排。而一清,则开始准备与鲁智深“偶遇”所需的一切。 几天后,消息传来,鲁智深果然时常在睦州城一家名为“望江楼”的酒馆买醉。陆仁嘉已在那里安排好了位置和接应人手。 一清换了一身普通的文士长衫,遮掩了大部分出尘之气,只带着那枚作为信物的八卦玉佩,在一个华灯初上的傍晚,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睦州城的路。 我站在茶庄的阁楼上,望着他身影消失在水道尽头,心中充满了忐忑与期盼。 这一次,我们不再只是被动地埋下种子。我们要主动出击,在那血色命运降临之前,掷出一枚可能改变结局的棋子。 成败,在此一举。 (第四卷完) 第41章 智深顿悟暗铺路 第五卷:云心鸾音 卷首语: “英雄聚散终有尽,唯有你我,是这乱世中最温柔的归宿。” --- 一清离去后的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我守在茶庄的阁楼上,望着窗外烟雨迷蒙的太湖,心却早已飞到了数十里外的睦州城。手中无意识地拨弄着琵琶的琴弦,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调都难以成曲,满心满脑都是对一清安危的担忧,以及对这次主动干预结果的忐忑。 陆仁嘉安排的人手每隔一个时辰便会通过隐秘渠道传回一次消息,确保联络线路畅通,但也仅能确认一清已安全入城,抵达望江楼,更多的细节,在那种龙蛇混杂的环境下,难以探查。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从华灯初上到夜深人静,太湖上的渔火都稀疏了许多,却依旧没有一清归来的消息。各种不好的猜测开始不受控制地在我脑海中翻腾——是否被梁山巡哨识破?是否与鲁智深话不投机?是否……遇到了其他未知的危险? 就在我几乎要按捺不住,准备让陆仁嘉启动应急方案前去接应时,阁楼下的水面上,终于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特定节奏的划水声——是我们约定的安全信号! 我心中一块巨石陡然落地,几乎要虚脱般靠在窗框上。连忙快步下楼,来到后院隐蔽的小码头。 夜色中,一艘无篷小舟悄然靠岸。舟上之人掀开斗笠,露出一清那张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疲惫的脸庞。 “一清!”我快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感受到他真实的体温,才彻底安心,“你没事吧?情况如何?” 他反手轻轻握了握我的手,示意我安心,然后对同样闻讯赶来的陆仁嘉点了点头:“进去说。” 回到密室,一清饮下一杯热茶,才缓缓开口:“见到鲁智深了。” “他……信了吗?”我急切地问。 一清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起初,他自然是不信的。只当我是在危言耸听,甚至以为我是在挑拨离间,险些当场翻脸。” 可以想象,以鲁智深对宋江的忠诚和对兄弟情义的看重,听到一清暗示梁山前路坎坷、林冲命不久矣的话,会有何等反应。 “那后来呢?” “后来,我并未与他争辩,只是仔细分析了林教头自北疆归来后的身体状况,点出他呕血旧疾的根源与凶险,又结合江南瘴疠、战事惨烈之势,直言若不及早抽身,林教头必难撑过此劫。”一清语气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我告诉他,并非要他们背叛谁,只是希望他们能为自己,留一条活路。若他日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可持我信物,来太湖西山寻一条生路。” “他就……这么信了?”陆仁嘉有些难以置信。 “信与不信,在他内心挣扎。”一清微微摇头,“他沉默了许久,只是大口喝酒。最后,他并未拿走我放在桌上的玉佩,却也没有拒绝。只是红着眼睛,瞪着我说:‘公孙胜,你若骗酒家,害了林冲兄弟,俺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绝不与你干休!’” 听到这里,我心中反而升起了一丝希望。鲁智深没有当场掀桌子,也没有断然拒绝,这说明他听进去了!他将林冲的安危放在了首位!那句看似威胁的话,实则暴露了他内心的动摇与对林冲性命的极度担忧! “他虽未取信物,但这话……已是将林冲的安危托付了半分。”我分析道,“以他的性子,回去后定会仔细观察林冲的状况,也会将你的话放在心上。只要林冲身体状况持续恶化,他迟早会动用这条关系!” “希望如此。”一清叹了口气,“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剩下的,要看林冲自己的选择,以及……天意。” 这次主动接触,虽然未能立竿见影,但无疑是在鲁智深心中埋下了一颗至关重要的种子。这颗种子,或许能在最后关头,挽救林冲的性命。 经此一事,我们更加明确了接下来的行动方向——继续稳固和扩展江南的救生网络,静待时机,在最后的血战来临前,尽可能多地接应那些愿意抓住生机的人。 接下来的几个月,江南的战局进入了最惨烈的相持阶段。梁山军与方腊军在睦州、歙州一带反复拉锯,每一座城池,每一处关隘的争夺,都伴随着巨大的伤亡。 我们通过陆仁嘉布下的情报网络,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眼睛,密切关注着战局的走向,以及名单上那些重点关注人物的动向。 “霹雳火”秦明,在攻打清溪县时,与方腊麾下猛将“方杰”同归于尽。 “双枪将”董平,独松关下,被张韬砍为两段。 “没羽箭”张清,死于“厉天闰”之手。 …… 一个个噩耗如同沉重的鼓点,敲击在我们的心头。那份阵亡名单越来越长,江南的土地,几乎被梁山的鲜血浸透。 然而,在这片血色之中,也偶尔会透出一丝微光。 “船火儿”张横,在攻打杭州时染上瘟疫,病重垂危,被其弟张顺拼死救出,安置在我们暗中控制的一处据点附近。陆仁嘉得知后,立刻派人以游医身份送去对症药材,虽未能完全治愈,但总算保住了性命,后被张顺秘密送走,不知所踪,但至少,活了下来。 “混江龙”李俊,此人果然如我们预期的那般,早有打算。在梁山军与方腊军激战正酣之时,他便借着巡查水寨的机会,带着“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等几个心腹,悄然脱离了大队,不知所踪。我们布在太湖的眼线,曾隐约发现过他们的踪迹,但李俊行事极为谨慎,并未与我们的人接触,显然是打算自立门户,远走高飞。他能活着离开,本身就算是我们布局的一个成功。 最让我们牵挂的,依旧是林冲和鲁智深的消息。 据眼线回报,林冲的身体状况确实越来越差,咳血愈发频繁,有时甚至连马都难以骑乘,但依旧坚持在军中。而鲁智深,则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神色日渐凝重。 终于,决定性的时刻到来了。梁山大军在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后,终于攻破了方腊的最后巢穴——帮源洞! 捷报传来的同时,也带来了最终、也最惨烈的伤亡名单。 “行者”武松,断臂。 “豹子头”林冲,风瘫(瘫痪)。 “花和尚”鲁智深,杭州六和寺坐化。 “病关索”杨雄,发背疮而死。 “鼓上蚤”时迁,搅肠痧而死。 …… 看到这份名单,我久久无言。武松断臂生还,林冲瘫痪未死,这……这已经比我所知的“原著”结局,要好上太多了!鲁智深坐化,虽令人惋惜,但对他而言,或许也是一种圆满。杨雄、时迁等人的死,依旧令人心痛,但至少,林冲活下来了! “鲁智深……他最终还是……”我看着“坐化”二字,心中五味杂陈。他选择了自己的道路,陪伴林冲直到最后,然后飘然远去。他终究,没有动用我们留下的那条生路。 “对他而言,这或许是最好的归宿。”一清的声音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淡然,“他已顿悟,尘缘已了。” “那林冲呢?”我急切地问,“他现在何处?” “据最后的消息,林教头风瘫后,被安置在杭州六和寺中,由武松照料。”陆仁嘉回道,“鲁智深坐化前,想必已做了安排。” 杭州六和寺!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我们……”我看向一清,眼中燃起希望。 一清明白我的意思,沉吟片刻,道:“帮源洞已破,大战终结,朝廷的注意力很快就会转移到清算和善后上。此时接触林冲,风险依然很大,但……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了。” 他看向陆仁嘉:“想办法,确认林冲在六和寺的具体情况,以及周围的守卫力量。我们……需要再见他一面。” 这一次,不是为了改变什么,而是为了确认他的安好,为了给这场持续了数年、倾注了我们无数心血的“逆天改命”之举,画上一个尽可能圆满的句号。 江南的战火渐渐熄灭,但新的风波即将兴起。而我们,在经历了无数的挣扎、布局、等待与遗憾之后,终于迎来了见证部分成果,并为自己谋划退路的时刻。 云心鸾音,功成身退之机,已悄然临近。 第42章 六和寺内慰残生 帮源洞攻破,方腊授首,持续一年多的血腥征伐终于落下帷幕。曾经声势浩大的梁山大军,如今已是十不存一,残存的将士们带着满身的伤痛和失去兄弟的悲恸,在朝廷官员的监督下,开始陆续整顿、撤离江南。 胜利的喜悦早已被无尽的哀伤所冲淡,整个江南上空仿佛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血色阴霾。朝廷的封赏旨意虽已下达,但对这些劫后余生的好汉而言,那些虚名浮利,又如何能弥补失去手足、自身残躯的痛楚? 在这片愁云惨淡中,我们关注的焦点,全部集中在了杭州六和寺。 陆仁嘉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甚至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买通了六和寺内一名负责洒扫的低阶僧人,终于确认了林冲的情况。 “林教头确实在寺中,独自居住在后院一间僻静的禅房里。”陆仁嘉向我们汇报,语气带着一丝不忍,“据那僧人所言,林教头风瘫在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唯有眼神……依旧锐利,却充满了……死寂。” 听到“死寂”二字,我的心如同被针扎了一般刺痛。那个曾经八十万禁军教头,那个雪夜上梁山、枪法如神的豹子头,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虽侥幸未死,但这般活着,与死了又有何异?甚至……更为痛苦。 “武松呢?他不在寺中照料吗?”我急忙问道。武松断臂后,也留在了六和寺。 “武都头也在寺中,但他自己断臂之伤未愈,心情亦是沉郁,大多时间在自己房中静养,只是每日会去看望林教头一两次。”陆仁嘉叹了口气,“寺外……有朝廷安排的兵丁看守,名义上是保护,实则是监视。” 果然,朝廷对这些幸存的梁山头领,依旧充满戒心。 “我们必须见他一面。”一清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无论多么困难。” 这一次,我们没有再选择迂回。时机稍纵即逝,一旦朝廷完成初步的封赏和安置,将林冲、武松等人迁往他处或加强监控,我们再想接触,就难如登天了。 经过周密计划,我们决定兵分两路。由一清施展高深遁术,趁夜色潜入六和寺,直接去见林冲。而我则和陆仁嘉一起,在外围策应,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并在事成后迅速撤离杭州。 行动定在了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杭州城经历了战火,入夜后便实行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更夫梆子的声音和远处钱塘江的潮声隐约可闻。 六和寺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寂静肃穆,后院的禅房更是灯火俱灭,仿佛无人居住。寺外巡逻的兵丁脚步声规律地响起,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黑暗。 一身夜行衣的一清,如同融入了夜色中的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越过了寺院并不算高的围墙,避开了几处暗哨,按照陆仁嘉提供的路线,精准地找到了那间位于寺院最深处的禅房。 他在窗外静立片刻,确认屋内只有一道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后,才用匕首轻轻拨开内侧的门闩,闪身而入。 禅房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星光透过窗纸,勉强勾勒出榻上一个模糊的、一动不动的人形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正在缓慢流逝的沉寂气息。 一清走到榻前,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了林冲的模样。他原本英武的面容如今瘦削得脱了形,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但那双眸子,正如陆仁嘉所说,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只是那光芒中,没有了昔日的豪情与锐气,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不甘与……一片荒芜。 他看到一清,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似是惊讶,但随即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连一丝询问的意思都没有。 “林教头,”一清的声音在寂静的禅房中响起,低沉而清晰,“贫道公孙胜,来看你了。” 听到这个名字,林冲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聚焦在一清脸上。那目光中,依旧没有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一清心中叹息,知道这位英雄的心,或许比他的身体更早地死去了。他不再赘言,直接表明了来意:“贫道此来,并非为叙旧,亦非为朝廷说客。只是想问林教头一句,可愿离开这是非之地,寻一处清净所在,了此残生?” 林冲的眼中,终于再次泛起了波澜,那是一种混合着讥诮、悲哀与彻底绝望的神色。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眼神表达着他的意思——离开?如何离开?以此残躯,又能去往何处? “教头勿忧。”一清看懂了了他的眼神,“贫道既然前来,自有安排。太湖西山,有一处隐秘所在,可保教头安然度日,无人打扰。若教头愿意,今夜便可动身。” 他拿出了一枚与留给徐宁、鲁智深相似的八卦玉佩,放在了林冲的枕边。“若愿,便握住此玉佩。” 这是最后的选择。一清将决定权,完全交给了林冲自己。是继续留在这囚笼般的寺庙里,在痛苦与监视中了却残生,还是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寻求最后的安宁? 禅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林冲那艰难而缓慢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的潮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冲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枕边那枚在微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玉佩,眼中翻腾着剧烈的挣扎。过往的荣耀,兄弟的惨死,身体的剧痛,对世道的绝望……种种情绪在他那已无法动弹的躯体内激烈冲撞。 最终,那挣扎的光芒渐渐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令人心碎的疲惫与放弃。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从他深陷的眼角无声滑落,浸湿了枕头。 他没有去碰那枚玉佩。 他选择了留下。选择了在这座见证了他最终结局的寺庙里,与他死去的兄弟们,进行着无声的、最后的陪伴。 一清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劝。他明白,对林冲而言,身体的自由或许已不再重要,心灵的枷锁与那份对兄弟的执念,才是他无法、也不愿摆脱的归宿。 “既如此……贫道尊重教头的选择。”一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此玉佩,留与教头。若他日……改变心意,或可凭此,寻得一线机缘。” 他将玉佩轻轻塞入林冲枯瘦的手中,然后深深看了一眼这位走到了生命尽头、却依旧保持着最后尊严的英雄,悄然转身,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禅房的黑暗中。 当一清安全返回我们在杭州城外的临时落脚点时,天色已将破晓。 “怎么样?”我急切地迎上前。 一清摇了摇头,将禅房内的情形简单说了一遍。当听到林冲最终选择留下,甚至落泪时,我怔在了原地,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凉。 我们终究……还是没能改变他最终的结局吗? “不,鸾音。”一清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轻声道,“我们改变了的。至少,我们给了他一个选择的机会。而他,是在清醒地、自主地做出了他的选择。这本身,就是一种改变。” 他顿了顿,望向六和寺的方向,目光悠远:“对他而言,能与武松相伴于此,静静地回忆过往,等待最终的解脱,或许……比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孤独地苟延残喘,更为他所愿。这,就是他选择的‘安宁’。” 我默然良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是啊,我们不是神,无法替别人决定什么样的人生才是最好的。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他们多提供一种可能。而最终的道路,终究要由他们自己去选。 林冲的选择,虽然令人心痛,但我们必须尊重。 六和寺之行,为我们持续数年的“逆天改命”计划,画上了一个带着遗憾,却并非毫无意义的句号。 江南的使命,已然完成。是时候,为我们自己,谋划那“云心鸾音”的归宿了。 第43章 功成身退隐江湖 六和寺归来,江南之事已了。林冲做出了他的选择,我们尊重并放手。那份深沉的遗憾与无力感,需要时间来平复,但我们也清楚,是时候为自己谋划退路了。 梁山幸存的头领们,在经历了惨烈的封赏(对大多数人而言,那点封赏与付出的代价相比,微不足道)和朝廷明里暗里的提防与分化后,已然风流云散。宋江、卢俊义等核心人物被调往他处任职,实则形同软禁;吴用、花荣最终自缢于宋江墓前;李逵被毒酒鸩杀……一个个消息传来,如同为那曲荡气回肠的梁山悲歌,奏响了最后的、凄凉的尾音。 曾经搅动大宋风云的梁山泊,彻底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而我们暗中布置的江南救生网络,在战事结束后,也基本完成了它的使命。除了林冲,我们间接或直接地影响了一些人的命运: ·李俊、童威、童猛等远走海外,另辟天地(虽非直接由我们安排,但早期对李俊的暗示或起了作用)。 ·张横染病得药,侥幸生还,虽不知所踪,但性命无忧。 ·燕青看透时局,携李师师飘然隐退,这是我们未曾插手,却乐见其成的结局。 ·甚至据陆仁嘉后来打探到的模糊消息,在最后的混乱中,似乎也有个别并非核心、却与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偏裨将领,凭借我们早期散布出去的一些关于“海外生路”或“太湖隐匿”的模糊传闻,得以侥幸脱身,隐姓埋名。 这些成果,虽然无法与那长长的阵亡名单相比,但每一条生命的存续,都是对我们数年来殚精竭虑、冒险布局的最大慰藉。 “是时候了结江南诸事,返回二仙山了。”一清看着陆仁嘉整理出的最终报告,平静地说道。 陆仁嘉闻言,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有不舍,也有释然:“师兄,步姑娘,你们……这便要走了吗?” 几年来,他在这江南之地,冒着巨大的风险,兢兢业业地执行着我们的计划,早已将这份事业视为了自身的使命。如今骤然要说结束,难免怅然。 “陆师弟,这些年,辛苦你了。”一清看着他,目光中带着诚挚的感激,“若无你在此处运筹帷幄,我等计划,绝难施行至此。如今大事已了,朝廷目光必将重新审视江南,这些据点已无存在必要,继续维持,反是取祸之道。” 我亦点头道:“陆先生,您已做得足够多了。是时候为自己考虑,卸下这千斤重担了。” 陆仁嘉沉默片刻,长叹一声:“我明白。只是……一时有些空落落的。”他顿了顿,问道:“这些据点……以及剩余的资金,该如何处置?” 一清早已深思熟虑:“所有据点,即刻起停止一切秘密活动,逐步撤出核心人员。房屋地产,能变卖则变卖,不能则任其荒废,务必抹去所有与我们相关的痕迹。剩余资金,一部分作为你与石坚等人这些年的酬劳与日后安身立命之本;另一部分,分散捐予江南几处可靠的善堂或寺院,用于抚恤战乱中失去亲人的孤寡,也算……为我们此行,积一份功德吧。” 安排得周到而慈悲。既保障了追随者的后路,又不忘济世初心。 陆仁嘉深深一揖:“谨遵师兄吩咐!仁嘉定会处理妥当,不留首尾。” “处理完这些,你有何打算?”一清问道。 陆仁嘉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看透世情的豁达:“经历了这许多,名利之心早已淡了。待此间事了,我或许会寻一处山明水秀的小镇,开一间小小的书院,教几个蒙童,闲时垂钓太湖,了此残生,倒也自在。” “如此甚好。”一清颔首,“若有闲暇,可来二仙山寻我们。” “一定!” 接下来的日子,陆仁嘉开始有条不紊地执行收缩计划。太湖茶庄、苏州绸缎铺、杭州货栈,以及其他几处后期增设的联络点,被悄然清空,人员遣散,资金转移。所有与我们、与梁山相关的痕迹,都被小心翼翼地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与此同时,我们也开始做离开的准备。玻璃镜的制作早已停止,丹房恢复了原状。那些曾经带来巨额财富的琉璃碎片和制作工具,被一清施法彻底销毁,沉入了太湖深处,不留任何可能引来觊觎的隐患。 当我最后一遍巡视这处我们经营了许久的西山岛茶庄时,心中感慨万千。这里曾是我们逆天改命的大本营,充满了紧张的计划、深夜的密谈、以及对远方战局的担忧。如今,一切即将归于平静。 “舍不得?”一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看着他清俊的容颜和那双仿佛能容纳一切的眼眸,摇了摇头:“没有什么舍不得的。这里只是一个驿站,完成了它的使命而已。我们的归宿,不在这里。” 他走上前,很自然地握住我的手,指尖微凉,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嗯,我们的归宿,在二仙山,在……只有你我的地方。” 他的话语很轻,却像是最郑重的承诺。 一切处理妥当后,我们与陆仁嘉、石坚等人郑重道别。没有盛大的宴席,只有一杯清茶,几句珍重。石坚依旧沉默,但眼中满是不舍,对着我们重重磕了三个头。陆仁嘉则红着眼眶,承诺日后定会前往二仙山拜访。 在一个晨曦微露的清晨,我们搭乘一艘普通的小船,离开了西山岛,离开了这片承载了太多血泪与挣扎的江南水乡。 船行水上,晨雾缭绕,远山如黛。回头望去,太湖烟波浩渺,曾经的据点、硝烟、谋算,都渐渐模糊,最终消散在视野之外。 我们没有再回头。 一路无话,心境却与来时截然不同。少了那份沉重与紧迫,多了几分尘埃落定后的宁静与释然。我们不再刻意隐匿行踪,但也依旧低调,如同最普通的游方道侣,赏沿途风景,品市井烟火,悠然北归。 当熟悉的二仙山再次映入眼帘时,一种真正的“归家”之感油然而生。山还是那座山,云雾依旧缭绕,紫虚观静静地矗立在山腰,仿佛时光在此从未流逝。 清松小道童见到我们归来,欢喜得如同小鸟般扑了上来,围着我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诉说着观中的琐事,以及对我们漫长的思念。 罗真人见到我们,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淡淡的欣慰,并未多问什么,只道:“回来便好。尘缘已了,此后当静心修行。” 我们恭敬应下。 安顿下来后,生活仿佛真的进入了一种全新的、宁静的轨道。一清依旧每日修行、研读道藏,但不再像以前那般带着一种疏离世外的清冷,眉宇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温和。他会在清晨带我于山巅吐纳,会在午后于松下为我讲解经文,会在夜晚于院中与我共赏星河。 我则继续修炼《灵台净业咒》与音律之道。或许是心境的变化,或许是多年的积累,我对音律的掌控,尤其是那玄妙的“道音”,竟有了长足的进步。虽仍远不及一清,但已能偶尔引动一丝天地灵气的共鸣,奏出空灵涤尘之曲。琵琶声起,松涛相和,飞鸟盘旋,成了二仙山一道新的景致。 我们不再过问外界纷扰,朝廷的党争,边关的烽火,江湖的恩怨,似乎都成了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偶尔有云游的道友或访客上山,带来一些外界的消息,我们也只是听听便罢,不再挂心。 英雄聚散终有尽。梁山的传奇已然落幕,世间的纷争永无休止。但我们,已从那漩涡中挣脱出来,在这云深不知处,找到了彼此,也找到了内心的安宁。 功成身退,隐于江湖。这并非逃避,而是历经波澜后,选择的最适合彼此的归宿。 云心鸾音,相伴相依。这乱世中最温柔的归宿,我们已然拥有。 第44章 心照不宣温情生 自江南归来,在二仙山安顿已近半载。时值初夏,山间草木葱茏,溪水潺潺,处处透着生机。 这日午后,我在院中古松下抚琴。琴音清越,与松涛相和,惊起几只山雀,扑棱着翅膀从枝头飞走。一曲终了,身后传来轻轻的掌声。 回头看去,只见一清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一袭青衫随风轻扬,眉眼间带着浅淡笑意。 "琴音愈发空灵了。"他缓步走近,"看来这些时日的静修,让你心境大有进益。" 我放下琵琶,起身相迎:"是山中清静,让人心自然沉淀。" 他在石凳上坐下,示意我也坐。阳光透过松针间隙,在他肩头洒下斑驳光点。 "前日师父与我谈及你的修行。"他执起石桌上的茶壶,为我斟了一杯清茶,"说你灵台澄澈,与道有缘,假以时日,成就当不可限量。" 我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微微一顿。自江南归来后,这般不经意的触碰渐多,每每都让我心头泛起细微涟漪。 "是师父和道长...教导有方。"我垂眸轻啜一口茶,掩饰微热的脸颊。 他静静看着我,目光温和:"如今既已远离尘嚣,你我不必再拘泥师徒之礼。唤我一清便可。" 我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这话语虽平淡,其中意味却再明白不过。从"公孙先生"到"道长",再到直呼其名,这其中的变化,我们都心照不宣。 "好,一清。"我轻声唤出这个名字,仿佛有暖流从心间淌过。 他唇角微扬,那笑意很浅,却让整张清冷的面容都柔和了几分。执起茶壶又为我添了茶,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早已做过千百遍。 "夏日山中多瘴气,我调制了些清心丸,你随身带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递到我面前,"每日服一丸,可避瘴疠。" 我接过玉瓶,触手温润,还带着他袖间的淡淡松香。"多谢你费心。" "应当的。"他语气平静,目光却停留在我脸上,"你脸色似乎比前些日子好些了,可是夜间睡得安稳了?" 这般细致的关怀,让我心头一暖:"嗯,许是习惯了山中的寂静,不再像初时那般易醒。" "那就好。"他颔首,"若还有什么不惯的,尽管与我说。" 我们就这样坐在松荫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从修行心得说到山中趣事,再到偶尔提及的过往回忆。气氛温馨而自然,仿佛我们早已这般相处了许久。 夕阳西斜时,他起身道:"我去丹房看看新炼的丹药,你且休息。" 我点点头,目送他青衫飘逸的背影消失在廊角,心头萦绕着难言的暖意。 这样的日子平淡却充实。他待我愈发不同,不再是师徒间的严谨守礼,更像是知己间的默契相知。每一个眼神交汇,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日晚课后,我在回廊下遇见他。月色正好,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 "正要寻你。"他见我,停下脚步,"明日我要去后山采药,你可要同去?" "自然要去的。"我连忙应下,"正好我也认认药材。" 他眼中掠过一丝笑意:"那明日辰时,我在院门等你。" "好。"我轻声应着,与他擦肩而过时,衣袖相拂,带来一阵清冽气息。 这一夜,我竟有些辗转难眠。脑海中不时浮现他月下清俊的身影,还有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探究与温柔的眼眸。 翌日清晨,我早早起身梳洗,特意选了件素雅的浅青衣裙。来到院门时,他已在等候,依旧是那身青布道袍,却比往日更显挺拔。 "走吧。"他见我来了,转身引路,步履从容。 初夏的山间,晨露未晞,鸟鸣清脆。他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照看,遇到难行的路段,便会自然地伸手相扶。 "小心青苔。"在一处湿滑的石阶前,他回身向我伸出手。 我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稍作迟疑,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的手掌微凉却有力,稳稳扶住我迈过石阶。待我站稳,他却没有立即松开,反而轻轻收拢手指,将我的手握在掌心。 我微微一怔,抬眸看他。他却神色自若,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牵着我继续前行。 他的手心渐渐温热,与我的体温交融。这般亲密的接触,让我心跳不由加快,却舍不得抽回手。 "你看那边。"他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株开得正盛的紫色小花,"那是龙胆草,清热解毒的良药。"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有些心不在焉,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 "记住了吗?"他低头问我,气息拂过耳畔。 "记、记住了。"我轻声应着,感觉耳根微微发烫。 他似是察觉了我的窘迫,低低一笑,这才松开了手:"前路平坦了,你自己走小心。" 我点点头,偷偷舒了口气,心底却又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这一日,他教我认了十余种药材,耐心讲解各自的药性。我认真听着,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他专注的侧脸。 夕阳西下时,我们满载而归。回到紫虚观外,他忽然从药篓中取出一支淡紫色的龙胆花,轻轻簪在我鬓边。 "这花很衬你。"他端详片刻,眼中带着欣赏。 我抬手轻抚鬓边的花,心头甜意蔓延:"谢谢。" "明日还要去东峰采药,你可还愿同往?"他望着我,目光柔和。 "自然愿意。"我毫不犹豫地答道。 他笑了,那笑容在夕阳余晖中格外温暖:"那明日再见。" 我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鬓边的龙胆花散发着淡淡清香,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回到房中,对镜自照,镜中人双颊微红,眼波流转间尽是藏不住的欢喜。轻轻取下那支龙胆花,小心地夹在常用的书卷中。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梦中,似乎又回到了今日山间,他牵着我的手,一路繁花相送。 第45章 药香萦指诉衷肠 自那日采药归来,我与一清之间仿佛多了一层无形的纽带。他依旧每日忙于修行、炼丹,却总会抽出时间与我相处。有时是探讨道经,有时是指点我修炼《灵台净业咒》,更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坐在一处,各自做着事,却自有一份难言的默契。 这日清晨,我照例在院中修炼完毕,正准备去书房寻些经卷来看,却见一清从丹房方向走来,手中端着一个青瓷小碗。 "来得正好。"他见我,唇角微扬,"新炼的百花凝露,最宜清晨服用,有滋养神魂之效。" 我接过瓷碗,触手温润,碗中凝露色泽清透,散发着淡淡花香。"你总是这般细心。" "举手之劳。"他目光温和地看着我,"趁热服用。" 我依言小口饮下,凝露清甜适口,入腹后化作暖流,确实让人神清气爽。 "味道可还喜欢?"他问道。 "很好。"我点头,"比前日的莲子羹更清甜些。" 他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你若喜欢,明日我再调制些。" 这般细致的关怀,让我心头泛起暖意。自相识以来,他待我从最初的警惕疏离,到后来的悉心教导,再到如今这般体贴入微,每一步变化都让我更加确信他的心意。 午后,我抱着琵琶在溪边练琴。初夏的阳光透过枝叶,在水面洒下粼粼金光。琴音淙淙,与溪水声相和,惊起几尾游鱼。 不知何时,一清已坐在不远处的青石上,闭目聆听。他今日未束发,墨发如瀑垂落肩头,更添几分闲适飘逸。 我一曲弹罢,他缓缓睁眼,眸中带着欣赏:"这曲《山居吟》你弹得极好,清静中自得真趣。" "是此处景致动人。"我放下琵琶,走到他身边坐下,"让人不自觉地就想弹奏这样的曲子。" 溪水潺潺,清风拂面,我们并肩坐在青石上,一时无言,却不觉尴尬。 "还记得在梁山时,你弹的那曲《十面埋伏》吗?"他忽然问道。 我微微一怔,想起初遇时的场景:"那时不知天高地厚,险些惹来祸事。" "若非那曲《十面埋伏》,我也不会注意到你。"他转头看我,目光深邃,"或许这就是缘分。" 我心头微动,垂眸轻笑:"若知后来种种,当初或许就不敢那般放肆了。" "我倒庆幸你当初的''放肆''。"他语气温和,"若非如此,我或许至今仍在云端独行,不知人间尚有这般温暖。" 这话语中的意味让我脸颊微热,忍不住抬眸看他。阳光透过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漾着我看得懂的温柔。 "一清..."我轻声唤他,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静静望着我,忽然伸手,轻轻拂开我鬓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指尖不经意擦过耳廓,带来一阵微麻。 "发丝乱了。"他收回手,语气自然,耳根却微微泛红。 我低头掩饰悸动的心跳,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衣带。 "明日我要开炉炼制一炉清心丹。"他转移了话题,声音依旧温和,"你可愿来丹房帮忙?其中几味药材的处理,需要格外细致。" "自然愿意。"我连忙应下,"正好跟你学学炼丹之术。" 他眼中掠过一丝笑意:"那明日辰时,我在丹房等你。" "好。"我轻声应着,心底泛起期待。 翌日清晨,我准时来到丹房。一清早已在忙碌,丹炉中火苗跳跃,药香弥漫。 "你来了。"他见我,递过来一件素白的外衫,"先换上这个,免得沾染药尘。" 我接过外衫,触手柔软,还带着淡淡的松香,显然是他的衣物。这般亲密的举动让我心头微暖,依言将外衫罩在衣裙外。 "今日要处理这三味药材。"他指着案几上的药材,"朱砂需要研磨至极细,茯苓要切成薄片,冰片则要小心碾碎,不可用力过猛。" 他一边讲解,一边示范。我认真看着,不时提问。他耐心解答,偶尔会握着我的手,亲自指导研磨的力道和角度。 "这样可对?"我按照他教的方法研磨朱砂,抬头问道。 他俯身细看,发丝垂落,几乎触到我的脸颊。"力道再轻些,要如春风拂面。" 他的气息拂过耳畔,让我心神微乱。定了定神,重新调整力道,果然研磨得更加细腻。 "很好。"他满意地点头,站直身子,"你学得很快。" 得到他的夸赞,我心中欢喜,手下动作更加认真。 午时,药材初步处理完毕。他取出食盒:"先歇息片刻,用些茶点。" 我们就在丹房外的石桌旁坐下。他斟了茶,又将一碟精致的桂花糕推到我面前:"尝尝,清松一早去山下买的。" 我拈起一块桂花糕,香甜软糯,正是我喜欢的口味。他连这样的小事都记得,让我心头泛起丝丝甜意。 "味道可还合口?"他问道。 "很好。"我点头,"你也尝尝。" 他拈起一块,慢条斯理地吃着。阳光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这般宁静的相处,让我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我们早已这般生活了许久。 午后继续处理药材。他教我辨识药性,讲解君臣佐使的配伍之道。我认真听着,偶尔提出疑问,他都会耐心解答。 "你于医药之道颇有天分。"他眼中带着赞许,"假以时日,定能有所成。" "是师父教得好。"我谦虚道,心底却因他的夸赞而欢喜。 夕阳西下时,所有药材终于处理妥当。我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腕,他立即察觉。 "累了吧?"他关切地问,"今日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摇头,"能帮上忙,我很开心。" 他目光柔和地看着我,忽然伸手,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指尖在酸涩处轻轻按压,力道恰到好处。 "这样可好些?"他低声问。 我怔怔地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热,一时忘了回应。这般亲密的接触,让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一清..."我轻声唤他,声音微颤。 他抬眸,对上我的视线。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有什么在空气中悄然绽放。 他缓缓松开手,耳根微红:"抱歉,唐突了。" "无妨。"我低头掩饰微热的脸颊,"确实...好多了。" 药香弥漫的丹房里,我们相对无言,却都能感受到彼此心跳的共鸣。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唯有那份日渐明晰的情意,在药香中静静流淌。 第46章 夜雨敲窗心渐近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乌云密布,雷声隐隐。我正坐在窗边翻阅道经,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敲打在窗棂上。 起身欲关窗,却见一清撑着油纸伞从丹房方向快步走来,青衫下摆已被雨水打湿。见到我站在窗前,他加快脚步来到廊下。 "雨势甚急,小心着凉。"他收伞立在廊下,发梢还挂着细碎的水珠。 "你才是,衣衫都湿了。"我见他肩头一片深色水渍,不由关切道,"快去换身干爽的衣裳。" 他却不急着更衣,反而走到我身边,与我一同望着窗外的雨幕。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庭院中的芭蕉叶,发出清脆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 "夏日骤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他望着雨幕,声音温和,"记得你初来紫虚观时,也是这样一个雨天。" 我微微一怔,想起刚穿越来时的不安与惶恐:"那时...多亏道长收留。" "唤我一清。"他转头看我,目光柔和,"如今你已不是当初那个惶惶不安的步姑娘了。" 是啊,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我早已将这里当成了归宿。而这一切改变,皆因眼前之人。 "那日你弹奏《十面埋伏》,我便知你非同寻常。"他望着雨幕,仿佛在回忆往事,"音律中带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锋芒与决绝。" 我心头微动,没想到他那时便已察觉我的不同。 "你...不觉得我是个异类吗?"我轻声问道。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他语气平静,"你不过是来自另一方天地,又何异之有?" 这话语中的包容让我心头一暖。穿越至今,唯有他全然接纳我的来历,不曾有过半分质疑与排斥。 雨势渐小,细密的雨丝如烟如雾,将远山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我们并肩立在窗前,静静欣赏着这雨中山色。 "冷吗?"他忽然问道。 我摇摇头,却见他已解下外衫,轻轻披在我肩上。衣衫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松香,将我整个人笼罩其中。 "雨天地寒,当心受凉。"他为我拢了拢衣襟,动作自然,仿佛早已做过千百遍。 我低头看着身上过于宽大的青衫,心头泛起难言的悸动。这般亲昵的举动,已远远超出了师徒之谊。 "多谢。"我轻声道,将衣衫又裹紧了些。 他静静望着我,目光深邃。雨声淅沥,衬得这一刻格外宁静。我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敲击着胸腔。 "鸾音。"他忽然唤我,声音比平日低沉几分。 "嗯?"我抬眸,对上他专注的目光。 他伸手,轻轻拂开我颊边的一缕碎发。指尖微凉,触到肌肤时却带来一阵灼热。 "待雨停了,我带你去后山看彩虹可好?"他柔声道,"夏日骤雨初霁时,常能看到双虹贯日的奇景。" "好。"我轻声应着,心底泛起期待。 雨渐渐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庭院中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说的不错,东边天际果然出现一道绚丽的彩虹,七彩斑斓,如梦似幻。 "走吧。"他向我伸出手,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我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稍作迟疑,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将我的手轻轻握住。 我们携手走出回廊,踏着湿润的青石板路往后山走去。雨后山色如洗,草木青翠欲滴,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 山路湿滑,他始终走在前面,小心地牵着我。遇到难行的路段,便会回头照看,另一只手虚扶在我腰间。 "小心脚下。"在一处陡坡前,他停下脚步,回身将我稳稳扶住。 我借着他的力道迈过陡坡,手却不自觉地收紧,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些。他似是察觉了我的依赖,唇角微扬,反手将我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 这般亲密的牵手,让我们都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走着,感受着彼此手心的温度。 来到后山一处开阔的平地,彩虹正好横跨天际,七彩斑斓,美不胜收。 "真美。"我望着天际的彩虹,忍不住赞叹。 "不及你。"他轻声道。 我转眸看他,却见他正专注地望着我,眸中映着彩虹的光晕,更显深邃。 "一清..."我轻声唤他,心跳不由加快。 他缓缓抬手,指尖轻抚我鬓角:"发间沾了露水。" 这般亲昵的举动让我脸颊微热,却舍不得避开他的触碰。 "鸾音。"他望着我,目光温柔而坚定,"这些时日的相处,我的心意,你可明白?" 我垂眸,轻轻点头。这般明显的情意,我怎会不懂? "我修行数十载,本以为道心坚定,不染尘埃。"他声音低沉,"直到遇见你,方知世间尚有这般让人心动的温暖。" 我抬眸,对上他深情的目光,心头涌起难言的悸动。 "我亦如是。"我轻声道,"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他眼中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华,那喜悦如此真切,感染得我也满心欢喜。他轻轻一拉,将我带入怀中。这个拥抱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我却能感受到他胸膛下同样急促的心跳。 "待我禀明师父..."他在我耳边低语,"我要与你结为道侣,从此携手同行,共参大道。" 我依在他怀中,轻轻点头。这一刻,什么言语都是多余。 彩虹渐渐消散,夕阳的余晖为山峦镀上一层金边。我们相拥而立,望着天边绚丽的晚霞,心中满是宁静与幸福。 回到紫虚观时,天色已晚。他在院门前停下脚步,轻轻松开我的手。 "明日我要去拜见师父。"他望着我,目光温柔,"你...可愿意?" "自然愿意。"我毫不犹豫地答道。 他笑了,那笑容在暮色中格外温暖:"那明日再见。" 我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心底泛起难言的甜蜜。这一场夏日的骤雨,不仅洗净了天地,也让我们的心靠得更近。 夜深人静时,我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天边的明月,回想着日间的点点滴滴。他掌心的温度,他怀中的温暖,他眼中的深情,都让我心头泛起阵阵暖意。 这一世穿越千载,能遇见他,得到他的真心,何其有幸。 窗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我抬眼望去,只见一清站在院中,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见到我尚未歇息,他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温柔的笑意。 "夜深了,早些安歇。"他柔声道。 "你也是。"我轻声回应。 他点点头,却站在原地未动。我们隔着窗棂相望,月光静静流淌,将这一刻定格成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身离去。我望着他消失在月色中的背影,心底满是安宁。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梦中,似乎又回到了雨后初晴的山间,他牵着我的手,一路繁花相送,彩虹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