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契合》 第1章 道路尽头的共犯 初秋的夜,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凉意。 黑色的宾利慕尚如同一条沉默的鱼,平稳地滑行在通往郊区的盘山公路上。车窗外,是城市边缘最后一点稀薄的灯火,再往里,便是被浓稠黑暗吞噬的山林。 顾晏坐在后座,刚刚结束一场不见硝烟却足以决定一家巨头生死的风投会议。他微微阖着眼,指尖轻揉着眉心,脸上看不出丝毫胜利者的疲惫或喜悦,只有一种深海般的平静。昂贵的西装一丝不苟,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另一层皮肤。 司机老陈是全神贯注的,这条僻静的路他走了无数次。 所以,当那束狂暴的机车头灯毫无征兆地从后方弯道刺入视野,并以一种同归于尽的速度逼近时,经验丰富的老陈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与金属刮擦的巨响撕裂了夜的宁静。 摩托车的车头以毫厘之差,狠狠蹭过宾利的侧后方,巨大的惯性让那辆重型机车如同醉汉般摇晃了几下,最终失控地摔倒在路边的排水沟旁,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宾利猛地顿住。 老陈脸色发白,第一时间回头:“顾先生,您没事吧?” 顾晏缓缓睁开眼,眼底没有惊惶,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冰冷的审视。他整理了一下袖口,声音平稳:“没事。下去看看。” 老陈连忙下车,冲向那辆倒地的摩托车和它的骑手。 顾晏没有动,他的目光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落在那个正从地上撑起身影的男人身上。 骑手穿着一身黑色的机车服,戴着头盔,看不清面容。但他起身的动作利落得惊人,没有丝毫普通人经历车祸后的慌乱或痛苦。他先是随意地检查了一下自己擦破的袖口和手肘处渗出的血迹,然后才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宾利车身上那道清晰的刮痕。 那眼神,不像一个肇事者,倒像一个评估战利品的猎人。 老陈正在与他交涉,语气带着责备和后怕。骑手却只是摆了摆手,径直朝着宾利的后座走来。 他敲了敲车窗。 顾晏按下车窗按钮,玻璃无声降下,露出了骑手头盔下的真容——一张极其英俊,却带着野性难驯气息的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角天然上扬的弧度带着点玩世不恭,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歉意,反而燃烧着一种近乎挑衅的、蓬勃的生命力。 “喂,不好意思啊,”他的声音透过头盔显得有些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语气轻松得不像刚刚制造了一场事故,“没看清路。你人没事吧?” 顾晏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两秒,然后缓缓下移,掠过他擦伤流血的手肘,落在他机车服袖口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被油污略微掩盖的暗纹标志上——那是一个只在某些地下世界流通的符号,代表着“情报可询,代价另计”。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骑手扶在车窗边缘的右手虎口——那里有一道陈年旧伤,疤痕的形状,与上个月那份关于顶级情报贩子“J”的档案里,附带的特征照片,完美重合。 所有的线索,在千分之一秒内,于顾晏脑中串联成一条清晰的线。 情报贩子“J”,真名不详,行踪诡秘,身手极佳,最近似乎在调查与“盛阙”集团——也就是顾晏养父麾下核心产业——有关的陈年旧事。 原来如此。 一场精心策划的“邂逅”。 顾晏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平静。他甚至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个堪称礼貌的浅笑。 “我没事。”他的声音温和,听不出任何情绪,“倒是你,受伤了。” 沈劫愣了一下。他预想过对方的多种反应——愤怒、斥责、报警、用钱打发,唯独没料到是这种近乎关怀的平静。这让他准备好的下一句台词卡在了喉咙里。 他摘下头盔,甩了甩有些凌乱的头发,试图重新掌握主动权,笑容更加张扬:“小伤,死不了。看来我运气不错,没撞上个难缠的主。” 顾晏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转,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物品。“看来我的运气也不错。”他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至少,没被一个‘普通’的摩托车手撞死。” “普通”二字,他咬得极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沈劫伪装的气泡。 沈劫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但脸上的笑容不变:“怎么,我看着不像个普通骑手?” 顾晏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推开车门,走了下来。他比沈劫略高一些,身形修长挺拔,站在对方面前,一种无形的气压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他低头,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 “擦擦吧。”他的动作优雅从容,“虽然计划里可能包含了‘苦肉计’这一环,但感染了,总归是额外的麻烦,不是吗,沈劫先生?” 夜风在这一刻,仿佛骤然静止。 沈劫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猛地抬头,撞进顾晏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疑惑,没有试探,只有一片了然一切的、冰冷的洞悉。 他知道! 他不仅知道这不是意外,他甚至知道自己的名字! 一股寒意顺着沈劫的脊椎猛地窜上后脑。他精心布置的舞台,自认为完美的登场,在对方眼中,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透明蹩脚的滑稽戏。 他看着顾晏,看着对方递过来的那块洁白得刺眼的手帕,第一次在这个看似文雅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危险。 这不是一只误入陷阱的羔羊。 这是一头早已潜伏在暗处,等着猎人自投罗网的……同类。 沈劫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那股被看穿的恼怒与棋逢对手的兴奋交织在一起,在他眼中燃起更加炽烈的火焰。他没有去接手帕,而是任由手肘的血珠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真正属于野兽的、混杂着血腥气和挑战意味的笑容。 “看来,”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的玩味,“这场戏,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啊,顾晏先生。” 寂静的山路上,两双同样洞察一切的眼睛对视着,仿佛两头在黑暗中相互辨认的猛兽。 故事的序幕,由一场心照不宣的撞车,正式拉开。 第2章 上车吧 山里的晚上,风一吹,冷得人骨头缝都发凉。 沈劫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那股火气混着亢奋,在眼睛里烧得更旺了。他没接那干净得扎眼的手帕,任由胳膊上的血滴答掉在地上。 “呵,”他笑出声,带着点豁出去的痞气,“行啊,顾老板。眼力不错。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咱也别绕弯子了?” 顾晏没说话,只是慢悠悠地把手帕叠好,收回口袋。动作不慌不忙。 沈劫把头盔往地上一撂,哐当一声。他往前凑了一步,几乎要贴到顾晏脸上,带着一股子机油混着血腥的热乎气。 “我知道你不少事儿。”沈劫压着嗓子,眼神像钩子,“比如,你闻着烟味就烦,但私下爱喝最冲的威士忌。再比如,你右手无名指有道小疤,七岁弄的。” 他顿了顿,目光往下,落在顾晏左胸口,笑得有点坏:“最要紧的,是里头那颗心,不太老实吧?每个月都得去找德心医院的陈大夫报到,对不对?” 这话说完,他紧盯着顾晏,想抓到他哪怕一丝的慌乱。 顾晏的眼神确实动了一下,就一下,快得几乎抓不住。心衰这事,是他养父花了大力气瞒死的,这疯子居然能挖出来。 看到那细微的变化,沈劫心里痛快了点,刚想再嘚瑟两句。 顾晏却先开了口,语气还是那样,听不出起伏:“打听这些,费了不少劲吧。然后呢?你想用这个,换什么?” 沈劫一愣,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他扯了扯嘴角,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架势:“顾老板是明白人。我嘛,就是个跑江湖的,现在惹了点麻烦,道上的、以前的仇家,都在找我。你看我这……”他指了指自己挂彩的胳膊和旁边摔变形的摩托,“为了见你,搞成这德行,家当也快赔进去了。给个方便,让我在你那儿躲几天风头?” 话说着,他右手看似随意地抬起来,像是要摸鼻子。可手指头一动,一道冷光闪过,一柄细长的小刻刀就捏在了他指间。刀刃薄,闪着寒光。他没指着顾晏,就在自己手指头间转来转去,玩得挺溜。 这意思很清楚:我不好惹,收留我,有风险,但你也能用我。 旁边一直紧张看着的老陈,脸一下子白了,往前挪了一步。 顾晏却抬手,轻轻摆了摆,让老陈别动。他看着那转来转去的小刀,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劫以为他在权衡,在害怕。 没想到,顾晏忽然笑了,不是之前那种客套笑,是实实在在觉得有点意思的那种笑。 “刀不错。”顾晏说,目光从小刀移到沈劫脸上,“‘鬼工’的东西,难得。” 沈劫手指一顿。这刀的来历,黑市上都没几个人清楚! 顾晏没等他反应,往前走了一小步,反而离沈劫更近了点。他比沈劫略高一点,看下来,眼神平静,却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 “你让我收留你。”顾晏看着他,“凭什么?” 沈劫一愣:“我捏着你那么多把柄,还不够?” “不够。”顾晏摇头,干脆利落,“知道秘密顶多算你消息灵通。会不会用,是另一码事。你身手好,敢拼命,能挖到东西,这些算优点。但你做事太冲动,不过脑子,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我冲动?”沈劫气笑了,指着自己胳膊,“我他妈这叫……” “这就是冲动。”顾晏打断他,语气没什么温度,“为了接近我,把自己弄伤,车也毁了。万一我今天不是一个人,带着保镖车队,你怎么办?你这出戏还唱得下去吗?说不定命都得丢在这儿。” 沈劫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习惯了一把□□,确实没想那么多退路。 “所以,”顾晏总结道,“你证明了你能惹麻烦,也证明了你能找到点东西。但现在,是我说了算。” 他微微向前,凑近沈劫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每个字却像冰碴子: “沈劫,边境那毒窝里爬出来的,小时候就给那帮人当枪使。十六岁那边窝被人端了,就你一个跑出来。后来在东南亚混,什么脏活都接,混了个情报贩子的名头。你现在盯着七年前盛阙物流那起毒品案,觉得跟你当年待的那个毒窝被端有关,还想查你自己那点身世,对吧?” 沈劫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没了。他猛地抬头,眼睛瞪得通红,死死盯着顾晏,像是要把他生吞了。那些他藏在最底下、见不得光的烂账,被这个男人就这么轻飘飘地翻了出来! “你……你……”他气得手都在抖,另一只手摸向了后腰。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顾晏直起身,好像没看到他摸枪的动作,“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现在什么处境。找你麻烦的,不光是本地混混,还有金三角那边‘黑曼巴’的余孽,他们觉得是你卖了老家,非要弄死你不可。” 沈劫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这是他最怕被掀开的老底。 “你现在是走投无路了。”顾晏看着他,眼神像在看砧板上的鱼,“你需要个地方躲,也需要个帮手查清当年的事。所以,你找上我。因为你知道,在A市,只有我,或者说我背后的盛阙,能帮你。” 他停了一下,让沈劫消化这话里的分量。 “所以,现在不是我要不要收留你。”顾晏的声音冷硬起来,“是看你,值不值得我费这个劲。”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沈劫:“证明给我看,你不是个只会玩刀、动不动就拼命的愣头青。证明你有点脑子,能帮我做事。证明你……够格让我帮你摆平那些仇家,顺便, maybe,帮你找到点你想知道的旧账。”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车,又指了指沈劫那辆破摩托。 “选吧。是继续回去当你那朝不保夕的过街老鼠,还是……上我的车,按我的规矩来,换条活路,也换一个可能查到真相的机会。” 风呼呼地吹,冷得刺骨。 沈劫站在原地,感觉浑身的血一会儿热一会儿冷。丢人,火大,被看穿的憋屈,还有对“活路”和“真相”那点压不住的渴望,在他心里撕扯。 他死死瞪着顾晏,那个站在车边,好像什么都算计好了的男人。 他亮出了底牌,亮了刀子,结果被人反过来按在地上,连毛带皮评估了一遍。 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憋屈,真他妈的憋屈。 过了好半天,沈劫绷紧的肩膀塌下去一点。他脸上那股狠劲慢慢收了,换成一种有点麻木的平静,只有眼底深处,还烧着点幽暗的火苗。 他扯了扯嘴角。 “顾晏,”他嗓子哑得厉害,“你真行。” 顾晏听了,不但没生气,嘴角反而弯了一下,像是满意了。 “彼此。”他回了一句,然后拉开了宾利车的后门,“上车吗?” 沈劫看了一眼那黑乎乎的车厢,又看了一眼顾晏那双看不透的眼睛。他知道,上了这车,就等于跳进了顾晏的坑里。 但他没犹豫。 他弯腰捡起头盔,二话不说,钻进了车里。 车门砰地关上,把外面的冷风都挡住了。 车子发动,平稳地朝山里开去。 车外一片漆黑,只有车灯照着前面一圈路。 第3章 做个好梦。 车厢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空调细微的风声。皮革座椅散发出冷冽的清香,与沈劫身上带来的血腥和尘土味格格不入。 他靠在椅背上,受伤的胳膊随意搭着,血珠缓慢渗出,在昂贵的真皮上留下碍眼的痕迹。他毫不在意,目光放肆地打量着车内极致奢华又冰冷的装饰,最后落在旁边闭目养神的顾晏身上。 “喂,”沈劫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在封闭空间里显得有点响,“就这么把我带回去?不怕我半夜给你一刀?” 顾晏眼都没睁,声音平淡无波:“你可以试试。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你体内的纳米追踪器信号消失得快。” 沈劫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猛地扭头看他:“什么玩意儿?!” 顾晏终于缓缓睁开眼,侧头看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反应迟钝的傻瓜。“在你刚才愣神,评估要不要掏枪的时候。”他语气没什么起伏,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种小玩意儿,皮下植入,微型,靠生物电驱动。现在,你的心跳、血压、地理位置,我这边实时监控。信号一旦中断……我保证,你走出这辆车不到一百米,就会有人来找你‘聊聊’。” 沈劫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下意识去摸自己刚才被顾晏靠近过的右边脖颈,那里似乎确实有一瞬间蚊子叮咬般的细微刺痛,他当时全副心神都在顾晏说的话上,根本没留意! “操!”他低骂一声,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他妈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个男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给他装了定位?!他以为自己只是被看穿了,没想到是从里到外被摸了个透,还让人下了套! “顾晏你他妈……”他咬牙切齿,拳头攥得咯咯响,另一只手下意识又摸向了后腰的枪。一种强烈的、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感让他几乎失控。 “我劝你最好别动那东西。”顾晏的声音依旧冷静,甚至带着点无聊,“在你摸到它之前,老陈就能让你失去行动能力。或者,你可以赌一把,看是你的动作快,还是纳米器件的自毁程序快——当然,自毁会释放一点小毒素,不致命,大概就是瘫痪个把月。” 老陈从后视镜里瞥了沈劫一眼,那眼神锐利如鹰,带着明确的警告。 沈劫的手僵在半空,额角青筋跳动。他死死瞪着顾晏,胸口剧烈起伏。他这辈子在刀口舔血,什么阵仗没见过,却从没像现在这样,被人当成实验室的小白鼠一样拿捏得死死的。这种无力感让他火冒三丈,却又不得不强行压下。 他缓缓放下手,扯出一个扭曲的笑:“行,真行。顾老板,手段够脏。” “彼此。”顾晏重新闭上眼,“对付不按规矩来的人,自然要用点非常手段。现在,我们能安静一会儿了吗?或者,你更想继续展示你的‘冲动’?” 沈劫狠狠啐了一口,扭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山林,不再说话。他知道,这第一回合,他输得一败涂地。不仅底牌被掀,连人身自由都被套上了枷锁。这个顾晏,远比他想象的更危险,更莫测。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寂,但气氛比之前更加紧绷。 --- 车子最终驶入一栋位于半山腰的独栋别墅。铁门无声滑开,庭院深深,灯光设计得极好,明亮却不刺眼,勾勒出雅致的园林景观,却又在暗处留下了许多无法看清的阴影,透着一种隐秘的森严。 车停稳,老陈率先下车,恭敬地为顾晏拉开车门。 顾晏下车,整理了一下丝毫未乱的衣襟,对跟在后面、脸色依旧难看的沈劫淡淡道:“跟上。” 别墅内部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冷硬,一尘不染,像是个没有烟火气的样板间,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漆黑的夜色和远山的轮廓。 一个穿着得体、面容刻板的中年女人迎了上来:“先生。” “吴姨,准备一间客房。”顾晏吩咐道,又补充了一句,“西侧那间。” 吴姨目光快速扫过一身狼狈还带着伤的沈劫,眼中没有任何好奇或惊讶,只是微微躬身:“是,先生。”她转身离去,脚步无声。 顾晏径直走到客厅中央的沙发坐下,姿态放松却依旧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他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坐。” 沈劫没客气,一屁股坐下,受伤的胳膊搭在扶手上,血已经凝固了,但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他环顾四周,扯了扯嘴角:“你这地方,跟个无菌实验室似的,住着不憋得慌?” “安静,安全。”顾晏言简意赅,“对你来说,目前最需要的就是这两点。” “安全?”沈劫嗤笑,晃了晃手腕,虽然看不见那所谓的纳米追踪器,“被你这么个玩意儿盯着,叫安全?” “至少,‘黑曼巴’的人找不到这里。”顾晏看着他,“也不会有人未经我允许,能踏进这里半步。比起你在东南亚那些连门锁都没有的贫民窟,或者随时可能被仇家堵住的汽车旅馆,这里难道不算安全?” 沈劫语塞。顾晏说得没错,他过去那些年,确实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但他嘴上不肯认输:“谁知道你是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那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顾晏并不在意他的嘴硬,“选择合作,这里就是你的安全屋。选择搞小动作……”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这时,吴姨端着一个医药箱走过来,放在沈劫面前的茶几上。“先生,东西准备好了。” “你自己处理一下。”顾晏对沈劫抬了抬下巴,“或者,需要我叫医生?” “用不着。”沈劫没好气地回绝。他熟练地打开医药箱,拿出消毒水、棉签和纱布,撩起袖子,开始清理自己手肘和手臂上的擦伤。动作麻利,显然对这种小伤习以为常。消毒水刺激伤口,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顾晏安静地看着他处理伤口,等他差不多弄好了,才再次开口:“现在,说说吧。” 沈劫正用牙齿配合单手给纱布打结,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他:“说什么?” “你的‘价值’。”顾晏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放在下颌,目光锐利,“光会打架、玩刀、挖点边角料的情报,不够。证明给我看,你值得我投资。比如,你查到盛阙物流那件事,到了哪一步?有什么是我可能不知道的?” 沈劫系好纱布,把剩下的医药用品胡乱塞回箱子,往后一靠,直视顾晏:“顾老板,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啊?我亮底牌,你给什么?就凭你嘴里那条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活路’?”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顾晏语气冷酷,“你的命,现在捏在我手里。我想知道,只是给你一个展现价值的机会。不说,我也有的是办法查,但你……就彻底没用了。”‘没用’两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沈劫眼神一沉,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他讨厌这种被人掐着脖子的感觉。但他知道,顾晏说的是事实。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像是认命般吐出一口气,眼神里却闪过一丝狼性的光芒:“行。七年前,盛阙集团旗下‘通宇物流’负责的一批出口纺织品,在边境口岸被查获夹带了高纯度□□。当时抓了几个物流公司的小头目,案子就结了,对外说是内部人员监守自盗。” 顾晏静静听着,没有任何表示。 “但我知道,没那么简单。”沈劫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当时负责那条线路运输安排的,是一个叫马国胜的人。他明面上是通宇的中层,暗地里,一直跟‘黑曼巴’有联系,帮忙洗钱和运货。那批货,根本就是‘黑曼巴’的。” “继续。” “马国胜在案子发生后没多久,就‘意外’车祸死了。”沈劫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死无对证。但我查到,在马国胜死前一个星期,他的银行账户收到过一笔来自海外、经过多层清洗的巨款。而转账的最终源头,模糊地指向一个……与你们盛阙集团高层有关联的离岸空壳公司。” 他紧紧盯着顾晏的脸,想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异样。 顾晏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神似乎更深了一些:“空壳公司的名字。” “‘晨曦投资’。”沈劫报出一个名字。 顾晏微微挑眉,身体靠回沙发背,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晨曦投资’……”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有点意思。” “只是有点意思?”沈劫追问,“这难道不能说明,当年那件事,根本就是盛阙内部有人和‘黑曼巴’勾结,事情败露后,推马国胜出来顶锅,然后灭口?” “证据呢?”顾晏看向他,“一个死了七年的马国胜,一个查不到实际控制人的空壳公司,一些模糊的资金流向?这些东西,能证明什么?送到法庭上,连立案标准都达不到。” 沈劫被噎了一下,有些烦躁:“老子又不是警察!要那么多铁证干什么?我知道是这么回事就行!” “所以你就凭这些‘觉得’,一头撞到我这里来?”顾晏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指望我能给你答案?还是指望我能大义灭亲,帮你把盛阙内部的‘坏人’揪出来?” 沈劫被他问得有些恼羞成怒:“那你说什么才叫证据?!” “能摆在明面上,一击致命的,才叫证据。”顾晏声音冷了下去,“你这些,顶多算是线索。而且,是最初级、最容易被反咬一口的线索。如果我现在拿着你这些‘发现’去做什么,打草惊蛇都是轻的,很可能被对方顺势把脏水全泼到我身上。沈劫,你用脑子想想,能在盛阙内部做这种手脚,并且隐瞒七年的人,是你能用这种街头混混的思路对付的吗?” 沈劫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顾晏说得他妈的有道理。他一直以来追查的方式,确实更偏向于江湖手段,确认目标,然后想办法逼问或者干掉。对于这种盘根错节、隐藏在合法商业外衣下的阴谋,他的那套办法,显得有点不够看了。 一股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他以为自己抓住了线头,没想到线头后面是更深的迷雾。 “那……你说怎么办?”他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点询问,虽然依旧硬邦邦的。 顾晏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马国胜有个女儿。” 沈劫一愣:“什么?” “马国胜死后,他老婆带着女儿改了嫁,离开了A市。”顾晏转过身,光影在他脸上分割出明暗的界限,“他女儿,现在在国外读书。巧的是,资助她出国、并且承担所有费用的,也是一个慈善基金会。而这个基金会的主要捐助人之一,就是‘晨曦投资’。” 沈劫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睛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灭口的人,通常会斩草除根。”顾晏走回沙发,重新坐下,目光幽深,“但他们却花了大力气,把仇人的女儿送到国外,好好供养起来。这不合常理。” “除非……他们手里有什么把柄,在马国胜女儿手里?或者,马国死前留下了什么,在他女儿那儿?”沈劫立刻反应过来,思维被顾晏引导着走向了更深处。 “有可能。”顾晏点头,“但这需要证实。而且,不能由我,或者任何与盛阙明显相关的人去接触她。否则,立刻就会引起对方的警觉。” 沈劫明白了顾晏的意思,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所以,这种脏活,适合我去干?” “这是你证明价值的第一步。”顾晏看着他,“把她带回来。或者,至少弄清楚,她手里到底有没有东西,有什么东西。” 沈劫眯起眼睛:“国外那么大,我怎么找?你们这些有钱人藏个人,还不跟玩儿似的。” “资料我会给你。”顾晏淡淡道,“包括她现在的名字、住址、学校、社交圈。你需要做的,是避开可能存在的监视,接近她,取得信任,然后把事情办好。记住,要干净,不能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沈劫舔了舔牙齿,感觉血液里那种狩猎的本能又开始蠢蠢欲动。这任务虽然危险,但比让他坐在这里动脑子对线有意思多了。 “行啊。”他答应下来,随即又问,“那我什么时候动身?这东西……”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得给我弄掉吧?不然我走到哪儿都在你眼皮子底下。” “完成任务回来,自然给你解除。”顾晏语气不容置疑,“在这之前,它必须留着。这是保险。” 沈劫骂了句脏话,但也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他想了想,又问:“还有个问题。我帮你把事办成了,你能给我什么?除了那狗屁追踪器,除了暂时的安全。” 顾晏与他对视,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如果马国胜的女儿手里真有证据,那扳倒幕后黑手的同时,你自然能知道你想要的真相。如果最后证明,你查的方向是错的,盛阙与此事无关……”他顿了顿,“我也可以动用我的资源,帮你彻底解决‘黑曼巴’的麻烦,让你以后能真正像个‘人’一样活着,而不是阴沟里的老鼠。这个条件,够不够?” 像个“人”一样活着。 这句话,像根针,轻轻扎了一下沈劫心里某个早已麻木的地方。他漂泊太久了,都快忘了正常日子是什么样。虽然嘴上不屑,但内心深处,谁不渴望能走在阳光下,不用时刻担心背后的冷枪? 他沉默了几秒钟,猛地站起身:“成交!资料什么时候给我?” “明天。”顾晏也站起身,“吴姨会带你去房间。别墅里大部分地方你可以自由活动,但三楼我的书房和卧室,未经允许,不准踏入。否则,后果自负。” 他说完,不再多看沈劫一眼,转身径直走向楼梯,上了楼。 沈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包扎好的伤口,又摸了摸脖颈那片皮肤,感受着那看不见的枷锁。 他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贼船,船主是个心思深沉的疯子。 但他已经没有办法。即使是成为别人手里的利刃。 吴姨不知何时又无声无息地出现,面无表情地对沈劫说:“沈先生,请跟我来。” 沈劫收回思绪,抓起茶几上那个医药箱,跟上了吴姨。 夜色渐深,别墅区一片寂静。吴姨将沈劫带到一楼的客房,简洁地交代了注意事项后说:“如果您有用餐需求,请在晚上七点到餐厅用餐。厨师将为您和顾先生提供餐点,超过时间将不会单独对您提供服务。” 说完便露出一个职业假笑离开了。 房间很整洁,整洁得过分。沈劫站在房间中央,敏锐地察觉到几个隐蔽的摄像头位置。他走到窗边,手指轻轻拨开百叶窗的一条缝——外面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灯光布置得很有章法,既能保证照明,又巧妙地制造了视觉死角。 他松开手,百叶窗无声地合拢。顾晏这个人,连灯光都在算计。 沈劫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已经凝固的伤口,又下意识地摸了摸颈侧。纳米追踪器……这种只在情报简报里见过的东西,现在就在自己身体里。他闭上眼,能清晰地回忆起顾晏靠近时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还有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七点整,沈劫准时出现在餐厅。顾晏已经坐在长桌的主位,换下了白天的西装,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少了几分锋芒,但那份疏离感丝毫未减。他正在看平板,微弱的屏幕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沈劫在离主位稍远的位置坐下,这个距离既不会显得挑衅,也保持了安全空间。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摆盘精致得像艺术品,只是分量确实不多。沈劫看着这些食物,想起自己过去在东南亚那些混乱地带吃的路边摊,有时候连干净的餐具都没有。而现在,他却坐在价值千万的别墅里,和一个刚给他装了追踪器的男人共进晚餐。 真是讽刺。 顾晏终于放下平板,拿起筷子。他的动作很优雅,每个细节都无可挑剔,却透着一股非人的精准,仿佛连吃饭都是一项需要完美执行的任务。 沈劫也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肉质鲜嫩,火候恰到好处,是他很久没尝过的美味。但他吃得并不安心——在这个地方,连美食都像是一种试探。 他能感觉到顾晏偶尔投来的目光,那种审视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性能。沈劫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饭,心里却在冷笑。工具?那就看看最后是谁利用了谁。 晚餐在近乎沉默中进行。刀叉碰撞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顾晏先放下了筷子,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你的房间在一楼,”他的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不要上楼。” 说完,他起身离开,没有再多看沈劫一眼。 沈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这才慢慢放下筷子。桌上的菜还剩不少,但他已经没了胃口。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个晚上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时间消化。 顾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表面上是成功的商业精英,背地里却能用出纳米追踪器这种手段。明明把他囚禁在这里,却又给他布置任务。这个男人就像一座冰山,露在外面的只是极小一部分,更多的秘密都藏在深不可测的海面之下。 沈劫走到浴室,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泼了把脸。镜子里的人眼神锐利,带着不甘和警惕,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兴奋。 也许顾晏说得对,他们是一类人。只是顾晏选择用文明的外衣包裹疯狂,而他选择了更直接的方式。 这一夜,沈劫睡得很浅。陌生的环境,柔软的床铺,还有颈侧那个看不见的追踪器,都让他无法真正放松。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又看见老A那只独眼正死死盯着自己,嘴里好像正说着什么。 沈劫的眉头紧锁,额上汗珠不断。 天快亮时,沈劫终于沉沉睡去。 第4章 小沈的上班日记。 清晨六点,沈劫准时醒来。 多年的危险生涯让他养成了精准的生物钟。他在柔软的床上躺了几秒,适应了一下陌生的环境,然后利落地起身。 客房自带浴室。他冲了个冷水澡,冰冷的水流刺激着伤口,带来清晰的刺痛感。他面不改色,快速擦干身体,重新包扎了手臂上的伤。镜子里的男人眼神清醒锐利,看不出丝毫疲惫。 当他走出房间时,吴姨已经等在客厅,手里拿着一个朴素的牛皮纸文件袋。 “沈先生,这是顾先生给您的。”吴姨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板,“早餐已经准备好,车在车库,随时可以出发。” 沈劫接过文件袋,分量不轻。他没急着打开,只是点了点头:“顾先生呢?” “顾先生一早就去公司了。”吴姨回答,“他让我转告您,任务期间的所有开销会由专门账户支付,请您专注于任务本身。” 沈劫扯了扯嘴角。真是典型的顾晏风格,把人当工具用,但该给的资源一分不少。 他独自在餐厅吃了早餐——简单的培根煎蛋和咖啡,分量倒是比昨晚足了些。然后他拿着文件袋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借着晨光,拆开了封口。 文件袋里的资料很详尽: 马薇,22岁,新加坡国立大学艺术史专业三年级学生。 资料里附了几张偷拍的生活照,一个看起来很文静的女孩,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朴素。住址、课程表、常去的图书馆和咖啡馆、社交圈……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她兼职的画廊信息和几个朋友的基本背景。 沈劫快速翻阅着,目光在几处细节上停留: 马薇的银行流水显示,她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来自“晨曦艺术基金会”的汇款,金额刚好覆盖她的学费和生活费,不多不少。 她几乎不参加社交活动,除了上课就是泡在图书馆或者打工。 她的社交媒体账号更新频率很低,内容大多是艺术展信息和一些晦涩的读书笔记。 一个被精心“圈养”起来的女孩。沈劫心想。过着规律而封闭的生活,看似自由,实则处处都在无形的掌控之下。 资料的最后,是一张打印的便签,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字: “她在躲着什么人。” 没有落款,但沈劫认得出来,这是顾晏的风格。言简意赅,直指核心。 沈劫把资料塞回文件袋,眼神沉静。顾晏的判断和他一致。如果马薇生活得无忧无虑,反而可疑。这种刻意保持低调、回避社交的状态,恰恰说明她内心缺乏安全感,或者在刻意规避某些关注。 他需要接近她,但不能引起她背后那些“保护者”的警觉。 --- 车库里的车是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日产。沈劫检查了一下车况和油量,确认没有问题。车内很干净,除了导航仪,没有多余的个人物品。他在驾驶座下方的隐蔽处,摸到了一个薄薄的信封,里面是一本伪造得相当精妙的护照、对应的驾照和一张不记名的信用卡。 准备得真是周到。沈劫把东西收好,发动了汽车。 驶出别墅区,汇入早高峰的车流,沈劫才真正感觉到颈后那个追踪器的存在。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某个屏幕后面被实时监控着。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但也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他按照导航驶向机场,脑子里已经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行动。 接近马薇不能太刻意。一个艺术史专业的女学生,警惕心不会低。他需要找到一个合理的身份和切入点。 飞机起飞前,沈劫用新手机查了查新加坡近期的艺术展信息,目光锁定在下周末的一个小型当代艺术展上——根据资料,马薇兼职的画廊是协办方之一,她很可能会在现场做志愿者。 这或许是个机会。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沈劫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同时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的情景和应对方案。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飞机降落在樟宜机场时,已是傍晚。湿热的海风扑面而来,与A市干燥的气候截然不同。 沈劫入住了一家位于市中心的中档酒店,用不记名信用卡办理了入住。房间在十二层,视野开阔。他放下简单的行李,第一时间检查了整个房间,确认没有可疑的监听或监视设备。 然后,他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拨通了顾晏留给他的一个加密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那边没有声音。 “我到了。”沈劫说,“下周末的‘边缘感知’艺术展,我会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顾晏平静的声音:“资料看完了?” “看完了。”沈劫回答,“她确实在躲着什么人。基金会那边的汇款记录很干净,但太干净了,反而显得刻意。” “你的判断?”顾晏问。 “先从外围入手。”沈劫看着窗外的夜景,“接触她不能急。我需要在她的社交圈里先建立一个合理的身份。” “可以。”顾晏的声音透过听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资金方面不用担心,必要的时候,可以用点非常手段。” 沈劫轻笑一声:“明白。” 挂断电话,沈劫又在窗边站了很久。 顾晏那句“非常手段”说得轻描淡写,但他听懂了其中的暗示——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一些灰色地带的方法。这个男人,为了达到目的,果然没有什么底线。 而这,正合他意。 他打开文件袋,再次拿出马薇的照片,仔细端详着。 女孩的眼神透过镜片,显得有些疏离和防备。她到底知道多少?她父亲留给她的,又会是什么? 沈劫收起照片,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 接下来的几天,沈劫展现出专业级的耐心。他没有急于接触马薇,而是像准备一场重要演出般,精心构建着自己的新身份。 他在大学附近租了间公寓,以“林澈”的名字注册成为艺术史访问学者。这个身份设计得很考究——三十二岁,独立策展人,专研东南亚当代艺术。他甚至还准备了几篇发表过的专业评论,确保经得起查验。 第一次正式见面,沈劫选择在图书馆。他穿了件浅灰色棉质衬衫和卡其裤,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温和又知性。 当马薇在书架前找书时,沈劫自然地走近。“需要帮忙吗?”他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接过马薇够不着的那本《巴厘岛艺术史》,他注意到女孩眼中闪过的惊讶。 “您也对这个领域感兴趣?”马薇扶了扶眼镜。 “正在准备相关主题的策展。”沈劫微笑,保持着一个让人舒适的距离,“如果你需要更多资料,我知道地下库房有几本不错的藏品。” 这番对话很短,但足够专业。沈劫敏锐地捕捉到马薇眼中一闪而过的兴趣——对专注学术的人来说,专业的认可比任何刻意的搭讪都更有说服力。 离开图书馆时,沈劫隐约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背上。他没回头,继续自然地走着,却在经过玻璃门时借反光观察身后——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快速移开了目光。 果然有人盯着。沈劫不动声色,继续按照原计划前往下一个地点。 周末的艺术展,沈劫穿了件深蓝色休闲西装,没系领带,显得正式又不拘谨。作为“受邀策展人”,他在展厅里自然地与马薇再次相遇。 “又见面了。”他举杯致意,语气温和,“刚才听到你的讲解,对那件作品的解读很独到。” 马薇认出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林先生。” 他们聊了几句艺术话题,沈劫始终保持着专业而克制的态度。当马薇提到下周要去拜访一位收藏家时,沈劫适时提出同行的请求,措辞得体,充分尊重她的意愿。马薇犹豫片刻,答应了。 离开展厅时,那道视线又出现了。这次沈劫确定,自己被跟踪了。 回到顾晏准备的公寓,沈劫先站在门外听了听动静。楼道很安静,但他闻到一丝极淡的烟味——他早上离开时特意在门缝夹了片薄荷叶,现在叶子不见了。 他不动声色地开门,在玄关换鞋时故意放慢动作。就在弯腰的瞬间,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沈劫猛地侧身,避开直袭后脑的攻击。对方动作很快,但沈劫更快。他抓住对方手腕顺势一拧,膝盖顶向对方腹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袭击者闷哼一声,另一只手亮出匕首。沈劫侧身闪避,刀刃擦过他手臂,划破衬衫留下一道血痕。他趁机扣住对方持刀的手,一记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将人制伏。 “谁派你来的?”沈劫压低声音,膝盖抵住对方后背。 袭击者咬紧牙关不回答。沈劫在他身上搜了搜,只找到一部无法追踪的廉价手机。他皱了皱眉,一记手刀将人击晕。 处理好现场,沈劫给自己倒了杯水。手臂上的伤不深,只是皮外伤。他简单包扎了一下,坐在沙发上沉思。 跟踪,袭击……看来有人不希望他接近马薇。 他给顾晏发了加密信息:“有人盯上我了。初步接触已完成,目标已接受下周同行邀请。” 顾晏的回复很快:“继续按计划进行。注意安全。” 沈劫放下手机,看着手臂上的绷带。眼睛瞟到袭击者的脖颈。 一个由两条互相撕咬尾巴的毒蛇构成一个完整的圆环,蛇身缠绕成“∞”符号的形状,蛇头狰狞,毒牙突出的纹身。 原来是老A的人。 老A将此符号烙印在所有所有组织成员身上,正是为了从精神上彻底摧毁他们的自我,让他们从灵魂深处认同自己只是组织的一个“零件”,一个永恒的“奴隶”。 沈劫眼中露出一丝轻蔑,看来黑曼巴是想阻止他调查晨曦投资。 “想弄死我就派这么个人过来还真是可笑。” 沈劫随即从手中掏出枪,“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砰———” 鲜血迸出。沈劫看着自己鲜血模糊的手,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真恶心。” 那袭击者的脸上仍停留着惊恐的表情,但生命早已停滞。 沈劫随便拿了张餐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把尸体往屋里踢了踢。回身拿过西装外套走出了公寓。 拿出手机,他给顾宴打了个电话。 “人已经解决了,给我再找个住所,我嫌脏。” “知道了。” 随后就把电话挂了。 第5章 噩梦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晏的办公室位于这栋摩天大楼的顶层,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繁华景象。这里是权力的象征,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位置。 此刻,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中央空调发出几不可闻的运作声。顾晏靠在昂贵的真皮扶手椅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高级灰色西装,剪裁完美地勾勒出他挺拔清瘦的身形。白色的衬衫领口一丝不苟,解开了一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他的面容极其英俊,却像是用最冷的玉石精心雕琢而成,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即使在睡梦中,也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疏离与冷峻。 但这份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他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蹙起,搭在扶手上的修长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阳光落在他过于苍白的皮肤上,几乎显得有些透明。 --- 意识,沉入了一片冰冷粘稠的黑暗。 不再是宽敞明亮的现代化办公室,而是……一个永远散发着霉味和消毒水混合气味的狭小房间。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昏黄的灯泡,时不时闪烁一下,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摇晃的、鬼魅般的影子。 小小的顾晏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把自己抱得紧紧的。他很冷,饿得胃部一阵阵抽搐性地疼痛。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还有男人醉醺醺的咒骂声和女人压抑的啜泣。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不能哭,哭了会被打。不能出声,出声会引来那个男人的注意。 “小杂种!滚出来!”砰地一声,房门被粗暴地踹开,一个高大的、散发着浓烈酒气的黑影堵在门口,遮住了唯一的光源。那是他的……继父?或者只是母亲某个时期的同居男人?他记不清了,那些面目模糊的男人来了又走,留下的只有恐惧和疼痛。 男人骂骂咧咧地走过来,粗糙的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像拎小鸡一样提了起来。浓烈的酒气喷在他脸上,让他一阵反胃。“看什么看?晦气的东西!”一个耳光狠狠扇过来,小顾晏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发黑,嘴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他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回角落,额头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疼……好疼……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可以撒娇,可以拥有温暖的怀抱和可口的饭菜,而他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在恐惧和饥饿中挣扎? “没人要的野种!带着你就是个拖累!”这是母亲在一次被打后,将怨气发泄在他身上时说的话,尖利又绝望。那双曾经或许温柔过的眼睛里,只剩下疲惫和麻木。 心脏……心脏好难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像离水的鱼一样徒劳地喘息。黑暗从四周涌来,要将他彻底吞噬。 …… “顾总?顾总?” 一个略显焦急,但极力保持冷静的女声穿透了噩梦的迷雾。 顾晏猛地睁开眼! 刹那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刚醒时的迷茫,只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锐利和冰冷的警惕,甚至带着一丝未及散去的戾气。但这一切都消失得太快,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几乎是同一秒,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仿佛刚才那个在梦中无助颤抖的孩子从未存在过。 他坐直身体,动作流畅自然,抬手极其轻微地按了按左胸口。那里,那颗不争气的心脏正因为噩梦的余韵而急促地跳动着,带来一阵熟悉的闷痛。但他的脸上看不出分毫异样。 站在办公桌前的是他的首席秘书,李薇。一位三十多岁,永远妆容精致、行事干练的女性。她此刻眼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顾总,您没事吧?看您似乎……睡得不太安稳。”她小心地斟酌着用词。跟在顾晏身边多年,她深知这位年轻上司的脾性,从不逾矩,也从不探究。 “没事。”顾晏的声音有些微的沙哑,他清了清嗓子,瞬间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低沉,“几点了?”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水晶杯,喝了一口微凉的温水,动作优雅从容。 “两点十分。”李薇立刻汇报,“两点半您需要出席‘启明科技’并购案的最终轮谈判,地点在第三会议室。这是对方刚刚提交的最新报价和条款修改意见,法务部和战略分析部已经做了初步评估,重点和风险点都做了标记。”她将一份薄薄的文件夹轻轻放在顾晏面前,里面的资料显然已经被提炼到最精炼的程度。 “嗯。”顾晏接过文件,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关键数据和条款。午睡时的脆弱和噩梦带来的阴冷,此刻在他身上找不到丝毫痕迹。他就像一台精密仪器,迅速切换到了最高效的工作状态。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午后的阳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他静静地俯瞰着脚下车水马龙的城市,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在童年噩梦中挣扎的灵魂已被彻底封印在心底最深的角落。 没有人知道,这个站在商业世界顶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内心深处始终住着一个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孩子。那个孩子渴望光明,却最终选择与黑暗融为一体,并成为了更强大的主宰。 几分钟后,顾晏转身,拿起桌上的文件夹。“走吧。”他对李薇说道,声音平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他迈步走向办公室门口,步伐稳健,背影挺拔如松。当他推开那扇沉重的实木门时,所有的个人情绪都已收敛殆尽。此刻的他,是“盛阙”集团最年轻、最令人敬畏的高级合伙人顾晏,是即将在谈判桌上主导一场价值数十亿并购案的操盘手。 冰封的外表之下,是烈火锤炼过的钢铁意志。而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则成了他武装自己时,最坚硬也最冰冷的内核。 第6章 弱肉强食 第三会议室的氛围凝重得能滴出水来。长条会议桌两侧,泾渭分明。 一边是以顾晏为首的“盛阙”团队,清一色的深色西装,表情肃穆,如同即将出征的军队。顾晏坐在主位,身后巨大的投影幕布上正展示着核心数据图表。他微微后靠椅背,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支铂金万宝龙钢笔,笔尖有节奏地轻点着摊开的文件夹边缘,发出几不可闻的嗒、嗒声。这声音不大,却像精准的节拍器,敲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另一边,“启明科技”的创始人兼CEO赵启明,以及他的团队,则明显透着焦躁。赵启明是个技术出身的天才,此刻却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面前的纸张边缘,几乎要把它揉碎。他的首席财务官不停地擦着汗。 “顾总,”赵启明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我们理解盛阙的顾虑,但这份新报价,比上一轮直接压低了15%,这……这完全否定了我们‘星海’AI模型的核心价值和未来潜力!这是我们团队五年的心血!” 他语气激动,带着技术人特有的、对自身成果的珍视与不甘。 顾晏没有立刻回应。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赵启明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那眼神像手术刀一样冷静、精准。他没有看那份被揉皱的提案,而是将视线投向幕布上的数据。 “赵总,”顾晏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心血,在资本市场上,不具备可量化的交易价值。” 他微微前倾,钢笔的笔尖停在了幕布上“星海”模型数据旁的一个红圈标记处。 “根据我们最新的压力测试和第三方验证,‘星海’在应对高强度、多模态并发请求时,核心算法的响应延迟率,比你们提交的基准数据,高出37.8%。”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让赵启明团队的几个人脸色瞬间煞白。 “这不可能!”赵启明脱口而出,“我们的测试环境是……” “你们的测试环境,屏蔽了37%的非常规干扰参数。”顾晏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而现实世界的应用场景,充满了‘非常规’。这37.8%的延迟,在自动驾驶决策、高频金融交易等你们标榜的核心应用领域,意味着什么,不需要我赘述吧?” 他顿了顿,给对手消化这记重锤的时间。会议室里只剩下空调微弱的风声和赵启明粗重的呼吸。 “此外,”顾晏的笔尖轻移,指向另一组数据,“‘星海’模型训练所依赖的底层数据集,有22% 存在版权争议或来源不明。这意味着,并购完成后,盛阙将直接面临潜在的法律诉讼和高达数亿的侵权赔偿风险。这部分隐性债务,在我们上一轮的估值模型中,并未充分体现。” 他每说一句,赵启明团队的脸色就灰败一分。这些是他们试图掩盖或者轻描淡写的问题,此刻被顾晏毫不留情地、一桩桩摆在台面上。 “所以,”顾晏身体微微后靠,重新靠回椅背,目光再次落在赵启明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得意,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基于已验证的技术缺陷,和未被充分披露的重大潜在风险,我们提出的新报价,并非否定‘星海’的价值,而是对其真实价值的重新评估。这15%的折价,是盛阙为承担上述风险所必需的……对价。” 他用的是金融术语“对价”,而不是“压价”。一词之差,将盛阙置于一个更理性、更合规的位置。 赵启明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顾晏提出的每一个点,都精准地打在了他们的软肋上,数据翔实,逻辑严密,根本无从辩驳。他引以为傲的技术,在对方冰冷的资本和数据剖析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颓然地垮下肩膀,之前的激动和坚持,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干瘪。 顾晏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已到。他轻轻放下钢笔,双手交叉置于桌前,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丝,带着一种“我理解你,但商业是商业”的淡漠: “赵总,我欣赏你和团队的技术追求。盛阙的报价,虽然调整,但依然是目前市场上能给出的、最具诚意的条件。并购后,‘星海’项目将获得盛阙全球资源的支持,有机会弥补技术短板,真正实现商业化落地。是抱着有瑕疵的成果艰难求生,还是借助盛阙的平台让它焕发新生,这个选择,在于你们。” 他不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赵启明。 会议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压力完全转移到了“启明科技”一方。 最终,赵启明艰难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声音沙哑:“顾总……我们需要内部讨论一下。” “请便。”顾晏微微颔首,示意李薇为对方团队安排休息室。 当赵启明一行人脚步沉重地离开会议室后,顾晏端起面前的咖啡,轻轻啜了一口。咖啡已经微凉,但他并不在意。他侧头看向窗外,城市的天空依旧湛蓝。 刚才那场不见硝烟却足以决定一家公司命运的博弈,似乎并未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澜。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谈判最激烈的时刻,心脏曾传来一丝熟悉的、细微的悸痛,像是噩梦留下的余烬,又像是这具身体对他持续高强度运转的警告。 但他早已习惯。 他将咖啡杯放回碟中,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声音不大,却像是在为这场已然注定结果的谈判,画上了一个冰冷的句号。 弱肉强食,精准打击,掌控全局。这就是他的战场,也是他赖以生存,并不断强大的唯一方式。童年的阴影让他明白,唯有将自己变得足够冷,足够硬,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不被再次击垮。 第7章 冰山一角 沈劫把车停在一栋老式花园洋房门口。他今天穿了件浅色毛衣,看起来比平时温和不少。 “到了,陈老先生收藏了很多东南亚的老物件,你肯定会感兴趣。”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帮马薇拉开车门。 马薇点点头,手指紧紧攥着帆布包的带子。她今天还是那副朴素打扮,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头发简单扎在脑后。 陈老先生是个精神很好的老头,热情地领他们参观满屋子的木雕和陶器。 “这是巴厘岛祭祀用的木雕,你看这个纹路……”沈劫轻声给马薇讲解,语气平和自然。他能准确说出每件东西的来历,偶尔还会讲个小典故,连陈老先生都听得频频点头。 马薇一开始很拘谨,直到沈劫聊到她研究过的那个冷门领域。 “我记得你论文里提到过这个符号的演变?”他转头问马薇。 “对,”马薇眼睛一亮,“这个符号其实在后期受到了殖民影响……” 她说着说着就放松下来,连比带划地解释起来。沈劫认真听着,不时点头,还会提出几个很有水平的问题。 “现在的年轻人,像你们这样懂这些的真不多了。”陈老先生感叹。 “是马薇研究得深入,”沈劫笑笑,“我刚才听她讲那个图腾的流变,学到不少。” 马薇脸微微发红,低下头抿嘴笑了笑。她能感觉到,这个林先生是真心在听她说话,不像学校里有些老师,总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 参观完,陈老先生接了个电话去书房了。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俩。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劫喝了口茶,像是随口一问: “最近没睡好?看你脸色不太好。”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马薇的眼圈突然红了。她沉默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林先生……”她声音很轻,“你听说过‘晨曦基金会’吗?” 沈劫心里一动,但脸上还是那副温和样子:“听说过,他们资助过不少艺术项目。怎么了?” “他们……也资助了我留学。”马薇的声音更低了,像是不太愿意提起这件事。 “这不是挺好的?说明他们认可你的才华。” “不是这样的!”马薇突然激动起来,放下茶杯,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他们不仅要成绩单,还总是问我爸爸的事,问他以前工作上的朋友……还有人经常在我家附近转悠。”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我觉得自己像被监视了,连喘气都困难。我不敢交朋友,不敢跟人多说话,生怕说错什么……” 沈劫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等她说完,才轻声问:“为什么要监视你?” 马薇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恐惧和挣扎。她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因为我爸……他去世前给了我一个东西。他说如果哪天他出事了,或者有人不停打听他的事,就把这个东西交给值得信任的人。” 她从帆布包最里面的夹层,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东西。拆开后,是一个黑色的U盘。 “就是这个。”她把U盘放在桌上,像放下一个烫手山芋,“我爸说这里面的东西,能证明一些很重要的事。但我……我不敢看。”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晨曦基金会,就是一直在打听我爸消息的那些人背后的金主。我害怕他们知道U盘在我这里……” 沈劫看着那个小小的U盘,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给马薇倒了杯热茶。 “先喝点水。”他把茶杯推过去,声音很稳,“你把这件事告诉我,是信任我。这份信任,我很珍惜。” 马薇捧着温暖的茶杯,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林先生,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怕,”沈劫的声音依然平静,“既然你选择告诉我,我会帮你。这个U盘,我先替你保管,可以吗?我会查清楚里面的内容,看看能不能帮你摆脱现在的处境。” 他的语气那么笃定,让慌乱中的马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用力点头,把U盘往他面前推了推。 “谢谢你,林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还能相信谁了。” 沈劫收起U盘,神色如常。他知道,这个小小的存储设备里,很可能装着能掀翻整个棋局的秘密。而此刻在他面前哭泣的女孩,不过是这场巨大风暴中,最无辜的一叶扁舟。 第8章 联手破局 从陈老先生家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晚霞把天边染成一片橘红,街灯次第亮起。 沈劫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护着马薇坐进去。女孩怀里紧紧抱着帆布包,脸色比来时更加苍白。那个轻飘飘的U盘,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别担心,”沈劫坐进驾驶座,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用轻松的语调说,“陈老泡的茶不错,就是有点浓,晚上怕是要睡不着了。”他刻意避开了刚才沉重的话题,试图让气氛缓和一些。 马薇勉强笑了笑,没说话,目光不安地瞟向车窗外。 沈劫透过后视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后方。从洋房拐出来不久,他就注意到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不是警察,警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他心里冷笑,看来对方是狗急跳墙,准备硬来了。 他没有立刻加速,而是保持着正常车速,像普通车主一样,汇入了晚高峰的车流。他需要判断对方的意图和人手。 “林先生,”马薇忽然小声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能直接回学校吗?” “先不急着回去,”沈劫语气平稳,目光扫过导航,“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糖水铺,他家的姜撞奶是一绝。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去垫垫肚子。”他需要一个相对开阔、人多眼杂,但又方便撤离和观察的地点,而不是把危险直接带回马薇的学校宿舍。 马薇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怀里的包抱得更紧了。 车子缓缓行驶,沈劫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对方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显然是知道了U盘的存在,或者至少是察觉到了马薇与“林澈”的接触可能带来的威胁。他们必须尽快拿到U盘,或者控制住马薇。 他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快速在手机上一个加密聊天界面里输入了几个字: 【有尾巴,至少两车,准备动手。】 信息几乎是秒回,来自顾晏: 【位置。保持通讯。】 沈劫共享了实时位置。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信任顾晏的判断和支援能力,是他此刻唯一的选择。 车子拐进一条相对热闹的商业街,沈劫将车停在了一家灯火通明的糖水铺附近。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假装在车里找东西,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那辆黑色轿车果然也缓缓停在了街对面。车门打开,下来三个穿着普通夹克、但行动间透着精干气息的男人,径直朝他们走来。步伐很快,眼神锁定着他们的车。 “马薇,”沈劫的声音瞬间变得低沉而严肃,没有了刚才的温和,“待在车里,锁好车门。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马薇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沈劫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并迅速按下了车锁。 他站在车旁,活动了一下脖颈,看着迎面走来的三个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为首的男人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林先生是吧?我们老板想请马小姐过去坐坐,了解点情况。行个方便?” “不方便。”沈劫回答得干脆利落。 男人脸色一沉,不再废话,手直接摸向了后腰。另外两人也呈扇形散开,隐隐形成了包围之势。 就在对方掏枪的瞬间,沈劫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侧身、前冲、擒腕、夺枪!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骨节错位声和男人的惨叫,第一把枪已经落在了沈劫手里。 “砰!” 他没有丝毫犹豫,夺枪的同时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地打在第二个男人刚刚抬起的手腕上,对方手里的枪应声落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第三个男人显然被沈劫的速度和狠辣震慑住了,动作慢了半拍。沈劫没有给他机会,一个标准的战术侧踹,狠狠踹在对方胸口,那人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路边的垃圾桶上,没了动静。 街上的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和打斗惊呆了,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惊恐的尖叫,人群像炸开的锅一样四散奔逃。 被夺枪的男人捂着自己扭曲的手腕,冷汗直流,看着沈劫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学者”,下手比他们这些亡命徒还黑还快! 沈劫没理会他,迅速拉开驾驶座的车门,矮身坐了进来。他看也没看,直接将刚夺来的手枪递向后座,语气冷静得可怕:“拿着,防身。会开保险吗?旁边那个拨片,往下扳。” 马薇吓得浑身发抖,看着那柄黑色的手枪,像看着一条毒蛇,根本不敢接。 沈劫也不勉强,把手枪放在副驾驶座位上,一边快速发动车子,一边对着蓝牙耳机说道:“清理了三个,但肯定不止这些。对方有备而来。” 顾晏的声音立刻传来,背景音是快速敲击键盘的声响,同样冷静:【收到。前方路口有拦截,右转进辅路,第三个巷口左转。我正在尝试干扰该区域的公共监控和他们的通讯频道,给你争取三十秒盲区。】 “明白。” 沈劫一脚油门,车子猛地窜了出去。果然,刚驶出商业街,前方路口就横着停了两辆车,彻底堵死了去路。几个持枪的黑衣人站在车旁,枪口对准了他们。 沈劫毫不犹豫,猛打方向盘,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子一个漂亮的甩尾,险险地擦着路沿,拐进了顾晏指示的那条狭窄的辅路。 几乎在他拐进去的同时,耳机里传来顾晏的声音:【监控已屏蔽。他们暂时成了瞎子。抓紧时间。】 辅路很窄,仅容一车通过。沈劫将车速提到极限,目光飞快地扫过后视镜。那两辆拦截的车果然反应慢了半拍,等他们调整方向追进来时,已经被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后座的马薇声音带着哭腔,死死抓着座椅,脸色惨白如纸。 “想要你手里东西的人。”沈劫言简意赅,目光紧盯着前方。他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引擎轰鸣声和零星的枪声,子弹打在车尾和后备箱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前方巷口左转后立刻右转,进入地下停车场。入口监控已处理。】顾晏的指令再次传来,精准得像是在他脑子里装了地图。 沈劫依言操作,车子猛地扎进一个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面结构复杂,如同迷宫。 【B区,柱号117,有个卸货通道,直通后街。出口处有一辆灰色面包车,钥匙在左前轮挡泥板后面。】顾晏的声音几乎没有停顿。 沈劫驾车在空旷的停车场里疾驰,精准地找到B区117柱后面的那个不起眼的铁门。他下车,用力拉开有些锈蚀的铁门,对车里的马薇低喝:“下车!快!” 马薇几乎是连滚爬爬地下了车,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沈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半拖半拽地将她带进了昏暗的卸货通道,然后反手将铁门关上,又从旁边扯过一个废弃的木箱抵住。 通道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只有远处出口透进一点微光。身后传来追兵车辆冲入停车场的刺耳刹车声和嘈杂的人声,但被厚重的铁门和曲折的通道隔绝,显得有些模糊。 沈劫拉着马薇,沿着通道快步向前走。他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但步伐依旧稳健。马薇则完全靠他拖着走,惊魂未定,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没事了,”沈劫感觉到她的颤抖,放缓了一点语气,“再坚持一下,快到出口了。” 走到通道尽头,推开另一扇虚掩的铁门,外面是一条安静的后街。果然,一辆半旧的灰色面包车就停在路边。 沈劫迅速找到钥匙,拉开车门,先把马薇塞进副驾驶,然后自己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平稳地汇入了车流。他没有立刻加速,而是像普通车辆一样,不紧不慢地开着,避免引起任何注意。 直到开出几个街区,确认彻底安全后,他才将车停在了一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马薇还在发抖,双手紧紧抱着自己。 沈劫摘下蓝牙耳机,揉了揉眉心,这才感觉到手臂上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左臂毛衣的袖子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应该是被流弹或者飞溅的玻璃碎片划伤的,渗出了一点血迹。他皱了皱眉,没太在意。 他拿出手机,给顾晏发了条信息: 【已脱身。她吓坏了,我受了点轻伤。需要新的安全点。】 顾晏的回复很快: 【地址发你。处理伤口。U盘内容已开始破解。】 沈劫看着屏幕,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次能脱身,顾晏的远程指挥和情报支持至关重要。那种无需多言、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默契,让他心里有些异样。这和他以前单打独斗、全靠自己判断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转头看向还在瑟瑟发抖的马薇,从车里找出半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递给她。 “喝点水,缓一缓。”他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时的温和,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马薇接过水瓶,手指冰凉,喝了一小口,然后带着浓重的鼻音问:“林先生……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普通学者怎么可能有那样的身手,面对枪林弹雨如此冷静,还有那么厉害的“朋友”远程指挥? 沈劫看着前方闪烁的霓虹,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那些人想要U盘,也不会放过你。你唯一安全的方式,就是跟我们合作,把幕后的人揪出来。” 他没有看马薇,但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害怕是正常的,但光害怕没用。你得学会面对。” 马薇看着他手臂上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又想起他刚才夺枪、开车、保护自己时那狠厉果决的样子,与平时温文尔雅的“林澈”判若两人。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奇怪的、混杂着依赖和认清现实的感觉,慢慢涌了上来。 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虽然还带着颤,却坚定了一些:“我……我知道了。我会配合的。” 沈劫“嗯”了一声,重新发动车子,朝着顾晏发来的新地址驶去。 夜色渐深,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追击的灰色面包车,像一滴水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光海之中。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顾晏独自坐在书房里,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代码。他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屏幕上一个小窗口显示着沈劫共享的实时位置,那个光点正在平稳移动。 他拿起手机,看着沈劫发来的“轻伤”两个字,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淡漠。 第9章 裂痕 新的安全屋在一栋普通公寓楼里,陈设简单,但该有的都有。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敲打着玻璃,让房间里的气氛更显沉闷。 自从沈劫发来共享位置后,顾宴便趁着在隔壁W市出差的机会坐私人飞机赶到。现在想来真是有惊无险。 马薇大概是惊吓过度,吃了点东西后,就在次卧沉沉睡去了。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沈劫和顾晏的身影。 沈劫刚洗完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左臂上缠着一圈显眼的白色纱布。他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那个小小的U盘,眉头紧锁。 顾晏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他依旧穿着挺括的白衬衫,只是解开了领口的第一颗扣子,脸上带着一丝熬夜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东西拿到了,”沈劫把U盘递过去,声音有些干涩,“那丫头吓得不轻。” 顾晏接过U盘,什么也没问,直接连接电脑。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上的数据飞快滚动。沈劫没凑过去看,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脑子里回放着白天惊险的一幕幕。顾晏的远程支援确实关键,那种默契让他心里有点异样,好像……没那么孤单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只有键盘声和雨声。 突然,顾晏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住了。 沈劫察觉到异样,转过头:“怎么了?破解了?” 顾晏没说话,只是把电脑屏幕微微转向他。 屏幕上显示的不是什么复杂的代码,而是一些扫描的文档图片和一段模糊的音频文件文字转录。沈劫凑近了些,快速浏览起来。 越是看,他的脸色越是阴沉。 那些文档,是七年前一些经过多次洗钱的资金流水记录,最终指向一个名为“晨曦投资”的离岸公司。而音频转录的内容,虽然关键部分做了处理,但能听出是一个男人在向另一个男人汇报情况,提到了“物流线路”、“货物安全”,以及……“盛阙”的名字。更重要的是,里面隐约提到了当年“黑曼巴”据点被血洗后,需要“清理”某个知道内情的“内部人员”,指的很可能就是马国胜! 所有的线索,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最终都隐隐约约地、却又顽固地指向了一个中心——顾晏的养父,盛阙集团的真正掌控者,顾承宗。 沈劫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刀一样射向顾晏:“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压抑的怒火和难以置信。 顾晏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伸手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早就知道?”沈劫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晏,“你早就知道是你养父在背后搞鬼?他和‘黑曼巴’勾结,害死了那么多人,包括马薇她爸!你现在告诉我,‘就是这样’?” 顾晏依旧坐着,抬眼看着激动的沈劫,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证据并不充分。这些资金流水可以解释为投资,音频经过处理,无法作为直接证据。指向性有,但定不了罪。” “去他妈的定不了罪!”沈劫一把抓过桌上的一个空杯子,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这还不够明显吗?!顾承宗就是幕后黑手!你还要替他说话?!” 他胸口剧烈起伏,手臂上的伤口因为动作过大又开始渗血,染红了纱布。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以为顾晏是盟友,结果对方的养父就是他一直追查的仇人! 顾晏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沈劫,冷静点。”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沈劫指着电脑,“我他妈差点死在街上!马薇那丫头差点被他们抓走!就因为查这破玩意儿!现在你告诉我,主谋是你爹?!” “他不是我父亲。”顾晏冷冷地纠正。 “有区别吗?!”沈劫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养大了你!给了你现在的一切!你现在是要包庇他吗?!” 顾晏沉默了。他靠在沙发背上,指尖轻轻按着眉心,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昏黄的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声音低沉:“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顾承宗在盛阙经营几十年,树大根深。仅凭这点东西,动不了他,只会打草惊蛇,让我们,尤其是马薇,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看向沈劫,眼神复杂:“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确保马薇的安全。我会安排最快的渠道,送她回国,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至于调查……暂时停止。” “停止?”沈劫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盯着顾晏,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怀疑,“顾晏,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怕了?怕失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怕跟你养父撕破脸?” 顾晏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回答。但这种沉默,在沈劫看来,无异于默认。 一种冰冷的失望感瞬间淹没了沈劫。他以为顾晏和那些人不一样,以为他们至少是站在同一边的。现在看来,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只是顾晏手里的一颗棋子,用来对付其他敌人,但一旦涉及到顾晏自身的核心利益,他随时可以被牺牲。 信任,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点脆弱的信任,在这一刻,出现了深深的裂痕。 “好,很好。”沈劫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带着嘲讽的笑,“顾老板深谋远虑,是我太天真了。” 他不再看顾晏,转身走向门口,声音冷了下来:“马薇我会看着办。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重重地摔上了门。 “砰”的一声巨响,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刺耳。 客厅里,只剩下顾晏一个人。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看着地上碎裂的玻璃杯和紧闭的房门,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第10章 各怀心事 新加坡机场的候机室里,马薇不安地捏着登机牌。她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运动装,头发扎成马尾,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 "林先生,"她小声问,"我们真的安全了吗?" 沈劫——现在他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学者林澈——递给她一杯热牛奶:"放心,这次走的是特殊通道,没人知道你的行程。" 他脸上挂着安抚人心的微笑,心里却沉甸甸的。昨晚和顾晏的争吵还在脑海里回响。那个男人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态度,让他心里发寒。 "到了国内会有人接你,"沈劫继续交代,"是个可靠的朋友,他会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出门,也不要联系任何人。" 马薇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那......顾先生他......" "他没事。"沈劫打断她,语气不自觉地生硬了些,"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 把马薇送上飞机后,沈劫在机场的长椅上坐了很久。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乱成一团。 顾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明明可以轻易把他和马薇都灭口,却选择了保护他们。可当证据指向他养父时,他又表现得那么暧昧不清。 沈劫烦躁地揉了揉脸。他告诉自己不能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可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说:顾晏和那些人不一样。至少,昨晚他完全有机会动手,却没有。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 与此同时,盛阙集团顶楼的办公室内,顾晏正面临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听说你最近在查七年前的旧账?"顾承宗——顾晏的养父,端着茶杯坐在沙发上,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家常。 顾晏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只是例行审计,有些账目不太清楚。" "不清楚的账目,就不要查了。"顾承宗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盛阙能走到今天,靠的是向前看,不是揪着过去不放。"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顾晏转过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恭敬:"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顾承宗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下个季度的董事会很关键,别让我失望。" 养父离开后,顾晏在原地站了很久。肩膀上传来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恶心,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走到办公桌前,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沈劫的资料,还有昨晚U盘里的证据。 确实,这些证据不足以扳倒顾承宗。那个老狐狸做事从来不留把柄,所有的交易都经过层层伪装。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让自己陷入被动。 他需要沈劫。需要那个男人的身手,需要他在灰色地带的人脉,更需要他作为局外人的视角。沈劫是他破局的关键,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可是...... 顾晏想起昨晚沈劫离开时那个失望的眼神,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他很少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但那个眼神却像根刺,扎得他不舒服。 他拿出手机,调出沈劫的定位——那个纳米追踪器还在正常工作。光标显示沈劫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 "还算听话。"他轻声自语,却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 飞机落地时已是深夜。沈劫带着马薇走出机场,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等在出口。 "老金,"沈劫把马薇推上前,"照顾好她。" 老金点点头,什么也没问,接过马薇的行李:"走吧,姑娘。" 马薇回头看了沈劫一眼,眼神里满是担忧。 "去吧,"沈劫朝她挥挥手,"有事我会联系你。" 看着车子驶远,沈劫长长舒了口气。他在路边点了支烟,烟雾在寒冷的夜风中迅速消散。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晏发来的消息: 【已安排人手保护马薇。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沈劫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即切断和顾晏的所有联系,可另一个声音却在说:也许可以再信他一次。 他烦躁地掐灭烟头,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沈劫拉紧外套,消失在夜色中。他需要时间,需要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而城市的另一端,顾晏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手机上始终没有回复的对话框,眼神渐深。 这把刀,他一定要握在手里。无论用什么方法。 第11章 抉择 顾承宗的电话是在凌晨两点打来的。 顾晏刚吃完药,心脏还在隐隐作痛。看到来电显示,他深吸一口气才接起。 “父亲。”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顾承宗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我听说,那个叫沈劫的情报贩子,最近很活跃?” 顾晏握紧手机,指节发白,语气却依然平稳:“他确实在为我办一些事。” “办事?”顾承宗冷笑一声,“我查到就是他在帮你调查七年前的旧事。阿晏,你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窗外的城市已经沉睡,只有零星灯火。顾晏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那张脸苍白得可怕。 “我会处理。”他说。 “最好是这样。”顾承宗的语气不容置疑,“下周一之前,我要看到结果。要么他永远闭嘴,要么......你知道后果。” 电话挂断后,顾晏在窗前站了很久。心脏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他不得不扶着窗框才能站稳。 养父的警告再清楚不过。如果不“处理”掉沈劫,接下来被处理的就会是他自己。他在盛阙经营多年的地位,他苦心谋划的一切,都会付诸东流。 可是沈劫...... 顾晏想起那个雨夜,沈劫护着马薇杀出重围时的眼神,那么狠厉,却又那么明亮。想起他发现自己被“背叛”时,那双眼睛里瞬间熄灭的光。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最底下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把老旧的钥匙——这是沈劫那间安全屋的钥匙。那天沈劫负气离开时,故意留在茶几上的。 顾晏拿起钥匙,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清醒。 他必须做一个选择。一个无论选哪边都会让他失去重要的选择。 天亮时分,顾晏叫来了李薇。 “准备一下,”他的声音因为一夜未眠而沙哑,“把我们在新加坡收集到的,关于沈劫的所有资料,匿名交给警方和国际刑警。” 李薇震惊地看着他:“顾总,这......” “照做。”顾晏打断她,眼神冷得吓人。 李薇不敢再多问,低头应了声“是”,匆匆离开。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顾晏一个人。他打开电脑,调出沈劫的定位信息。光标在地图上缓慢移动,显示沈劫正在市郊的一个老旧小区里。 他拿起手机,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手指在拨号键上悬停良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instead,他发出一条加密信息: 【最近风声紧,暂时不要联系。保护好自己。】 信息发送成功的同时,他切断了与沈劫的所有明面联系渠道。 做完这一切,顾晏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心脏又开始疼了,比之前更厉害。他颤抖着拿出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干咽下去。 药效发作需要时间。在这段难熬的等待里,他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 从这一刻起,他和沈劫之间的盟友关系,再也回不去了。 而远在城市的另一端,沈劫刚醒来就看到了那条没头没尾的信息。他皱眉盯着手机屏幕,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搞什么鬼......”他喃喃自语,试着回拨电话,却发现已经无法接通。 第12章 骗子。 沈劫是在买早餐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楼下的煎饼摊老板找钱时手在发抖,眼神躲躲闪闪。街角停着两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但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他不动声色地接过煎饼,转身往回走。脚步不紧不慢,心里却已经警铃大作。 刚走进小区,前后路口突然冲出几辆车,把他堵在中间。车门打开,下来十几个持枪的人,有穿着防弹背心的警察,也有几个一看就是道上的人。 “沈劫!双手抱头蹲下!” 他站在原地,煎饼掉在地上,热气在冷空气中升腾。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突围的可能。对方人数太多,而且有备而来。 “妈的...”他低骂一声,目光扫过四周。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李薇,顾晏的秘书,正站在不远处的一辆车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一刻,沈劫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他没有反抗,任由警察给他戴上手铐。在被押上警车时,他死死盯着李薇,用口型问:“为什么?” 李薇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坐进车里。 警车刚驶出小区,突然一个急刹车。外面传来枪声和喊叫声。沈劫从车窗看出去,只见另一伙人正在袭击警车。 “黑曼巴的人...”他立刻认出那些人的手法。 趁着混乱,他撞开车门,就地一滚,躲到了车后。子弹打在车身上,火花四溅。 “他在那儿!别让他跑了!” 警察和黑曼巴的人居然同时向他冲来。沈劫暗骂一声,借着车辆掩护,朝小区后门狂奔。 子弹在耳边呼啸而过,他手臂中了一枪,温热的血顺着袖子流下来。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找到顾晏问个明白。 在巷子里七拐八绕,终于暂时甩掉了追兵。他躲在一个垃圾箱后面,喘着粗气,掏出备用手机。 第一个打给顾晏,无法接通。 第二个打给李薇,关机。 他颤抖着手,登录了一个加密聊天软件。刚上线,就弹出一条匿名消息: 【别白费力气了。你被卖了。顾晏把你所有的资料都交给了警方,包括你在新加坡的住址和马薇的位置。】 后面附了几张截图,清楚地显示着顾晏的电脑界面,上面是他和沈劫所有的通讯记录,还有他发给警方邮件的草稿。 沈劫看着那些截图,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扶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 原来那条“风声紧”的信息,不是警告,是告别。 原来那些默契的配合,那些深夜的交谈,那些若有若无的关心,全都是假的。 他只是顾晏手里的一枚棋子,用完了就可以随手丢掉。 “呵...”他低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巷子里回荡,比哭还难听。 远处又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 沈劫抹了把脸,挣扎着站起来。手臂上的血还在流,但他感觉不到疼。比起心里的痛,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机,然后把卡拔出来掰断,扔进了下水道。 “死骗子。” 第13章 柳暗花明 沈劫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左臂的枪伤火辣辣地疼,血顺着指尖滴落,在身后留下断断续续的红点。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哑地喘着,每吸一口气都带着血腥味。 他躲进一个废弃的修车厂,瘫坐在满是油污的地上,背靠着一辆报废汽车的轮胎。外面警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 “操......”他低骂一声,撕下衬衫下摆,笨拙地包扎伤口。子弹还卡在肉里,每动一下都疼得他眼前发黑。 顾晏。 这个名字像根刺,扎得他心口比伤口还疼。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顾晏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想起在新加坡,那个男人远程指挥时冷静的声音;想起他把U盘递过去时,顾晏微微蹙起的眉头。 全都是假的? 沈劫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现在需要思考。 首先,顾晏为什么要出卖他?如果只是为了灭口,在新加坡就有无数次机会,何必大费周章把他弄回国再动手? 其次,那些“证据”截图来得太巧了。就在他被围捕的时候,刚好有人发来顾晏“背叛”的证据,像是生怕他不知道是谁出卖了他一样。 太刻意了。 沈劫皱起眉,忍着疼继续分析。顾晏是个极其谨慎的人,如果真要出卖他,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还偏偏在他被围捕的时候发过来? 这不像顾晏的风格。 倒像是......有人想让他和顾晏反目成仇。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一紧。如果顾晏不是真的背叛,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沈劫屏住呼吸,悄悄从车窗缝隙往外看。三个持枪的男人正在靠近修车厂,看打扮是“黑曼巴”的人。 他握紧手里唯一的武器——半截钢管,计算着突围的可能性。一打三,还带着伤,胜算不大。 就在他准备拼命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车祸的声音。那三个男人立刻警觉地回头,互相使了个眼色,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沈劫愣在原地。这么巧? 他等了十分钟,确认外面没人了,才小心翼翼地摸出去。在修车厂门口,他看到一个熟悉的标记——一个小小的三角形刻痕,是他和顾晏之前约定的暗号,表示“安全,快走”。 顾晏来过?还是他派的人? 沈劫心里乱成一团。他沿着暗号指示的方向,钻进了一条小巷。没走多远,就看到巷口倒着两个昏迷的男人,正是刚才那三个中的两个。他们脖子上有个细小的针孔,是麻醉枪的痕迹。 这绝不是巧合。 沈劫加快脚步,在下一个路口又发现了一个昏迷的警察。同样的手法,干净利落。 有人在暗中帮他清理追兵。不是顾晏,就是顾晏的人。 为什么?既然出卖了他,为什么又要帮他? 沈劫想不明白。他找了个没人的地下室躲起来,开始仔细回忆每一个细节。 顾晏那条“风声紧”的信息,现在想来,更像是一种提醒。还有李薇那个复杂的眼神,不像是看一个叛徒,倒像是......愧疚? 如果顾晏是在演戏呢?演给谁看?顾承宗? 沈劫猛地坐直身体,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是了,顾承宗。那个老狐狸一定在监视着顾晏的一举一动。如果顾晏不“处理”掉他,顾承宗就会亲自动手。到那时候,他和顾晏都活不成。 所以顾晏才演了这出戏?表面上出卖他,实际上在暗中保护他? 这个想法让沈劫心里五味杂陈。既有被背叛的愤怒,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他宁愿相信顾晏是在演戏,也不愿相信那些默契和信任都是假的。 可是万一他猜错了呢?万一顾晏真的选择牺牲他呢? 沈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现在谁都不能信,只能靠自己。 接下来的三天,沈劫像只受伤的野兽,在城市的下水道和废弃建筑中穿梭。伤口发炎让他发起高烧,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但每次在他快要被抓住的时候,总会有各种“巧合”出现:追兵的车突然爆胎,警方的通讯突然中断,甚至有一次他躲进的仓库突然起火,把追兵都引开了。 太明显了。这些“巧合”明显到像是在告诉他:有人在帮你,但你得自己撑下去。 第四天晚上,沈劫烧得厉害,躲在一个桥洞下瑟瑟发抖。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顾晏站在他面前,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眼神里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担忧。 “撑住。”那个幻影说。 沈劫想笑,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他听到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完了。他心想,这次真的逃不掉了。 他握紧手里唯一的武器——一块碎玻璃,准备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那些人走到桥洞前就停住了。为首的人蹲下身,递过来一个背包。 “顾先生给你的。”那人低声说,然后把背包放在地上,带着人迅速离开。 沈劫愣了很久,才艰难地爬过去打开背包。里面是药品、食物、干净的衣服,还有一部新手机和一把枪。 最底下压着一张字条,上面是顾晏熟悉的笔迹: 【活着。等我。】 只有三个字,却让沈劫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靠在冰冷的桥墩上,看着那张字条,又哭又笑。 这个混蛋......果然是在演戏。 他小心翼翼地把字条折好,放进贴身口袋。然后开始处理伤口,吃药,换衣服。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好多了。烧退了,力气也恢复了一些。 他拿起那部新手机,开机。里面只有一个联系人,备注是“Y”。 沈劫盯着那个字母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既然顾晏在演戏,那他就配合演下去。他倒要看看,这场戏最后会怎么收场。 他站起身,把枪别在腰后,走出了桥洞。 夜色中,他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不管顾晏在谋划什么,他都要活下去。 第14章 你活着,比我有用 废弃的铸造厂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匍匐在荒野之中,这是他最后的藏身之所,也成了他的囚笼。左臂的枪伤已经溃烂发炎,高烧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每移动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疼得他直冒冷汗。 “黑曼巴”的人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至少有二十人,全是组织里最精锐的杀手。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彻底封死了所有可能逃脱的路线。 沈劫背靠着一个生锈的巨大铁罐,剧烈地喘息,手里紧紧攥着最后一把匕首。手枪早在两天前就打光了子弹,成了块无用的废铁。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他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出乎意料的平静。从踏入这一行那天起,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甘心。还没查清当年的真相,还没看着顾晏…… 想到顾晏,他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比身上的伤还难受。那个冷静到冷酷的男人,此刻大概正安稳地坐在他的豪华办公室里,运筹帷幄吧?自己的死活,他或许根本不在意。 外面传来靴子踩在碎石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对方缩小着包围圈,像在玩弄已经到手的猎物。 沈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握紧匕首,准备做最后一搏。就算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 就在这时,一阵与这片废墟格格不入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不是越野车粗犷的轰鸣,而是轿车平稳低沉的咆哮。 所有“黑曼巴”的人都停下了动作,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一辆黑色的宾利,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废弃工厂生锈的大门口。车门打开,一只锃亮的黑色皮鞋踏在了满是油污和尘土的地面上。 顾晏。 他穿着一身昂贵的深色西装,外面罩着件及膝的羊绒大衣,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与周围破败、危险的环境形成了极其荒诞的对比。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持枪的、凶神恶煞的杀手,最后落在了被围在核心、狼狈不堪的沈劫身上。 沈劫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是因为高烧出现了幻觉。 他怎么会来这里?来看自己怎么死吗? “黑曼巴”小队的头目,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警惕地用枪口对准顾晏:“你是什么人?” 顾晏没理他,径直朝着沈劫的方向走去,步伐稳健,仿佛脚下不是坑洼的碎石地,而是铺着红毯的会议室走廊。他无视了周围所有指向他的枪口,那份视危险如无物的从容,让在场的亡命徒们都感到一丝莫名的压力。 他在离沈劫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在他血迹斑斑、脸色惨白的身上停留了几秒。沈劫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收紧了一下,但很快又松开了。 “我来跟他谈。”顾晏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沈劫熟悉的、没什么起伏的调子,却是对那个头目说的。 头目嗤笑一声:“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 顾晏这才缓缓转过头,看向头目,眼神像冰冷的手术刀:“你们追着他跑了三天,损失了六个人,却还没拿到想要的东西,对吧?” 头目脸色微变。 “你们想要七年前那批货的完整流向名单,以及‘晨曦投资’最后的洗钱路径。”顾晏语气平淡,却像投下了一颗炸弹,“这些资料,光逼问他是没用的。一部分在他脑子里,另一部分,在我手里。” 沈劫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晏。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自己都没完全理清的头绪,顾晏似乎早已了如指掌! 头目眼神闪烁,显然被说中了要害。他们接到死命令,活捉沈劫,撬开他的嘴,拿到完整的证据链。 “你想怎么样?”头目沉声问。 “放他走。”顾晏说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我留下,做你们的人质。” “顾晏你他妈疯了?!”沈劫脱口而出,声音嘶哑难听。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牵动伤口而踉跄了一下。 顾晏没看他,依旧盯着头目:“我的价值,比他大得多。我是盛阙集团的实际掌控者之一,名下资产超过百亿。我可以签署协议,将我名下‘盛阙’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以及三个海外离岸公司的控制权,暂时抵押给你们背后的人。有我在手里,你们不仅能拿到想要的信息,还能得到一笔巨额的‘赎金’。” 他每说一句,头目的眼神就亮一分。顾晏提出的条件,远比一个可能宁死不屈的情报贩子有诱惑力得多。 “当然,如果你们坚持要在这里杀了他,或者连我一起解决。”顾晏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冰冷,“我保证,你们什么也得不到,而且,‘盛阙’和所有与我相关的势力,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你们应该清楚,我有这个能力。” 这是**裸的利诱加威逼。顾晏站在那里,明明手无寸铁,却仿佛掌控着全局。 头目显然心动了,他走到一边,低声用对讲机和上级沟通。几分钟后,他走了回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顾晏:“老板同意了。但你最好别耍花样。” 顾晏微微颔首,然后才再次看向沈劫。 沈劫脑子里一片混乱,愤怒、不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担忧交织在一起。“为什么?”他死死盯着顾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顾晏走到他面前,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支小巧的注射剂和一小卷干净纱布,塞进沈劫手里。是抗生素和止血绷带。 “走。”顾晏看着他,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活着,比我有用。” 沈劫的手猛地一颤,那支冰凉的注射剂几乎要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他看着顾晏的眼睛,那双总是深不见底、让人捉摸不透的眸子里,此刻没有任何算计,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没有解释,没有安慰,只有这么一句冰冷又滚烫的话。 你活着,比我有用。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可沈劫知道,这是顾晏的方式。这个男人永远不会说“我来救你”,他只会用这种交换和算计,来掩盖他真正的意图。 “你的……”沈劫想问他的追踪器,想问他的计划,想问他自己走了他怎么办。 “快走。”顾晏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别浪费时间。” 两个“黑曼巴”的成员走上前,粗鲁地架起沈劫,朝着工厂另一个出口拖去。沈劫挣扎着回头,看到顾晏平静地举起双手,任由那个头目搜身,卸掉了他身上可能藏有的任何通讯设备和武器。然后,有人拿来一份文件,顾晏看都没看,直接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看沈劫一眼。 沈劫被粗暴地塞进一辆破旧的越野车后座,车子发动,颠簸着驶离这片废弃之地。他趴在车窗上,死死盯着后视镜。镜子里,顾晏的身影越来越小,独自站在那群凶徒中间,西装笔挺,背影挺拔如松,却又显得那么孤绝。 直到工厂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沈劫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瘫软在后座上。他低头看着手里那支注射剂和纱布,顾晏指尖残留的温度似乎还烙印在上面。 高烧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意识逐渐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地占据了他的脑海—— 顾晏,你这个疯子。 而我,绝对不能让你死在那里。 --- 车子在荒野上开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岔路口停下。架他出来的那两个“黑曼巴”成员把他像丢垃圾一样推下车,其中一个人还朝他脚边吐了口唾沫。 “算你走运,有个好主子替你送死!” 车子扬长而去,留下沈劫一个人站在荒凉的路边,寒风刺骨。 他靠着路边一块歪斜的路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顾晏给的抗生素注射进自己的身体。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他不能倒下。 顾晏用他自己换来了他活命的机会,不是让他在这里等死的。 那个男人总是这样,把一切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包括他自己的牺牲。可他有没有算过,他沈劫,承不起这份用命换来的人情? 沈劫撕开纱布,胡乱地包扎了一下手臂上最深的伤口。疼痛让他更加清醒。 他环顾四周,辨认了一下方向。这里离最近的小镇还有很远,靠他这两条腿,走到天亮也到不了。而且,“黑曼巴”的人虽然放了他,难保没有其他人还在搜寻他的踪迹。 他必须联系上自己的人。可是手机早就没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远处又传来了汽车引擎声。沈劫立刻警惕起来,闪身躲到路牌后面的灌木丛里。 一辆半旧不新的皮卡缓缓驶来,在岔路口停下。车窗摇下,司机探头看了看,似乎在确认方向。 借着车灯的光,沈劫看清了司机的脸——是老金!那个他托付照顾马薇的、绝对信得过的兄弟! 怎么会这么巧? 沈劫心里一震,瞬间明白了。这绝不是巧合。是顾晏!顾晏在来之前,或许就预料到了一切,甚至安排好了接应!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获救的庆幸,更有对顾晏那深不见底的谋算的震撼。 他挣扎着从灌木丛里走出来,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老金!” 老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连忙跳下车冲过来扶住他:“劫哥!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我接到一条匿名信息,说在这个路口可能能等到你,让我务必来一趟……我还以为是恶作剧!” 匿名信息……沈劫几乎可以肯定是谁的手笔了。 “先离开这里。”沈劫靠在老金身上,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过去,“找个安全的地方,我要尽快联系一些人。” 老金把他扶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然后快速发动车子,驶入了沉沉的夜色。 车内开着暖风,沈劫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顾晏独自站在那群暴徒中间的画面,回响着他那句“你活着,比我有用”。 信任?不,这已经超越了信任的范畴。 这是一种托付,一种将自身的安危乃至未来,都毫无保留地交到对方手上的决绝。 顾晏用他自己的命,给他铺了一条生路。同时也把揭开所有真相、扳倒幕后黑手的重任,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不能辜负。 沈劫猛地睁开眼,眼中之前的迷茫、愤怒和虚弱已经被一种冰冷的、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老金,再快一点。”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得抓紧时间。” 他得活下去,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把那个自作主张、用命来下棋的疯子,从地狱里捞出来。 然后,亲口问问他—— 到底谁才更有用。 第15章 我来接你回家。 老金把沈劫带到城郊一个不起眼的修车行后院。这里是沈劫多年前布下的一个暗桩,连顾晏都不知道。 “劫哥,你先处理伤口。”老金翻出医药箱,看着沈劫溃烂发炎的左臂,眉头紧锁。 沈劫没说话,咬着牙,自己用烧红的刀片剜出子弹。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但他一声没吭。比起顾晏此刻可能面临的处境,这点疼算不了什么。 清理完伤口,注射了抗生素,沈劫靠在简陋的木板床上,闭着眼,脑子里飞速运转。 顾晏这步棋走得太险了。用自己当诱饵,换取他的生机和反击的机会。这根本不是顾晏一贯冷静理智的风格,这更像是一场豪赌。 赌他沈劫能明白这一切。 赌他沈劫不会一走了之。 赌他沈劫,值得这份以命相托的信任。 “妈的……”沈劫低骂一声,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弯了一下。那个总是算计得清清楚楚的疯子,这次把宝全押在他身上了。 他不能输。 “老金,”沈劫睁开眼,眼神锐利,“把我那几个还能联系上的老兄弟都叫来。要绝对信得过的,手上功夫硬的。” 老金愣了一下:“劫哥,你这是要……” “救人。”沈劫言简意赅,“顺便,掀了‘黑曼巴’的老巢。” 老金倒吸一口凉气,但看着沈劫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重重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去联系。” 接下来的两天,沈劫像换了个人。高烧退了,伤口在药物的作用下开始愈合,更重要的是,他眼里重新燃起了火焰,一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和冷静的火焰。 他不再是被追得狼狈逃窜的孤狼,而是即将露出獠牙的头狼。 陆续有四五个人悄悄来到修车行。都是曾经跟沈劫在刀口舔血、过命交情的兄弟。他们沉默地听完沈劫的计划,没有一个人退缩。 “劫哥,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瓮声瓮气地说。 沈劫看着这些信任他的兄弟,心里踏实了不少。但他知道,光靠他们几个,硬闯“黑曼巴”的据点,无异于以卵击石。他需要信息,需要那个废弃工厂详细的结构、守卫分布、顾晏被关押的具体位置。 就在他思考如何获取这些信息时,老金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走了进来。 “劫哥,刚才有个小孩送来的,指名要交给你。” 沈劫接过信封,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高清的照片和详细的图纸。 正是那个废弃铸造厂的建筑结构图!每一层、每一个通道、甚至一些隐蔽的通风管道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还有几张偷拍的照片,显示了外围巡逻人员的换班时间和大致人数。最后一张纸上,用打印字体写着一个精确的坐标——工厂地下二层,最里面的一个加固房间。 是顾晏!他一定是在被关押期间,想办法摸清了这些情况,并且用某种方式传递了出来! 沈劫的手指微微颤抖,抚过那些清晰的图纸。他能想象到,顾晏在那样危险的环境下,是如何不动声色地观察、记忆,又是如何冒险将这些信息送出来的。 这个男人,即使身陷囹圄,也依然是那个掌控全局的棋手。 “怎么样,劫哥?”老金凑过来问。 沈劫将图纸铺在桌上,目光灼灼:“我们的‘地图’来了。” 他指着图纸,开始分配任务:“疤脸,你带两个人,在工厂东侧这个废弃的排水口埋伏。这里是他们巡逻的盲区,也是应急撤离通道。老金,你负责搞定他们的通讯信号,在行动开始前五分钟,屏蔽整个区域的信号,不能让他们求援。其他人,跟我从正门强攻,吸引火力。” 他的指令清晰果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兄弟们纷纷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战意。 “记住,”沈劫环视众人,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救人,顾晏。其次是拿到‘黑曼巴’头目手里的犯罪证据。尽量不要恋战,速战速决。” 众人领命,各自去准备武器和装备。 房间里只剩下沈劫一个人。他再次拿起那张标注着顾晏位置的地图,指尖在那个坐标上轻轻点了点。 顾晏传递出来的信息里,没有一句提及他自己的安危,没有催促,更没有怀疑。只有冷静到极致的情报分析和战术支持。 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沈劫拿出顾晏留给他的那部新手机,屏幕漆黑,安静得像块砖头。他知道,顾晏此刻一定在等待着,在黑暗中,独自承受着未知的危险,却依然相信着他会来。 这种信任,沉重,却也让他的血液为之沸腾。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了需要拼死守护的盟友,有了可以将后背完全交托的伙伴。 沈劫深吸一口气,将地图仔细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他拿起旁边桌上放着的一把保养良好的手枪,利落地检查弹夹,上膛。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久违的、猎手出前的冷静与专注。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沉下来的夜色。一场恶战即将来临。 他低声自语,声音不大,却带着钢铁般的决心,在空旷的房间里清晰地回荡: “等着,盟友。” “我来接你回家。” 第16章 工厂血战 夜色如墨,废弃的铸造厂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荒野中 silent 地喘息。几盏残破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锈迹斑斑的厂房外墙。 沈劫伏在工厂东侧的一片杂草丛中,身上披着伪装,左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被他用绷带紧紧勒住,不影响动作。他身后,疤脸和另外两个兄弟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只有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猎食者的光芒。 耳麦里传来老金压低的声音:“劫哥,通讯已干扰,五分钟倒计时开始。外围巡逻队刚换班,有十分钟空档。” “收到。”沈劫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按计划行动。” 他打了个手势,疤脸三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向那个标注在图纸上的废弃排水口。而沈劫则带着另外两人,借着阴影的掩护,快速向工厂正门迂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劫能听到自己有力的心跳声,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久违的、即将投入战斗的亢奋。他握紧了手中的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他的目标很明确:救出顾晏。 五分钟一到,沈劫猛地从藏身处跃出,如同猎豹般扑向正门守卫。他动作快如闪电,没等那两个打着哈欠的守卫反应过来,手中的匕首已经划破一人的喉咙,同时另一只手扣动扳机,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轻微的“噗”声,另一人眉心绽开血花,软软倒地。 “敌袭!”工厂内部立刻响起警报和杂乱的呼喊声。 沈劫一脚踹开锈蚀的铁门,带着两个兄弟冲了进去。里面灯光昏暗,堆满了废弃的机械和集装箱。子弹如同暴雨般从四面八方倾泻而来,打在金属上溅起刺眼的火花。 “找掩护!”沈劫低吼一声,一个翻滚躲到一个巨大的齿轮箱后面,子弹追着他的脚步,在水泥地上留下一串弹孔。 他带来的两个兄弟都是好手,立刻依托地形还击,枪法精准,瞬间放倒了两个从二楼探出身的枪手。 但“黑曼巴”的人反应极快,火力凶猛,凭借人数和对地形的熟悉,很快将沈劫三人压制在入口附近,动弹不得。 “妈的,人比预想的多!”一个兄弟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肩膀被流弹擦伤。 沈劫眼神冰冷,他知道这是硬仗。但他必须在这里吸引住大部分火力,给疤脸他们创造机会。 就在这时,工厂深处,地下二层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整个厂房都为之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是疤脸他们得手了!按照计划,他们从排水口潜入后,会直接前往地下二层,制造混乱,并设法与顾晏汇合。 突如其来的爆炸让正门的守卫出现了瞬间的慌乱。沈劫抓住这个机会,猛地探身,连续几个点射,又撂倒两人。 “冲进去!支援地下!”沈劫下令,三人如同利刃,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向工厂深处突进。 枪声、爆炸声、怒吼声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震耳欲聋。沈劫打光了手枪弹夹,随手捡起地上敌人掉落的一把冲锋枪,边移动边扫射,动作迅猛而高效,如同一个冰冷的战斗机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再快一点,顾晏还在下面! 通往地下二层的楼梯口,敌人设置了坚固的工事,火力异常凶猛。沈劫和兄弟们被死死挡住,几次尝试冲锋都被打了回来,一个兄弟腹部中弹,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操!”沈劫眼睛红了,正准备不顾一切强攻时,楼梯口敌人的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和惨叫! 紧接着,枪声变得稀疏,然后彻底停止。 一个身影,缓缓从楼梯口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是顾晏。 他依旧穿着那身昂贵的西装,只是此刻沾满了灰尘和点点血迹,显得有些狼狈。但他站得笔直,手里握着一把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手枪,眼神冷静如初,仿佛刚才经历激战的不是他。 在他身后,疤脸和另一个兄弟扶着受伤的同伴,也跟了上来,对着沈劫点了点头,示意地下二层的敌人已经被清理。 沈劫愣住了,看着一步步走向他的顾晏。昏暗的光线下,他能看到顾晏嘴角有一小块淤青,左手手臂的衣服被划破,渗着血,但除此之外,他似乎……完好无损。 顾晏走到沈劫面前,停下脚步,目光在他身上快速扫过,尤其是在他包扎着的左臂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来得太慢了。”顾晏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劫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想骂人,却又莫名地想笑。他千辛万苦、冒着枪林弹雨来救人,结果这家伙第一句话居然是嫌他慢? “你他妈……”沈劫刚开口,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吼叫声打断。 “他们在上面!别让他们跑了!” 残余的“黑曼巴”杀手从工厂各个角落围拢过来,人数依旧占优,将他们几人堵在了楼梯口这片相对开阔的区域。 “看来还没完。”顾晏淡淡地说了一句,抬手就是一枪,精准地命中一个试图冲过来的敌人眉心。 沈劫也不再废话,端起冲锋枪:“背靠背!节省弹药!” 不需要更多言语,幸存的几人立刻形成一个紧密的防御圈,沈劫和顾晏自然而然地背靠着背,将最脆弱的后方交给了对方。 子弹呼啸,火光闪烁。沈劫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顾晏沉稳的心跳和每一次扣动扳机时身体的轻微震动。他甚至不需要回头看,就能预判到顾晏的移动和射击节奏,并完美地配合,填补他火力网的空白。 顾晏的枪法极准,几乎弹无虚发,冷静地清除着中远距离的威胁。而沈劫则凭借丰富的经验和强悍的近战能力,用冲锋枪和匕首,将来犯之敌死死挡在圈外。 他们像两个精密咬合的齿轮,在枪林弹雨中舞动,默契得仿佛已经并肩作战了无数次。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意图。 沈劫负责左前方冲来的两个敌人,一个扫射压制,另一个刚靠近就被他侧身用枪托狠狠砸在太阳穴上,当场昏死。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枪响,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顾晏解决了他视野盲区里一个试图偷袭的家伙。 “谢了。”沈劫在换弹夹的间隙,哑声说了一句。 “专心。”顾晏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沈劫似乎听到了一丝极轻微的、几不可闻的喘息。 战斗异常惨烈。敌人像疯狗一样扑上来,完全不顾伤亡。沈劫带来的兄弟又倒下一个,疤脸也挂了彩。沈劫自己右腿也被子弹擦过,火辣辣地疼。 弹药快耗尽了。 “得想办法突围!”沈劫低吼,一枪打爆了头顶一盏摇摇欲坠的吊灯,玻璃碎片如同雨点般落下,暂时阻碍了敌人的视线。 顾晏迅速观察四周,目光锁定在厂房侧面一个堆满废弃油桶的区域。“去那边!”他言简意赅。 几人边打边退,向油桶区移动。沈劫和顾晏断后,交替掩护,配合得天衣无缝。 终于退到油桶后面,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沈劫靠在冰冷的油桶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滑落。顾晏站在他旁边,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几分,握枪的手依旧稳定,但沈劫注意到他左手垂在身侧,手指在微微颤抖。 “你怎么样?”沈劫忍不住问。 “没事。”顾晏看都没看他,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前方,“他们的头目不在这些人里,应该带着核心数据和少量人手从密道跑了。” 沈劫骂了句脏话。这次行动的主要目标之一落空了。 “先活着出去再说。”顾晏冷静地判断,“老金的信号干扰还能维持多久?” “最多十分钟。”沈劫看了一眼时间。 “够了。”顾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类似遥控器的东西,“我下来之前,在他们的发电机和几个主要承重柱上,留了点‘小礼物’。” 沈劫瞳孔微缩:“你……” 顾晏没解释,直接按下了按钮。 “轰——!!!” 比之前更加剧烈的爆炸声从工厂不同方位同时响起!大地震颤,厂房顶部的钢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碎石和灰尘如同瀑布般落下。 “走!”顾晏一把拉住还有些发愣的沈劫,朝着预定的撤离路线——那个东侧的排水口冲去。 疤脸和仅存的一个兄弟紧随其后。 爆炸制造了巨大的混乱,残余的敌人要么被炸死炸伤,要么被坍塌的结构困住,再也无法组织有效的追击。 几人狼狈不堪地从排水口钻出来,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的、带着硝烟味的空气时,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老金开着那辆皮卡及时赶到,众人迅速上车。 车子驶离这片已经成为废墟和火海的工厂,将身后的杀戮与爆炸远远抛下。 车内一片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沈劫瘫坐在副驾驶座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他转过头,看向旁边的顾晏。 顾晏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看起来疲惫到了极点,那份一直维持着的、冰冷的从容似乎也碎裂了一些,露出底下属于凡人的脆弱。 沈劫的目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左手上,那里似乎伤得不轻。 他想起刚才在硝烟中背靠背战斗的感觉,那种无需言语的绝对信任和默契。 所有的猜忌、愤怒、不甘,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解释。 沈劫收回目光,也闭上了眼睛,轻轻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 他还活着。 他也活着。 这就够了。 第17章 亡命天涯 皮卡在夜色中穿梭,老金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时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 “甩掉了,”老金松了口气,“那帮孙子没追上来。” 后座上,沈劫和顾晏各自靠着一边车窗。工厂里的肾上腺素已经消退,疲惫和疼痛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沈劫感觉左臂的伤口像被火烧一样,右腿的枪伤也阵阵抽痛。他偏过头,看向顾晏。 顾晏闭着眼,脸色白得吓人,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他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此刻被右手紧紧抓住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似乎在极力压抑着痛苦。 “你手怎么了?”沈劫哑着嗓子问。 顾晏眼皮都没抬,声音虚弱却依旧带着惯有的冷淡:“没事。” 沈劫皱紧眉头,不再多问。他知道顾晏这种人,除非撑不下去,否则绝不会示弱。 老金把车开到了邻市一个老旧小区。这里鱼龙混杂,流动人口多,是藏身的好地方。安全屋在一栋居民楼的顶层,是个一室一厅的小户型,陈设简单,但干净,该有的生活用品和药品都有。 “劫哥,顾先生,你们先在这里避避风头。外面情况我会盯着。”老金放下一些食物和水,很识趣地没有多留,很快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沈劫一屁股瘫坐在客厅那张有些塌陷的旧沙发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扯开临时包扎的布条,左臂的伤口因为之前的剧烈运动,又崩裂开,鲜血混着脓水,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咬着牙,翻出医药箱,准备自己处理。 “我来。” 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 沈劫抬头,看到顾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沙发边。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只是那只左手还是不自然地垂着。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沈劫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自顾自地拿起消毒水往伤口上倒,刺骨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 顾晏没再说话,只是用没受伤的右手拿过沈劫手里的消毒棉签,蹲下身,动作有些僵硬,却异常坚持。 沈劫愣了一下,看着顾晏近在咫尺的脸。这个男人蹲在他面前,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他手臂上狰狞的伤口,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动作不算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很仔细,一点点清理着伤口周围的污垢和脓血,然后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 过程中,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棉签摩擦皮肤的声音,和彼此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沈劫能闻到顾晏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他惯有的、那种冷冽干净的气息。他看着顾晏因为忍耐疼痛而微微抿紧的薄唇,看着他额角滑落的一滴汗珠,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原来这个总是高高在上、冷静得不像人的家伙,也会疼,也会流血,也会……做这种照顾人的琐事。 包扎好沈劫的手臂,顾晏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额头的冷汗更多了。他试图站起身,却因为左手传来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身体晃了一下。 沈劫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入手一片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你到底伤哪儿了?”沈劫皱着眉,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躁。 顾晏挣脱开他的手,慢慢走到沙发另一头坐下,闭了闭眼,才低声说:“左肩,可能骨裂了。” 沈劫这才注意到,顾晏左边肩膀的西装布料颜色比其他地方深,紧紧贴着皮肤,显然是凝固的血。 他沉默地拿起医药箱,走到顾晏面前:“衣服脱了。” 顾晏睁开眼,看着他,没动。 “怎么?顾大老板还怕我看?”沈劫扯了扯嘴角,带着点嘲讽,“刚才给我包扎的时候不是挺能耐吗?” 顾晏与他对视了几秒,最终还是用没受伤的右手,有些艰难地解开了西装扣子,然后是衬衫。动作缓慢,每动一下,眉心就蹙紧一分。 当他终于将左边的衣袖褪下时,沈劫倒吸了一口冷气。 顾晏的左肩一片青紫肿胀,靠近锁骨的位置有一道深刻的伤口,像是被钝器重重击打过,皮开肉绽,周围的血迹已经发黑。稍微一动,就能听到细微的骨摩擦声。 这伤绝对不轻,而且拖了这么久,已经发炎红肿。 “你他妈……”沈劫想骂他硬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拿出消毒水和药膏,动作比顾晏刚才给他包扎时,要粗鲁得多。 “忍着点。”他没什么同情心地说,然后用沾满消毒水的棉球直接按在了伤口上。 顾晏的身体瞬间绷紧,右手猛地攥住了沙发边缘,指节捏得发白。他死死咬住下唇,硬是一声没吭,只有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和瞬间涌出的冷汗,暴露了他此刻承受的巨大痛苦。 沈劫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莫名的火气突然就散了。他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尽量快速地清理伤口,上药,然后用绷带将他的左肩和手臂固定起来。 整个过程,顾晏始终沉默着,只有偶尔抑制不住的、细微的抽气声。 包扎完毕,两人都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脱力地靠在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却和刚才有些不同。少了些对峙,多了些……同病相怜的疲惫。 窗外天色微亮,晨曦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照进来,在满是灰尘的空气里投下一道光柱。 沈劫看着那道光,忽然觉得有些荒谬。几天前,他们还在互相猜忌,一个被追得像丧家之犬,一个在幕后冷眼旁观。现在却像两条受伤的野狗,挤在这个破旧的安全屋里,互相舔舐伤口。 “喂,”沈劫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沙哑,“你早就计划好了?用你自己当饵?” 顾晏闭着眼,过了几秒才回答:“这是最优解。” “狗屁的最优解!”沈劫忍不住骂了一句,“差点把命都解进去!” “你不是来了吗。”顾晏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这句话让沈劫一下子噎住了。他来了,是的。但他不敢想,如果自己晚到一步,或者没能理解顾晏的意图,后果会怎样。 “下次别这么干了。”沈劫闷声说,“太他妈吓人了。” 顾晏缓缓睁开眼,侧头看向他。晨光中,沈劫的脸上带着伤,胡子拉碴,眼神里却有种直白的、毫不掩饰的担忧。 “嗯。”顾晏极轻地应了一声,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沈劫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和疲惫的神情,心里那点后怕慢慢变成了某种沉甸甸的东西。他挪了挪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也闭上了眼。 “睡会儿吧,”他说,“天亮了再说。” 极度疲惫之下,两人很快就在这张破旧的沙发上,各自昏睡过去。 阳光慢慢移动,照亮了屋子里飞扬的尘埃,也照亮了沙发上两个依偎着沉睡的身影——沈劫的头不知何时靠在了顾晏没受伤的右肩上,而顾晏的头也微微偏向沈劫这边。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完全平等、同样虚弱、卸下所有伪装和防备的状态下,安然入睡。 外面危机四伏,但这个狭小破败的空间里,却暂时有了一丝风雨飘摇中的、脆弱的安宁。 第18章 坦诚 沈劫是被饿醒的。 窗外天已经黑透,只有远处路灯的光晕透进来,在房间里投下模糊的影子。他动了动,感觉全身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无处不疼。左臂的伤口被妥善包扎着,传来清凉的药膏感。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顾晏肩上,而顾晏的头也歪向他这边,呼吸平稳悠长,似乎睡得很沉。 沈劫动作顿住,没有立刻移开。借着微弱的光线,他能看到顾晏闭着眼睛时,那张总是显得过于冷硬的脸上,难得地带上了一丝疲惫和脆弱。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家伙,安静睡着的时候,倒没那么讨厌。 沈劫轻轻挪开身体,尽量不惊醒他。起身时,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他这才想起,从昨天到现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翻找老金留下的食物。只有一些面包、罐头和瓶装水。他拿出两个面包,又开了两个午餐肉罐头,倒了两杯水。 回到客厅时,发现顾晏已经醒了,正用手按着太阳穴,眼神还有些初醒的迷茫。 “醒了?吃点东西。”沈劫把面包和水递过去,自己则拿起罐头,直接用手指夹着肉块往嘴里塞,饿极了的样子。 顾晏接过面包,道了声谢,吃相依旧斯文,只是速度比平时快了些。显然也饿坏了。 两人沉默地吃着这顿简陋的晚餐,谁都没有说话。屋子里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吞咽声。 吃完东西,沈劫仰头灌下半瓶水,感觉恢复了些力气。他看向顾晏,对方正小口喝着水,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些话,是该说开了。 “喂,”沈劫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现在能说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顾晏放下水瓶,看向他,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我养父,顾承宗,他察觉到了我们在调查七年前的事。”顾晏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处理掉你,否则他会亲自动手,连我一起清除。” 沈劫嗤笑一声:“所以你就选了最省事的办法,把我卖了?” “那是唯一能暂时保住你性命,并且取得他信任的方法。”顾晏平静地反驳,“只有让他认为我已经和他站在一边,认为你构不成威胁,他才会放松警惕,我们才有机会反击。” “包括把马薇的位置也泄露出去?”沈劫的声音冷了下来。 “那是假的。”顾晏看着他,“我给的地址是一个废弃仓库,附近有我提前安排的人。如果‘黑曼巴’的人去了,只会扑空,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 沈劫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一层。 “那些截图……” “半真半假。”顾晏坦言,“通讯记录是真的,但我发给警方的‘证据’是精心伪造的,漏洞百出,经不起仔细推敲,只是为了制造我‘背叛’的假象。那个匿名发给你的人,也是我安排的。” 沈劫沉默了。他回想起被围捕时的细节,那些“巧合”,那些不合逻辑的地方……原来一切都在顾晏的算计之中。这个男人,连“背叛”都设计得如此环环相扣。 “你他妈……”沈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堵得慌,“你就没想过,万一我没看懂你的戏,真以为你背叛了,一走了之,或者干脆恨上你了怎么办?” “想过。”顾晏回答得很干脆,“但那是风险之一,我必须承担。”他顿了顿,看向沈劫,眼神深邃,“但我认为,你能看懂。” 沈劫与他对视着,在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种近乎赌博的信任。 “你真是个疯子。”沈劫最终吐出这么一句,语气复杂。 “彼此彼此。”顾晏淡淡回应。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沈劫先开了口,声音低了些:“我在‘黑曼巴’待了八年。” 顾晏看向他,没有打断。 “老A……那个头目,把我从街上捡回去的时候,我才十岁。”沈劫的目光投向黑暗中,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他不是好心,他只是看中了我手脚利索,眼神狠,是个当杀手的料子。” “那里就是个魔窟。吃不饱,穿不暖,做不好就要挨打,被电击,关水牢……他们用各种方法磨掉你的恐惧和同情心,把你变成只知道服从和杀戮的机器。”沈劫的声音很平静,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无意识地攥紧了。 “十六岁那年,我接了第一个‘清理’任务。目标是个叛逃的组织成员,他跪下来求我,说他家里还有孩子……”沈劫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到极点的笑,“我还是开枪了。因为我不开枪,死的就是我。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我回不了头了。” “后来,‘黑曼巴’内部出了乱子,几个头目争权夺利,外面又有对头想吞并他们。那场血洗……我其实是趁乱跑的。不是我厉害,是运气好,刚好碰上他们内讧,没人顾得上我这条小杂鱼。”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那些血腥的记忆压下去:“我逃出来,混迹在东南亚各个角落,什么脏活都接,慢慢混出了点名头。但我一直没放弃查当年的事。我不光想报仇,我更想弄清楚……我到底是谁?我的父母是谁?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活在泥潭里?”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详细地对另一个人剖白自己的过去。那些黑暗的、沾满血污的记忆,被他用最直白、甚至有些粗粝的语言摊开在顾晏面前。 说完之后,他感觉心里像是卸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同时又有些莫名的紧张。他会怎么看?厌恶?怜悯? 顾晏一直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直到沈劫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你不是杂鱼。”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你能从那种地方活着出来,靠自己走到今天,证明你比他们都强。” 沈劫猛地抬头,撞进顾晏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厌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基于事实的认可。 “顾承宗选择我,和你被老A选中,本质没什么不同。”顾晏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他都看中了我们某种‘价值’,想把我们变成工具。不同的是,你挣脱了,而我……还在这个笼子里。” 这是顾晏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承认他自己的处境。 沈劫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他们两个人,一个是从地狱血海里爬出来的野狗,一个是被精心圈养在黄金牢笼里的困兽。看似天差地别,实则同病相怜。 都被过去束缚,都被强者操控,都在挣扎着想要挣脱枷锁,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命运。 “所以,”沈劫向前倾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顾晏,“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继续陪你养父玩这种虚伪的父子游戏,还是……” “游戏结束了。”顾晏打断他,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冰冷,“从他把你,把我逼到这一步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看向沈劫,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扳倒他。彻底地。” 沈劫笑了,是那种带着血腥气的、狠厉的笑:“巧了,我也想弄死老A,还有他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伸出手,不是之前那种带着试探或挑衅的姿态,而是平直的,带着盟约的郑重。 “合作?”沈劫问。 顾晏看着他的手,几乎没有犹豫,伸出自己没受伤的右手,用力握住。 “合作。” 手掌相握的瞬间,一种全新的、牢固的纽带在两人之间建立起来。不再是主人与工具,不再是利用与被利用,而是真正平等的、目标一致的—— 复仇同盟。 “那么,盟友,”沈劫松开手,眼神里重新燃起了熟悉的、跃跃欲试的光芒,“第一步,怎么走?” 顾晏的嘴角,不经意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浅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首先,我们需要更多的盟友,和更多的……筹码。” 第19章 首次分歧 安全屋的茶几被临时当成了作战会议桌,上面摊着几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顾晏凭借记忆画出的盛阙集团及关联势力的简要结构图,还有沈劫补充的“黑曼巴”残余势力及可能藏匿的地点。 连日的休息和简单的药物治疗让两人的伤势好转了些,至少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动一下就疼得冒冷汗。沈劫左臂的绷带换成了更轻便的,顾晏的左肩依旧固定着,但脸色不再那么惨白。 “顾承宗的核心利益在盛阙,”顾晏用没受伤的右手指着结构图上的几个关键节点,“尤其是他通过离岸公司控制的几个新能源和生物医药项目,这是他的钱袋子,也是他维系那张庞大关系网的根基。要动他,必须先动摇这些根基。” 他抬起眼,看向坐在对面的沈劫,眼神冷静得像是在分析一份商业报告:“我的建议是,从内部入手。利用我还在其位的便利,搜集他财务造假、非法输送利益的证据,同时在他关键的项目上制造障碍,拉拢分化他的支持者。只要资金链出现问题,墙倒众人推,不需要我们动手,自然会有人替我们清理门户。” 这是顾晏最熟悉、也最擅长的领域。用规则和资本作为武器,兵不血刃地瓦解敌人。 沈劫抱着手臂,靠在旧沙发上,听完后却摇了摇头。 “太慢了。”他直接否定,语气带着惯有的、属于街头的那份急躁和直接,“等你慢慢收集证据,拉拢这个分化那个,黄花菜都凉了。而且,顾承宗和老A那种人,不会乖乖等着你出招。这次我们能逃出来是运气,下次呢?他们肯定会用更狠的手段来对付我们,还有我们身边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茶几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黑曼巴”势力的那个区域,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破纸张:“要我说,就该主动出击!我知道老A的几个备用窝点,他损失了那么多人手,现在肯定也焦头烂额。趁他病,要他命!直接带人端了他的老巢,把他揪出来,不怕他不吐出顾承宗的那些脏事!” 这是沈劫的逻辑。面对危险,最好的防御就是更凶狠的进攻。用最直接的方式,消灭威胁的源头。 顾晏皱起了眉:“那样做太冒险了。第一,你无法确定老A就一定在你知道的窝点;第二,强攻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我们的人手经不起消耗;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这会彻底惊动顾承宗,让他有所防备,甚至狗急跳墙,我们之前所有的铺垫都可能白费。”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性:“复仇不是逞一时之快,我们需要的是彻底的胜利,而不是同归于尽。” “铺垫?胜利?”沈劫像是被这两个词刺激到了,音调高了起来,带着嘲讽,“顾晏,你是不是在你这套商业游戏里待得太久了,忘了那些人是什么德行?他们不讲规则,不按常理出牌!你跟流氓讲道理,他只会觉得你好欺负!只有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他们才会老实!” 他想起了在“黑曼巴”的日子,那些血淋淋的教训告诉他,软弱和犹豫只会换来更残忍的对待。 “我不是在讲道理,我是在制定最有效的策略。”顾晏的语气也冷了下来,他不喜欢沈劫这种全盘否定他方式的说法,“蛮干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就算你杀了老A,顾承宗还可以扶植第二个、第三个‘黑曼巴’。只有从源头上摧毁他赖以生存的体系,才能永绝后患。” “有效?等你那‘有效’的策略见效,我们说不定早就曝尸荒野了!”沈劫情绪有些激动,手臂挥舞了一下,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这更增添了他的火气,“你就是怕!怕跟你养父彻底撕破脸,怕失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说什么合作,到头来你还是舍不得你那套光鲜亮丽的玩法!”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话音落下的瞬间,沈劫就有点后悔,但他梗着脖子,没有收回。 顾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燃起了怒意。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受伤的左肩传来一阵剧痛,让他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但他立刻用右手撑住了茶几边缘,稳住了身形。 “我如果怕,就不会出现在那个工厂!”他的声音不高,却像裹着冰碴,一字一句砸在地上,“我如果舍不得,就不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跟你躲在这个鬼地方!沈劫,动动你的脑子!复仇不是只有挥拳头一种方式!” 他看着沈劫,眼神锐利如刀:“你以为只有你经历过那些?只有你懂得什么是危险和绝望?”他没有细说,但话语里隐含的意味,让沈劫心头莫名一紧。 “那你告诉我怎么办?”沈劫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等着?等着他们找上门?等着马薇或者其他无辜的人再因为我们出事?我做不到!” “我也没说要等!”顾晏反驳,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争吵解决不了问题。他意识到,他和沈劫成长的环境、处理问题的方式截然不同,这种分歧是必然的。但既然选择了合作,就必须找到平衡点。 沈劫也停下了脚步,胸口剧烈起伏着,瞪着顾晏。他知道顾晏说得有道理,顾晏的方式更稳妥,更“高明”。但他就是无法忍受那种缓慢的、仿佛将命运交给未知的感觉。他习惯了掌控,哪怕是通过最危险的方式去掌控。 两人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 过了好一会儿,顾晏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带着一丝疲惫:“你的方式太激进,我的方式……或许确实不够快。” 沈劫愣了一下,没想到顾晏会先退让一步。 “也许,”顾晏看着沈劫,眼神复杂,“我们不一定非要二选一。” 沈劫皱起眉:“什么意思?” “双线并行。”顾晏吐出四个字,重新坐回沙发,指着茶几上的图纸,“你负责你的‘暗线’,利用你的方式和人脉,追查老A,给他施加压力,清除外围的威胁,保护相关人员的安全。同时,搜集他们之间直接联系的证据。”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负责‘明线’,回到盛阙,继续扮演我的角色,从内部瓦解顾承宗的势力,搜集他经济犯罪的铁证。我们信息共享,互相策应。”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既利用了沈劫的狠辣和直接,也发挥了顾晏的谋略和资源。 沈劫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眼下最好的办法。顾晏没有完全否定他的方式,而是将其纳入了更大的计划中。这种尊重,让他心里那点因被否定而产生的不快,消散了不少。 但他嘴上还是不肯轻易服软:“哼,说得好听。你回去?你这伤还没好利索,回去不是自投罗网?顾承宗能信你?” “正因为我受伤,而且‘损失惨重’地逃了回去,他才更可能信我。”顾晏冷静地分析,“我会告诉他,是你侥幸逃脱,并且重伤了我。这是苦肉计的一部分。至于伤……总有办法解释。” 他看着沈劫,眼神里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不容退缩的坚持:“这是目前成功率最高的方案。你同意吗?” 沈劫与他对视着,大脑飞快地权衡利弊。顾晏的计划很冒险,尤其是对他自己而言。但确实,如果操作得当,能起到奇效。 他讨厌这种把盟友置于险境的感觉,哪怕这个盟友不久前还让他恨得牙痒痒。但他也明白,这是战争,没有绝对安全的选项。 “……行。”沈劫最终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就按你说的办。你玩你的阳谋,我搞我的暗杀。但是顾晏,”他盯着顾晏的眼睛,语气异常严肃,“但…别他妈再玩那种以命换命的戏码。我命比你硬,不需要你那样做。” 说完还狠狠瞪了顾晏一眼。 顾晏看着他那副想放狠话又不知该怎么说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争吵而产生的郁气,莫名地散了些。 第20章 绞杀 三天后,顾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安全屋。 他换上了一身老金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略显宽大的旧西装,遮住了肩膀的固定带,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锐利和冷静。他需要尽快回到那个属于他的“战场”。 离开前,他和沈劫没有多余的告别。 “保持联系。”顾晏检查着那部经过特殊加密的新手机,语气平淡。 “嗯。”沈劫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别死了。” 顾晏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随即拉低帽檐,融入了外面灰蒙蒙的晨雾中。 沈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心里莫名地有些发堵。他讨厌这种等待的感觉,更讨厌把主动权交出去一部分。但他知道,顾晏那条线,同样危险,甚至更加复杂。 他关上门,深吸一口气,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他联系了疤脸和其他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开始追踪老A的蛛丝马迹。 --- 顾晏的“回归”在盛阙集团内部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 他是带着一身显而易见的“伤”和疲惫出现的。面对养父顾承宗看似关切、实则审视的目光,他给出的解释是:沈劫那个亡命徒异常狡猾,设下陷阱,导致他带去的人损失惨重,他自己也险些没能回来。 “是我低估他了。”顾晏坐在顾承宗办公室的沙发上,微微蹙着眉,左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实则尽量避免牵动受伤的肩膀,“让他跑了。不过,他应该也伤得不轻,短时间内掀不起风浪。” 他语气平静,带着一丝任务失败的懊恼和恰到好处的后怕,将一个尽力却未能竟全功的执行者角色扮演得无可挑剔。 顾承宗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顾晏没受伤的右肩:“人没事就好。那个沈劫,不过是条丧家之犬,迟早能收拾掉。你辛苦了,先好好养伤,集团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 这番对话看似温情,实则暗流涌动。顾晏知道,养父并没有完全消除疑虑,他身边必然还有更多的眼睛在盯着。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他需要这个位置,需要留在权力核心,才能进行下一步。 回到自己阔别数日的办公室,顾晏立刻投入了工作。他首先以养伤为由,推掉了一些不必要的应酬和公开活动,减少了与外界的直接接触,这为他暗中操作提供了掩护。 他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打开了三台经过特殊加密的电脑。屏幕上不再是寻常的财报和项目书,而是复杂的金融模型、离岸公司的资金流向图,以及一些隐藏在正常交易下的、极其隐秘的账户信息。 他的养父顾承宗,是个极其谨慎的人。明面上的盛阙集团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但他绝大部分见不得光的财富和交易,都通过层层嵌套的离岸公司和复杂的金融工具进行洗白和转移。 顾晏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些隐藏脉络的关键节点,然后,精准狙击。 他没有调用盛阙内部的任何资源,那太容易被察觉。他动用的是自己多年来,利用海外投资名义,秘密构建的、完全独立于盛阙体系之外的资金池和人脉网络。 第一个目标,是顾承宗控制下的一家名为“永晖资本”的私募基金。这家基金明面上投资新兴产业,暗地里却是为顾承宗输送利益、操纵市场的重要工具。 顾晏通过数个匿名账户,开始小批量、多频次地抛售与“永晖资本”重仓股相关联的衍生品。同时,他利用海外关系,将一些精心筛选过的、关于“永晖”投资策略失误、内部管理混乱的“小道消息”,悄无声息地释放到特定的圈子里。 起初,市场并没有太大反应。但几天后,当几个有影响力的做空机构似乎“偶然”地关注到这些消息和异常的抛售行为,并开始发布看空报告时,恐慌情绪开始蔓延。 “永晖资本”重仓的几支股票开始出现小幅下跌。这并没有引起顾承宗核心圈的太多注意,股市正常的波动而已。 但顾晏没有停手。他像一只最有耐心的蜘蛛,等待着猎物被更多的丝线缠绕。 紧接着,他瞄准了第二个目标——顾承宗通过离岸公司控股的一家新能源公司“曙光科技”。这家公司是顾承宗近期力推的项目,承载着他向“清洁能源教父”转型的野心,也吸纳了海量的资金。 顾晏没有直接攻击“曙光科技”本身,而是选择了它的上游核心供应商。他通过复杂的交叉持股公司,大量买断了该供应商一种关键原材料的短期期货合约,人为制造了供应短缺的预期。 同时,他安排人,以“行业分析师”的名义,发布了一份看似客观、实则暗示“曙光科技”技术路线存在瓶颈、过度依赖单一供应商风险极高的研究报告。 原材料供应紧张的传闻和研究报告的双重打击下,“曙光科技”的股价开始动摇。 顾承宗那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顾晏被叫去参加了一次紧急的内部会议。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几个依附于顾承宗的董事和高管神情焦虑。 “有人在搞我们!”一个秃顶的董事拍着桌子,“‘永晖’和‘曙光’同时出事,绝不是巧合!” 顾承宗坐在主位,面色阴沉,没有说话,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包括坐在角落、脸色依旧苍白的顾晏。 顾晏微微垂着眼眸,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似乎在查看数据,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后的沙哑:“我已经让人在查资金的源头和消息的散布者,但目前看,手法很专业,像是国际上的对冲基金在做空套利。” 他将嫌疑引向了外部资本,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会不会是……沈劫那边搞的鬼?”有人试探着问。 顾晏抬起眼,摇了摇头,语气肯定:“他没那么大的能量。这种规模的金融操作,需要庞大的资金和专业团队,不是他一个情报贩子能玩得转的。” 他的分析合情合理,暂时打消了部分人对他的怀疑。 会议最终决定,调动资金护盘,稳定股价,同时加紧追查幕后黑手。 顾晏领命,表现得和其他人一样忧心忡忡。但回到办公室,关上门,他的眼神立刻变得冰冷。 护盘?正好。他正愁手里的筹码不够多。 他开始利用顾承宗调集来护盘的资金,进行更加复杂的对冲交易。表面上是在稳定股价,实则是在利用信息不对称,一点点蚕食这些资金,并将更多的不稳定因素埋入市场。 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发生在看不见的金融战场上。没有硝烟,没有枪声,但每一笔交易,每一个信息的释放,都可能带来数以亿计的损失或收益,决定着无数人的命运,也影响着顾承宗那座罪恶帝国的根基。 顾晏每天工作到深夜,高强度的工作和需要时刻保持的警惕,让他肩膀的伤恢复得很慢,脸色也总是带着疲惫。但他乐此不疲。 他会定期通过加密渠道,将一些非核心、但能指引方向的信息传递给沈劫。比如“永晖资本”某个关联人物的行程,或者“曙光科技”某个原材料运输的路线。 他知道,沈劫会利用这些信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另一个战场上给敌人制造麻烦。 偶尔,在深夜里,当他独自面对满屏跳动的数字和曲线时,会想起那个躲在破旧安全屋里的、脾气暴躁的盟友。 不知道他那条“暗线”,进行得是否顺利? 这种短暂的走神很快会被他驱散。他重新聚焦于屏幕,眼神锐利。 金融的绞索已经悄然套上,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慢慢地,稳稳地,收紧它。直到猎物窒息。 第21章 暗线清除 顾晏回去玩他那些数字游戏后,安全屋顿时显得空荡又安静。 沈劫没让自己闲着。他拆掉左臂的绷带,伤口结了层深红色的痂,像条扭曲的蜈蚣趴在那里,有点痒。他活动了一下胳膊,感觉力量在慢慢回来。 他拿出顾晏留下的那部加密手机,屏幕漆黑,安静得像块砖头。他知道,顾晏现在肯定在某个豪华办公室里,运筹帷幄,用他那种高高在上的方式打击敌人。 而他沈劫,更适合待在阴影里,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联系了疤脸。疤脸很快带着两个人过来了,都是以前跟着沈劫刀口舔血、绝对信得过的兄弟。一个外号“猴子”,精瘦灵活,擅长侦察和开锁;另一个叫“大康”,话不多,力气大,下手黑。 “劫哥,怎么干?”疤脸摩拳擦掌,眼里闪着好战的光。这段时间东躲西藏,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沈劫没废话,把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拍在桌上,上面是顾晏之前传递出来的信息里,提到的一个地址——位于码头区的一个仓库,是“黑曼巴”一个重要的货物中转站,也是老A一个情妇的弟弟在打理。 “先从这开始。”沈劫眼神冰冷,“扫干净这些外围的垃圾,把老A逼出来。”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码头区充斥着咸腥的海风、货轮的汽笛和集装箱摩擦的刺耳声响。沈劫带着疤脸三人,像幽灵一样潜入目标仓库区。 仓库门口有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在晃悠,但眼神飘忽,腰间鼓鼓囊囊,明显不是善茬。 “猴子,搞定左边那个。大康,右边。”沈劫低声下令,自己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绕到仓库侧面的一个通风口。 猴子假装醉汉,摇摇晃晃地靠近左边的守卫,嘴里含糊不清地嚷嚷着什么。守卫不耐烦地伸手去推他,就在接触的瞬间,猴子手腕一翻,一道寒光闪过,守卫喉咙被割开,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几乎同时,大康从阴影里扑出,如同熊罴,用粗壮的手臂从后面勒住右边守卫的脖子,猛地一拧,咔嚓一声,守卫的脑袋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 干净利落。 沈劫已经撬开了通风口的栅栏,率先钻了进去。仓库内部堆满了标注着各种器材的木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和机油的味道。几个工人模样的人正在清点货物,旁边还有两个持枪的守卫在闲聊。 沈劫打了个手势。 疤脸和猴子从正门突入,枪口装有消音器,发出轻微的“噗噗”声,两个闲聊的守卫应声倒地。 工人们吓得呆若木鸡。 沈劫走上前,揪住一个看似工头的人的衣领,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老A在哪儿?” 那工头吓得浑身发抖,□□瞬间湿了一片:“不……不知道……A哥的行踪,哪是我们能知道的……” “那这里谁管事?” “是……是辉哥……阿辉……” “他在哪?” “在……在楼上办公室……” 沈劫松开他,对疤脸使了个眼色。疤脸会意,和猴子一起迅速控制了剩下的工人,将他们捆住手脚,堵住嘴,塞进了一个空集装箱。 沈劫则带着大康,沿着铁质楼梯,悄无声息地摸上二楼。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男女调笑的声音。沈劫一脚踹开门! 里面一个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男人正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男人正是阿辉,老A的那个小舅子。 “你他妈谁啊?!”阿辉又惊又怒,伸手就要去摸抽屉里的枪。 大康一个箭步冲上前,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按住阿辉的脑袋,狠狠砸在实木办公桌上!“砰”的一声闷响,阿辉当场鼻血长流,眼冒金星,瘫软下去。 那个女人吓得尖叫,被沈劫一个冰冷的眼神瞪过去,立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沈劫走到阿辉面前,蹲下身,用匕首的侧面拍了拍他肿起来的脸颊:“认识老A多久了?” 阿辉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凶狠:“你……你死定了……A哥不会放过你的……” 沈劫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点温度。他手中的匕首轻轻一划,阿辉的一只耳朵便掉在了地上。 “啊——!”阿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我再问一遍,”沈劫的声音依旧平静,“老A在哪儿?或者,他最近常去哪儿?” 剧烈的疼痛和恐惧摧毁了阿辉的硬气,他涕泪横流地嚎叫:“我……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但他……他最近好像挺看重西郊那个新开的‘夜色’酒吧……经常带人去那边谈事……” “夜色酒吧……”沈劫记住了这个名字。他站起身,对阿辉已经没了兴趣。 “处理干净。”他对大康说了一句,便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身后传来阿辉绝望的呜咽和一声沉闷的击打声,随后一切归于寂静。 离开仓库时,沈劫让疤脸在那些货物里安置了几个小型□□。 几人迅速撤离到安全距离。沈劫看着那座在夜色中轮廓模糊的仓库,按下了引爆器。 “轰——!” 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整个仓库,映红了码头的一角。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沈劫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片火海,转身融入更深的黑暗。 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沈劫带着他的人,如同隐藏在暗处的致命病毒,沿着顾晏提供的零星信息和自己的情报网络,开始快速而精准地“清除”。 他们袭击了一个为顾承宗处理脏事的律师的住宅,拿走了保险柜里的一些隐秘账本;他们端掉了“黑曼巴”另一个负责运输违禁品的据点,缴获了一批武器;他们甚至拦截了一辆运送“曙光科技”所谓“核心部件”的货车,发现里面夹带着高纯度的毒品——这显然是“黑曼巴”利用顾承宗物流渠道进行的勾当。 沈劫的手段狠辣凌厉,行动迅捷如风,每次都不留活口,尽量制造意外或黑吃黑的假象。他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狠狠刺入,然后迅速消失。 这些消息断断续续地传到顾晏那里。 有时是通过加密信息里简短的几个字:“码头已清理。”“律师闭嘴了。” 有时是新闻上不起眼的报道:“某仓库区发生疑似燃气爆炸”,“某律师事务所遭遇不明身份人员袭击”。 顾晏坐在他那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看着这些信息,能想象到沈劫在黑暗中如同猎豹般穿梭、出手狠绝的样子。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与他正在进行的精密金融操作截然不同,却同样有效,甚至更快地制造着恐慌和混乱。 他能感觉到,顾承宗那边的压力正在倍增。金融市场的波动加上灰色地带接连受创,让那个老狐狸有些焦头烂额,对他这个“伤愈归来”的养子的监视,似乎也放松了一丝。 这天深夜,顾晏刚结束一轮复杂的交易操作,加密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沈劫发来的信息,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拍得有些模糊,光线昏暗,像是在某个酒吧的包厢。一个侧脸阴沉、脖颈后隐约能看到蛇形纹身轮廓的男人,正和一个穿着西装、背对镜头的男人在交谈。那个西装男的背影,顾晏很熟悉,是顾承宗的一个心腹手下。 照片下面,沈劫只跟了一句话: 【‘夜色’酒吧,有鱼。】 顾晏看着那张照片和那句话,眸光深沉。 沈劫这条“暗线”,不仅是在清除障碍,更是在为他不断地提供着弹药,将顾承宗与“黑曼巴”勾结的证据,一点点地摆到他的面前。 他拿起另一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权威: “准备一下,明天开盘,对‘曙光科技’的B轮融资项目,发起第二轮狙击。” 挂断电话后,他再次看向那张模糊的照片。 明线与暗线,资本与暴力,在这一刻,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收紧。 第22章 云雾初开 “夜色”酒吧成了沈劫的重点关照对象。 他和疤脸几人轮流盯梢,像耐心的猎人守着猎物可能出没的水塘。酒吧表面上是家高档娱乐场所,进出都是些衣着光鲜的男女,但沈劫敏锐地察觉到,后巷的安保格外严密,一些看似客人的家伙眼神里透着股戾气,不像是来寻欢作乐的。 几天下来,他们摸清了规律。老A本人很谨慎,很少亲自露面,但他几个得力的手下,包括那个在照片里和顾承宗心腹碰头的家伙,经常在这里包下一个隐秘的包厢,一待就是大半夜。 “劫哥,直接摸进去干了?”疤脸有些按捺不住,他觉得蹲守太憋屈。 沈劫摇头,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目光锐利地盯着酒吧后门:“不急。抓小鱼小虾没意思,等等看能不能钓条大的。” 他有一种直觉,这个酒吧不仅仅是“黑曼巴”的据点,可能还牵扯着别的东西。顾承宗那个级别的人,他的心腹亲自来这里,绝不会只是为了跟几个混混头子喝酒。 又蹲了两天,机会来了。 这天晚上,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酒吧后门,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深色风衣、戴着帽子的男人,看不清脸,但身形气质与周围的混混截然不同。他在几个保镖的簇拥下,快速走进了酒吧。 “生面孔,排场不小。”猴子压低声音说,“看那车,不是本地牌照。” 沈劫眯起眼睛:“跟上,看看他去哪个房间。” 猴子灵活得像只真正的猴子,借着夜色和障碍物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近,记住了那行人进入的包厢号——是酒吧最里面,也是安保最严的那个“帝王厅”。 “帝王厅有独立的通风系统和后门,硬闯很难。”猴子回来汇报。 沈劫沉吟片刻,目光落在酒吧侧面外墙那粗大的排水管道上:“猴子,你身手最好,从外面爬上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观察点。疤脸,大康,你们在前后门盯着,有动静立刻通知。” “明白!” 猴子深吸一口气,像壁虎一样贴着墙壁,利用排水管道和墙壁的细微凸起,灵巧地向上攀爬。酒吧外墙光滑,几乎没有落脚点,但他还是凭借着过人的敏捷,艰难地爬到了“帝王厅”所在楼层的窗外。 窗户拉着厚重的窗帘,但靠近空调外机的地方,有一条细微的缝隙。猴子屏住呼吸,将一个小巧的、带针孔摄像头的窥镜,小心翼翼地塞进了缝隙。 沈劫在下面的车里,通过连接窥镜的便携显示器,看到了包厢内的情景。 包厢里烟雾缭绕。老A那个得力手下正陪着笑,给那个风衣男人倒酒。风衣男人背对着窗户,看不清面容,但坐姿挺拔,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姿态。 他们交谈的声音很低,夹杂着一些英文词汇和听不懂的术语,似乎是在谈一笔交易。过了一会儿,风衣男人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个银色的、类似移动硬盘的小盒子,推到了对方面前。 老A的手下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收起盒子,然后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给风衣男人。 风衣男人打开文件袋,快速翻阅了一下里面的文件,似乎是在确认什么。沈劫透过窥镜,勉强能看到文件上似乎是一些设计图纸和数据表格,上面印着“曙光科技”的LOGO和一个他看不懂的、带有鹰徽标志的国外机构名称。 交易完成,双方又低声交谈了几句,风衣男人似乎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也许是猴子调整窥镜角度时稍微用力过猛,也许是窗户本身就不够牢固,那扇窗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异响! 虽然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包厢里显得格外突兀! 风衣男人和他的保镖瞬间警觉,锐利的目光猛地射向窗口! “被发现了!猴子快撤!”沈劫在车里低吼。 猴子反应极快,立刻收回窥镜,手脚并用,迅速向下滑落。 包厢内传来怒喝和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有人冲出来了。 “疤脸,大康,准备接应!制造点混乱!”沈劫一边下令,一边发动汽车,猛地开到酒吧后巷入口。 疤脸和大康立刻行动,疤脸将一个点燃的垃圾桶推到了巷子中间,阻挡视线,大康则朝着天空放了两记空枪! “砰!砰!” 枪声和火光在寂静的后巷格外刺耳,立刻引起了骚乱。酒吧后门冲出来的保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搞得一愣,下意识地寻找掩体,警惕地望向枪声传来的方向。 就这短暂的混乱,给了猴子宝贵的时间。他如同灵猿般从管道上滑下,落地后一个翻滚,迅速钻进了沈劫打开的车门。 “走!” 沈劫一脚油门,车子咆哮着冲出了后巷,汇入车流,将身后的混乱远远抛开。 “妈的,好险!”猴子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差点就交代在那儿了!” “拍到什么了?”沈劫更关心这个。 猴子把窥镜连接的存储卡取出来,递给沈劫:“交易过程拍到了,那个银盒子,还有文件袋,都拍下来了。就是不知道里面是啥。” 沈劫接过存储卡,紧紧攥在手里。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他可以肯定,这绝不是普通的□□交易。那个风衣男人,还有文件上出现的境外机构标志,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他没有立刻联系顾晏。这东西太敏感,需要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处理。 他们回到了另一个备用的安全点。沈劫将存储卡插入一个不联网的电脑,仔细回看偷拍到的画面,尤其是风衣男人翻阅文件的那几秒钟。他反复暂停、放大,试图看清文件上的细节。 “曙光科技……新能源……”沈劫喃喃自语,眉头紧锁。顾晏正在金融市场上狙击“曙光科技”,而这里却出现了涉及“曙光科技”技术资料的秘密交易,还是和境外势力? 他截取了几张最清晰的文件图片,尤其是那个鹰徽标志和几行关键的英文术语,通过加密渠道发给了顾晏,只附了一句话: 【‘夜色’拍到的东西,认识这个吗?】 信息发出去后,沈劫点燃了一支烟,靠在墙上,缓缓吐着烟圈。他心里有种预感,他们可能不小心,捅到了一个马蜂窝。顾承宗背后牵扯的东西,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危险。 几分钟后,加密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是顾晏的直接通话请求。 沈劫接通。 电话那头,顾晏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往常的冷静,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 “沈劫,你们在哪里?立刻转移!绝对不要再靠近‘夜色’酒吧!” 第23章 种子。 顾晏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沈劫从未听过的紧绷:“沈劫,你们在哪里?立刻转移!绝对不要再靠近‘夜色’酒吧!” 沈劫心里一沉,掐灭了烟:“怎么回事?那标志是什么?” “那是‘宙斯盾科技’,一家有军工背景的境外机构,以手段激进、行事诡秘著称。”顾晏语速很快,“他们涉足的都是最前沿、也最敏感的领域。顾承宗和他们搭上线,绝不只是为了钱那么简单。你们拍到的东西,很可能触及了他们的核心利益,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沈劫能听到电话那头顾晏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这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超出了他的预料。“知道了,我们马上走。” “给我你们的新位置,要绝对安全。”顾晏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我会安排人接应,确保你们撤离路线干净。还有,把拍到的所有原始资料彻底销毁,一点痕迹都不能留!” “明白。” 挂断电话,沈劫立刻招呼疤脸几人:“收拾东西,立刻撤!这地方不能待了!” 几人动作迅速,几分钟后便消失在了夜色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 接下来的几天,风声鹤唳。 沈劫带着手下如同幽灵般在城市边缘游弋,不断更换藏身点。顾晏那边动用了他能调动的所有隐秘资源,为他们清理痕迹,提供预警。有两次,他们刚刚离开某个落脚点不到半小时,那里就被不明身份的人包围搜查。 压力巨大,但沈劫的行动并没有停止。他只是更加小心,目标也从直接攻击“黑曼巴”据点,转向了更隐蔽的侦察和干扰。他知道,顾晏在正面战场承受的压力更大,他必须在外围尽可能地牵制敌人。 一次,为了核实一个关于老A可能藏身地的情报,沈劫亲自潜入了一个位于地下黑市的情报交易所。交易所鱼龙混杂,充斥着亡命徒和骗子。 情报核实的过程出了岔子,对方认出了他,想把他卖给“黑曼巴”邀功。一场激烈的搏斗在狭窄的巷道里爆发。沈劫凭借狠辣的身手放倒了三个人,但后背也被一把生锈的砍刀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浸透了衣服。 他强撑着摆脱了追兵,踉跄着逃回临时藏身的一个废弃车库时,几乎已经脱力。 “劫哥!”疤脸看到他浑身是血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他。 “没事……死不了。”沈劫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因为失血而发干,“扶我进去……处理一下。” 疤脸和猴子手忙脚乱地帮他脱下被血黏在身上的衣服,看到背后那道狰狞的伤口,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伤口很深,皮肉外翻,不断渗着血。 “妈的,那群杂种!”疤脸一边骂,一边赶紧拿出医药箱,用消毒水清洗伤口。刺激性液体接触到伤口,沈劫闷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硬是没喊出声。 猴子拿着纱布,看着那可怕的伤口,手都有些抖。 就在这时,沈劫放在一旁的那部加密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顾晏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大概是到了例行沟通的时间。 沈劫想抬手挂断,却因为牵动伤口而疼得一阵眩晕。 疤脸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眼沈劫惨白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帮他接通了,并将手机靠在了一个架子上,摄像头正好能拍到沈劫处理伤口的场景。 “沈劫?”顾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当他看到屏幕里沈劫**着上半身,后背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以及旁边疤脸手里沾满血的棉签时,声音戛然而止。 屏幕那头的顾晏,似乎是在他的办公室里,背景是整面的书架。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清晰地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是翻涌而起的、几乎无法抑制的怒火。 “怎么回事?!”顾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沈劫从未听过的厉色,“你又去干什么了?!” 沈劫疼得没力气跟他吵,虚弱地回了一句:“……小伤,死不了。” “小伤?!”顾晏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画面一阵晃动,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气急了,连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沈劫!你他妈是不是不要命了?!我让你牵制,没让你去送死!” 他很少爆粗口,此刻却完全控制不住。看着屏幕里沈劫那副惨状,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一股无名火夹杂着一种尖锐的、陌生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沈劫被他吼得愣了一下,随即也有些火大。他拼死拼活在外面对付那些亡命徒,这家伙倒好,坐在办公室里对他指手画脚? “我不去拼命,难道等着他们找上门把我们一锅端了吗?!”沈劫咬着牙回怼,因为激动,背后的伤口又崩开,血涌得更凶了。 疤脸吓得赶紧用力按住伤口周围止血。 顾晏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瞳孔微缩,脸色变得比沈劫还要难看。他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在极力平复翻腾的情绪,但声音依旧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位置!告诉我你们现在的位置!我立刻安排可靠的医生过去!” “用不着!”沈劫梗着脖子拒绝,“疤脸能处理。” “他能处理个屁!”顾晏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指着屏幕里沈劫的伤口,“那是砍伤!很可能伤到肌腱和神经!不进行专业清创缝合,一旦感染,你这只手就别想要了!沈劫,别他妈在这个时候犯倔!” 他的担忧和怒火是如此直白,毫不掩饰地通过屏幕传递过来。沈劫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听着他气急败坏的声音,心里那股无名火,莫名其妙地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又陌生的感觉。 这家伙……是在担心他? 最终,沈劫还是妥协了,哑着嗓子报出了这个废弃车库的地址。 顾晏立刻切断了视频,显然是去紧急安排医生了。 半个多小时后,一个提着专业医疗箱、神色谨慎的中年男人被顾晏的人秘密送到了车库。他仔细检查了沈劫的伤口,进行了彻底的清创和缝合,又注射了破伤风和强效抗生素。 “伤口很深,万幸没伤到主要神经和血管,但需要绝对静养,不能再剧烈活动,否则缝合线崩开会很麻烦。”医生交代完,留下一些药品,便匆匆离开了。 沈劫趴在临时铺的垫子上,因为麻药和失血,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后背的疼痛减轻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缝合后的紧绷和麻木感。他动了动,发现身上盖着一件陌生的、质地精良的黑色大衣,上面带着一股熟悉的、冷冽干净的气息。 是顾晏的衣服。他什么时候来的? 沈劫偏过头,看到顾晏就坐在不远处的一个旧轮胎上,微微低着头,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他依旧穿着挺括的衬衫,但领带扯松了,袖口也挽了上去,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整个人透着一股难得的、真实的疲惫感。 听到动静,顾晏抬起头,目光看了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顾晏才站起身,走过来,拿起旁边一瓶没开封的水,拧开递给他。 “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仔细听,还是能察觉到一丝残留的沙哑。 “还行,死不了。”沈劫接过水,喝了一口,干得冒烟的喉咙舒服了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补了一句,“……谢了。” 顾晏看着他,没说话,只是伸手,将他滑落的大衣往上拉了拉,盖住了他裸露的肩膀。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他平日作风不符的、笨拙的细致。 “那个情报,”顾晏转移了话题,语气重新变得客观,“核实了吗?” “嗯,老A不在那儿,是个假消息。”沈劫回答,顿了顿,又忍不住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像小孩子炫耀功劳般的语气说,“不过,端掉了他们一个联络点,拿到了点别的东西。” 他说着,示意疤脸把这次顺手牵羊弄到的一个小账本拿过来。 顾晏接过那本沾着点血迹的、皱巴巴的小本子,翻看了几页,里面记录着一些隐秘的资金往来和人员代号。他点了点头,合上本子:“有用。我会让人分析。” 他的肯定很简短,甚至算不上表扬,但沈劫心里却莫名地松了口气,甚至泛起一丝微妙的满足感。好像……自己这顿揍没白挨。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沈劫有些不自在,他别扭地移开视线,嘟囔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顾晏看着他别扭的样子,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但很快便消失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暂停所有主动行动。”顾晏的语气带着命令的口吻,“你现在的任务是养伤。外围的事情,我会通过其他渠道施加压力。” 若是以前,沈劫肯定会反驳,觉得顾晏是在限制他。但此刻,他看着顾晏眼下的青黑,想起他刚才失控的怒火和迅速安排的医生,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知道了。”他闷声应道。 顾晏似乎对他的配合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车库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外面隐约传来的风声。 一种微妙的变化,在两人之间悄然发生。那不再是单纯的盟友信任,似乎有什么更深层、更复杂的东西,在生死与共的硝烟中,在担忧与怒火交织的瞬间,悄然埋下了种子,静待破土而出。 第24章 做局 沈劫背后的伤口慢慢结痂,痒得厉害,但他谨记医生的嘱咐,没敢有大动作,大部分时间只能趴着或者侧躺,心情不免有些烦躁。 顾晏留下的那件大衣被他随手垫在身下,那点冷冽的气息似乎能稍微压一压心里的火气。疤脸和猴子负责外围的警戒和必要的信息搜集,大康则像个沉默的守护神,守在车库里。 顾晏那边似乎也进入了关键的阶段。联系不再像之前那样频繁,但每次传递过来的信息都分量不轻。他通过分析沈劫弄回来的那个小账本,加上他自己在金融市场上的操作和内部情报,逐渐勾勒出顾承宗与“宙斯盾科技”勾结的轮廓。 他们似乎看中了“曙光科技”某项尚未公开的、关于高效能源存储的核心技术。顾承宗利用职务之便,窃取技术资料,通过“黑曼巴”的渠道,秘密转移给“宙斯盾”,以换取巨额的回报和对方在某些领域的支持。而老A,则负责处理所有见不得光的环节,包括清除障碍、威胁知情者。 这天深夜,沈劫正对着墙壁上一块剥落的墙皮发呆,加密手机震动了。是顾晏发来的一长串加密文件和解码指令。 沈劫精神一振,立刻用不联网的电脑解码文件。里面是顾晏整理出的最新情报汇总和分析报告,还有几张偷拍的、顾承宗与“宙斯盾”代表在极其隐秘的私人会所见面的照片。 报告的最后,附带着顾晏简洁的计划草案: 【时机接近成熟。顾承宗与‘宙斯盾’下一阶段的技术交接预计在十天后,地点未知,但必然极其隐蔽。老A必定亲自负责安保。】 【建议:制造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机会’,引蛇出洞,在交易现场人赃并获。】 【方案:我放出风声,声称已掌握他们勾结的关键证据(部分真实,部分伪造),并故意露出破绽,暗示证据藏匿地点。迫使他们主动出击,抢夺或销毁证据,我们设伏。】 沈劫看完,眉头紧锁。他忍着背后的不适,坐起身,直接拨通了顾晏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 “计划太冒险了。”沈劫开门见山,语气严肃,“你把你自己当诱饵?顾承宗不是傻子,他一旦怀疑你,你在他身边太危险了!” 电话那头,顾晏的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但很镇定:“这是最快,也是唯一能一次性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拖得越久,变数越大。我必须在他身边,才能确保‘风声’放得足够逼真,也才能第一时间掌握他们的动向。”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们不上钩,或者直接对你下手怎么办?” “他们会上钩的。”顾晏的语气笃定,“我选择的‘证据’足够致命,他们赌不起。至于对我下手……在拿到他们想要的‘证据’之前,我暂时还是安全的。而且,这不是还有你吗?” 最后那句话,顾晏说得极其自然,仿佛理所当然。 沈劫噎住了,心里那点反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这家伙,又把最危险的部分揽到自己身上,然后轻飘飘地把“保障安全”的任务扔给了他。 “妈的……”沈劫低骂一声,心里却开始飞速盘算起来,“‘证据’藏匿点你打算设在哪里?” “北郊,废弃的第三化工厂。”顾晏显然已经深思熟虑,“那里地形复杂,易于设伏,也方便我们控制局面。我会通过一个‘意外’泄露的邮件,将地点透露给顾承宗的心腹。” “老A和他的人交给我。”沈劫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狼性的光芒,“我会在化工厂给他们准备一份‘大礼’。” “不行,”顾晏立刻否定,“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参与正面冲突。你负责外围策应和情报支援。” “放屁!”沈劫火了,“这点伤不碍事!老A必须由我来解决!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顾晏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商量的口吻:“沈劫,我理解你和老A的恩怨。但这次行动的目标是顾承宗和‘宙斯盾’,确保拿到他们交易的铁证,将他们一网打尽,比个人复仇更重要。你的安全,同样重要。” 沈劫握着手机,听着顾晏的话,心里五味杂陈。他明白顾晏说得对,大局为重。但他蛰伏这么多年,追查这么久,眼看仇人近在眼前,让他袖手旁观,他做不到。 “……我知道了。”沈劫最终闷闷地应了一声,没再坚持,但心里却有了自己的打算。 接下来几天,两人通过加密频道进行了多次详细的推演。顾晏负责完善“诱饵”的细节,确保它能以最“自然”的方式落入顾承宗手中,并且能最大限度地取信于对方。他甚至模拟了顾承宗可能的各种反应和试探。 沈劫则忍着背后的不适,带着疤脸几人,多次秘密潜入北郊的第三化工厂,实地勘察。化工厂早已废弃多年,巨大的反应罐、纵横交错的管道和锈蚀的厂房构成了一个如同迷宫般的复杂环境。 沈劫凭借着丰富的经验,规划了多条潜入和撤离路线,确定了最佳的伏击位置,甚至在一些关键节点提前安置了微型的监控和爆破装置。他像一只织网的蜘蛛,耐心地在猎物可能经过的路径上,布下天罗地网。 “劫哥,这地方够大,也够乱,适合打埋伏。”疤脸看着沈劫在手绘的地图上标注出的一个个点,兴奋地搓着手。 “别高兴太早,”沈劫神色凝重,“老A不是省油的灯,他带来的也肯定是精锐。我们人手不够,必须靠地形和提前布置。” 他看向猴子:“监控和通讯干扰就交给你了,务必确保我们能掌握工厂内的大部分情况,同时切断他们与外界的联系。” “放心吧劫哥!”猴子拍着胸脯保证。 他又看向大康:“几个主要的出入口和制高点,你负责火力压制,听我指令行动。” 大康重重地点了点头。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废弃的化工厂内悄然张开,只等猎物闯入。 行动前夜,顾晏再次发来加密信息,确认顾承宗那边已经“咬钩”,老A的人马开始频繁调动,目标直指北郊化工厂。 【明日,下午三点,交易将在化工厂原行政楼二楼会议室进行。老A负责外围清场和安保。按计划行动。保持通讯。】 信息末尾,顾晏罕见地加了一句: 【小心。】 沈劫看着那两个字,手指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摩挲了一下,然后回了两个字: 【你也是。】 放下手机,沈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后伤口结痂的地方传来阵阵痒意,心脏却因为 anticipation 而加速跳动。 明天,将是一场硬仗。不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彻底终结这一切,为了……那个在办公室里运筹帷幄、却总把危险往自己身上揽的疯子。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养精蓄锐,只待明日。 第25章 风波再起 天刚蒙蒙亮,沈劫就醒了。后背的伤口不再那么刺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痒。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状态恢复了大半。 疤脸几人也早早准备好,检查着武器和设备,气氛凝重中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都检查好了,劫哥。”疤脸把一把保养好的手枪递给沈劫,“子弹满的。” 沈劫接过枪,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别在腰后。他看了一眼时间,上午八点。距离顾晏预定的交易时间还有七个小时。 “最后检查一遍布置,确保万无一失。”沈劫下令,“尤其是监控和炸药,绝对不能出岔子。” “明白!” 几人再次潜入废弃化工厂,进行最后的确认。沈劫沿着自己规划的路线又走了一遍,脑海中模拟着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以及应对策略。他必须确保,这次能将老A和他的人彻底留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越是临近行动时间,沈劫心里那股不安感却越发强烈。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仿佛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控。 下午两点,距离行动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沈劫和疤脸几人隐藏在化工厂中心区域,一个可以俯瞰大部分关键位置的废弃控制室里。猴子盯着带来的几个监控屏幕,上面显示着工厂几个主要入口和通道的实时画面,暂时一片寂静。 就在这时,沈劫那部加密手机突然急促地震动起来,不是约定的通讯频道,而是顾晏的紧急联络信号。 沈劫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接通。 电话那头,顾晏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能听出的颤抖和怒火: “计划有变!吴姨……吴姨被他们抓走了!” 沈劫瞳孔骤缩:“什么?!” “顾承宗……他刚给我打电话……”顾晏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用吴姨威胁我……要我一个人,半小时内,去西郊的烂尾楼‘锦绣天地’……否则就……” 后面的话顾晏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沈劫只觉得一股血猛地冲上头顶,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顾承宗那个老狐狸,竟然会对一个与此事毫无关联的老人下手!而且还是对顾晏有恩的吴姨! “他妈的!”沈劫低吼一声,胸腔因愤怒而剧烈起伏,“这老王八蛋!” “沈劫……”顾晏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无助的沙哑,“我必须去……吴姨她……” “我知道!”沈劫打断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应对。 顾承宗这一手,彻底打乱了他们所有的部署。化工厂这边的埋伏已经没了意义,老A和他的人肯定也被调去了西郊烂尾楼。这是一个针对顾晏的、**裸的陷阱。 “你不能一个人去!”沈劫语气斩钉截铁,“那明显是个圈套!你去了就是送死!” “我没有选择!”顾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绝望的决绝,“吴姨是因为我才被卷进来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 “我跟你一起去!”沈劫毫不犹豫地说道。 “不行!”顾晏立刻拒绝,语气急促,“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出现只会让情况更复杂!而且化工厂那边……” “去他妈的化工厂!”沈劫爆了粗口,“老A肯定也被调过去了!那边已经空了!顾晏,你听我说,我们一起去,还有机会。你一个人去,百分之百回不来!你死了,吴姨照样活不成!”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顾晏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他在挣扎,在权衡。 沈劫能理解他的心情。吴姨对于顾晏而言,恐怕是那段冰冷残酷的童年里,为数不多的、给予过他温暖的人。那是他的软肋。 “把烂尾楼的位置和结构图发给我,越快越好。”沈劫不再给他犹豫的时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们分头过去,你在明,我在暗。找机会救人,明白吗?” “……好。”顾晏终于妥协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发给你。保持联系。” 电话挂断后不到一分钟,详细的烂尾楼图纸和相关信息就传到了沈劫的手机上。 “疤脸!猴子!大康!”沈劫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如鹰,“计划改变!目标,西郊‘锦绣天地’烂尾楼!立刻出发!” “劫哥,那这边……”疤脸有些迟疑。 “放弃!”沈劫干脆利落,“顾晏有危险,我们必须马上赶过去!” 几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收拾装备,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化工厂,上车,朝着西郊方向疾驰而去。 车上,沈劫死死盯着手机上的烂尾楼结构图,大脑飞速运转。那是一栋盖到一半就废弃的楼盘,结构复杂,视野开阔,易守难攻,确实是设伏的绝佳地点。 顾承宗和老A肯定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顾晏自投罗网。 “猴子,干扰设备带好。疤脸,大康,检查弹药,准备硬仗。”沈劫的声音冰冷,带着肃杀之气。 “明白!” 车子在公路上飞驰,沈劫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想起顾晏刚才在电话里那失控的、带着绝望的声音。那个总是冷静自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第一次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都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 沈劫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他绝不会让顾晏一个人去面对那个陷阱。 他也绝不允许,那个给予过顾晏一丝温暖的人,因为他们的复仇而受到伤害。 这场风波,他们必须一起闯过去。 第26章 理智的极限拉扯 顾晏放下手机,手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办公室里空调开得很足,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冷汗浸湿了衬衫的后背。 吴姨被绑架了。 那个从他被养父带回顾家,就一直默默照顾他、会在深夜给他留一盏灯、会在他胃疼时悄悄端来一碗热粥的吴姨。那个与这一切肮脏斗争毫无关联的老人。 顾承宗的电话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他耳膜:“阿晏,吴姨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半个小时,锦绣天地,你一个人来。别耍花样,否则……你知道后果。” 电话里甚至还传来了吴姨短促而压抑的呜咽声,像一把钝刀子在割顾晏的心。 理智在疯狂地叫嚣:这是陷阱!**裸的陷阱!顾承宗已经走投无路,这是狗急跳墙!去了就是送死!不仅救不了吴姨,连自己也会搭进去!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隐忍,都将功亏一篑! 他应该立刻联系沈劫,启动备用方案,甚至……甚至可以暂时牺牲吴姨……不,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他做不到。 情感像汹涌的潮水,冲垮了他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理性堤坝。吴姨那张总是带着温和关切的脸不断在眼前闪现。在他被养父苛责、被其他佣人暗中轻视的岁月里,是吴姨那一点点不起眼的温暖,支撑着他没有彻底滑向深渊。 他不能放弃她。绝对不能。 两种力量在他脑海里激烈地撕扯,几乎要将他分裂。他扶着冰冷的办公桌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心脏也传来一阵阵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闷痛。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口袋里的药瓶,却发现早上换衣服时忘在了安全屋。 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跌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试图深呼吸平复,但吸入的空气都带着针扎般的刺痛。放弃吴姨,他余生都将活在愧疚的地狱里;去救,则是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还可能连累沈劫他们…… 沈劫…… 想到这个名字,顾晏心里更乱了。那个家伙,肯定会不管不顾地跟过来…… 就在这时,加密手机响了。是沈劫。 顾晏几乎是手指僵硬地接通了电话。 “沈劫……”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一丝寻求依靠的脆弱。 “位置和结构图发给我了。”沈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异常的冷静,像一块投入沸水中的冰,瞬间让顾晏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些许,“我们分头过去,你在明,我在暗。找机会救人,明白吗?” 没有质问,没有抱怨计划被打乱,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沈劫直接给出了最务实、也是目前唯一可能有一线生机的方案。 顾晏愣住了。他以为沈劫会阻止他,会骂他冲动,会跟他分析利弊……就像他脑子里那个理性的声音一样。 可是没有。沈劫只是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告诉他:别怕,我跟你一起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顾晏的鼻尖,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发出丢人的哽咽声。 他想起之前沈劫重伤时,自己那失控的怒火和担忧。原来……被人这样毫不犹豫地选择和支持,是这种感觉。 “我……”顾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比如“太危险”,比如“你不该卷进来”,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个带着颤音的:“……谢谢。” “少废话。”沈劫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把你自己收拾好,别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过去,那老狐狸精得很。记住,你是去‘谈判’的,不是去送死的。稳住他,给我创造机会。” “嗯。”顾晏重重地应了一声,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沈劫说得对,他不能慌,慌了就真的全完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恢复平时的镇定,虽然细微的颤抖依旧难以完全掩饰:“我知道了。我会尽量拖延时间。你……小心。” “你也是。”沈劫说完,便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顾晏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很久。办公室里依旧冰冷,但他却感觉那股几乎要将他冻僵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沈劫的理解和支持,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照进了他因为绝望和挣扎而一片黑暗的内心。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同蝼蚁般穿梭的车流和行人。这个世界依旧冰冷而残酷,但此刻,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拿出另一部手机,拨通了司机的电话,声音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听不出情绪的平稳: “备车,去西郊,‘锦绣天地’。” 他知道前方是龙潭虎穴,知道此去九死一生。 但,为了吴姨,为了那份不容玷污的温暖。 也为了……那个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毫不犹豫陪他赴险的“盟友”。 他必须去。 而且,他忽然觉得,有那个家伙在暗处,或许……他们真的能闯出一条生路。 顾晏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带,镜子里的人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 他拿起桌上一支普通的钢笔,别在了西装内袋里。 然后,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出了办公室,走向那场明知是陷阱的约会。 第27章 要死一起死。 沈劫挂断电话,车里陷入一片死寂。 疤脸握着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猴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大康沉默地检查着武器,眼神凝重。 他们都听到了。顾先生那边出事了,管家吴姨被绑架,对方点名要顾先生单独去西郊烂尾楼。这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的死局。 “劫哥……”疤脸声音干涩,“我们还去化工厂吗?” “去西郊。”沈劫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冷硬得像块石头。 “可是劫哥!”猴子忍不住了,“那明显是冲顾先生去的圈套!我们这么闯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吗?老A的人肯定都在那儿等着呢!” “所以呢?”沈劫转过头,眼神像两把冰锥子,直直刺向猴子,“所以我们就看着他自己去送死?” 猴子被他看得一哆嗦,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顾先生……他应该能理解……”疤脸试图缓和气氛,“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想办法营救吴姨……” “从长计议?”沈劫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血腥味,“等我们‘计议’好了,顾晏和吴姨的尸体都凉透了!” 他猛地一拳砸在车门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吓得车里其他三人都是一个激灵。 “你们他妈的不明白吗?!”沈劫低吼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顾承宗那个老杂种,他玩这手就是算准了顾晏会去!他就是要顾晏的命!顾晏他……他就算知道是死路,他也一定会去!” 沈劫太了解那种感觉了。就像当年他知道老A是他的仇人,哪怕明知是以卵击石,他也豁出命去追查。有些东西,比命更重要。对顾晏来说,吴姨就是那样的存在。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海里浮现出顾晏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想起他给自己包扎伤口时笨拙却认真的样子,想起他在金融市场上运筹帷幄的冷静,也想起他刚才在电话里那掩饰不住的、绝望的颤抖。 那个总是把自己包裹在冰冷外壳下的男人,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了软肋。 沈劫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胀。 他想起自己重伤时,顾晏那失控的怒火和迅速安排的医生;想起他们背靠背在枪林弹雨中并肩作战;想起顾晏说“你活着,比我有用”时的决绝…… 他们之间,早就不再是简单的利用关系了。那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来的默契,是可以将后背完全交给对方的信任。 是伙伴。 “疤脸,”沈劫的声音忽然平静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加快速度,抄近路,务必在顾晏到达之前,赶到烂尾楼附近。” “是,劫哥!”疤脸不再多言,猛踩油门,车子发出一声咆哮,在车流中疯狂穿梭。 沈劫拿出手机,再次拨通了顾晏的号码。 电话接通,顾晏那边很安静,只能听到细微的汽车引擎声。 “沈劫?”顾晏的声音依旧有些紧绷。 “听着,”沈劫语速很快,却异常清晰,“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拖延时间。至少给我争取十五分钟。” 顾晏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沈劫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别跟我说什么一个人去之类的屁话。顾晏,你给我记好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用力挤出来,带着钢铁般的重量和一种近乎野蛮的执着: “我陪你一起去。”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电话那头,呼吸声骤然停滞。 几秒钟后,顾晏的声音传来,比刚才更加沙哑,甚至带着一丝极轻微的、不易察觉的哽咽: “……疯子。” 沈劫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彼此彼此。” 他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一边,开始快速检查自己的装备。手枪,匕首,备用弹夹……动作熟练而迅速。 “猴子,干扰设备准备好,进去之后第一时间屏蔽信号。疤脸,大康,跟我从侧面潜入,找到吴姨和顾晏的位置,见机行事。” “明白!”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了离烂尾楼还有一段距离的废弃厂房后面。几人迅速下车,借着复杂地形的掩护,如同鬼魅般向那片如同灰色巨兽般匍匐的烂尾楼靠近。 沈劫一马当先,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风吹过空荡荡的楼宇,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了几分阴森和杀机。 他能感觉到,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 但他心里没有丝毫畏惧。 他知道,顾晏就在前面。那个看似冷静理智,实则骨子里比谁都疯的盟友,正在独自面对龙潭虎穴。 而他,绝不会让他一个人。 那句“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不是冲动,不是煽情。那是经历过鲜血与背叛后,对唯一认可的伙伴,最直白、最本能的承诺。 他握紧了手中的枪,身影彻底融入了烂尾楼投下的阴影之中。 这场疯,他陪定了。 第28章 龙潭虎穴 烂尾楼像一头沉默的灰色巨兽,张开空洞的窗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空气中弥漫着水泥灰和铁锈的味道,风穿过没有玻璃的窗框,发出呜呜的怪响。 顾晏的车停在指定的空地上。他推开车门,独自下车,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那些隐藏在断墙和柱子后面的黑影。他能感觉到无数道充满恶意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 “我来了。”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楼宇间回荡,“吴姨呢?” 一阵令人压抑的寂静后,二楼一个平台上出现了几个人影。顾承宗站在中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得意笑容。他旁边是两个持枪的壮汉,中间挟持着的,正是双手被反绑、嘴巴被胶带封住的吴姨。吴姨看到顾晏,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音,眼中满是惊恐和泪水。 “阿晏,你果然还是来了。”顾承宗的声音带着虚伪的感叹,“真是重情重义啊。” 顾晏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目光紧紧锁定在吴姨身上,确认她除了受到惊吓,暂时没有受到其他伤害。“放了她。你的目标是我。” “别急嘛。”顾承宗慢条斯理地说,“我们父子好久没见了,不该好好叙叙旧吗?哦,对了,你还带了个‘朋友’来,是不是?” 他话音未落,四周瞬间冒出更多持枪的歹徒,彻底封死了所有退路。老A从一个阴影里踱步出来,脸上带着狰狞的笑,目光像毒蛇一样扫视着下方孤身一人的顾晏。 “姓沈的那条疯狗呢?躲在哪里?让他滚出来!”老A吼道,声音在空旷的楼里激起回响。 顾晏心一沉,果然,他们知道沈劫跟来了。他面上不动声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装?”顾承宗冷笑一声,“你以为你那点小把戏能瞒得过我?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 就在他抬手准备下令的瞬间! “砰!砰!” 两声精准的枪响从侧面传来!挟持着吴姨的一个壮汉和楼下靠近顾晏的一个枪手应声倒地! “动手!”沈劫的吼声如同惊雷,打破了僵局! 霎时间,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子弹横飞,打在水泥柱子和地面上,溅起无数碎屑和火星! 沈劫带着疤脸和大康从侧面一个废弃的楼梯口杀出,如同三把尖刀,瞬间搅乱了对方的阵型!猴子则在更高处的一个隐蔽点,用精准的射击进行火力支援和压制。 “保护顾先生!”疤脸一边开枪一边大吼,和大康一起试图向顾晏靠拢。 顾晏在枪响的瞬间就迅速躲到了一根粗大的承重柱后面,心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激烈交火而狂跳,额角渗出冷汗。他看到沈劫如同猎豹般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动作迅猛而精准,每一次开枪都必然伴随着一个敌人的倒下。 老A显然被激怒了,指挥着手下疯狂地向沈劫几人倾泻子弹。“给我干掉他们!一个不留!” 战况异常惨烈。对方人数占绝对优势,火力凶猛。疤脸肩膀中了一枪,鲜血直流,大康也被压制在一块断墙后面抬不起头。猴子那边的火力点也被对方发现,遭遇了猛烈的还击,通讯里传来他急促的喘息和骂声。 沈劫打光了手枪子弹,捡起地上敌人掉落的冲锋枪,边移动边扫射,试图撕开一道口子,靠近顾晏和吴姨所在的方向。他身上已经多了几处擦伤,但动作依旧狠辣果决。 顾晏躲在柱子后面,看着沈劫在密集的火力网中拼命,看着他为了靠近自己而一次次冒险突进,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疼又闷。他不能一直躲在这里! 他瞅准一个机会,猛地从柱子后探身,用手上那支普通的钢笔——实则是伪装的小型电击器——狠狠扎在了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沈劫的歹徒脖颈上!那歹徒惨叫一声,浑身抽搐着倒地。 沈劫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交汇的瞬间,有惊讶,更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上楼!救吴姨!”沈劫对他吼道,同时用冲锋枪火力压制二楼平台。 顾晏点头,趁着沈劫制造的短暂空隙,沿着楼梯快速向上冲去! 老A见状,狞笑一声,亲自带着几个人从另一侧包抄过来,子弹追着顾晏的脚步,打得楼梯碎石飞溅! 沈劫看到顾晏陷入危险,想也不想就调转枪口支援他,将试图靠近顾晏的几个敌人逼退。然而,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刹那,侧面一个一直被忽略的角落里,一个枪手瞄准了他! “沈劫!小心!”顾晏在楼梯上瞥见这一幕,瞳孔骤缩,失声惊呼! 几乎出于本能,顾晏猛地从楼梯上扑下,不是扑向那个枪手,而是扑向沈劫,想将他推开! “砰!” 枪响了! 子弹擦着顾晏的后背飞过,打在了旁边的水泥墙上。顾晏虽然推开了沈劫,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和极度的紧张,落地时一个踉跄,左胸传来一阵熟悉的、撕裂般的剧痛! “呃……”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呼吸变得极其困难,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眼前阵阵发黑。他捂着胸口,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倒。 “顾晏!”沈劫目眦欲裂,一把扶住他软倒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他看到顾晏痛苦地蜷缩着,嘴唇发绀,呼吸微弱,那模样比他任何时候见过的都要脆弱! 旧伤复发了!是心脏!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沈劫!比他自己身陷重围时还要强烈千百倍! “顾晏!顾晏你撑住!”沈劫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他紧紧抱着顾晏,用手拍着他的脸,试图让他保持清醒。 老A和剩下的敌人见顾晏突然倒下,先是一愣,随即发出猖狂的笑声。 “哈哈哈!天助我也!给我上!做了他们!”老A挥舞着手枪,带着人步步紧逼。 疤脸和大康拼死抵挡,但形势急转直下! 沈劫看着怀里意识模糊、痛苦喘息的顾晏,又看了看周围逼近的敌人和远处平台上还在挣扎的吴姨,一股毁天灭地的暴戾之气从心底升起,眼睛瞬间赤红! 他轻轻将顾晏放在相对安全的墙角,用身体挡在他前面,捡起地上的冲锋枪,子弹如同愤怒的火龙般喷射而出! “来啊!杂种们!老子今天陪你们玩到底!” 他像一头发狂的雄狮,不顾一切地倾泻着火力,竟然暂时将逼近的敌人压制了回去! 必须带顾晏离开!必须救出吴姨!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沈劫脑中形成。 他对着通讯器嘶吼:“猴子!不管你在哪儿!给我炸!炸出一条路来!” 早已在更高处布置了少量炸药的猴子,听到沈劫几乎破音的命令,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引爆器! “轰!轰隆!” 几声剧烈的爆炸在烂尾楼的不同方位响起!水泥块和钢筋如同雨点般落下,烟尘弥漫,瞬间制造了巨大的混乱! “走!”沈劫趁着爆炸的掩护,一把将几乎失去意识的顾晏背在背上,对着疤脸和大康吼道,“跟上!抢人!” 他背着顾晏,如同背负着此生最重要的珍宝,在爆炸的余波和弥漫的烟尘中,凭借着记忆和本能,朝着吴姨所在的平台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为疯狂的冲锋! 枪声、爆炸声、怒吼声、惨叫声……一切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沈劫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带他们活下去! 第29章 新芽 爆炸的轰鸣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水泥灰和硝烟的味道呛得人睁不开眼。沈劫什么也顾不上了,背着顾晏,凭着脑子里最后那点方向感,跟踉跄跄地朝着记忆中吴姨的方向冲。 “劫哥!这边!”疤脸的吼声在烟尘里显得模糊不清,但像盏指路的灯。 沈劫咬牙跟上,感觉背上的顾晏越来越沉,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他心里慌得厉害,只能一遍遍在心里骂:顾晏你他妈撑住!你敢死试试! 冲到二楼平台,大康正和两个敌人扭打在一起,疤脸一手捂着流血的肩膀,另一只手正用力扯开绑着吴姨的绳子。吴姨吓得脸色惨白,看到沈劫背上的顾晏,眼泪流得更凶了。 “走!快走!”疤脸扯掉吴姨嘴上的胶带,嘶哑地喊道。 沈劫看了一眼还在苦战的大康,心一横:“大康!撤!” 大康怒吼一声,猛地撞开缠斗的敌人,几人汇合,沿着来时清理出的路线,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跑。身后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子弹不时从身边呼啸而过。 沈劫感觉肺都要炸了,背后的伤口估计又裂开了,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停,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顾晏冰凉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像催命的符。 终于冲出烂尾楼,钻进旁边一片更破败、如同迷宫般的低矮待拆迁区。这里巷道狭窄,杂物堆积,勉强能遮挡视线。 “这边!”猴子从一个半塌的墙洞里探出头,他脸上也挂了彩,但眼神还算清明。他之前按照沈劫最后的命令引爆了炸药,制造混乱后也撤到了这边接应。 几人钻进一个相对完整、但散发着霉味的废弃民房。疤脸立刻用杂物堵住门口,大康持枪守在唯一的窗口,警惕地注视着外面。 沈劫小心翼翼地将顾晏从背上放下来,让他平躺在角落里一堆不知名的破烂织物上。顾晏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只有眉心因为极度的痛苦而紧紧蹙着。 “顾晏!顾晏!”沈劫跪在他身边,拍着他的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醒醒!看着我!” 顾晏没有任何回应,意识似乎已经游离。 沈劫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颤抖着手去摸顾晏的颈动脉,跳动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药……他的药呢?!”沈劫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看向惊魂未定的吴姨。 吴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带着哭腔说:“先……先生他……好像放在家里书房抽屉……” 远水解不了近渴! 沈劫低骂一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记得顾晏说过,心衰发作时要保持呼吸道通畅,让他半卧着。 他笨拙地调整顾晏的姿势,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头微微后仰。然后开始解顾晏的衬衫扣子,想让他呼吸顺畅些。他的手抖得厉害,解了几次都没解开,最后还是用匕首直接划开了。 看到顾晏苍白瘦削的胸膛,沈劫的心又揪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不知从哪里看来的、模糊的急救知识,开始给顾晏做心肺复苏。 按压,人工呼吸。再按压,再人工呼吸。 动作生涩,甚至有些粗暴,但他不敢停。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滴落,混着灰尘和血迹,掉在顾晏毫无生气的脸上。 “顾晏……你他妈……不能死……”他一边机械地重复着动作,一边语无伦次地低吼,像是在命令,又像是在哀求,“听见没有……我命令你……活下来……” 疤脸和猴子看着沈劫近乎疯魔的样子,都沉默着,眼圈发红。大康依旧死死盯着窗外,拳头攥得咯咯响。 吴姨在一旁默默流泪,双手合十,无声地祈祷。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几十分钟,沈劫感觉手臂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怀里的顾晏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呻吟。 沈劫动作猛地一顿,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他紧紧盯着顾晏的脸,看到他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眼神起初是涣散的、茫然的,过了好几秒,才慢慢聚焦,映出沈劫那张布满汗水、血污和焦虑的脸。 “……沈……劫……”顾晏的声音气若游丝,几乎听不见。 “我在!我在这儿!”沈劫赶紧应道,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激动,“你感觉怎么样?啊?哪里不舒服?” 顾晏似乎想摇头,但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他艰难地喘了几口气,胸口依旧闷痛,但那种濒死的窒息感似乎缓解了一些。他看着沈劫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看着他因为持续按压而微微颤抖的手臂,心里某个冰冷坚硬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得厉害。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别说话!省点力气!”沈劫阻止了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他扯过自己那件早已脏破不堪的外套,盖在顾晏身上,试图给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做完这一切,沈劫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顾晏身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顾晏脸上,不错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仿佛只要一眨眼,这个人就会消失。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废弃的房屋里光线变得昏暗。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模糊的搜索声,但暂时没有人靠近这片区域。 疤脸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和猴子的伤口,和大康轮流警戒。吴姨也慢慢镇定下来,默默守在一边。 顾晏的意识时清醒时模糊。每次他因为胸口的闷痛而微微蹙眉,或者呼吸变得稍微急促一些,沈劫就会立刻紧张起来,低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又疼了?” 然后笨拙地帮他调整姿势,或者用袖子轻轻擦去他额头的冷汗。 他没有再说什么“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那样激烈的话,只是用这种近乎固执的、寸步不离的守护,无声地宣告着他的坚持。 在一次短暂的清醒中,顾晏微微偏过头,看着沈劫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坚毅和疲惫的侧脸,看着他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一种从未有过的、滚烫的情绪缓缓流过他冰冷的心间。 他极其轻微地动了动被沈劫紧紧握着的手。 沈劫立刻察觉到了,低下头,对上他虚弱却清明的目光。 “……没事。”顾晏用尽力气,极轻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沈劫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安慰自己。 这个认知让沈劫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他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酸涩逼了回去,握着顾晏的手更紧了些,哑声回道: “嗯。没事。” 夜色,彻底笼罩了这片废墟。危险尚未远离,但在这方狭小、破败的天地里,有一种比生命更坚韧的东西,在绝望的土壤中,悄然生根。 第30章 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后半夜,顾晏发起了高烧。 也许是旧伤复发后的应激反应,也许是这破地方无处不在的细菌作祟。起初他只是觉得冷,在沈劫怀里微微发抖,牙齿磕碰发出细碎的声响。沈劫把他搂得更紧,把那件破外套裹了又裹,还是止不住他的颤抖。 “冷……”顾晏无意识地呢喃,声音像小猫一样微弱。 沈劫心急如焚,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在这要啥没啥的鬼地方,发烧可不是小事,尤其顾晏现在这身子骨跟纸糊的差不多。 “水……有没有水?”沈劫扭头,声音沙哑地问。 猴子赶紧递过来半瓶捡来的、还算干净的矿泉水。沈劫小心翼翼地托起顾晏的头,想喂他喝点水,但水大部分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濡湿了衣领。 “妈的……”沈劫低骂一句,扯过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袖子,蘸了点水,轻轻湿润顾晏干裂起皮的嘴唇。 顾晏似乎舒服了一点,但身体依旧滚烫,呼吸粗重,意识显然已经模糊了。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胡话。 起初是模糊的音节,听不真切。后来,声音稍微清晰了些,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从未有过的软弱。 “……妈……别丢下我……”他蜷缩在沈劫怀里,像个被遗弃的孩子,眼角渗出冰凉的液体,混着汗水滑落,“我……我会很乖……别不要我……” 沈劫的身体猛地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晏,那个永远冷静、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是一碰即碎的琉璃。 原来……他内心深处,一直藏着那个被母亲遗弃的、惊恐无助的孩子。 “……疼……”顾晏又呜咽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左手无意识地紧紧抓住了沈劫撑在他身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沈劫的皮肉里,“……好疼……” 不知道是胸口心脏的疼痛,还是童年那些看不见的伤口在灼烧。 沈劫任由他抓着,一动不敢动,只觉得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他看着顾晏因为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不断滑落的泪,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心疼、愤怒和无力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内心。 他一直觉得顾晏是强大的,是冰冷的,是站在高处俯视众生的。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窥见那坚硬外壳下深藏的、从未愈合的伤痕。 这个认知带给他的冲击,比任何枪林弹雨都来得猛烈。 “没事了……没事了……”沈劫低下头,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笨拙和轻柔的声音,在顾晏耳边反复说着这几个苍白的字眼。他空着的那只手,生涩地、一下下拍着顾晏的背,像哄慰一个受惊的婴孩。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他的人生字典里只有厮杀和生存。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表达“别怕,我在”的方式。 顾晏似乎真的被这笨拙的安抚稍稍抚慰了,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点,抓住沈劫手腕的力道也松了些,但依旧没有放开,仿佛那是他在无边黑暗和痛苦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滚烫的额头无意识地抵在沈劫的颈窝,呼吸灼热,偶尔还会发出几声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沈劫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一动不动。废弃房屋里只剩下顾晏粗重滚烫的呼吸声、窗外偶尔的风声,以及彼此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个狂乱而无力,一个沉重而坚定。 疤脸、猴子和吴姨都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出声。连一向粗枝大叶的疤脸,都别开了脸,不忍再看。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 沈劫看着怀里这个卸下所有伪装、只剩下脆弱和依赖的顾晏,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不再是单纯的盟友之情,不再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之谊,而是某种更深沉的、更复杂的东西,带着灼人的温度,熨帖着他同样布满伤痕的灵魂。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他绝不能失去怀里这个人。 天快亮的时候,顾晏的高烧终于退下去一些,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陷入了沉睡。但他抓着沈劫手腕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沈劫就那样坐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怀里抱着沉睡的顾晏,任由他抓着自己,仿佛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晨光熹微,从破败的窗口透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沈劫脸上从未有过的、一种近乎温柔的坚定。 他低头,看着顾晏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用极低的声音,像是发誓一般,喃喃自语: “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第31章 我们回家。 天光彻底放亮,废弃房屋里的轮廓清晰起来。顾晏的高烧退了些,但人还昏沉着,偶尔会因为胸口的闷痛发出几声无意识的呻吟。他抓着沈劫手腕的手终于松开了些力道,但指尖仍无意识地勾着沈劫的衣角。 沈劫轻轻活动了一下几乎麻木的手臂,低头看了看顾晏依旧苍白的脸,心知不能再待下去了。这里不安全,顾晏也需要真正的医生和药物。 “准备走。”沈劫的声音因为一夜未眠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疤脸和猴子立刻起身,检查所剩无几的弹药。大康从窗口缩回头,脸色凝重:“劫哥,外面有动静,人不少,在往这边搜。” 果然,隐约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从巷子另一端传来,越来越近。 沈劫眼神一凛,轻轻将顾晏放平,迅速脱下自己那件还算厚实的外套,不由分说地裹在顾晏身上,又用撕下的布条仔细将他固定在自己背上。顾晏似乎察觉到动静,不安地动了动,沈劫反手拍了拍他,低声道:“别怕,我们回家。” 动作间是前所未有的细心,与平日的狠厉判若两人。 吴姨紧张地看着,想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 “吴姨,你跟紧我。”沈劫背起顾晏,掂量了一下重量,感觉背后的伤口又在抗议,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捡起地上最后一把装满子弹的冲锋枪,“疤脸,开路!猴子,断后!大康,护住吴姨,跟我冲!” “明白!” 疤脸一脚踹开堵门的杂物,率先冲了出去,对着巷口刚刚冒头的几个搜索者就是一梭子!“砰!砰!砰!” 枪声如同捅了马蜂窝,瞬间,更多的敌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走!”沈劫大吼一声,背着顾晏,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猛地冲入狭窄的巷道! 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从两侧倾泻而来,打在墙壁和地面上,溅起无数碎屑。沈劫凭借着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和本能,在狭窄的巷道里左冲右突,尽量利用断墙和杂物作为掩护。 顾晏伏在他背上,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后颈,微弱的心跳隔着衣物传递过来,成了沈劫此刻唯一的指路明灯——他必须带他冲出去! “左边!”猴子在后方声嘶力竭地预警。 沈劫想也不想一个侧滑,子弹擦着他的耳畔飞过,打在身后的墙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弹孔。他稳住身形,看也不看,回手就是一梭子,将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的敌人扫倒。 疤脸冲在最前面,如同人形坦克,用强大的火力强行开辟道路,但他自己也接连中弹,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却依旧咬着牙往前冲。 大康护着惊慌失措的吴姨,紧紧跟在沈劫侧后方,用他魁梧的身躯挡住大部分来自右侧的火力,手臂和肩膀很快也挂了彩。 这是一场用血肉铺就的突围。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 沈劫感觉背上的顾晏越来越沉,自己的体力在飞速消耗,背后的伤口彻底崩开,鲜血浸湿了布料,黏腻冰冷。但他不敢停,甚至不敢慢下来。他只能拼命地跑,拼命地开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冲出去! “劫哥!前面路口被车堵死了!”疤脸的声音带着绝望。 沈劫抬头,果然看到巷子出口横着两辆黑色轿车,七八个枪手依托车辆构筑了简易工事,火力凶猛,彻底封死了去路。而后面的追兵也越来越近,形成了夹击之势! 陷入绝境! 沈劫眼睛赤红,看着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出口,一股暴戾的绝望涌上心头。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不!他答应过要带顾晏回家的! 他猛地停下脚步,将背上的顾晏往上托了托,对着通讯器发出嘶哑的、近乎破音的吼叫:“老金!你他妈死哪儿去了?!再不来就给老子收尸吧!!”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是行动前顾晏秘密安排的另一条接应线,由绝对可靠的老金负责,约定在最后关头启动。 话音未落! “嗡——!!!”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经过粗暴改装、焊接着钢板的大型越野车,如同钢铁巨兽般,从另一个岔路口咆哮着冲出,以决绝的姿态,狠狠撞向了堵在路口的那两辆轿车! “轰——!!!”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碎片四溅!堵路的轿车被撞得扭曲变形,上面的枪手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搞得人仰马翻! 越野车车门猛地推开,老金那张粗犷的脸露了出来,他手里端着一挺轻机枪,对着混乱的敌人疯狂扫射! “劫哥!上车!!” 希望之光瞬间照亮了绝境! “走!!”沈劫精神大振,背着顾晏,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越野车冲去! 疤脸、大康护着吴姨,且战且退。猴子在后方拼死断后,打光了最后一个弹夹,被一颗子弹击中大腿,惨叫一声倒地。 “猴子!”疤脸目眦欲裂,想回头去救。 “别管我!走啊!”猴子趴在地上,红着眼睛吼道,捡起地上的砖块砸向逼近的敌人。 沈劫咬牙,他知道此刻犹豫就是全军覆没。他冲到越野车旁,老金和另一个手下立刻火力掩护。 “快!上车!”老金大吼。 沈劫先将背上的顾晏小心翼翼地从车门塞进去,放在后座上。吴姨也被大康推上了车。 “疤脸!大康!快!”沈劫回头吼道。 疤脸看了一眼倒在不远处、被敌人围住的猴子,痛苦地闭了闭眼,和大康一起冲向越野车。 就在他们即将上车的那一刻—— “砰!” 一声冷枪! 疤脸身体猛地一颤,后背爆开一团血花,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弹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疤脸!!”大康发出野兽般的悲鸣,想去拉他,却被沈劫和老金死死拽上了车。 “关门!走!!”沈劫血红着眼睛,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老金猛踩油门,越野车发出咆哮,撞开残存的障碍,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出了这片血腥的巷战区域! 车后,是敌人零星的枪声和猴子、疤脸被淹没的身影…… 车内,一片死寂。 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沈劫瘫坐在后座,将依旧昏迷的顾晏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和心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他还活着。他低头,看着顾晏苍白安静的脸,又想起倒在血泊中的疤脸和猴子,巨大的悲痛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大康靠着车窗,望着迅速远去的废墟,这个硬汉此刻也红了眼眶,拳头攥得死紧。 吴姨默默垂泪。 老金一言不发,只是将油门踩到底,驾驶着这辆伤痕累累的越野车,朝着预设的安全地点飞驰。 他们杀出来了。 用兄弟的血和命,撕开了一条生路。 阳光透过布满灰尘和裂纹的车窗照进来,落在顾晏沉睡的脸上,也落在沈劫写满疲惫、悲伤与坚定的侧脸上。 这场逃亡,远未结束。但至少此刻,他们还活着。 沈劫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顾晏依旧发烫的额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嘶哑地承诺: “我们……回家了。” 第32章 只差一个契机 老金把车开进一个隐蔽的私人车库。这里表面是个废弃修理厂,地下却别有洞天,医疗设备、药品、食物一应俱全,是顾晏早年布下的众多安全屋之一,连沈劫都不知道。 车停稳,沈劫第一个抱着顾晏冲下车。顾晏依旧昏沉,高烧未退,呼吸微弱。沈劫小心地把他放在准备好的病床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珍宝。 一个穿着白大褂、神色严肃的中年医生早已等在那里,是顾晏私下聘用的,绝对可靠。他立刻上前检查顾晏的情况,测心率、量血压、听心肺。 沈劫就站在床边,浑身是血和灰,背上的伤口狰狞地裂开着,但他像没感觉一样,眼睛死死盯着顾晏和医生,拳头攥得发白,仿佛床上躺着的才是他唯一的痛觉神经。 吴姨被大康扶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依旧惊魂未定,但目光也担忧地落在顾晏身上。 医生检查完,脸色凝重:“心衰急性发作,伴有严重感染和高烧,必须立刻用药,稳定心脏功能,控制感染。再晚点就危险了。” 他迅速配好药,给顾晏挂上点滴,又注射了强心剂和抗生素。 看着透明的液体一点点输入顾晏的血管,沈劫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懈了一点点,但身体依旧站得笔直,像一尊守护的门神。 老金沉默地拿来医药箱,示意沈劫处理背后的伤。沈劫这才感觉后背火辣辣地疼,他胡乱地脱下破烂的上衣,露出精壮却布满新旧伤痕的上身,那道从肩膀延伸到腰侧的刀伤皮肉外翻,看着吓人。 他看也不看,拿起消毒水就往伤口上倒,刺骨的疼痛让他肌肉瞬间绷紧,额角青筋暴起,但他硬是咬着牙没吭声,只用纱布胡乱按上去止血。 老金看不下去,上前帮他清理上药,动作比沈劫自己细致得多。沈劫没拒绝,目光却始终没离开病床上的顾晏。 药效似乎开始起作用,顾晏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慌的急促。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些,陷入了一种药物作用下的沉睡。 沈劫这才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拖着步子,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病床边,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顾晏微弱的呼吸。 他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看着顾晏沉睡的侧脸。那张脸苍白,脆弱,卸下了所有平日里冰冷的伪装,显出一种近乎易碎的精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偶尔会因为不适而微微颤动。 沈劫看着看着,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他想起初见时顾晏那副高高在上、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想起他给自己植入追踪器时的冷酷;想起他们在别墅里互相试探、言语交锋;也想起他远程指挥时的精准,想起他在谈判桌上的游刃有余,想起他为自己包扎伤口时的笨拙…… 更想起他毫不犹豫为自己挡枪的背影,想起他旧伤复发时倒在自己怀里的冰冷,想起他高烧迷糊时抓着自己的手腕、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哭泣的模样…… 这个人,强大又脆弱,冷静又疯狂,算计一切却又会为了在乎的人不顾生死。 沈劫以前觉得顾晏是个难捉摸的疯子,现在他觉得,自己可能也疯了。因为他发现,看着顾晏这样安静地躺着,比面对无数枪口更让他感到恐惧和……心疼。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感,如同地下涌动的岩浆,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早已悄然积聚,直到这次生死关头,才轰然冲破了那层名为“盟友”的薄壳,露出了其下炽热而真实的质地。 那不再是单纯的战友情,也不是互相利用的合作关系。那是什么,沈劫说不清,他这辈子没经历过这种复杂的东西。他只知道,看到顾晏难受,他比谁都疼;看到顾晏安全,他比打赢一场仗还安心;如果顾晏真的……他不敢想下去,只觉得那会比死还难受。 他想保护这个人,想把他从那些冰冷的算计和黑暗的过去里拉出来,想看他好好活着,哪怕……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地睡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种念头强烈得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惊,却又理所当然。 他伸出手,极其小心地,用指尖轻轻拂开落在顾晏额前的一缕汗湿的黑发。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与他满身的血污和戾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指尖传来顾晏皮肤微烫的触感,沈劫的心也跟着烫了一下。 顾晏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这细微的触碰,无意识地微微偏头,脸颊蹭过沈劫粗糙的指尖,然后又沉沉睡去。 沈劫的手指僵在半空,随即缓缓收回,握成了拳,仿佛要将那转瞬即逝的触感牢牢留住。 旁边,吴姨将这一切默默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却流露出一种复杂的、带着些许欣慰的神色。她照顾顾晏多年,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特殊,也从未见过谁,能用这样毫不掩饰的、充满保护欲的眼神看着顾晏。 大康包扎好自己的伤口,靠在墙边,看着沈劫守在床边的背影,又看了看昏迷的顾晏,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沉默地低下头。 老金安排好外面的警戒,走进来看到这一幕,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一些食物和水放在沈劫手边。 地下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和顾晏平稳的呼吸声。 沈劫就那样守着,像一头守护着最重要宝藏的恶龙,不允许任何危险再靠近分毫。 这一次,他们都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有些东西,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已经彻底改变,再也回不去了。 那层未曾点破的窗户纸,在生死与共的依赖和此刻无声的守护中,变得透明而脆弱。 只差一个契机,或许,只差一个人先伸手。 第33章 嘴真毒。 顾晏是在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胸口熟悉的闷痛和全身的无力感让他蹙紧了眉。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以及挂在床边的点滴瓶。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烂尾楼、枪战、心脏撕裂般的疼痛、沈劫惊恐的脸、颠簸的逃亡…… 他微微偏头,首先看到的是趴在他床边睡着了的沈劫。 沈劫坐在一张硬邦邦的椅子上,上半身伏在床沿,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正沉。他换了件干净的黑色背心,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和肩膀,但后背厚厚的纱布依旧显眼。即使是睡梦中,他的眉头也微微拧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有些狼狈,却莫名让人安心。 他的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顾晏的手腕附近,仿佛睡着前还在确认他的脉搏。 顾晏的目光在那只骨节分明、带着新旧伤痕的手上停留了几秒,又移到沈劫沉睡的脸上,眼神复杂。他记得意识模糊时感受到的那个坚实温暖的怀抱,记得那双紧紧抱着他的手,记得耳边反复响起的、沙哑而焦急的呼唤。 是这个人,又一次把他从地狱边缘拉了回来。 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动了动手指,想抬手,却牵动了胸口,忍不住低咳了一声。 这细微的动静立刻惊醒了沈劫。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还带着刚醒时的血丝和迷茫,但看到顾晏睁着眼睛,迷茫瞬间被惊喜取代。 “你醒了?!”沈劫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急切,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探顾晏的额头,伸到一半又顿住,有些笨拙地缩了回来,只是紧张地问,“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难不难受?”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顾晏看着他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与自己记忆中那个狠厉果决的形象相去甚远,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又加深了些。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虚弱但清晰:“还好。” 沈劫明显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按铃叫医生。 医生很快进来,仔细检查了顾晏的情况,调整了用药。“情况稳定了,但心脏受损需要长期静养,绝对不能劳累,情绪也不能有大的波动。背上的伤按时换药,注意别感染。”医生交代完,又看了一眼沈劫后背渗血的纱布,“你也一样,别不当回事。” 沈劫胡乱点了点头,心思显然全在顾晏身上。 医生离开后,地下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得尴尬。 沈劫挠了挠头,没话找话:“那个……吴姨没事,在隔壁休息。大康也还好,皮外伤。”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疤脸和猴子……折了。” 顾晏眼神一暗,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我知道了。”这份血债,他记下了。 又是一阵沉默。 “饿不饿?老金准备了粥。”沈劫站起身,动作间牵扯到背后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强忍着没出声,走到旁边的小桌子前端起一碗还温着的白粥。 他笨拙地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顾晏嘴边,动作僵硬得像是在拆弹。 顾晏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微微偏开头:“我自己来。” “你自己来个屁!”沈劫眉毛一竖,语气瞬间恢复了平时的冲劲儿,“手抖得跟筛子似的,别再把碗扣脸上!”说着,不由分说地把勺子又往前送了送。 顾晏看着他固执的眼神,最终还是张开了嘴。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沈劫就这么一勺一勺,极其耐心地喂着,虽然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甚至偶尔会蹭到顾晏的嘴角,但他会立刻用袖子胡乱地去擦,嘴里还嘟囔着:“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顾晏安静地吃着,目光落在沈劫专注的脸上。这个男人,在枪林弹雨里眼睛都不眨一下,此刻却因为喂一碗粥而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浸润了他冰冷已久的心田。 喂完粥,沈劫又把水杯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喝了几口,这才满意地放下碗。 “你后背的伤,换药了没?”顾晏忽然开口。 沈劫愣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小伤。” “医生说了要按时换药。”顾晏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药箱在那边。” 沈劫看着他,啧了一声:“你怎么比医生还啰嗦。”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走过去拿来了药箱。 他背对着顾晏坐下,自己反手去扯旧纱布,动作粗鲁,疼得直抽冷气。 “别动。”顾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虚弱,却异常清晰。 沈劫动作一顿。 顾晏艰难地撑起一点身子,伸出没在输液的那只手,拿过药箱里的新纱布和药膏。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却坚持着,小心翼翼地揭开沈劫背上被血浸透的旧纱布。 看到那道狰狞的、缝合后依旧红肿的伤口,顾晏的呼吸几不可查地窒了一下。他沉默地拿起消毒棉签,动作比沈劫自己不知道轻柔了多少倍,一点点清理着伤口周围。 冰凉的触感传来,沈劫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他能感觉到顾晏微颤的指尖偶尔划过自己背部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这种感觉很奇怪,不疼,却让他心跳有些失控。 “下次……别那么傻。”顾晏低着头,专注地清理着,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替我挡什么……” 沈劫哼了一声,梗着脖子:“谁替你挡了?老子那是没站稳!” 顾晏没再说话,只是上药的动作更加轻柔。他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将伤口包扎好,虽然比不上专业护士,但也比沈劫自己胡乱缠的强多了。 包扎完,两人都松了口气。 沈劫重新套上背心,感觉后背那片被顾晏触碰过的皮肤,还在隐隐发烫。 顾晏也重新躺好,闭上了眼睛,似乎累了。但微微泛红的耳根,却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就在这地下安全屋里养伤。 沈劫虽然嘴上依旧不饶人,动不动就“顾老板你真麻烦”、“事儿真多”,但行动上却把顾晏照顾得无微不至。端水递药,调整床的高度,甚至因为顾晏一句“有点闷”,就想办法弄来了一个简易的通风扇。 顾晏则负责盯着沈劫按时换药,在他因为后背痒想去抓时,会用眼神或者一句冷冷的“手不想要了?”制止他。偶尔沈劫因为回忆死去的兄弟而情绪低落时,顾晏会沉默地递给他一支烟,或者打开收音机,调到财经频道,用那些枯燥的数据和分析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们之间的话依然不多,很多时候只是各自做着事情,或者一个看书(顾晏),一个擦拭武器(沈劫),但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无声的默契和难以言说的温情。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需要。 这种平静而琐碎的相处,对于一直生活在刀光剑影和阴谋算计中的两人来说,是一种陌生又珍贵的体验。 仿佛外面的一切腥风血雨都被暂时隔绝,只剩下这方小小的天地,和眼前这个……嘴硬心软、别扭又可靠的家伙。 一次,沈劫看着顾晏靠在床头,就着昏暗的灯光翻阅一本外文书籍,侧脸安静而专注。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喂,你这样……还挺顺眼的。” 顾晏翻书的手指一顿,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比你满身血污的样子顺眼。” 沈劫被噎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顾少爷嘴真毒。” 阳光透过隐秘的通风口,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短暂的危险间隙里,两颗曾经冰冷坚硬的心,在这充满药水味的狭小空间里,靠得前所未有的近。 温情在无声中滋长,如同藤蔓,悄然缠绕。 第34章 云雾渐浓 顾晏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或许是因为放下了部分心防,或许是因为沈劫那笨拙却有效的照顾,胸口的闷痛渐渐减轻,脸色也多了些血色。沈劫背后的伤口也开始收口结痂,只是留下一道狰狞的疤,像盘踞的蜈蚣。 两人都没再提烂尾楼里的生死一线,也没提那些悄然滋生的、超出同盟界限的情愫。但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体现在沈劫递水时总会试好温度,体现在顾晏会不动声色地把医生开给自己的营养针剂分一半给沈劫,体现在夜晚沈劫总会睡在离顾晏床铺最近、又能随时警戒门口的位置。 平静是短暂的。疤脸和猴子的血仇,吴姨受的惊吓,顾承宗和老A的步步紧逼,还有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宙斯盾”,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这天晚上,顾晏拔掉了手背上的留置针,下了床。他走到房间中央那张简陋的桌子前,上面摊满了这些天他和沈劫通过各种渠道搜集、整理出的所有资料——资金流水、秘密账本、偷拍照片、录音片段、以及“宙斯盾”那个鹰徽标志的详细分析报告。 沈劫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看着顾晏。昏黄的灯光下,顾晏穿着宽松的病号服,身形依旧清瘦,但脊背挺直,眼神恢复了以往的锐利和冷静,甚至比之前更添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是时候了。”顾晏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 沈劫站直身体,走到桌边,目光扫过那些凝聚着鲜血和代价的证据:“你想怎么做?” 顾晏的手指落在标注着“宙斯盾”标志的文件上:“顾承宗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真正的毒瘤是他们。打蛇打七寸,必须连根拔起。” 他抬起眼,看向沈劫,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冰:“我们需要一场足够分量的‘交易’,把他们所有人都引出来,一网打尽。” 沈劫眯起眼睛:“用我们自己当饵?” “不全是。”顾晏摇头,手指移到另一份文件上,那是关于“曙光科技”核心技术的分析报告,“用这个。顾承宗和‘宙斯盾’最想要的东西。” 他看向沈劫,眼神锐利:“我们伪造一份‘曙光’核心技术的‘最终优化版’数据,声称这是突破性的进展,价值连城。然后,通过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中间人,放出风声,安排一场秘密交易。” 沈劫立刻明白了:“他们会来。顾承宗不会允许超出他掌控的技术流出去,‘宙斯盾’更是志在必得。老A肯定会负责‘安保’。” “没错。”顾晏点头,“交易地点,就定在‘海角仓库’。” 沈劫对这个地方有印象,是顾晏名下的一处偏远临海仓库,地形复杂,便于控制,也方便……处理痕迹。 “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卖家’。”沈劫提出关键问题。 顾晏沉吟片刻:“李薇。” 沈劫挑眉,顾晏那个能力出众却一直被他有意无意排除在核心圈外的女秘书? “她跟了我很多年,能力足够,而且……她欠我一条命。”顾晏语气平淡,却带着笃定,“最重要的是,顾承宗知道她,但不会过分防备她。由她来扮演这个急于套现、铤而走险的技术主管,合情合理。” “计划呢?”沈劫言简意赅。 顾晏铺开一张海角仓库的详细地图:“李薇负责接触,引他们上钩。交易当天,你带人提前潜入仓库,控制关键位置。大康和老金的人负责外围封锁,切断所有退路。” 他指向地图上的几个点:“我会在交易现场,作为‘意外’出现的第三方,牵制顾承宗,确保李薇安全,并拿到他们现场交易的直接证据。” “太危险!”沈劫立刻反对,“你心脏还没好利索,不能去现场!” “我必须去。”顾晏语气不容置疑,“只有我在,顾承宗和‘宙斯盾’的代表才会降低戒心,认为一切还在可控范围内。而且,有些话,我需要当面问他。”他指的是关于他身世和遗弃的真相。 沈劫盯着他,知道一旦顾晏做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磨了磨后槽牙:“行,你去可以。但我必须在你看得见的地方。”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顾晏与他对视,看到了对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他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好。” 两人就着昏黄的灯光,伏在地图上,开始细化每一个环节。从李薇如何“偶然”发现技术漏洞并复制数据,到如何通过隐秘渠道放出消息;从沈劫小队潜入仓库的路线和时间,到各种突发情况的应对预案;从信号屏蔽的范围,到撤退路线的安排…… 他们争论,补充,推翻,再重建。沈劫凭借丰富的实战经验指出潜入和伏击的关键,顾晏则用他缜密的思维完善着整个剧本的逻辑和细节。 时间在激烈的讨论中悄然流逝。窗外,夜色深沉。 当最终方案敲定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顾晏放下笔,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沈劫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比打了一仗还累,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就这样。”顾晏看着桌上那份凝聚了两人心血和仇恨的最终计划,眼神冰冷,“这一次,没有退路。” 沈劫走到他身边,拿起那份计划,掂了掂,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弧度:“放心,这次,一定送他们所有人……一起上路。” 他看向顾晏,眼神复杂,最终只是伸出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活着回来。” 顾晏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带着体温和力量的触感,抬眼看他,轻轻“嗯”了一声。 “你也一样。” 晨光熹微,透过通风口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决战前的短暂宁静里,一种无需言明的信任和决绝,在空气中默默流淌。 最终的计划已经制定,复仇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 第35章 风暴前夜 计划敲定后的几天,安全屋里的气氛明显不同了。 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弥漫在空气里。老金和大康进出更加频繁,带着各种设备和物资。李薇来过一次,和顾晏在房间里密谈了很久,出来时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坚定。沈劫则带着剩下不多的人,反复擦拭检查着每一把武器,确保它们在最关键的时候不会掉链子。 所有人都清楚,这是最后一搏。成了,恩怨两清;败了,万劫不复。 决战前夜,晚饭后,顾晏放下手里的资料,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坐在对面、正低头默默组装一把手枪的沈劫。 “上去透口气?”顾晏忽然开口。 沈劫动作一顿,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了顾晏一眼,随即点了点头:“行。” 这处安全屋所在的老旧楼房,楼顶是个空旷的天台,堆着些废弃的建材和太阳能热水器。夜色很好,没有月亮,但繁星满天,夜风带着初夏特有的、微暖的气息,吹散了地下室的沉闷和药水味。 两人靠着天台边缘半人高的围墙,谁也没说话。沈劫不知从哪儿摸出两罐啤酒,递了一罐给顾晏。 顾晏接过,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微缩。他很少喝酒,尤其是现在身体状况并不算好的情况下。但他没有拒绝,只是沉默地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微微的苦涩。 沈劫也灌了一大口,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积压的浊气都吐出来。他望着远处城市边缘模糊的灯火,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喂,顾晏,等这事儿完了,你打算干嘛?” 顾晏握着啤酒罐的手指微微收紧。等这事儿完了?他好像从未真正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的人生似乎一直被困在复仇和挣脱牢笼的循环里。 “不知道。”他如实回答,声音在夜风中有些轻,“或许……离开这里。” “去哪儿?” “没想好。”顾晏又喝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似乎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吧。” 沈劫侧过头,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线看着顾晏的侧脸。夜风吹起他额前细碎的黑发,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些易碎的柔和。 “安静的地方?”沈劫嗤笑一声,语气说不上是嘲讽还是什么,“就你?能习惯吗?没人跟你勾心斗角,没人给你算计,你不得闷死?” 顾晏也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也许吧。试试看。”他顿了顿,反问道,“你呢?” “我?”沈劫仰头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随手将空罐子捏扁,精准地扔进了远处的垃圾桶,“老子当然是拿着钱,找个海岛,天天晒太阳,看比基尼美女!” 他说得豪气干云,但顾晏却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空洞。 “是吗?”顾晏淡淡地反问,目光依旧看着远方。 沈劫沉默了一下,脸上的嬉笑慢慢收敛。他也看向远处那片模糊的灯火,声音低了些:“不然呢?老子这种出身,除了打打杀杀,还能干什么?”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根深蒂固的迷茫和自我否定。从“黑曼巴”那个魔窟里爬出来后,他的人生似乎就只剩下复仇和生存这两件事。如今大仇即将得报,未来的路在哪里,他一片空白。 顾晏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你可以做很多事。你的身手,你的应变能力,你的……直觉,都很出色。”他顿了顿,补充道,“比很多所谓的精英强得多。” 沈劫愣了一下,没想到会从顾晏嘴里听到这种话。他扯了扯嘴角:“得了吧,顾老板,你就别安慰我了。” “不是安慰。”顾晏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只是告诉你,你有的选。” 夜风静静地吹着,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平和。 沈劫又开了一罐啤酒,递给顾晏,顾晏摇了摇头,他便自己喝起来。 “说真的,”沈劫看着星空,忽然说道,“这次要是能活着回来,你那个什么安静地方……带上我呗?” 他说得随意,像是开玩笑,但握着啤酒罐的手指却微微用力。 顾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侧过头,看向沈劫。沈劫没有看他,依旧仰头看着天,侧脸线条在星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故作轻松下的紧张,却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顾晏没有立刻回答。他收回目光,也看向星空。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沈劫以为他不会回答,心里开始有些发涩的时候,才听到他极轻地“嗯”了一声。 声音很轻,几乎被夜风吹散,但沈劫听到了。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顾晏。顾晏依旧看着远方,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耳根在夜色中似乎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和安心感瞬间冲垮了沈劫心里那点不确定。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重重地拍了拍顾晏的肩膀:“那就这么说定了!” 顾晏被他拍得晃了一下,蹙眉躲开:“轻点。” 沈劫嘿嘿笑着,收回手,心情大好地又灌了一口酒。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并肩靠在围墙上,看着星空,听着风声。 没有山盟海誓,没有深情告白,甚至连一句明确的承诺都没有。只有一句似是而非的“带上我”,和一声轻不可闻的“嗯”。 但有些东西,就在这静谧的夜色里,在这决战前夜的短暂平静中,尘埃落定。 他们都知道明天将面对什么,都知道那可能是通往地狱的单程票。但此刻,站在这里,看着同一片星空,听着同一阵风声,感受着身边这个人真实的存在和温度,心里却奇异地平静下来。 一种超越了语言、深入骨髓的信任和联结,在无声中流淌。 他们是一类人,都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手上沾着血,心里藏着伤。他们不懂那些风花雪月,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他们知道,无论明天是生是死,这条路上,身边都会有这个人。 这就够了。 沈劫将最后一口酒喝完,将空罐子捏扁,随手放在脚边。他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连日来的疲惫和紧绷都消散了不少。 “走了,回去睡觉。”他说道,语气轻松,“养足精神,明天干票大的!” 顾晏点了点头,将手里那罐只喝了一口的啤酒放在围墙边上,转身和他一起走向天台的出口。 夜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角,星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本就密不可分。 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宁静,格外珍贵。而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第36章 序幕 亚洲商业峰会的会场灯火通明,衣香鬓影。政商名流、财经巨子汇聚一堂,空气里弥漫着金钱与权力的味道。这是顾晏精心挑选的舞台——足够盛大,足够引人注目,也足够让藏在暗处的毒蛇按捺不住。 当顾晏出现在会场入口时,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深蓝色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脸上看不出丝毫病容,只有属于顶尖商业精英的从容与锐利。他步伐稳健,与相熟的人点头致意,言谈间滴水不漏,仿佛之前那个在废弃房屋里高烧脆弱的人只是幻觉。 沈劫坐在会场隔壁街区的指挥车里,透过加密频道传来的实时画面,紧盯着屏幕里的顾晏。他看到顾晏从容不迫地走向主舞台,看到聚光灯打在他身上,看到台下顾承宗那张看似欣慰、实则眼神阴鸷的脸。 “各小组汇报情况。”沈劫对着麦克风低语,声音冷静。 “一组就位,目标车辆监控中。” “二组就位,外围通道已控制。” “三组监听正常,信号稳定。” 耳机里传来各组简洁的回应。沈劫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他知道,戏台已经搭好,锣鼓已经敲响,就等主角登场了。 舞台上,顾晏调整了一下话筒,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最终与顾承宗的视线有瞬间的交汇。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闪过。 “各位来宾,晚上好。”顾晏开口,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会场,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今天,我很荣幸站在这里,与各位分享盛阙集团对未来的展望。” 他身后的巨大屏幕亮起,展现出宏伟的城市蓝图和令人眼花缭乱的科技概念图。 “我们称之为——‘未来之城’计划。”顾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掷地有声的力量,“这不仅仅是一个地产项目,更是一个集人工智能、生物科技、清洁能源、万物互联于一体的综合性生态城市。它将重新定义人类未来的生活方式,创造万亿级别的市场价值,引领下一个十年的科技浪潮!” 台下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和窃窃私语。这个项目的蓝图和野心,超出了大多数人的想象。 顾晏清晰地阐述着项目的核心技术和应用前景,每一个数据,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打磨,充满了诱惑力。他巧妙地暗示,盛阙已经掌握了其中几项最关键的、足以颠覆行业的核心技术,并且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测试阶段。 沈劫在指挥车里,听着顾晏沉稳的演讲,能想象到此刻顾承宗和“宙斯盾”的人心里是何等的惊涛骇浪。这个“未来之城”所描绘的蓝图和其中蕴含的利益,足以让任何贪婪的人疯狂。更重要的是,顾晏暗示的那些“核心技术”,正好戳中了“宙斯盾”一直试图通过顾承宗获取的技术领域的核心! 诱饵已经足够香甜,足够致命。 顾晏的演讲接近尾声,他做了一个总结性的手势,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顾承宗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冰冷的弧度: “‘未来之城’,将是盛阙献给这个时代最宏伟的礼物。而我们,已经做好了迎接未来的全部准备。” 掌声雷动。 顾晏微微鞠躬,在无数闪光灯和瞩目下,从容地走下舞台。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成功者的自信微笑,与迎上来的各方人士寒暄应酬。 但他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顾承宗和他身边那几个面色凝重、低声交谈的生面孔——那很可能就是“宙斯盾”的人。 顾承宗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脸上堆着慈父般的笑容:“阿晏,讲得很好!这个项目前景无限啊!看来我们盛阙,真的要更上一层楼了!” “父亲过奖了。”顾晏语气谦逊,眼神却平静无波,“这只是个开始。” “是啊,开始……”顾承宗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句,拍了拍顾晏的肩膀,力道有些重,“后续的推进,还需要你多费心。尤其是……那些核心技术,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我会的。”顾晏点头,心里冷笑。老狐狸果然上钩了,已经开始试探“核心技术”了。 就在这时,顾承宗身边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阴柔的男人上前一步,递上一张名片:“顾总,久仰大名。我是‘环球资本’的董事,威廉。我们对您的‘未来之城’计划非常感兴趣,希望能有机会深入合作。” 顾晏接过名片,扫了一眼。环球资本,正是“宙斯盾”对外常用的一个掩护身份之一。 “威廉先生,幸会。”顾晏与他握了握手,触手一片冰凉,“期待后续详谈。” 威廉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贪婪和势在必得。 短暂的交谈后,顾承宗便带着威廉等人离开了,显然是急着去商量对策。 顾晏看着他们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第一步,成了。 指挥车里,沈劫看着屏幕上顾晏与“宙斯盾”代表的短暂接触,以及顾承宗那掩饰不住的急切,知道鱼儿已经闻到了饵料的腥味,正在蠢蠢欲动。 “目标已接触,鱼已嗅饵。”沈劫对着麦克风冷静地汇报。 耳机里传来顾晏那边细微的敲击声,表示收到。 峰会还在继续,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但在这浮华的表象之下,一场围绕着“未来之城”这个巨大诱饵的、你死我活的暗战,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顾晏重新端起酒杯,融入人群,继续扮演着他商业精英的角色,等待着猎物彻底咬钩的那一刻。 而沈劫,则在指挥车里,如同最耐心的猎人,调整着瞄准镜,等待着扣动扳机的最佳时机。 第37章 暗流涌动 峰会会场隔壁的酒店员工通道里,沈劫利落地换上侍应生的黑白制服。衣服有点紧,绷在他结实的肌肉上,但他动作依旧流畅,没有一丝滞涩。他对着模糊的反光玻璃整理了一下领结,镜子里的人眼神锐利,与这身谦卑的打扮格格不入。 “通讯测试。”他压低声音,对着隐藏在领扣里的微型麦克风说道。 “清晰。”顾晏的声音从耳道里几乎看不见的接收器传来,背景是会场悠扬的音乐和隐约的交谈声。“注意威廉,金丝眼镜,灰色西装,在顾承宗左手边。他至少带了两个保镖,不是普通角色。” “收到。”沈劫拉了拉有些紧的袖口,将一个小小的、伪装成纽扣的摄像头别在胸前,端起放满香槟的托盘,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通往会场侧厅的门。 温暖喧嚣的气息扑面而来。水晶灯折射出炫目的光,空气中混合着香水、雪茄和食物的复杂气味。沈劫垂下眼,微微弓着背,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忙碌的侍应生没什么两样,托着托盘,灵活地在衣着华丽的宾客间穿梭。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快速而隐蔽地扫过全场。很快,他锁定了顾承宗所在的小圈子——就在不远处的休息区,顾承宗正和几个人谈笑风生,而他左手边,果然站着那个叫威廉的男人,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威廉身后不远处,站着两个穿着剪裁合体西装的男人,看似随意,但站姿和眼神都透着一股精悍,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 “找到目标。确认威廉,保镖两名,三点钟方向。”沈劫低声汇报,同时将托盘递到一位宾客面前,露出一个训练过的、程式化的微笑。 “他身边那个穿深红色裙子的女人,是‘宙斯盾’亚太区的技术顾问,莎拉。注意她手里的银色手包。”顾晏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提醒。 沈劫目光微转,果然在威廉另一侧看到一个穿着深红色长裙、气质冷艳的女人,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银色手包,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轻轻敲击。 “看到她了。”沈劫收回目光,端着空了的托盘走向餐食区补充酒水。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记忆着每一个目标的位置、特征和可能的移动路线。 就在这时,会场主舞台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似乎是某个环节出了点小问题,灯光闪烁了几下,音乐也停顿了瞬间。 是顾晏安排的“小插曲”,为了制造短暂的混乱,方便他行动。 机会! 沈劫立刻借着宾客们被吸引注意力的刹那,身形如同游鱼般,快速而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顾承宗那群人所在的区域。他假装整理旁边餐桌上的餐巾,指尖微动,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便黏在了沙发扶手的底部。 同时,他胸前的纽扣摄像头清晰地捕捉到了威廉和莎拉在混乱瞬间交换的一个眼神,以及莎拉下意识地将银色手包更紧地搂在怀里的动作。 “窃听器已放置。目标有警觉,莎拉对手包看护严密。”沈劫一边低声汇报,一边自然地退开,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服务。 “很好。继续确认其他潜在目标。注意安全。”顾晏的声音依旧平稳。 沈劫继续着他的“侍应生”工作,在人群中穿梭。他看到了几个之前资料上显示与顾承宗过往甚密的官员和商人,也留意到几个行踪诡秘、不像普通宾客的人。他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并通过加密频道实时传递出去。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表情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引起任何怀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靠近目标,每一次放置设备,他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后背的旧伤也因为持续的紧张而隐隐作痛。 有一次,他端着酒水经过威廉身边时,其中一个保镖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沈劫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对着那位保镖微微颔首,露出一个谦卑的微笑,然后自然地走开。那保镖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侍应生有点过于……挺拔?但看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劫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在光鲜亮丽的会场里游弋,将一张无形的监视网悄然撒开。他确认了“宙斯盾”除了威廉和莎拉之外,至少还有三名成员混在宾客中。也摸清了顾承宗带来的几个核心打手的位置。 “所有已知目标位置已确认并标记。未发现老A。”沈劫最后汇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高强度的精神集中和身体的控制,并不比一场枪战轻松。 “收到。老A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准备撤离。”顾晏指示。 沈劫松了口气,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会场。就在这时,他看到威廉和莎拉起身,似乎准备离场,方向是通往休息室的走廊。 “目标移动,方向休息室。”沈劫立刻汇报。 “跟上,确认他们是否与其他未知人员接触。保持距离,注意安全。”顾晏的命令传来。 沈劫眼神一凛,立刻端起一个空的托盘,装作收拾物品的样子,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走廊里比会场安静许多。威廉和莎拉低声交谈着,走向一个拐角处的私人休息室。沈劫放缓脚步,借着走廊里装饰柱的掩护,看到他们在休息室门口停下,威廉似乎在用特殊的节奏敲门。 门开了条缝,里面似乎还有人! 沈劫立刻将身体隐藏在柱子后,调整纽扣摄像头的角度,试图捕捉门内的情景。但角度太偏,只能看到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将门拉开,以及威廉和莎拉迅速闪身进去的背影。 “休息室内有未知人员接应。无法确认身份。”沈劫快速汇报。 “足够了。立刻撤离。”顾晏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沈劫不再犹豫,立刻转身,沿着员工通道快速离开。他脱下侍应生制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指挥车里,沈劫摘下微型设备,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他将采集到的所有影像和音频资料导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冷冽。 “暗流已入场,位置确认。”他对着麦克风说道,“接下来,看你的了。” 耳机里,顾晏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明白。舞台已经搭好,就等……收网了。” 第38章 险胜 会场休息室里,顾晏借口需要安静准备下一环节,独自一人留在里面。门外是保镖,确保无人打扰。他脸上还带着刚才在台上挥洒自如的从容,但门关上的瞬间,眼神立刻变得锐利如鹰。 他迅速走到房间角落,打开一个看似普通的公文包,里面却是一台经过高度加密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他脸上。 “阿尔法小组,汇报情况。”他对着嵌入电脑的麦克风低语,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耳机里立刻传来回应,是远在另一个安全屋的技术团队负责人:“已成功渗透对方三道防火墙,正在接近核心数据库‘冥府’。对方防御很强,有反追踪程序。” “加快速度,我们时间不多。”顾晏手指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调出复杂的代码界面,“贝塔小组,散布的‘烟雾弹’准备好了吗?” “已就位,顾总。只要您一声令下,三份精心伪造的‘核心技术’资料会同时出现在三个不同的黑市交易平台,保证能吸引足够多的苍蝇。” “很好。”顾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要在正面强攻的同时,给顾承宗和“宙斯盾”制造更多的混乱和焦虑,让他们疲于奔命。 会场外,沈劫坐在指挥车里,看着屏幕上分割的画面——一边是顾晏在休息室里专注操作的侧影,另一边是技术团队那边滚动的代码和数据流。他虽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指令,但能感觉到那种无声的紧张。 “顾老板那边怎么样?”他忍不住对着麦克风问了一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顾晏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正常,语气平淡:“一切顺利。你那边盯紧威廉和莎拉,他们可能会提前离场。” “明白。”沈劫应道,目光重新投向监控威廉等人的屏幕。 休息室内,顾晏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屏幕上。阿尔法小组正在尝试突破最后一道,也是最坚固的加密屏障。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着,每一次微小的进展都牵动着神经。 他知道,顾承宗的核心数据库“冥府”里,存放着足以将他和他背后势力彻底钉死的证据——不仅仅是与“宙斯盾”非法技术交易的记录,还有多年来洗钱、贿赂、甚至更黑暗交易的完整账本。拿到它,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突然,屏幕上弹出一个红色警告! “触发反入侵程序!对方发现我们了!”阿尔法小组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顾晏眼神一凛,没有丝毫慌乱,手指如飞地在键盘上输入一连串指令:“启动备用通道,执行‘暗影’协议,混淆他们的追踪源!贝塔小组,立刻释放‘烟雾弹’!” “明白!” “烟雾弹已释放!” 几乎是同时,会场内,正在与人交谈的顾承宗口袋里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一旁查看,是一条来自心腹的加密信息,只有短短一行字:“黑市出现‘曙光’核心数据,来源不明,多方询价。” 顾承宗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眼神阴鸷地扫了一眼休息室的方向。他立刻回复:“不惜一切代价拦截!查清来源!” 另一边,威廉也接到了类似的消息,他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变得锐利,低声对莎拉说了句什么,两人明显加快了脚步,似乎准备立刻离开会场。 指挥车里,沈劫看到这一幕,立刻汇报:“目标有异动,可能准备撤离。” “预料之中。”顾晏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敲击键盘的速度更快了,“阿尔法,还要多久?” “正在破解最后密钥……百分之七十……八十……九十……成功了!接入‘冥府’!” 屏幕上,大量的文件列表如同瀑布般刷出! “优先下载标记为‘Z’和‘T’系列的加密文件!动作快!”顾晏下令,同时自己也快速操作,将几份最关键的文件同步传输到自己的加密硬盘。 数据流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流向指定的安全服务器。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会场内,顾承宗似乎接到了更坏的消息,脸色铁青,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带着人匆匆朝着休息室方向走来,显然是想找顾晏“问个清楚”。 “顾总,他们朝你那边去了!”沈劫的声音带着警告。 “知道了。”顾晏看了一眼下载进度,还差最后一点。他深吸一口气,迅速清理掉电脑上的操作痕迹,合上电脑,将其恢复成普通公文包的样子。 就在他刚做完这一切,整理好领带的瞬间,休息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了。 顾承宗带着两个保镖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阿晏,你刚才在做什么?” 顾晏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父亲?我在准备下一环节的发言。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他的表情无懈可击,眼神平静,仿佛刚才在数据世界里掀起惊涛骇浪的人根本不是他。 顾承宗死死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最终一无所获。他强压下怒火,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只是外面出了点小状况。你继续准备吧。”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顾晏一眼,带着人转身离开,脚步匆忙。 门重新关上。 顾晏靠在墙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心脏因为刚才的紧张而有些加速。他抬手按了按左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数据……到手了吗?”沈劫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晏看了一眼公文包,那里面的加密硬盘已经存储了足以颠覆一切的证据。 “嗯。”他轻声回应,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指挥车里,沈劫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靠在椅背上,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手心也全是汗。 数据攻防战,险胜。 第39章 金蝉脱壳 顾承宗带着人匆匆离开休息室,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虽然没有当场抓住顾晏的把柄,但直觉和接连的坏消息告诉他,这个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儿子”,已经彻底脱离了掌控,并且正在背后捅他刀子。 “看住他!”顾承宗对身边的心腹保镖低吼,“峰会一结束,立刻‘请’他回去!如果他有任何异动……不用请示,直接控制住!” “是,老板!” 顾晏在休息室里,透过门缝看到外面若隐若现的、增加了的人影,心里冷笑。老狐狸果然坐不住了。他整理了一下西装,脸上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推门走了出去。 “父亲那边没事吧?”他状似关心地问门口的保镖。 保镖面无表情:“老板只是担心会场安全,让我们加强保护。” “辛苦了。”顾晏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重新回到了觥筹交错的会场。他知道,自己现在就像被狼群盯上的猎物,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格外小心。 他一边与宾客周旋,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顾承宗的人明显增加了,几乎封锁了所有主要的出口,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着他。 沈劫在指挥车里,通过顾晏身上隐藏的摄像头和窃听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顾晏如同走在钢丝上,被无数双恶意的眼睛包围,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情况不妙,他们盯得很死。”沈劫对着麦克风低语,声音紧绷。 “按计划行事。”顾晏的声音透过细微的电流传来,依旧镇定,“准备接应。” 就在这时,会场的主灯光忽然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大半熄灭!只剩下几盏应急灯发出幽暗的光芒!悠扬的音乐也戛然而止! 人群瞬间陷入一片哗然和骚动! “怎么回事?!” “停电了?” 是沈劫!他远程操控,切断了会场部分的电力供应,制造了混乱! 在灯光熄灭、人群骚动的同一瞬间,顾晏动了!他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早就计算好了一般,身形敏捷地避开身边惊慌的宾客,如同一条滑溜的鱼,迅速朝着一个不起眼的、标着“员工专用”的侧门移动。 “目标移动!朝西侧员工通道去了!”顾承宗的保镖立刻发现,一边通过对讲机汇报,一边拨开人群追了上去! “拦住他!”顾承宗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守在侧门附近的几个保镖立刻堵住了去路! 眼看顾晏就要被前后夹击! “砰!砰!” 两声轻微的、几乎被淹没在嘈杂人声中的枪响!堵在侧门前的两个保镖小腿中弹,惨叫着倒地! 是沈劫!他在指挥车里,通过之前布置在会场各处的隐蔽摄像头锁定了目标,用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步枪远程支援!枪法精准得可怕! 顾晏趁着这个空隙,一把推开侧门,闪身而入! “他进去了!追!”后面的保镖怒吼着冲了过来。 员工通道里光线昏暗,堆放着一些杂物。顾晏对这里的地形早已烂熟于心,他快速穿过狭窄的通道,朝着预定的逃生路线——一个连接着隔壁酒店后勤区的货运电梯跑去。 身后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追兵紧咬不放。 指挥车里,沈劫紧盯着屏幕,看着代表顾晏的光点在建筑结构图上快速移动,而代表追兵的红点则紧紧跟在后面。 “进入B区通道,前方十米左转,货运电梯井。”沈劫语速极快地为顾晏指引,同时双手在键盘上飞快操作,远程打开了货运电梯的权限,并将电梯停留在了顾晏需要到达的楼层。 顾晏依言左转,果然看到了那部老旧的货运电梯,门正敞开着。他一步跨入,迅速按下关门键。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瞬间,一个保镖的手猛地伸了进来,试图扒开门! 顾晏眼神一冷,抬脚狠狠踹在那只手上! “啊!”外面传来一声痛呼,手缩了回去,电梯门顺利关闭,开始上升。 “电梯已启动,目标在电梯内!走消防楼梯包抄!”追兵的头目在对讲机里气急败坏地吼道。 一部分追兵立刻冲向消防楼梯。 沈劫看着屏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切换频道:“大康,老鼠往你那边去了,准备好‘惊喜’。” “早就等着了!”大康粗犷的声音传来,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顾晏乘坐的货运电梯在五楼停下——这是计划中的中转层。电梯门打开,外面是一条安静的酒店走廊。他迅速走出电梯,按照沈劫的指引,推开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暗门,进入了酒店复杂的通风管道系统。 这里狭窄、黑暗,布满灰尘,但对于早有准备的顾晏来说,却是最安全的脱身路径。 追兵们气喘吁吁地冲上五楼,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和那部停着的货运电梯,哪里还有顾晏的影子? “人呢?!搜!给我挨个房间搜!”头目暴跳如雷。 一部分人开始粗暴地敲门搜查客房,另一部分人则注意到了那个隐蔽的暗门。 “头儿!这里有个暗门!” “打开它!” 当他们费劲地打开暗门,看到黑黢黢的通风管道时,犹豫了一下。而就在这犹豫的瞬间—— “轰!” 一声闷响从楼下传来!伴随着惨叫和惊呼! 是留在楼下封锁出口的另一部分追兵,触发了大康提前布置的绊发式麻醉弹!白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放倒了好几个人! “下面出事了!” “妈的!中计了!快下去支援!” 五楼的追兵顿时阵脚大乱,一部分人慌慌张张地往楼下跑,只剩下少数人盯着通风管道入口,进退两难。 指挥车里,沈劫看着屏幕上分散、混乱的追兵光点,知道“金蝉脱壳”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顾晏成功脱离了主会场,并将大部分敌人引向了错误的方向,陷入了他们预设的混乱和陷阱之中。 “安全了吗?”沈劫对着麦克风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通风管道里,顾晏借着微型手电的光亮,在狭窄的空间里匍匐前进。灰尘呛得他有些想咳嗽,但他强忍着。听到沈劫的问话,他停下动作,靠在冰冷的管道壁上,微微喘息。 “暂时安全。”他回答道,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有些沉闷,“你那边怎么样?” “一群无头苍蝇,被大康耍得团团转。”沈劫语气带着点轻松,“按照计划,你去三号撤离点,老金在那里接应你。” “明白。”顾晏应道,继续向前爬去。黑暗和狭窄并没有让他感到恐惧,反而有一种脱离牢笼的、奇异的自由感。他知道,沈劫就在某个地方,如同最可靠的影子,为他扫清障碍,指引方向。 这种被人牢牢守护在暗处的感觉,陌生,却让他冰冷的心底泛起一丝暖意。 峰会会场那边的混乱逐渐平息,灯光重新亮起,但主角早已悄然离场。顾承宗站在一片狼藉中,脸色铁青,看着手下人如同没头苍蝇般跑来跑去,汇报着一个个坏消息,气得几乎要吐血。 他精心布置的罗网,不仅没能抓住顾晏,反而被对方耍得团团转,损兵折将! “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顾承宗的咆哮在会场回荡,充满了气急败坏的愤怒。 而此刻,顾晏已经通过复杂的通风系统,安全抵达了位于酒店后巷的三号撤离点。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面前,车门打开,老金沉稳的脸露了出来。 “顾先生,上车。” 顾晏迅速钻入车内,面包车立刻汇入车流,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指挥车里,沈劫看着代表顾晏的光点安全离开危险区域,终于彻底松了口气,靠在了椅背上。他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后背的伤口因为长时间的紧张而再次渗出血迹,湿漉漉地黏在衣服上。 但他顾不上这些,拿起通讯器,语气带着完成任务的轻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邀功意味: “蝉已脱壳,安全撤离。” 第40章 调虎离山 灰色面包车消失在夜色中,标志着顾晏成功脱身。指挥车里,沈劫紧绷的神经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进入了另一种更加专注的状态。他像一头蛰伏的猎豹,目光锐利地切换着监控画面。 屏幕上,大部分代表追兵的红点果然如同预想的那样,被顾晏逃离的路线和楼下大康制造的混乱所吸引,如同无头苍蝇般在酒店中低层区域乱窜,叫骂声和警报声通过监听设备隐约传来。 “鱼上钩了,大部分被引开了。”沈劫对着麦克风低语,声音冷静,“老A那边有动静吗?” “没有发现老A的踪迹,”负责监视酒店外围的队员回报,“他可能根本没进酒店,或者在更隐蔽的地方。” 沈劫皱了皱眉,老A这只老狐狸果然谨慎。但这不影响主要计划。 他的目光锁定在屏幕另一个分格画面上——那是酒店顶层的监控,显示顾承宗所在的总统套房区域。因为大部分保镖被调去追捕顾晏,套房外的守卫明显稀疏了很多,只剩下四个看起来最为精悍的保镖守在门口和关键通道。 “顶层守卫减少,确认四人。”沈劫快速说道,“我准备行动。” “小心。”顾晏的声音从加密频道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知道沈劫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啰嗦。”沈劫扯了扯嘴角,活动了一下脖颈,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他迅速脱下指挥车里的外套,露出里面早已穿好的黑色作战服,检查了一下腰间的手枪、匕首和几个小巧的工具包。 “大康,继续制造动静,吸引火力。其他人,保持监控,随时汇报异常。” “明白!” 沈劫像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溜出指挥车,借着夜色的掩护,绕到酒店背面的员工通道入口。这里因为之前的停电和混乱,安保有些松懈。他用一个伪造的电子门禁卡轻松刷开了门,闪身而入。 酒店内部依旧有些混乱,偶尔有惊慌的员工和安保人员跑过。沈劫压低帽檐,凭借着之前反复研究过的建筑图纸和对监控死角的精准把握,如同鬼魅般在楼梯间和无人走廊中快速穿行,直奔顶层。 他没有选择电梯,那太容易被瓮中捉鳖。 顶层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昂贵的香薰味道,与下面的混乱格格不入。沈劫贴着墙壁,小心地探出头观察。 套房门口站着两个保镖,眼神锐利,手放在腰间,随时准备拔枪。走廊尽头还有两个在巡逻。 硬闯不是办法,动静太大,而且无法确定套房内是否还有更多人。 沈劫眼神一闪,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只有纽扣大小的微型设备——强效催眠气体释放器。这是顾晏通过特殊渠道弄来的好东西。 他计算好角度和风向,趁着走廊尽头那两个巡逻保镖转身的瞬间,手腕一抖,将那“纽扣”精准地弹射到套房门口附近的地毯上。 “纽扣”无声地裂开,释放出无色无味的气体。 几秒钟后,守在门口的两个保镖眼神开始变得迷茫,身体晃了晃,然后软软地瘫倒在地。走廊尽头巡逻的那两人也察觉不对,刚想冲过来查看,没走几步,也步了后尘,无声无息地倒下。 沈劫如同猎豹般窜出,迅速将四个昏迷的保镖拖到角落隐蔽处,并用束缚带捆住手脚,堵住嘴。 他走到套房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前,侧耳倾听了一下,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拿出一个精密的电子解码器,连接到门锁上,屏幕上的数字飞快跳动。 不到十秒,“咔哒”一声轻响,门锁绿灯亮起。 沈劫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举枪冲了进去! 套房内极其奢华,空间宽敞,但空无一人。显然,顾承宗在楼下会场坐镇,而留守的保镖已经被解决。 沈劫不敢大意,目光迅速扫过客厅、书房、卧室……根据顾晏提供的情报,那个存有关键证据的物理硬盘,应该藏在书房一个伪装成艺术品的保险箱里。 他快步走向书房,就在他伸手去碰那个挂在墙上、看起来像抽象画的保险箱时—— “砰!” 一声枪响!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打在了身后的书架上,木屑纷飞! 沈劫猛地俯身翻滚,躲到厚重的红木书桌后面。他心头一凛,还有埋伏!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眼神如同毒蛇般的男人从书房的阴影里缓缓走出,手里握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这个男人沈劫在资料上见过,是顾承宗最信任的贴身护卫之一,代号“毒牙”,身手极为了得,据说曾是某个神秘部队的精英。 “等你很久了。”毒牙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老板果然没猜错,会有人来打这东西的主意。” 沈劫没有废话,在毒牙话音未落的瞬间,猛地从书桌另一侧探身,扣动扳机! “噗!噗!” 两声轻微的枪响!毒牙反应极快,侧身躲过,子弹打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两人在奢华的书房里展开了激烈的枪战!子弹呼啸,打在名贵的家具、艺术品和玻璃上,碎片四溅!沈劫凭借丰富的经验和灵活的身法,不断变换位置,寻找机会。毒牙的枪法同样精准狠辣,步步紧逼。 沈劫知道不能拖太久,楼下的混乱支撑不了多少时间,一旦其他保镖反应过来回援,他就插翅难飞了。 他看准一个机会,猛地将书桌上一个沉重的青铜摆件扫向毒牙!毒牙下意识地躲闪,就在这瞬间的迟滞,沈劫如同猎豹般扑上,不是用枪,而是用匕首!近身搏杀,才是他的最强项! 毒牙显然也没料到沈劫如此悍勇,仓促间用手臂格挡! “嗤啦!”匕首划破西装和皮肉,鲜血涌出! 毒牙闷哼一声,眼神更加凶狠,另一只手中的枪口调转,对准沈劫的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沈劫猛地低头,同时膝盖狠狠顶向毒牙的腹部! 毒牙吃痛,动作变形,枪口偏移,子弹打穿了天花板! 沈劫趁机扣住他持枪的手腕,用力一拧!毒牙吃痛,手枪脱手掉落! 两人扭打在一起,动作快如闪电,每一次出手都直奔要害!书房里一片狼藉,昂贵的地毯被鲜血染红。 沈劫后背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剧痛传来,让他动作慢了半拍。毒牙抓住机会,一记重拳砸在沈劫的肋部! “呃!”沈劫感觉肋骨像是要断了,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咬紧牙关,凭借着一股狠劲,硬是用头狠狠撞向毒牙的面门! “砰!”鼻梁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毒牙惨叫一声,鲜血糊了满脸,视线受阻。 就是现在!沈劫眼中凶光一闪,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毒牙的咽喉! 毒牙瞳孔猛缩,拼命向后仰头,匕首擦着他的脖颈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但终究没能致命。 沈劫没有恋战,他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他一脚踹开因为剧痛和视线模糊而暂时失去战斗力的毒牙,迅速冲到那个抽象画保险箱前。 按照顾晏告知的密码和开启方式,他快速操作。保险箱发出轻微的嗡鸣,应声打开!里面果然躺着一个黑色的、巴掌大小的物理硬盘! 沈劫一把抓起硬盘,塞进作战服内特制的口袋里。他看了一眼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毒牙,没有补刀,时间紧迫! 他转身冲出书房,沿着原路快速撤离!身后传来毒牙愤怒而模糊的吼声,以及似乎被惊动的、从楼下传来的急促脚步声。 沈劫速度更快,如同黑色的闪电,在酒店复杂的通道内穿梭,将追兵远远甩在身后。他从来的的员工通道冲出,重新融入夜色,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的小巷中。 指挥车里,负责接应的队员看到沈劫安全返回,立刻发动车子,驶离了这片危险区域。 沈劫瘫坐在后座上,剧烈地喘息着,肋部和后背的疼痛让他冷汗直流。但他顾不上这些,从怀里掏出那个染着点点血迹的黑色硬盘,紧紧握在手里,仿佛握着胜利的钥匙。 他拿起通讯器,声音因为疼痛和激动而有些沙哑: “硬盘……到手了。” 第41章 云雾渐开 郊区废弃的制药厂地下深处,应急灯发出惨白的光。顾承宗扯松了领带,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手机屏幕上是最后一条加密信息——“数据库被空,物理硬盘失窃”。他猛地将手机砸在控制台上,金属外壳裂开蛛网般的碎痕。 “我们被那小子耍了……”他喘着粗气,看向阴影里坐着的人。 威廉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像结冰的湖面。他面前摊着半瓶威士忌,可酒杯干干净净,仿佛连酒精都沾不染他的从容。“顾,你养了二十年的鹰,最后被鹰啄穿了喉咙。”他轻笑一声,“但更可笑的是,你到现在还觉得这只是‘家庭矛盾’?” 地下室的铁门突然被撞开,老A拖着吴姨踉跄进来。老人双手被反绑,嘴角淤青,但腰杆挺得笔直,目光像淬火的钉子一样钉在顾承宗脸上。“顾先生,”她声音嘶哑却清晰,“你父亲去世前拉着我的手说,顾家可以不出英才,但不能出孬种——你现在这副样子,他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顾承宗抬手要挥过去,却被威廉用钢笔轻轻格开。“别浪费力气。”威廉起身走到控制台前,指尖划过一排红色按钮,“‘清扫程序’该启动了。人质处理掉,据点爆破,所有电子痕迹覆盖三次——毕竟,不能让小朋友拿着我们的购物清单去报警,对吗?” 老A脸色骤变:“老板,吴姨她……” “一起处理。”顾承宗背过身去,声音发颤,“成王败寇,顾家没有退路。” 威廉忽然饶有兴致地蹲到吴姨面前:“听说您照顾顾晏二十年?他小时候做噩梦会哭醒吗?” 吴姨啐出一口血沫:“他只会因为恨你们恨到牙痒,半夜磨牙。” “真遗憾。”威廉从西装内袋掏出银色小手枪,“我原本想用您换他手里的硬盘……” “你换不到。”吴姨忽然笑了,皱纹像菊花瓣簇拥着眼角,“那孩子从小到大,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要是选择护着谁,命都能豁出去——你们这种连心都卖给魔鬼的人,永远不懂。” 控制台突然发出刺耳警报,屏幕弹出红色警告框:【检测到爆破装置远程激活失败】。威廉终于变了脸色,枪口猛地顶住吴姨太阳穴:“你们还安排了后手?” “不是我。”顾承宗慌乱地操作控制台,冷汗浸透衬衫,“除非……除非沈劫根本没去交易点!” 黑暗中传来子弹上膛的脆响。通风管道栅栏砰然坠落,沈劫如同黑豹般跃下,冲锋枪口还在冒着硝烟:“猜对了,老畜生们——”他甩手扔出个黑色方块,正落在威廉脚边,“硬盘在这,有本事来拿。” 威廉的保镖刚要举枪,沈劫已经翻滚到承重柱后,子弹追着他打出一排碎屑。“小心点!”他对着耳麦吼,“这孙子枪法比老A差远了!” 顾晏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传来:“爆破线路已接管,但备用发电机还能支撑五分钟。吴姨在哪儿?” “右前方铁笼,老A看着。”沈劫换弹夹时摸到腰间渗出的血,暗骂一句。刚才强行突破通风管道时旧伤崩裂,现在整条左腿都在发抖。 威廉突然拽起吴姨挡在身前,枪口陷进她颈动脉:“顾晏,我知道你听得见。硬盘送过来,我留这老太太全尸。” 沈劫瞳孔紧缩。他看见吴姨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别管我”。 “老子最恨人质威胁……”他牙龈咬出血腥味,突然抬高声调,“顾晏!你养父裤腰别着心脏监测仪,型号TM-42,干扰范围十米!” 话音未落,监控屏幕全部雪花闪烁!顾承宗惨叫一声捂住胸口瘫倒,监测仪发出尖锐鸣叫——远程医疗急救系统被顾晏黑了! 威廉分神的刹那,吴姨猛地后仰撞向他鼻梁!老A下意识举枪瞄准,沈劫的子弹却先一步穿透他手腕。 “吴姨蹲下!”沈劫咆哮着冲出掩体。 铁笼方向突然爆炸,气浪把所有人掀翻。浓烟中顾晏踹开变形的铁门,白衬衫沾满机油,手里攥着引爆器。他第一眼看见蜷缩在角落咳嗽的吴姨,第二眼看见挣扎着爬向出口的顾承宗。 “你输了,父亲。”顾晏挡在顾承宗面前,声音像冰裂,“警察还有三分钟到。自首,或者我亲手送你上路。” 顾承宗癫狂大笑,掏出口袋里的微型注射器扎向脖颈:“顾家没有囚犯——” 枪声响起。 注射器被打飞在地,顾承宗握着手腕惨叫。沈劫举着冒烟的枪口走来,一脚踢开注射器:“想死?问过你儿子了吗?”他扯下领带扔给顾晏,“捆结实点,这老狐狸至少涉嫌八桩命案。” 顾晏低头绑缚时,听见养父用气声说:“你母亲……是被威廉灭口的……她偷看了‘宙斯盾’的名单……” “我知道。”顾晏系紧绳结,“所以我把名单备份给了国际刑警。” 身后突然传来吴姨的惊叫。威廉拖着流血的头颅爬向控制台,手指离总闸开关只剩半寸:“一起下地狱吧——” 沈劫的匕首破空而来,把他手掌钉在操作台上! “地狱满员了,”沈劫揪起威廉的头发按在屏幕前,“看见没?你老家总部正被包围——顾晏用你们偷税的证据换了跨国合作,惊喜吗?” 警笛声由远及近,碎石从天花板簌簌落下。顾晏扶起吴姨,回头望向沈劫。两人隔着弥漫的硝烟对视,谁都没说话。 沈劫突然咧嘴一笑,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妈的……下次再玩调虎离山,老子要收双倍钱。” “从你欠我的医疗费里扣。”顾晏转头走向出口,却把吴姨的手轻轻塞进他臂弯,“扶稳了,她膝盖在发抖。” 晨光从炸开的洞口倾泻而下,照亮沈劫怔住的脸。吴姨拍拍他手背,眼眶通红却带着笑:“傻小子,背我出去——你们俩吵嘴的功夫,够我腌三缸酱菜了。” 废墟之外,朝阳正撕裂云层。 第42章 劫后余生 硬盘插入便携读取器的瞬间,屏幕亮起幽蓝的光。废弃制药厂的结构图如同蛛网般展开,密密麻麻的通道与房间标记中,两个红点疯狂闪烁——“清扫程序启动:00:09:59”的倒计时悬在顶端,下方小字标注着爆破点分布与控制室坐标。 “人质在B-7仓库,隔了两道防爆门。”顾晏的指尖划过屏幕,声音像绷紧的弦,“我去破门,你拆炸弹。”他扯下领带缠住掌心被玻璃划破的伤口,血色迅速洇透丝质面料。 沈劫一把抢过读取器,牙齿咬开手雷保险栓似的扯掉数据线:“控制室在东北角,要穿过三片警戒区。老A肯定在那儿守株待兔——”他忽然揪住顾晏的衣领将人抵在墙上,眼底烧着暗火,“听着,要是看到炸药引线冒火花,别学电影里剪红蓝线,直接往外跑!老子不想给你收尸的时候还要拼拼图!” 顾晏屈膝顶开他,把染血的领带甩进垃圾桶:“先管好你自己。威廉喜欢在控制台装压力感应地雷,踩错一块砖,你的骨灰能扬到三楼。” 两人同时转身奔向不同方向。 B-7仓库的通风管道像金属腹腔,弥漫着铁锈和血腥味。人质被捆在角落的钢架上,额角结着暗红血痂。 天花板突然传来规律的三声敲击——短、长、短。青年眼睛骤然亮起,用鞋跟轻叩地面回应。 “爆破组就位,激光切割准备。”顾晏对着耳麦下令,自己却拎起液压钳走向仓库正门。队员慌忙拦住:“顾先生!防爆门连锁反应会触发毒气装置!” “所以需要声东击西。”他踢开脚边空罐头,金属滚动声在廊道里激起回响,“老A的监听器还开着,让他听听这个。” 切割机接触门锁的火花溅起时,仓库内突然爆哭喊。一名青年挣脱绳索扑向门口:“放我出去!我什么都告诉——” “趴下!”顾晏厉喝的同时,子弹已击穿青年肩胛。暗处狙击枪口的红光尚未消退,第二发子弹直奔顾晏眉心! “铛!” 铁桶翻倒的巨响从通风口传来,子弹轨迹被声波带偏三分,擦着顾晏耳际没入墙体。沈劫的骂声透过双重通讯频道震荡空气:“你他妈散步呢?” 顾晏抹掉颊边血丝,在切割机的噪音中轻笑:“打偏了,退休吧。” 控制室的铁门被焊死,仅留的通风口仅容孩童通过。沈劫卸掉突击步枪零件塞进背包,往身上浇透凉水,抓着锈蚀管道向上攀爬。黏腻青苔混着血水从旧伤处渗出,他想起顾晏离开前悄悄塞进他口袋的东西——那枚从峰会休息室顺走的金属书签,此刻正卡在通风扇叶间,阻挡着红外线报警器。 “还剩六分钟!”队员在频道里急报。 沈劫滚进控制室,迎面撞上老A的枪口。 “等你很久了。”老A脚边躺着两具尸体,皆是眉心一点红,“顾承宗养的儿子果然有情有义,陪你来送死。” 显示屏幕的倒计时已跳至00:05:17,猩红数字映在沈劫瞳孔里。他忽然咧嘴笑了:“告诉你个秘密——威廉在瑞士银行的密码,是他养的那条贵宾犬的名字。” 老A扣扳机的手指微滞。 就这0.3秒,沈劫腰间的匕首已钉入他手腕!枪械脱手的刹那,两人如同困兽般扭打在一起。手肘击碎控制键盘,飞溅的塑料碎片中,沈劫看见爆破程序正在跳过最终确认步骤——威廉早已设定好自动执行! “顾晏!”他吼得喉间腥甜,“带人质撤到地下二层!现在!” B-7仓库的防爆门轰然洞开时,毒气喷射的嘶鸣与倒计时00:01:00的警报重叠。顾晏用西装外套裹住吴姨,在紫色烟雾中劈手砍晕两个慌乱撞向墙体的年轻人:“走货运通道!沈劫改了排风系统!” 他逆着人流冲向仓库深处,拎起瘫软的女孩甩给队员,自己却被毒气呛得跪地剧咳。吴姨折返拽他,苍老的手劲惊人:“那混小子教过我——不到最后一秒,谁都不准放弃!” 控制室内,沈劫的肋骨在缠斗中发出脆响。老A的牙齿咬在他颈动脉上,含混冷笑:“……一起炸成烟花吧。” 倒计时00:00:11,沈劫摸到身后散落的电缆,猛地插进老A后背!电流焦糊味炸开的瞬间,他挣脱钳制扑向控制台,拳头砸向紧急制动钮—— 爆炸没有发生。 熄灭的屏幕映出沈劫坍塌的身影,他趴在炸裂的主机箱上,指尖还抠在电源接口里。耳麦传来顾晏微喘的声音:“人质安全。你……” “吵什么……”沈劫吐掉嘴里的血沫,“老子在给破电脑做心肺复苏……” 月光从炸开的通风井洒落,照见廊道尽头蹒跚而来的影子。顾晏白衬衫变作褴褛的血衣,却把吴姨护得周全。他停在三步外,看着沈劫从废墟里摸出半支压扁的烟叼上。 “医疗队马上到。”顾晏说。 沈劫用染血的手指点燃烟卷,火星明灭间嗤笑:“先管好你自己吧,顾老板——你抖得比控制台还厉害。” 夜风卷着硝烟掠过,两人之间散落着电缆残骸与弹壳,像一场盛大战争后的沉默注脚。 第43章 我们赢了 控制室的警报声像垂死野兽的哀嚎,红光一下下打在沈劫脸上。他拖着条几乎没知觉的腿,扶着墙往前挪,每走一步都感觉有碎玻璃在骨头缝里扎。刚才强行切断爆破线路,电流把他半边身子都打麻了。 走廊尽头就是出口,外面隐约能听见警笛声——是老金带着接应的人到了。 就差这最后一段路。 可偏偏有人不想让他过去。 顾承宗从阴影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个铁塔似的保镖。那保镖沈劫认识,外号“棕熊”,以前在黑市拳场打死过十几个人。顾承宗脸色灰败,但眼睛里的恶毒一点没少,他盯着沈劫,像条快要冻死的蛇还想咬最后一口。 “我就知道……是你这条疯狗在坏事。”顾承宗声音嘶哑,“我养了他二十年,比不上你认识他几个月?” 沈劫扯了扯嘴角,血从牙缝里渗出来:“你养他?你养条狗都比养他强。”他松开扶墙的手,晃晃悠悠站直,把别在后腰的匕首抽出来,“让开,老子赶时间。” 棕熊往前迈了一步,地面都好像震了震。他比沈劫高出一个头,胳膊比沈劫大腿还粗,捏着拳头咯咯响。 “弄死他。”顾承宗往后退了一步,阴狠地说。 棕熊像辆坦克一样冲过来。沈劫知道不能硬碰硬,他侧身躲过第一拳,匕首划向对方喉咙。可棕熊反应极快,用手臂格开,另一只手抓住沈劫握刀的手腕,力气大得要把骨头捏碎。 沈劫闷哼一声,抬膝顶向对方腹部,却像撞在石头上。棕熊把他整个人抡起来砸在墙上,轰隆一声,沈劫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发黑。 “就这点本事?”棕熊咧嘴笑,露出满口黄牙。 沈劫吐掉嘴里的血沫,突然笑了:“比你妈强点。” 这话激怒了棕熊,他咆哮着再次冲来。这次沈劫没躲,反而迎上去,在即将被抱住的瞬间,匕首换到左手,狠狠扎进棕熊大腿动脉。 鲜血喷涌而出。棕熊惨叫一声,动作慢了半拍。沈劫趁机挣脱,可还没站稳,棕熊的拳头已经砸在他胸口。 咔嚓一声,不知道是肋骨还是什么断了。沈劫被打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匕首也脱手了。他趴在地上,感觉呼吸像拉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 棕熊拖着流血不止的腿一步步逼近,像要把他碾碎。 “沈劫!”顾晏的声音突然从耳麦里传来,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惊慌,“你那边怎么回事?” 沈劫想回答,可一张嘴就咳出血。他看着棕熊越来越近的脚,突然想起顾晏说过——棕熊右膝受过旧伤,阴雨天会疼。 就剩这条命了,赌一把。 在棕熊抬脚要踩下来的瞬间,沈劫用尽最后力气翻滚,抓起地上半截断裂的钢管,狠狠捅进棕熊右膝窝。 “啊——!”棕熊发出比刚才凄厉十倍的惨叫,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一样跪倒在地。 沈劫趁机爬起,捡起匕首,毫不犹豫地割断了棕熊的喉咙。血溅了他一脸,温热腥咸。 他拄着钢管转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顾承宗。 “轮到你了,老畜生。” 顾承宗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棕熊,脸色惨白,手抖着从口袋里摸出把小手枪:“别……别过来!” 沈劫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留下血脚印。他其实已经站不稳了,全凭一口气撑着。 “你养他……就为了让他给你当狗?”沈劫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发高烧说胡话……喊的是‘妈’……你听见了吗?” 顾承宗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你懂什么……顾家不能败在我手里……” “顾家?”沈劫笑了,血从嘴角不断流下,“早他妈烂透了。” 他突然加速前冲,在顾承宗扣动扳机的瞬间侧身。子弹擦着他肋骨飞过,带走一块皮肉。但他已经冲到顾承宗面前,匕首架在了对方脖子上。 “这一刀,替顾晏还你。”沈劫盯着他眼睛,手起刀落,削掉了顾承宗一只耳朵。 顾承宗惨叫着手枪落地,捂着血流如注的耳朵跪倒在地。 沈劫踢开手枪,自己也撑不住跪了下来。他看着在地上打滚的顾承宗,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留你条命……”他喘着粗气说,“让法律判你……比死了痛快……” 警笛声越来越近,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来。沈劫想站起来,却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没有摔在冰冷的地上,而是跌进一个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怀抱。 顾晏不知什么时候赶来了,接住了他。 “撑住,”顾晏的声音在发抖,手却稳稳扶着他,“老金带医疗队上来了。” 沈劫靠在他身上,扯出个难看的笑:“妈的……差点……就真交代了……” 顾晏没说话,只是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走廊尽头,警方的探照灯打进来,照亮了相拥的两人,和倒在一旁哀嚎的顾承宗。 沈劫最后记得的,是顾晏在他耳边说的那句: “我们赢了。” 第44章 真相 顾承宗捂着血流不止的耳朵在地上打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沈劫那一刀不仅削掉了他耳朵,似乎也劈开了他精心维持多年的伪装。 “你……你们根本不懂!”他突然嘶吼起来,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顾晏他天生就是个怪物!三岁看老,他三岁的时候就能面无表情掐死他养的那只兔子!就因为他觉得兔子吃太多吵到他睡觉了!” 沈劫靠在顾晏身上,每喘一口气都带着血沫子,却还是扯着嘴角笑了:“那也比你这老畜生强……” “你闭嘴!”顾承宗像是被刺激到了,挣扎着坐起来,指着顾晏,“你以为你妈为什么扔下你?啊?她半夜起来喂奶,看见你睁着眼睛盯着她,那眼神根本不像个婴儿!她说你是恶鬼投胎!” 顾晏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沈劫立刻感觉到了,他用力握了下顾晏的手,尽管他自己已经快没力气了。 “放你娘的屁……”沈劫骂道,声音却弱了下去。他伤得太重了。 顾承宗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这么多年的秘密和扭曲一股脑倒了出来:“我收养他,就是看中他这点!没有感情,没有软肋,天生就是干大事的料!我花了多少心血培养他,把他打磨成最锋利的刀……结果呢?结果他遇上你这么个东西!” 他恶狠狠地瞪着沈劫:“就因为你,他学会了顶撞我,学会了阳奉阴违,学会了……感情用事!”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警报声还在响,倒计时已经跳到00:00:03。红色的数字像催命符一样闪烁着。 顾晏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顾承宗,眼神深得像潭水。直到这时,他才轻轻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所以你给我下药,让我心脏越来越差,就是怕我脱离掌控?” 顾承宗愣住了,随即疯狂大笑:“没错!我不能让你变得像那些废物一样,被感情左右!你要是不能做我最完美的继承人,那就去死!” 沈劫听得心头火起,想冲上去再给这老东西一刀,却被顾晏牢牢按住。 倒计时00:00:02。 顾晏低头看了看沈劫,又抬头看向顾承宗,突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让顾承宗莫名打了个寒颤。 “你错了,父亲。”顾晏说,“我不是没有感情。” 他扶着沈劫往后退了一步,靠在相对坚固的承重墙边。 “我只是……”他顿了顿,看着顾承宗的眼睛,“特别擅长把它们藏起来。” 倒计时00:00:01。 顾承宗终于意识到什么,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你早就……” “轰——!!!” 巨大的爆炸声从控制室方向传来,整个走廊都在震动。天花板上的灰尘和碎块簌簌落下,但主体结构居然撑住了——沈劫刚才的破坏起了作用。 顾承宗被气浪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墙上,又滑落在地,咳出一大口血。 顾晏护着沈劫蹲在墙角,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落下的碎石。等震动稍停,他立即检查沈劫的情况。 “还活着吗?”他问,声音有些发紧。 沈劫勉强睁开眼,扯出个笑:“死不了……就是……真他妈疼啊……” 顾晏松了口气,这才看向倒在远处的顾承宗。老男人还在挣扎,但明显不行了,血从他身下漫开,像朵丑陋的花。 警笛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救护车的声音。 顾晏扶着墙站起来,踉跄着走到顾承宗身边,蹲下身。 “你知道吗,”他看着顾承宗涣散的眼睛,声音很轻,“我妈留了封信。” 顾承宗瞳孔猛地收缩。 “她说她离开,是因为发现你在用婴儿做药物实验。”顾晏一字一句地说,“她带走了一些证据,藏在给我的长命锁里。” 沈劫在不远处听着,心里一惊。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顾晏一定要亲手了结这一切。 顾承宗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吐出更多的血沫。 “你放心,”顾晏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那些证据,我已经交给警方了。顾家完了,彻底完了。” 顾承宗眼睛猛地瞪大,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顾晏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来,老金带着医护人员冲了进来。 “这里!快!”老金大喊。 顾晏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沈劫想过去扶他,却发现自己也动不了。 第45章 别哭 “砰!” 突然,枪声在封闭的空间里炸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沈劫头晕眼花地爬起来,看见顾晏倒在他刚才站的位置,胸口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红色。 “顾晏!”沈劫的声音都变了调。 顾承宗躺在不远处,手里还举着枪,脸上是疯狂的狞笑:“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沈劫的脑子“嗡”的一声,所有的疼痛、疲惫在那一刻都感觉不到了。他像头被激怒的野兽,从地上一跃而起,甚至没去管倒在地上的顾晏,直扑顾承宗。 顾承宗还想开枪,但沈劫的速度太快了。他一把抓住枪管往上一抬,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在顾承宗脸上。 “这一拳,替顾晏还你!”沈劫的眼睛红得吓人,又是一拳下去,顾承宗的鼻梁应声而断,鲜血四溅。 顾承宗惨叫着想反抗,但盛怒之下的沈劫根本不是他能抵挡的。沈劫夺过枪,用枪托一下下砸在顾承宗头上、脸上。 “养他二十年……你就这么对他?!”每说一句,就砸一下,“他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啊?!” 顾承宗已经说不出话,只能发出模糊的哀嚎。 沈劫打累了,把枪扔到一边,揪着顾承宗的衣领把他提起来:“你不是想要继承人吗?不是想要顾家发扬光大吗?”他指着倒在地上的顾晏,“看看!这就是你培养出来的‘完美继承人’!为了救我这种你眼里的垃圾,连命都不要了!” 顾承宗涣散的目光看向顾晏,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 沈劫没给他机会。他拔出一直带在身上的匕首——那把顾晏曾经用来威胁他,后来又帮他包扎伤口用过的匕首。 “下辈子,学着做个人。” 刀光一闪,鲜血喷涌。 沈劫松开手,顾承宗的尸体软软倒地。他看都没看一眼,转身扑回顾晏身边。 顾晏的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子弹打在左胸,离心脏很近。沈劫手忙脚乱地想按住伤口,但血根本止不住,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 “顾晏!顾晏你醒醒!”沈劫的声音带着哭腔,“妈的,你不是最牛逼吗?你不是算无遗策吗?你他妈别吓我啊!” 他想起顾晏之前给他的那个小急救包,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来,手抖得差点拿不住。撕开止血棉,按在伤口上,但很快又被血浸透。 “撑住……求你撑住……”沈劫语无伦次,“你说要带我去安静地方的,你他妈不能说话不算数……” 顾晏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但看到沈劫时,似乎清明了一瞬。 “傻……子……”他气若游丝,嘴角却努力想扯出个弧度,“哭什么……难看死了……” 沈劫这才发现自己哭了。他用力抹了把脸,结果抹得满脸是血。 “谁哭了!是血溅到眼睛里了!”他嘴硬道,手却更紧地按住伤口,“你别说话了,保存体力。” 顾晏轻轻摇了摇头,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似乎想碰碰沈劫的脸,但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 沈劫一把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那只手冰凉,沾着血,却在微微发抖。 “你他妈……下次再这样……老子真跟你急……”沈劫的声音哽咽了。 顾晏看着他,眼神渐渐柔和下来。这是他从未在顾晏脸上看到过的神情,温柔得让人心碎。 “值了……”他轻声说,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顾晏!顾晏!”沈劫慌了,用力摇晃他,“你别睡!看着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老金带着人终于冲破障碍赶到了。 “这里!快救人!”沈劫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大喊。 医护人员迅速把顾晏抬上担架,进行紧急处理。沈劫想跟上去,却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失血过多和情绪的大起大落让他眼前发黑,直接栽倒在地。 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看到的是顾晏被抬上救护车的画面,和满手的鲜血。 那血,有他自己的,有顾承宗的,但最多的,是顾晏的。 第46章 尘埃落定 重症监护室的灯光白得刺眼,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像是催命符。顾晏躺在病床上,脸上扣着氧气面罩,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沈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后背的伤口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左臂吊在胸前——那晚他断了两根肋骨,左肩胛骨骨裂,全身上下缝了四十多针。医生让他住院,他直接把输液针拔了,就这么守在了ICU外面,直到顾晏情况稍稳才被允许进来。 “顾老板,你这睡相真他妈难看。”沈劫用没受伤的手拿起棉签,蘸了点水小心地润湿顾晏干裂的嘴唇。动作笨拙,却异常轻柔。 老金推门进来,看见沈劫眼下的乌青,叹了口气:“你去歇会儿,我守着。” “不用。”沈劫头也不回,“万一他醒了看不见人,又该摆那张臭脸了。” 窗外正在下雨,雨点敲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电视里在播放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地念着稿子:“……盛阙集团前董事长顾承宗涉嫌多项罪名,目前警方已掌握其与境外犯罪集团勾结的证据……” 沈劫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运作的声音。 他想起三天前那个晚上,顾晏被推进手术室时,主刀医生出来说了好几次“情况不乐观”。沈劫就那么站在手术室外,身上的血滴了一地,像傻了似的,谁劝都不听。最后还是老金看不下去,一拳揍在他脸上:“顾先生拼了命把你保下来,不是让你在这儿等死的!” 那一拳把他打醒了。他开始配合治疗,但条件是必须在顾晏病房里加张床。医院拗不过他,只能同意。 “吴姨熬了粥,你喝点。”老金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 沈劫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打开喝了两口。米粥熬得软烂,带着淡淡的枣香,是顾晏喜欢的口味。他舀了一勺,下意识想递到顾晏嘴边,反应过来后自嘲地笑了笑,把勺子塞进自己嘴里。 “等你醒了,非得让你十倍还回来。”他对着昏迷的顾晏嘟囔,“老子这辈子没这么伺候过人。” 护士进来换药,看见沈劫吊着胳膊还要去拧毛巾,忍不住说:“你这样伤口会感染的。” “死不了。”沈劫拧干毛巾,小心地给顾晏擦手。那双手修长苍白,现在却布满针孔和淤青。他擦得很仔细,连指甲缝都不放过。 擦到左手时,沈劫的动作顿住了。顾晏无名指上有一道很浅的疤,是小时候被顾承宗用烟头烫的。那天顾晏考试得了第二名,顾承宗说顾家不需要第二。 “老畜生……”沈劫低声骂了句,用指腹轻轻摩挲那道疤痕,“死得太便宜了。” 夜深了,雨还没停。沈劫趴在床边打盹,梦里全是爆炸的火光和顾晏倒下的身影。他猛地惊醒,第一反应是去探顾晏的鼻息。 温热的气流拂过手指,虽然微弱,但很平稳。 沈劫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感觉后背的伤口疼得钻心。他咬着牙调整了下姿势,把额头抵在床沿上,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你他妈……快点醒啊……”他的声音闷在臂弯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老子快撑不住了……” 窗外,雨渐渐小了。凌晨的天光透进来,在两人身上镀了层浅灰。病床上,顾晏的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沈劫猛地抬头,紧紧盯着他的脸。 监护仪上的波纹依然平稳地跳动着,顾晏还是没有醒。 但沈劫握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 与此同时,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盛阙集团的股票一开盘就跌停,大厦楼下挤满了记者和讨债的供应商。警方在顾承宗的私人电脑里发现了更多罪证,牵扯出好几个位高权重的人物。 威廉所在的境外组织“宙斯盾”也被国际刑警盯上,多个国家的警方联合行动,端掉了他们好几个据点。 这些消息断断续续传到医院,沈劫听了只是冷笑。 “报应。”他给顾晏掖了掖被角,“可惜那老畜生死得太早,没看到这场好戏。” 老金说,顾晏昏迷前最后下达的指令,是把所有证据同时发给警方和媒体。这一招够狠,直接把顾承宗和他那些同伙的后路全断了。 “他早就计划好了。”老金看着病床上消瘦的人,语气复杂,“从他知道自己心脏问题是被顾承宗下药开始,就在等这一天。” 沈劫没说话。他想起顾晏高烧那晚,迷迷糊糊喊“妈”的样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只有在意识不清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点软弱。 第七天夜里,沈劫发烧了。伤口感染加上连日劳累,他烧得迷迷糊糊,却死活不肯离开病房。最后医生只好把输液架挪到顾晏床边,让他一边打点滴一边守着。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只冰凉的手在摸他的额头。 沈劫猛地睁开眼。 病床上,顾晏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静静地看着他。氧气面罩已经摘了,脸色还是惨白,但眼睛是清明的。 “你……”沈劫张了张嘴,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顾晏虚弱地牵了牵嘴角,声音轻得像叹息: “丑死了……” 第47章 我喜欢你 其实在顾宴醒过来的前一个小时——— 请看小沈同学自言自语vcr: “顾晏……”他声音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出来,“你他妈……不能这么坑我……” 监护仪的滴答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床上的人依旧安静地躺着,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浅影,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再也不会醒来。 沈劫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脸。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顾晏站在宾利车旁,西装革履,看他的眼神像在评估一件物品。想起这人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的冷静,想起他给自己包扎伤口时微颤的指尖,想起爆炸发生时他毫不犹豫扑过来的身影。 那么多画面在脑子里打架,最后定格在顾晏倒下时看他的那一眼——平静,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 “你以为你救了老子?”沈劫突然揪住顾晏的病号服前襟,力道大得指节发白,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你他妈问过我愿意吗?!啊?!”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沈劫像被抽空了力气,颓然松手,整个人滑跪在床边。他把脸埋进床单,闻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终于崩溃。 “我求你……醒过来……”他语无伦次,滚烫的眼泪洇湿了雪白的床单,“你说要带我去安静地方的……你说等事情完了就……” 他哽咽得说不下去,只能更紧地握住顾晏冰凉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一点。 “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这人真他妈讨厌……”他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像在说给顾晏听,又像在说服自己,“装得人模狗样……其实比谁都疯……” “可是顾晏……”他抬起头,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顺着下巴滴落,“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你得负责到底……” 窗外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哭泣。沈劫就着这个狼狈的姿势,把憋了太久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他说起自己颠沛流离的前半生,说起在“黑曼巴”那些不见天日的日子,说起无数次死里逃生后对着空荡荡的破屋子发呆的夜晚。 “遇见你之前……我觉得活着也就那么回事……”他抹了把脸,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死了说不定还能轻松点……” “可是现在不行了……”他俯身,额头轻轻抵着顾晏的额头,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你得活着……你得陪着我……” 这个动作太过亲密,带着孤注一掷的虔诚。沈劫闭上眼,感受到顾晏微弱的呼吸拂在脸上,温热的,证明这个人还活着。 “等你醒了……”他低声说,像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我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你养你的花,我晒我的太阳……” “你要是敢死……”他的声音骤然狠厉起来,带着沈劫式的威胁,尾音却泄露出恐惧,“老子追到阴曹地府也要把你揪回来!” 雨越下越大,病房里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和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沈劫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直到嗓子彻底哑了,才疲惫地靠在床边。 所以,在顾宴醒过来后,小沈同学的脸烧的像个红苹果。 病房里安静无声。 就这么持续了三分钟后——— “你……”顾晏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沈劫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想抽回手,却被顾晏用尽全身力气反手握住了。 “别走……”顾晏轻声说,目光落在他红肿的眼睛和满脸的泪痕上。 沈劫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刚才……” 顾晏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温柔得让沈劫无处遁形。 “我都听见了。”顾晏轻声说,指尖在他手心里轻轻划了一下,“你说……要带我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沈劫的耳根瞬间红了,他慌乱地别开脸:“那是我胡说的……” “反悔了?”顾晏的声音依然虚弱,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是!”沈劫猛地转回头,对上顾晏的目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老子说话算话。”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积压已久的情感全都倒出来: “顾晏,我他妈喜欢你。”他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坚定,“从你在工厂替我挡枪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完了。” 顾晏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我害怕……”沈劫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我怕你醒不过来,我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我以前觉得活着没意思,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声音哽咽了,“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顾晏用没输液的那只手,轻轻抚上沈劫的脸颊,替他擦去眼角的湿润。 “傻子……”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沈劫耳中,“我怎么会丢下你。” 沈劫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闪着不敢置信的光。 “你说……什么?” 顾晏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像是破晓时分的第一缕阳光: “我说,好。” “好什么?”沈劫愣愣地问。 “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顾晏一字一句地说,目光温柔而坚定,“你晒太阳,我养花。” 沈劫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这次他却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他紧紧握住顾晏的手,像是握住了全世界。 “一言为定。” 第48章 工作劳模小顾。 顾晏醒来的第三天,已经能靠着枕头坐起来了。胸口还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也苍白,但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沈劫削着苹果,刀法笨拙,果皮断了好几次。他看着顾晏靠在床头,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轻敲,忍不住皱眉:“医生说你得静养。” “静养不了。”顾晏头也不抬,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集团现在乱成一锅粥,再不管就真要垮了。” 沈劫把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递过去:“垮了就垮了,反正你不缺钱。” 顾晏接过苹果,咬了一小口,眼睛还盯着屏幕:“垮了简单,但那些靠盛阙吃饭的员工怎么办?还有你那些兄弟,总不能让他们继续刀口舔血。” 沈劫不说话了。他知道顾晏说得对。 这时,顾晏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开了免提放在一旁。 “顾总,李副总带着一批人要求召开临时董事会,说要重新选举董事长。”是李薇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顾晏慢条斯理地又咬了口苹果:“让他们开。” “可是……” “把我在瑞士医院病床上的照片发给他们,”顾晏说,“再附上我的心电图报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李薇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就去办。” 挂了电话,沈劫挑眉:“这能管用?” “足够了。”顾晏淡淡道,“李副总那个人,最会审时度势。看到我还活着,他就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不到半小时,李薇发来消息:李副总突然“身体不适”,董事会延期。 沈劫看得目瞪口呆:“这就解决了?” “这才刚开始。”顾晏打开视频会议软件,“接下来才是硬仗。” 屏幕上很快出现几个人的脸,都是顾晏早就安排好的心腹。他们看到顾晏穿着病号服的样子,都愣住了。 “顾总,您的身体……” “死不了。”顾晏打断他们,“说正事。财务那边怎么样了?” “很乱,顾承宗留下的账目一塌糊涂,很多资金去向不明。” “查。”顾晏的声音冷了几分,“特别是和‘宙斯盾’有关的,一分钱都不能放过。” 他又转向另一个人:“人事调整的方案做好了吗?” “做好了,但是有些元老可能会反对……” “反对就请他们离开。”顾晏的语气不容置疑,“盛阙不需要蛀虫。” 沈劫在一旁听着,看着顾晏在病床上运筹帷幄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人明明虚弱得连苹果都要小口小口吃,说起正事来却依然锋芒毕露。 接下来的几天,顾晏的病房成了临时指挥所。人来人往,电话不断,有时候深夜还在开视频会议。沈劫想劝他休息,但看着顾晏专注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是顾晏必须要做的事。 一天下午,来了个不速之客。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考究的西装,自称是顾承宗的旧部。 “顾总,听说您身体不适,特来探望。”男人笑得虚伪,目光却在病房里四处打量。 顾晏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声音却很平稳:“王总有心了。坐。” 男人坐下后,开始拐弯抹角地打探消息:“顾总年轻有为,这次又立了大功,想必很快就能正式接任董事长了吧?” “王总消息很灵通。”顾晏淡淡道。 “不过……”男人拖长了语调,“董事会里还是有些不同的声音。毕竟您太年轻,又经历了这么多事……” 沈劫在一旁听得火大,正要开口,却被顾晏一个眼神制止了。 “王总说得对。”顾晏居然点了点头,“我确实太年轻,经验不足。” 男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所以,”顾晏话锋一转,“我决定聘请几位资深顾问。比如刚从证监会退休的张局,还有金融办的前任主任。” 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王总要是有兴趣,也可以来当个顾问。”顾晏看着他,眼神平静,“正好,非洲那边的新项目缺个负责人。”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谁都知道,那个所谓的“非洲项目”根本就是个流放地。 “顾总说笑了……”男人干笑两声,慌忙起身,“我突然想起还有个会,先告辞了。” 看着男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沈劫忍不住笑了:“你真要把他发配到非洲?” 顾晏重新拿起电脑:“看他的表现。要是老实点,就让他提前退休。” “够狠。”沈劫竖起大拇指。 “这不算狠。”顾晏头也不抬,“真正狠的还在后面。” 一周后,顾晏的身体好了些,开始下床活动。他让沈劫扶着他在病房里慢慢走,一边走一边接电话。 “对,那份名单上的人全部停职接受调查……不管什么背景,一视同仁。” “慈善基金会要彻底改组,所有账目重新审计。” “告诉公关部,明天的发布会我亲自参加。” 沈劫扶着他,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虚弱,但顾晏的声音始终平稳有力。 “你非要这么拼命吗?”沈劫忍不住问。 顾晏停下脚步,靠在窗边喘息:“不是我非要拼命,是必须这么做。” 他看着窗外:“顾承宗留下的烂摊子太大了,不及时清理,会有更多人受害。” 沈劫沉默了。他明白顾晏的意思。那些被顾承宗和“宙斯盾”害得家破人亡的人,那些被卷入这场风波的无辜者,都需要一个交代。 又过了几天,顾晏终于能出院了。虽然医生嘱咐还要静养,但他直接回了公司。 沈劫不放心,跟着去了。他坐在顾晏办公室的沙发上,看着顾晏主持会议、签文件、听汇报。虽然脸色还是不太好,但处理起事情来井井有条。 中午,顾晏终于有空休息一会儿。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看起来很疲惫。 沈劫走过去,把温水递给他:“歇会儿吧。” 顾晏睁开眼,接过水杯:“谢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沈劫在他对面坐下,“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基本稳定了。”顾晏喝了口水,“该清理的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慢慢来。” 沈劫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心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李薇敲门进来:“顾总,这是您要的名单。” 顾晏接过文件看了一眼,递给沈劫:“你看看。” 沈劫接过来,是一份人员名单,后面标注着安置方案。他看到了疤脸和猴子的名字,后面写着“抚恤金已发放,家属妥善安置”。还有老金、大康他们,都安排了合适的工作。 “这是……”沈劫愣住了。 “我说过,会给你们一个交代。”顾晏轻声道。 沈劫的眼眶有些发热。他没想到,在这么忙的时候,顾晏还记着这些事。 “谢谢。”他低声说。 顾晏摇摇头:“该说谢谢的是我。没有你们,我走不到今天。”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两人身上。沈劫看着顾晏,突然觉得,也许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顾晏拿起下一份文件,又开始工作。但这次,他的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沈劫也笑了。他知道,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第49章 港湾 在顾宴住在医院的第十五天,他终于出院了。沈劫来接他回家。 车子驶回别墅时,沈劫先下的车。他站在那道熟悉的铁门前,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个月前,他就是在这里被顾晏带进去的,那时候两人还互相试探,各怀鬼胎。 “发什么呆?”顾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经能自己走路了,只是速度慢些,脸色也比在医院时好了不少。 沈劫回头,看见顾晏站在车边,阳光照在他略显单薄的身上。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顾总,也不是病床上虚弱不堪的病人,就是……顾晏。 “没什么。”沈劫走过去,很自然地扶住他的胳膊,“就是在想,第一次来的时候,差点被你那个纳米追踪器吓尿裤子。” 顾晏轻轻勾了下嘴角:“现在不是还在你脖子上吗?” “早拆了!”沈劫下意识摸了下脖子,“在医院就让你找人拆了,别以为我忘了。” 两人并肩走进别墅。里面的陈设没什么变化,但气氛完全不同了。之前的冰冷和疏离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温馨。 吴姨迎了出来,眼睛红红的,看着顾晏说不出话。 “吴姨,我回来了。”顾晏轻声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吴姨抹着眼泪,又看向沈劫,“小沈也瘦了,晚上我炖汤,你们都得多喝点。” 沈劫咧嘴笑了:“谢谢吴姨。” 等吴姨去了厨房,沈劫扶着顾晏在客厅沙发坐下。这里曾经是他们互相试探、唇枪舌剑的地方,现在却成了最安心的港湾。 “感觉怎么样?”沈劫问,顺手给顾晏倒了杯水。 顾晏接过水杯,目光在客厅里扫过:“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 “说不上来。”顾晏喝了口水,“就是觉得……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沈劫在他身边坐下,伸直了长腿:“是啊,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想着谁要害你,或者你要害谁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沈劫问。 顾晏放下水杯,看向窗外:“盛阙需要重建,但不是以前那个样子了。” “你想怎么做?” “砍掉那些见不得光的业务,整顿内部,做点正经生意。”顾晏说得很平静,“可能赚得没以前多,但睡得踏实。” 沈劫笑了:“这不像你啊顾老板,以前你不是最看重利益吗?” “人都是会变的。”顾晏转过头看他,“你不也变了?以前只知道打打杀杀,现在都会照顾人了。” “那是因为你太不让人省心。”沈劫撇嘴,“每次都要把自己搞个半死。” 顾晏没反驳,只是轻轻笑了。 晚饭后,两人在院子里散步。初夏的晚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带着花草的清香。 “老金和大康他们,都安排好了?”沈劫问。 “嗯。”顾晏点头,“老金负责集团新成立的安全部门,大康给他当副手。其他愿意留下的兄弟,都安排了合适的位置。” “那……不愿意留下的呢?” “给足了安家费,足够他们做点小生意,安稳过日子。” 沈劫停下脚步,看着顾晏:“你想得挺周到。” “这是他们应得的。”顾晏也停下来,“没有他们,我们走不到今天。”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你呢?”顾晏突然问,“有什么打算?” 沈劫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我就跟着你混呗。你不是说要带我过安稳日子吗?怎么,想反悔?” “不是。”顾晏看着他,眼神很认真,“我是问,你自己想做什么?” 沈劫挠挠头:“我除了会打架,还会什么?” “你会的不止这些。”顾晏说,“你重情义,有担当,关键时刻靠得住。这些比什么都重要。” 沈劫从没听过顾晏这么直白地夸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你可以帮老金打理安全部门,或者做点别的。”顾晏继续说,“不想工作也行,我养你。” “得了吧,”沈劫笑了,“我可不想吃软饭。” 两人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这里新种了一片玫瑰,是吴姨的主意,说看着喜庆。 “其实……”沈劫突然开口,“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哪样?” “就这样。”沈劫比划了一下,“你,我,安安稳稳的,不用整天打打杀杀,也不用勾心斗角。” 顾晏点点头:“是啊,挺好的。” 他们在长椅上坐下,看着天上的星星。 “还记得在天台喝酒那晚吗?”沈劫问。 “记得。” “那时候我说要找个海岛晒太阳看美女,”沈劫笑了,“现在觉得,就在这儿也挺好。” 顾晏侧头看他:“不看美女了?” “有什么好看的,”沈劫撇嘴,“还没你好看。” 这话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沈劫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这说的什么混账话。 没想到顾晏却笑了,是真的笑,不是平时那种淡淡的勾嘴角。月光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特别好看。 “傻。”他轻声说。 沈劫看着他,突然觉得心里特别踏实。所有的风雨都过去了,他们终于可以安心地在一起,过平凡的日子。 “顾晏,”他认真地说,“以后我就跟着你了,你去哪我去哪。” 顾晏看着他,眼神温柔:“好。” 夜更深了,两人还坐在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公司的事聊到吴姨的汤,从以前的糗事聊到以后的打算。 没有了仇恨,没有了算计,只剩下最平凡的陪伴。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新秩序。 第50章 疗伤日常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正好照在沈劫脸上。他皱着眉翻了个身,后背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果然,窗外飘着细雨,又是阴雨天。 “疼醒了?”顾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沈劫转头,看见顾晏已经半坐起来,正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药盒。自从出院后,他们就睡在了一个房间,美其名曰“互相监督养病”。 “没事,”沈劫嘴硬,“就有点酸。” 顾晏没理他,熟练地倒出两粒止痛药,又端起温水递过来:“吃了。” “真不用……” “吃了。”顾晏的语气不容拒绝。 沈劫只好接过药吞下。他看着顾晏把药盒放回原位,那里面整整齐齐分装着两人每天要吃的各种药——沈劫的止痛药和促进伤口愈合的,顾晏的心脏药和营养剂。 “你说咱俩这算什么事,”沈劫忍不住笑,“以前拼死拼活,现在倒好,成药罐子了。” 顾晏掀开被子下床,动作比之前利索多了:“总比没命强。” 等沈劫磨磨蹭蹭起床时,顾晏已经换好衣服,甚至给他也拿好了今天要穿的衣服——一件宽松的棉质长袖,不会摩擦到后背的伤疤。 “吴姨熬了山药粥,”顾晏一边系扣子一边说,“对心脏好,你多喝点。” 沈劫撇嘴:“又是养生粥……我想吃油条。” “不行。”顾晏系好最后一颗扣子,回头看他,“油腻的对你伤口恢复不好。” “那你呢?你不是也要养心脏?” “我陪你喝粥。” 沈劫没话说了。自从出院后,顾晏在养生这件事上出奇地固执,不仅自己严格遵守,还非要拉着他一起。 下楼时,吴姨已经摆好了早餐。除了山药粥,还有几样清淡小菜,连蒸饺都是素馅的。 “将就吃吧,”吴姨笑眯眯地说,“等你们身体好了,想吃什么我都给做。” 沈劫哀嚎一声,认命地端起粥碗。 饭后,顾晏照例要处理一会儿工作。医生嘱咐他不能劳累,所以他现在每天只工作三小时,还得分上下午两次。 沈劫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监督,手里拿着本《心脏病人居家护理指南》——这是他从医院带回来的,看得比顾晏还认真。 “该休息了。”一到两小时,沈劫就准时提醒。 顾晏头也不抬:“等我把这份文件看完。” 沈劫直接走过去,啪一声合上电脑:“医生说了一次不能超过两小时。” 顾晏皱眉:“就剩最后一点……” “不行就是不行。”沈劫把电脑拿走,“要不要我抱你上去休息?” 顾晏瞪他一眼,最终还是妥协了。他知道沈劫是为他好,而且这家伙真干得出来把他抱上楼这种事。 午睡起来,雨还没停。沈劫的后背疼得厉害,坐立不安的。 “过来。”顾晏拿出医生开的药膏,“我给你揉揉。” 沈劫愣了一下:“你会吗?” “学过。”顾晏示意他趴在沙发上,“总不能一直麻烦吴姨。” 药膏带着清凉的薄荷味,顾晏的手劲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揉在酸痛的部位。沈劫舒服得直哼哼:“可以啊顾老板,手法不错。” “专心点,”顾晏拍了下他没受伤的地方,“别乱动。” 揉完药膏,沈劫感觉好多了。他坐起来,看见顾晏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赶紧让他坐下:“该你了,我给你测心率。” 这是他们每天的例行程序——沈劫负责监测顾晏的心率,确保不会因为劳累或情绪波动而异常。 顾晏伸出手腕,沈劫把手指搭上去,一脸严肃地数着。 “怎么样?”顾晏问。 “稍快了点,”沈劫皱眉,“是不是刚才给我揉背累着了?”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但沈劫不放心,非要顾晏再躺半小时。他坐在旁边,一会儿递水,一会儿问要不要吃水果,忙前忙后的。 顾晏看着他忙活,突然说:“你比以前啰嗦了。” 沈劫瞪他:“还不是为了你?你说你,以前多威风一个人,现在倒好,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彼此彼此。”顾晏淡淡回道,“不知道是谁阴雨天就疼得龇牙咧嘴。” 两人互相瞪了一会儿,都笑了。 傍晚雨停了,两人在院子里散步。这是医生建议的康复训练,每天半小时。 沈劫走得很慢,迁就顾晏的步调。后院新移栽的玫瑰开了,在雨后的夕阳下格外娇艳。 “等你好利索了,想干什么?”沈劫问。 顾晏想了想:“把公司彻底整顿好,然后……也许真找个安静的地方住段时间。” “还记着这事呢?”沈劫笑,“行啊,我陪你。不过得先说好,地方我挑,必须能晒太阳。” “随你。” 走着走着,沈劫突然停下:“你心跳是不是又快了?脸有点红。” 顾晏别开脸:“没有。” “真有!”沈劫紧张起来,“是不是走太快了?要不我们回去休息?” “沈劫,”顾晏无奈地看着他,“我没事。” “不行,得回去。”沈劫坚持,“医生说了不能大意。” 最后顾晏拗不过他,只好提前结束散步。回到屋里,沈劫非要他躺着,自己坐在旁边守着,每隔一会儿就问一句“感觉怎么样”。 顾晏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又有点好笑。 这就是他们的新生活——互相监督,互相照顾,平淡却踏实。曾经的刀光剑影都远去了,剩下的只有细水长流的陪伴。 晚上临睡前,沈劫照例帮顾晏检查明天的药是否备齐,顾晏则提醒沈劫明天要记得贴膏药。 关灯后,沈劫在黑暗里轻声说:“其实这样也挺好。” “嗯。”顾晏应道。 “就是你能不能别老管着我吃油条……” “不能。” 沈劫哀叹一声,翻身睡了。顾晏在黑暗中笑了笑,也闭上了眼睛。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但这一次,沈劫睡得很安稳,因为知道有人会在疼醒时递来温水和药,有人会记得他所有的伤和痛。 而对顾晏来说,知道有个人会时刻关注他的心跳,会为他的健康操心,这种感觉,比什么都好。 第51章 人间烟火 在二人居家休息的这段时间里,沈劫正在开发自己的新技能。 一天,沈劫对着手机菜谱皱眉头,手里的锅铲都快捏弯了。厨房里飘着淡淡的焦糊味,灶台上的平底锅里躺着几块颜色可疑的煎蛋。 “要不还是让吴姨来做吧。”顾晏靠在厨房门口,手里捧着杯温水。 “不行!”沈劫头也不回,“医生说你要少吃外卖,吴姨今天休息,我必须给你做顿健康的。” 这是沈劫“转型”家庭煮夫的第三天。自从医生强调顾晏需要长期饮食调养后,他就信誓旦旦要学做饭。 顾晏走近几步,看了眼锅里的煎蛋,委婉地说:“火候可能有点大。” “这叫焦香!”沈劫嘴硬,手忙脚乱地关火,“你去看报纸,马上就好。” 最后端上桌的是煎蛋、烤吐司和牛奶。煎蛋边缘焦黑,吐司有点硬,但顾晏安静地吃完了。 “怎么样?”沈劫紧张地问。 顾晏慢条斯理地擦擦嘴:“下次火关小点。” 沈劫垮下脸:“这么难吃你怎么不早说?” “还好。”顾晏起身收拾盘子,“至少没放辣。” 这话让沈劫想起上周的“麻辣养生汤”事件,忍不住笑了:“那今天晚饭我来做,你教我。” 午后阳光正好,两人决定去超市买菜。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逛超市,沈劫推着购物车,顾晏跟在旁边。 “西兰花,”顾晏拿起一颗,“对心脏好。” 沈劫接过放进推车,又拿起一盒草莓:“这个你喜欢。” “太甜了。” “偶尔吃一次没事。”沈劫坚持放进车里,“你看你瘦的,得多补充维生素。” 顾晏没再反对,只是悄悄弯了嘴角。 经过零食区时,沈劫眼睛一亮,伸手要去拿薯片。 “不行。”顾晏按住他的手,“油炸的。” “就一包!” 顾晏不为所动:“医生说你要忌口。” 沈劫哀嚎:“顾老板,你现在比医生还严格!” 最后妥协的结果是买了一包海苔。沈劫撕开包装,趁顾晏挑蔬菜时塞了一片到他嘴里。 顾晏愣了下,慢慢嚼起来:“味道还行。” “是吧?”沈劫得意地又塞一片到自己嘴里。 买完菜出来,夕阳正好。沈劫提着大包小包,顾晏想分担,被他躲开了。 “病人就有点病人的自觉,”沈劫把轻的那个袋子递给他,“这个你拿。” 两人沿着林荫道慢慢走回家。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沈劫故意踩顾晏的影子,被瞪了一眼。 “幼稚。” “就幼稚怎么了?”沈劫笑着,又去踩。 路过花店时,沈劫突然停下:“等我一下。” 他跑进去,很快抱着一小盆多肉出来:“给你的。” 顾晏接过:“为什么?” “好看啊,”沈劫挠头,“而且好养,不像你之前那些花,娇气得很。” 顾晏看着手里肉嘟嘟的植物,轻轻碰了碰它的叶子:“谢谢。” 回到家,沈劫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饭。顾晏靠在厨房门框上指导: “土豆要切均匀。” “火太大了。” “该放盐了。” 沈劫手忙脚乱:“顾老师,你能不能坐那儿别说话?” 顾晏挑眉:“那你自己来?” “别别别,您说,您继续说。” 最后做出来的是简单的三菜一汤:清炒西兰花,土豆丝,蒸鱼,还有番茄蛋汤。卖相普通,但至少没糊。 沈劫紧张地看着顾晏尝第一口。 “怎么样?” 顾晏细细嚼完,点头:“可以。” 沈劫长舒一口气,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饭:“我就说我能行!” 晚饭后,两人照例去散步。这次沈劫记得带上了顾晏的药和水。 夕阳西下,公园里很安静。他们沿着湖边慢慢走,沈劫突然说: “其实这样挺好的。” “嗯?” “就……买菜,做饭,散步。”沈劫看着远处的夕阳,“以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过这种日子。” 顾晏轻轻“嗯”了一声。 走到长椅边,两人坐下休息。沈劫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顾晏的额头:“累不累?心跳快吗?” “没事。”顾晏任他动作,“你越来越像管家婆了。” “那也得管,”沈劫理直气壮,“谁让你不让人省心。”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天边染上一片橘红。沈劫看着顾晏被夕阳镀上金边的侧脸,突然说: “明天我还给你做饭。” 顾晏转头看他:“不怕再把厨房烧了?” “这次肯定更好!”沈劫信誓旦旦,“我要学做你最喜欢的清蒸鱼。” “好。”顾晏眼里带着笑意。 第52章 后遗症 沈劫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睡衣。黑暗中,他茫然地环顾四周,花了整整三秒钟才确认自己是在别墅的卧室里,而不是那个充满硝烟和血腥味的废弃工厂。 又是那个梦。子弹呼啸而过,顾晏在他面前倒下,胸口绽开刺目的红。他拼命想冲过去,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做噩梦了?” 身旁传来顾晏平静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床头的台灯被拧亮了,柔和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顾晏已经坐起身,正静静地看着他。 沈劫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吵醒你了?没事,就……就是个梦。” 顾晏没说话,只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湿腻。 “我去喝口水。”沈劫想下床,却被顾晏轻轻按住了。 “等着。” 顾晏起身出去了,很快端着一杯温水回来。沈劫接过杯子时,注意到顾晏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这是心脏手术后留下的后遗症,医生说要慢慢恢复。 “你回去躺着吧,”沈劫喝了一口水,“我没事。” 顾晏没动,只是在床边坐下:“梦到什么了?” 沈劫张了张嘴,那些血腥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他摇摇头,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 这是第三次了。自从出院后,他几乎每周都会做类似的噩梦。有时候是顾晏中枪,有时候是疤脸和猴子浑身是血地问他为什么没救他们,有时候是老A狰狞的笑脸。 “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沈劫含糊其辞,不想让顾晏担心。 顾晏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紧绷的下颌线,没再追问。他伸手关掉台灯,重新躺下,却在被子下轻轻握住了沈劫的手。 “睡吧,”黑暗中,顾晏的声音很轻,“我在这儿。” 沈劫愣了一下。顾晏的手很凉,但这份触碰却莫名地让他安心。他慢慢躺回去,却没有松开手。 两人就这样在黑暗中静静躺着,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沈劫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但睡意全无。 “顾晏,”他轻声说,“你睡了吗?” “没有。” “我……”沈劫犹豫了一下,“我是不是很没用?都过去这么久了,还做这种梦。” 顾晏转过身面对他,虽然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这很正常。” “可是……” “我也做过。”顾晏打断他,“梦见你倒在控制室,浑身是血。” 沈劫愣住了。他从没听顾晏提起过。 “后来呢?” “后来就醒了。”顾晏的声音很平静,“发现你睡在旁边,打呼噜打得像打雷。” 沈劫忍不住笑了:“我哪有打呼噜!” “有。” “没有!” 两人像小孩子一样争执了几句,气氛轻松了不少。沈劫感觉心里的阴霾散了些许。 “睡吧,”顾晏又说了一遍,“明天还要去复查。” 沈劫“嗯”了一声,闭上眼睛。这一次,睡意慢慢袭来。 然而好景不长。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沈劫再次被噩梦惊醒。这次他反应更激烈,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沈劫!”顾晏立刻开灯,看见他蜷缩在地上,浑身发抖。 “别过来!”沈劫厉声喝道,眼神涣散,像是还没完全从梦中清醒,“有炸弹……快走……” 顾晏的心揪紧了。他慢慢靠近,在沈劫面前蹲下,声音放得很轻:“没有炸弹,我们在家。你看,这是我们的卧室。” 沈劫茫然地环顾四周,呼吸依然急促。 “来,看着我。”顾晏伸手,轻轻捧住他的脸,“是我,顾晏。” 沈劫的焦距慢慢对准,认出了眼前的人。他一把抱住顾劫,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 “你没事……”他喃喃道,“你没事……” 顾晏任由他抱着,轻轻拍着他的背:“我没事,我们都没事。” 等沈劫平静下来,两人都出了一身汗。顾晏扶着他回到床上,发现自己的睡衣都被沈劫的冷汗浸湿了。 “对不起,”沈劫低着头,“我又……” “去洗个澡吧,”顾晏说,“换身衣服会舒服点。” 等沈劫洗完澡出来,发现顾晏已经换好了床单,正在泡热牛奶。 “医生说了,热牛奶有助于睡眠。”顾晏把杯子递给他。 沈劫接过杯子,温热的感觉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里。他小口喝着牛奶,看着顾晏在厨房收拾的身影,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顾晏,”他轻声说,“谢谢。” 顾晏动作顿了顿,没回头:“不用。” 从那以后,顾晏的床头柜里多了一本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书。他从不主动提起,但沈劫发现他会在白天抽时间翻阅,书页上还有细密的笔记。 一天晚上,沈劫再次惊醒时,发现顾晏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他。 “我吵醒你了?”沈劫愧疚地问。 顾晏摇摇头,从床头柜拿出一个小瓶子:“薰衣草精油,据说能安神。” 他倒了几滴在指尖,轻轻抹在沈劫的太阳穴上。清凉的触感和淡淡的香气让沈劫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你怎么知道这个管用?”沈劫好奇。 “书上看的。”顾晏轻描淡写。 沈劫心里一暖。他知道顾晏从不做无谓的事,这些看似随意的举动,背后都是默默的关心。 随着时间推移,沈劫的噩梦频率慢慢降低了。但他发现,每次他半夜惊醒,顾晏总是醒着的,仿佛一直在守着他。 “你晚上都不睡觉的吗?”有一次沈劫忍不住问。 “睡,”顾晏说,“只是睡得浅。” 沈劫知道这不是全部真相。有几次他半夜醒来,发现顾晏根本没睡,就那样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怕一闭眼他就会消失。 这种无声的守护比任何言语都让沈劫感动。 一个雨夜,雷声把沈劫惊醒了。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却发现顾晏已经握住了他的手。 “打雷而已。”顾晏的声音在雷声中显得格外平静。 沈劫突然想起小时候,每次打雷他都会躲进衣柜里。从来没有人这样握着他的手告诉他“只是打雷”。 “顾晏,”他在雷声中轻声说,“有你真好。” 顾晏没说话,只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窗外雨声淅沥,雷声渐远。沈劫在规律的雨声中再次入睡,这一次,他睡得很安稳。 清晨醒来时,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沈劫发现顾晏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书。 “早。”沈劫打了个哈欠。 顾晏放下书,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睡得好吗?” “嗯,”沈劫点头,“没做噩梦。” 这是半个月来他第一次一夜无梦。 顾晏眼里闪过一丝欣慰:“那就好。” 沈劫看着顾晏眼下的淡淡乌青,心里既温暖又愧疚。他知道,在他逐渐康复的路上,顾晏一直是他最坚实的依靠。 “今天我来做早餐,”沈劫坐起来,“你想吃什么?” 顾晏挑眉:“确定不会再把厨房烧了?” “这次保证不会!”沈劫信誓旦旦,“我要让你尝尝我的特制养生粥。” 阳光洒满卧室,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对沈劫来说,每一个能安然醒来的清晨,都是顾晏默默守护的礼物。 第53章 看你好看。 清晨的阳光透过书房落地窗,在红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晏坐在书桌前,手指轻敲键盘,屏幕上正显示着盛阙集团在东南亚新能源项目的进度报告。 沈劫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来,把其中一杯放在顾晏手边:“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新加坡项目的投标书。”顾晏接过咖啡抿了一口,“有点不对劲。” 沈劫凑过去看屏幕:“怎么了?” “竞争对手的报价比我们低太多,不合理。”顾晏调出另一份文件,“而且他们承诺的工期比行业标准短了三分之一。” “这不是明摆着亏本买卖吗?” “除非他们根本没打算好好完成项目。”顾晏眼神微冷,“只是想搅黄我们的投标。” 沈劫皱眉:“是‘宙斯盾’那些残党?” “可能性很大。”顾晏关掉文件,“威廉虽然落网,但他的手下还在垂死挣扎。” 正说着,顾晏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了片刻,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知道了,我马上处理。” 挂断电话,他对沈劫说:“我们在欧洲的子公司被当地税务局突击检查,说接到匿名举报,怀疑我们偷税漏税。” 沈劫骂了句脏话:“这帮孙子就会玩阴的!” “意料之中。”顾晏倒是很平静,“去把李薇叫来,另外让法务部负责人立刻视频连线。” 半小时后,书房变成了临时作战室。李薇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墙上的显示屏连接着远在欧洲的法务团队。 “税务检查不必担心,”法务总监在屏幕那头说,“我们的账目很干净。但这次检查会严重影响公司在当地的声誉,几个合作方已经表示要重新考虑合约了。” 顾晏点点头,转向李薇:“新加坡那边什么情况?” “竞争对手是家新注册的公司,背景很干净,查不到和‘宙斯盾’的直接联系。”李薇推了推眼镜,“但他们最近挖走了我们两个核心工程师,出的价钱高得离谱。” 沈劫忍不住插嘴:“这不明摆着冲着我们来的吗?” “是,但抓不到把柄。”顾晏淡淡道,“商业竞争,各凭手段。” 接下来的几天,坏消息接踵而至。先是澳洲的矿产项目被环保组织抗议,接着是美国的合作伙伴突然终止合约,连中东的基建项目都遇到了莫名其妙的施工障碍。 “他们这是全方位围剿啊。”沈劫看着顾晏书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忍不住担心,“你身体才刚好点,别太累了。” 顾晏从文件中抬起头,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依然锐利:“没事,早有准备。” 这天深夜,沈劫起夜时发现书房灯还亮着。他推门进去,看见顾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一份复杂的股权结构图。 沈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给他披件衣服,却不小心碰醒了顾晏。 “几点了?”顾晏揉着眉心问。 “快三点了。”沈劫把外套披在他肩上,“去睡吧,这些明天再处理。” 顾晏摇摇头,指着屏幕:“查到点东西。那家在新加坡和我们竞标的公司,最大股东是一家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而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他调出另一份文件:“是威廉的前妻。” 沈劫瞪大眼睛:“所以真是他们在搞鬼!” “嗯。”顾晏关掉电脑,“终于露出马脚了。” 第二天,顾晏开始反击。 他先是让法务部向新加坡竞标委员会提交了一份详细报告,指出竞争对手的报价严重低于成本价,涉嫌不正当竞争。同时,他亲自飞往欧洲,与当地税务局负责人会面。 沈劫不放心他的身体,非要跟着去。在飞往巴黎的航班上,顾晏一直闭目养神,但沈劫知道他没睡着,只是在思考。 “你有把握吗?”沈劫忍不住问。 顾晏睁开眼:“税务方面没问题,我们的账目经得起查。关键是挽回声誉。” 抵达巴黎后,顾晏马不停蹄地会见了几家重要媒体的记者。他没有回避税务检查的问题,而是坦然承认正在配合调查,并出示了公司近三年的纳税证明。 “盛阙集团一直遵守各国法律法规,”顾晏在记者会上从容不迫,“我们欢迎监督,也相信调查结果会证明我们的清白。” 当晚,顾晏又宴请了几位即将终止合作的合作伙伴。沈劫本以为会是一场艰难的谈判,没想到顾晏只字不提合约的事,只是闲聊行业发展,偶尔提及盛阙未来的规划。 令人意外的是,第二天就有两家公司表示愿意继续合作。 “你怎么做到的?”沈劫好奇地问。 顾晏正在整理行李,准备前往新加坡:“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实力和诚意就够了。商人最看重利益,只要相信和我们合作能赚钱,就不会轻易放弃。” 新加坡的竞标会定在三天后。抵达当晚,顾晏约见了被挖走的两名工程师。 沈劫在酒店房间里坐立不安,生怕那两人对顾晏不利。一小时后顾晏回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搞定了?”沈劫问。 “嗯。”顾晏脱下西装外套,“他们愿意回来。” “你怎么说服他们的?” “双倍薪资,加上项目分红。”顾晏说,“另外我答应不追究他们违约的责任。” 沈劫瞪大眼睛:“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值得。”顾晏解开领带,“他们手里有竞争对手窃取我们技术资料的证据。” 竞标会当天,顾晏亲自上台陈述方案。他不仅展示了详细的项目规划,还当场公布了部分核心技术参数,证明盛阙的技术实力远超对手。 轮到竞争对手陈述时,对方代表明显慌了神,报价和工期都前后矛盾。最后,竞标委员会当场宣布盛阙中标。 回国的飞机上,沈劫终于忍不住问:“那些核心技术你就这么公开了,不怕被别人学去?” 顾晏放下手中的文件,看着他:“那是三个月前的版本了。” 沈劫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你早就升级了技术?” “一直在升级。”顾晏淡淡道,“商场如战场,不能指望对手永远停留在原地。” 回到别墅时,吴姨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庆祝。饭后,沈劫和顾晏在院子里散步。 “这次算是彻底解决了吗?”沈劫问。 顾晏摇摇头:“只要还有利益,‘宙斯盾’的残党就不会死心。但至少这次重创了他们,能消停一段时间。” 月光下,顾晏的脸色有些苍白。沈劫知道他这些天累坏了,轻轻握住他的手:“回去休息吧,你今天药还没吃。” 顾晏点点头,任由他牵着往回走。 第二天,顾晏睡到很晚才起床。沈劫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和药,坐在餐桌前看新闻。 “盛阙集团海外业务全面回暖,”主播的声音从电视里传出,“据悉,此前遭遇的系列问题均已得到妥善解决……” 顾晏在餐桌前坐下,安静地开始吃早餐。 沈劫看着他平静的侧脸,突然觉得,也许这就是顾晏说的“新秩序”——不是没有风雨,而是有足够的能力在风雨中站稳脚跟。 而他要做的,就是永远站在这个人身边,在他累的时候递上一杯热茶,在他深夜工作时提醒他吃药,在他面对暗箭时做他最坚实的后盾。 “看什么?”顾晏抬起头,对上沈劫的目光。 沈劫笑了:“看你好看。” 顾晏挑眉,没说话,但耳根微微泛红。 第54章 以牙还牙 顾晏最近回家时,总能在别墅周围看到几张新面孔。那些人穿着便装,但站姿和眼神都透着一股精干。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某天晚饭时随口提了句:“安保换人了?” 沈劫正给他盛汤,手都没抖一下:“老金说之前那批人训练不到位,换了批更专业的。” 顾晏“嗯”了声,没再追问。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三天前,李薇把一份加密文件放在他桌上,是沈劫动用以前的关系网,查到了在新加坡竞标中给盛阙使绊子的幕后黑手——一个叫马库斯的德国人,曾是威廉的得力助手。 文件最后附了张照片:马库斯在法兰克福的豪宅,连每天几点遛狗都标得清清楚楚。 顾晏把文件锁进了保险柜,什么都没说。他了解沈劫,这人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护短护得厉害。有人差点害得他心脏再次出事,沈劫不可能善罢甘休。 果然,第二天沈劫就说要“出门散心两天”。 “去哪?”顾晏当时正在看报表,头也没抬。 “南方,找个暖和地方待待。”沈劫把收拾好的背包放在门口,“老金陪我一起去。” 顾晏这才抬眼看他:“注意安全。” “知道。”沈劫走过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按时吃药,我每天给你打电话。” 现在,沈劫已经回来两天了。他绝口不提这趟“散心”去了哪里,顾晏也不问。只是今早的新闻里,国际版块有条不起眼的报道:德国知名商人马库斯因游艇爆炸意外身亡。 沈劫正把煎蛋装盘,看到这条新闻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今天煎蛋没糊。”他把盘子放在顾晏面前,语气轻松。 顾晏拿起叉子,尝了一口:“火候正好。” 两人安静地吃完早餐。沈劫起身收拾碗筷时,顾晏突然开口: “法兰克福现在天气怎么样?” 沈劫的背影僵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没注意,反正没这儿暖和。” 这就是承认了。 顾晏放下餐巾:“下次出门多带件外套,欧洲晚上凉。” 这就是不追究了。 沈劫转过身,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顾晏:“你不生气?” “生气什么?”顾晏起身,把空杯子放进水槽,“你帮我解决了麻烦,我该谢谢你。” 沈劫愣住了。他以为顾晏会责怪他又用这种“不干净”的手段,会跟他讲什么商业规则、法律底线。 “但是,”顾晏转身面对他,表情严肃,“没有下次了。” “为什么?” “太危险。”顾晏的声音很轻,“马库斯不是小角色,他身边一直有保镖。万一你失手……” 沈劫这才明白,顾晏不是怪他手段狠辣,是怕他出事。 “我有分寸。”他嘟囔道。 “你有分寸就不会瞒着我自己去。”顾晏走近一步,“沈劫,我们现在不是从前了。有什么事可以一起商量,不用你一个人去拼命。” 沈劫看着顾晏眼里的担忧,心里一暖,嘴却还是硬的:“商量什么?跟你说我要去杀人放火,你能同意?” “不能。”顾晏答得干脆,“但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这就是最好的办法。”沈劫坚持,“那种人渣,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顾晏叹了口气,知道在这件事上说服不了沈劫。这人骨子里还是那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人,信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总之,”顾晏最后说,“以后这种事要先跟我商量。” 沈劫撇撇嘴,算是默认了。 接下来的几天,别墅的安保明显加强了。沈劫没说什么,他知道这是顾晏表达关心的方式。 有时深夜醒来,沈劫会发现顾晏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做噩梦了?”有一次沈劫忍不住问。 顾晏摇头:“怕你做噩梦。” 沈劫这才明白,顾晏是担心他因为马库斯的事留下心理阴影。他忍不住笑了:“我没事。那种人死有余辜,我睡得好着呢。” 顾晏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一天下午,老金来汇报工作。说完正事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顾先生,沈哥那边……需要我多派几个人跟着吗?” 顾晏正在批文件,头也没抬:“不用。他不喜欢被人跟着。” “可是马库斯还有几个手下在逃,我怕……” “加强别墅和公司的安保就行。”顾晏放下笔,“沈劫那边,我自己看着。” 老金离开后,顾晏独自在书房坐了很久。他了解沈劫的身手,知道一般人伤不了他。但关心则乱,每次沈劫单独出门,他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晚饭时,沈劫明显感觉到顾晏心情不好。 “怎么了?”他给顾晏夹了块鱼,“公司有事?” 顾晏摇摇头,沉默地吃着饭。 沈劫想了想,恍然大悟:“是不是老金跟你说了什么?那小子就是爱瞎操心。” “他没错。”顾晏放下筷子,“马库斯的事虽然解决了,但难保没有下一个。” 沈劫笑了:“来一个我收拾一个,来两个我收拾一双。” “沈劫。”顾晏的表情很严肃,“我不想你再为我手上沾血。” 餐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吴姨察觉到气氛不对,悄悄退了出去。 “顾晏,”沈劫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有些事,就得用这种办法解决。你那些商业手段、法律途径,对付正经商人有用,对付亡命徒不行。” “那就交给警方……” “警方?”沈劫嗤笑,“等他们走完流程,人家早跑没影了。” 顾晏知道他说得对,但还是无法接受。他想起沈劫后背那些狰狞的伤疤,想起他半夜惊醒时的冷汗,想起他阴雨天就会发作的旧伤。 他不想沈劫再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 “我们可以移民,”顾晏突然说,“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 沈劫愣住了。他没想到顾晏会提出这个。 “你舍得放下盛阙?”他问。 “舍得。”顾晏回答得毫不犹豫,“比起盛阙,你更重要。” 沈劫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认识顾晏这么久,从没听过他说这么直白的情话。 “傻子,”他伸手揉了揉顾晏的头发,“现在还不能走。‘宙斯盾’的残党还没清理干净,这时候走了,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顾晏抓住他的手:“那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能再冒险。” 沈劫看着顾晏认真的眼神,终于妥协:“好,我答应你。” 这个承诺在两周后受到了考验。 沈劫接到以前一个兄弟的电话,说在马来的赌场看到了马库斯的副手卡尔。那人正在赌场挥霍,看样子是准备捞最后一票就跑路。 “位置发我。”沈劫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盯着手机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把消息删了,没告诉顾晏。 但那天晚上,顾晏明显感觉到沈劫心神不宁。 “出什么事了?”临睡前,顾晏问。 沈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卡尔在马来出现了。” 顾晏的心沉了一下:“你答应过我……” “我知道。”沈劫打断他,“所以我没打算去。” 顾晏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确认他说的是真话,这才松了口气。 “我已经让那边的朋友帮忙盯着了,”沈劫继续说,“如果他有什么异动,再通知警方。” 这是沈劫第一次选择用“正规途径”解决问题。顾晏知道,这对沈劫来说很不容易。 “谢谢。”顾晏轻声说。 沈劫笑了:“谢什么,我答应过你的。” 两人相拥而眠。黑暗中,沈劫听着顾晏平稳的呼吸声,突然觉得,这种安稳的日子确实比打打杀杀强多了。 几天后,消息传来:卡尔在马来西亚被捕,当地警方在他住处搜出了大量武器和伪造证件。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沈劫把新闻拿给顾晏看,“没我出手,他也跑不了。” 顾晏看着报道,终于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他知道,沈劫正在为他改变,虽然过程很慢,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实。 第55章 药 入了秋,夜里就带了明显的凉意。 沈劫盘腿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面前摊着一堆保养枪械的零件和工具,细碎的声响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做事向来随性,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暴力美学,但此刻手下动作却难得细致。顾晏有轻微的神经衰弱,太吵了不行。 他抬眼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凌晨一点了。书房的灯还亮着。 沈劫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通条,起身趿拉着拖鞋走过去。书房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他能看见顾晏还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对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击,侧脸在屏幕光线下显得有些过于苍白。 “喂,顾老板,”沈劫推门倚在门框上,声音带着点刚沉寂下来的沙哑,“几点了?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使唤啊。” 顾晏没抬头,只是极轻地蹙了下眉,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细听能察觉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最后一份并购案分析,很快。” “你半小时前就这么说了。”沈劫走过去,不由分说地合上他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睡觉。天塌不下来,塌下来也有我给你顶着。” 顾晏终于抬起头,揉了揉眉心。高强度工作了近二十个小时,太阳穴确实在一跳一跳地疼。他没再坚持,只是站起身。然而,就在他站直的瞬间,脸色骤然一变,左手猛地捂住了胸口。 那是一种熟悉的、绞紧般的疼痛,瞬间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让他呼吸一窒。 “顾晏?”沈劫脸上的散漫瞬间消失,一步跨上前扶住他胳膊。 顾晏想摆摆手说没事,习惯性地不想示弱,但这次心口的绞痛来得又急又猛,额角瞬间就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嘴唇也失了血色。他身体晃了一下,大半重量都压在了沈劫身上。 “操!”沈劫低骂一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恐慌毫无预兆地炸开。 他见过顾晏算计人时的冷酷,见过他偶尔流露出的近乎变态的掌控欲,也见过他在某些时刻动情的样子,但从未见过他这样——脆弱,苍白,好像随时会碎掉。 这种陌生的、失控的感觉让沈劫头皮发麻。 “药呢?”沈劫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几乎是吼出来的,手臂牢牢圈住顾晏下滑的身体,将他半抱半扶地放到旁边的沙发上。他的手有点抖,不是因为扶不住,是心里慌。 顾晏疼得眼前发花,勉强抬手指了一下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 沈劫像头被激怒的豹子一样冲过去,一把拉开抽屉,动作粗暴得几乎要把抽屉拽下来。里面东西很整齐,他一眼看到了那个白色的小药瓶,抓起来,又旋风般冲回沙发旁。 他拧开瓶盖的手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没对上螺纹,心里那股邪火和恐惧烧得他几乎要爆炸。终于拧开了,倒出两颗小小的白色药片,另一只手去捞茶几上的水杯。 水是半凉的。他也顾不上了,蹲下身,把药片递到顾晏嘴边,声音又急又沉,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张嘴,快,吃药。” 顾晏依言吞下药片,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似乎稍微缓解了一点那灼烧般的疼痛。 沈劫死死盯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紧闭的眼,额头的冷汗,感觉自己心跳快得也要犯心脏病了。他不敢碰他,好像顾晏现在是个易碎品,一碰就没了。 “你他妈……”沈劫想骂人,想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想质问他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但所有的话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变成了一句低哑的、带着后怕的质问,“……到底行不行?不行我们去医院!” 顾晏缓过那一阵最剧烈的绞痛,微微睁开眼,就看到沈劫蹲在自己面前,一双总是带着点疯劲儿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瞪得很大,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恐慌和……无助? 像一头在陷阱边焦躁徘徊,却不知道该如何救同伴的狼。 顾晏心里某个地方,莫名地软了一下,甚至盖过了心口的余痛。 “老毛病,”他声音有些虚弱,但尽量维持着平稳,“过度劳累有时会这样。吃了药,休息一下就好。” “老毛病?”沈劫像是被这个词烫到了,猛地拔高声音,又强行压下去,变得咬牙切齿,“顾晏你他妈有心脏病你还不当回事?你工作起来是不要命了吗?!” 他越想越后怕。如果自己今晚没进来?如果他没及时发现?如果…… 那些“如果”像冰锥一样扎进他心脏,让他遍体生寒。他沈劫天不怕地不怕,枪顶在脑门上都敢笑着吹口哨,可刚才看着顾晏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恐惧。 顾晏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因为紧张而绷紧的下颌线,沉默了一下。他不太习惯解释,更不习惯暴露弱点,但对着这样的沈劫,他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平时很少发作。这次……是意外。” “去他妈的意外!”沈劫低吼,猛地站起身,在沙发前来回走了两步,像个困兽。他烦躁地扒了扒自己的头发,然后转过身,指着顾晏,语气凶狠,眼神却泄露着惊魂未定,“顾晏我告诉你,你他妈以后给我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再让我看见你玩命工作,我就……我就把你那些破电脑全砸了!” 这威胁听起来很幼稚,但从沈劫嘴里说出来,带着一股子他说到做到的狠劲儿。 顾晏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药效逐渐上来,胸口的疼痛在缓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热的暖流,不合时宜地淌过心间。 他发现,看沈劫为他失控,为他恐慌,甚至为他口不择言地放狠话,这种感觉……并不坏。 甚至,有点上瘾。 那晚之后,某些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改变了。 一种无声的默契开始蔓延。 沈劫那个随身携带的、装满各种“危险玩具”的黑色背包侧袋里,多了一瓶顾晏常吃的特效药。而顾晏书桌、卧室床头柜、甚至西装内袋里,也都出现了沈劫强行塞进去的备用药品。 沈劫变得有点……婆妈。 “到点了,吃饭。”他会准时在饭点出现,不管顾晏是在开视频会议还是在看重要文件,直接过去把屏幕关掉,或者把文件抽走。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大有“你不吃我就喂你”的架势。 晚上十一点半,他会准时出现在书房门口,像个催命符。“睡觉。”言简意赅,手里有时候甚至会拎着一杯温好的牛奶——天知道他是从哪儿学来的,虽然顾晏怀疑他可能往里加了威士忌。 他甚至开始研究起养生食谱,虽然成果往往令人一言难尽。有一次端给顾晏一碗黑乎乎据说加了灵芝和虫草的药膳,顾晏面不改色地喝完后,去洗手间吐了。 沈劫靠在门框上,脸色难看:“有那么难喝?” 顾晏漱完口,擦掉眼角生理性的泪水,语气平淡:“下次别放当归,味道太冲。” 沈劫:“……哦。”默默记下。 顾晏则成了沈劫PTSD的专属“镇定剂”。 沈劫的失眠和噩梦是根深蒂固的,源于那些不见天日的过去。偶尔在深夜,他会毫无预兆地惊醒,浑身冷汗,眼神空洞又暴戾,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一万米。 以前,他会选择用酒精麻痹自己,或者干脆出门找点“刺激”直到筋疲力尽。 但现在不一样了。 第一次在他噩梦惊醒、下意识要弹起来的时候,一只微凉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顾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伸出手,不算温柔但极其精准地按揉着他紧绷的太阳穴和后颈。 沈劫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在那力道适中、带着奇异安抚意味的按压下,慢慢松弛下来。狂躁的心跳和混乱的呼吸,奇迹般地逐渐平复。 他闭上眼,额头抵在顾晏微凉的锁骨上,嗅着他身上干净的、带着雪松和书卷气的气息,那些血腥的、混乱的、令人作呕的画面,仿佛被一点点驱散。 “吵醒你了?”他声音闷闷的。 “嗯。”顾晏应了一声,手下没停。 过了一会儿,沈劫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顾老板,你这手法,跟谁学的?还挺专业。” “看书。”顾晏回答得言简意赅。 沈劫没再问,只是往他身边又蹭了蹭。黑暗中,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平稳而绵长。 自那以后,这成了他们之间不成立的规矩。沈劫做噩梦,顾晏会醒,会用他那种冷静到近乎刻板的方式帮他缓解。有时候是按摩,有时候只是把手搭在他汗湿的后背上,无声地告诉他——我在这里,你很安全。 他们依然是两个疯子。一个以摧毁秩序为乐,一个以追逐快感为乐。他们的世界里依然充满了算计、危险和不确定的未来。 但在这些之外,他们之间多了一条看不见的纽带,系在顾晏脆弱的心脏和沈劫混乱的神经上。 沈劫不再轻易让自己陷入长时间的疯狂追逐,因为他得留着命,回去监督某个工作狂按时吃饭睡觉。他开始惜命了,为了另一个人惜命。 顾晏也前所未有地关注起自己的健康报表,严格控制工作强度,甚至主动预约了更详细的心脏检查。因为他知道,自己胸口那点毛病,牵动着另一个疯子的神经,他要是真出了事,那家伙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 他们互相盯着,互相管着,用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甚至觉得诡异的方式。 有一次,沈劫执行一个情报交易任务,出了点意外,手臂被划了一刀,不深,但他故意没及时处理,带着点血腥气回来了。他想看看顾晏的反应。 顾晏看到他手臂上渗血的纱布,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他没问怎么回事,只是走过去,解开纱布,查看伤口,然后拿出药箱,沉默地给他清创、上药、包扎。动作熟练而精准。 整个过程,顾晏一句话都没说,但沈劫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 包扎好,顾晏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沈劫心里莫名一怵。 “沈劫,”顾晏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重的压力,“下次再带着这种不必要的伤回来,你那些藏在城西仓库和码头三号柜的‘玩具’,我会亲自处理掉。” 沈劫瞳孔微缩。那些地点是他自以为绝对隐秘的藏货点。 他看着顾晏,忽然咧嘴笑了,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凑上去,用没受伤的手臂环住顾晏的腰:“啧,顾总厉害,这都让你查到了。行,听你的,下次一定注意,破点皮儿我都立马滚回来找你包扎,成吗?” 顾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推开他,但也没说话。 沈劫知道,这关算是过了。他心里那点试探的小心思,在顾晏绝对的掌控力和不动声色的威胁面前,显得幼稚又可笑。但他却莫名地……安心。 还有一次,顾晏因为一个跨国项目,不得不连续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越洋会议。结束后,他脸色很差,心口隐隐作痛。他没告诉沈劫,自己默默找了药吃下,想在书房缓一缓再出去。 但沈劫还是察觉了。他像只嗅觉灵敏的猎犬,推门进来,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探向顾晏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胸口,感受着他可能过快的心跳。 “又疼了?”沈劫眉头拧得死紧,脸色沉得吓人。 顾晏闭上眼,没否认。 沈劫没再咆哮,也没放狠话。他只是沉默地弯下腰,将顾晏打横抱了起来。 顾晏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薄怒:“沈劫!” “别动。”沈劫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抱着他稳步走出书房,穿过客厅,走进卧室,将他轻轻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然后他自己也踢掉鞋子上床,隔着被子,将顾晏连人带被地紧紧搂进怀里。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像是怕怀里的人消失一样。下巴抵在顾晏的头顶,声音闷闷地从上方传来: “睡。我听着呢。” 听着你的心跳,守着你的呼吸。 顾晏僵硬的身体,在那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里,慢慢放松下来。心口的隐痛似乎真的在那沉稳的心跳声和温热的体温包围下,渐渐远去。 他闭上眼,第一次在这种不适的时刻,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他们是彼此的劫数,是命中注定的对手,是可能携手坠入地狱的疯子。 但在那疯狂与算计交织的漩涡深处,他们也在无意中,成了彼此唯一的——药。 治不了根本,解不了宿命,却能在那突如其来的剧痛和恐慌发作时,给予最及时、最对症的缓解。 这就够了。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这一点点“药”,已经是命运所能给予的,最大的仁慈。 第56章 地下法则 顾晏的商业版图扩张得太快,像一株根系发达且带着尖刺的藤蔓,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一些既得利益者的地盘。明面上的竞争,他游刃有余,法律、规则、资本,这些都是他擅长的棋盘。但总有些人,输不起,或者说不愿意按照规则来。 最近,顾晏收到了一些不太友善的“礼物”。 先是停在公司地下车库的座驾,被人用尖锐物划了深深的一道,从车头到车尾,嚣张又下作。监控恰好在那段时间“故障”了。 接着,是他常去的一家高端餐厅,主厨在他预定的菜品里,发现了一枚细小的、不属于食材的金属片。如果不是主厨责任心强,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手段不算高明,甚至有些低级,但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让人心烦,也带着明确的警告意味。 顾晏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助理面色凝重地汇报这些情况,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指尖在红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报警了吗?”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报了,警方在调查,但……线索很少。”助理有些忐忑,“顾总,是否需要加强您身边的安保力量?或者,暂时减少不必要的公开行程?” 顾晏还没说话,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沈劫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晃晃悠悠地走进来,像个巡视自己领地的野兽。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上面还有一些陈旧的疤痕,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与这间精英格调的办公室格格不入的野性。 他走到助理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咧开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兄弟,忙你的去,这儿交给我。” 助理被他拍得一哆嗦,下意识看向顾晏。顾晏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助理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听见了?”顾晏抬眼看他。 “嗯,”沈劫走到他办公桌对面,单手撑在桌面上,俯身凑近,目光锐利得像刀子,“划车,投毒?下三滥的手段。哪个阴沟里的老鼠憋不住了?” “竞争对手,或者……某些觉得我挡了路的人。”顾晏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警方效率太慢,常规安保防不住这种无孔不入的小动作。” 沈劫嗤笑一声,直起身,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在指间把玩着:“指望谁?等他们查到,黄花菜都凉了。顾老板,你这套明面上的规则,对付不了这些玩意儿。” 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车水马龙的城市,眼神里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对付老鼠,就得用猫的办法。不对,得用蛇的办法,一击致命,让他们连吱声的机会都没有。” 顾晏看着他背影,没说话。他知道沈劫的意思。他建立的商业帝国运行在阳光下的规则里,而沈劫,则代表着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更原始、也更有效的法则。 “你想怎么做?”顾晏问。他并非不谙此道,只是他的手段更倾向于借力打力、法律陷阱和资本碾压,像这样直接、粗暴的层面,沈劫是专家。 沈劫转过身,背靠着玻璃窗,阳光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却化不开他眼底的冷冽:“给你弄套‘安全体系’。不归警察管,不靠监控探头,专门清理这些躲在暗处的臭虫。”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顾晏明白,这所谓的“安全体系”,意味着沈劫将动用他那些游走在灰色甚至黑色地带的人脉、资源和手段。 “风险。”顾晏吐出两个字。他需要评估。 “风险就是我可能会弄脏手,”沈劫无所谓地耸耸肩,“但好处是,干净,利落,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而且……” 他走回顾晏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再次俯身,眼神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专注:“顾晏,你得明白,有些世界,你的西装和领带进不去。但我的拳头和子弹可以。” 两人对视着,一个冷静如冰,一个狂热似火。空气中有无声的较量,也有某种默契在达成。 半晌,顾晏微微颔首:“需要什么?” 沈劫笑了,带着点得逞的痞气:“钱。一些‘特殊’的装备。还有……你的信任,别问太多。” 顾晏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副卡,推到桌子边缘:“额度应该够。装备清单发给我助理,他会用隐秘渠道搞定。” 沈劫拿起那张卡,在指尖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爽快。” 接下来的几天,沈劫变得神出鬼没。 他不再整天赖在顾晏的办公室或者家里,而是频繁出入一些鱼龙混杂的场所——深夜的地下拳场、烟雾缭绕的老旧棋牌室、码头附近散发着鱼腥味的小酒吧。 他去找那些“老朋友”。有些是曾经一起亡命天涯的过命交情,有些是互相利用但也知根知底的情报贩子,还有些是只认钱不认人的亡命之徒。他筛选着,用金钱、人情或者纯粹的威慑力,编织着一张无形的关系网。 这天晚上,沈劫带着一个瘦小的、眼神精明的男人回到他和顾晏的住处。那男人叫“老鼠”,是沈劫旧识,擅长电子设备和追踪,胆子小,但技术一流。 老鼠一进门,就被这宽敞、奢华却冷冰冰的公寓震住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沈劫大剌剌地往沙发上一瘫,指了指四周:“喏,就这儿,给你半个小时,把那些看得见看不见的‘眼睛’和‘耳朵’都给我找出来,清理干净。” 老鼠咽了口唾沫,看向从书房里走出来的顾晏。顾晏穿着家居服,气质清贵,眼神平静无波,却自带一股压迫感。 “这位是……顾先生?”老鼠小声问沈劫。 “嗯,我老板。”沈劫翘着二郎腿,“干活,别废话。” 老鼠不敢怠慢,立刻打开他随身携带的那个看起来像破工具箱的袋子,拿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小仪器,开始在公寓里小心翼翼地探测起来。 顾晏给老鼠倒了杯水,放在桌上,没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安静地看着。 沈劫凑过来,挨着顾晏坐下,手臂自然地搭在他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带着点炫耀的语气低声说:“怎么样?我这‘安全顾问’请得值吧?别看这小子怂,搞技术是一把好手。以后你这儿,保证连只母蚊子飞进来我都知道。” 顾晏没理会他的贫嘴,只是看着老鼠在一个装饰花瓶里,熟练地拆下一个纽扣大小的窃听器,又在客厅窗帘杆的缝隙里,找到一个微型针孔摄像头。 他的眼神沉了沉。这些东西,不知道在这里放了多久。 老鼠动作很快,不到半小时,就从公寓的各个角落清理出了四五处监控设备。他擦擦汗,对沈劫说:“劫哥,都清理干净了。另外,我在你俩的手机和常用电子设备上也做了反追踪和加密处理,一般水平的黑客搞不定。” 沈劫满意地拍拍老鼠的肩膀:“干得不错。钱一会儿打你账上,规矩你懂。” 老鼠连连点头,收拾好东西,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地方。 人一走,沈劫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眼神变得阴鸷:“妈的,还真被盯上了。顾晏,你平时出入的场所,常去的路线,都得换换。我给你安排几个暗桩,都是生面孔,机灵,不会打扰你,但能保证你周围五百米内有点风吹草动,我们都能知道。” 顾晏看着沈劫,他嘴里说着粗话,但条理清晰,安排周密。这种时候的沈劫,不再是那个只凭本能和冲动行事的亡命徒,而是一个经验丰富、心思缜密的黑暗世界专家。 “你打算怎么处理放这些东西的人?”顾晏问。 沈劫咧嘴,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们喜欢玩阴的,我就陪他们玩个够。放心,我有分寸,不会给你惹**烦。” 他没细说,但顾晏能想象,那些手段恐怕不会太“文明”。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沈劫带着一身淡淡的血腥气和硝烟味回来了。他没开灯,摸黑在玄关换鞋。 客厅的灯却突然亮了。 顾晏穿着睡衣,站在客厅中央,看着他。 沈劫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直起身,笑了笑:“还没睡?吵醒你了?” 顾晏没回答,目光落在他右手手背上,那里有一道新鲜的擦伤,渗着血珠。“解决了?” “嗯,”沈劫走过去,把自己扔进沙发里,长长舒了口气,“放了点‘烟花’,请几个不安分的家伙看了场‘电影’。估计能消停一阵子了。” 他说的轻巧,但顾晏知道,所谓的“放烟花”和“看电影”,绝不是字面意思那么轻松。可能是炸了对方某个见不得光的仓库,也可能是用武力进行了“友好”的磋商。 顾晏转身去拿了医药箱,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抓起他受伤的手,用棉签蘸了碘伏,低头仔细地清理伤口。 沈劫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灯光下,顾晏的睫毛很长,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手上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他平日冷硬形象不符的温柔。 “顾晏,”沈劫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我这双手,不干净。以后可能还会更脏。” 他是在提醒,也是在试探。他为自己构筑的这个世界,充满了暴力和肮脏,与顾晏那个光鲜亮丽、秩序井然的商业帝国,截然不同。 顾晏清理完伤口,贴上创可贴,动作没停,又开始检查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闻言,他头也没抬,声音平静: “我知道。”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的世界也并非表面那么干净。” 他抬起头,看向沈劫,眼神深邃:“水至清则无鱼。有些规则,需要有人去执行,无论它是在阳光下,还是在阴影里。” 沈劫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最后几乎笑倒在了沙发上。 “顾晏啊顾晏,”他笑够了,抹了把眼角不存在的泪水,眼神亮得惊人,“我他妈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凑过去,在顾晏唇上狠狠亲了一口,带着一股硝烟和血腥混合的味道,却又奇异地让人觉得安心。 “行,有你这句话就行。”沈劫揽住顾晏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以后,台面上你说了算。台面下这些脏活累活,交给我。保证把那些敢伸爪子的老鼠,一个个都剁了。” 从那天起,顾晏的生活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车再没被划过,食物里再没出现异物,那些隐晦的威胁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 但他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沈劫构筑的那套“安全体系”正在无声地运转着。也许是他安插在附近的暗桩,也许是他建立起来的情报流,也许是他用雷霆手段立下的威名。 他依然穿着昂贵的西装,出入顶级写字楼,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而沈劫,依然穿着他的背心工装裤,游走在城市的阴影里,用他的方式,扫清一切潜在的威胁。 他们像一枚硬币的两面,一个代表着秩序与规则,一个代表着混乱与力量。看似对立,却又不可思议地融为一体。 顾晏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有一个人,在用一种截然不同、甚至不容于世的法则,笨拙却又坚定地,为他撑起了一片不容侵犯的领域。 这片领域,不在任何法律条文里,却运行着另一套更古老、更直接的地下法则。 第57章 顾先生和沈先生有家了^_^ 旧别墅承载了太多记忆,好的、坏的、疯狂的、温存的。但那里也像一座过于华丽的舞台,每一处都留着算计初遇的痕迹,以及后来无数次试探与交锋的印记。当两人之间的关系从危险的吸引逐渐沉淀为某种更深层、更难以割舍的联结时,那个地方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是沈劫先提的。 某个雨后的傍晚,他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擦着他的宝贝枪械,顾晏在旁边的沙发上看书。空气里有种难得的宁静。沈劫忽然头也不抬地说:“喂,顾晏,我们换个地方住吧。” 顾晏从书页上抬起眼:“这里不安全了?” “那倒不是,有我在,哪儿都安全。”沈劫把擦好的零件咔哒一声组装回去,动作流畅利落,“就是觉得……这地方,不像个家。” 他说的随意,甚至带着点他惯有的混不吝,但顾晏听出了里面的那点认真。 家。这个词从沈劫嘴里说出来,有点陌生,也有点沉重。他们两个人,一个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亡命徒,居无定所是常态;一个是自幼在冰冷家族规则和商业倾轧中长大的孤狼,住所对他而言更像是临时据点或者展示实力的道具。 家?他们有过吗? 顾晏合上书,沉默了几秒。他环顾这栋装修精致却缺乏人气的别墅,确实,这里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战场或者安全屋。 “好。”他应道,没有多余的疑问。 找新居所的过程很迅速。顾晏效率极高,很快就筛选出几处符合他“安全、隐秘、便利”要求的房产。最终定下的,是市郊一片高级住宅区边缘的一处独栋房子。位置相对独立,背靠一小片山林,**极佳,视野开阔,最重要的是,结构和地基非常适合沈劫后期加装他那些“小玩意儿”。 去看房那天,沈劫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重点检查了所有门窗、可能的潜入点以及屋顶。他甚至还爬到房子后面的小山坡上,模拟了一下狙击手的视角。 “还行,”他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对等在一旁的中介和顾晏说,“就是围墙矮了点,得加高,上面还得拉层电网——隐形的哪种,别吓着邻居。”他说得理所当然,旁边的中介脸都白了。 顾晏面不改色地点头,对中介说:“按他说的做,费用另算。” 中介:“……好的,顾先生。” 房子定下来后,就是装修。这次,顾晏没有全权交给设计师,而是把大致要求告诉了沈劫:“功能你定,风格……别太夸张。” 这可把沈劫难住了。让他设计个安全陷阱或者突击路线,他在行;让他设计一个“家”,他有点抓瞎。 他拿着户型图,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首先,得有个大的武器收藏室,防潮恒温的那种。” 顾晏:“……可以,在地下室。” “健身房也得大,器材我来选。” “嗯。” “院子……院子得留出来,我有用。” “随你。” 轮到顾晏提要求时,他只说了几点:书房要安静,隔音做好;卧室采光要好;厨房……他顿了顿,“设备齐全点。” 沈劫挑眉看他:“你会做饭?” 顾晏淡淡回道:“可以学。” 沈劫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嗤嗤笑了半天。 装修的那段日子,房子里整天叮叮当当。沈劫几乎泡在了工地上,监工比谁都严格。他不允许任何偷工减料,对建材的安全性和坚固度要求到了变态的程度。工人们都有点怕这个眼神凶狠、要求又多又奇怪的黑衣男人。 但沈劫也有他的执着。他坚持要在客厅铺上柔软厚实的地毯,因为顾晏喜欢光脚走路。他要求在浴室安装了一个巨大的按摩浴缸,理由是“出任务回来泡一下解乏”——虽然他自己冲个战斗澡五分钟搞定。他还特意把客卧改成了影音游戏室,里面摆上了最新款的游戏机和环绕立体声音响,美其名曰“放松身心”。 最让顾晏意外的,是沈劫对院子的执着。 他不让设计师插手,自己亲自动手。他弄来了很多泥土和奇怪的肥料,开始在那片原本精致却毫无生气的院子里捣鼓。他种的不是什么名贵花卉,而是一些看起来有点杂乱,甚至带点野性的植物。有高大挺拔、叶片锋利的某种观叶植物,据他说能有效阻挡视线;有带着奇异香气、据说能驱蚊的草;甚至还在角落搭了个架子,种上了几株蔫头耷脑的葡萄藤。 “这能活?”顾晏某天傍晚回来,看着沈劫满手泥巴地蹲在院子里,忍不住问。 “废话,”沈劫头也不抬,小心地给一株刚栽下去的小树苗浇水,“我沈劫想让它活,它就死不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指着那片被他改造得有点“乱七八糟”的院子,带着点得意说:“等夏天来了,这儿就能遮阴,有果子吃,保证比那些光秃秃的草坪有意思。” 顾晏看着夕阳下沈劫亮晶晶的眼睛和沾着泥点的侧脸,没说话。他觉得这片被沈劫亲手弄活的土地,比任何造价昂贵的园林都顺眼。 房子终于装修好了。 搬进去的第一天,两人都有些不习惯。空间比旧别墅小了些,但布局更合理,也更……有烟火气。 沈劫把他那些宝贝“玩具”都搬进了地下室精心打造的收藏室,但常用的几把枪和匕首,还是随手放在客厅抽屉或者床头柜里——顾晏默许了。 顾晏的书房很大,采光极好。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柜,放满了他的商业、历史、法律书籍,整齐得像图书馆。而另一面墙,则空出了一大半。沈劫毫不客气地占领了那里,搬来了他自己喜欢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些造型古怪的模型、几本翻烂了的悬疑小说、甚至还有一个半成品的机械键盘,零件摊了一桌子。 顾晏看着那泾渭分明又诡异和谐的两面墙,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把沈劫乱放的工具收到一个专门的盒子里。 卧室只有一间。一张定制的大床,占据了中心位置。这是沈劫强烈要求的,理由是他睡觉不老实,床小了容易掉下去。顾晏对此表示怀疑,但还是依了他。 厨房确实是设备齐全,顶级品牌,一应俱全。但头几天,基本处于闲置状态。直到某个周末,顾晏难得没有工作,穿着家居服,站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前,对着平板电脑上的菜谱,眉头微蹙,如临大敌。 沈劫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打游戏,眼神时不时瞟过去。他看到顾晏动作生疏地切着番茄,大小不一,看到他把鸡蛋打进碗里,差点把蛋壳也掉进去,终于忍不住放下游戏手柄,溜达过去。 “啧,顾总,你这手法,谈几个亿的生意行,切个菜跟要杀人似的。”他靠在岛台上调侃。 顾晏没理他,继续跟手里的锅铲较劲。 沈劫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从后面握住顾晏拿着锅铲的手,带着他的手腕轻轻转动:“翻面,要快,不然糊了。” 他的胸膛贴着顾晏的后背,温热的呼吸喷在顾晏耳畔。顾晏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推开。 “盐,少放点,你口味淡。”沈劫另一只手越过他,拿起盐罐,象征性地撒了一点。 就这样,在沈劫半是捣乱半是帮忙的指导下,一盘卖相不算太好,但味道还行的番茄炒蛋出锅了。 两人坐在餐厅新买的实木餐桌旁,吃着这顿简单的晚餐。窗外是沈劫亲手打理、已经初具规模的院子,在暮色中显得生机勃勃。 “还行,死不了人。”沈劫评价道,扒拉了一大口饭。 顾晏没说话,安静地吃着。味道很普通,但他觉得,比任何米其林餐厅的东西都更让人安心。 晚上,沈劫泡在他坚持要装的按摩浴缸里,舒服地直哼哼。顾晏坐在旁边的洗手台上,看着他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忽然开口:“这里,感觉怎么样?” 沈劫睁开眼,隔着氤氲的水汽看他,咧嘴笑了:“不错。像个窝。” 一个可以放松警惕,可以卸下伪装,可以放肆地做自己的窝。 顾晏点了点头。他也觉得。 这里没有旧别墅那种无处不在的算计和回忆,每一处空间都带着他们共同规划的痕迹,有沈劫乱扔的东西,有他学着做的难吃的菜,有院子里那些野蛮生长的植物。 混乱,却充满了生命力。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 它可能不够完美,不够符合世俗意义上“家”的标准,但它的轮廓,正由他们两个疯子,用这种笨拙又独特的方式,一点点勾勒出来。 而在这个轮廓里,他们都找到了从未有过的归属感。 第58章 平平淡淡 搬进新家三个月后,那种初临陌生环境的新鲜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绵长、也更为踏实的东西——日常。 这种日常,往往是从一些鸡毛蒜皮的争执开始的。 比如,做饭。 经过几次差点烧掉厨房的尝试后,顾晏终于承认自己在烹饪方面确实缺乏天赋。沈劫倒是会做,但他懒,而且口味重油重盐,被顾晏以“不利于心血管健康”为由严厉禁止掌勺。 最终解决方案是请了个钟点工阿姨,只负责做午饭和打扫,晚饭则成了两人之间一个随机且充满博弈的议题。 “今晚吃什么?”沈劫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用脚蹬了蹬旁边看文件的顾晏。 顾晏头也没抬:“阿姨留了饭菜在冰箱,热一下就行。” “又吃剩饭?”沈劫不满地哼哼,“顾老板,咱们至于这么抠搜吗?出去吃也行啊。” “外面油脂和钠含量超标,”顾晏翻过一页纸,语气没什么起伏,“而且,你上周在餐厅打架砸坏的东西,赔偿款刚从我账上划走。” 沈劫噎了一下,悻悻道:“那能怪我吗?那孙子手不老实,往服务生屁股上摸,我看不惯……” “你可以用更文明的方式。” “文明不了,拳头比较快。”沈劫理直气壮,随即又凑过去,下巴搁在顾晏肩膀上,带着点耍赖的意味,“那要不……你去做?我想吃你上次那个……嗯,那个没炒糊的番茄鸡蛋。” 顾晏终于从文件里抬起眼,瞥了他一眼:“你在做梦。” 最终,晚饭通常以三种方式解决:一是热剩饭;二是叫外卖(顾晏会严格筛选餐厅);三是极少数情况下,两人一起动手,弄点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食物,比如煮个面,拌个沙拉。 而比“谁做饭”更永恒的争执,是“谁洗碗”。 沈劫的理论是:“饭是你(决定)要这么吃的,碗当然该你洗。” 顾晏的理论是:“食物大部分进了你的肚子,碗筷自然该你处理。” 大多数时候,这场争执会以石头剪刀布这种极其幼稚的方式决定胜负。沈劫输得多,因为他出拳有规律,容易被顾晏看穿。但他耍赖,输了也常常磨磨蹭蹭,最后被顾晏一个冷眼扫过去,才不情不愿地趿拉着拖鞋去厨房,把碗碟弄得叮当作响,以此表达抗议。 顾晏有时候会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沈劫那副跟碗筷有仇的架势,忍不住提醒:“轻点,那是骨瓷。” “知道,贵嘛,”沈劫满手泡沫,头也不回,“摔不了你的,碎了从我‘工资’里扣。” 他所谓的“工资”,是顾晏给他那张副卡的额度。虽然沈劫自己赚钱的门路不少,但他花顾晏的钱花得心安理得,甚至有点乐在其中。 吃完饭,如果两人都没有紧急事务处理,会有一段难得的共同休闲时间。 沈劫热衷于看各种爆米花电影,越吵越闹、场面越火爆越好。他通常会霸占整个沙发,把脚翘在茶几上,怀里抱着一大桶爆米花,看到精彩处还会拍着大腿叫好。 顾晏对此敬谢不敏。他更喜欢安静,或者看一些节奏缓慢的纪录片。但他偶尔也会被沈劫强行按在沙发上,陪着看一部“年度最佳科幻巨制”或者“爽到爆的犯罪片”。 顾晏通常看不进去,他会拿着平板或者书,靠在沙发另一端,沈劫制造的巨大音效仿佛是他的背景白噪音。只有当沈劫看到激动处,不小心把爆米花撒到他身上,或者凑过来跟他激动地讲解“你看刚才那个战术动作多标准”时,他才会无奈地抬眼,敷衍地“嗯”一声。 有一次,沈劫找了一部号称“感人至深、催人泪下”的爱情片,非要顾晏一起看。结果看到一半,沈劫自己先睡着了,脑袋歪在顾晏肩膀上,呼吸平稳。 电影里,男女主角正在生离死别,哭得撕心裂肺。顾晏感受着肩头沉甸甸的重量,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又看了看屏幕上夸张的表演,觉得无比荒谬,却又有点……奇异的平静。他没动,任由沈劫靠着,直到电影结束,字幕滚动,他才轻轻推了推肩上的人。 “结束了。” 沈劫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睛:“啊?完了?那女的最后死没死?” 顾晏:“……死了。” 沈劫“哦”了一声,打了个哈欠:“没劲,还是动作片好看。” 顾晏的作息规律得像瑞士钟表。晚上十一点准时上床,早上六点半起床,雷打不动。这让习惯昼伏夜出的沈劫非常不适应。 晚上十一点,顾晏刚躺下,沈劫精神抖擞地洗完澡出来,身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啪一下打开卧室大灯:“顾晏!陪我打会儿游戏!新出的副本!” 顾晏用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关灯,睡觉。” “才十一点!夜生活刚开始!”沈劫不满地去扯他的被子。 顾晏死死拽住,语气带着警告:“沈劫。” 沈劫撇撇嘴,最终还是关了灯,但却不老实睡觉,在黑暗里窸窸窣窣地动来动去,一会儿玩手机,一会儿又凑过来,手指戳戳顾晏的后背:“真睡了?” 顾晏忍无可忍,翻身把他按进枕头里,语气危险:“你再动一下试试?” 沈劫在黑暗中眨眨眼,非但不怕,反而笑了,带着点挑衅:“试试就试试。” 结果往往是,顾晏的规律作息被强行打破,而沈劫第二天顶着黑眼圈,骂骂咧咧地说顾晏“阴险”,“用这种方式报复”。 相比之下,顾晏对沈劫的吐槽就显得“文明”很多,但杀伤力不减。 沈劫有个改不掉的毛病,东西随手乱放。穿过一次还不想洗的衣服,可能出现在沙发扶手、餐桌椅背、甚至书房的地毯上。武器和各种小工具更是散落在房间各个角落。 顾晏有轻微洁癖和极强的秩序感。他无法容忍这种混乱。 一开始,他会冷着脸,把沈劫乱扔的东西全部捡起来,堆到他面前。沈劫通常“哦”一声,然后下次照旧。 后来,顾晏换了种方式。他买了很多收纳盒、衣帽架,放在房间各个显眼的位置。但沈劫仿佛看不见。 最后,顾晏使出了杀手锏。 某天沈劫回到家,发现自己乱放在客厅的那件限量版黑色工装外套不见了。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去问顾晏。 顾晏正在书房处理邮件,闻言眼皮都没抬:“扔了。” “扔了?!”沈劫声音拔高,“那衣服我找了好久才买到!” “哦,”顾晏语气平淡,“它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我以为你不要了。” “你……”沈劫气得想咬人,但看着顾晏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无可奈何。 从那以后,沈劫乱扔东西的频率明显降低了。虽然他依旧做不到像顾晏那样井井有条,但至少,贵重物品和常穿的衣服,会勉强记得挂回衣帽间。为此,顾晏难得地表扬了他一句:“有进步。” 沈劫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翘了翘。 这些琐碎的、平淡的、甚至有些无聊的日常,像细密的针脚,将两个原本南辕北辙的人,一点点缝合在一起。 他们依然有着截然不同的底色。一个秩序,一个混乱;一个冷静,一个狂热。 但在这个共同构筑的“家”里,他们学会了妥协,学会了容忍,也学会了在对方的习惯里,找到让自己舒服的姿势。 沈劫开始习惯在顾晏看书时,降低游戏音量;顾晏也默许了沈劫在健身房挥汗如雨时,把音乐开到震耳欲聋。 沈劫会记得在顾晏工作到很晚时,给他热一杯牛奶(虽然他自己觉得这玩意儿没滋没味);顾晏也会在沈劫执行那些“脏活”深夜归来时,留一盏灯,和一碗温在锅里的、味道清淡的汤面。 没有惊天动地的告白,没有刻意营造的浪漫。 只有沙发上偶尔交叠的衣角,餐桌上口味迥异却摆在一起的碗碟,深夜里为对方留的一盏灯,以及争吵后,别别扭扭却又心照不宣的和好。 第59章 默契交锋 清晨,顾晏站在衣帽间的落地镜前,一丝不苟地系着领带。深灰色的意大利高定西装,剪裁完美贴合他挺拔的身形,袖口露出的一截白衬衫上,铂金袖扣闪着冷冽的光。今天,他要去打一场硬仗——与全球顶尖的医疗器械集团“奥德生物”进行最终轮并购谈判。 奥德生物技术领先,但近年来家族内斗严重,业绩下滑,成了资本市场上待价而沽的肥肉。盯上这块肉的不止顾晏一家,竞争异常激烈。前几轮谈判,双方唇枪舌剑,寸土必争,僵持不下。今天的终局,将决定这块肥肉最终花落谁家。 沈劫盘腿坐在床上,嘴里叼着片吐司,手里拿着平板,正飞快地滑动着屏幕。屏幕上不是他常看的武器图鉴或地下情报,而是密密麻麻关于奥德生物和其CEO安德鲁·奥德的资料。 “喂,顾老板,”沈劫咽下吐司,含混不清地说,“这个安德鲁,看着人模狗样的,私下里玩得挺花啊。他那个首席财务官,是他小舅子,两人上周还在瑞士滑雪呢,账目上估计干净不了。” 顾晏调整了一下领带结,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证据链完整吗?” “我办事,你放心。”沈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带着点野性的得意,“他小舅子在澳门欠的那笔赌债,怎么填上的,资金来源可经不起查。还有,他们去年在亚洲区那个爆雷的临床试验,数据造假的事儿,捂得挺严实,但我挖到点有意思的东西。” 顾晏转过身。沈劫穿着宽松的背心和工装裤,头发睡得翘起一撮,与西装革履、精英范十足的顾晏形成鲜明对比。但此刻,他们眼神交汇,却有种奇异的同步感。 “耳机戴好,”沈劫把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耳内通讯器抛给顾晏,“频道加密过了,绝对安全。你那边的情况我能听到,需要什么资料,随时告诉我。” 顾晏接过,熟练地塞进耳道。微凉的触感传来,随即,沈劫带着点电流杂音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入耳膜,很近,仿佛就贴在他耳边。 “测试。”顾晏低声说。 “收到,顾总,声音清晰。”沈劫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点戏谑,“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虽然我觉得有我在,你想输都难。” 顾晏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嘴角,拿起桌上的公文包:“走了。” 谈判地点定在顾氏集团总部顶层的豪华会议室。巨大的环形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室内冷气充足,空气中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 奥德生物的代表团已经到了。为首的安德鲁·奥德,是个五十岁左右、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德国男人,眼神锐利,带着日耳曼人特有的傲慢和严谨。他身边坐着他的团队,包括那位眼神有些闪烁的首席财务官,也就是他的小舅子。 双方寒暄落座,气氛表面客气,实则紧绷。 顾晏坐在主位,神色平静,目光扫过对方众人,最后落在安德鲁身上。他开口,流利的英语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奥德先生,基于我们前几轮的沟通,这是我方的最终报价。” 他示意助手将文件推过去。报价比上一轮略有提高,但依然远低于安德鲁的心理预期。 安德鲁粗略扫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语气强硬:“顾先生,这个价格是对奥德生物技术和品牌的侮辱!我们拥有全球领先的专利和研发团队,这不是你们可以随意压价的理由。” 唇枪舌剑就此展开。安德鲁步步紧逼,反复强调奥德的技术价值和市场潜力,试图拉高价格。顾晏则稳坐钓鱼台,冷静地逐一反驳,指出奥德近年来市场份额萎缩、研发投入效率低下等问题,语气平和,却字字诛心。 会议室内温度仿佛在升高。 就在这时,顾晏耳中的微型通讯器里,传来沈劫懒洋洋的声音,背景还有细微的键盘敲击声:“这老小子,又开始吹他那几个快过期的专利了。啧,他右手边第三个,那个研发主管,表情不对,估计心里在骂娘呢。我查查……哦,那专利的核心数据有问题,他们自己内部都知道,快兜不住了。” 顾晏端起桌上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借着这个动作掩饰了眼神的细微变化。他放下水杯,目光转向那位被沈劫点名的研发主管,语气依旧平稳,却突然转换了话题: “说到专利,奥德先生,我注意到贵公司引以为傲的‘阿尔法’系列核心专利,似乎……近期面临一些技术上的质疑?尤其是在长期稳定性数据方面?” 安德鲁脸色微变,下意识看了一眼那位研发主管。研发主管明显慌乱了一下,眼神躲闪。 安德鲁强自镇定:“无稽之谈!我们的数据经过严格验证……” 他话没说完,顾晏耳中又响起沈劫带着笑意的声音:“怼他!就说‘据我所知,贵公司欧洲实验室上个月流出的那份内部评估报告,可不是这么说的’。” 顾晏几乎在沈劫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开口复述,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是吗?但据我所知,贵公司欧洲实验室上个月流出的那份内部评估报告,得出的结论似乎并非如此。” 安德鲁和他身边的研发主管脸色瞬间煞白。那份报告是绝对保密的,怎么会…… 谈判的天平,开始悄然倾斜。 顾晏乘胜追击,将话题引向财务和运营方面。安德鲁的小舅子,那位首席财务官,试图用复杂的财务模型来证明奥德的高估值。 沈劫在耳机那头嗤笑:“跟他玩数字游戏?顾老板,问他上个季度突然增加的‘市场拓展费用’具体明细,尤其是划给‘阿尔卑斯咨询’的那笔钱。那家公司就是个空壳,注册地在开曼,实际控制人是他小舅子的情妇,钱兜了一圈,进了他们自己腰包。” 顾晏依言提问,语气温和,问题却尖锐得像手术刀。 首席财务官额头瞬间冒汗,支支吾吾,解释得漏洞百出。 安德鲁看向自己小舅子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惊怒和怀疑。 沈劫像一只隐藏在暗处的蜘蛛,通过无形的网络,不断将捕捉到的猎物弱点实时传递给前方的顾晏。他语速很快,信息精准,时而嘲讽,时而提醒,声音透过耳机,成了顾晏最强大的武器和最可靠的盾牌。 “注意,安德鲁开始频繁看表,有点焦躁了。他今晚在明珠塔顶楼餐厅订了位子,约了新泡的那个小模特,不想耽误时间。” “他们法务负责人刚才出去了趟,回来脸色不好,估计是收到我们放出去的风声了,关于反垄断审查可能延期的‘谣言’。” “可以适当让步一点无关紧要的条款,比如保留部分老员工,显得我们仁至义尽,然后在核心价格和知识产权归属上咬死。” 顾晏冷静地执行着,将沈劫提供的信息和策略,完美地融入到自己的谈判节奏中。他时而强硬,时而缓和,将安德鲁团队的心理防线一步步瓦解。 这场谈判,看似是顾晏在与安德鲁交锋,实则是顾晏与沈劫这对组合,在台前与幕后,共同对抗整个奥德团队。 安德鲁感觉自己像是在跟一个全知全能的对手下棋,自己每走一步,对方似乎都能预判,并且总能精准地打在他的七寸上。那种无力感和被看穿的恐慌,逐渐淹没了他。 最终,当顾晏抛出最后一个,也是沈劫挖出的最致命的信息——关于安德鲁本人通过离岸账户转移公司资产的确凿证据暗示时,安德鲁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脸色灰败,靠在椅背上,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他知道,再挣扎下去,失去的将不仅仅是公司,还有他的自由。 “……我们接受贵方的条件。”安德鲁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不甘。 会议室内,顾晏的团队成员们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喜悦。这场艰难的战役,他们赢了!而且是以远低于预期的价格,拿到了最核心的知识产权和控股权! 顾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站起身,向安德鲁伸出手:“合作愉快,奥德先生。” 安德鲁勉强与他握了握手,眼神复杂地看了顾晏一眼,带着他的团队,灰溜溜地离开了会议室。 当会议室的门关上,只剩下顾晏和他的核心团队时,助理终于忍不住欢呼出声:“顾总!太厉害了!您是怎么知道他们那么多内部消息的?简直像在他们会议室装了窃听器一样!” 顾晏微微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喧哗。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同蝼蚁般的车流人群,抬手,轻轻按了一下耳朵。 微型通讯器里,沈劫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带着点完成恶作剧后的得意:“搞定收工!顾老板,请客啊,我要吃最贵的那家日料,必须点蓝鳍金枪鱼大腹!” 顾晏的唇角,终于勾起一个清晰可见的弧度,低沉地对着空气应了一声: “好。” 团队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顾总在跟谁说话,但那笑容里的轻松和暖意,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第60章 纪念日 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跨国谈判胜利已经过去了一周。顾晏的生活恢复了高速运转的节奏,各种会议、文件、应酬填满了他的时间表,像个精密而不知疲倦的机器。 沈劫对此颇有微词,但最近他似乎也“忙”了起来,经常抱着他那台经过特殊改装的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神神秘秘的,问他在干嘛,他就含糊地说“接了个私活,赚点零花钱”。 这天下午,顾晏正在办公室里听一个部门经理做冗长的季度汇报,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是沈劫发来的信息,只有一个简短的位置共享链接,下面附了一行字: 【有急事,速来。别带人。】 顾晏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沈劫很少用这种语气找他,尤其是“别带人”这三个字,透着不寻常。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是他那个“私活”出了纰漏? 汇报的经理还在滔滔不绝,顾晏却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抬手打断了对方:“今天的会议先到这里,后续方案发我邮箱。” 经理愣了一下,看着顾晏迅速起身,拿起西装外套和车钥匙就往外走,那背影带着一股罕见的急促。 “顾总,您接下来还有个……” “推掉。”顾晏头也没回,声音冷冽。 助理从未见过顾晏如此行事,不敢多问,连忙应下。 顾晏独自驾车,按照沈劫发来的位置,一路风驰电掣。位置显示在城西一个相对老旧的街区,那里鱼龙混杂,不是沈劫平时会主动去的地方。顾晏的心微微沉了下去,各种不好的猜测在脑中闪过。 他将车停在一条僻静的巷口,按照导航步行。最终,定位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红砖小楼前,门口连个招牌都没有。 顾晏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异常,才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漆皮有些剥落的木门。 门内并非他预想中的危险场景,而是一个……灯火通明、布置得极其温馨甚至可以说……浪漫的小餐厅。 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来,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和淡淡的玫瑰花香。餐厅里只有一张桌子,铺着洁白的桌布,上面摆放着精致的银质餐具和高脚杯。墙壁上挂着一些抽象的油画,角落里一架老式的留声机正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 而沈劫,就站在餐厅中央。他没穿平时那身背心工装裤,而是换上了一套合体的黑色西装,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头发也精心打理过,整个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甚至有点紧张。 顾晏愣住了,站在门口,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劫看到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得意和忐忑的笑容:“来了?还挺快。” 顾晏上下打量着他,又环顾了一下这个明显被包场了的餐厅,心里的担忧瞬间化为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情绪:“这就是你的‘急事’?” 沈劫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理直气壮:“对啊,天大的急事。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吗?” 顾晏被他问住了。他快速在脑中过滤了一遍——不是谁的生日,不是公司纪念日,也不是任何法定节假日。 看着他茫然的表情,沈劫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亮起来,带着点狡黠:“两年前的今天,沿海公路,下雨,车祸……想起来了没,顾老板?” 顾晏瞳孔微缩。 两年前,那个捂着流血的手臂、敲开他车窗、笑得像个混混却又眼神灼亮的男人。 原来已经两年了。 时间在忙碌和与这个疯子的纠缠中,过得悄无声息。 “你骗我过来,就为了这个?”顾晏语气依旧平淡,但紧绷的肩膀却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下来。 “不然呢?”沈劫拉起他的手,把他带到那张唯一的餐桌旁,按着他坐下,“指望你这个工作狂自己想起来?我怕等到我头发白了你都未必记得。” 他打了个响指,一个穿着得体侍者服的中年男人从后厨走出来,微笑着开始上前菜。 “尝尝,这主厨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以前在米其林三星干过,现在隐居在这儿,手艺绝了。”沈劫坐在顾晏对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个等待夸奖的大型犬。 顾晏看着眼前精致的菜肴,又看了看对面那个与周围浪漫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努力融入的沈劫,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暖。 他拿起刀叉,尝了一口前菜,味道确实很好。 “怎么样?”沈劫迫不及待地问。 “嗯。”顾晏应了一声,算是肯定。 沈劫立刻眉开眼笑,给自己和顾晏倒上红酒:“来来来,庆祝一下!庆祝咱俩‘撞车’两周年!” 这说法让顾晏有些无语,但还是配合地举起了酒杯。 两只高脚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醇红的酒液在暖光下荡漾,映着两人各异却同样深邃的眼神。 这顿饭吃得并不像高级餐厅通常那样安静。沈劫依旧话多,点评着菜品,说着他为了找到这个地方、搞定这个主厨花了多少心思,抱怨顾晏最近又因为工作冷落了他。 顾晏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嘴角却始终带着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他没有告诉沈劫,其实他记得那个雨夜。记得那双在雨水中依然亮得惊人的眼睛,记得那种仿佛找到同类般的危险吸引。他只是习惯了将一切情绪埋藏在冷静的面具之下。 吃完饭,侍者撤下餐具,送上了甜点——一份造型精美的熔岩巧克力蛋糕。 沈劫看着顾晏,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深,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有点紧张,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推到了顾晏面前。 “喏,纪念日礼物。” 顾晏看着那个盒子,没有立刻去碰。以沈劫的审美和行事风格,他怀疑里面会不会是一枚微型炸弹或者一把特制的匕首。 “打开看看啊,”沈劫催促道,眼神里带着期待,“放心,不是危险品。” 顾晏这才拿起盒子,轻轻打开。 里面并不是他想象的任何东西,而是一对造型简洁大方的铂金袖扣。袖扣的样式很特别,不是常见的几何图形或宝石,而是……两个微缩的、交错在一起的齿轮和扳手造型,设计精良,带着一种冷硬的工业风,却又因为材质和工艺显得格外精致。 “我找了好久,”沈劫看着他,声音低了几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觉得这个挺像咱们的。你像那个精准的齿轮,我像那个……糙一点的扳手。看着不搭噶,但拧在一起,好像也挺合适,挺带劲的。” 顾晏看着那对袖扣,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金属表面。齿轮与扳手。秩序与混乱。冷静与狂热。 确实很像他们。 他抬起眼,看向沈劫。暖黄的灯光下,沈劫的眼神专注而坦诚,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真诚。这个习惯了用拳头和子弹说话的男人,在用他独特的方式,表达着某种他并不擅长言说的情感。 “谢谢,”顾晏合上盒子,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很合适。” 沈劫顿时松了口气,笑容又变得灿烂起来,带着点痞气:“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可比你那些镶钻的玩意儿有意思多了!” 他从桌子对面伸出手,覆盖在顾晏拿着盒子的手上,掌心温热而粗糙,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 “顾晏,”他收起玩笑的神色,看着顾晏的眼睛,语气是罕见的郑重,“这两年,是我这辈子……最不像人样的一段日子。”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劫哥,纪念日这么好的时候你怎么说的这么悲哀?” “哪悲哀了!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 沈劫顿了顿,似乎在想该怎么表达,词汇有些匮乏,但意思却无比清晰:“以前我觉得活着就是找刺激,哪天死了拉倒。但现在……我有点惜命了。我得留着这条命,看着你,管着你,省得你把自己累死,或者被那些阴沟里的老鼠气死。” 顾晏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微用力。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沈劫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继续道:“我知道我毛病多,手黑,脾气爆,还老给你惹事。但……以后我还这样,估计也改不了。你就多担待点,反正……你也甩不掉我了。” 他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眼,耳根微微泛红。 顾晏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片常年冰封的角落,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炭,迅速融化,漫出温热的暖流。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沈劫,遇见你之前,我的世界只有目标和规则。”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遇见你之后,很吵,很麻烦,但也……很有趣。” 他抬起眼,直视着沈劫,眼神深邃如同夜空:“我的心脏不好,你的神经也不稳定。我们都不是完美的人,甚至可能……不算什么好人。” “但我们是彼此的药。”顾晏缓缓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所以,你也甩不掉我。” 沈劫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能从顾晏嘴里听到这么……近乎告白的话。他喉咙滚动了一下,眼睛瞬间就红了,不是要哭,而是一种情绪极度汹涌的表现。 他猛地站起身,隔着桌子揪住顾晏的衣领,把他拉向自己,恶狠狠地吻了上去。这个吻带着红酒的醇香,巧克力的微甜,还有两人之间那种独一无二的、硝烟与雪松交织的气息。 不像两年前那个雨夜带着算计与试探的初吻,也不像平日里**宣泄的亲吻。这个吻,笨拙,激烈,却充满了某种尘埃落定般的归属感。 一吻结束,两人气息都有些微乱。 沈劫抵着顾晏的额头,声音沙哑:“顾晏,我爱你。可能比爱我自己还爱。” 顾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灯光,也映着他的影子。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补充道: “我知道。”他停顿了一下,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低声回应,“我也是。” 沈劫瞬间笑开了,那笑容明亮得晃眼,带着孩子气的满足和得意。他松开顾晏,坐回座位,拿起酒杯:“不行,得再喝一杯!庆祝顾老板终于会说人话了!” 顾晏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还是再次举起了酒杯。 离开餐厅时,已是深夜。城市的霓虹闪烁,晚风带着凉意。 沈劫没开车,死皮赖脸地挤在顾晏的副驾驶座上,心情好得哼着不成调的歌。 回到家,一进门,沈劫就把顾晏按在玄关的墙上,眼神灼热:“顾老板,纪念日……还没过完呢。” 顾晏看着他,没反抗,只是抬手,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自己的领带,又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然后,他拿起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取出那对齿轮扳手袖扣,递到沈劫面前。 “帮我戴上。” 沈劫眼睛一亮,接过袖扣,动作有些笨拙,却极其认真地,将那对象征着他们关系的袖扣,仔细地别在了顾晏的衬衫袖口上。 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 “好看。”沈劫端详着,咧嘴笑了,“以后天天戴着。” 顾晏没说话,只是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玄关的灯温暖地亮着,映照着两个紧密相拥的身影。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窗内是他们笨拙却真实构筑起来的小小世界。 纪念日的意义,不在于多么盛大的庆祝,而在于有一个人,记得那个开始,并期待着,与你共度未来的每一个平凡或不平凡的日子。 对顾晏和沈劫而言,这个由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开始的夜晚,远比任何一场价值亿万的谈判胜利,都更值得铭记。 第61章 公开身份 顾氏集团作为新晋的行业巨头,一些顶级的社交场合已无法避免。这次由市政府牵头举办的慈善晚宴,汇聚了本地政商名流,规格极高,请柬直接送到了顾晏的办公桌上。这种场合,携带女伴或男伴出席是默认的规则。 以往,顾晏要么独自前往,要么由一位女性高管陪同,纯粹出于礼节。但这次,他看着那张烫金的请柬,第一次感到了些许……迟疑。 晚上回家,他把请柬随手放在了客厅茶几上。 沈劫溜达过来,拿起请柬翻看,挑了挑眉:“哟,慈善晚宴?顾老板又要去撒钱了?”他语气调侃,对这种充斥着虚伪客套的场合向来不屑一顾。 “嗯。”顾晏应了一声,看着电视新闻,状似随意地问,“你有空吗?” 沈劫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我去干嘛?跟那帮老头子大眼瞪小眼?还是去检测一下他们安保系统的漏洞?” 顾晏转过头,看向他,眼神平静:“你不是抱怨我从来没带你公开露面吗?” 沈劫噎住了。他是抱怨过,但那更多是床笫之间的玩笑和撒娇,他没真想过要踏足顾晏那个光鲜亮丽却规矩繁多的世界。他习惯了阴影,阳光下的觥筹交错让他浑身不自在。 “我……”沈劫难得有些语塞,“我去不合适吧?我这人你也知道,万一没忍住,把你哪个客户揍了……” “你会吗?”顾晏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笃定。 沈劫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明白了。顾晏不是在询问他的意见,而是在给他一个选择,一个正式走入他另一个世界的邀请。 他心里有点莫名的发紧,还有点……难以言喻的躁动。他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把请柬往沙发上一扔,故作轻松:“去就去呗,正好去看看那些所谓的上流人士,是不是都跟你一样假正经。”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晚宴当晚,顾晏依旧是一身无可挑剔的黑色定制礼服,气质清冷矜贵。当他从衣帽间走出来时,沈劫还在跟自己的领带较劲。 那是一条顾晏为他选的深蓝色领带,衬着他那套同样合身的藏青色西装。西装是顾晏提前让人量身定做的,完美勾勒出沈劫挺拔健硕的身材,掩盖了他平日那身掩不住的悍匪之气,反倒显出几分沉稳内敛。 只是他系领带的手法实在粗糙,弄得皱巴巴一团。 “妈的,这玩意儿比拆弹还难。”沈劫烦躁地嘟囔。 顾晏走过去,没说话,抬手轻轻打掉他笨拙的手,然后灵巧地解开那个死结,手指翻飞,动作优雅而熟练,很快就系好了一个完美的温莎结。 沈劫低头看着顾晏近在咫尺的、专注的侧脸,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动。 顾晏帮他整理好领带和衬衫领口,退后一步,打量着他。 眼前的沈劫,西装笔挺,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那道平时显得格外凶戾的疤痕,在精心打理下,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故事感和危险魅力。他站姿不像顾晏那样标准的挺拔,带着点随意,却并不显得失礼,反而有种掌控一切的松弛感。 “还行。”顾晏评价道,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沈劫扯了扯领带,还是觉得有点勒:“顾老板,我要是今晚憋不住坏了你的规矩,你可别怪我。” 顾晏拿起桌上的腕表戴上,语气平淡:“做你自己就行。不过,”他抬眼,看向沈劫,眼神里带着点警告,“别真的动手。” 沈劫哼笑一声:“看心情。” 晚宴设在市中心最高档的酒店宴会厅。水晶吊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当顾晏携着沈劫出现在门口时,原本喧闹的会场有了瞬间的凝滞。 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带着惊讶、探究、难以置信。 顾晏是商界炙手可热的单身新贵,无数人想攀附联姻的对象。他身边突然出现一个气质如此独特、面容陌生却英俊得极具攻击性的男伴,这本身就是一个爆炸性新闻。 更让人吃惊的是,那个男人并非他们想象中的任何角色——不是娱乐圈的明星,也不是哪个低调的世家子弟。他看起来……很不一样。那种沉稳下隐隐透出的野性,以及面对众多打量目光时坦然甚至略带审视的眼神,都让人无法忽视。 顾晏对周围的视线视若无睹,他微微侧头,对沈劫低语了一句:“跟着我就好。” 沈劫没说话,只是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手臂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轻轻搭在顾晏的后腰处。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所有关注着他们的人瞳孔地震。这关系,不言而喻。 立刻就有相熟的人上前寒暄。 “顾总,这位是……?”某集团的老总端着酒杯,好奇地打量着沈劫。 顾晏神色自若,语气平稳地介绍:“沈劫,我的伴侣。” “伴侣”二字清晰落地,周围隐约响起抽气声。 沈劫适时地伸出手,与对方轻轻一握,力道适中,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你好。” 他的举止无可挑剔,甚至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不输于在场任何人的风度。没有半分情报贩子的油滑,也没有亡命徒的戾气,只有一种沉稳的、内敛的力量感。 接下来,不断有人过来打招呼、试探。顾晏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而沈劫始终站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既不过分亲近显得黏腻,也不疏远显得生分。他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言之有物,偶尔在顾晏与人谈论商业话题时,他能精准地接上一两句切中要害的点评,角度刁钻却一针见血,让那些原本带着轻视目光的商业大佬们不由得刮目相看。 他甚至能用流利的英语与几位外国使节交谈,谈论国际局势和艺术品收藏,姿态从容,见解独到。 顾晏表面上依旧冷静,心里却并非毫无波澜。他知道沈劫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精通多国语言,对各类知识都有涉猎,这源于他多年在灰色地带获取情报的需要。但他没想到,沈劫能将这些东西,如此完美地融入到这种场合,展现出一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足以与他比肩的绅士风度。 有一个瞬间,顾晏看着沈劫侧身与人交谈时,那线条利落的下颌线和专注的眼神,恍惚觉得,如果沈劫生在另一个环境,他或许真的会成为某个领域呼风唤雨的精英。 “顾总的这位……伴侣,真是令人印象深刻。”一位与顾氏有合作的女企业家低声对顾晏感叹,目光还追随着不远处正与一位老派银行家侃侃而谈的沈劫,“不像普通人。” 顾晏淡淡一笑,没有解释。 沈劫并非在演戏。他只是切换了模式。就像他执行任务时会切换到杀手模式,获取情报时会切换到情报贩子模式一样,此刻,他切换到了“顾晏伴侣”模式。这个模式要求他收敛起所有的爪牙,展现出足以匹配顾晏的、无懈可击的一面。 这对他而言,并不难,只是有点……累。比打一架还累。 中途,沈劫去取饮料,有几个自诩风流的富二代凑过来,言语间带着对顾晏的羡慕和对沈劫身份的好奇,甚至隐含着一丝不尊重。 “沈先生在哪里高就啊?能把我们顾总这座冰山拿下,本事不小啊。”其中一个语气轻佻地问。 沈劫端着酒杯,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人。他没有动怒,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眼神却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仿佛在看几只嗡嗡叫的苍蝇。 那几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做什么的,不重要。”沈劫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质感,“重要的是,顾晏是我的。懂?” 他没有提高音量,也没有任何威胁的词语,但那眼神和语气里透出的、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潜在的危险性,让那几个富二代瞬间冷汗涔涔,连忙点头哈腰地退开了。 不远处一直用余光关注着这边的顾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弯。 晚宴进行到后半场,拍卖环节开始。沈劫对那些珠宝古董没什么兴趣,直到拍卖师拿出一副当代抽象画,色彩大胆奔放,笔触间充满了不受约束的力量感。 顾晏注意到沈劫的目光在那幅画上多停留了几秒。 “喜欢?”他低声问。 沈劫收回目光,耸耸肩:“还行,看着挺带劲,像……嗯,说不出来。” 顾晏没再说话。 当拍卖师报出起拍价时,顾晏举起了号牌。随后,有几个人跟进。顾晏每次都不紧不慢地加价,势在必得。 最终,那幅画以远超本身估值的价格,被顾晏拍下。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不少人看向沈劫,眼神复杂。显然,顾晏是为了博“伴侣”一笑。 沈劫侧头看顾晏,眼神里带着询问。 顾晏面色如常:“纪念日礼物补上。” 沈劫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在桌子下面,紧紧握住了顾晏的手。那幅画的价值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顾晏在这种场合下,毫不掩饰的偏爱。 晚宴结束,两人并肩走出宴会厅。司机将车开了过来。 坐进车里,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沈劫立刻扯开了领带,长长舒了口气,瘫在后座上:“操,累死老子了!脸都快笑僵了!跟那帮老狐狸说话,比潜行进戒备森严的基地还费神!” 他又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样子,与晚宴上那个风度翩翩的绅士判若两人。 顾晏看着他,眼里带着一丝笑意:“表现得很好。” 沈劫凑过来,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惊人:“没给你丢人吧,顾老板?” “没有。”顾晏顿了顿,补充道,“他们都很惊讶。” 沈劫得意地哼了一声:“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他想起那幅画,“那画……你真买了?挺贵的吧?” “嗯。”顾晏看着窗外流逝的霓虹,“觉得像你。” 自由,热烈,不受约束,在混乱中自成章法。 沈劫沉默了几秒,然后猛地抱住顾晏,把脸埋在他颈窝里,闷闷地说:“顾晏,以后这种场合……我还陪你来。”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沈劫的名字,将正式与顾晏捆绑在一起,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他不再只是顾晏阴影里的“安全顾问”,而是他光明正大承认的“伴侣”。 这感觉,不赖。 顾晏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载着两个刚刚在另一个战场上,同样取得了胜利的人,驶向他们共同的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 公开,并非只是为了宣告所有权,更是意味着,我愿意让你进入我所有的世界,无论是阳光下的,还是阴影中的。而沈劫用他的方式证明,无论在哪一个世界,他都有资格,与顾晏并肩。 第62章 新的威胁 慈善晚宴的余波渐渐平息,顾晏携同性伴侣高调亮相的消息,在圈内热议了一阵子后,也被新的八卦所取代。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固有的轨道上。 顾晏依旧忙碌,吞并奥德生物后的整合工作千头万绪,新的项目也在不断推进。沈劫则继续经营着他的“安全体系”,偶尔接点“私活”,大部分时间则像个大型挂件一样,或待在顾晏办公室的沙发上打游戏,或在家里捣鼓他那些植物和武器。 但这天下午,顾晏在书房里看一份季度财报时,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 “怎么了?”沈劫正坐在地毯上,擦拭着一把新弄到手的定制匕首,敏锐地察觉到了顾晏气息的变化。顾晏的情绪向来内敛,能让他流露出哪怕一丝凝重的,绝不会是小事。 顾晏将平板电脑转向他,屏幕上显示着一份复杂的股权结构图和一个陌生的公司LOGO——“磐石资本”。 “这家公司,近三个月,在二级市场悄无声息地吸纳了顾氏集团旗下三家上市子公司共计百分之五点七的散股。”顾晏的声音平稳,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里面的冷意,“动作很隐蔽,是通过十几个不同的离岸账户操作的,如果不是合并计算,几乎不会触发公告线。” 沈劫放下匕首,凑过去看。他对这些资本操作不如顾晏精通,但他对“异常”和“威胁”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磐石资本?没听说过。查过底细吗?” “查了。”顾晏切换屏幕,调出另一份资料,“注册时间不到两年,法人代表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实际控制人成谜。资金来源复杂,有中东、东欧的影子。投资风格……很激进,专挑一些有潜力但暂时遇到困难的企业下手,手段……不太干净。” “不太干净?”沈劫挑眉,来了兴趣,“怎么个不干净法?” “他们看中的目标,往往会在关键时期出现各种‘意外’。”顾晏眼神锐利,“核心技术泄露、高管丑闻、供应链突然断裂……然后磐石资本就会像秃鹫一样扑上来,以极低的价格完成收购或控股。” 沈劫吹了声口哨:“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跟咱们当年搞奥德生物有点像啊,不过咱们可没玩这么下三滥的‘意外’。”他用的是“咱们”,显然把顾晏的商业手段也归为了自己的战绩。 顾晏没理会他的调侃,继续说道:“他们之前的目标多是中型企业,这次把手伸到顾氏,胃口不小。” “冲你来的?”沈劫眼神冷了下来。 “不确定。可能是试探,也可能是真的想从顾氏身上咬下一块肉。”顾晏关掉平板,“百分之五点七的股份,暂时成不了气候,但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正说着,顾晏的私人手机响了,是他的一位核心高管打来的。 “顾总,出事了。”对方的声音带着焦急,“我们刚刚收到消息,‘星辉科技’那边,他们的首席技术工程师,带着整个核心团队,集体跳槽了!” 星辉科技是顾氏旗下专注于人工智能研发的重要子公司,是顾晏布局未来的关键一环,那个首席技术工程师更是他花重金和巨大心血挖来的行业顶尖人才。 顾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跳槽去哪里?” “就是……就是那个最近很活跃的‘磐石资本’!他们成立了一家新的AI实验室,开出了我们三倍的薪资和无法拒绝的股权激励!”高管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而且,我们的内部监控显示,他们走之前,拷贝了大量的核心代码和研究数据!这是**裸的商业间谍行为!” 顾晏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但他声音依旧冷静:“知道了。立刻启动应急预案,冻结所有相关权限,法务部准备材料,申请禁制令和立案调查。” 挂断电话,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劫已经站了起来,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食者般的警惕和冰冷。“先是偷偷买股票,现在直接挖墙角偷技术……这‘磐石资本’,是冲着你的命门来的。” 这绝不是普通的商业竞争。对方目的明确,手段狠辣,而且对他们的核心资产和弱点似乎非常了解。 顾晏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商场如战场,他经历过无数明枪暗箭,但这一次,感觉不同。对方隐藏在迷雾之后,行事风格既大胆又阴险,带着一种不计后果的疯狂。 “看来,安静日子到头了。”顾晏淡淡地说。 沈劫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站着,语气带着一丝兴奋的残忍:“怕什么?正好活动活动筋骨。玩阴的?我是他们祖宗。”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快速拨了几个号码,语气简洁地下达指令: “老鼠,帮我查一个叫‘磐石资本’的公司,所有能挖到的信息,尤其是背后真正的话事人,越快越好。” “阿鬼,带几个人,去‘关照’一下那个跳槽的首席技术工程师,问问他是谁牵的线,拿了什么好处,‘客气’点。” “刀疤,把我们之前建立的监控网络等级提到最高,重点盯着所有和顾氏核心业务相关的节点,有异常立刻报给我。” 他一条条指令发出去,条理清晰,行动果决,瞬间就从那个懒散的居家男人,变回了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地下世界大佬。 顾晏看着他,没有阻止。他知道,有些规则,在面对不守规则的对手时,是无效的。沈劫的这套“地下法则”,此刻成了最直接有效的反击武器。 “需要我做什么?”顾晏问。 沈劫收起手机,看向顾晏,眼神锐利:“你按你的规矩来,该报警报警,该打官司打官司,稳住你明面上的阵脚。台面下的这些脏事,交给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最近你出入小心点,我会加派人手。这帮人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难保不会玩更下作的。” 顾晏点了点头。他并不畏惧挑战,甚至有些被激起了胜负欲。只是,这次牵扯到了沈劫,让他心里多了一丝以往没有的顾虑。 沈劫看出他眼神里细微的变化,凑近一步,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带着点安抚的力道,语气却嚣张依旧:“怎么?担心我?” 顾晏拍开他的手:“别大意。” “放心,”沈劫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笑容里充满了野性和自信,“管他是什么牛鬼蛇神,敢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就得做好被撕碎的准备。” 他拉起顾晏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隔着布料,能感受到下面强健有力的心跳。“咱们俩,一个台前,一个幕后;一个玩阳谋,一个搞阴谋。配合了这么多次,还怕他一个藏头露尾的玩意儿?” 顾晏感受着手心下沉稳的心跳,心里那丝顾虑渐渐被一种更强大的情绪取代——信任,以及并肩作战的笃定。 “嗯。”他反手握紧沈劫的手。 窗外,乌云汇聚,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但书房内的两人,谁都没有露出丝毫怯意。相反,一种久违的、面对挑战时的兴奋感,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新的威胁已经出现,打破了他们来之不易的平静。但这又如何? 他们本就是两个在风暴中相遇的疯子。平静固然可贵,但共同迎击风浪,或许才是他们关系最真实的底色。 顾晏的商业帝国和沈劫的地下网络,第一次因为同一个敌人,如此紧密地交织在一起。 第63章 再次联手。 “磐石资本”的挑衅,像一根毒刺,扎进了顾晏和沈劫看似平静的生活。对方隐藏在暗处,手段下作,确实带来了一些麻烦。星辉科技的核心团队被挖,导致几个关键研发项目暂时停滞,股价也受到了一定波动。 但顾晏和沈劫,谁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顾晏的办公室灯火通明。他没有像外界预料的那样气急败坏,也没有立刻采取激烈的法律行动——那太慢,而且容易让对方隐匿更深。他展现出的是顶尖商业猎手应有的耐心和精准。 他调动了顾氏庞大的资源网络,开始对“磐石资本”进行全方位的商业施压。首先,他利用自身在银行业和投资圈的影响力, subtly 暗示了几家与“磐石”有资金往来的金融机构,提示其风险评估可能存在隐患。很快,“磐石”的几个重要融资渠道开始变得不那么顺畅。 同时,顾晏瞄准了“磐石”正在进行的几个关键收购案。他要么派出“白衣骑士”抬高竞价,让对方付出远超预期的代价;要么精准狙击,放出对目标公司不利的尽职调查报告,直接搅黄交易。这些动作干净利落,全部在商业规则之内,却像一套组合拳,打得“磐石”措手不及,现金流瞬间紧张起来。 沈劫那边也没闲着。“老鼠”很快挖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信息。“磐石资本”表面上的法人是个傀儡,实际的话事人,是一个化名为“吴先生”的神秘人物,行踪诡秘,很少露面。但沈劫的人还是通过一些地下钱庄的流水,摸到了他几个情妇和司机的线。 沈劫没急着动这个“吴先生”。他信奉的是打蛇打七寸,而且要打得足够疼,才能让对方长记性。 他让“阿鬼”去“拜访”了那个带着核心数据跳槽到“磐石”的前星辉首席技术工程师。过程很“文明”,只是在他新买的豪华公寓里,当着他的面,用液压钳把他那台存着窃取来的数据的加密笔记本电脑,慢慢夹成了碎片,顺便“提醒”他,他远在老家的父母最近身体似乎不太好。 工程师当场就吓尿了裤子,瘫在地上站不起来。 沈劫听着阿鬼在电话里的汇报,嗤笑一声:“怂货。把他的话录下来,让他指认是‘磐石’的人指使他窃取商业机密的。” “是,劫哥。” 这份带着哭腔和恐惧的指认录音,很快被匿名送到了警方和几家权威媒体的手上。虽然“吴先生”及时断尾求生,撇清了关系,但“磐石资本”使用非法手段窃取技术的恶名算是传开了,商业信誉大打折扣。 这一明一暗两套组合拳下来,“磐石资本”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举步维艰。 但对方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几天后,顾晏在前往参加一个重要行业峰会的路上,遭遇了一场“意外”。他乘坐的轿车在高速公路上被一辆失控的大货车追尾,司机反应迅速,猛打方向盘撞向了隔离带,才避免了更严重的后果。饶是如此,车尾也严重损毁,顾晏和司机都受了些轻伤,被紧急送往医院检查。 消息传到沈劫这里时,他正在家里给那几株葡萄藤施肥。接到电话,他手里的铁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几乎是飙车到的医院。冲进病房时,顾晏正靠在病床上,额角贴着一块纱布,手臂也有些擦伤,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 “你怎么样?”沈劫几步跨到床边,声音绷得紧紧的,手想去碰顾晏额角的伤,又不敢,悬在半空。 “没事,皮外伤。”顾晏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戾气和恐慌,语气放缓了些,“司机伤得重一点,但也没生命危险。” 沈劫死死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总是带着点疯劲的眼睛里,此刻是滔天的怒火和后怕。他猛地转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顾晏叫住他。 沈劫脚步顿住,没回头,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我去把那帮杂碎剁了!” “回来。”顾晏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劫猛地转过身,眼睛赤红:“他们动你!顾晏!他们敢动你!!” “我知道。”顾晏平静地看着他,“所以,更不能用他们那种下三滥的方式报复。那会让我们变得和他们一样。”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沈劫低吼,像一头被困住的凶兽。 “算了?”顾晏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当然不。” 他拿起床头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冷静,却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是我。可以开始了。按照第二套方案,收网。”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 沈劫看着他,渐渐冷静下来,眼神里的暴戾被一种更深的阴冷取代:“你早就料到了?” 顾晏放下手机,淡淡道:“商业上打压得太狠,狗急跳墙是必然。我身边和你身边的安保都加强过,他们找不到更好的下手机会,只能在路上碰碰运气。这次‘意外’,警方初步调查结果是货车刹车失灵。” 沈劫冷笑:“刹车失灵?骗鬼呢!” “证据呢?”顾晏看向他,“没有证据,就是意外。但我们不需要证据。” 就在顾晏打完电话的半个小时后,一场针对“磐石资本”的终极围剿,骤然发动。 顾晏动用了之前一直隐藏的、与几家国际对冲基金的深度合作关系。庞大的资金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在国际和国内资本市场上,对“磐石资本”及其关联企业进行无死角的狙击做空。同时,几份关于“磐石”实际控制人“吴先生”真实身份(一个在国外有诈骗前科的在逃犯)及其利用空壳公司洗钱的详尽资料,被匿名送到了证监会和经侦部门。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劫也动手了。 他没要任何人的命,但他让“吴先生”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恐惧。当天晚上,“吴先生”名下三处最隐秘的、存放着大量现金和贵重物品的安全屋,被人用爆破的方式强行闯入,里面的东西被洗劫一空,墙上用红色的喷漆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一句话: “离顾晏远点。下次,炸的就是你。” 与此同时,“吴先生”几个最得力的手下,分别在回家的路上、情妇的床上、甚至是戒备森严的私人会所里,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意外”——不是断手就是断脚,伤势严重,但无一例外都留下了一条命,并且收到了一句相同的警告。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快、准、狠,如同外科手术般精准打击,又带着沈劫式的、毫不掩饰的暴力威胁。 明面上,顾晏的商业手段让“磐石资本”濒临破产,身败名裂;暗地里,沈劫的雷霆一击,彻底摧毁了“吴先生”的安全感和依仗。 那个躲在幕后的“吴先生”,在接连收到安全屋被端、手下被废、以及自己真实身份即将暴露的消息后,彻底崩溃了。他原本以为顾晏只是个循规蹈矩的商人,沈劫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打手,他可以用更下作的手段玩弄他们。直到此刻,他才惊恐地意识到,他招惹的是两个什么样的疯子——一个能在规则内将他碾碎成渣,另一个能在他以为最安全的地方,轻易取走他的性命。 第二天一早,一封来自“吴先生”的加密邮件,发送到了顾晏的私人邮箱。邮件里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附件——一份股权无偿转让协议,将“磐石资本”持有的所有顾氏集团及相关子公司的股份,全部转让给顾晏指定的第三方。这相当于将他前期投入的巨大资金,拱手相送,只求保命。 顾晏看着邮件,面无表情地转发给了法务部。 同一天,“磐石资本”宣布因“经营不善”申请破产清算,那个神秘的“吴先生”如同人间蒸发,彻底消失。 一场来势汹汹的威胁,在顾晏和沈劫联手之下,不到两周时间,便被彻底扼杀在摇篮之中,甚至没能掀起更大的风浪。 晚上,家里。 沈劫小心翼翼地给顾晏手臂上的擦伤换药,动作笨拙却异常轻柔。他低着头,闷闷地说:“以后你出门,我必须跟着。” 顾晏看着他专注的样子,没有拒绝:“好。” 沈劫抬起头,眼神里还带着点未散的后怕和狠厉:“妈的,想想还是不爽,应该直接把那姓吴的找出来沉江。” 顾晏抬手,用手指拂开他额前一缕垂下的头发,动作罕见地带着一丝温存:“杀了他,会有新的‘张先生’、‘李先生’冒出来。现在这样,足够让其他人看清楚,挑战我们需要付出的代价。” 他顿了顿,看着沈劫的眼睛:“而且,你做得很好。” 沈劫愣了一下。顾晏很少这么直白地夸他。 “既达到了目的,也没真的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顾晏补充道,“有进步。” 沈劫耳朵尖微微泛红,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嘴上却硬:“废话,我可是要当你‘伴侣’的人,总不能老是打打杀杀。” 顾晏微微笑了笑。 危机解除,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经过这一次,两人都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们的世界注定无法完全平静。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影。 但他们都不再畏惧。 顾晏的商业头脑和规则之内的手段,配合沈劫在阴影中的力量和无所顾忌的作风,形成了一种可怕的互补。他们就像一把锁和唯一的钥匙,分开时各自强大,合在一起,则无坚不摧。 沈劫继续低头给顾晏包扎,嘴里念叨着:“下次再有不长眼的,咱们还这么干。你负责让他们破产,我负责让他们绝望。” 顾晏靠在沙发上,闭上眼,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细微刺痛和沈劫指尖的温度,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最稳固的相处模式——在平淡日常中积蓄温情,在风浪来袭时,毫不犹豫地联手对敌。 他们既是彼此最深的软肋,也是对方最硬的铠甲。 第64章 海岛假日 “磐石资本”的风波彻底平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尽后,只留下更深的平静。顾晏雷厉风行地处理完所有后续,将集团事务妥善安排给值得信任的副手,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高管瞠目的决定——休假。 他甚至没有明确归期。 沈劫对此举双手双脚赞成,他早就觉得顾晏该把那颗高速运转的大脑停下来好好歇歇了。当顾晏问他想去哪里时,沈劫想都没想:“有海的地方,没人打扰的那种。” 于是,三天后,他们的私人飞机降落在了一座位于南太平洋的私人岛屿上。岛屿不大,被翡翠般的海水环绕,洁白的沙滩像一条缎带,岛上绿意盎然,只有一栋风格简约现代的别墅,和寥寥几个负责维护和起居的佣人,安静得仿佛世外桃源。 海风带着咸湿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吹散了最后一丝来自都市的喧嚣和紧绷感。 沈劫一下飞机就吹了声口哨,直接把上衣脱了,露出线条分明、覆盖着均匀肌肉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那些陈旧的疤痕此刻也像是荣誉的勋章。他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舒畅:“爽!这地方才配得上度假!” 顾晏跟在他身后,穿着简单的白色亚麻衬衫和卡其色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遮住了他惯常的清冷眼神。他身形挺拔,气质卓然,即使在这极致的放松环境下,依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和矜贵。他看着沈劫像只出笼的野兽般在沙滩上撒欢,唇角微微上扬。 别墅面朝大海,拥有无敌的海景。巨大的落地窗将阳光和海风毫无保留地迎入室内。 卸下行李,沈劫就迫不及待地拉着顾晏往海边跑:“走走走,带你玩点好玩的!” 他所谓的“好玩的”,就是潜水。 沈劫对这类极限运动有着天生的热爱和擅长。他利落地准备好两套潜水装备,动作熟练地检查着气瓶、调节器。 顾晏站在齐腰深温暖的海水里,看着身上那套略显笨重的潜水服,微微蹙眉。他对一切超出掌控、需要将自身安危寄托于外物和设备的活动,本能地持保留态度。 “放心,有我在,淹不着你。”沈劫看出他的迟疑,走过来,帮他调整着面罩的带子。他的手指偶尔擦过顾晏的耳廓和颈侧,带着海水的微凉和阳光的温度。他靠得很近,眼神专注,那双总是带着点野性和不羁的眸子,此刻在蔚蓝海水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澈明亮。 “跟着我的节奏呼吸,看着我就行。”沈劫的声音透过面罩有些模糊,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他握住顾晏的手,带着他慢慢俯下身,潜入水中。 最初的不适和紧张,在沈劫沉稳的引导下渐渐消失。顾晏遵循着他的指示,调整呼吸,然后,一个前所未有的瑰丽世界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五彩斑斓的珊瑚礁如同海底的森林,形态各异的热带鱼群在身边穿梭,阳光透过海面,投射下摇曳的光斑,将一切都渲染得如梦似幻。沈劫就在他身侧,像一尾矫健的鱼,灵活地游动着,时不时回头看他,隔着面罩,顾晏也能看到他眼中闪烁着的兴奋和分享的快乐。沈劫会指给他看躲在珊瑚丛里的小丑鱼,或者突然从沙地里冒出来的憨态可掬的石头鱼。 有一次,顾晏被一只慢悠悠游过的巨大海龟吸引了注意力,没注意方向,差点撞上一块突出的礁石。沈劫反应极快地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他轻轻带开。在水下,所有的触感都被放大,沈劫手臂的力量和胸膛传来的温度,让顾晏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转头看向沈劫,沈劫也正看着他,面罩后的眼睛弯了起来,似乎在笑。他对着顾晏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牵起他的手,带着他继续探索这片静谧而壮丽的海底花园。 那一刻,顾晏忽然觉得,将自身交付给这片未知的海洋,以及身边这个绝对可靠的男人,似乎……也并不坏。 浮出水面时,夕阳已将天边和海面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两人躺在细腻的白沙滩上,任由温热的沙子包裹着身体,疲惫却舒畅。 “怎么样?没骗你吧?是不是比看那些枯燥的文件有意思多了?”沈劫侧躺着,用手支着头,看着顾晏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黑发滑落,滴在锁骨上,又滚落进沙子里。他的眼神亮得惊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某种更深的情愫。 顾晏摘掉墨镜,眯着眼看着绚烂的天空,轻轻“嗯”了一声。他确实感受到了久违的、纯粹的放松和愉悦。他转过头,看向沈劫。夕阳的光线柔和了他平日冷硬的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霞光,也映着沈劫带着笑意的脸,少了几分商海浮沉的算计,多了几分难得的温和。 “还不错。”他补充道,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 沈劫像是得到了最高奖赏,笑得更加灿烂,凑过去在他还带着海水咸味的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休假的日子里,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沈劫精力旺盛,不是拉着顾晏去潜水、海钓,就是开着摩托艇在海上疯跑,晒得皮肤颜色更深了几分,笑起来牙齿显得更白,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蓬勃的、野性的生命力。 而顾晏则严格执行着他的“养生”计划,反过来监督沈劫。他会准时在饭点出现,把还在睡懒觉或者玩得忘形的沈劫从床上或沙滩上揪起来。 “吃饭。”顾晏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再睡十分钟……”沈劫把脸埋进枕头里耍赖。 顾晏不为所动,直接上手掀被子:“不行。” 餐桌上,顾晏会严格控制沈劫的饮食,生冷油腻的都不让多吃,逼着他吃那些他看来“没滋没味”的蔬菜沙拉和清蒸海鲜。 “我是受伤了还是怎么着?至于吃这么清淡吗?”沈劫看着盘子里绿油油的菜叶子,一脸苦大仇深。 “预防大于治疗。”顾晏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鱼排,动作优雅,“你的胃经不起你那么折腾。” “我胃好着呢!”沈劫抗议。 顾晏抬眼看他,眼神平静:“上次谁半夜胃疼得打滚?” 沈劫:“……那是个意外!” 晚上,顾晏会准时在十一点催促沈劫睡觉。沈劫往往正精神着,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看刺激的电影。 “顾老板,这才几点?老年人的作息吗?”沈劫抱着游戏手柄不肯撒手。 顾晏直接走过去,关掉电视和游戏机,然后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睡觉。或者,你想做点别的助眠运动?” 他语气平淡,眼神却带着某种暗示。沈劫通常会在这种“威胁”下,一边嘟囔着“霸权主义”,一边又有点期待地跟着他回卧室。 在岛上的日子,他们仿佛卸下了所有的身份和包袱。顾晏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商业帝王,沈劫也不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地下大佬。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享受着假期和彼此陪伴的男人。 夜晚,他们常常并肩躺在别墅露台的躺椅上,看着漫天的繁星。南半球的星空格外清晰璀璨,银河如同一条发光的纱带横亘天际。 没有城市的灯光污染,没有工作的打扰,只有海浪轻柔拍岸的声音,和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 沈劫会指着某个星座,跟顾晏讲他以前在野外执行任务时,是怎么靠星星辨认方向的,故事往往惊险又离谱。顾晏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会问一两个问题,或者戳穿他故事里明显的夸大其词。 有时候,他们会很长时间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手牵在一起。 “顾晏。”沈劫在某一晚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沈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柔软的憧憬。 顾晏侧过头,在朦胧的星光下,看着沈劫轮廓分明的侧脸。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此刻的眼神里,竟有了一丝孩子气般的依恋。 他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只是收紧了握着沈劫的手,低声说:“以后每年都可以来住一段时间。” 沈劫转过头,在星光下对他露出了一个无比明亮、毫无阴霾的笑容。他凑过来,吻了吻顾晏的额头,然后是他的嘴唇,动作轻柔而珍重。 “说定了。” 海岛的假期,像一场甜美得不真实的梦。阳光、沙滩、海水、星空,还有身边这个卸下所有防备、只剩下最真实一面的爱人。 他们在这里充电,疗愈,也将彼此之间的纽带,系得更紧。 当假期结束,不得不返回现实世界时,两人都有些不舍。飞机起飞,看着下方那片越来越小的翡翠岛屿,沈劫靠在顾晏肩膀上,叹了口气:“又要回去跟那帮老狐狸斗智斗勇了。” 顾晏看着窗外翻涌的云海,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嗯。一起。” 第65章 别怕,有我在。 从阳光明媚的海岛返回都市,像是从一个色彩饱和的梦境骤然跌入略显灰白的现实。积压的工作、伺机而动的竞争对手、以及无处不在的商业博弈,再次将顾晏包裹。他迅速切换回那个冷静、高效、无懈可击的顾氏掌舵人模式,仿佛海岛上那个会在夕阳下微微眯起眼、任由沈劫牵着手在沙滩上漫步的男人只是幻觉。 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并不会因为一次休假就彻底消失。 深夜,城市陷入沉睡。主卧里只留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床头灯,顾晏已经睡着了。他睡姿很规矩,平躺着,呼吸平稳,只是眉心微微蹙着,显示他即使在睡梦中,也并非全然放松。 沈劫还没睡,靠在床头,就着那点昏黄的光线,翻着一本最新一期的军事杂志。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警惕性早已融入血液,即使在最安全的环境里,也很难像普通人那样彻底沉睡。更何况,他得守着身边这个人。 忽然,他感觉到顾晏的呼吸节奏变了。变得急促,紊乱。搭在薄被外的手也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沈劫立刻放下杂志,侧过身,专注地看向顾晏。 顾晏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嘴唇紧抿,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压抑的呜咽声,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恐惧。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又是那个噩梦。沈劫知道。 关于顾晏的童年,沈劫了解得不多,只知道那绝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冰冷的家族规则,缺失的亲情,过早承担的重压,以及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阴暗面……这些碎片拼凑起来,足以成为滋养噩梦的温床。顾晏从未详细说过,沈劫也从不追问,但他能从顾晏偶尔流露出的细微表情和这定期的梦魇中,窥见一斑。 以前顾晏做噩梦,通常会强行让自己惊醒,然后一个人靠在床头,沉默地待到天亮,用绝对的理智将那些翻涌上来的负面情绪重新压回心底。 但这次不同。 在顾晏的情绪即将达到临界点,几乎要惊厥着醒来的前一刻,沈劫伸出手,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推醒他或抱住他,而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遍遍地擦拭他额角的冷汗,另一只手则覆在他紧攥的拳头上,温暖而坚定。 “顾晏……”沈劫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寂静的夜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没事,我在。” 或许是这触碰和声音起了作用,顾晏紧绷的身体微微松弛了一些,但呼吸依旧急促,显然还被困在梦魇之中。 沈劫俯下身,靠近他,继续用那种低沉而平稳的语调,在他耳边重复着:“是梦,都是假的。我在这儿,没人能伤着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磐石一样稳定,穿透了噩梦的迷雾。 顾晏猛地吸了一口气,倏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日里冷静深邃的眸子,此刻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悸和一丝罕见的脆弱,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收缩,茫然地聚焦在天花板上,额发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显得有些狼狈。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醒了?”沈劫的声音将他彻底拉回现实。 顾晏缓缓转过头,对上了沈劫的目光。沈劫没有开大灯,就着床头灯温暖的光晕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怜悯,也没有追问,只有一种沉静的、全然的接纳和了然。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已经这样看了他很久。 “……吵醒你了。”顾晏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试图撑起身,却被沈劫轻轻按住了肩膀。 “没睡。”沈劫言简意赅,手依旧覆在他的手背上,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驱散着噩梦带来的寒意。“又做那个梦了?” 顾晏沉默了一下,没有否认。在沈劫面前,他似乎越来越难以维持那副无懈可击的面具。他闭上眼,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和身边人沉稳的存在感,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沈劫没再说话,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侧躺着,面对着顾晏,一只手依旧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则绕过他的脖颈,有一下没一下地、力道适中地按揉着他紧绷的后颈和太阳穴。这是他摸索出来的,对顾晏最有效的安抚方式之一。 顾晏没有抗拒,甚至微微向他靠近了些,将自己更深地埋入这无声的庇护之中。卧室里很安静,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车鸣。 过了很久,久到顾晏以为沈劫睡着了,他才听到沈劫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都过去了。” 简单的四个字,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也没有空洞的保证。从沈劫嘴里说出来,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因为他知道顾晏经历过什么,即使不知道全部,也明白那些阴影的重量。他不是在轻飘飘地安慰,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那些黑暗的、冰冷的、让他夜不能寐的东西,已经被留在了过去。 顾晏睁开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近在咫尺的沈劫。沈劫的眼神深邃而专注,里面映着小小的他,也映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守护。 然后,沈劫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更沉,却像暖流一样注入顾晏的心口: “现在,你有我。” 你不是一个人了。你不用再独自面对那些冰冷的规则和深夜的恐惧。你的身后,站着一个我。一个或许不算完美,或许双手沾满污秽,但绝对会为你豁出一切,与你共同面对所有风雨的我。 这句话,比任何精心编织的安慰都更有效。 顾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暖意。他看着沈劫,这个在外人眼中疯狂、危险、不可理喻的男人,此刻在他眼里,却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来得真实和可靠。 他抬起那只没被握住的手,轻轻抚上沈劫的脸颊,指尖描摹着他眉骨的轮廓,那道疤痕的触感,以及他下颌线硬朗的线条。 “我知道。”顾晏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的疲惫,以及全然的信任。 沈劫抓住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拉到唇边,在他掌心印下一个温热而干燥的亲吻。然后,他凑过去,额头抵着顾晏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 “睡吧,”沈劫低声说,像在哄孩子,“我守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敢再来。” 顾晏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用理智去驱散残余的恐惧,而是放任自己沉溺在沈劫带来的这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里。 后颈和太阳穴的按压还在继续,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驱散着紧绷的神经。沈劫的呼吸喷在他的脸颊,温热而平稳。手被紧紧握着,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那些纠缠他多年的冰冷梦魇,在这真实的、滚烫的体温和无声的守护面前,似乎真的褪色、远去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一个“疯子”身上,找到如此极致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也从未听过,比“现在,你有我”更动听、更有效的安慰。 这一夜,后半段再无梦魇打扰。顾晏睡得沉静而安稳,甚至无意识地朝着热源(沈劫)的方向又靠近了些。 沈劫看着他终于舒展开的眉心,听着他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一直紧绷的嘴角才缓缓放松,勾勒出一个极淡却无比温柔的弧度。 他维持着那个守护的姿势,很久很久,直到天际泛起微弱的晨光。 第66章 新的游戏 休假积压的工作如山,顾晏迅速投入战斗。然而,不过短短数日,一个新的、不容忽视的对手便浮出了水面。 “星耀科技”,一家近两年异军突起的公司,背景神秘,资本雄厚,技术路线激进且独特。他们不像“磐石资本”那样使用下三滥的手段,而是正大光明地在多个前沿领域与顾氏集团形成了直接竞争。最近,他们更是放出风声,意图竞标一块对顾晏未来战略布局至关重要的政府地块,以及争夺一个原本与顾氏洽谈已久的跨国技术合作项目。 对方行事风格干脆利落,决策果断,几次小范围的交锋,顾晏能感觉到对方掌舵人绝非庸碌之辈,甚至带着点……不按常理出牌的意味。 这天晚上,顾晏在书房里,对着投影屏幕上“星耀科技”及其创始人——一个名叫“陆沉”的男人的资料,已经沉思了许久。陆沉,三十五岁,海外名校背景,履历辉煌却也有几段模糊的空白期,行事低调,极少在媒体前露面。 沈劫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放在顾晏手边。他瞥了一眼屏幕上的资料,挑了挑眉:“哟,又来一个不怕死的?” 顾晏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目光没有离开屏幕:“这个不一样。很聪明,也很……难缠。” 沈劫凑过去,手臂自然地搭在顾晏的椅背上,俯身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报告。他看得很快,眼神里那种惯常的散漫渐渐被一种专注的锐利所取代。 “陆沉……”沈劫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微闪,“有点意思。我好像……在某个不太正式的场合,‘听’过这个名字。”他所谓的“不太正式的场合”,往往意味着某些灰色地带的情报交流场所。 顾晏侧头看他:“哦?” “嗯,”沈劫直起身,抱着手臂,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听说这人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正经’,手底下也养着一帮能人,专门处理一些……嗯,‘非常规’事务。看来是个喜欢明暗两手抓的主。” 这个信息,让顾晏对“星耀科技”和陆沉的评估又提升了一个等级。一个既能在明面上进行高水平的商业竞争,又懂得在暗处布局的对手,无疑更加危险,也……更加有趣。 “地块竞标,下周五。”顾晏切换屏幕,调出地块的详细资料和分析报告,“技术合作项目,下下周关键谈判。”他指了指屏幕上几个被标红的关键节点,“对方准备很充分,我们的传统优势领域,他们似乎找到了破解之法。” 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客观事实,但熟悉他的沈劫,却从他那微微抿起的唇角和平静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兴奋。 那是一种棋逢对手、即将展开一场高水平博弈的兴奋。 沈劫看着这样的顾晏,自己心底那股被压抑已久的、属于猎食者的躁动也开始蠢蠢欲动。他喜欢看顾晏运筹帷幄的样子,更喜欢与他并肩,将那些自以为是的挑战者掀翻在地。 “明面上的仗,你打。”沈劫走到书桌对面,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顾晏,“暗地里的那些小动作、见不得光的东西,交给我。” 他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如同发现新猎物般的光芒:“我去摸摸这个陆沉的底,看看他藏在暗处的那只手,到底有多长。顺便……给他找点‘小麻烦’,让他没办法那么专心致志地跟你打擂台。” 顾晏迎上他的目光,两人在空气中无声地对视着。书房里只开了桌灯,光线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投在背后的书架上。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醇香,以及一种无声的、危险的默契在悄然滋生。 “好。”顾晏缓缓吐出一个字,唇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加深了些许,“陪他们玩玩。” 沈劫笑了,那笑容张扬而充满侵略性,带着他特有的疯狂底色:“玩就要玩大的。顾老板,这次咱们赌点什么?” 顾晏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却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赢了,你一个月不准在书房吃零食。” 沈劫:“……靠!那输了呢?” 顾晏眼神深邃地看着他,声音低沉:“输了?我们不会输。” 平淡的语气,却蕴含着绝对的自信和笃定。这不仅是对自己能力的信任,更是对眼前这个疯子的绝对信任。 沈劫与他对视片刻,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绕过书桌,走到顾晏身边,俯身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带着咖啡香气的、短暂的吻。 “成交。” 第67章 共犯余生 几年时间,足够让许多事情尘埃落定,也足够让一些印记变得更加深刻。 顾氏集团的版图在顾晏的铁腕与远见下,稳步扩张,已然成为一个更加庞大而稳固的商业帝国,触角伸及科技、金融、医疗等多个核心领域,成为了这座城市乃至全球经济格局中不可忽视的力量。昔日诸如“磐石资本”、“星耀科技”之类的挑战者,早已在顾晏精准的商业狙击和沈劫无处不在的“特别关照”下,或销声匿迹,或俯首称臣。 如今的顾晏,地位更加超然,气质也愈发内敛深沉。岁月似乎格外厚待他,并未在他俊朗的面容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将那份与生俱来的冷冽与掌控感,淬炼得更加醇厚。他依然穿着剪裁完美的定制西装,出入顶级场所,运筹帷幄,只是眼底深处那常年不化的冰霜,如今偶尔会因特定的人而消融,漾开一丝几不可查的暖意。 沈劫的变化则更外显一些。他依旧是那个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情报头子兼“安全顾问”,但他的“业务”范围,如今与顾晏的商业帝国结合得更加紧密,成了帝国阴影里最锋利的那把刀。他身上的悍匪之气被岁月磨去了一些棱角,沉淀为一种更深邃的危险魅力。穿着上依旧随性,但在某些必须陪同顾晏出席的正式场合,他也能将高定西装穿出独属于他的、不羁又沉稳的味道。他手臂上或许添了几道不甚明显的新疤,但顾晏书房抽屉里,属于他的那瓶特效药,也从未断过。 他们搬离了市郊的别墅,住进了顾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的复式公寓。这里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璀璨灯火,仿佛将整个世界的繁华都踩在脚下。 此刻已是深夜。 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星河倒泻般的城市夜景,车流如织,霓虹闪烁,勾勒出都市冰冷而迷人的轮廓。室内只开了几盏氛围灯,光线朦胧。 沈劫刚洗完澡,穿着宽松的黑色浴袍,头发半干,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端着一杯威士忌,走到阳台。顾晏已经在那里了,他穿着同款的深色家居服,身形挺拔地倚在栏杆上,静静地望着脚下这片属于他的商业版图,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晚风带着初夏的微凉拂过,吹动了顾晏额前细碎的黑发。 沈劫走过去,将手中的另一杯温水递给他——自从几年前那次心绞痛后,顾晏的饮食起居就被沈劫严格管控,睡前是绝不允许碰酒精的。 顾晏接过水杯,指尖与沈劫的轻轻触碰,温度交融。 “忙完了?”沈劫抿了一口威士忌,靠在顾晏身边的栏杆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脚下的灯海。 “嗯。”顾晏应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下个季度的战略布局基本确定了。” “又是大动作?”沈劫挑眉。 “常规扩张而已。”顾晏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有在他身边,才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谈论着可能影响无数人命运的决策。 沈劫嗤笑一声:“你管那叫常规扩张?外面那些人要是听到,估计又得睡不着觉了。” 顾晏侧头看他,阳台昏暗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他们失不失眠,与我何干。” 沈劫看着他这副理所当然的冷漠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凑过去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我就喜欢你这副资本家冷酷无情的嘴脸。” 顾晏没理他的调侃,收回目光,继续看向远方。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要散在风里:“有时候会觉得,这一切像一场梦。” 沈劫闻言,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看向顾晏。他很少听到顾晏发出这样的感慨。他知道,顾晏指的不仅仅是脚下这片商业帝国,更是他们之间这跌宕起伏、匪夷所思的几年。 从那个充满算计的雨夜初遇,到后来的互相试探、生死交锋,再到如今的彼此嵌入生命,成为对方骨血的一部分。这条路走得惊心动魄,也走得……弥足珍贵。 “梦?”沈劫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将空杯放在一旁的矮几上。他转过身,正对着顾晏,双手撑在顾晏身体两侧的栏杆上,将他圈在自己与栏杆之间有限的空间里。 他的眼神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和一点点他特有的疯狂:“顾晏,你看着我。” 顾晏依言看向他。 “这不是梦。”沈劫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缓慢,“我,沈劫,活生生的,有温度,会喘气,就站在你面前。你胸口那点毛病是真的,我背包里常备着你的药也是真的。我夜里做噩梦被你按着脑袋安抚是真的,你被我气得想杀人最后却只能由着我胡闹也是真的。” 他抬起一只手,用指腹轻轻蹭过顾晏微凉的脸颊,动作带着罕见的温柔和珍视。 “我们脚下的这片江山,是你我一刀一枪、明争暗斗打下来的,每一分都带着血和汗,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所以,别说什么梦不梦的。这就是咱们的日子,咱们打下来的天下,咱们……狼狈为奸、携手祸害人间的证据。” 顾晏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沈劫的话总是这么直白,粗俗,却又总能精准地戳中他内心最深处。他看着沈劫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那双映着城市灯火、也映着自己影子的眼睛,那里面的疯狂与偏执,不知何时起,早已变成了只为他一人燃烧的火焰。 他抬手,覆盖住沈劫贴在自己脸颊的手背上,微微用力握住。 “嗯。”他应了一声,简单的音节,却承载了千言万语。 是啊,这不是梦。这个疯子是真的,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些算计、危险、疯狂是真的,那些温暖、守护、归属也是真的。 他们是最糟糕的相遇,却成就了彼此最对的那个人。 沈劫看着他眼中终于消散的那一丝恍惚,满意地笑了。他低下头,额头抵着顾晏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 “顾晏,”他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历经千帆后的平静和满足,“这辈子,能跟你凑合到一块,挺好。” 顾晏闭上眼,感受着这片刻的温存与安宁。许久,他才低声回应,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重地落在沈劫心上: “不是凑合。”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选择了最直白的那一个,“是幸运。” 能在这个冰冷又疯狂的世界里,遇到另一个能理解自己所有黑暗与偏执,并能与之并肩的灵魂,是最大的幸运。 沈劫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更紧地抱住了他。这个从不轻易表露情绪的男人,此刻却因为顾晏一句简单的话,心脏软得一塌糊涂。 两人在顶楼的寒风中相拥,脚下是万丈红尘,璀璨繁华,身边是彼此唯一的真实。 他们或许永远无法成为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他们的世界依旧充满了算计与危险,他们的关系在外人看来依旧是两个疯子的互相捆绑。 但那又怎样? 他们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和祝福。他们拥有彼此,拥有共同打下的江山,拥有无数个平淡或惊心动魄的日夜,拥有深入骨髓的默契和信任。 他们是彼此最锋利的矛,也是最坚固的盾;是彼此唯一的解药,也是逃不掉的劫数。 未来或许还有新的挑战,新的风浪,但他们都知道,无论面对什么,他们都将携手同行。 因为从那个雨夜开始,他们的命运就已经紧紧缠绕在一起。 不是救赎,而是共犯。 共犯此生,直至余生尽头。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