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 死后十年惨遭冥婚》 第1章 第 1 章 上杉凛发誓她绝对在某一瞬间感受到灭顶的杀意。 其后,杀意褪去。五条悟那双幽幽蓝眸已然轻松落入她的眼瞳。 物理意义上,几乎要落入她的眼瞳。 少女毛骨悚然地发觉她甚至可以闻到少年身上挑选蛋糕时沾染的奶油香气。 柔软甜腻的气息并不合时宜,所以森然渗人。 她努力调动肢体,像是期待已久,将一大捧鲜花戳到五条悟面前: “五条先生,请你收下这束花,仅代表我对你的欢迎与爱戴。” “哈?” 五条悟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私生饭。 可是上杉凛神情如此恳切,一双蜜糖般的杏眼流淌着真情实意的闪光。 “您不喜欢吗?”莫名其妙闯入他家里的少女捧着花束,面露疑惑。 于是,五条悟放下手中的点心蛋糕,莫名其妙地收下莫名其妙地少女送给他莫名其妙的花。 “话说,你是谁?” “新来的保洁小妹。” “谁信啊。” 尽管高专的宿舍一应俱全,五条悟仍旧偶尔会闲逛回到东京的公寓。 毕竟,六本木的甜点店可不会因为他是郊区的高专学生而给他留下最后一份招牌泡芙。 所以,当自己家被帐所笼罩,还有一串陌生的残秽蜿蜒到自家门口,五条悟险些开门就是一发苍轰到上杉凛脸上。 遑论少女手边还明晃晃放着一卷隔绝咒力探知的咒纱。 除了暗杀以外,什么人会需要这样的咒纱? 最终,五条悟手起刀落,叉起点心蛋糕最上层沾满奶油的草莓送到嘴里。 他信了。 若是要问起为什么他会和莫名其妙的少女会坐在一起吃蛋糕。 大概因为六本木名产的点心蛋糕光是放在桌面就足够诱人了。 高高在上的少年一只手悠闲地搭在沙发靠背,另一只手却很没礼貌,以叉代剑。 冰冷似铁的质感似有若无地掠过上杉凛的肌肤,勾起原始的战栗。 五条悟随意得仿佛正在挑选蛋糕的第一口应该从哪里挖起: “既然老家那群人多管闲事,我不介意再说一遍。我不需要多余的佣人,吃完晚饭就给我回去。” 少女并未躲开五条悟挑衅似的举措。 上杉凛从善如流地不做挣扎:“我坚决拥护领导的决策。” 开玩笑。她不是没听说过五条家的六眼神子之名。 六眼之下,万物无所遁形。 而京都的本家提醒她无数次,现役六眼性格很差,无法无天—— “如果直接言明您是从上杉家前来联姻的女性,他很可能连门都不给进。” “犬子情况特殊,不知上杉小姐是否有更为委婉的方法?” 上杉凛真是信了五条家的邪,打算伪装成保洁小妹接近自己的联姻对象五条悟。 她提着拖把桶与清洁剂来到东京,认为五条家家主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卸载手机里的洋柿子。 可是事实如此,她已经无法退缩。 传闻中洞悉一切,观测万象的六眼神子打开公寓大门:“吃快餐店吗?他们家的奶昔和巴菲还不错。” “报告老大,咱们可以吃点健康点的吗?” 虽然我们是第一天认识,但既然是散伙饭,上杉凛还是想吃点她在乡下没吃过的好东西。 临走前,上杉凛不忘拿起她的咒纱。 五条家为她设下的帐仅仅延伸到这幢公寓的门廊,而上杉家的女性从来不允许离开黑漆漆的结界。 而她无法退缩自然是因为她已经是瓮中的鳖。 世界再度陷入朦胧的昏暗,谢绝探知的咒纱令她的身影不再清晰。 事到如今,上杉凛遗憾地发现她与这个世界似乎总是隔绝着令人扫兴的领域。 该死的上杉家的诅咒。上杉凛第一百次厌恶她的出身。 “…奇怪,我明明记得万圣节还有整整一周。” “五条先生认为我是在扮鬼吗?” 咒纱之下,少女的目光微微上挑。 上杉凛并不怀疑如果自己的动作随意些,自己的脸颊或者眉睫会碰到同一片咒纱下的五条悟。 她慢半拍地开始思考对方是什么时候拨开她的咒纱,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样近的距离要比拥抱还令人无措,就连洗涤剂的清香轻易混入沾染着奶油柔软甜腻的气息。 稍后,上杉凛意识到自己第一次看清了五条悟的眼瞳。 原来那不是冰冷符号。 一泊寄宿在少年的眼里极昼冻海,没有丝毫波澜或是黯然阴影,叫人在许多年后依然能想起那唾手可及的瑰丽。 “对不起。” “什么?” 上杉凛忽然指着他的脸,“因为你好像露出了很讨厌的表情。” 五条悟挪开视线。 曾经有人采取与咒纱类似的隐蔽术式藏起咒具,打算一刀捅死六眼。 该次暗杀在五条悟面前像个被剧透的情景喜剧。 可是五条悟还是鬼使神差地踏入那片属于少女的领域。 他下意识为自己的行为找补:“上杉家的人就用这样的破布糊弄咒灵。” “不能说聊胜于无,但是真的救我狗命。” 上杉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掩饰自己的身份。 她是传承术式的上杉,也是继承诅咒的上杉。 术师们或多或少听闻过靠联姻盛极一时的上杉一族。 而上杉的女子能够孕育必然继承夫家术式的天才术师。 可是肆意索取未来的天与咒缚注定让她们成为咒灵所渴求的血肉。 唯有横亘咒术界已久的御三家不介意上杉凛离开结界就会吸引来铺天盖地的咒灵。 只要她能为古老的家族延续新的咒术血脉,多少钱都愿意给。 远在京都的本家只有一点苦恼:“犬子情况特殊,不知上杉小姐是否有更为委婉的方法?” 上杉凛当时指了指自己,不太分得清他们俩谁在讲梦话: “我吗?” “我去骗六眼?” 果然从一开始就会暴露啊。 上杉凛甚至不愿再复盘这次失败的潜行计划。 此刻,朦胧柔软的咒纱如同临时的庇难所,粗暴地将本应遥不可及的二人拢到一块。 上杉凛突发奇想:“五条先生进入我的咒纱是故意想要让我生气吗?” “如果只是吃一顿晚饭就让我回去,说不定下一次我还会卷土重来;不如一开始就让我对没有分寸感的五条先生失望透顶,再也不来打扰。” 她越说越有笃定,因为她发现五条悟早已露出‘你果然知道’的神色。 五条悟不觉得自己的手段过分,他甚至疑惑上杉凛为什么不生气。 “出身名门大小姐不应该最注重这些的礼仪吗?” 谢邀。 因为上杉凛本就不是什么名门的大小姐。 少女掬起灿烂的笑容,掩饰心虚:“其实,五条先生主动靠近我和奖励我没什么区别。” “因为我喜欢五条先生,所以我不会生气。” 五条悟轻佻又直白地开口:“你的脑子不正常吗?” “不是。你听我狡辩。” 五条悟姑且洗耳恭听。 “第一,你家实在有钱。第二,我喜欢你家的钱。” 反正人家都要赶自己走了。 上杉凛很是诚恳,她以拜金女的姿态本色出演。 可是她却看见那双透蓝的眼微微眯起,如同被吹皱的湖面: “你只是把缺钱用很卑劣的方式说出来而已。” 啊。 六眼真不好糊弄。 上杉凛从不避讳自己的窘迫: “如你所见,我确实很缺钱。” “上杉家的人只活在咒纱之下。” “除了早早将自己嫁给豪门,我已经没有别的活法了。” 短暂的静默让五条悟不自觉垂眸看向同一片咒纱之下的上杉凛: “所以,我刚刚就在说。” “这种碍事的咒纱真的有需要吗?” 五条悟终于不耐烦地掀开笼罩彼此的黑暗。 当令人昏聩的帷幕褪去,上杉凛毫无防备迎上此时此刻正在漫天灼烧的晚霞。 她意识到自己在脱离帐的位置,彻底失去咒纱的庇护。 五条悟却按住少女的手腕,阻止她留下那一方禁锢她的诅咒。 “五条先生不知道吗?没有咒纱的话,咒灵会因为上杉家的诅咒蜂拥而至。” “真的会来吗?”始作俑者五条悟很是好奇。 你是真的好奇心害死猫。 上杉凛不敢驳上司嘴,她只好努力不去设想咒灵塞满东京的盛况。 然而三十秒后,就连上杉凛都已经开始对咫尺之间,这张天妒人愤的脸免疫了。 风平浪静的东京湾仍是高档别墅鳞次栉比的超级富人区,而不是废墟。 “………没来?” 难道有钱人都活得超级轻松写意,连产生咒灵的负能量都太过稀释,导致东京咒灵稀缺吗? 她第一次因为现实太过讽刺而不愿相信现实。 “看来大家都很识趣嘛。” 格外空旷的街道,五条悟的笑声清晰又突兀。 上杉凛终于不再挣扎。 她对着那双无懈可击的苍蓝眼眸,感到实力差距的麻木:“…真的这么超模吗?” 其实,她早就知道到了。 只是她实在不想知道到此时此刻,正在发出无情嘲笑的少年本身就是颠覆常理、凌驾规则之上的存在。 折磨上杉家千年的诅咒会不起作用正是因为六眼的神子如同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没有咒灵会傻到拒绝上杉家的血肉,可是亦没有咒灵胆敢迎战六眼。 咒纱之外,她已彻底知悉六眼的狂妄。 五条悟挂着相当刺眼的笑容:“怎么样,被本大爷罩着的感觉不错吧?” “实在是有种数值的美。”上杉凛由衷鼓掌。 事到如今,上杉凛觉得她应该适时作出自我介绍才不太失礼: “五条先生,其实我有名字的。” 五条悟像是等候已久,他顺理成章地接过上杉凛的话音: “上杉凛,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有名字。” 原来他都知道。 上杉凛低下头,目光落在飘落在自己面前的咒纱上。 世界明亮自由,让她感到陌生惶恐。 几步之外,五条悟仰起头,那双眼瞳倒映着东京湾的万里霞光与怔然的上杉凛: “凛,太远的话,你会被那些躲起来的家伙扑上来一口吃掉。” 第2章 第 2 章 异国的侍者将上杉凛请入丝绒卡座。 她对着没有写价格的菜单半天才遗憾发现上流社会专用的三语菜单足以让熟悉的文字组合成她这个下流人看不懂的菜品。 “凛,不合胃口的话,现在去吃快餐还来得及。”五条悟看戏的样子很令人火大。 “五条先生可以不要在提前两个月预定的餐厅里说这么令人羞耻的话吗?” 随后,上杉凛捧着脸感到疑惑: “说起来,为什么京都的长辈们要提前两个月订好这么贵的餐厅?” 五条悟为时令的无酒精水果特调插上一根吸管: “不用在意那群人。京都的笨蛋似乎认为如果不拿出好东西招待,上杉家的女人就会立马另选夫婿。” 上杉凛喝出同款的水果特调里接骨木花糖浆的风味。 他会点这杯饮料真是有迹可循。 “所以,五条先生刚刚想去快餐店也是想要赶走我的托词吗?”上杉凛恍然大悟。 “说得真过分啊。我明明是考虑到上周这里刚死了两个服务生,才盛情推荐吃快餐。” “毕竟我和杰到场的时候,人的脑浆和咒灵的残骸已经装满了吧台的玻璃杯。” 可是上杉凛面无表情地喝了两口玻璃杯中的果味汤力水: “没关系,现场的高专监督会当场为餐厅重新更换一套玻璃制品。” “不如说,卫生情况反而比事发前更能得到保障。” 虽然她不清楚东京的办事章程,但总归不会比地方抠搜。 “上杉家连这种东西也会涉及吗?” “这是普通术师都会有的常识。” 上杉凛不确定她是不是答错了。 对面的五条悟在一瞬间眯起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在审视。 银白的眼睫纷纷碰撞,那双冰蓝色的眼瞳泛着美丽而危险的光泽。 上杉凛及时打断对方饱含深意的目光凌迟:“五条先生想说什么?” “我记得你不是高专的人。” “既不隶属于高专,为什么会称呼自己为术师?” “因为我的梦想就是嫁给术师当妻子,了解丈夫的本职工作是我的本分。”上杉凛的发言如同每一个大和抚子。 “凛,要是总是张嘴就骗,我真的很伤心。”五条悟拆穿上杉凛的谎言不要太快。 “因为,从咒力的流动来看,你是相当熟练的未登记术师。” 嘶。糟了。 怎么从来没有人说过六眼还有这么重要的情报。 不过这种东西一般也不会写在征婚广告上就对了。 “五条先生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找我套话?”上杉凛努力不让脸上的微笑的垮掉。 “只是好奇。”五条悟搅动着玻璃杯中猩红的果渣与液体,“你是像上周的玻璃杯一样只是单纯混在一起,还是真的在做保洁的同时兼职诅咒师?” 隶属高专,祓除咒灵,是为咒术师。 为非作歹,杀人害命,是为诅咒师。 “我真的只是普通的保洁小妹。” 上杉凛听说过一种说法。 高明的谎言并非真假参半。 她将话题抛回去:“如果是五条先生为了活下去,也不可能去做杀人害命的诅咒师吧?” “我是咒术师喔?”五条悟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 他是咒术师。 他与诅咒师本就天然互斥。 上杉凛莫名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只是咒术师。 她与五条悟离开餐厅时,黑夜如同她的咒纱将世界拢入其中。 少女很是郑重向五条悟回以一礼:“多谢五条先生的款待,那我就不再打搅了。” “回去之后,我会以自身缘由拒绝京都的本家,绝不给五条先生添麻烦。” 上杉凛从来极有眼色。 五条悟对她的警戒远超自傲自大的京都本家。 她不能留在这里,至少以她目前离掉马只差一点点的状态不行。 身后的少年总是挂着臭脸,不说话的时候像将人拦在后巷的坏学生。 可是五条悟笑起来便会掀开看似不好惹的假象,实则很不好惹: “上杉的诅咒师仔细评估之后,准备潜逃了吗?” “…怎么会。” 为了掩饰短暂的宕机,上杉凛手拍胸脯,满脸真挚: “我当然想留下来。既然五条先生怀疑我的忠诚,我可以用实际行动证明,我不是谋财害命的诅咒师,而是善良的咒术师。” 高明的谎言并非真假参半。 而是有选择地说出实话。 很不幸的是五条悟从未信任过她。 跑路不成的上杉凛被押回东京湾的公寓,沉痛反思六眼的含义是不是包括心眼。 从未见过的入浴剂化作清新甘甜的味道,泡在恒温浴缸里的上杉凛默数一墙之隔的人渐行渐远的脚步。 她确定彼此的距离达到一定后,唰地站起来。 少女淌过温热的水流,拉开干湿分离的雾化玻璃门,看见原本的脏衣篓现在已是一片空荡荡的地面。 上杉凛:? 许是意料之内,明明远去的五条悟却不知何时重新出现在浴室门外。 “啊,抱歉。”五条悟的笑声十分可恶,“以防万一,我已经把脏衣篓藏起来了。” 手段相当超常规啊五条悟! 上杉凛以为自己足够出其不意,没想到五条悟技高一筹。 “但是我没有欣赏**的习惯,所以我在门口留下一套客人用的浴衣,你可以安心了。” 谢谢这下更加不敢安心了! “哇,五条先生,你真是贴心呢。” 上杉凛心如死灰地棒读。 身为上杉家的女人,从来只有她甩开男人的时候。 上杉凛万万没想到现世报如此之快,她遇见了甩都甩不开的男人。 尽管脱身的计划总是屡战屡败,洗漱完毕的上杉凛依旧毫不犹豫地推开五条悟的房门。 正在往嘴里送中华炒面的五条悟动作一顿。 “你在干什么?” 上杉凛没想到场面一度非常香艳。 中华料理饭店的后厨正在猛烈爆炒的那种香艳。 “吃饭。”本来不想搞出动静的五条悟索性光明正大地开始嚼嚼嚼。 他补充道:“凛不觉得在那种华而不实的餐厅根本吃不饱吗?” 上杉凛只觉得她跟着五条悟真的要被整成饭桶了。 十分钟后,一起呼噜面条的上杉凛忽然意识到盲点: “咦?所以你想带我去吃快餐店真的不是借口。” “原来你从来就不信我。” 我们之间真的要谈信任吗。 上杉凛相信彼此都没能看见对方眼中闪过意外之色。 她干脆攻击五条悟薄弱的道德:“如果我没有进来打搅五条先生,你是打算一个人吃独食吧?” “你一定会进来的。” 谁知五条悟指着她的脸,缓缓露出忍都忍不住的大笑: “因为你,绝对会来房间找那些衣服。” 这么料事如神,显得我满身破绽啊可恶。 暗自崩溃后,上杉凛面不改色,将原话奉还: “五条先生才是那个从来没信过我的人。” “我说过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我是特意来为五条先生守夜的。” “如果有人想要在睡梦中袭击你,必须先踏过我的尸体!” 紧接着,上杉凛遗憾地发现自己腾空而起。 五条悟正以提垃圾的姿势,将她丢到门外: “吃饱了就回去。” “顺带一提,你的尸体没有任何作用。” 上杉凛铩羽而归。 她气得做梦都是五条悟戴着莫名其妙的墨镜,穿着更莫名其妙的纯色制服试图摇醒自己。 …。 不对。 上杉凛努力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下陌生的五条悟笑着离她远了些。 少女的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好怪,为什么要在室内戴墨镜?” “你会习惯的。不如说,今天才是我的日常穿搭。” “原来如此。” 世界如同隔了一层雾蒙蒙的混沌。 她闭上眼,随后有人试图强行掀开她的眼皮:“起床了,上杉凛。” 什么? 绝对是梦。 她怎么可能在六眼身边一觉睡到大天亮。 上杉凛想要从温暖柔软的被窝里伸出手,赶跑打搅她的噩梦。 但是她伸不出来。 强大又沉重外力挤压着她的两侧,整张被褥将她牢牢束缚。 而同样的重量施加在她的大腿上,让她连踢开被子都难以实现。 上杉凛迷迷糊糊地认为自己遭遇鬼压床。 真好。 只是鬼压床,不是五条悟。 半梦半醒的煎熬将时间无限拉长。 直到上杉凛清楚地听见公寓大门开合的脆响。 陌生的脚步声从五条悟的房间踱到她所在的客房。 清晨的太阳本应照耀着她的被窝,适宜的热度烘烤她的脸颊与肆意揉捏脸颊的那双手。 可是那串脚步终止在很近的地方。 截断日光,让细微的寒毛竖立的异样唤醒意识。 一道高达的身影站在客房门前,发出迟疑的腔调:“悟,你在干什么?” …? 梦里不可能出现从没听过的声音! 上杉凛猛地睁开眼,她与五条悟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 “好怪,为什么要在室内戴墨镜?” “凛,这句话你在梦里问了三遍!” 笑得狂抖的五条悟捶打床单。 门口的夏油杰已经有点想走了。 “悟,这孩子谁?” “杰,不知道吗。这是昨天报道的新生,可以一起欺负喔。” 第3章 第 3 章 “诅咒师也能入学高专吗?” “凛弃暗投明的话。” 上杉凛盯着五条悟的墨镜几乎没法思考,就连她的狡辩都慢半拍:“我不是诅咒师,我只是替朋友问问。” 五条悟似乎心情不错,至少那张不怎么露出表情的冷脸微微生动了些。 如果林翳间的光斑落入那双色素浅淡的眼便会潋滟生辉起来,叫人难以自矜。 上杉凛缀在五条悟与夏油杰的身后,留意到马路对面的姑娘至少看了三眼五条悟。 而当事人未有察觉。 或者,因为对方只是普通人,危险系数太低。五条悟直接忽略了。 上杉凛不由想起昨天,五条悟以六眼的全盛状态将自己的一举一动看穿的惨痛经历。 如果六眼仅是见面就能给对方的危险系数评分,那她拿到的分数好看得触目惊心。 上杉凛拿不准这是好事还坏事。 因为,她明明超级弱。 高专的新生心事重重,自然一再错过夏油杰频频回顾的视线。 “…‘凛’是吗,我听见悟这样称呼你。” 上杉凛回过神来,她想起自己正与夏油杰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熟悉。 “嗯,是的。我叫上杉凛,夏油同学像五条先生那样叫我‘凛’就可以了。” 五条悟渐行渐远,夏油杰反而率先配合上杉凛的步伐慢下来。 少女盯着制服鞋,想了想。 抬起头时,上杉凛高高挂起营业微笑:“谢谢夏油同学为我带来制服,但是为什么会这么合适?” “嗯,这可能需要你去问悟。”夏油杰的脸色露出一瞬间的微妙。 但他掩饰得极好,并体贴地带过此事:“小凛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杰’。” 小…凛? 许久未曾被人呼唤的昵称让上杉凛差点连抬脚都忘了。 然而,她并不意外夏油杰为此停下脚步。 面容清俊的少年身形颀长,他不似五条悟姿容万里挑一,将美型摔在上杉凛的脸上。 标致东方长相的夏油杰更像《源氏物语》中走出来的贵公子,足以让上杉凛认定高专内部指定对颜值有点门槛。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上杉凛发誓她绝对不是在很烂地搭讪。 面对五条悟暴力叫早的夏油杰冷静非常。 如今他却难得露出一丝诧异,然后很快平复下来: “梦里之类的地方?” “谁知道呢?” 他笑着配合上杉凛很烂的搭讪话术。 须臾,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五条悟不爽的声音: “喂——你们要是打算甩掉我去翘课就死定了!” “?” 磨磨蹭蹭的上杉凛与夏油杰不约而同地朝马路对面的噪音来源望去。 早已顺利通过的五条悟站在人行道前骂骂咧咧。 “那个人的脾气一直都这么差吗?”上杉凛很想假装不认识他。 “嘛,既然你是他的新娘的话,请多多包涵。”夏油杰默契扭头,看向另一半。 “杰误会了,我还不是他的什么人。” 上杉凛迎着绿灯的倒计时,赶在五条悟说出更丢脸的话之前,溜到对面。 留在这一侧的夏油杰只能看见她笑着对五条悟说了什么,却惹得对方更生气了。 这让夏油杰从红灯移开视线。 再瞥一眼。 确定她是故意的。 三人慢吞吞地来到东京高专的校门口,上杉凛意外发现有位体育老师打扮的男人已经等待多时。 “好慢!全员迟到!” 夜蛾正道一人赏一记亚克力登记表头槌。 轮到上杉凛,少女自觉伸出手掌:“老师,您要是像他俩那样打我,我可能马上要和自己的脑袋分头行动了。” 夜蛾正道却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你就是上杉凛?平时有好好吃饭吗?” “报告夜蛾老师,这家伙昨天从下午到晚上连吃三顿。”五条悟一看就是班里最难搞的告状精。 上杉凛并不意外夜蛾正道立马中气十足地开始教育:“悟,让上杉自己回答!” “报告夜蛾老师,我真的吃了三顿。”上杉凛有气无力地坦白。 她想维持的淑女形象真是一秒都维持不到。 连夜蛾正道也一愣,他转移话题: “对了。上杉从明天开始会住在高专宿舍,悟以后不用瞎操心了。” “哈,我会操心她?” 师生二人自顾自将话题滚远。 上杉凛却感觉到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她抬起头,夏油杰为她投下一片阴影:“总之,欢迎入学高专。” “谢谢…但是我真的可以吗?”上杉凛望着眼前的高专,她有些不安。 明明俩人根本不熟,她还是忍不住吐露自己的心声:“我很弱哎。” “呵。” 夏油杰终于情不自禁,展现星点他原本的神采。 譬如,有些令人难过的大笑。 上杉凛的疑惑几乎写在脸上,直到夏油杰用虚握的拳头,掩饰自己过分的笑意: “是你的话,一定可以。” “我能感觉到只要靠近你,咒灵全都在躁动难安。这是很强力的能力。” 起初,上杉凛完全不明白夏油杰话语中的含义。 直到某一天,他放出的咒灵将少女舔了又舔。 上杉凛在稍晚一些时候,得知自己轻轻松松入学高专的始末。 “也就是说,高专好多年就已经联系过上杉本宅确定我的入学事宜?” 但是时过境迁,最终能亲自将这件事告诉上杉凛本人的亲属都死完了。 上杉凛在外头忙着发卖自己,高专这头准备消去她的入学资格前夕,五条悟的深夜电话打到夜蛾正道的床头。 “老师,那个没来报道的上杉凛和京都塞给我的保洁小妹是同一个人哎。” “保洁?” 苦苦寻找的本尊沦落到如此境地,戴着睡帽的夜蛾正道瞬间清醒。 “你是说,那个上杉家的学生正在做保洁?” “什么啊,原来高专什么都不知道吗?” 五条悟很快反应过来其中龌龊的交易。 他的冷笑近乎揶揄:“看来高专掘地三尺想要找出来的人居然在御三家转了一圈都没人上报,最后还是本大爷大发善心才把她送回来。” “高专欠我的人情肯定很大。” 五条悟小人得志。 夜蛾正道很是语重心长:“我不可否认。高专一直想要给她…和她们更多的选择。” “现在看来,这一次是我们赢了。悟,你功不可没。” 五条悟根本不吃正论这套。 他应付两句,才像是随口一提:“还有,那家伙好像还兼职做诅咒师。” “请高专不要让我失望。好好调查吧,老师。” 上杉凛对最后两句通话内容避而不谈。 她诚挚地握住五条悟的双手:“五条同学,谢谢你!” “没有你,我就吃不了学习的苦。” “你要感谢我的话,多少拿出点诚意啊。”五条悟对这种形式主义很是不满。 “下次一定。” “喂。” 五条悟和谁都能造出热烈的氛围。 夏油杰撑着下巴,他倚在课桌上,置身于纷争之外。 …。 ……上杉凛。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 更早之前,在入学以前。 教室空空荡荡又吵吵闹闹,没有人注意到夏油杰心不在焉。 直到悠然沉稳的女声自背后传来,穿着高专夏装制服的短发少女从后门走进教室。 “杰,后勤管理处说你拿了我的冬服和制服鞋,那是真的?” “…硝子,早上好。” 夏油杰见到姗姗来迟的家入硝子,忽然想起还有件棘手的事情还没解决。 他收起手机,看一眼仍在疯狂扯皮的五条悟和上杉凛后,丝滑地出卖挚友: “硝子,你听我说,一切都怪悟。他说如果不去偷你的校服,他不介意让班上的新生穿他的衣服过来。” “啊?”因为信息量巨大,家入硝子麻木地发出短暂的气音。 “我也是在大晚上被他打电话吵醒才知道,他好像把凛的衣服都扔了。” “说是御三家不安好心,衣服上有什么残秽。” “那家伙狠起来连自己家都骂。” 二人简洁迅速地互通有无。 敷衍五条悟的上杉凛一扭头注意到家入硝子到来后,少女直接无视面前的人。 她挂起对同龄的少女专用笑容,向没什么表情的家入硝子打起招呼并自然而然开始道歉: “很对不起,我刚刚才从五条同学那里知道,我在无意间偷穿了家入同学的制服。” “我明天会洗好晾干还给你,或者给钱也行。” 家入硝子淡淡地摆手:“没关系,高专的校服都是白拿的,我再去申请就行了。” 说罢,她上下扫了两眼上杉凛:“衣服,是不是有点大?” “啊,果然家入同学身为女生就能看出来。” 上杉凛翻出略长的袖口:“这样一对比,硝子的身材就像模特一样。啊,我可以叫你硝子吗?” 家入硝子对称呼的问题点头表示同意。 她忍不住补充道:“是你太瘦了。” 女孩子们一聊起来就自觉屏蔽了一旁的男生们。 夏油杰的目光看似落在她们的身上放空,实则他险些没能注意到跨坐在课桌上,坐姿很不良的五条悟。 “悟…”夏油杰及时弹开,差点被他压断胳膊。 五条悟没等他说完:“那家伙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夏油杰一时没懂他指的是谁。 毕竟家入硝子一进来就没和五条悟打招呼。 “‘杰’和‘硝子’,你们今天才认识她吧?为什么熟悉得跟亲友一样?” 五条悟无语至极地举起掌心,似乎想要从三人身上找出互为旧识的证据。 夏油杰欲言又止。 你到底在吃哪边的醋啊? 只这一会功夫,上杉凛就以握住五条悟的方式,亲切地握住家入硝子的双手:“硝子,谢谢你愿意腾出课后时间,带我出去购物。” “我是第一次来东京,有人帮忙真是太好了,不如我请硝子吃午饭吧!” 少女浑然不知五条悟咬碎牙槽: “本大爷让她从失学儿童变成高专的术师,她也只是和我握握手!相比之下,硝子凭什么啊!” 小学生五条悟以小夫形态出击。 夏油杰彻底明白这一刻让他引以为耻的挚友到底在计较什么。 “嘛,女生之间拉进距离的速度肯定要比我们快。”他试图安慰喷发的火山。 白毛火山并未理他。 可是很快,上杉凛与家入硝子敲定放学后的计划。 少女以谄媚的姿态,来到五条悟身前:“五条同学。” 五条悟的脸上恨不得爆出青筋,他态度极差地复读:“‘五条同学’?难道我的名字很难念吗?” 上杉凛愣了愣,她显然不知道五条悟在难过什么。 夏油杰很难绷。 果然再细腻的少女心也很难把握神人五条悟的脑回路。 “凛,悟在介意你从不叫他的名字。”夏油杰友情提示。 上杉凛果然表现得如同恍然大悟。 她像是第一次真心地露出微笑:“原来是这样。” “五条同学,不对,悟。” “我只是觉得这样称呼你很不好意思,所以我很难叫出口。” “对不起,我没想到悟会这么在意。” 红温的五条悟瞬间翻面。 他面无波澜地答道:“随你喜欢。” 上杉凛眨了眨眼:“那,五条同学?” “什么啊,你玩我吗?”又红温了。 夏油杰无言地看向窗外的高积云。 她就是故意的啊。 “嘁,随便你。”五条悟竖起食指,一字一顿。“反正凛是来求我陪你逛街的,对吧?” “猜猜谁要逛不成街了?” 上杉凛一秒老实:“伟大的五条悟大人,求求你,我什么都会做的。” “…。”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重新整理措辞:“亲爱的悟…” 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夏油杰站起身,加入话题:“凛和硝子要去入学采购吗?” “反正今天刚好是你到校的第一天,不如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到外面吃一顿。我和悟顺便可以帮忙提点东西。” “哈,不要。” 五条悟第一个不同意。 “而且夜蛾老师叫我有事。” 上杉凛顶着被渣男抛弃的哭脸要追上他。 夏油杰及时按住少女的肩膀:“随他吧。反正到时,悟一定会在的。” “那家伙就是不放心你的事,他说你是诅咒师来着?我相信凛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真是信错了。 “谢谢杰特意安慰我。” 上杉凛装得像放下心来。 因为她的确与诅咒师勾连不浅。 与此同时。 五条悟在几位老橘子的严密监控下,打开高专监督递来的密封报告。 “若是情报属实,上杉凛应当即刻处死。” 溺水般的静默中,有人如此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