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满疆红》 第一千章 反遭袭 呼呼…… 海风在空旷的营地和破损的建筑间穿梭,刮得临时悬挂的灯笼剧烈摇晃,在墙壁和地面上投下变幻不定、支离破碎的光影,如同不安的鬼魅在游荡。 岛上灯火稀疏,仅剩零星几点,映照着几名彻夜轮值、强打精神警戒的水神教徒身影。白日胜利的余温似乎被这深沉的夜与凛冽的海风彻底吹散,空气中残留着硝烟的呛人气味、海水的咸腥,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被风稀释的血腥气,混合成一种战争过后特有的、带着铁锈味的死寂。 岛主府邸内,一间较为完好的厢房中。 孟玲珑蜷在简陋的床榻上,身上盖着余乐脱下的大氅。 她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均匀,羽睫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显是陷入了深沉的梦乡,白日里的惊惧终于暂时被安抚。 夏侯青也在不远处和衣而卧,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起,显是心中盘算着东进大业的重担未曾卸下。 夏侯衿则守在他旁边的一张矮榻上,侧身而眠,精致的脸庞带着一丝疲惫,但神情安宁,深蓝色的祭袍衣角垂落榻边。 唯有余乐未眠。 他盘膝端坐在房间角落一块铺开的草席上,脊背挺直如松。双眼微阖,呼吸变得悠长、缓慢而深沉,仿佛与窗外那永恒的海浪声达成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白日里为了保护孟玲珑、与夏侯兄妹并肩作战所消耗的内息,此刻正被他一点点引导、凝聚、运转。 内息流转! 意念沉入丹田,那团温煦如炉火的气感被唤醒。余乐以意引气,小心翼翼地引导这股精纯内力,自丹田气海出发,沿任脉缓缓下行,过曲骨、中极、关元、气海……意守精关,温养下腹。 随即,内力如涓涓细流,沿着督脉这条阳脉之海逆流而上! 长强、腰阳关、命门……?每到一处穴位,内力便如热泉注入,微微鼓胀感传来。行至大椎穴时,内力稍作盘旋,仿佛冲开一道无形的关隘,继而直冲头顶百会穴! 此乃诸阳之会,刹那间,余乐感觉头顶百会似有清泉灌顶,一片清明。 这仅仅是小周天的运转。 意念更加凝聚,澎湃的内息自百会分出,如江河开闸,分注手足三阳经与手足三阴经。 内力在十二正经中奔涌流转,循环往复。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内力冲刷过手太阴肺经的中府、云门、尺泽、列缺、太渊、少商;流经足阳明胃经的承泣、四白、地仓、颊车、下关、头维、乳中、天枢、足三里、厉兑…… 庞大的经脉网络如同他身体内的另一套江河湖海,内力便是其中奔流不息、蕴含生机的活水。 白日激战留下的细微内腑震荡、肌肉的酸痛、精神的疲惫,在这精纯内力的温养冲刷下,如同被暖阳融化的冰雪,丝丝缕缕地被驱散、修复、抚平。内息流转一个大周天(十二正经循环一周),最终如同百川归海,重新沉凝于丹田气海之中。 此刻的余乐,体表似乎笼罩着一层极淡、若有若无的氤氲热气,皮肤下仿佛有光晕流转,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愈发沉凝内敛,宛如一块深藏于渊的温玉。 窗外的海风依旧呼号,灯火依旧摇晃,海浪依旧轰鸣,但这些声响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无法侵扰他内力运转时那绝对的专注与宁静。 他缓缓收功,悠长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 就在他即将睁开眼的刹那—— “咻——!!!” 一道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厉啸,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地穿透了海浪与风声的屏障,由远及近,狠狠砸进了死寂的夜空! 紧接着,是惊天动地的爆炸轰鸣! “轰隆——!!!” 余乐猛地睁开双眼! 漆黑的眸子里,刹那间爆发出比窗外骤然亮起的火光还要刺骨的寒芒!他瞬间弹射而起,身形如电,一把抓起床榻边斜倚的金阳剑! 有人夜袭?! 他看了一眼被爆炸声震醒的孟玲珑。 “发生什么事了?” 孟玲珑眼神一片迷茫。 “不知道。”余乐摇摇头,“离岛不安全,我们得早点回津门。玲珑快起来,我们去找夏侯青和衿儿。” “好。” 他俩刚一出门,就看到夏侯青和夏侯衿兄妹俩冲了出去。 “衿儿,发生什么事了?”余乐高喊道。 “不知道,可能有人趁夜偷袭!”夏侯衿的声音有些焦虑。 突然! “咻——轰!!!” 一道刺目的火线撕裂夜幕,如同地狱掷出的长矛,精准地扎进了港口中心一艘停泊的修复中的水神教主力战船! 巨大的火球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冲天而起! 木屑、铁片、来不及跳水的躯体,被狂暴的冲击波撕扯向四面八方! “敌袭——!!!”凄厉的警报撕裂了寂静! 晚了! 仿佛地狱之门在港口外洞开,数十道同样的火线从漆黑的海面上凭空出现! 不是炮弹!是密集如蝗的火箭! 裹着油布,拖着长长的死亡轨迹,带着尖锐的呼啸,倾盆暴雨般砸向港湾! 水神教密集停泊的船只纷纷燃起了大火。 “轰!轰!轰!轰——!” 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瞬间连成一片! 火油罐紧随其后,砸在甲板、桅杆、帆布上,碎裂,流淌,引燃一切! 干燥的木材、浸透桐油的缆绳、堆积的帆布……整个港口瞬间变成了沸腾的火海! 烈焰贪婪地舔舐着夜空,将墨色染成诡异的橘红! 空气中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灼热、呛人的浓烟、皮肉烧焦的恶臭和绝望的哀嚎! “我的船!!”夏侯青目眦欲裂,从瞭望台上一跃而下,如同受伤的孤狼冲向港口。 他看到自己那艘大船,桅杆被拦腰炸断,燃着熊熊大火,正带着无数在甲板上翻滚惨叫的信徒缓缓下沉! 那是他的心血!上面还装着两门红衣大炮! “狗东西!!”夏侯青的怒吼在爆炸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他拔出腰刀,但视野所及,皆是炼狱! 第一千零一章 原来是扶桑人 船只连环引燃,爆炸不断,跳海求生的人瞬间被滚烫的海水吞噬。火焰遮蔽了视线,浓烟呛得人无法呼吸。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仿佛有大量黑影在晃动。 “哥哥!快走!”夏侯衿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她从混乱的人群中冲出,身后跟着几名浴血奋战、手持弯刀的水神教精锐护卫。 “哥哥!余乐!小心!”她朝着府邸方向嘶喊,声音因吸入浓烟而显得沙哑裂帛,“有大批黑衣人登岸……”话音未落,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杀机和下流贪婪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骤然从她身后的阴影中袭来! 夏侯衿的警告戛然而止,娇躯瞬间绷紧! 她甚至能听到身后那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衣袂破空声和粗重贪婪的喘息! “唰!唰!唰!” 几道鬼魅般的黑影,如同从地狱裂缝中渗出,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后几步之遥! 他们身着紧身夜行衣,蒙面只露出闪着淫邪光芒的眼睛,身形矮小精悍,动作诡谲迅捷。 为首一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笑,那双三角眼死死黏在夏侯衿纤细的背影和因奔跑而略显凌乱的秀发上,毫不掩饰地上下扫视,仿佛在用目光剥开她的衣衫。 他嘴角咧开一个令人作呕的弧度,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黏腻的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在肮脏的蒙面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污渍。 “哈哈,花姑娘……极品花姑娘!”他用生硬、夹带着浓重扶桑口音怪叫,声音如同夜枭刮擦枯木,充满了赤裸裸的占有欲。 旁边另外两个忍者同样眼中冒光,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咕噜声,其中一人甚至下意识地用粗糙的手指猥琐地搓了搓裤裆。 “扶桑人?!”夏侯衿猛地转身,背靠着冰冷的断墙残垣,目光如电般扫过这几个散发着恶臭气息的敌人。 她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杀气,瞬间戳破了对方自以为隐秘的伪装。 “哟西!”为首忍者被点破身份,非但不惊,反而发出一声带着得意和更加肆无忌惮的怪笑,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透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花姑娘居然认识我们扶桑人!大大的好!省得废话了!” 他舔了舔嘴唇,贪婪的目光像黏腻的触手缠绕着夏侯衿的脖颈,“乖乖跟我们走,伺候好大爷们,还能少吃点苦头!不然……”他唰地抽出一柄闪着幽蓝寒光的手里剑,在指间灵巧地转动,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话音落下,三个忍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呈扇形缓缓逼近,封死了夏侯衿所有可能的退路。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他们粗重的呼吸、火焰燃烧的噼啪爆响,以及夏侯衿胸腔内那颗因愤怒和决绝而擂鼓般狂跳的心脏! 就在对方逼近、包围圈缩小的瞬间,夏侯衿眼中寒芒暴涨! 她看似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骤然绷紧如弓弦! 左手闪电般探入宽大的祭袍袖中!?寒光乍现!一柄尺余长的淬毒短刃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直刺离她最近、那个口水滴答的忍者咽喉! 快!准!狠! 右手同时猛地一挥!?宽大的深蓝祭袍袖口如同幕布般扬起,一大片细腻却极具刺激性的白色粉末朝着另外两个忍者的面门当头罩下! 呛人的粉末在狭窄空间弥漫开来! “咳!八嘎!我的眼睛!” “毒粉?!小心!” 忍者猝不及防的怒骂与惊呼顿时响起! “我来!”余乐的声音在夏侯衿身后响起。 “噗噗噗……” “呃……!” “哼……” 三名忍者身体猛地一僵! 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和内力,口中只来得及发出短促而痛苦的闷哼,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与绝望,如同三滩烂泥般绵软地瘫倒在地! 气息瞬间萎靡下去,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点穴截脉,瞬间瓦解! “好功夫!”夏侯衿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俏目飞快地扫过余乐。 这手神乎其技的暗器点穴,干净利落,深不可测! 然而,喘息未定! “八嘎呀撸——!!!”一声夹杂着暴怒与疯狂的战吼如同海啸般从更远处的浓烟中传来! 紧接着,是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 十几道同样身着紧身黑衣、手持各式奇门兵刃与暗器的身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群,冲破火焰与烟尘的屏障,瞬间出现在倒塌院墙的缺口处! 他们眼中燃烧着同伴被杀的怒火和嗜血的凶光,目标明确地锁定了余乐和夏侯衿! 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丝毫停顿! 没有任何废话!十几名黑衣忍者身形甫一落定,不约而同地探手入怀—— “小心!暗器!”余乐瞳孔骤缩,厉声示警的瞬间,动作比思维更快!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左手猛地揽住夏侯衿纤细却紧绷的腰肢,双腿内力狂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身体如同被全力拉开的强弓,抱着怀中娇躯,向着侧面一处被大火烧塌、形成遮蔽的断壁残垣暴退! “咻!咻!咻!咻!咻——!!!”?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原地的同一刹那!一片密密麻麻、闪烁着乌光与幽蓝的死亡风暴——毒蒺藜、淬毒手里剑、十字镖、吹针……如同倾盆暴雨般覆盖了他们刚刚站立的位置! “笃!笃!笃!笃!” 尖锐的暗器钉入烧焦的木柱、砖石的声音如同死神的鼓点,密密麻麻响起!几枚角度刁钻的毒镖甚至擦着余乐急速后掠的斗篷边缘掠过,带起布帛撕裂的轻响! “找——死——!!!” 一声带着惊惧、愤怒和一种近乎破音尖利的娇叱! 是孟玲珑! 她此刻正半跪在墙角残破的阴影里。 那双纤细的手,双腕猛然一翻,十指如莲瓣绽放般向上急促一扬! “嗤嗤嗤嗤嗤——!!!”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破空锐啸瞬间撕裂了混乱的空气! 第一千零二章 逃离 那不是一蓬,而是两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闪烁着幽冷暗绿光芒的银线暴雨! 细看之下,那并非单纯的银针,而是从她精致手腕护具下方精巧机关中瞬间激射而出的淬毒袖箭! 每一根都细如牛毛,针尖一点幽绿寒芒在跃动的火光映照下妖异夺魄! 数量之多,覆盖之广,如同两团致命的蜂群,朝着那十几名刚刚投掷完暗器、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忍者劈头盖脸泼洒过去! 太快!太突然!距离也太近! 这群忍者刚刚完成一波倾力投掷,注意力全部锁定在余乐和夏侯衿藏身的断墙方向,做梦也没想到侧后方阴影里还埋伏着这样一个致命的“杀星”!更何况,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娇怯怯女人,竟藏着如此歹毒凌厉的暗器?轻蔑与大意瞬间将他们送入鬼门关! “呃啊——!” “纳尼?!!” “噗噗噗噗噗……” 惨叫声、惊怒的怪叫、以及利器穿透皮肉、撕裂筋骨的密集闷响瞬间响成一片! 冲在最前面的五、六名忍者首当其冲! 幽绿的毒针毫不留情地钉入他们的面门、咽喉、双眼、乃至毫无防备的颈侧要害! 暗绿的毒液瞬间随血液蔓延! 有人捂着脸发出非人的惨嚎,指缝里渗出黑血;有人喉咙咯咯作响,如同破风箱般倒地抽搐;有人眼睛被数根毒针刺穿,当场瞎掉翻滚哀嚎!更有几个反应稍快、试图格挡或闪避的忍者,手臂、肩头、大腿也被密集的毒针射中,剧烈的麻痹感和钻心蚀骨的剧痛让他们瞬间失去了平衡和战斗力! 原本气势汹汹、整齐划一的忍者阵型,被这突如其来的两蓬毒针暴雨彻底撕裂!冲势骤乱,惨叫连连,如同被滚水浇中的蚁群! “玲珑!”余乐又惊又喜,他完全没料到孟玲珑竟能在如此绝境下爆发出如此狠厉的反击! “这些扶桑人是狼,必杀!”孟玲珑冷峻的俏脸闪过一丝狠厉。 “走!”夏侯衿反应更快,一把拉起因爆发全力投掷而脱力、身体微微摇晃的孟玲珑。 对着余乐低喝,“趁现在!冲出去!” 时机稍纵即逝! 余乐眼中精光爆射,金阳剑瞬间出鞘,发出一声清越龙吟! 他不再犹豫,刀光化作一道匹练,护住夏侯衿和孟玲珑,如同出闸猛虎,朝着忍者阵型被撕裂的缺口方向——那片被浓烟和烈焰笼罩、通往西湾的废墟深处——决然突围! “你俩背靠背,小心扶桑人偷袭!”余乐将孟玲珑护在身后。 他看到了港口那片吞噬一切的火海,看到了夏侯青在火光中暴怒却无力的身影,也看到了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冲上海滩,海面上影影绰绰停着几十艘黑黝黝的舰船,舰船上正喷着火舌,水神教的船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倾斜、粉碎。 海面上漂浮着大量碎木和尸体。 此地绝不可久留! “跟我来!”夏侯衿冲到近前,声音急促却清晰,“去西湾!那里有条快船!” 没有犹豫! 夏侯青劈开一个挡路的忍者,眼神扫过已成火葬场的主港,那熊熊烈焰灼烧着他的灵魂,也焚毁了他刚刚点燃的东进梦。 他喉咙一甜,强行压下,飞快地奔过来,嘶吼道:“走!” …… 西湾,一处隐蔽的礁石小港。一艘狭长的单桅快帆船静静停泊,在动荡的海浪中轻轻摇晃,像黎明前的最后一线生机。 “快上去!” 余乐一把将孟玲珑托上船板,夏侯青紧随其后。 夏侯衿和护卫们也敏捷地跃上。 “砍缆绳!”夏侯青低吼,亲自操起沉重的船舵。 余乐和护卫们奋力推动绞盘,粗糙的船帆“哗啦”一声升了起来,贪婪地捕捉着微弱的海风。 小船猛地一窜,冲出了小湾的屏障! 几乎就在同时,两艘体型更大、船型狰狞的扶桑关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撕裂黑暗,出现在他们的侧后方! 船首雕刻着狰狞的鬼面,船船舷上站满了手持弓箭和火铳的扶桑浪人,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嗜血光芒。 “在那里!别让他们跑了!”为首的船上,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黑田隆山挥舞着战刀,用扶桑语狂吼。他的声音如同夜枭般刺耳。 小船的速度虽快,但关船凭借更多的桨手和更优的船型,正逐渐缩小距离! 海浪猛烈地撞击着脆弱的船体,冰冷的海水不断泼溅进来。孟玲珑紧紧抓着船船舷,脸色煞白。夏侯衿站在兄长身边,眼神死死盯着迫近的敌船。 “放箭!打断他们的桅杆!”黑田隆山狞笑着下令。 “咻咻咻——!” 密集的箭雨带着破空声袭来!几支箭狠狠钉在船帆和桅杆上,发出“笃笃”的闷响。 护卫们用盾牌和身体挡在余乐和女眷身前,甲板上响起痛苦的闷哼。 “哈哈哈!花姑娘!船上还有花姑娘!”一个眼尖的扶桑浪人看到了夏侯衿和孟玲珑的身影,发出猥亵至极的狂笑,用生硬的大乾语夹杂着扶桑污言秽语喊道:“快投降吧!献给青木大人!让老子们先快活快活!” 更多的污言秽语如同毒蛇般从追兵的船上传来,不堪入耳! “可恶的扶桑人!” 孟玲珑瑟缩了一下,眼中满是恐惧和屈辱。夏侯衿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如霜,贝齿紧咬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握紧了袖中隐藏的短刃。 余乐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烧得他眼前发红! 他夺过护卫的弓,搭箭就射! 箭矢呼啸而出,正中那个最先叫嚣的浪人咽喉!惨叫声戛然而止! “狗杂种!”夏侯青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将满腔的怒火和屈辱都灌注在操舵的手臂上,小船艰难地在波涛中穿行,试图转向利用风向。 但敌船太近了! 甚至能看清对方船上浪人那狰狞贪婪的面孔! 火铳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开始浸透每一个人的心。 就在此时! 第一千零三章 立誓 “呜——” 一股低沉而磅礴的啸音,仿佛来自深海巨兽的呼吸,由远及近! “呼——!!!” 毫无征兆地,一股强劲到令人窒息的东南风猛地凭空卷起!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推在船帆之上! “哗啦!!” 饱胀的风帆发出一声巨响! 原本挣扎的小船如同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骏马,船头猛地昂起,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船体几乎要脱离海面,乘风破浪,激起的白色水沫如同两道巨大的翅膀在船身两侧展开! “啊!”巨大的加速度让船上众人猛地向后一仰。 而对面的扶桑关船,猝不及防被这股猛烈的侧逆风狠狠拍中! 巨大的船身猛地一晃,速度骤减!船帆被吹得倒卷,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正在奋力划桨的桨手瞬间乱了阵脚,船只在风浪中剧烈摇摆,几乎失控! “八嘎!稳住!稳住!!!”黑田隆山气急败坏的咆哮被呼啸的风声瞬间淹没。 借助这阵突如其来的“神风”,余乐他们的小船如同离弦之箭,与追兵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开! 身后扶桑浪人那不甘的怒吼和污秽的叫骂,迅速被汹涌的海浪和呼啸的风声吞噬,最终只剩下海平面上几个模糊摇晃的黑点。 压抑许久的喘息声在小小的船舱里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余乐扶住船船舷,看着渐行渐远的离岛方向那片映红天际的火光,眼中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杀意和滔天的怒火。 …… 小船在晨光熹微中驶入津门水师军港时,岸上的士兵们都惊呆了。 船上的人衣衫褴褛,浑身湿透,脸上、身上沾满烟灰和血渍。 总督余乐、孟玲珑、夏侯衿,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个人,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夏侯青! 曾经意气风发的水神教主。此刻,他脸色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嘴唇干裂,深蓝色的祭袍破烂不堪,沾满污秽。他那双冰湖般的眼眸,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支撑他身躯的,似乎只剩下妹妹夏侯衿纤细却坚定的手臂。 就在士兵们慌忙上前搀扶时,踏上坚实陆地的瞬间,夏侯青身体猛地一晃! “噗——!” 一大口殷红的鲜血如同怒放的血花,猛地从他口中喷溅出来,染红了衣襟,也溅落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兄长!”夏侯衿惊呼,死死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挺住!我们还活着!海神庇佑,水神教不会亡!教义不灭,火种犹存!我们还有几十万教众呢!” “那可都是精锐啊!还有那两门红衣大炮!” 夏侯青的肩膀微微颤抖,不是伤痛,是信念崩塌的绝望。 扶桑人,毁了他的梦想! 余乐站在夏侯青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海风更加猛烈,刮得他们的衣襟猎猎作响。 “你的水师毁了。”余乐说道。 夏侯青紧闭的嘴唇微微一动,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 余乐猛地抬起了手臂,如同出鞘的利剑,坚定地指向船厂方向! “你看那边!” 余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威严,“看清楚!那才是真正能劈波斩浪、定鼎海疆的力量!看看大乾水师的脊梁!” 仿佛为了呼应他的宣告,那层朦胧的海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缓缓向两侧分开! 一艘前所未见的巨舰,带着碾碎一切的磅礴气势,如同从神话中驶出的海上雄城,破开浪涛,闯入所有人的视野! 它的庞大令人窒息! 高耸如云的桅杆密密麻麻地竖着,如同一根根长矛! 阳光刺破云层,洒在那些厚重的、饱经桐油浸透的巨幅硬帆上,反射出古铜般厚重坚韧的光泽。 船体本身庞大得如同一座移动的岛屿,坚固的柚木船身线条流畅而雄浑。 船楼和侧舷如同巨兽獠牙般林立的炮门! 虽然相隔甚远,但那密密麻麻、黑洞洞的炮口,即便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其中酝酿的毁灭风暴! 这绝不是水神教那些单薄小艇或者南燕水师引以为傲的主力炮舰能够比拟的庞然大物! “看到了吗?那就是我的船!扶桑人那些看似强大的炮舰在它面前,不过是漂荡在海上的几片朽木!看看这船身!任凭你冲撞、火攻,也难以撼动其分毫!看看这些炮口!”余乐指向那些密密麻麻的黑洞,“比红衣大炮还大,能将十几里开外的礁石岛,连同上面的工事,轰成漫天木屑与碎石!” 夏侯青的目光,被那艘象征着真正海上霸权的巨舰死死攥住。 他的瞳孔因极致的震撼而骤然收缩,失血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声。 他的东进之梦、他视为基业的水神舰队,显得何其渺小,何其脆弱! 一股冰冷的、彻底的绝望,如同脚下的海水般,瞬间淹没了他。那不是面对钢铁的无力,而是面对着同样材料、却根本无法企及的高度与庞然伟力时,源自灵魂深处的崩塌。 夏侯青猛地抬手,指向那片浩渺无尽的深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 “青木——正雄!!!” 这一声怒吼,如同受伤猛虎的咆哮,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此仇!不共戴天!!!” 他豁然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眸如同地狱之门,扫过所有闻讯赶来、震惊无比的津门水师将士,声音陡然拔高到一个极限,撕裂了清晨的宁静,每一个音节都浸透着血与火的誓言:“我在此立誓——” “必取其头颅!悬于桅杆!” “必焚其王庭!踏为焦土!” “必屠其武士!血债血偿!” “必亡其国祚!永绝后患!!” 他的声音如同雷霆,在港口上空炸响、回荡,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志。 “夏侯兄,”余乐的声音低沉下来,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对方的心坎上,“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要找扶桑人报仇!血债血偿!为昨夜死在你眼前的弟兄,为被焚毁的舰队,为这份刻骨铭心的耻辱!” 第一千零四章 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余乐猛地踏前一步,逼近夏侯青,抬起的手指几乎要点到对方的胸膛,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交击般的铿锵与不容置疑的共鸣: “报仇!我余乐一百个同意!?杀尽那些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犯我海疆的扶桑倭寇!此心此志,天地可鉴!”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手臂朝着那艘巨舰猛地一挥! “但你告诉我!是继续靠着你那些沉在海底的破船碎片,靠着水神教现在这点残兵败将,去和占据了东麂道、武装到牙齿的扶桑人拼命?还是——”余乐刻意停顿了一下,让那艘巨舰带来的视觉冲击力与无言的威慑力,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夏侯青的心神! “加入我大乾水师!开上这样的船!让这如同海上城池般的巨舰成为你的战马!挥舞着能轰碎岛屿礁石的巨炮作为你的利刃!带领着真正能征善战、令行禁止的大乾水师精锐!” 余乐的目光灼灼,仿佛燃烧着火焰,死死盯着夏侯青瞬间收缩的瞳孔: “驾此神舟,乘风破浪,直捣扶桑巢穴!将他们加诸你身上的痛苦与耻辱,千倍万倍奉还回去!” “告诉我!夏侯青,你——愿不愿意?!” 夏侯青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猛地抬头,血丝密布的眼睛死死盯着余乐那张近在咫尺、充满了力量与野心的脸庞,又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惊恐的敬畏,望向那艘巨舰! “好!我夏侯青,堂堂水神教……竟要投入大乾水师!哈哈……天意!此乃天意啊!”?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复杂的嘶吼,仿佛要将胸中郁结尽数吐出,“也罢!杀尽扶桑倭寇,为我教众兄弟血债血偿!——这身武艺血躯,今日便投效督帅麾下!”?夏侯青说完,轰然单膝跪地,头颅微垂,嘶哑沉喝:“属下夏侯青,叩见督帅!” …… 时光飞逝,六个月的光阴在忙碌与期盼中流过。余府深宅内院,终于响起了清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宇文顺怡、孟玲珑、扎若娜三位夫人相继分娩,余乐喜得二子一女,府中欢庆,喜气盈门。 他倾注心血打造的无敌舰队已然成型,整整六艘吞噬海疆的巍峨巨舰,如同六座移动的钢铁堡垒,静静泊于军港。每一艘巨舰,皆是划时代的战争巨兽。 其左右两舷,各三十门配有滑板车炮架的巨炮森然阵列,黑洞洞的炮口如同巨兽的獠牙;船首船尾,另有五门巨炮傲然矗立,同样配有滑板车,令这庞然巨物拥有了无死角的毁灭威能! 装备了八十门无敌舰炮,只需一声令下,便能向四面八方倾泻钢铁火雨,将离岛工事轰成齑粉!六艘齐出,碾平离岛足矣! 统帅麾下的猛将也已就位!夏侯青、唐鹏、周通、庞轩、韩冰、博日格德——六员虎将,被余乐亲自擢升为这六艘海上雄城的舰长,各自肩负着破浪征伐的无上使命。为增强战力,每艘巨舰麾下,更配有灵巧迅捷的三艘弩箭船,船上装载着威力不俗的虎尊炮,宛如环绕巨兽的凶悍狼群;另有一艘补给船紧随其后,确保远征无虞。 满月酒的醇香尚未散去,余乐的眼神却已如淬火的利刃,望向波涛汹涌的远方。他胸中的战意早已沸腾,一刻也等不得了! “时机已至!”余乐的声音响彻水师大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大乾水师,出征——目标,离岛!” 余乐的军令如巨石投湖,激起层层波澜,整个水师大营瞬间进入战前最后的准备。 就在舰队即将拔锚之际,一艘毫不起眼的破旧小渔舟,如同归巢的海鸟,悄然驶入了戒备森严的军港。 舟上跳下两名皮肤黝黑、浑身散发着浓重鱼腥味的“渔民”。 他们步履匆匆,眼神却锐利如鹰,直奔中军大帐。 守卫验看过腰牌,恭敬放行。帐内,余乐正与夏侯青等几位新任舰长围在海图前,气氛凝重。 “禀督帅!”为首探子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却吐字清晰,“属下等乔装混迹渔民,已探明离岛、东麂道扶桑贼寇虚实!”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离岛!”探子指向海图一处岛屿,“眼下停泊大小战船二十余艘!多为扶桑新锐炮舰,样式与上次偷袭津门船厂之敌相仿,亦有数艘运兵船。岛上守军约两千余众,依险修筑了简易炮台工事。守将名为黑田隆山,性情暴戾,常乘小船巡视各船,动辄鞭挞士卒,乃是青木正雄麾下一条恶犬!” 余乐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冰冷。 夏侯青听到“青木正雄”四字,瞳仁深处血光一闪,双手紧握成拳,骨节发白。 探子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东麂道方为贼巢核心!港口内桅杆如林,初步清点,大小战船不下百艘!其中至少有二十艘以上主力炮舰,火力远超离岛所泊之船。岸上营盘连绵,旗号繁多,兵力估算不下两万之众!主将大纛赫然是——”探子声音一顿,带着刻骨的恨意,“‘鬼头’青木正雄!此獠坐镇中军,戒备森严,营寨布局颇有章法,外围哨探极多,更有大量倭寇战船于水道间游弋巡逻,极难接近。” 帐内一片死寂。百艘战船,两万精兵! 青木正雄!这三个要素组合在一起,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了下来,清晰地揭示了扶桑人经营东海的庞大野心和雄厚实力。 即便是刚获得巨舰而信心倍增的众将,此刻脸上也难掩凝重之色。 夏侯青猛地踏前一步,牙缝里挤出森然寒意:“督帅!离岛黑田,不过青木恶犬!先斩其爪牙,断其一臂,再捣其心腹!末将请为先锋,踏平离岛,取黑田隆山狗头,祭我水神教枉死弟兄!” 余乐的目光在海图上离岛与东麂道之间缓缓移动,最终,那淬火利刃般的眼神,稳稳地落在了离岛的位置上。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第一千零五章 六艘巨舰 “两万大军,百艘战船……青木正雄,好大的手笔!”余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封万里的寒意,“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 他猛地抬头,环视帐内诸将,眼中战意如火山喷发,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大乾水师,六艘无敌炮舰,足以毁灭一切!” “离岛之战,必胜!黑田隆山,就用他的头颅和那二十几条破船,来宣告我巨舰时代的降临!” “传我将令!”余乐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龙吟虎啸,震彻云霄—— “目标离岛!各舰依序列阵,弩箭船护卫两翼,补给船居中!全舰队一级战备,即刻——出击!” 帐内轰然应诺,杀气直冲霄汉! 六位巨舰舰长眼中燃起熊熊烈焰,转身大步流星冲出帐外,奔向各自那如同海上堡垒般的钢铁坐骑。 “呜——!” 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撕裂海风,响彻军港。 舰队启航,三十艘大大小小的舰船鼓足风帆,向大海深处航行而去。 …… 冰冷的月光被浓密的云层吞噬,海天之间只剩下最深沉的墨蓝。离岛蜷伏在波涛之中,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稀疏的灯火无力地抵抗着无边的黑暗。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哗声,成了此刻唯一的单调伴奏。 港口内,二十余艘扶桑战船影影绰绰地挤在一起,如同漂浮的木片。白日里喧嚣的营寨也沉寂下来,只有零星巡逻的脚步声和海风穿过废墟的呜咽。残留的硝烟混合着海腥、汗臭与劣质清酒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瞭望塔上,值夜的扶桑兵裹紧单薄的衣物,蜷缩在角落躲避呼呼吹过的海风。 扶桑驻地内,灯火通明,与窗外的死寂墨蓝形成刺眼对比。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烤鱼和酱汤的味道,还有一丝难以掩盖的、源自焦躁的汗味。 主厅中央,黑田隆山袒露着毛茸茸、布满刺青的胸膛,盘腿坐在主位软垫上,脸色因酒意而通红。 几名心腹军官分坐两旁矮几后,同样衣襟半敞,气氛看似热烈,却透着一种强撑起来的喧嚣。 三名身着艳丽振袖和服的年轻歌姬,跪坐在角落的矮台上。 她们的妆容,是扶桑最传统的艺伎样式,在摇晃的灯火下,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美感: 整张脸连同脖颈后部,都被涂上了厚厚一层白如新雪的铅粉,如同精心烧制的瓷器,又或是祭奠用的纸偶,泛着一种非人般、鬼魅似的苍白。 这层厚重的粉底,仿佛一层脆弱的面具,隔绝了她们真实的表情。 在这片刺目的雪白之上,是两瓣小巧、被勾勒得极其精细的朱唇。那红色鲜艳欲滴,宛若凝固的血珠,或是春日枝头最妖艳的山茶花瓣,点在苍白的底色上,形成一种触目惊心的对比。 眉毛被完全剃去,取而代之的是用炭笔在额头更高的位置重新描画出的细长弯眉。 那眉形细如新月,浓黑如墨,刻意拉长上扬,带着一种古典而略显疏离的韵味,像是浮在雪白面具上的两道符咒。 眼周同样施以淡粉,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苍白的脸上和下眼睑投下浓重的阴影。 她们的目光极力低敛,如同受惊的小鹿,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席间粗野的目光。 然而,在那刻意维持的温顺平静之下,瞳孔深处却无法完全掩饰地流露出深切的恐惧与一丝麻木的绝望。 灯火跳跃在她们漆黑的眸子里,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只有一种冷冰冰、如同人偶般的不真实感。 她们如同被精心打扮、置于橱窗展示的玩偶。 怀抱三味线的歌姬指尖拨动,流淌出《江户子守呗》的旋律。 这本该是温柔静谧的摇篮曲,此刻却因抚琴者指尖不易察觉的颤抖,以及歌姬们吟唱时那透过苍白面具、从鲜艳朱唇中逸出的、强自压抑的、微微发紧的嗓音,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凄婉和勉强。 她们的歌声和琴音努力地想要融入这“胜利者”的宴席,却如同投入烈火中的雪花,瞬间被粗鲁的划拳声、放肆的谈笑和杯盏碰撞的嘈杂所吞噬。 每一次黑田隆山或者某个军官发出粗野的大笑或咆哮,歌姬们那如同瓷器般苍白的身躯都会不由自主地轻颤一下,精心描绘的眉尖也会微微蹙起,朱唇抿得更紧。 那华丽的振袖,精致的发簪,连同这厚重的妆容,此刻更像是束缚她们的沉重枷锁,而非美丽的装饰。 空气中,酒气和喧嚣之下,仿佛还漂浮着她们无声的恐惧与绝望,以及那厚重铅粉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矿物气息。 “青木大人……太谨慎了……”黑田隆山大着舌头,又是一巴掌重重拍在身边副将的背上,震得对方杯中浑浊的清酒泼洒出来,溅湿了衣襟。 “大乾还组建水师?哈!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大乾猪!”他猛地灌下一大口酒,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到胸膛上,“他们……敢来?我黑田的刀……”他哗啦一声抽出半截雪亮的太刀。 刀锋在灯火下闪着寒光,清晰地映照出矮台上歌姬们瞬间变得更加惨白的脸庞。 “我的刀……正渴望着大乾人的血!”他眼中闪烁着残忍而迷醉的光芒,刀刃反光扫过歌姬的眼睛,她们惊恐地闭了一下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更深的阴影。 “黑田大人英武!”副将们连忙齐声奉承,声音洪亮却空洞,举起酒杯。然而,在他们彼此交换的眼神深处,在那刻意高涨的语调之下,一丝难以抹去的惶恐如同阴冷的毒蛇,悄然盘踞。 白日里探子回报的描述如同无法驱散的梦魇,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这虚假的欢宴摇摇欲坠。 歌姬拨弦的手指猛地一颤,一个尖锐的错音滑出,如同指甲刮过琉璃,瞬间淹没在更大的喧嚣中。 “轰——!!!” 没有任何征兆!那撕裂寰宇、仿佛天崩地裂的巨响,如同上苍挥舞的重锤,狠狠砸碎了这层精心维持的、脆弱不堪的喧嚣外壳! 整个离岛剧烈震颤! 第一千零六章 天罚降临 窗户纸哗啦一声尽数破碎,寒风裹挟着硝烟与海腥味瞬间灌入!杯盘碗盏叮叮当当滚落一地,酒水四溅,菜肴倾覆! 歌姬顿时惊慌失措,“啊啊啊——!” 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划破空气! 怀抱着三味线的歌姬,乐器直接从苍白僵硬的指间滑脱,砸在地上,琴弦崩断发出刺耳的哀鸣! 她们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纸人,惊恐万状地扑倒在地。 精心梳理的发髻瞬间散乱,发簪歪斜甚至掉落;华丽的振袖沾染了泼洒的酒水和菜汁;最令人心悸的是她们的脸——那层厚重的铅粉面具在极致的恐惧和剧烈的动作下簌簌剥落、龟裂,露出底下惊恐扭曲的、青筋隐隐的真实肤色;朱唇失色,被牙齿咬破渗出丝丝血迹,沾染在白粉上如同诡异的印记;那画得高高在上的墨眉,此刻因痛苦和惊骇而扭曲变形,失去了所有优雅的弧度,只剩下惊恐的本能。 那张扬的朱唇与惨白面具构成的诡异美感,在这一刻彻底崩解,只余下最原始的、披头散发的、如同女鬼般的狼狈与绝望! 黑田隆山脸上那残忍的狞笑瞬间定格,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扭曲! 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手中的酒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酒液混合着他瞬间涌出的冷汗,浸湿了身下的垫子。 所有的酒意、狂妄和杀戮的欲望,在这一声恐怖的轰鸣面前,冰消瓦解! “轰!轰轰轰!!!”? 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炮击声如同九天惊雷连珠炸响! 沉闷、厚重、带着撕裂一切的恐怖力量感,宣告着真正的复仇者已然降临! 漆黑的夜幕被彻底点燃! 无数道刺目欲盲的橘红色火线,如同神话中灭世的雷神之鞭,从离岛侧后方——那片被认为不可能埋伏庞大舰队的深海方向——撕裂长空,狠狠抽打下来! 他们的目标——就是扶桑舰队停泊的港湾! 砸在港湾里的是真正的、毁灭性的、远超扶桑人认知的巨型炮弹! 第一轮齐射! 如同天罚降临! “咚!嘭嗤——喀喇喇——!” 一艘扶桑新锐炮舰的侧舷被三枚炮弹连环命中! 厚重的木制船壳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被撕裂、掀飞! 巨大的破口中烈焰狂喷,夹杂着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尖啸和血肉残肢! 船体肉眼可见地倾斜、下沉! “轰隆!!!” 另一艘运兵船中部被直接贯穿!炮弹在拥挤的底舱炸开,腾起的火球夹杂着浓烟和无数碎片直冲云霄!凄厉的惨嚎瞬间被爆炸的轰鸣淹没! “八嘎!哪里打炮?!”瞭望塔上的扶桑兵发出不成调的嘶吼,拼命转动身体,试图找到袭击者。 下一秒,他脚下坚固的木制塔楼被一枚近失弹掀起的巨浪和冲击波狠狠撕碎!连同他的身体一起,化为漫天碎末! 港口在呼吸之间化作炼狱!燃烧的战船彼此碰撞、倾覆,点燃的海面漂浮着残骸和挣扎的人影。 灼热的气浪翻滚,浓烟遮天蔽日,空气中充满了呛人的硝烟、皮肉烧焦的恶臭和绝望的哭喊! “是……是巨舰!大乾的巨舰!!”终于有扶桑军官指着漆黑的海面,发出崩溃般的尖叫。 就在那片深邃的黑暗中,六座如同移动山岳般的恐怖轮廓缓缓显现。 它们如同从深渊中爬出的钢铁巨兽,庞大的舰身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只有两侧密密麻麻、闪烁着暗红光泽的炮口,如同巨兽嗜血的复眼,在炮击的瞬间爆发出毁灭的光芒! 它们不可思议的持续火力! 一轮齐射的硝烟尚未散尽,第二轮炮击的轰鸣已经再次撕裂夜空! 精准、高效、连绵不绝!扶桑人引以为傲的战船在这绝对的火力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的玩具! “反击!反击!!”扶桑守军指挥官嘶声力竭地下令,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几门炮零星地喷吐出火光。 炮弹落入远处的海面,徒劳地激起几道水柱,距离那六艘巍然不动的海上堡垒遥不可及! 它们的射程,根本无法威胁到停留在安全距离外的巨舰! 就在岸上守军和幸存舰船上的扶桑人注意力完全被海上那六座喷吐死亡堡垒吸引时—— 离岛侧翼,几处风浪较大、礁石嶙峋、被认为绝不可能登陆的险滩。 黑暗中,无声无息地冒出了一个个湿漉漉的身影。 他们身穿深色水靠,背负短刀、火铳、短弩,动作矫健如豹,眼神冰冷似铁。正是大乾水师最精锐的——绿水军老兵! 他们如同鬼魅般攀上礁石,迅速分散、集结。 没有呐喊,没有迟疑,只有兵刃出鞘时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和皮靴踏过砂石的沙沙声。经验告诉他们,混乱就是最好的掩护! “清理暗哨,控制滩头!”领队的校尉压低声音,手势简洁有力。 数十道黑影立刻如同融入夜幕的潮水,向着灯火最盛的岛主府方向急速潜行! 沿途遇到零星惊慌失措的扶桑巡逻小队,短弩的机括轻响、匕首割喉的沉闷摩擦、甚至徒手扭断脖子的骨裂声,都在瞬间完成,没有发出足以惊动更远目标的警报。 岛主府内,黑田隆山终于从最初的震骇中反应过来,暴怒压倒了一切。“八嘎!八嘎呀路!反击!所有能动的,拿起武器!上船!冲上去跟他们拼了!”他歇斯底里地拔出佩刀,胡乱挥舞着,踢翻矮桌,酒水菜肴溅了一身。 然而,他的命令在持续不断的、仿佛永无止境的炮击轰鸣和港口毁灭性的景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幸存的扶桑士兵中蔓延。 就在这时—— “轰隆!!!” 岛主府厚重的大门连同门框一起,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外面狠狠撞得粉碎!木屑纷飞! 烟尘弥漫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当先踏入。 火光映照着他冷峻如铁的面容,正是夏侯青!他手持一柄沉重的厚背砍刀,刀锋在跳动的火光下流淌着暗红的光泽,那是仇敌的血! 他身后,是数十名如同虎狼般的绿水军精锐,杀气腾腾! 第一千零七章 杀! “扶桑倭寇!黑田隆山!”夏侯青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盖过了府内的喧嚣和远处的炮声,“水神教夏侯青,索命来了!今日,血债血偿!”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大厅中央那个袒胸露腹、状若疯癫的黑田隆山。 “八嘎!”黑田隆山看清来人,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双手高举太刀,赤红着眼睛,不管不顾地朝着夏侯青猛冲过来!“杀了他!!” 夏侯青嘴角勾起一抹冷酷到极致的弧度,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复仇火焰。 他一步踏前,手中的宝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无花哨地迎头斩落! “噹——!!!”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响彻大厅!火花四溅! 几乎在同一时间,更多的绿水军已经从各处破窗涌入,如同虎入羊群,精准而残忍地扑向那些惊魂未定的扶桑军官和护卫! 短弩近距离攒射的弩矢破空声、火铳贴脸喷射的轰鸣、兵刃入骨的闷响、扶桑人临死的惨嚎瞬间交织在一起!鲜血顷刻间染红了地面精美的地毯! “稳住!督帅有令!右舷三十炮!目标,敌岸防炮台!五轮急速射!压制敌反击!”旗舰“蛟龙”号上,传令兵嘶吼的声音在炮火间隙格外清晰。 端坐舰桥指挥椅上的余乐,面容沉静如深海。他透过特制的千里镜,冷静地观察着岛上爆发的火光和混乱,以及滩头绿灯军发出的信号。炮击的震动通过钢铁甲板传来,却无法撼动他分毫。远处离岛港口燃烧的冲天烈焰,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里面没有一丝波澜。 他放下千里镜,低沉而清晰的声音穿透炮火的喧嚣:“传令各舰:保持火力压制!弩箭船前出,清扫残敌,掩护登陆场!补给船准备接应伤员!”略一停顿,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淬火的寒铁,“告诉夏侯青:荡平离岛,鸡犬不留!” “呜——!”旗舰的号角再次响起,带着冰冷的死亡韵律,与六艘巨舰持续不断的毁灭轰鸣、岛上激烈搏杀的喊杀声、以及扶桑人绝望的哀嚎,共同奏响了控制海疆的第一战曲! 夺回离岛,已成定局。 漆黑的夜幕被彻底点燃!无数道刺目欲盲的橘红色火线撕裂长空,如同天神投下的愤怒长矛,精准而致命地砸落在湾港内仓皇失措的扶桑战船上! “轰隆!哗啦——!” 木头碎裂的巨响、金属扭曲的哀鸣、火药殉爆的地动山摇、以及扶桑水兵在瞬间被烈焰吞噬前发出的、短促凄厉到极致的惨叫! 一艘艘曾经耀武扬威的战船,在绝对的力量碾压下,如同被顽童狠狠踹翻的纸船,龙骨断裂,桅杆倾倒,熊熊烈火贪婪地舔舐着船体,将那些试图跳海逃生的身影卷入无情的漩涡或化为燃烧的火人! 浓稠的黑烟混合着刺鼻的硫磺与烧焦皮肉的恶臭,遮蔽了月光,将整个海湾变成了炼狱的入口。 漂浮的碎木、焦黑的尸体、翻腾的油污和尚未散尽的硝烟,在冰冷的海面上形成一幅地狱绘卷。 旗舰“镇海”号巨大的阴影如同移动的山岳,缓缓压向满地狼藉的港湾深处。 甲板上,余乐如同礁石般矗立在舰艏,猎猎海风吹拂着他墨色的披风,如同招展的复仇旌旗。他冷漠的目光扫过海面上最后几簇挣扎的火光,扫过远处灯火散乱、一片惊恐的岛屿,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行刑者般的绝对冷酷。 “传令。”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炮击后的余响,落入每一个屏息待命的将领耳中,“水师炮火延伸覆盖,摧毁岛上的一切——”他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锋,带着斩尽杀绝的决绝,“整装,登陆!目标:离岛全境!”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与硝烟气息的海风,下达了最终的命令: “岛上所有扶桑人,无论男女老幼,无论兵士平民,皆为我大乾血仇所系!” 余乐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断闸的洪流,裹挟着压抑了太久的滔天恨意,狠狠砸在甲板之上: “屠!尽!杀!绝!鸡犬不留!” “遵大帅令!!!”震天的咆哮从甲板、从周边所有巨舰上爆发出来! 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每一个大乾士兵眼中都燃起了复仇的烈焰! 刀出鞘,弩上弦,登陆艇如同嗜血的鲨群,密密麻麻地扑向火光冲天的海岸! 炮击的余震尚未平息,府内一片狼藉。黑田隆山被亲兵拖拽着,试图从倾倒的家具和破碎的瓷器间寻找武器和出路,他那张因恐惧和暴怒而扭曲的脸,此刻写满了末日将至的绝望。 残余的军官们更是魂飞魄散,之前的骄狂荡然无存,只剩下本能的求生欲,嘶喊着毫无意义的命令。 角落矮台上,三名歌姬蜷缩在一起。 华丽的振袖早已被撕裂、沾染了酒菜油污和她们自己的呕吐物。 厚重的铅粉在泪水、汗水和灰尘的作用下彻底糊开,白皙的面庞变成了斑驳陆离的灰土色,一道道黑色的泪痕冲刷而下,如同丑陋的伤口。朱唇被咬得鲜血淋漓,混着脂粉,呈现出一种怪诞的紫红色。 她们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如同暴风雨中即将被撕碎的鸟巢。其中一人怀抱着半截断裂的三味线琴颈,无意识地紧紧抓着。 “顶住!顶住!为了扶桑!为了……”黑田隆山的话音未落。 “砰!!!”府邸厚重的门扉被巨大的攻城槌从外部狠狠撞开!木屑四溅! 门外,是地狱投射进来的景象。火光映照下,无数身披玄甲的魁梧身影,手持滴血的利刃,沉默而冰冷地矗立在硝烟弥漫的夜色中。 为首一名大乾校尉,头盔下的眼神如同寒冬的刀刃,扫过府内残存的扶桑人。 “杀!!!”没有任何废话,只有一个冰冷到骨髓深处的命令。 “杀!!!”冰冷到骨髓的肃杀之令,如同丧钟敲响! 黑色的玄甲洪流瞬间涌入岛主府! 第一千零八章 枭首悬挂 沉默而高效的杀戮机器开始运转! 刀光闪烁,血雨喷溅! 抵抗的扶桑军官如同麦秆般被无情收割,惨嚎与骨裂声不绝于耳。 府内瞬间化作血腥炼狱。 蜷缩在角落的三名歌姬目睹着地狱降临,发出凄厉到失声的尖叫。 士兵的利刃毫不留情地斩断了一个歌姬的手臂,鲜血狂喷;另一个被冰冷的刀锋贯穿腹部,钉在原地;最后一个在彻底的崩溃中被战斧终结……她们精心描绘的妆容与华服,连同脆弱的生命,一同被碾碎在复仇的铁蹄之下。 黑田隆山双目赤红,状若疯虎! 残余的亲兵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他身前堆砌起最后一道脆弱的人墙,如同投入绞肉机般迅速消融。 他咆哮着,挥舞着雪亮的太刀,刀法凌厉狠辣,带着濒死的疯狂。 几个冲得稍前的大乾士兵被他蕴含内劲的刀锋斩断了兵器,甚至有人被劈开铠甲,血溅当场!他浴血奋战,身上已多处挂彩,赤裸胸膛上的刺青被鲜血染得更加狰狞,那凶戾的气势竟一时遏制了玄甲洪流的冲击。 “都退下!”一个清越冷冽的声音穿透了府内的喧嚣与血腥!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杂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正在围攻黑田的士兵如浪潮般分开两侧,让出一条通道。 夏侯青,身着一尘不染的青色劲装,外罩一件素色披风,缓步走了进来。他面容俊朗,眼神却深邃如寒潭,周身气息内敛,仿佛与周围的杀戮场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剑未出鞘,却已让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他无视了地上的尸体和弥漫的血雾,目光平静地锁定在黑田隆山身上。 “黑田隆山?”夏侯青的声音没有喜怒,就像在确认一件物品。 “八嘎!大乾猪!报上名来!吾刀不斩无名之鬼!”黑田隆山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用太刀指向夏侯青,试图用咆哮驱散心中因对方气度而升起的寒意。 他认得出,此人绝非普通将领! “夏侯青。”夏侯青的语气依旧平淡,报出的名号却让黑田瞳孔猛地一缩! 水神教教主! 武功深不可测! “好!好得很!取你狗头祭我扶桑武士英魂!”黑田隆山知道今日绝无幸理,反而激起了最后的凶性! 他怒吼一声,将残存的内力疯狂注入太刀,刀身嗡鸣作响,泛起一层诡异的血光! 他猛地踏碎脚下染血的地砖,身形如炮弹般射出!使出了毕生绝学中最快、最狠、最刁钻的一刀——“血樱一闪”! 刀光凝练成一线,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刺夏侯青咽喉! 这一刀,快、准、狠,凝聚了他身为扶桑悍将的全部力量与绝望,威势惊人! 府内残存的扶桑人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光芒。 然而,面对这夺命一刀,夏侯青的眼神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泛起。 就在那致命的刀尖距离他咽喉不足三尺的刹那! “铮——!”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剑鸣响彻府邸! 夏侯青腰间的古剑不知何时已在他手中! 没人看清他是如何拔剑的!剑光乍现,并非炫目的寒芒,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割裂空间的青色流光! 那流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黑田太刀力量流转的核心节点上! “叮!” 一声脆响! 黑田隆山感觉一股沛然莫御、却又精妙绝伦的阴柔内劲顺着刀身狂涌而入!他灌注在刀上的狂暴力量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高墙,瞬间溃散瓦解!更可怕的是,那股阴柔内劲如同附骨之疽,瞬间侵入他的手臂经脉,让他整条持刀的手臂瞬间麻痹剧痛,几乎失去知觉! “铛啷!” 黑田隆山引以为傲的太刀脱手飞出,旋转着深深插进一旁的梁柱之中,刀柄兀自颤动不止! 黑田隆山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他的最强一刀,竟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破去!所有力量、所有骄傲,在这一剑面前都如同纸糊般脆弱! 破招只是开始! 夏侯青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欺近!在破开太刀的瞬间,他的手腕只是极其轻微地一抖。 “嗤!嗤!嗤!” 三道细微到近乎无声的剑气破空之声! 黑田隆山只觉双肩琵琶骨和下腹丹田处同时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和空虚感!三道凝练的青色剑气精准无比地洞穿了他的身体! 肩胛骨粉碎,丹田气海被瞬间摧毁!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泥,浑身力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呃啊——!”黑田隆山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鲜血从三个穿透的血洞中汩汩涌出,染红了华丽却已破碎的榻榻米。他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强大的内力连同作为武士的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废掉! 他像条蛆虫般在地上徒劳地扭动挣扎,眼中只剩下了无尽的痛苦、恐惧和彻底的绝望。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他成了一个连自尽都做不到的废人! 夏侯青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扶桑悍将。古剑的剑尖斜指地面,一滴粘稠的血珠正顺着锋利的剑刃缓缓滑落。 “大乾的血债,需用血偿。”夏侯青的声音冰冷,如同宣判,“但你这等腌臜之血,不配污了我的‘青锋’。” 他手腕一翻,那滴将落未落的血珠被无形的气劲震飞。 说罢,他目光转向旁边一名手持沉重鬼头刀、负责行刑的魁梧军官。那军官立刻躬身领命,眼中闪烁着复仇的快意。 夏侯青不再看地上蠕动的黑田隆山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堆即将被处理的垃圾。他转身,青色身影飘然向外走去,留下冷酷的指令: “枭首,悬于主桅杆。余者,清理干净。” “遵命!”军官暴喝一声,手中鬼头刀高高扬起,寒光映照着黑田隆山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面容! 第一千零九章 要抱紧一点 “嚓——!” 干脆利落的斩首声! 硕大的头颅滚落在地,怒目圆睁,沾染着尘土和同伴的鲜血,最终滚到了那断臂歌姬的尸体旁,与她沾血的断臂手指几乎相触。那双曾闪烁着残忍光芒的眼睛,此刻凝固着不甘、恐惧,以及一丝对那股毁灭性力量的茫然不解。 离岛,被浓浓的血腥味和硝烟味笼罩着,透着死气。 浩瀚东海,此刻已沦为暴怒的炼狱。 铅灰色的天穹低垂,仿佛巨兽的脏腑,翻搅着毁灭的风暴。 狂风卷起山峦般的巨浪,裹挟着震耳欲聋的咆哮,无情地砸向海面。在这天地之威的肆虐下,一支钢铁巨龙般的舰队,正以顽强的意志劈开怒涛,逆风而行! 六十余艘大小战船组成的大乾水师主力舰队,在狂暴的海浪中艰难却坚定地保持着锋矢阵型。 旗舰“定海号”如同定海神针般突前,其后,“镇海号”(庞轩)、“破浪号”(周通)、“怒涛号”(韩冰)、“朔风号”(博日格德)、“覆海号”(夏侯青)、“镇岳号”(唐鹏)——六艘主力战舰如同巨龙的獠牙,拱卫着旗舰,更后面则是众多中型战船与灵活的护卫快艇。 每一艘巨舰,都是一座移动的堡垒,一位悍将的意志延伸。此刻,他们的统帅,大乾水师总督余乐,正稳稳立在“定海号”剧烈摇晃的舰桥上。 黑色大氅被狂风拉扯得笔直,他脚下如同生根,目光穿透舷窗厚重的琉璃,凝视着外面翻腾的墨色深渊。 “今天风浪太大了!”一个声音在余乐身侧响起。 “是啊,”余乐的声音穿透风噪,沉稳有力,“命令各部,保持阵型,注意船距!风浪狂暴,宁可稍缓,不可碰撞!” 命令迅速下达。 信号兵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狂风,奋力在船楼高处挥舞起特制的防风灯旗(内置火把,灯罩防风)。 红、黄、绿三道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顽强地划出清晰的轨迹,代表着“保持距离、谨慎航行”的指令序列。 这指令在风暴中如同生命线般重要。 远处的五艘巨舰上,信号兵如同鹰隼般紧盯着旗舰的光芒。很快,“镇海号”、“怒涛号”、“朔风号”、“覆海号”有了回应。 唯有“破浪号”迟迟没有回应。 “周通这小子怎么了?喝醉酒了吗?!”余乐一掌重重拍在坚固的铁木船舷上,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焦躁和怒意。 “应该不会。”唐鹏的声音依旧稳稳的,目光紧锁着“破浪号”的方向,“大战在即,他最分得清轻重,绝不会违抗军令!而且……”他语气微顿,带着点过来人的了然,“这小子娶了媳妇后,性子是越来越沉稳了,不会造次。” “再打信号问问!”余乐眉头紧锁,对信号兵厉声喝道,“给我问清楚,‘破浪号’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总督!‘破浪号’信号:左舷遭巨浪重击,舱壁开裂,正在全力抢修!请求航速稍缓!”信号兵嘶吼着报告。 余乐眼神一凝,看向唐鹏,唐鹏也正看着他,眼中是同样的凝重。 周通同样是他们从吴州一起挣扎出来的手足兄弟,他的坚韧和勇猛毋庸置疑,此刻的损伤真实而危急。 “旗语回复周通:船在人在!命‘朔风号’向右靠近,分担‘破浪号’侧翼压力!舰队整体航速不变!目标不变!”余乐的命令斩钉截铁,带着对兄弟能力的绝对信任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 信号再次打出。 “朔风号”那粗犷的狼头灯号猛地亮起,剧烈晃动几下,随即庞大的船身在惊涛骇浪中极其艰难地向右舷转向,用其坚固的船体为“破浪号”筑起一道屏障。 这移动在平时轻而易举,在如此风浪中却如同移山,彰显着博日格德强悍的执行力。 夏侯衿静静地站在余乐另一侧,她并未着戎装,而是一身水神教特有的深蓝劲装,勾勒出玲珑的身段,外罩一件同样深色的防风斗篷,帽檐在狂风中微微翻飞。 她秀美的脸庞透着凝重,纤细的手指却在身前不断变幻着玄奥的手印,周身隐隐有淡蓝色的水汽流转。 船身又一次剧烈倾斜,余乐整个人失去平衡,肩膀重重撞在夏侯衿身上。他下意识伸手扶住船舷,却将蓝衣女子半圈在怀中。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她的睫毛,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海盐与茉莉混合的香气。 "余公子,"夏侯衿微微仰头,水润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微妙的光芒,"你这是趁机占便宜?" 余乐没有立即退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低头一笑:"风浪太大,我这是怕夏侯姑娘站不稳。"他的呼吸拂过她耳际,满意地看到那白玉般的耳垂泛起粉色。 夏侯衿手上结印的动作不停,周身水汽流转得更急,却任由他保持着这个暧昧的距离。 "贫嘴。"她轻哼一声,嘴角却悄悄上扬,"再胡说我就撤了避水诀,让你尝尝海水的滋味。" "那我可得抱紧些。"余乐故意收紧手臂,感觉到她纤细的腰肢在掌下一僵,"听说夏侯家的避水诀能让人在水下呼吸,不知是真是假?" 船身突然一个颠簸,夏侯衿整个人跌进他怀里。她单手抵住他胸膛想要推开,却被余乐趁机握住了手腕。他拇指在她脉搏处轻轻摩挲,感觉到那里跳动得飞快。 "余乐!"夏侯衿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指尖凝聚的水珠却温柔地环绕在两人周围,形成一道淡蓝色的屏障,"你...你放手。" "我在想,"余乐非但没有松手,反而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笑意,"若是此刻船翻了,夏侯姑娘会不会带我一起游上岸?" 夏侯衿终于挣脱他的桎梏,后退半步却撞上船船舷。她抬手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让余乐眼神一暗。 第一千零一十章 只对你傻 "想得美。"她嗔怪地瞪他一眼,手上却变换法诀,让那道水汽屏障更加凝实,"我只会看着你沉下去。" 余乐大笑,突然伸手替她拉紧被风吹开的斗篷系带。他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颈侧肌肤,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栗。 "说谎。"他轻声说,"你一直在保护这艘船,包括船上的人。" 夜色中,夏侯衿的眸子如同深海般幽暗难测。她突然抓住余乐的手腕,将他拉近:"那你知不知道,水神教的法术不仅能救人..."她指尖凝聚的水珠突然变得冰凉刺骨,"...还能伤人?" 余乐任由那寒意渗入皮肤,反而向前一步,几乎与她鼻尖相触:"那夏侯姑娘舍得伤我吗?" 海风呼啸而过,吹起两人的衣袍纠缠在一起。夏侯衿眼中闪过一丝动摇,就在这瞬间,一道巨浪拍上甲板,余乐迅速转身将她护在身下,后背被海水浇得透湿。 水雾散去,两人湿漉漉地对视。 夏侯衿的手不知何时已抚上他脸颊,拭去一滴海水。 "...傻子。"她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 余乐捉住她的手腕,在她掌心落下一个轻吻:"只对你傻。" 夏侯衿猛地抽回手,转身面向汹涌的海面,但余乐清楚地看到,她耳后的肌肤已经红透。她手中法诀变换,一道蓝光如游龙般窜入海中,顿时让汹涌的浪涛平息了几分。 "这是什么法术?"余乐凑近她肩头,故意让呼吸拂过她颈侧。 夏侯衿声音有些不稳,"别靠这么近。" 余乐却变本加厉地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夏侯老师不介意多个学生吧?" 夏侯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转头时嘴唇几乎擦过他的脸颊。 两人同时一怔,某种无形的电流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余乐,"她轻声唤他的名字,眼中似有万千星辰流转,"你再这样,我真的会把你扔下海。" 余乐望进她眼底,慢慢露出一个笑容:"你舍不得。" 海天之间,两道身影在摇晃的甲板上越靠越近,周围的狂风暴雨似乎都成了背景。 这一刻的暧昧与心动永远定格在波涛汹涌的深蓝画布之上。 …… 船体在呻吟,缆绳在尖叫,冰冷的咸水冲刷着每一寸甲板。 水手们疲惫至极,双手鲜血淋漓,但舰队阵列在六位大将的意志凝聚和余乐的坚定统帅下,如同一个整体,顽强地刺破风暴,朝着目标坚定前进! “方位!”余乐的声音穿透风噪。 韩冰的声音通过特殊的传音管道从隔壁的海图室传来:“大人!风暴偏移航线!但根据夏侯青推测,预计午夜后抵达东麂岛西北暗礁区!距离不足二十里!” 余乐深吸一口气,冰冷咸腥的空气灌入肺腑。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唐鹏和夏侯衿,最终落在信号兵身上,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 “传令各舰!熄灭所有非必要灯火!全体进入最高战斗状态!风浪即吾盾!目标——东麂岛!此战,踏平贼巢,斩绝倭寇!大乾水师,有我无敌!” “是!”信号兵嘶声应命。 旗舰船楼最高处,代表最高战备和进攻命令的特定灯号序列疯狂闪烁! 如同燎原的星火,其他六艘巨舰上的主信号灯瞬间以同样的序列回应! 命令如同无形的雷霆,在怒海狂涛之上炸响! “总督大人!‘破浪号’周通将军旗语:左舷遭巨浪重击,舱壁开裂,正在全力抢修!请求航速稍缓!”信号兵的声音在风浪的嘶吼中显得格外艰难。 远处的“破浪号”在黑沉沉的海浪中若隐若现,船楼上,信号旗正急促地挥舞着。 余乐眼神一凝,没有片刻犹豫:“旗语回复周通:船在人在!命‘朔风号’博日格德向右靠近,分担‘破浪号’侧翼压力!舰队整体航速不变!目标不变!” 命令通过旗语兵手中的三色灯旗(在白天是彩旗,夜晚则是特制的防风火把灯罩)顽强地打出,虽然光芒在风雨中显得微弱,但各舰的信号兵都如同鹰隼般紧盯着旗舰。 很快,“朔风号”那代表北地苍狼的粗犷信号灯亮起、晃动,表示收到命令。 庞大的船身开始艰难地向“破浪号”方向靠拢,用其坚固的船体为兄弟舰分担风浪的冲击。 其余各舰也都慢慢靠拢过来,将“破浪号”围在中间。 “破浪号”顿时平稳了许多。 …… 午夜,东麂岛静静地矗立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 狂风卷着冷雨,抽打着陡峭的山崖。 海浪猛烈地撞击着礁石,发出巨大的轰鸣。岛上只有零星几处堡垒还亮着灯,大部分地方都陷在黑暗里。 几个高炮台上,巡逻的火把光点在风雨里艰难地移动着。 扶桑人没有发现远方那片深沉的海域有什么异动。 六艘如同海上堡垒般的巨舰,正稳稳地停在距离东麂岛超过十六里远的海面上! “定海号”、“镇海号”、“破浪号”、“怒涛号”、“朔风号”、“覆海号”、“镇岳号”的船身上下三层甲板密密麻麻排列着超过一百门巨炮黑洞洞的炮口! 左舷、右舷、船头、船尾,厚重的炮门打开,露出里面狰狞的毁灭武器。 它们不需要靠近,就能把致命的弹雨倾泻到岛上任何角落! “定海号”的舰桥上,防风灯罩里的蜡烛火苗跳动着。余乐、唐鹏、夏侯衿三个人围在巨大的海图桌前。 桌上铺开的,是先前探子冒险画出的东麂岛防御详情图。 “正面的威胁,是东面那片布满暗礁的海滩后面的堡垒群,”余乐的手指划过图上那片复杂区域,“虽然风暴可能扰乱了一些水下障碍,但沿岸堡垒的火力依然能覆盖近海。不过,”他话锋一转,手指有力地敲在代表六艘巨舰的位置,“它们都在我们炮火的覆盖之下!唐鹏!” “在!”唐鹏眼中精光一闪。 “你坐镇‘镇岳号’,统领所有主力炮舰!”余乐声音沉稳有力,“目标:东面沿岸所有堡垒、炮台、工事!给我用链弹、开花弹狠狠犁一遍!把能看到的火力点,统统给我砸烂!为后续登陆扫清障碍!”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可惜迟了 “得令!”唐鹏拳头一握,信心十足。 拥有如此强大的舰炮,远程摧毁岸边堡垒正是手下将士最愿意干的事。 命令通过旗语迅速下达。 六艘巨舰如同沉睡的巨人缓缓苏醒,调整着庞大的身躯,将一侧密密麻麻的炮口对准了远方黑暗中的岛屿东岸轮廓。 余乐望向远处的“破浪号”。 “打旗语:命周通趁炮击掩护,率军潜入那片海域!不惜代价,在水下给我清出一条能让登陆船冲上沙滩的通路!炮击停止前,通路必须打开!” 信号灯打出。 很快,“破浪号”回应:一长两短,周通领命! “命令庞轩!挑出最好的攀岩和爆破好手,等主力炮火转向压制其他区域后,划小船悄悄摸到悬崖下!爬上去,目标就是主峰炮台根基——把它炸掉!”命令通过旗语飞快传出。 “命令夏侯青!炮击附近区域,给庞轩打掩护!” “覆海号”的信号灯稳定地闪了两下,表示夏侯青明白。 “总督大人,大炮校准完毕,目标锁定东岸!” 余乐猛地站直身体,望着远方黑暗中的岛屿轮廓,声音斩钉截铁:“开炮!” 旗舰“定海号”的信号灯骤然亮起攻击命令! “轰隆隆隆——!!!” 仿佛天地都在一瞬间塌陷! 六艘海上巨兽的侧舷同时喷吐出令人无法直视的烈焰! 超过六百门巨炮的齐射怒吼瞬间压倒了风暴的咆哮! 无数致命的链弹和开花弹撕裂漆黑的夜空,拖着长长的暗红光尾,如同毁灭的流星雨,跨越十六里海面,狠狠砸向东麂岛的东面沿岸! “轰!轰!轰!轰!轰!轰!” 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取代了海浪的轰鸣! 东岸的堡垒、炮台、瞭望塔、木栅栏……在足以撼动山岳的炮火洗礼下,如同纸糊的玩具般纷纷碎裂、崩塌、燃烧!坚固的石块被炸成齑粉,燃烧的木头和人影被高高抛起! 惨叫声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爆炸声吞噬!原本零星闪烁的火把信号,瞬间被淹没在冲天的火光和浓烟之中! “敌舰!天哪……好多……巨舰!!”岛上的瞭望哨直到此刻,才勉强从剧烈的震动和耀眼火光中辨认出远方海面上那六片巨大得令人绝望的阴影,凄厉的警报彻底被炮声撕碎。 太晚了! 就在炮火狂暴地“犁地”东岸的同时! “跟老子走——!趁炮火掩护,清路!” 周通的吼声响起! 几十艘鹰船、沙舟,借着震天炮声和漫天火光的掩护,像一群贴着海面疾飞的夜鸟,载着嘴里咬着刀、浑身涂满黑泥的死士,灵活地避开巨大的水柱和漂浮的碎片,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正被炮火蹂躏、但水下依然布满死亡陷阱的区域! 同一时间,西边那片陡峭的悬崖下,借着主力炮群吸引所有注意力的宝贵间隙,几十条黑影顶着像瀑布一样的雨水,悄无声息地开始向那几乎爬不上去的绝壁发起冲击! 那是庞轩,他领着大乾死士,从扶桑人的后方突袭。 主力炮舰的炮击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东岸所有可见的坚固工事几乎都被夷为平地,化作一片燃烧的碎石滩。 炮声渐歇,浓烟弥漫。 东岸浓烟翻滚,焦糊味混合着硝石和海腥气呛得人喘不过气。 原本狰狞的堡垒群只剩下断壁残垣和零星燃烧的火堆,像一个巨人被撕碎后留下的焦黑骸骨。 海浪冲刷着布满碎石和木屑的滩涂,发出沉闷的呜咽。 就在炮火停歇的刹那,几十艘鹰船、沙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猛地从弥漫的烟雾和海浪中窜出! “快!快!快!”周通一身湿透的黑色水靠紧贴虬结的肌肉,脸上涂抹的厚重黑泥只露出一双在火光映照下精光四射的眼睛。 他第一个跃入冰冷刺骨、漂浮着各种残骸和海藻的海水中,嘴里咬着的短刀寒光一闪。“跟紧我!注意侧翼掩护!其余人,拔刀!遇见扶桑杂碎,杀无赦!” 他身后的死士们如同鬼魅般无声入水,只留下水面一串串急促的气泡。 水下并非炮火洗礼后的坦途。 扶桑人在此经营多年,布下了阴毒的陷阱。 缠满锋利倒刺的铁蒺藜网、粗大的拦海铁链、伪装成礁石的鹿砦下藏着淬毒的尖桩…… 冰冷的海水浑浊不堪,视线受阻,每一步都踏在死亡的边缘。 周通像一头经验丰富的海狼,凭借对水流和危险的直觉,在水下灵巧地穿梭。 他手中的特制水刺精准地割断缠绕的网绳,或用撬棍艰难地移动沉重的障碍物。 就在他刚割断一片铁蒺藜网时,异变陡生!? 两道模糊的黑影,悄无声息地从一片沉船的残骸阴影中激射而出! 他们显然是常年在水下活动的扶桑“水鬼”,口鼻戴着简陋的换气管,浑身涂着油滑的黑泥,手中握着寒光闪闪的、带有倒钩的分水刺,直取周通的咽喉和腰腹! 动作迅捷狠辣,显然是埋伏已久! 说时迟那时快! 周通身后的两名死士反应快如闪电! 其中一人猛地横向一蹬,身体在水中划出一道白线,沉重的水刺精准地格开了刺向周通咽喉的致命一击,金属碰撞在水下发出沉闷的“锵”声! 另一名死士动作更是干净利落,他根本不用武器格挡,而是直接迎着刺向腰腹的扶桑水鬼撞去! 在对方惊愕的瞬间,他粗壮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猛地箍住敌人的脖子,另一只手中的精钢分水刺毫不犹豫地、带着一串细密的气泡,狠狠捅进了对方柔软的肋下! “噗嗤!”?纵然在水下,那利器入肉的闷响也仿佛能穿透耳膜。鲜血如同大团浓稠的墨汁,瞬间从伤口喷涌而出,在浑浊的海水中晕染开来,遮蔽了视线。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侧传来轻微的机括震动声! 一名死士抬起绑在小臂上的特制水下短弩,根本无需瞄准,对着另一个正和周通护卫缠斗的扶桑水鬼就是一箭!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东麂岛之战一 特制的三棱弩箭带着强大的动能穿透水流,“嗖”地钉入那水鬼的太阳穴! 那水鬼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最后的凶光瞬间熄灭,手中的分水刺脱手沉落,整个人抽搐着,鲜血从太阳穴的窟窿和口鼻中汩汩涌出,将周围的海域染得更加暗红。 又有四五名扶桑水鬼从礁石后、沉船里、甚至浑浊的水底淤泥中猛地窜出! 他们有的挥舞着分水刺,有的拿着绑着绳索的投枪,甚至有人试图撒开一种黏糊糊的水下网兜,企图缠住周通等人。浑浊的血水和激烈的动作搅得海底一片混乱。 周通眼神冰冷如铁,没有丝毫停顿。他猛地扭身避开一根射来的投枪,反手一刀(水刺做劈砍状)劈在另一个冲来的水鬼手腕上,几乎将对方的手掌削断! 腥血再次喷溅。他身后的死士们训练有素地组成防御阵型,两人一组,互为犄角。一人负责格挡、引诱,另一人则精准地发动致命一击! 分水刺捅穿胸膛、割开脖颈,弩箭钉入眼眶、射透咽喉……每一次出手都冷酷、高效、带着军人特有的简洁杀伐。鲜血如同妖异的红色花朵,不断在浑浊的海水中绽放、弥漫,又被下方湍急冰冷的海流迅速卷走、冲淡,只留下淡淡的腥味和一具具失去生命的躯体缓缓下沉。 每一次拔除险阻,都伴随着这种无声却惨烈到极致的搏杀、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仿佛要将血液冻结、以及那令人窒息的紧迫感——身后的主炮随时可能再次轰鸣,头顶可能有船只残骸砸落,前方还有更多未知的死亡陷阱,而开辟通路的死线却在一分一秒地逼近! 冰冷的咸水灌入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每一次挥动武器的阻力都提醒着这是生死时速的战场深渊! 周通的手不慎被一枚隐藏的铁蒺藜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剧痛传来,血混着黑泥在海水中拉出一道细细的红线。他却只是眉头一皱,用牙齿撕下一块布条死死缠住,动作没有丝毫迟滞。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片能供登陆船冲滩的、越来越清晰的沙滩轮廓。 心中的怒吼在水下化作一串串急促而坚决的气泡:“通路!快!通路必须打开!!” 与此同时,在狂风暴雨肆虐的西侧悬崖下,几十条黑影如同吸附在绝壁上的壁虎。 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庞轩的脸上,冰冷刺骨。他口中咬着一柄锋利的爪镰,双手双脚紧贴着湿滑、几乎垂直的岩壁,指腹和脚尖死死抠住任何微小的凸起和裂缝。 身后的精锐攀岩手们同样如此,每个人都背负着沉重的炸药和武器,仅靠简陋的爪钩和坚韧的意志向上攀爬。 “稳住!贴紧!别向下看!”庞轩的命令在呼啸的风雨中细若游丝,却让每个死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心脏的狂跳,指尖紧扣着湿滑冰冷的岩缝,每一次落脚都带下簌簌滚落的碎石和泥块,消失在下方震耳欲聋的轰鸣中。 那里,狂暴的大海正咆哮着,用数丈高的惨白浪花疯狂撞击着嶙峋的礁石,发出粉身碎骨的邀请。目光只要稍稍偏离岩壁,那深渊般的恐惧就会瞬间攫住心神。 他们的目标——主峰炮台! 那巨兽般的堡垒盘踞在岛屿之巅,深嵌的根基如同铁爪牢牢抓住山体,黑洞洞的炮口俯瞰着整片海域和沿岸阵地。 只有将其彻底炸毁,才能为后续的进攻撕开致命的缺口。 这不仅仅是攀爬,这是一场意志与死神之间无声的角力。 峭壁上,一声短促得来不及呼救的惊叫骤然响起,紧接着是重物急速坠落、最终被翻滚巨浪吞噬的闷响。 牺牲者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无情的波涛里。沉默,比风雨更沉重。但这沉默只持续了一瞬,随即被一股更加坚硬、更加炽热的悲愤取代,化作攀爬者血液中燃烧的力量。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煎熬。 终于,庞轩布满血痕和泥浆的手指,死死抠住了崖顶边缘那冰冷的岩石!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弓,低吼一声,腰腹猛然发力,借着最后一丝爆发力,身体如猎豹般向上翻滚! 庞轩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落入了崖顶茂密的草丛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粗硬的布衣,但他所有的感官都在瞬间提到了极致。身形甫一落地,他立刻蜷缩隐蔽,鹰隼般的目光穿透雨幕扫视四周——没有警报! 悬崖边缘地带正好处于堡垒外围巡逻的一个视觉盲区! 紧接着,一个、两个……泥泞不堪、浑身湿透的身影,如同从地狱血池中挣扎而出的修罗,带着九死一生的戾气,接连翻滚落入草丛。他们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汗水从脸颊滑落,手中紧握着出鞘的短刀、手斧或者扣上了弩箭的硬弩,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刀锋,死死盯着不远处堡垒朦胧的轮廓和隐约可见的巡逻火把。 然而,就在第三名队员刚刚落地,正欲爬起时,一个模糊的人影从右侧十几米外的一块巨石后晃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扶桑具足、戴着的巡逻足轻,他似乎听到了泥水溅开的细微声响,正疑惑地扶着腰间的刀柄,探头向崖边张望。 庞轩没有任何犹豫。如同蓄势已久的猛虎,他的身体从草丛中骤然暴起! 双脚在湿滑的泥地上猛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那名扶桑足轻!那足轻只觉劲风扑面,黑影已到眼前,惊骇之下刚想抽刀,却被庞轩铁钳般的左手死死扣住了拔刀的右手腕! 同时,庞轩右手紧握的短匕带着一道致命的寒光,从对方喉结下方狠狠捅入,手腕一拧,瞬间割断了气管和血管! 滚烫的鲜血“噗”地喷溅在庞轩的胸膛和脸上,又被暴雨冲刷成道道血痕。足轻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神惊恐地涣散,身体软倒下去。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东麂岛之战二 “敌袭!”几乎在庞轩得手的同一刹那,另一名刚刚攀上崖顶的队员用沙哑的嗓音低吼示警。 只见两名听到尸体倒地声响的扶桑兵,正握着薙刀,从堡垒外围的一道矮土墙后怒吼着冲杀过来! 雨水顺着他们简陋的盔甲流淌,脸上写满了狰狞。 “杀光他们!冲进去!”庞轩将尸体推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雨水的混合物,眼中凶光大盛!他反手拔出腰刀,率先迎着刺来的长枪冲去!狭路相逢,唯有死战! 当先冲来的扶桑兵嚎叫着,手中长枪毒蛇般刺向庞轩的小腹! 庞轩在冲刺中猛地侧身扭腰,枪尖擦着他的肋下掠过,在湿透的衣服上划开一道裂口。他左手顺势抓住枪杆向下一压,脚下步伐不停,瞬间切入对方怀中! 右手打刀借着前冲的力道,由下至上,一道惨烈的弧光闪过!“噗嗤!”锋利的刀刃深深切入扶桑兵毫无防护的脖颈侧面,几乎砍断了一半! 热血如泉涌般喷出,染红了枪杆和两人的身体。 与此同时,另一名队员正与第二名扶桑兵缠斗。对方悍勇,手中的薙刀舞开,逼得队员连连后退,泥水飞溅。另一名刚刚登顶的队员见状,怒吼一声,握着一柄沉重的短柄铁锤,从侧翼猛扑过去! 沉重的武器带着风声砸向扶桑兵的膝盖!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士兵惨叫着跪倒在地。先前被逼退的队员抓住战机,扑上去一刀抹开了他的咽喉! “敌人在崖顶!吹号!挡住他们!”一声凄厉尖锐的扶桑语嘶喊划破风雨!堡垒方向,至少十几名扶桑兵被惊动! 土墙后的木门被猛地推开,火把的光芒摇曳着照亮了雨幕。扶桑士兵们穿着甲胄,手持长枪、弓箭、太刀,怒吼着向这片边缘地带疯狂涌来! “结阵!弩箭招呼!准备火油和火药筒!”庞轩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他迅速弯腰捡起地上死去扶桑兵的长枪,摆开了格斗架势。身边的队员们也纷纷聚拢,持弩的队员立刻单膝跪地,冰冷的弩矢对准了冲来的扶桑兵前排。 “嘣!嘣!嘣!” 几声沉闷的弩弦震颤声响起! “呃啊!”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扶桑兵应声栽倒,弩箭深深没入他们的胸口或面门!后续的扶桑兵脚步一滞,随即在军官的怒吼下,弓箭手开始向庞轩小队的方向抛射箭雨! “举盾!”庞轩大吼,但并非所有人都有盾。 一名队员挥舞着短刀格挡开一支流矢,却被另一支力道强劲的箭矢“噗”地射穿了肩胛!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保护!”旁边的队员目眦欲裂,端起自己的弩,也不瞄准,对着蜂拥而来的扶桑人群狠狠扣动扳机! 弩箭射入人群,引起一阵混乱。 庞轩挥舞腰刀,格开了一支射向他的箭矢。他眼神扫过堡垒大门的方向,那里源源不断的士兵还在涌出!他必须为携带爆炸物品的兄弟撕开一条血路冲向炮台根基! “跟我冲!”庞轩不再等待,带着几名最悍勇的队员,如同楔子般迎着混乱的扶桑兵锋线冲杀过去! 雨更大了,冲刷着崖顶泥泞的土地,却洗不掉那迅速弥漫开的浓烈血腥味。 浑身泥泞、血水和雨水交织的身影,在摇晃的火把光影中,背靠着万丈深渊,面对着源源不绝的强敌,如同真正从地狱血战中爬出的修罗恶鬼,在这绝境之巅,用最原始的刀锋和血肉,进行着更为野蛮、更为残酷的搏杀! …… 周通终于踏上东岸那片燃烧的滩涂! 他身后,死士们紧随登陆,迅速组成楔形突击阵。他们浑身湿透,黑泥与血污混合,只剩下杀意凛冽的眼神。前方,炮火犁平的废墟之后,便是扶桑人依托山势和未完全摧毁的次级工事构建的第二道防线,以及通向岛中心的蜿蜒道路——倭寇经营多年的老巢所在! “跟我冲!直捣黄龙!”周通拔出腰间的长刀,刀身映着火光,划出一道寒芒。他像一把出鞘的利剑,率领着这支从死亡水域爬出的凶悍队伍,悍然撞入浓烟弥漫的腹地! 爆炸声、短促的怒喝声、刀剑撞击的金铁交鸣声瞬间在废墟间炸响! 遭遇战爆发! 扶桑人从未料到敌人会如此快、如此凶猛地穿透水下死亡陷阱和滩头废墟。周通所部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刺入牛油,所过之处,抵抗被迅速瓦解。周通的刀法大开大阖,带着军伍特有的刚猛狠厉,每一次劈砍都蕴含着破浪分海的巨力,将拦路的敌人连人带刀劈飞。 他们一路冲杀,目标明确:扶桑人的指挥中枢和物资仓库! 沿途不断有小股倭寇试图阻击,都被这支死士队伍以默契的配合和凶悍的作风碾碎。战斗惨烈而高效,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每一步前进都踏着敌人的尸体。 突然,在冲过一片相对开阔、似乎曾是扶桑人小型训练场的地带时,周通迎面撞上了一小队仓惶撤退、护着几个看似头目人物的扶桑武士。他目光如电,正要挥刀斩去,视线却猛地凝固在其中一个被护在中间、身穿扶桑样式袍服、头发花白的老者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狂风卷着硝烟和血腥味呼啸而过。 周通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 那张布满皱纹、带着惊惶和难以置信表情的脸……即使隔了五六年光阴沧桑,即使穿着异族的服饰……他怎么可能认错?! “爹……?!”一个几乎被他自己遗忘的称呼,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从周通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对面的老者,更是如遭雷击! 他瞪圆了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杀气腾腾、宛如地狱魔神般的大乾军官。 那高大挺拔的身形,那依稀熟悉的眉眼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倔强、愤怒、鄙夷……像极了他年轻时的模样!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东麂岛之战三 只是脸上的婴儿肥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风吹日晒、战场磨砺出的黝黑粗粝和数道狰狞的伤疤。 “通……通儿?!”周宝林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渺无音信、以为早已死于乱世的儿子,竟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东麂岛这片修罗场上! 而且……看那甲胄和气势,儿子的品级绝对不低!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周宝林。 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辩解什么…… 然而,周通眼中那短暂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火山爆发般的、混杂着被背叛的狂怒和刻骨鄙夷的炽焰! 他看到了父亲身上那刺眼的扶桑袍服,看到了他身处倭寇巢穴中心! “周宝林!”周通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淬着毒,“你竟在此?与倭寇为伍?!” 巨大的耻辱感几乎要将周通撕裂! 他想起昔日家训,想起自己从军报国的初衷……原来父亲这些年音讯全无,竟是投靠了这些劫掠沿海、屠戮同胞的血腥倭寇!滔天的怒火瞬间吞噬了所有父子之情! “绑了!”周通猛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统帅威严和深深的憎恶,“带回船上!严加看管!”他没有再看父亲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仿佛多看一秒都是对自己、对牺牲将士的侮辱。 几名如狼似虎的死士立刻扑上,毫不理会周宝林徒劳的挣扎和嘶哑的“通儿!你听爹……”的呼喊,用浸透海水的结实绳索将他捆了个结实。 就在这一刻,西侧主峰方向,传来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 “轰隆——!!!” 一道巨大的火柱冲破雨幕,撕裂黑暗,直冲天际!整个岛屿似乎都随之摇晃! 那是庞轩小队成功炸毁了主峰炮台的根基! 爆炸的火光映亮了周通冰冷决绝的侧脸,也映亮了周宝林眼中彻底的绝望和难以置信。周通没有丝毫停留,提刀再次指向扶桑老巢深处,声音如同战鼓: “障碍已除!目标贼巢核心!杀——!” …… 随着东麂岛上主峰上的炮台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并腾起一团耀眼的火光。 余乐眼中寒光一闪:“传令,博日格德!” “朔风号”那盏画着粗犷狼头的灯亮起回应。 “左翼登陆船队,出击!目标东岸!给我像狼牙棒一样,砸碎倭寇剩下的防线!” “传令韩冰!” “怒涛号”亮灯。 “右翼跟上!登陆后稳扎稳打,肃清残敌,巩固滩头!” 巨大的登陆船从各舰放下,载着北地悍卒和精锐水师士兵,在炮舰的轰鸣中,冲破烟雾,朝着被炮火轰炸得面目全非的东岸冲去! 就在登陆船队即将靠岸,滩头零星残存的倭寇开始嚎叫着组织抵抗时! 岛屿深处,一点幽蓝色的光芒突然在漆黑的夜里亮了起来! “杀——!”博日格德吼道。 登陆船狠狠撞上沙滩,北地士兵像猛虎出笼,踩着还在冒烟的碎石和倭寇尸体,挥舞着狼牙棒、大斧,吼叫着冲向残余的倭寇! 韩冰的右翼也迅速登岸,展开阵型,稳固滩头。 余乐站在“定海号”船头,望着远处岛上主峰腾起的巨大火球,听着滩头传来的厮杀声,冰冷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弧度。 …… 东麂岛上一些矮小精悍的士兵,如同从地狱灰烬中爬出的恶鬼,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屏障:燃烧的残骸、巨大的弹坑、甚至同伴扭曲的尸体,作为掩体。 他们行动迅捷如猿猴,在硝烟和残骸间穿梭跳跃。 “呼!”一支淬毒的吹箭悄无声息地从一具“尸体”下方射出,精准地扎进一名冲在最前的大乾士兵脖颈。 那悍卒吼声戛然而止,脸色瞬间乌黑,轰然倒地。 “小心!有诈死的倭狗!”旁边的老兵怒吼,挥动狼牙棒砸向那具“尸体”,果然,一个浑身涂满泥灰的扶桑武士狞笑着翻滚而出,手中短刀狠辣地捅向老兵脚踝。 “铛!”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一道金光闪过,那扶桑武士的短刀被一柄样式古朴、剑身隐有暗金纹路的长剑稳稳架住。 余乐不知何时已踏浪而来,金阳剑在他手中并不耀眼刺目,却带着一股堂堂正正、沛然莫御的浩然正气,仿佛能涤荡一切阴邪。他手腕一抖,剑势圆融中带着凌厉杀机,剑尖如毒蛇吐信,瞬间点中那扶桑武士的眉心。 那武士眼中凶光未散,便已凝固,颓然倒下。 “结阵推进!注意脚下和残骸!”余乐的声音沉稳有力,金阳剑化作一片金色光幕,护住身侧士兵,专破那些刁钻阴狠的偷袭暗器。 剑气吞吐间,隐隐有风雷之声,正气凛然,让周围混乱的士兵心神稍定。 “噗噗噗!”悬崖石缝、阴影处,突然爆出数团浓密的灰色烟幕! 刺鼻的硫磺味混合着某种令人眩晕的药粉瞬间弥漫开来。 “是扶桑忍者的障眼法!闭气!”带队的一名军官厉声喊道,但已有两名士兵不慎吸入,顿时头晕目眩,脚下打滑。 灰烟弥漫的悬崖峭壁之上,人影幢幢! 那些矮小灵活的扶桑忍者,如同从地狱岩缝中钻出的阴影鬼魅,利用陡峭的地形和浓烟作为天然屏障,紧贴着近乎垂直的湿滑岩壁,发动致命突袭。 他们不穿笨重铠甲,一身紧身黑衣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使用的武器诡异而致命:尖锐的苦无刁钻地刺向攀爬者的关节要害,前端开叉的十手精准地格挡、锁拿兵器,更有冰冷的锁镰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缠绕目标。 一名大乾战士刚奋力甩出飞爪,堪堪钩住上方一块凸岩,正欲借力上攀,一道乌光骤然从侧下方的烟雾中激射而出!冰冷的锁链精准地缠住了他的腰腹! “呃!”战士猝不及防,一股沛然巨力猛地从下方传来,将他狠命向悬崖下拉扯!脚下瞬间悬空,下方是巨浪滔天的死亡深渊!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东麂岛之战四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冰寒刺骨、几乎能冻结灵魂的劲风骤然袭来,掠过战士的身体,精准地撞在那条夺命的锁链之上! “嗤啦——!” 一声奇异的冻结脆响,缠绕的锁链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肉眼可见的惨白冰霜!原本灵活如蛇的铁链变得僵硬无比,那股拉扯之力戛然而止! 夏侯青的身影,宛如一片被寒风卷起的雪花,轻盈而冰冷地落在旁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他面容冷峻如万载寒冰,双目之中毫无波澜,只有刺骨的杀意。双掌翻飞,每一次看似轻飘飘的拍出,都带起一股肉眼可见的苍白寒气,如同隆冬最凛冽的朔风!这寒气并非冻结实物,却能瞬间抽干周围空气的热量,让敌人如同置身冰窖,肌肉僵硬、血液迟滞、动作变得无比迟缓! 一个刚想从岩壁阴影扑下,用苦无刺向另一名战士后心的忍者,被夏侯青隔空一掌印在胸膛。 “唔!”那忍者闷哼一声,只觉一股透骨奇寒瞬间侵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仿佛都被冻僵!他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剧烈地颤抖起来,连牙齿都在咯咯打颤,手中的苦无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跌落深崖。 夏侯青一人一掌,硬生生扼住了这片死亡区域的咽喉。 他并不追求一击毙命,那极致的寒气是范围性的迟滞与削弱。每一次掌风扫过,都有数名隐匿的忍者动作变得僵硬迟钝,从阴影中暴露出来,或者被攀爬的大乾战士趁机格杀、推开。他精准地控制着寒气的范围和强度,确保不影响己方的攀爬,却让扶桑忍者赖以生存的敏捷与隐匿优势荡然无存。 攀爬路线上的压力骤然减轻! 就在夏侯青于悬崖中段化身冰狱,截杀援兵、肃清攀爬路线之际,崖顶的搏杀已进入白热化的最后阶段! “悬崖已拿下!夏侯青,你截住敌人的援兵通道!”庞轩在堡垒废墟边缘,一刀劈开了一名扶桑武士的喉管,滚烫的鲜血喷了他满脸,他顾不上擦拭,运足内力发出震天大吼,声音穿透雨幕和喊杀声,清晰地传入下方夏侯青的耳中。 他的吼声如同信号! 崖顶上,所有如同血人般的大乾战士精神大振!他们知道,下方攀爬的兄弟暂时安全了,后顾之忧已除!而阻挡堡垒内源源不断涌出的扶桑援兵的重担,已由那恐怖的冰寒之力接下! “跟我冲!”庞轩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混合物,再次发出炸雷般的咆哮。 他认准了炮台根基所在的方位——那是一处被厚厚石壁保护着的入口,此刻正有源源不断的扶桑兵从那里涌出支援外围! 庞轩身先士卒,将手中夺来的扶桑太刀舞成了一片死亡光轮!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力量、速度、杀气提升到了极致。挡在他面前的扶桑兵,无论是持枪的足轻还是挥舞太刀的武士,都如同被卷入绞肉机的稻草人。 刀锋过处,断臂残肢与破碎的甲胄碎片四处飞溅!他像一头狂暴的犀牛,硬生生在密集的敌群中犁开一条血肉通道! “保护将军!” “炸掉它!” 浑身浴血的队员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紧紧跟随在庞轩身后,组成一个锐不可当的锋矢阵型。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扇通往炮台根基的厚重石门! 几名负责背负炸药和火油罐的壮硕战士被严密保护在队伍中央,他们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决绝。其中一人死死抱住一个用油布严密包裹、沉重无比的巨大火药包,另一人则提着两罐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猛火油。 “拦住他们!他们要炸根基!”扶桑的指挥官显然意识到了庞轩的意图,发出了惊恐欲绝的嘶吼。 更多的扶桑兵从石门内蜂拥而出,弓箭手在后方仓促放箭,试图阻止这支疯狂冲锋的”小队。 噗噗噗!箭矢钉在盾牌和肉体上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名挡在最外围的大乾战士身中数箭,如同刺猬,却兀自狂吼着扑向敌人,用身体撞开刺来的长枪,为身后的兄弟争取一线空间! “啊——!”背负火药包的战士肩膀被一支流矢穿透,剧痛让他一个趔趄。旁边眼疾手快的队员立刻顶上去,用身体护住他,同时挥刀格开砍来的太刀。 “快!没时间了!”庞轩已经冲到了石门前不到十步的距离!他手中的太刀已经卷刃,身上又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有那扇该死的门! “火油!”他狂吼! 一名队员奋力将手中的火油罐朝着石门和聚集在门口的扶桑兵砸了过去! “砰!”瓦罐碎裂,粘稠刺鼻的黑色火油溅满了石门和附近士兵的身上! 几乎是同时! “点火!”庞轩再次咆哮! 最后一支点燃的火折子被奋力扔出,划过一道微弱的火光轨迹,准确地落入了那片湿漉漉却已沾满火油的区域! “轰——!” ? 并非巨大的爆炸,而是一声沉闷的爆燃!刺眼的橘红色火焰瞬间升腾而起,猛烈地舔舐着石门和门口的扶桑兵!惊恐的惨叫声和皮肉烧焦的噼啪声令人头皮发麻!石门被烈火笼罩,门口瞬间化作一片炼狱火海!灼热的气浪逼退了后续的扶桑兵! 火焰,暂时隔绝了石门内外的敌人! “上!”庞轩双目赤红,指着被火焰包围、但根基所在的石门内侧! 背负着巨大火药包的战士,在两名同伴的护卫下,如同扑火的飞蛾,顶着灼人的热浪和零星射来的箭矢,嘶吼着冲进了那片火海覆盖的区域,扑向石门之后那深嵌在山体之中的炮台核心根基!成败在此一举! 夏侯青锁住了悬崖的咽喉,为庞轩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庞轩则以修罗般的疯狂冲锋,用血肉和烈火撕裂了通往核心的最后防线。 双锋合璧,目标直指炮台心脏! ……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东麂岛之战五 而在主战场东岸滩头,随着大乾士兵站稳脚跟向内推进,真正的硬仗开始了! “呜哇——!”一声怪异的嚎叫响起,一大群扶桑武士从燃烧的废墟后面冲了出来!他们大多身材矮壮,穿着简陋的皮甲或竹甲,手持锋利的野太刀或薙刀,脸上涂着油彩,眼神疯狂而绝望。他们放弃了偷袭阴招,转而发动了悍不畏死的“玉碎”冲锋!这是扶桑人最后的凶狠,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野太刀挥舞起来带着凄厉的风声,专攻下三路,斩脚削腿,刁钻狠辣;薙刀则横扫竖劈,仗着长度优势,试图撕裂大乾士兵的阵型。他们人数不少,又矮身突进,一时间竟将大乾士兵的推进势头遏制住了。 “哼!一群跳梁小丑!” 一声如同洪钟般的冷哼压过了战场喧嚣! 唐鹏高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出现在阵前!他手中那根碗口粗细的熟铜棍,在他手中仿佛轻若无物。 面对数柄同时劈砍刺来的野太刀和薙刀,唐鹏不闪不避,眼中只有凛然战意! “开!”他吐气开声,双臂肌肉贲张,熟铜棍化作一道模糊的暗金色匹练,带着碾压一切的恐怖力量,猛然横扫而出! “咔嚓!咔嚓!铛啷啷!” 首当其冲的三把野太刀应声而断! 两杆试图格挡的薙刀长柄被硬生生砸弯!铜棍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沉闷的爆鸣!三个冲在最前的扶桑武士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上,口中喷着鲜血和内脏碎块,身体诡异地扭曲着向后抛飞,砸倒了后面一片同伴! 唐鹏一步踏前,脚下沙滩都微微一震!他根本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熟铜棍如同活过来的怒龙,或横扫千军,或力劈华山,或直捣黄龙! 招式大开大合,至刚至猛!每一次挥击都带着无匹的力量和速度,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最纯粹、最暴力的破坏!扶桑武士的兵器碰着就飞,挨着就亡! 他一个人,就像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硬生生在倭寇疯狂的冲锋浪潮中犁开了一道血肉模糊的豁口! “跟唐将军冲!”大乾士兵眼见主将如此神勇,士气暴涨!紧随唐鹏身后,如狼似虎地扑向混乱的扶桑武士阵中。 悬崖之上,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掩盖了滩头的厮杀!伴随着夏侯青秘法幽蓝火焰的指引,主峰炮台的巨大石基被成功引爆!整个山峰都在剧烈摇晃,巨大的火球裹挟着碎石冲天而起! “主峰炮台完了!总攻!杀光倭贼!”余乐站在“定海号”船头,清晰的命令通过旗语传遍整个战场。 滩头上,残余的扶桑武士看着主峰方向升起的毁灭火焰,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眼中最后一丝疯狂终于被绝望取代。他们的老巢,最后的壁垒,正在崩塌。青木正雄的末日,似乎已经随着那声爆炸,降临在这座燃烧的岛屿上…… ……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从硝烟深处炸响,完全不似人声! 只见一群扶桑武士,如同被激怒的鬼怪,从炮弹坑、燃烧的堡垒废墟、甚至特意挖出的地道中狂涌而出! 他们大多身材矮壮,肌肉虬结,穿着简陋但覆盖关键的皮甲或竹甲,脸上涂着狰狞的油彩或者干脆布满伤疤。 为首一人身形异常魁梧(在扶桑人中罕见),手持一柄门板般的巨大野太刀,正是青木正雄的心腹家将,以悍勇嗜血闻名的“赤鬼”松本建幼! “松本大人万岁!玉碎!玉碎!”他身后的武士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光芒。他们完全无视伤亡,前排倒下,后排立刻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 野太刀、薙刀组成一片死亡丛林,不求格挡,只求在临死前拖上一个大乾士兵同归于尽!一名北地悍卒刚用狼牙棒砸碎一个倭寇的头颅,侧面立刻扑来两人,一个死死抱住他的腰,另一个不顾一切地将短刀捅进他的肋下! “结圆阵!稳住!”韩冰厉声高呼,长矛兵奋力突刺,盾牌手咬牙顶住。但扶桑人矮小的身形和悍不畏死的冲锋,让他们如同跗骨之蛆,拼命钻进阵型的缝隙。战况瞬间陷入胶着,每一寸滩头的争夺都伴随着飞溅的血肉和凄厉的惨叫。博日格德挥舞着巨大的战斧,如同绞肉机般在倭寇群中冲杀,斧下亡魂无数,但涌上来的敌人仿佛无穷无尽!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金光切入混乱的战团! 余乐脚踏奇异步法,身影在刀光剑影中穿梭,手中金阳剑古朴无华,剑身隐隐流动着温润如玉的光泽,却带着一股中正平和、浩大沛然的堂皇正气。他并非使用玄奇的剑光法术,而是将茅山剑诀的精髓融入招式——剑势圆融流转,意正神凝,每一剑都堂堂正正,看似不快,却总能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敌人攻势的破绽和死穴之上。 “噗!噗!”两名正欲投掷毒蒺藜的扶桑武士手腕被齐根削断,惨叫声都未发出,余乐剑尖回旋,以一个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的角度刺穿了第三名从尸体堆中暴起偷袭的倭寇喉咙。金阳剑在他手中,仿佛一轮定海的旭日,所过之处,阴狠诡谲的偷袭、淬毒的暗器,都被那沛然正气所慑,威力大减。 “稳住阵脚!余大人在此!”士兵们看到那沉稳的金光,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士气稍振。 与此同时,西侧悬崖上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的搏命阶段! 庞轩和水神教蹈海士们付出了惨重代价才在夏侯青的寒冰真气掩护下登上崖顶。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早已严阵以待的、更加精锐的扶桑忍者军团! 为首者一身漆黑如墨的紧身夜行衣,面罩下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正是青木正雄麾下的藤原佑一!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藤原佑一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他身形诡异地融入岩石阴影,瞬间消失不见。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东麂岛之战六 悬崖顶的空间狭窄崎岖,遍布怪石和废弃的炮位工事。 藤原的手下忍者行动如鬼魅,利用地形神出鬼没。苦无、撒菱、吹箭如同毒蜂般从四面八方袭来。锁镰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缠绕脚踝,十手则专门针对关节进行凶狠的擒拿绞杀! 远比滩头更加刁钻阴狠的战术,让庞轩的精锐每前进一步都付出鲜血的代价。 夏侯青白衣飘飘,掌风所至,寒意凛冽。他并不追求瞬间冻结敌人,而是将雪山派精纯内力化作刺骨的寒流,精准地穿透敌人的护身气劲和经脉,大幅迟滞其动作,瓦解其爆发力。 一个忍者高手刚以诡异角度刺向庞轩后心,夏侯青隔空一掌印在他肩井穴上。那忍者只觉半边身体瞬间麻痹,动作慢了半拍。“咔嚓!”庞轩抓住机会,手中钢刀狠狠劈下,将其毙命。 …… 青木正雄麾下的另一员悍将,“疯犬”加藤正二,亲 自率领着最精锐的“赤备队”,如同一股赤色的铁流,猛然撞向刚刚稳住阵脚的大乾右翼!加藤正二挥舞着两把锋利的小太刀,身法快如闪电,专门寻找阵型薄弱处突击,身后武士个个如同疯狗,不避刀枪,只求撕裂对手! “顶住!”韩冰脸色凝重,指挥长矛兵结成密集枪阵。但加藤正二极其狡猾,他利用士兵尸体和被遗弃的盾牌作为跳板,竟然凌空越过前排矛尖,双刀化作一片银光,直扑韩冰本人!两名亲兵怒吼着上前格挡,却被加藤正二以诡异的身法闪过,刀光一闪,两人咽喉喷血倒地!韩冰瞳孔猛缩,举刀迎战! “倭狗休狂!”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喝响起!一道暗金色的匹练撕裂空气,带着无与伦比的毁灭力量横扫而至!唐鹏高大的身影如同战神降临!他手中的熟铜棍已沾满血肉碎末,却更添凶煞之气! 加藤正二感受到那足以砸碎山岳的恐怖力量,怪叫一声,双刀交叉硬架! “铛——!!!”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火星四溅!加藤正二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从双臂涌入,双臂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虎口瞬间崩裂!他引以为傲的快刀,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纸糊! 他整个人像被攻城锤正面轰中,双脚离地,口喷鲜血向后倒飞出去,狠狠砸进身后的赤备武士群中,撞倒数人! 唐鹏一步踏前,沙滩为之震动!他根本不给敌人喘息之机,熟铜棍再次化作怒龙,一招横扫千军!前排四五个试图围上来的赤备武士,连人带刀被砸得筋骨寸断,惨叫着飞出去!棍风所及,方圆数丈之内倭寇无不胆寒! “唐鹏在此!倭狗授首!”唐鹏声如洪钟,一人一棍,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硬生生遏制住了赤备队最凶猛的反扑!大乾士兵趁势反冲,喊杀声震天!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远比舰炮轰鸣更加沉闷、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伴随着整个岛屿剧烈的摇晃,从岛屿最高处爆发开来!一团巨大的、混杂着幽蓝火焰与赤红爆炸光芒的火球,裹挟着无数巨石和扭曲的金属构件,从主峰炮台的位置冲天而起! 整个庞大的炮台群,连同其根基所在的半片山体,在惊天动地的爆炸中轰然坍塌、解体!夏侯青的秘法火焰和庞轩的爆破,完成了致命一击! 那毁灭性的光焰,照亮了整片海域,也映照着滩头上每一个扶桑武士绝望而扭曲的脸庞。 “主峰……主峰炮台……完了!”一个扶桑武士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手中的刀“当啷”落地。 “青木大人万岁!死战!”仍有死忠的家臣发出最后的嘶吼,但更多的扶桑武士眼中疯狂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茫然。他们最后的依仗,那俯瞰全岛、本应万无一失的核心要塞,在内部被摧毁了! “总攻!全军压上!目标倭寇巢穴!活捉青木正雄!”余乐站在“定海号”船头,果断下达了最后的总攻命令!旗语打出,所有预备队开始登岸! 滩头上,博日格德和韩冰抓住战机,指挥部队发起猛攻。唐鹏更是如同人形凶兽,熟铜棍所指,血肉横飞,在混乱的敌阵中撕开巨大的裂口。 然而,在岛屿深处,一个隐蔽的、未被炮火波及的巨大岩洞堡垒内。青木正雄透过瞭望孔,看着主峰方向升腾的毁灭火焰,听着四面八方越来越近的喊杀声,阴鸷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着,眼中燃烧着怨毒与疯狂,而非绝望。 “八嘎!”他咬牙切齿地低吼着,手中名贵的折扇被捏得粉碎。“松本!加藤!藤原!尽你们最后的本分!拖住他们!让大乾人的血,灌满这座岛的每一寸土地!” 他的身后,一群穿着更加精良铠甲、眼神死寂如同石像的家臣武士,无声地拔出了腰间的太刀。青木家族最后的底蕴,即将在这垂死的巢穴中,爆发出最凶厉的反噬! 真正的决战核心,才刚刚开始。 三万扶桑武士的血肉,正化作一片吞噬生命的泥潭,等待着大乾将士的每一步深入。 “东麂岛……要完了…”滩头上,一名满脸血污、头盔被砍飞的扶桑人,跌落在地,失神地望着那毁灭的焰火,喃喃自语,手中卷刃的野太刀颓然垂下。 他身边,更多的武士脸上那近乎癫狂的“玉碎”狂热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无措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最后的壁垒,赖以顽抗的底气,随着那声巨响化为了齑粉。 “大乾万胜!杀光倭贼!” 短暂的震撼后,震天的怒吼如同海啸般从大乾军阵中爆发! 博日格德战斧高举,北地悍卒们发出狼嚎般的啸叫;韩冰长枪向前一指,南方健儿挺矛如林;唐鹏更是将染血的熟铜棍重重顿在沙滩上,激起一片猩红的沙幕,声如雷霆:“儿郎们!倭巢已破!随我碾碎他们!”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东麂岛之战七 大乾士兵的士气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点! 失去主心骨的扶桑武士阵线,如同被巨浪冲击的朽堤,开始了肉眼可见的松动和崩溃。后退、溃散、甚至绝望的跪地求饶开始零星出现。 胜利的天平,似乎已经重重地倾向了大乾一方。 然而,这一切,都在青木正雄的算计之中。 就在滩头扶桑武士将要全线崩溃的刹那,就在大乾前锋部队开始向岛屿深处追击溃敌的关键时刻—— “呜——嗷——!” 一声极其怪异、绝非人声,更像是地狱恶鬼集体嘶嚎的号角声,骤然从东麂岛深处那片茂密得近乎阴森、未被炮火完全波及的原始丛林中响起! 声音尖锐凄厉,穿透力极强,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感到头皮发麻,心底发寒! 紧接着,丛林的边缘剧烈地摇晃起来!不是风吹,而是有什么东西在猛烈地搅动、撕扯着灌木和藤蔓! “哗啦!咔嚓!” “轰隆隆隆……” 如同积蓄了千年怒火的火山骤然喷发! 整片丛林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择人而噬的巨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踏地声和令人牙酸的树木断裂声,一股更为庞大、更为凶戾的黑潮,从密不透风的林间、从陡峭的山坡沟壑、甚至从伪装得极好的地下坑道入口处,如同决堤的熔岩,狂涌而出! 伏兵! 青木正雄压箱底的私军! 他们与滩头那些绝望冲锋的杂兵截然不同! 目之所及,黑压压一片,如同倾巢而出的行军蚁,源源不断,竟似无穷无尽! 粗略估计,至少是此前滩头顽抗之敌的两三倍! 他们大多穿着精锻的具足铠甲,虽然不如大乾制式甲胄厚重,但关节处更加灵活,甲片在晦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乌沉沉的光芒。头盔样式狰狞,许多带有鬼面、牛角或巨大的前立胁差装饰,面甲下只露出野兽般疯狂的眼睛。 大部分手持修长锋利的野太刀(比普通太刀更长,杀伤力更强),刀身闪烁着嗜血的寒光;一部分手持长柄薙刀,刃口开得极大,如同巨大的剃刀;还有相当数量的武士背负强弓劲弩,腰间插满了淬毒的短刃苦无! 气势凶悍!? 他们沉默着冲锋,没有滩头“玉碎”武士那种歇斯底里的嚎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刺骨的杀意!每个人脸上都涂着象征死亡和不祥的油彩图案,或是留着象征死士身份的“月代”发型。 他们的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对鲜血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无视!他们是青木正雄豢养多年、用血腥手段训练出的真正死士,是东麂岛防御体系最后、也是最锋利的一把淬毒匕首!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将登上岛的大乾精锐,全部拖入地狱! 在如同狂潮般涌出的武士群最前方,一个身影如同礁石般矗立。 青木正雄! 他终于现身了! 他没有穿华丽的大铠,而是一身漆黑如墨、贴合身躯的南蛮胴具足,线条流畅,防御力却极强。 头盔是狰狞的鬼头兜,两根巨大的赤色犄角冲天而起,如同地狱魔王的象征。手中握着一柄长度惊人的野太刀,刀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纹路,仿佛刚刚痛饮过鲜血。他那张阴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毒蛇般的冰冷光芒,死死锁定着远处那个金色的身影——余乐! “大乾的杂鱼们!”青木正雄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如同冰冷的钢针,清晰地刺入每一个人的耳膜,带着令人心悸的残忍和傲慢。 “东麂岛必将是你们的坟场!给我杀!一个不留!” “杀——!” “板载——!” “青木大人万岁!” 随着青木正雄的刀锋猛然向前挥下,积蓄的死士军团发出了山崩海啸般的战吼! 那股沉默的杀戮意志瞬间转化为狂暴的冲锋洪流!他们不再像滩头武士那样杂乱冲锋,而是形成了多个层次分明的冲击波! 扶桑人从树林冲出,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 最前排的野太刀武士悍不畏死地撞向大乾军队刚刚提速追击、尚未完全重整的锋线!他们完全不讲究任何防御技巧,将全身的力量、体重乃至生命都灌注在双臂之上,只求用手中修长的野太刀,劈开眼前的一切阻挡! 刀光如林,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专斩下三路、削脚踝,速度快、角度刁钻,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噗嗤!咔嚓!”猝不及防之下,大乾追击在最前方的数十名士兵瞬间遭殃! 他们的注意力还沉浸在追击溃敌的兴奋中,阵型略显松散,面对这矮身突进、以命换命的疯狂劈砍,顿时损失惨重! 惨叫声中,断肢与残躯飞起,滚烫的鲜血泼洒在沙滩和灌木上! 紧随其后的薙刀队! 这些手持长柄剃刀的武士,利用前排野太刀武士用生命撕开的缺口或者制造的混乱,猛然突入! 薙刀挥舞起来如同巨大的镰刀,横扫竖劈,仗着长度优势,凶狠地扫向大乾士兵的腰腹、脖颈!他们配合默契,三五人一组,形成小型的绞杀旋涡。一名大乾刀盾手刚奋力格开一柄野太刀,侧面呼啸而来的薙刀刀锋已经撕裂了他的藤牌,狠狠切开了他的侧肋!他惨叫着倒下,瞬间被几把野太刀补上,剁成肉泥。 隐藏在冲锋武士后方树林边缘或高地岩石后的弓箭手和弩手,终于露出了獠牙!他们使用的并非寻常竹弓,而是拉力更强的和弓,箭头大多淬毒或带有倒刺! 密集的箭矢如同致命的蝗群,带着尖锐的啸音,精准地覆盖向大乾军阵的后排、指挥官位置以及正在试图列阵的预备队! “嗤嗤嗤嗤!” “呃啊!” “有埋伏!举盾!快举盾!” 惨叫声此起彼伏。 许多士兵正奋力向前搏杀,根本来不及反应来自侧后方的打击。淬毒的箭矢入肉即麻,中者往往动作僵硬,瞬间被近前的扶桑武士轻易斩杀。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东麂岛之战八 更有倒霉者被射中面门、咽喉,当场毙命。 大乾军队的推进势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狠无比的三重打击硬生生遏制,甚至开始节节后退! 整个东岸滩头,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青木正雄的伏兵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军团,凭借着绝对的数量优势、精良的装备、悍不畏死的冲锋和精妙的配合,将刚刚看到胜利曙光的大乾将士,强行拖入了更加残酷、更加血腥的近距离绞杀战! 每一寸土地都在反复争夺,每一秒都有生命在消逝! “圆阵!结圆阵!后退者斩!”博日格德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在混乱中炸响!他魁梧的身躯上插着两支箭矢,却浑然不顾!巨大的战斧挥舞如风车,将三个试图靠近的扶桑武士连人带刀劈成两半! 腥臭的内脏喷洒了他一身,更添其凶狠煞气!在他的怒吼和身先士卒的带动下,附近的北地悍卒们迅速向他靠拢,背靠背结成紧密的防御圈。狼牙棒、重斧、长柄大刀这些势大力沉的兵器发挥出恐怖的杀伤力,将敢于扑上来的扶桑武士砸得骨断筋折! “枪阵!拒马!”韩冰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却依旧镇定如山。他舞动长枪,精准地点刺,每一次突刺都带走一条扶桑死士的生命。 在他的指挥下,长矛兵们迅速收缩,长矛如林般指向四面八方!锋利的矛尖闪烁着寒光,形成一道道死亡屏障。扶桑武士疯狂的冲锋撞在这钢铁荆棘上,顿时人仰马翻。但扶桑人完全不顾伤亡,前排倒下,后排立刻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扑上! 他们用手臂格挡、用身体冲撞,甚至用牙齿撕咬,只为在临死前破坏一根长矛,为后面的人创造一丝机会!惨烈的景象令人窒息。 “唐鹏在此!倭狗休得猖狂!”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如同定海神针!唐鹏高大的身影在混乱的战场上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他手中的熟铜棍不再是兵器,而是毁灭的化身!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装备精良的扶桑死士,唐鹏再无保留! “横扫千军!”粗壮的铜棍卷起一片暗金色的风暴!一名扶桑野太刀武士怒吼着举刀硬撼! “铛——咔嚓!” 精锻的野太刀应声而断!铜棍余势未消,重重砸在他的胸腹之间!那武士的具足铠甲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一大块,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混杂着内脏碎块,瞬间毙命! 旁边两个试图偷袭的扶桑武士,被棍风扫到,也被震得口鼻溢血,踉跄后退! “力劈华山!”唐鹏一步踏出,地面震颤!铜棍高高举起,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向一名挥舞薙刀冲来的足轻头目! “轰!” 那足轻头目连同他手中的长柄薙刀,被硬生生砸进了沙地里!沙土混合着骨肉碎屑四溅!原地只留下一个深坑和一滩难以辨认的肉泥! “直捣黄龙!”唐鹏如同人形凶兽,认准了前方一个扶桑小头目聚集的小团体,铜棍如同攻城锤般直刺而出!“噗噗噗!” 恐怖的穿透力直接洞穿了前面两名扶桑武士的身体,将他们如同糖葫芦般串在棍上!第三名头目惊恐欲绝,试图躲闪,却被棍头余势撞碎了半边肩膀! 唐鹏所到之处,腥风血雨! 他一个人,就在扶桑死士最密集的区域,硬生生砸出了一片血肉模糊的真空地带!他的勇猛极大地鼓舞了周围的士兵。 “跟着唐将军!杀出去!”士兵们怒吼着,以唐鹏为锋矢,奋力向外冲杀! 然而,青木伏兵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他们如同跗骨之蛆,从树林、山坡、坑道中源源不断地涌出,仿佛无穷无尽。大乾军队的圆阵和枪阵虽然坚固,但在绝对的数量优势和悍不畏死的冲击下,伤亡在急剧增加。 整个滩头阵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大乾将士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血的代价! 与此同时,西侧悬崖顶上的战斗也进入了最惨烈的搏命阶段! 藤原佑一麾下的精锐忍者,远比滩头的武士更加难缠。他们充分利用狭窄崎岖、怪石嶙峋的地形,如同鬼魅般在阴影和废墟间穿梭。苦无如同毒蜂般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射来,撒菱(铁蒺藜)布满必经之路,吹箭无声无息地夺命。锁镰神出鬼没,专门缠向脚踝、手腕或脖颈;十手则如同毒蛇的信子,专打关节、穴位,一旦被擒拿绞住,非死即残! 庞轩和他的蹈海士、精锐水兵们,虽然成功登顶,但立足未稳,立刻陷入了苦战。 他们人数本就处于劣势,又失去了偷袭的先机,地形更是对他们极为不利。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死亡的危险。 “呃啊!”一名水兵刚用刀格开一枚苦无,脚下踩中撒菱,剧痛让他身形一滞,一道锁镰悄无声息地从侧面岩石后甩出,精准地缠住了他的脖子!他双眼暴突,拼命挣扎,锁链却越收越紧! “噗!”庞轩眼疾手快,手中钢刀脱手飞出,如同闪电般斩断了锁链!那水兵捂着脖子剧烈咳嗽,惊魂未定。庞轩刚想去救,侧面刀光一闪,藤原佑一如同鬼影般闪现,手中一把漆黑如墨的短刀(忍者刀)毒蛇般刺向庞轩肋下! 又快又狠! “铛!”火星四溅!夏侯青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庞轩身侧,两指并拢,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惨白寒气,精准无比地点在藤原佑一的刀刃侧面!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沿着刀身侵入藤原的手臂!藤原佑一闷哼一声,如遭电击,手臂一阵麻痹,攻势瞬间瓦解!他眼中闪过一丝惊骇,毫不犹豫地抽身暴退,再次融入阴影之中。 “小心!”庞轩对夏侯青吼道,同时捡起地上的钢刀,反手劈开两支射来的吹箭。 他浑身浴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汩汩冒血。 夏侯青面色苍白如雪,维持着大范围的寒冰真气消耗巨大。他如同一尊冰雪铸就的战神,白衣在硝烟中依旧不染尘埃。 第一千零二十章 东麂岛之战九 他将雪山派内力化作无形的寒流领域,精准地覆盖向威胁最大的忍者。每一个被他寒气锁定的忍者,动作都会变得僵硬、迟缓,体内气血运行受阻,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这给了庞轩和其他战士反击的机会。 “杀!”庞轩抓住一名被寒气迟滞的忍者身形不稳的机会,怒吼着扑上! 手中钢刀化作一片狂猛的刀幕!那忍者勉强格挡了两下,手臂被寒气冻得麻木不听使唤,第三刀被庞轩狠狠劈开了颈侧动脉!热血喷溅在夏侯青的寒气领域边缘,瞬间凝结成细小的红色冰晶! 围绕在夏侯青周围的,如同一个诡异的冰火修罗场!一边是夏侯青释放出的刺骨寒流,让空气凝结出白霜;另一边是激烈的搏杀、飞溅的滚烫鲜血! 寒与热,生与死,在这悬崖绝巅交织成一曲最残酷的战歌! 余乐眼神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青木正雄的伏兵规模超出了他的预估,战斗的惨烈程度也达到了顶峰。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大乾的好儿郎在倒下。 “传令!右翼韩冰部,放弃部分滩头阵地,向博日格德部靠拢!加固圆阵防御!唐鹏,不必再执着向前突进,以你为锋,反复凿穿倭寇集群,搅乱其阵脚!务必延缓其合围中军之势!”余乐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一条条命令快速传递下去。 “命令所有登陆舰船!放弃重装备,所有后备兵员,携带弓弩、标枪、飞爪、短兵,立刻轻装登陆!支援滩头中军阵地!不惜一切代价,顶住青木正雄的主力!”余乐知道,此刻滩头就是磨盘的中心,谁能咬住牙,谁就能撑到最后! “命‘怒涛’、‘破浪’号巡海快船!抵近岛屿西侧悬崖下浅水区!用所有虎尊炮,给我覆盖性轰击悬崖顶部倭寇阵地!为夏侯青、庞轩减轻压力!”余乐的目光投向悬崖方向,那里的战斗同样凶险万分。 “遵命!”传令兵飞奔向旗语台。 余乐的目光重新锁定远处那个身影——青木正雄。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金阳剑,剑身古朴,此刻却隐隐流动着一层温润而炽烈的金色光晕,如同初升的朝阳,驱散着战场上的阴霾与血腥带来的压抑感。 “青木正雄…你的末日,就在今日。大乾水师的威名,要用你和这三万倭寇的血,来铸就!”余乐低声自语,金阳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 滩头上,韩冰指挥部队且战且退,与博日格德的北地悍卒汇合,组成了一个更加庞大的、如同钢铁刺猬般的圆阵。长矛如林,刀盾如壁,抵御着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黑色浪潮。扶桑死士的冲锋一次又一次撞在这铜墙铁壁。 唐鹏接到余乐的命令,眼中精光暴涨! 他深知此刻自己就是搅乱敌方阵脚的关键!巨大的熟铜棍带着横扫千军之势,将几个试图围上来的扶桑武士砸得筋断骨折,清空一小片区域。 他不再试图孤军深入凿穿敌阵,而是像一颗巨大的、燃烧的陨石,在扶桑伏兵最汹涌的洪流中反复冲撞、碾压! “挡我者死!”唐鹏怒吼,铜棍化作一片暗金色的死亡风暴!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开山裂石的恐怖力量,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死神的擂鼓,伴随着骨骼碎裂和血肉喷溅的恐怖声响。扶桑死士引以为傲的精锻具足,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纸糊! 被棍头正面砸中者,铠甲瞬间凹陷,胸腔爆裂;被棍风扫到者,也如同被巨锤击中,口喷鲜血倒飞出去。他以一人之力,硬生生在密集的黑色人潮中犁开一道又一道血肉模糊的沟壑,吸引了大量敌人的围攻,极大地缓解了韩冰和博日格德的压力。 然而,就在唐鹏再次横扫,将三名扶桑武士连人带刀砸飞之际—— “吼嗷嗷——!!!”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如同地狱熔岩喷发般的恐怖咆哮炸响!其声势之猛,竟瞬间盖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一道狂暴的赤色旋风,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志,从扶桑伏兵深处猛然撞出,目标直指唐鹏! 松本建幼! 青木正雄麾下最凶悍的战将,“赤鬼”登场! 他体型在扶桑人中堪称巨兽,浑身虬结的肌肉几乎要撑裂那身特制的、涂满赤红漆料的厚重南蛮胴具足! 头盔是狞恶的鬼面,双眼空洞处燃烧着疯狂的战意。他手中那柄门板般的巨大野太刀,刀身宽厚,刃口闪烁着刺目的寒光,与其说是刀,不如说是一把巨大的铡刀! “纳命来!为死去的武士偿命!”松本建幼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兽,巨大的野太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无花哨地、以纯粹的力量和速度,朝着唐鹏当头劈下!刀势之猛,仿佛要将唐鹏连人带棍劈成两半! “来得好!”唐鹏眼中燃起熊熊战火!面对这骇人的一击,他不退反进!双脚如同钢钉般深深扎入染血的沙滩,全身肌肉瞬间贲张,粗壮的右臂青筋如龙蛇般暴起!熟铜棍由下而上,带着他全部的力量和对自身武道的绝对自信,悍然上撩! “铛——!!!!!!” 一声超越了之前所有金铁交鸣的、震耳欲聋到令人灵魂颤抖的巨响轰然爆发!仿佛两座铜山以万钧之力猛烈相撞! 撞击点爆发出刺目的火星,如同炸裂的烟火!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将周围数丈内激战的士兵,无论敌我,都震得东倒西歪,耳膜刺痛! 松本建幼双臂剧震,巨大的刀身被硬生生荡开,但他魁梧的身躯只是微微一晃,脚下的沙地陷下两个深坑!他眼中疯狂的战意更盛,口中发出嗜血的嘶吼:“哈哈哈!够劲!再来!” 唐鹏则感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棍身传来,双臂如同被雷击般酸麻!脚下更是向后滑行了半步,在沙地上犁出两道清晰的痕迹!他心中微凛,这扶桑蛮子的力量,竟恐怖如斯!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东麂岛之战十 没有任何喘息!松本建幼借着反震之力,巨大的野太刀划过一个诡异的弧线,舍弃了劈砍,改为横扫!目标直取唐鹏腰腹!刀势又快又沉,带着凄厉的风压!这一刀若是扫实,就算是铁塔也要被腰斩! 唐鹏瞳孔微缩,千钧一发之际,熟铜棍如同活物般瞬间收回,横亘身前!?铛——!!!?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棍身剧烈震颤!唐鹏再次被震退一步!松本建幼的力量,狂暴直接,毫无保留,每一次碰撞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赤鬼大人威武!”周围的扶桑死士发出狂热的呐喊,士气大振,攻击更加疯狂。 唐鹏稳住身形,眼中燃烧起不屈的火焰。“好一个蛮力!可惜,打仗,光有力气还不够!” 他深吸一口气,丹田内力奔腾!原本大开大合、刚猛无俦的棍法陡然一变!熟铜棍在他手中仿佛失去了重量,变得灵动迅捷!不再硬碰硬,而是如同毒蛇吐信,专打松本建幼巨大野太刀招架的空隙、关节连接处、以及因体型庞大而略显滞涩的下盘! 棍影翻飞,如同疾风骤雨! 松本建幼那势大力沉的劈砍横扫,在唐鹏精妙的招式变化面前,顿时显得笨拙而空耗力气。沉重的野太刀每一次挥空,都会带得他身形不稳。 唐鹏的铜棍则如同附骨之疽,刁钻地点在他的手腕、肘弯、膝侧!虽然无法一击破开重甲,但那穿透性的劲力却震得松本建幼气血翻腾,动作更加迟缓! 巨大的力量被精妙的技巧所克制! “八嘎!卑鄙!”松本建幼暴怒如狂,巨大的野太刀疯狂挥舞,试图用狂暴的刀网将唐鹏逼退碾碎。但唐鹏如同磐石,又似鬼魅,在狂暴的刀光中辗转腾挪,熟铜棍总能找到那稍纵即逝的破绽,给予沉重打击! 两大猛将的巅峰对决,如同两股毁灭性的风暴在战场中心碰撞绞杀,周围十丈之内无人敢靠近!他们战斗的余波都足以撕裂靠近的生命! 战斗已进入白热化的搏命阶段! 藤原佑一如同真正的幽灵,借助硝烟、岩石阴影和复杂的地形,一次次发动致命的突袭。 他那漆黑的忍者刀神出鬼没,每一次挥出都带着阴冷的死意。 庞轩身上又添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每一次挥刀都牵动伤口,剧痛钻心。但他眼神凶狠如受伤的孤狼,死死护在夏侯青侧翼,用血肉之躯阻挡着任何可能威胁到这位关键人物的攻击。 他的蹈海士和水兵们已经伤亡过半,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怪石之间,鲜血顺着岩石缝隙流淌,汇聚成小溪,滴落悬崖。 夏侯青的脸色已经白得近乎透明,仿佛随时会随风消散。维持如此大范围的寒冰真气,对他内力的消耗是毁灭性的。 他每一次抬手,每一次催发寒气,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清澈冷静,如同万年不化的寒潭。 “嗖!嗖!嗖!”又是三支吹箭无声无息地从三个刁钻的角度射向夏侯青的要害! 夏侯青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袍袖微微一拂,一股肉眼可见的惨白寒流如同水波般荡漾开去。袭来的吹箭在接触到寒流的瞬间,速度骤降,箭杆上迅速凝结出厚厚的白霜,最终“叮叮当当”无力地掉落在地。 但就在他分神对付吹箭的刹那,藤原佑一动了! 他从一块燃烧的炮台残骸阴影中暴起,速度快到拉出一道残影!这一次,他舍弃了偷袭夏侯青,漆黑如墨的忍者刀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毒龙出洞,直刺庞轩因重伤而防守稍缓的咽喉! 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庞轩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且因保护夏侯青而站位靠前的致命瞬间! “庞轩!!!”夏侯青瞳孔骤缩,想要救援已是不及! 庞轩感受到了那致命的寒意,但重伤的身体却无法做出完美的闪避!他只能咬牙,勉强侧身,试图用肩甲硬扛这必杀的一击! 千钧一发! “轰!轰!轰!轰——!” 悬崖下方的海面上,突然爆发出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炮鸣!是“怒涛”号和“破浪”号抵近了浅水区!数十门虎尊炮,对着悬崖顶部扶桑忍者的集结点进行了覆盖式的猛烈轰击! 无数灼热的铅弹、铁砂如同暴雨般密集地泼洒上来! “噗噗噗噗噗——!” “呃啊——!” 惨叫声瞬间淹没在轰鸣中! 正在围攻庞轩和夏侯青的忍者,尤其是暴露在岩石和废墟边缘的,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扫过!密集的弹丸撕裂了单薄的忍者服,贯穿了血肉之躯!岩石被打得石屑纷飞,燃烧的木头被击碎,火星四溅! 整个悬崖顶部瞬间被硝烟、碎石、血肉和铅铁风暴所笼罩! 藤原佑一那志在必得的一刀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火力风暴硬生生打断! 几颗灼热的铅弹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带起几道血痕!他被迫强行收刀,一个狼狈的铁板桥,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贴地滑出数丈,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后续泼洒下来的弹雨! 庞轩得救了! 他趁机一个翻滚,躲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剧烈喘息。他看着眼前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前一刻还凶狠扑杀的忍者,此刻大片大片地倒下,尸体被打得像筛子一样,景象惨不忍睹。幸存者也惊恐地寻找掩体,攻势为之一滞。 夏侯青抓住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内力瞬间凝聚于双掌!十指翻飞,快如幻影,一道道凝练如实质、颜色更深邃的惨白寒气如同灵蛇般射出! “嗤嗤嗤——!” 被寒气精准命中的忍者,动作瞬间僵直,体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霜!他们的血液仿佛被冻结,肌肉僵硬无法动弹,眼中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如同被封入冰棺的雕塑! 夏侯青这一手,精准地点杀了数名试图重整旗鼓的忍者头目!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东麂岛之战十一 “冲!趁现在!”庞轩强忍伤痛,嘶声怒吼,第一个从岩石后跃出!残存的蹈海士和水兵们紧随其后,爆发出最后的血勇,如同出闸的猛虎,扑向混乱的忍者阵地! 炮火的支援和夏侯青的绝地反击,终于让他们在悬崖绝顶撕开了一道生机! 岛屿深处,那座依托天然岩洞、并进行了大规模加固的堡垒内部,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岩浆。这里是青木正雄最后的巢穴,也是东麂岛防御体系最核心的指挥中枢。 巨大的爆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喊杀声、临死前的惨嚎声,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冲击着坚固的石壁,也冲击着堡垒内每一个留守的、青木家最后死士的心神。 青木正雄站在巨大的石质瞭望孔前,背对着大厅。 外面滩头和悬崖的滔天血战,似乎都无法让他高大的背影有丝毫动摇。他的鬼头兜放在一旁,露出一张鹰视狼顾、布满阴鸷沟壑的脸。 他手中紧握着那柄暗红色纹路的野太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几名心腹家将跪伏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喘。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疯狂,以及一种病态的、即将殉葬的狂热。 “松本君……”青木正雄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加藤君……还有藤原君…他们都在履行最后的武士道。”他透过瞭望孔,清晰地看到了滩头上松本建幼与唐鹏那惊天动地的对决,也隐约看到了悬崖顶在炮火中苦苦支撑的藤原佑一。 “哈…哈哈…哈哈哈!”青木正雄突然发出一阵低沉而扭曲的笑声,肩膀微微耸动。“好得很!好得很!大乾的精锐…都来了!” 他猛地转过身!双眼赤红,布满血丝,里面燃烧着地狱之火般的怨毒、疯狂和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那眼神让跪伏的家老们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余乐!你以为炸了炮台,就赢定了吗?”青木正雄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夜枭啼哭,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你毁我基业!杀我部属!今日,就用你和整个大乾水师的血肉,为我青木家陪葬!”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暗红野太刀,刀身在昏暗的堡垒火把映照下,那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如同血管般微微搏动,散发出妖异的不祥气息! “传令!打开所有秘道出口!投放‘赤炼火油’!点燃库藏所有硫磺硝石!” “堡垒所有武士!随我青木正雄——!” “玉碎!玉碎!板载——!!!” “玉碎!板载!!!”跪伏的家老和身后数十名铠甲更加精良、眼神如同石像般死寂的青木家旗本武士(最核心的家臣武士)同时拔刀怒吼!吼声在封闭的堡垒内回荡,充满了末日降临前的癫狂! 堡垒深处,传来沉重的机括转动声和令人心悸的、粘稠液体流动的声响!一股刺鼻的、混合着硫磺和油脂的恶臭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青木正雄彻底疯了! 他要将整个东麂岛,连同岛上所有的大乾将士,一起拖入毁灭的深渊! 余乐的目光死死锁定岛屿深处。 青木正雄的疯狂反扑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对方那彻底不顾一切的毁灭气息,依旧令他心头一凛。尤其是那股从岛屿深处弥漫开来的、刺鼻的硫磺恶臭,更是让他嗅到了巨大的危机! “青木…要焚岛!”余乐瞬间做出了判断。 这个疯子,要把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部下,一起烧死在这里! 不能再等了! “传令!唐鹏不惜代价,缠住那‘赤鬼’!韩冰将军、博日格德将军,全力向岛屿深处青木堡垒方向突击!所有预备队,跟上!” “命令庞轩、夏侯青!悬崖敌军若溃退,无需追击,立刻向我合围!” “命令所有在外警戒的战船!不必顾忌岛内误伤,所有重炮,瞄准岛屿深处给我饱和轰击!压制任何可能的伏兵和火力点!为登陆部队开路!” 余乐语速极快,命令一条条发出,如同最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全速运转。 他知道,每一秒的延误,都可能让青木正雄那焚岛的毒计得逞! 最后,余乐缓缓抽出腰间的金阳剑。 “呛啷!”清越的剑鸣如同龙吟,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 古朴的剑身之上,那温润如玉的金色光晕骤然变得炽烈耀眼! 如同一轮真正的旭日在他手中升起,浩然沛然的堂皇正气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驱散了弥漫在战场上的血腥、戾气和那股若有若无的硫磺邪气! 附近的将士们都感到精神一振,疲惫和恐惧仿佛被这股正气洗涤了不少。 余乐的目光如同冷电,望向岛屿深处那仿佛吞噬一切的巨大岩洞堡垒,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响彻在每一个大乾将士的心头: “犯我大乾海疆者,虽强必戮!祸乱苍生者,虽远必诛!” “随我——诛邪!荡寇!!” 话音未落,余乐的身影已如一道金色的流光,从一块礁石上纵身跃下!他没有踏上拥挤的滩头,而是踏着几块礁石,几个飘逸的起落,竟直接越过了最惨烈的滩头绞杀区,如同一颗金色的陨星,义无反顾地投向岛屿深处那弥漫着硫磺恶臭和冲天杀气的——青木巢穴! 金色流光所过之处,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为所有浴血奋战的大乾将士指明了最终的目标! 主帅亲临最险恶之地! “余大人!!!”岸上、船上,无数大乾将士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呐喊! 看着那道一往无前的金色身影,所有人的血都沸腾了! “杀!跟着余大人!杀进倭寇老巢!” “活捉青木正雄!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轰!!!”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伴随着岩石碎裂的刺耳声浪席卷整个大厅! 那扇尺许厚、用整块巨石打磨而成、表面布满斧凿痕迹与加固铁箍的沉重石门,竟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外面生生轰碎! 无数尖锐的碎石如同炮弹般激射进大厅,打得严阵以待的青木旗本武士的具足“叮当”作响,火星四溅!烟尘石粉弥漫,遮蔽了视线!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东麂岛之战十二 烟尘中,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身影悍然闯入! 如同撕裂黑暗的破晓之光,瞬间驱散了堡垒内弥漫的硫磺恶臭和末日狂热! 余乐! 他独立于破碎的门框废墟之上,脚下踩着崩裂的石块。金阳剑斜指地面,古朴剑身金光流转,浩然堂皇的正气如同实质的涟漪扩散开来,将污秽与邪气逼退三尺。 他沉凝的目光穿透烟尘,精准地锁定在大厅深处那个被死忠拱卫、散发出毁灭气息的身影——青木正雄。 “青木正雄!”余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石壁的穿透力,如同古寺洪钟,在充斥着癫狂“板载”嘶吼的石堡内清晰回荡,“海疆血债,焚岛毒计,苍生之祸!今日,便在此地了断!” “余乐——!!!”青木正雄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双目死死盯住门口的闯入者,眼中燃烧的疯狂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手中的暗红妖刀“鬼切丸”仿佛活了过来,刀身上那些如同血脉经络般的暗红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和不祥气息,与金阳剑的煌煌正气剧烈碰撞,空气都发出滋滋的异响! “来得正好!用你的头颅祭旗!用整个大乾水师的血肉,与我青木家共赴黄泉幽冥!”青木正雄发出夜枭般的厉啸,高举妖刀,“旗本众!玉碎冲锋!板载——!!!” “板载!!!”数十名身披黑色具足、眼神麻木死寂的青木家核心旗本武士,如同注入灵魂的杀戮石像,爆发出整齐划一的狂吼! 他们放弃了阵型,放弃了防御,化作一股决死的黑色钢铁洪流,踏着破碎的石块,朝着门口的余乐发起了自杀冲锋!长枪前指,太刀高举,每一步都踏得碎石飞溅,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 “冥顽不灵!”余乐眼神冷冽如冰岩。在金阳剑光的照耀下,他清晰地“听”到堡垒更深层传来机括加速运转的“嘎吱”声和粘稠液体汹涌奔腾的“汩汩”巨响! 空气中硫磺混合着刺鼻油腥的恶臭浓烈到令人窒息,角落里甚至已经腾起点点零星的火星! 焚岛!只在瞬息之间! 面对决死冲锋的旗本洪流,余乐动了! 他脚下一蹬碎裂的门槛石,身形如御风行云,竟主动撞入那片钢铁与血肉构筑的死亡之林!金阳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撕裂昏暗的金色轨迹! “嗤!嗤!嗤!嗤——!” 剑光流转,无声无息却又快若惊鸿!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锐器穿透皮革、割裂金属、截断骨骼的密集轻响!冲在最前的数名旗本,只觉眼前金光一闪,喉间要害便传来刺骨的冰凉,视野瞬间黑暗!他们引以为傲的厚重具足,在金阳剑无匹的锋锐和精准无比的刺击前,关节缝隙、甲片连接处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洞穿! 余乐的剑法,已臻化境! 每一个步伐转折都如同鬼魅,恰到好处地避开致命的攒刺劈砍;每一次剑光吞吐,都精准地收割一条狂热的生命。他在枪林刀雨中游走,如同在死亡边缘起舞的金色幻影,所过之处,只留下倒伏的尸体、断裂的兵刃,以及喷溅在冰冷粗糙石壁上、冒着热气的鲜血! 整个大厅顷刻化作血肉磨坊! “余——乐——!!!” 眼见自己耗费心血打造的核心旗本如同麦秆般被收割,青木正雄彻底疯狂!部下惨烈的死亡非但没能让他退缩,反而彻底点燃了他玉石俱焚的毁灭欲望!一股狂暴、阴邪、充满毁灭气息的内力毫无保留地从他体内爆发! “轰!” 暗红色的罡气如同爆炸的血浪,以青木正雄为中心猛地炸开!靠近他的几名旗本被震得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他脚下的坚硬岩石地面寸寸龟裂下陷!手中的“鬼切丸”发出嗜血兴奋的凄厉嗡鸣,刀身上的血色纹路疯狂蠕动、闪耀,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其中哀嚎嘶吼! 浓郁的血煞腥气瞬间压过硫磺味,甚至隐隐与金阳正气分庭抗礼! “血狱·黄泉葬!” 青木正雄双臂筋肉虬结欲裂,皮肤下血管如毒蛇般凸起跳动,承受着巨大反噬的痛苦却更显狰狞!他如同从地狱跃出的魔神,巨大的暗红妖刀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和无尽的怨恨血光,朝着刚刚斩破最后一名拦路旗本、距离他仅有五丈之遥的余乐,倾尽所有地当头劈下! 刀未临体,那恐怖的腥风血煞已化作实质的地狱幻象,无数扭曲哀嚎的鬼影伴随着刀罡席卷而来!空气被撕裂,发出万鬼同哭的厉啸!石壁上残余的火把被吹得几欲熄灭,光影疯狂摇曳,将青木正雄那张因疯狂而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九幽恶鬼! 这一刀,是青木正雄毕生邪功、无尽怨毒与焚岛疯狂的终极凝聚!威力之强,仿佛要将整个石堡连同山体一同劈开!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血腥一刀,余乐眼中神光暴涨到了极致!他能感受到那血煞中蕴含的侵蚀心神的邪恶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而来! “邪终不胜正!金阳——诛邪!” 余乐舌绽春雷,声如龙吟,瞬间涤荡所有负面侵蚀!丹田内浩瀚如海的真元毫无保留地注入金阳剑!古朴的剑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金芒!那光芒如同正午的骄阳在石堡中升起,煌煌浩荡,至阳至刚,驱散一切阴霾邪祟! 他不再避让,迎着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血色刀罡,一步踏前,弓步沉腰,金阳剑发出一声清越震天的龙吟,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刺穿苍穹的金色闪电,悍然直刺! 没有花巧,只有最纯粹的信念,最极致的锋芒!凝聚了荡寇安民、诛邪卫道的无上意志! 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妖刀“鬼切丸”最猛烈劈落的刃锋之上! “铮——!!!!” 这一次的交击声,并非震耳巨响,而是一种尖锐到极致、足以撕裂魂魄的金属锐鸣! 金芒万丈!血海滔天!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东麂岛之战十三 极致的浩然正气与极致的阴邪血煞,在剑尖与刀锋相触的微小一点上,轰然对撞! 轰隆隆!!! 无法形容的能量风暴瞬间炸开! 一个肉眼可见的、扭曲了光线的能量球体以刀剑为中心猛烈膨胀! 坚固的石堡大厅仿佛被无形巨手狠狠攥了一把!粗粝的石壁瞬间布满蛛网般的巨大裂痕,碎石如雨落下!支撑穹顶的石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地面崩裂的石块被卷起,如同炮弹般四处激射!残余的火炬彻底熄灭! 距离稍近的旗本武士,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锤击中,铠甲凹陷,口喷内脏碎片,倒飞撞在石壁上,骨断筋折! 余乐脚下坚硬的岩石轰然炸开一个深坑!他持剑的手臂衣袖尽碎,手臂肌肉贲张如钢浇铁铸,青筋暴跳,承受着山岳倾覆般的巨力和邪气侵蚀!金阳剑的金芒与妖刀的血光疯狂交缠、吞噬、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逸散的能量将地面熔出焦痕! 青木正雄双臂剧烈颤抖,妖刀上传来的至阳正气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经脉灵魂!他双目赤红如血,口中发出野兽濒死的嘶吼,不惜燃烧最后的生命本源,将邪功催谷到前所未有的极限,死死压下! 生死!正邪!在这方寸之间僵持!狂暴的能量持续肆虐,整个堡垒摇摇欲坠!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堡垒最深处,传来一声如同地脉断裂般的沉闷巨响!紧接着是机括彻底崩坏的刺耳金属撕裂声! “轰隆隆——!!!” 一股更加汹涌、更加灼热、颜色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粘稠赤红色火油洪流,猛地从一条主通道口如同火山熔岩般喷涌而出!失控的赤炼火油,如同觉醒的火焰巨蟒,带着毁灭一切的高温,沿着石砌的沟槽和地面,疯狂蔓延! 焚岛的地狱之火,在两人巅峰对决引发的恐怖能量震荡下,失控爆发了! “哈哈哈!天助我也!一起化为灰烬吧!!”青木正雄感受到身后汹涌而来的毁灭热浪,眼中闪过一抹扭曲的狂喜! 就在他心神因为这毁灭景象而出现一丝不可避免松懈的刹那—— 余乐眼中精光暴涨!如同星辰炸裂! 他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尽数凝聚于金阳剑尖那一点极致坍缩的金辉之上! “破——!!!” 一声清啸,穿云裂石,涤荡乾坤! 金阳剑上的万丈光芒骤然向内坍缩,凝聚成一道细若毫芒、却璀璨到足以刺瞎双眼的金线!这道金线蕴含着斩断一切孽障、诛灭万般邪魔的无上锋芒! 它无视了妖刀表面翻腾的血煞,无视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邪气防御,如同庖丁解牛般,顺着妖刀与邪气流转间那一丝微不足道的缝隙,悍然突进! 嗤——! 金光一闪!时间仿佛凝固! 青木正雄脸上那扭曲狂暴的笑意瞬间僵死! 一道极细、极直的金线,自他眉心开始,笔直向下,无声无息地贯穿了他的鼻梁、嘴唇、咽喉、胸膛、直至丹田气海! 他手中的“鬼切丸”发出一声绝望不甘的哀鸣,刀身上疯狂蠕动的血纹瞬间黯淡、崩裂!那滔天的血煞之气如同被戳破的脓包,轰然溃散,消弭于金阳正气之中! “呃……”喉咙里挤出最后一个无意义的音节,青木正雄眼中的疯狂、怨毒、狂喜瞬间被无边的惊愕、茫然以及一种深藏的、对彻底消亡的恐惧所取代。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朽木。 噗——! 一道细细的血箭从他眉心金线处飙射而出!紧接着,他那魁梧的身躯,沿着那道笔直的金线,无声无息地、整齐无比地裂成两片,轰然倒向两旁滚烫粘稠、汹涌而来的赤炼火油之中! 青木正雄,被余乐以无上武道意志催动金阳剑终极锋芒——一剑两断! “哐当!”失去邪力支撑的妖刀“鬼切丸”掉落在赤红灼热的火油表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迅速被粘稠的油体吞没。 然而,失控的赤炼火油如同苏醒的岩浆巨兽,仍在汹涌奔腾,距离堡垒深处那堆积如山、只需一点火星就能引爆整个岛屿的硫磺硝石库,近在咫尺!灼热的高温扭曲了空气,发出噼啪的细小爆响! 余乐看也不看青木分裂的尸体,目光如电扫向火油喷涌的源头!脚尖一点满地碎石,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烟尘与热浪的金色流光,冲向那最后的毁灭阀门! 几乎在同时—— 轰!轰!轰!轰——!!!! 岛屿外部,响起了大乾水师旗舰“怒涛”、“破浪”号最猛烈、最密集的重炮齐射! 如同天罚般的炮弹拖着死亡的尾焰,精准地覆盖了堡垒周边所有可能的出口、通道和残存的扶桑阵地,将任何试图冲出来引火或支援的死忠彻底撕碎在冲锋的路上! 悬崖顶上,夏侯青面色如雪,耗尽最后一丝真元将最后几个忍者头目冻成冰雕后,身体一软,被浑身浴血却挺立如山的庞轩稳稳扶住。庞轩嘶声怒吼,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青木已死!余大人尚在险境!快!合围石堡!” 滩头,“赤鬼”松本建幼发出震碎耳膜的狂暴咆哮,竟悍然无视了唐鹏点向他心窝要害的熟铜棍,巨大的野太刀带着同归于尽的最后疯狂,以开山裂海之势劈向唐鹏的头颅! “吼嗷嗷嗷——!!!” 松本建幼的咆哮如同受伤濒死的洪荒巨兽,震得空气嗡嗡作响!他浑身浴血,厚重的具足上布满棍痕和裂口,鲜血混着汗水、海水顺着甲片缝隙不断淌下,在脚下汇成一片暗红。那张狰狞的鬼面下,双眼赤红如炭,所有的疯狂、屈辱、绝望和对生的最后一丝本能渴望,统统化作了这最终的同归于尽! 他竟完全无视了唐鹏那灌注全身功力、如毒龙出海般精准点向他心窝要害的熟铜棍尖!那足以捅穿重甲、震碎心脉的致命一击,在他眼中仿佛不存在!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东麂岛之战十四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生命之火,尽数灌注于那柄巨大的野太刀之中!刀身嗡鸣,带着劈开山岳、断绝生机的恐怖威势,朝着唐鹏的头颅,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轰然斩落!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如同地狱之门洞开的尖锐嘶鸣! 这是玉石俱焚的一刀! 是“赤鬼”松本建幼用生命点燃的最后疯狂! “糟!”唐鹏瞳孔骤然收缩如针! 他实战经验何等丰富,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千钧一发之际,放弃?退让?不!他唐鹏的字典里,没有在敌人搏命时退缩二字! 更何况,这一棍若收回,气势一泄,面对对方这凝聚全部生命意志的绝命一刀,下场只会更惨! 电光火石间,唐鹏浑身肌肉贲张如怒龙,体内气血如沸!他没有选择收棍后退,而是将身体悍然向左侧做出了一个极限的拧转闪避! 同时,原本直刺心窝的熟铜棍轨迹猛然上撩格挡!不再追求致命一击,而是倾尽全力,务求挡下这开天辟地的一刀! “给我——开!!!”唐鹏虎目圆睁,须发戟张,同样爆发出炸雷般的怒吼! “当!!!!!!” 一声超越了金铁交鸣极限的、仿佛两座铁山对撞的恐怖巨响,骤然炸开! 火星如同火山喷发般四溅飞射!狂暴的劲气以两人为中心猛地炸开,将方圆数丈内残存的尸体碎片、断裂的兵刃、砂石统统掀飞! 唐鹏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混合着血腥煞气的沛然巨力,如同崩塌的山岳般狠狠砸在了他的熟铜棍上!棍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弯曲! “咔嚓!”一声清晰的碎裂声传来!那根陪伴唐鹏征战多年、饮尽敌人鲜血的熟铜棍,竟从格挡处硬生生被劈裂!坚韧的铜质被狂暴的力量撕裂开来! 野太刀的刀锋,虽然被格挡之力带偏了轨迹,未能正中唐鹏头颅,但依旧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劈在了唐鹏的右肩锁骨附近! “噗嗤——!” 鲜血狂飙!厚实的铁甲如同纸片般被切开,连带内里的皮肉、筋骨! 唐鹏高大雄壮的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右半边身子瞬间被剧痛和麻木席卷!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刀锋切开了骨头! 若非极限闪避和棍格挡卸掉了至少六成力道,这一刀足以将他斜劈成两半! 然而,就在熟铜棍断裂、刀锋入体的同一刹那! 唐鹏眼中凶光爆射!剧痛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凶悍血性! 他借着身体被劈得侧倾的势头,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那半截断裂的、带着尖锐茬口的熟铜棍棍头! 机会!松本建幼这倾注一切的一刀劈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双手持刀下劈的巨大惯性,让他整个身体都处于一个短暂僵直的瞬间!而他为了搏命,胸前要害完全暴露无遗! “去死!!!” 唐鹏借着侧倾的冲力,左手灌注全身残余的所有力量,将手中那半截带着锋利铜茬的断棍,如同握着最凶戾的匕首,朝着松本建幼暴露在鬼面下、毫无防护的咽喉要害,悍然捅去! 快!狠!绝!这是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淬炼出的本能反击! “噗——!” 一声沉闷而恐怖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那冰冷的、带着唐鹏悍勇意志的半截熟铜断棍,如同烧红的烙铁捅进积雪,毫无阻碍地、深深刺穿了松本建幼的咽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松本建幼那双赤红如炭、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眸,瞬间被巨大的惊愕、难以置信以及生命快速流逝的灰败所取代。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漏气声,剧痛和窒息感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高举的野太刀无力地垂下,刀刃还深深嵌在唐鹏的肩胛骨中。 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一步,咽喉处的断棍仿佛一个耻辱的标记,鲜血顺着棍身如泉涌般喷溅而出,染红了他狰狞的鬼面,也喷溅在唐鹏满是血污的脸上。 “嗬…大…乾…武…士…”松本建幼死死盯着眼前同样摇摇欲坠、半边身子被鲜血浸透的唐鹏,喉咙里挤出最后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那眼神中,疯狂褪去,只剩下一丝复杂难明的东西,也许是认命,也许是对对手最后的承认,随即迅速黯淡下去。 “砰!” 松本建幼——东麂岛扶桑阵营的最后支柱,滩头屠戮无数大乾水勇的“赤鬼”,巨大的身躯轰然跪倒在地,双手依旧紧紧握着那柄巨大的野太刀柄,刀尖深深插入滩头的砂砾碎石之中,支撑着他庞大的身躯,竟一时未曾倒下,如同战场上最后一座狰狞的墓碑。 唐鹏踉跄着站稳,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强忍着剧痛,伸出颤抖的左臂,死死抓住还嵌入自己肩骨的野太刀刀背,猛地向外一拔! “嗤啦!”又是一股鲜血涌出,唐鹏闷哼一声,身体一晃,几乎栽倒,但他用那半截断裂的熟铜棍撑住了地面。他看着跪在面前、兀自不倒的松本建幼,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冷酷。 “犯我海疆者…杀!”他咬着牙,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几乎同时—— “轰隆隆隆!!!” 岛屿深处,青木巢穴方向,传来一阵沉闷如滚雷、却远比先前激烈无数倍的巨大爆炸轰鸣!整个岛屿似乎都随之震颤了一下!紧接着,是连串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崩塌声! 火光,炽烈无比的火光,猛地从堡垒所在的山体裂隙中冲天而起,瞬间染红了岛屿中央的夜空! 焚岛之火……最终还是被点燃了?!或者说,至少是失控爆发了! 余乐! 唐鹏心头猛地一紧! “唐将军!”远处传来焦急的呼喊,数名浑身是伤的大乾水勇奋力砍翻最后的残敌,朝着唐鹏奔来。 唐鹏强提一口气,看也不看跪毙的松本建幼,用那半截断棍支撑着身体,奋力朝着岛屿深处火光冲天的方向一指,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快!吹号!通知庞将军…石堡…火起!余大人…还在里面!所有能动的人…随我…进去接应!”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东麂岛之战十五 青木正雄双臂剧烈颤抖,妖刀上传来的至阳正气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经脉灵魂! 他双目赤红如血,口中发出野兽濒死的嘶吼,不惜燃烧最后的生命本源,将邪功催谷到前所未有的极限,死死压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在邪功反噬下开始破裂,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生死!正邪!在这方寸之间僵持! 狂暴的能量持续肆虐,整个堡垒摇摇欲坠!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堡垒最深处,传来一声如同地脉断裂般的沉闷巨响! 紧接着是机括彻底崩坏的刺耳金属撕裂声! “轰隆隆——!!!” 一股更加汹涌、更加灼热、颜色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粘稠赤红色火油洪流,猛地从一条主通道口如同火山熔岩般喷涌而出! 失控的赤炼火油,如同觉醒的火焰巨蟒,带着毁灭一切的高温,沿着石砌的沟槽和地面,疯狂蔓延! 焚岛的地狱之火,在两人巅峰对决引发的恐怖能量震荡下,失控爆发了! “哈哈哈!天助我也!!” 青木正雄感受到身后汹涌而来的毁灭热浪,眼中闪过一抹扭曲的狂喜和一丝早有预料的决绝! 这正是他等待的混乱时刻! 他并非真的想同归于尽! 就在赤炼火油喷涌而出、热浪席卷大厅、光线被浓烟和扭曲热浪遮蔽的刹那! 就在余乐因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而心神出现一丝极其微小波动的瞬间—— “鬼祭·血影遁!”?青木正雄厉啸一声!他眼中闪过一丝肉痛,随即化为彻底的疯狂! 他猛地咬碎舌尖,一股蕴含着浓郁邪力和本源精血的暗红血雾,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瞬间笼罩了他手中的“鬼切丸”刀身以及他自身! 血雾触碰到逸散的赤炼火油蒸汽,发出“嗤嗤”的爆响,浓稠的血腥味与焦糊味瞬间盖过了火油味! 这并非攻击,而是代价巨大的遁术! 血雾弥漫的瞬间,青木正雄的身体猛地向侧面一倾,并非完全闪避余乐后续的攻击,而是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硬生生用左侧肩胛至肋下的位置,迎向了余乐那蓄势待发、凝聚了无上武道意志的必杀一剑! “破——!!!” 余乐的清啸穿云裂石,涤荡乾坤!金阳剑万丈光芒坍缩成一道细若毫芒、璀璨刺目的金线,悍然突进! “嗤——!” 金光一闪! “呃啊——!”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响起! 那璀璨的金线,并未贯穿青木正雄的眉心要害,而是从他的左肩胛骨下方斜穿而入,撕裂了厚重的甲胄和强韧的筋肉,带着一蓬夹杂着黑色邪气的血雨,从他右侧肋下透体而出! 这一剑,几乎将他半边胸腔洞穿! 灼热的金阳正气在他体内疯狂肆虐,摧毁经脉,焚烧邪力! 这本该是致命伤! 但青木正雄借着这狂暴的冲击力和剧痛带来的短暂爆发力,身体如同断线的血色风筝,借着血雾的掩护和火油洪流冲击造成的混乱,以一个极其狼狈却异常迅捷的姿势,猛地向后翻滚跌落,目标直指大厅角落一根看似普通的巨大石柱! “噗通!”他的身体重重砸在石柱基座旁的阴影里,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与此同时—— “轰!!” 那狂暴的血煞之气如同被戳破的脓包,轰然溃散! 但溃散的源头并非青木正雄本人,而是那柄被血雾包裹、遗留在原地的妖刀“鬼切丸”!刀身上疯狂蠕动的血纹瞬间黯淡、崩裂! 它仿佛成了青木正雄金蝉脱壳的替身,吸引了残余血煞和余乐的绝大部分注意力! “哐当!” 失去邪力支撑的“鬼切丸”掉落在滚烫粘稠、汹涌而来的赤炼火油边缘! 浓稠的血雾、翻腾的烈焰浓烟、喷涌火油造成的视野隔绝、以及妖刀坠地的声响和血煞溃散的景象,完美地制造了青木正雄被一剑毙命并被火油吞没的假象! 余乐目光如电扫过,只看到那柄坠落的妖刀和一片被血雾与浓烟笼罩、火油正在蔓延的区域。 青木正雄的身影似乎已在其中消失。生死大敌陨落的感觉如释重负,但眼前失控的火油才是燃眉之急!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在浓烟、热浪和火油中仔细搜寻一具“尸体”! 就在余乐身形欲动,冲向火油源头的瞬间—— “咔嚓!”一声极其轻微、被淹没在火油咆哮和石壁崩塌声中的机括声,从青木正雄跌落的那根石柱下方响起! 石柱基座一块厚重的石板悄无声息地向下翻转,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一股带着咸腥味和冰冷水汽的风从中涌出! 重伤濒死的青木正雄,脸上带着怨毒至极、如同厉鬼般的狞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滚入了那漆黑的暗道之中! 在他身体完全没入的瞬间,那块石板又悄无声息地、严丝合缝地翻了上来,将洞口彻底掩盖,只留下地面一滩迅速被烤干的血迹和几片被高温熔蚀的甲片残骸。石柱上的纹路完美地遮掩了机关的痕迹。 余乐对此毫无察觉! 他的全部心神和力量,都已投入到阻止那即将吞噬一切的赤炼火油洪流之中!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烟尘与热浪的金色流光,冲向了毁灭的阀门! …… 冰冷、潮湿、带着浓重海腥味的空气刺激着青木正雄的神经,让他从濒死的剧痛和眩晕中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 暗道狭窄而陡峭,一路向下。 石壁上布满了滑腻的青苔和渗出的冰冷水珠。每一步都牵动着胸腔那恐怖的贯穿伤,金阳正气残留的灼烧感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在体内搅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浓浓的血腥味。他半边身子几乎麻木,全靠强大的求生意志和对余乐刻骨的怨恨驱动着残破的身体,手脚并用地向下爬行、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片刻,也许是一生,前方传来微弱的光亮和震耳欲聋的海浪咆哮声!暗道出口到了!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东麂岛之战十六 这是一个隐藏在海边悬崖峭壁中部的天然洞穴入口,位置极其隐蔽,被嶙峋的怪石和常年汹涌的海浪完美遮蔽。 一条简陋的人工栈道从洞口边缘延伸向下,没入翻腾的白色浪花中。栈道尽头,系着一条狭长、流线型的扶桑特制快船! 船体比普通舢板更窄更长,船首尖锐如刀,船身吃水线附近覆盖着打磨光滑的薄铁片以减少阻力。 这正是青木正雄耗费重金秘密打造、为自己预留的最后生路! “嗬…嗬…”青木正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他挣扎着爬到洞口,贪婪地深吸了一口冰冷咸腥的海风。 回头望向岛屿深处,那里已被冲天而起的赤红火光染透,爆炸和崩塌声连绵不绝。 “余…乐…!大…乾…!”他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芒,是刻骨的仇恨和一丝劫后余生的悸动。 “我…会…回…来…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牙缝里挤出,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青木正雄用尽最后的力气,连滚带爬地摔进船船舱。 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彻底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用剧痛刺激意识,挣扎着抬起头嘶吼:“划!快划!撤!” 他的吼声如同受伤的野兽,在狭窄的洞穴中回荡。 随着他的命令,黑暗中猛地亮起几十双充满狂热与决死的眼睛! 那是提前隐藏在船腹深处、枕戈待旦的扶桑精锐武士! 他们早已各就各位,双手紧握那粗如儿臂的沉重桨柄! “哈——咿!!” 整齐划一、如同钢铁摩擦般的低吼声猛然爆发! 上百名赤膊的精锐武士闻令而动,全身肌肉虬结贲起,将积蓄的力量瞬间灌注于巨大的船桨之上!沉重的桨板深深插入冰冷的海水,再如闪电般同步挥出! 快艇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推了一把,猛地窜出洞窟,船首高高扬起,几乎要脱离水面,一头扎入汹涌澎湃、夜色笼罩的大海之中!激起的巨大浪花瞬间被起伏的波涛吞没。 上百名精锐武士爆发的合力,远超同时代寻常船只的划桨速度,赋予了这艘特制快艇亡命般的初速! 就在快艇冲出洞口,即将融入无边黑暗海面的瞬间—— 岛屿深处,余乐以身为撬推动青铜挡板引发的巨大崩塌冲击波扩散开来! 悬崖剧烈震动! 一道细微却凝聚的金色剑气余波,如同有生命般穿透层层岩石裂隙,从悬崖高处一道刚刚崩开的细小裂缝中激射而出! “嗤——!” 金芒一闪! 快艇尾部坚实的橡木船壳上,被这道细微却锐利无匹的金色锋芒,无声无息地削掉了一小块木头,留下一个光滑如镜、边缘隐隐泛着焦痕的切口,深可见内部龙骨! 位置恰好在水线之上! 船身猛地一震!如同被巨锤敲击! “噗!”本就重伤的青木正雄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再次狠狠甩在船壁上,牵动内脏伤势,喷出一大口黑血,眼前金星乱冒,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然而,船船舱底部的号令并未停止! 代替昏迷的青木指挥的副官发出了更加狂暴的嘶吼:“全力!划桨!” “哈——咿!!”上百支巨桨在精悍武士的驱动下,爆发出更加疯狂的力量! 推动着这艘承载着东麂岛最后秘密和滔天恨意的小艇,歪歪扭扭地、却又带着一种亡命徒般的疯狂速度,冲向南方——扶桑本土的方向,迅速消失在惊涛骇浪和无边夜色之中。 那被削落的小块船壳木片,则被一个浪头卷入海中,瞬间消失不见。 只有那光滑的、带着一丝灼热气味的切口,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千钧一发间掠过的死亡锋芒。 而船底那上百支如同钢铁蜈蚣脚般疯狂律动、击打海水的巨桨,才是它此刻亡命奔逃的真正动力之源。 …… 东麂岛的战火终于渐渐熄灭。 余乐站在东麂岛的最高处,破损的锦袍在海风中猎猎作响,露出内里染血的劲装。他并非欣赏战果,而是死死盯着东南方向那片吞噬了青木正雄的、无边无际的墨蓝色汪洋。 海面波涛汹涌,浪花撞击着黝黑的礁石,发出阵阵轰鸣,仿佛在嘲笑他的功亏一篑。 “青木…正雄……”余乐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海底的闷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刻骨的寒意。他亲眼看着青木被自己一剑重创,又在那滔天火油洪流制造的混乱中消失无踪。 起初,他以为对方已被烈焰吞噬,尸骨无存。 但当他最终控制住赤炼火油的蔓延,强撑着几乎透支的身体回到那根石柱旁,只看到一滩干涸发黑的血迹和几片熔蚀变形的甲片残骸时,一种强烈的直觉便攫住了他——那个狡诈如狐、阴险似鬼的扶桑首领,没死! 石柱基座处遗留的、一丝微弱却异常特殊的海腥气息,以及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只有最顶尖工匠才能打造的精密机括摩擦痕迹,都证实了他的猜测。 青木正雄,利用了他堵漏救岛的宝贵时间窗口,遁走了! 愤怒如同岩浆在胸中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不是因为未能全歼敌人,而是因为青木正雄的逃脱,意味着东麂岛的血债并未彻底清偿,那潜藏的毒蛇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带来更大的祸患。 更重要的是,此人见识了大乾炮舰的威力,将对大乾未来的海防构成巨大威胁。 “啪!” 余乐握在手中的单筒黄铜望远镜,竟被他生生捏得扭曲变形! 冰冷的金属边缘刺入掌心,带来一丝锐痛,却远不及他内心的怒火与不甘。 “天涯海角……”余乐猛地抬头,目光穿透翻滚的乌云,仿佛要刺破苍穹,锁定了那遥远而神秘的扶桑之地。 “纵使你逃回扶桑老巢,掘地三尺,藏匿于九幽之下!我余乐,对天发誓,穷尽碧落黄泉,踏遍四海八荒,也定要将你揪出来,碎尸万段,以祭东麂岛上我大乾英魂!”他的誓言在海风中激荡,带着金石般的意志,掷地有声。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凯旋而归 接下来的日子,东麂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战场清理场。 幸存的扶桑士兵寥寥无几,大多重伤或被俘,被严密看管起来,等待后续审讯。 大乾水师士卒们强忍着疲惫与失去袍泽的悲痛,在唐鹏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繁重的善后工作: 一具具身着大乾水师军服的遗体被小心翼翼地寻找、整理。将士们含着热泪,用清水擦拭袍泽身上的血污,用白布包裹,记录姓名籍贯。 每一具遗骸,都代表着一个为国捐躯的忠魂。 他们将集中安葬于岛上向阳的高处,树碑立传。 堆积如山的扶桑武士尸体被搬运至远离水源和居住区的深坑,泼洒大量生石灰后掩埋,防止疫病滋生。 战场上散落的残肢断臂和污血,也被反复冲刷清理。 堡垒废墟深处,被控制住的赤炼火油储池成了重点看管对象。 大量未被烧毁的扶桑军械——精良的倭刀、强弓硬弩、部分甲胄,以及数量惊人的金银财宝、囤积的粮食、珍贵的扶桑海图和部分技术图纸(尤其是关于赤炼火油提炼和使用的残卷),被一一清点记录,装箱封存。 ?对于堡垒的核心区域、扶桑神社以及明显带有邪恶祭祀痕迹的场所,在仔细搜查确认无遗漏后,余乐下令彻底焚毁,连同那些无法带走的、沾染了太多罪恶的扶桑建筑,一同付之一炬。 烈焰再次升腾,象征着大乾彻底涤清了这片被玷污的土地。 被扶桑人奴役多年的少数幸存岛民得到了解救和妥善安置,分发粮食衣物,给予自由。岛上象征性地留下了少量驻军和官员,宣告大乾对此岛的绝对主权。 半月之后,一切尘埃落定。 伤痕累累但旗帜依旧鲜明的大乾水师舰队,押解着俘虏,满载着战利品和牺牲将士的灵柩,缓缓驶离了焦黑的东麂岛,踏上了凯旋的航程。 …… 津门港。 当庞大的舰队身影出现在海平线上时,整个港口沸腾了! 早已收到捷报的百姓扶老携幼,万人空巷,涌向码头。 彩旗招展,锣鼓喧天,欢呼声如同海啸般一波高过一波,震得海鸟都不敢落下。 大乾舰队缓缓靠岸,甲板上,身着金鳞玄甲、肩披猩红大氅的水师总督余乐,在副将和亲卫的簇拥下巍然挺立。 冬日稀薄的阳光落在他染满风霜却锐利如鹰的眼眸和坚毅的下颌线上,昭示着海上征伐的艰辛与荣耀。 岸上,津门文武官员早已列队恭候,无数目光饱含着敬仰与狂热聚焦在这位凯旋的帝国战神身上。 余乐沉稳地举手致意,回应着山呼海啸般的“万胜!万胜!”,目光却下意识地掠过黑压压的人群,望向港口后方那片熟悉的官署区域——那里有他温暖的家,有他日夜牵挂的妻儿。 就在这全港口欢腾的顶点,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缓缓靠岸的巨舰和甲板上英武的统帅牢牢吸引时,一支毫不起眼的、由几辆结实青篷马车组成的低调车队,在少数精悍骑士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从一条偏僻的侧路驶离了喧嚣震天的码头区,融入了津门城内的街巷之中。 车厢内,宇文顺吉撩开车帘一角,远远瞥了一眼那旌旗招展、人声鼎沸的港口,听着那隐隐传来的欢呼浪潮,脸上并无多少波澜。 他早已看过更为详尽的捷报,此刻的盛况在他预料之中。他放下车帘,隔绝了外界的喧腾,对身旁的风凝紫道:“余卿此番大捷,壮我国威。不过此刻,港口的荣耀属于他和将士们。” 他的目光转向对面闭目静坐的寒遂法师,“我们直接去他府邸,让他们家人团聚,也省得他再行君臣大礼。” 风凝紫轻轻点头,她也更期待见到师姐和孩子。 车队穿行在津门城内的街道上。 初冬的津门,刚下过一场薄雪,空气里弥漫着湿润泥土和淡淡木柴燃烧的气息。 街道上行人不多,大多都涌向港口看热闹去了,显得格外宁静。 宇文顺吉此番出行,刻意褪去了帝王的煊赫仪仗,只带了些许精锐护卫,轻车简从。 他身着深青色常服,披一件玄狐皮裘,侧后一步坐着风凝紫——她裹在一件银狐斗篷里,只露出莹白如玉的半张脸,眉宇间带着一丝久居深宫的轻愁与此刻呼吸到自由空气的舒朗。 不过一刻多钟,车队便驶抵守卫森严却门庭低调的水师总督府邸。 府内显然早已得到皇帝陛下将微服驾临的密旨,侧门无声开启,府卫垂首肃立,总管早已屏息静候。 他们的马车径直驶入府邸。 刚下马车,一阵孩童清脆的笑闹声便从前厅传来,打破了庭院的静谧——那是属于家的、不受外界惊涛骇浪影响的温暖声音。 “皇兄!”一个身着海棠红锦缎袄裙的明丽女子率先迎了出来,正是宇文顺怡。 她眉眼间与宇文顺吉有几分相似,却多了几分温婉与活泼,此刻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欣喜,显然并未被港口那巨大的喧嚣完全吸引走心神,更在乎此刻眼前的亲人。 她身后跟着一个身形挺拔、英武内敛的男子,正是在港口接受万民欢呼后,甫一回府便得知皇帝驾临,来不及更换戎装的余乐。 他目光沉稳,快步上前,向宇文顺吉和风凝紫抱拳深躬行礼:“臣余乐,恭迎陛下、贵妃娘娘圣驾。臣刚从港口归来,甲胄在身,仓促迎驾,请陛下、娘娘恕罪。” “不必多礼。”宇文顺吉抬手虚扶,目光却已越过妹妹妹夫,望向厅内。 厅堂内暖意融融,炭盆烧得正旺。 一个同样年轻秀美的妇人正含笑起身,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婴儿,正是孟玲珑。 “师姐!”风凝紫见到孟玲珑,眼中瞬间亮了起来,那抹轻愁仿佛被暖阳驱散,快走几步上前,声音带着久别重逢的激动。 “凝紫!”孟玲珑同样惊喜,将怀中的婴儿轻轻交给旁边的乳母,与风凝紫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稚子欢颜 两位师姐妹久别重逢,千言万语似乎都凝在彼此相望的眼神和微红的眼眶中。 孟玲珑拉着风凝紫去看襁褓中的婴儿,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两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母性的光辉和重逢的喜悦。 宇文顺怡则召唤着一位正在跌跌撞撞走路的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拉扯到宇文顺吉面前说道:“承志,快叫舅舅!这是你皇帝舅舅!” 小男孩有些怯生生地看着这位威严的“舅舅”,但还是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舅……舅舅好。” 宇文顺吉看着眼前这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心中那块被朝堂纷争磨砺得坚硬的地方,不知不觉地柔软下来。他微微弯下腰,平生第一次尝试着用不那么威严的声音问道:“你叫承志?几岁了?” “两岁半!”小男孩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大声回答,引得众人一阵欢笑。 宇文顺吉竟也难得地牵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摸了摸小承志的头。 孩子身上蓬勃的生命力,像一股温泉,悄然浸润着他紧绷的神经。 余乐在一旁看着,眼中满是慈爱与满足。 他目光转向宇文顺吉身后那个静立如古松的身影,脸上的笑意转为一种混合着敬意、感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的庄重。 他上前一步,对着寒遂法师双手合十,深深一揖: “寒遂法师法驾亲临,余乐有失远迎,怠慢之处,万望法师海涵。” 寒遂法师双手合十还礼,灰色的僧衣在暖阁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清净:“余将军言重。贫僧随行陛下左右,叨扰府上清静了。” “法师说哪里话,”余乐连忙道,“法师莅临,蓬荜生辉,亦是家宅之福。” 目光交汇间,无需言语,昔日情谊沉淀在眼底深处,化为此刻无声的问候与对彼此命运的默然理解。 这份理解,无需旧日称呼的点缀,亦在举手投足的敬意与细微的眼神流转中自然流露。 “寒遂法师是朕特意请来的。”宇文顺吉开口,语气自然,带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平和,“此行既是探望亲人,也是……出来走走,清净清净。有法师同行,心也更安定些。” 他没有避讳上次法师点化之功,这份坦然,让熟悉他秉性的余乐和宇文顺怡都暗暗惊讶。 宇文顺怡立刻笑着招呼:“法师快请坐!一路辛苦了。承志,去给法师伯伯拿个暖手炉来。”小承志得了任务,立刻迈开小短腿跑开了。 厅堂内的气氛越发温馨融洽。 风凝紫小心翼翼地抱着师姐孟玲珑的孩子,动作轻柔,眼中是化不开的怜爱。 宇文顺吉则被小承志缠着,孩子拿着一个木雕的小马,非要“舅舅”看它跑得有多快。 皇帝无奈,只得配合着孩子,目光追随着那匹“飞奔”的木马,嘴角的笑意虽淡,却真实。 余乐亲自给宇文顺吉和寒遂法师斟上热茶 茶水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 寒遂法师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椅子里,手中捻着一串古朴的佛珠,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孩童纯真的嬉闹,姐妹间亲昵的私语,宇文顺吉难得放松的眉宇,余乐眼底深藏的守护与满足。 这红尘俗世中最平凡的亲情暖意,正是他超脱路上曾看破的“镜花水月”,却也是滋养众生、让冰冷权柄下的人心得以片刻喘息的甘露。 他并非无感,只是以一种更深的慈悲观照。 宇文顺吉端起茶杯,白瓷杯壁传来的温度恰到好处。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寒遂法师,想起了那个寒冷的夜晚,那盏逐渐澄澈的茶,那些如醍醐灌顶般的言语。 此刻身处亲人环绕的温暖喧嚣中,他却奇异地感受到一种更深沉的宁静,仿佛沸水已息,茶香正浓。 他抿了一口茶,舌尖回甘,如同此刻的心境——那些沉重的国事烦恼暂时被这温馨团聚隔绝在外,只剩下眼前真切的人间烟火与流淌的温情脉脉。 “大师,”宇文顺吉转向寒遂,声音不高,带着一丝请教般的温和,“你看这厅堂之中,暖意融融,稚子欢颜,姐妹情深。此景此情,可比那日弘德殿的孤灯古佛,又是另一番‘缘聚而生’的滋味了?” 寒遂法师抬眼,目光与宇文顺吉交汇一瞬,仿佛看透了他此刻难得卸下防备后的松弛与试探。 法师嘴角似乎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如同微风拂过古潭,未起波澜,却有了回应:“陛下所言极是。缘聚则暖,如炭火融融;缘散则空,如雪落无声。此刻暖意是真,他日空寂亦真。能识其真,住于当下,不执着于暖,亦不畏惧于空,方是观照之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正追着木马跑的小承志,又落回宇文顺吉脸上,补充道:“譬如稚子逐影,欢喜是真。陛下知其影虚幻,亦知其欢喜真实无伪,不点破,不打扰,同享其乐,此即不执着亦不畏惧。此心安处,当下即是清凉。” 宇文顺吉闻言,沉默片刻,眼中若有所思。 他看着小承志纯真的笑脸,又看看风凝紫与孟玲珑低声谈笑的温馨,再看看妹妹宇文顺怡眼中对丈夫孩子毫不掩饰的幸福光芒……心中那点因法师点破“虚幻”而可能升起的怅惘,竟真的被另一种更熨帖的“安住当下”的平静取代。是啊,知道它如梦似幻,却不妨碍此刻感受这温暖的“真实”。这份感受本身,不也是一种珍贵的“真”吗?他不必执着于永远留住这暖意,也不必为此刻的拥有而患得患失。只需……感受它,珍惜它。 他再次端起茶杯,这一次,笑容轻松了许多,对着寒遂法师微微颔首:“多谢大师。” 窗外,雪后初霁,一缕难得的阳光穿透云层,斜斜地洒在庭院未化的积雪上,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 厅堂内,炭火噼啪作响,茶香、点心香、孩童的奶香混杂在一起,织就了一幅冬日里最温暖的画卷。 第一千零三十章 打趣 帝王、贵妃、公主、将军、法师、孩童……身份迥异的一群人,在这一刻,因亲情、友情以及那份跨越红尘方外的理解与敬意,暂时抛却了重重身份带来的枷锁,共享着这份喧嚣而珍贵的静谧温情。宇文顺吉心中的烦闷与戾气,仿佛也被这暖意融化了些许,沉淀在心底深处,留出了一片容纳这人间烟火的空隙。 这空隙里,有茶香,有笑语,有孩童追逐的身影,还有寒遂法师那句点醒他却又让他此刻更觉踏实的“此心安处”。 暮春的午后,日影筛过御花园中层层叠叠的翠叶,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而慵懒的光斑。 空气里浮动着沉甸甸的芬芳,那是牡丹——唯有这人间富贵花,才有资格这般铺张声势地盛放在九五至尊的眼前。 层层叠叠的花瓣,饱满得几乎要坠下来,朱红、姚黄、烟紫、玉白,舒展着,挤压着,在暮春熏风的撩拨下,洒落一地细碎的流光。 皇帝玄色的袍袖拂过一株开得正盛的“魏紫”,指尖在那硕大的、丝绒般的花瓣边缘轻轻滑过,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他微微侧首,目光掠过眼前这片极致的繁华,声音不高,却沉沉地落入身边几人耳中:“牡丹纵然占尽人间富贵,倾国倾城……” 他略略一顿,指尖停留在花心深处那略显空茫的雌蕊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叠叠的花瓣,投向更渺远不可知的地方,“终究根基浅薄,难结善果。” 话语落下,四周静谧了一瞬。 侍立在后方的宫人垂首屏息,连细微的衣料摩擦声都自觉凝滞了。只余下风拂过花叶的沙沙轻响,以及远处隐约的鸟鸣。 这短暂的沉默,却被一声清脆带笑的嗓音利落劈开。 “皇兄此言差矣!”身着鹅黄宫装的宇文顺怡如同初春最鲜嫩的柳枝,轻巧地荡到皇帝身侧。 她笑着探手,也点了点那魏紫的花心,神情娇俏,“这些花儿结不结果,自个儿说了可不算呀!得看它们有没有这份福气造化才是。”她语调轻松,带着亲昵娇憨。 她的话音刚落。 孟玲珑此刻眉眼间便流转着毫不掩饰的促狭,手肘轻轻撞了一下风凝紫的手臂,声音不大不小,带着洞悉一切的狡黠笑意,目光灼灼地落在师妹身上:“顺怡公主说得是呢。不过依我看啊,这满园的花儿再贵气,也比不上咱们娘娘……”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那“娘娘”二字唤得格外清晰,“……什么时候肯结个‘果子’?那才是真正的福气,抵得过万株牡丹呢!” “结个果子”四个字,被她刻意咬得清晰又响亮,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嗡——” 风凝紫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气猛地从脚底直冲头顶,刹那间眼前发花。 心口像是被狠狠攥紧,激烈地跳动,几乎要撞出喉咙。脸上仿佛泼了沸油,瞬间灼透了薄薄的肌肤,一路烧上脆弱的耳尖,烫得惊人。 指尖一麻,腕间的羊脂白玉镯猝不及防地磕在旁边冰凉的石桌沿上。 “叮!” 一声清脆的玉鸣,瞬间击碎了方才因孟玲珑惊人之语而凝固的死寂。 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足以引得众人侧目。 风凝紫僵在原地,维持着抬腕的姿势,只觉得四面八方所有的目光都带着惊诧、尴尬、好奇,甚至是隐晦的审视,针一样刺在她身上。她甚至能感觉到宇文顺怡投来的饶有兴味的目光,以及孟玲珑那毫不掩饰的、等着看好戏的笑意。 羞窘和慌乱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将她缠紧勒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想立刻低头,想把手缩回袖子里藏起来,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石化。 “呵……” 一声极轻极沉的低笑,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某种慵懒的磁性,自身旁响起。 风凝紫浑身一颤。她几乎是本能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睫,目光怯生生地撞入一片深潭之中。 皇帝不知何时已完全转过身来。那双惯常蕴着山河星辰的丹凤眼,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目光深邃得可怕,如同不见底的寒渊,偏偏在渊底又幽幽燃着两簇奇异的火光。他的视线,精准无比地锁在她那烧得如同沁血玛瑙般的耳垂上,那抹惊心动魄的绯红,在她雪白肌肤的映衬下,仿佛燃着的火炭。 时间被无限拉长。御苑里的鸟鸣、风声、远处隐约的人声,在风凝紫耳中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唯有那道视线,带着沉甸甸的实质感,将她牢牢钉在原地,无处可逃。 他唇角勾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那弧度里糅杂着玩味。 他并未看任何人,目光只胶着在风凝紫脸上,低沉醇厚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顺怡、孟夫人,”他语调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无形的威压,“休得打趣孤的爱妃。” 宇文顺怡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带着一丝了然和几分被兄长维护的娇嗔,乖乖应道:“是,皇兄。” 她瞥了一眼风凝紫,眼中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孟玲珑则立刻垂首,姿态恭敬却又不失从容,她是将军夫人,更是贵妃的师姐,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是臣妇一时忘形,言语无状,请陛下恕罪。” 她嘴上请罪,眼角的余光却飞快地扫过风凝紫,带着一丝只有同门才懂的揶揄。 皇帝的视线却并未从风凝紫脸上移开半分。 他缓缓伸出手,动作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一种奇异的专注。宽大的手掌没有去碰触她滚烫的脸颊,而是稳稳地、不容抗拒地覆在了她方才磕到玉镯、此刻犹自微微发抖的手腕上。 那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熨帖上来,烫得风凝紫指尖又是一颤,下意识想抽回,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就这样握着她的手腕,牵引着她的手,抬到自己面前。 他微微俯首,目光依旧锁着她红的快要滴血的脸颊和那双盛满了惊慌水光的眸子。他的唇,几乎要贴上她微凉的手背。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慌什么 “慌什么?”他的声音压得更低,醇厚如陈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清晰地流淌在风凝紫的耳际。 指腹在她细腻的腕内侧肌肤上,极富暗示意味地、缓慢地摩挲了一下,感受着那肌肤下急促搏动的悸动脉息。 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幽暗的光泽缓缓涌动,如同平静海底汹涌的暗流。他无视了周遭的目光,微微倾身,靠近她烧得通红的耳廓,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敏感至极的耳垂,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人才能听见,低沉缓慢,带着掌控一切的慵懒笃定,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她耳中:“孤的紫儿……” 他温热的气息让她浑身战栗,那句亲昵又霸道的“孤的紫儿”更是让她心尖发麻。 “……昨夜,已然很努力了。”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如同羽毛擦过心尖最柔软处,却又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风凝紫混乱的心湖上。 “轰——!” 风凝紫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气齐齐涌上头顶。那低沉的、带着奇异磁性的嗓音,以及话语中赤裸裸的、不容错辨的暧昧意味,像是最烈的酒,瞬间焚毁了她残存的理智。 本就滚烫的脸颊如同被沸油彻底浇透,热浪一层层涌上,烧得连眼前近在咫尺的帝王面容都扭曲模糊起来。她只觉得浑身发软,所有的力气都被那摩挲着腕间的指尖和耳畔滚烫的气息抽干了,若不是手腕被他牢牢握着,几乎就要瘫软下去。 极度的羞窘之下,反而生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力气想要逃离。 她猛地一挣! 皇帝握着她手腕的力道看似随意,实则稳固如铁钳。她这一挣非但没能逃脱,反而因用力过猛,身体失衡向后踉跄。 “当心。” 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响起。 几乎在她重心不稳的瞬间,一只温热有力的手臂已稳稳地、极其自然地环上了她纤细的腰肢,恰到好处地将她扶住,顺势一带,她便不由自主地跌入了一个坚实宽阔的怀抱。 玄色的龙袍带着冷冽的沉水香气,瞬间将她包裹。衣料上冰冷的金线团龙纹饰硌在她薄薄的春衫上,带来奇异的触感,提醒着她倚靠的是何等尊贵的存在。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衣料下紧实贲张的肌肉线条,以及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震动,一下,又一下,隔着衣料擂鼓般敲打在她紧贴的耳廓和脊背上。 这过分亲密的姿势,几乎将她整个人嵌入他的胸膛。残余的羞耻感如同滔天巨浪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抬起双臂,徒劳地抵在两人之间,指尖只触碰到冰冷顺滑的龙纹锦缎和下方坚硬如铁的壁垒。 “陛…陛下……”破碎的颤音细若蚊蚋地从她喉间挤出。 皇帝恍若未闻。他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她因极致羞窘而低垂的、不断轻颤的长睫上,那蝶翼般的脆弱,在他眼中掀起了更深的波澜。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宣告着主权。 他抬起空闲的那只手,动作熟稔而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轻轻拂开她鬓边被微风撩乱的一缕青丝。 指尖不经意地掠过她依旧滚烫欲燃的耳垂。 宇文顺怡看着眼前这旁若无人的亲昵,漂亮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儿,带着促狭又了然的笑意。 孟玲珑则迅速垂下眼睫,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那是师姐对师妹处境的洞悉,或许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情绪。 “顺怡,”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平静无波,仿佛方才那旖旎的插曲从未发生,目光淡淡扫过妹妹和孟玲珑,“今日花也赏了,话也说了。天色不早,你们且退下吧。” 宇文顺怡立刻乖巧地福身:“是,皇兄。” 她临走前又飞快地瞟了一眼皇帝怀中几乎要把脸埋进龙袍里的风凝紫,笑意更深。 孟玲珑亦随之恭敬行礼,姿态从容得体:“臣妇告退。”她转身前,目光与风凝紫慌乱抬起的视线短暂相接,无声地传递了一个安抚又带着点戏谑的眼神,这才带着贴身侍女,袅娜离去。 随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花径深处,那股弥漫在周围的、带着窥探意味的紧绷感悄然消散了几分。皇帝的目光落回怀中人单薄微颤的肩头,那脆弱无助的姿态,惹人怜惜之余,更激发了掌控的欲望。环在她腰间的臂膀,力道无形中又收紧了一分。 “都退下。”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淀千钧的威仪,不容置疑。 “是!”整齐恭敬的应答声响起。顷刻间,侍立周围的宫人内侍如同退潮般悄无声息地迅速散去,低垂着头,步履轻捷,眨眼便隐入繁花茂叶的深处。 偌大的牡丹圃畔,只余下紧紧相拥的帝妃二人。 暮春的暖阳柔和地倾泻下来,将两人贴合的影子长长地、交缠在一起,清晰地投射在青石板上。微风拂过,吹动皇帝玄色的袍角与风凝紫素色的裙裾,衣料相互摩擦,发出簌簌的轻响,如同最私密的低语。 周遭只剩下风吹花叶的沙沙声和彼此几乎相闻的心跳。 风凝紫紧绷的身体,在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和皇帝坚实而温热的怀抱中,微微松弛了一线。然而,皇帝接下来的动作,却又让她瞬间绷紧如满弦之弓。 那只原本拂过她发丝的手,自然而然地向下滑落,带着不容置疑的探寻意味,轻柔却又充满存在感地覆盖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上。 掌心温热的力量透过薄薄的春衫传来,熨帖地渗入肌肤深处。风凝紫浑身剧震,抵在他胸前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龙袍的衣襟,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只大手上传来的、沉稳而充满掌控力的脉搏跳动,一下,又一下,稳稳地落在她身体最柔软、最核心的腹地,带着无声的宣告和沉甸甸的期许。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检阅海军 皇帝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唇几乎贴上她依旧滚烫的耳廓,灼热的气息拂过那片敏感的肌肤,声音低沉得如同最醇厚的酒,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笃定: “昨夜……”他刻意停顿,满意地感受到怀中身体瞬间的紧绷和细微颤栗,唇角勾起深意的弧度,“诚然勤勉。”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如同酝酿着风暴的深海,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狂跳的心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催促: “然,紫儿……”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垂最敏感的轮廓,“今日……孤要你,更努力些才是。” …… 次日,津门军港。 晨曦刺破海面的薄雾,将粼粼金光洒在辽阔的军港之上。 广阔的海湾内,樯橹连云! 大乾水师的主力舰船整齐列阵,旌旗蔽日。 最前方,那艘宛如海上堡垒的“镇海号”炮舰,黝黑的巨炮炮口森然指向苍穹,在晨光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严。其后,是数十艘大小战船,列成严整的攻击阵型,帆樯如林,甲胄曜日。 舰船上,水师将士们盔明甲亮,持戈执戟,肃然而立,如同钢铁铸就的丛林。 “呜——呜——呜——!” 三声低沉宏亮的号角撕裂长空。 身着明黄金龙常服,外罩玄色大氅的皇帝宇文顺吉,在文武重臣及贴身侍卫的簇拥下,登上了码头前端临时搭建的高台。 天子亲临,检阅这刚刚浴血归来的海上雄师! 阳光落在他年轻而坚毅的脸上,映照着眸中炽热的火焰。 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眼前的巨大炮舰,胸中豪情激荡。 高台下方,以水师总督余乐为首的数十名高级将领,甲胄铿锵,单膝跪地。 再其后,是延绵不绝的水师将士方阵,如同沉默的山峦。 短暂的寂静后,仿佛积蓄了万钧之力的火山骤然喷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乾水师威武!!”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从数千、上万名铁血将士的胸腔中迸发出来,汇聚成一股肉眼可见的澎湃气浪,排山倒海般席卷了整个军港!声浪撞击着舰船的铁甲,震动着脚下的码头青石,直冲云霄,连天上的流云仿佛都被这惊天动地的呐喊所驱散!远处海鸥惊飞,近处旌旗猎猎作响,整个天地间只剩下这震耳欲聋的忠诚咆哮与赫赫军威! 宇文顺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激荡,缓缓抬起双臂。 随着他的动作,那沸腾的声浪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抚平,渐渐平息,只剩下海风拂过旗帜的呼啦声和将士们粗重的呼吸。 祭奠英灵的悲壮与凯旋的荣耀交织,化作此刻最深的肃穆。 盛大的检阅仪式后,皇帝在港口临时搭建、守卫森严的行辕内,单独召见了余乐及此役功勋卓著的将领。 行辕内,檀香袅袅。宇文顺吉端坐主位,目光灼灼地看着下方恭敬肃立、风尘未洗的将领们。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充满了真挚与力量:“……卿等率大乾健儿,蹈海踏浪,浴血奋战,荡平东麂倭巢,剪除海疆大患!此役,扬我国威于万里波涛之上,振我民心于四海之滨!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朕……代天下臣民,谢过诸位将士!” 说罢,他竟离座,亲自上前,双手扶起跪在最前方的余乐。 余乐沉稳如山,任由帝王亲手扶起,甲叶轻响,目光沉静如水,不见丝毫骄矜:“臣等份内之事,陛下谬赞,愧不敢当。” “余爱卿,你运筹帷幄,身先士卒,居功至伟!朕心甚慰!” 宇文顺吉用力拍了拍余乐坚实的臂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与倚重。 他转身回到御座,沉声道:“苏二憨!” 侍立御座旁,身着绯色蟒袍、面容恭谨沉稳的大内总管太监苏二憨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奴婢在。” “宣旨!” “奴婢遵旨!”苏二憨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他恭敬地双手接过旁边小太监递上的明黄卷轴,缓缓展开,神情肃穆,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将领,随即用他那特有的、抑扬顿挫却又极具穿透力的嗓音,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寰宇靖绥,赖将帅之力;海疆晏宁,仗水师之威。兹尔水师总督余乐,忠勇素著,韬略超群。统帅三军,挥师东麂,摧锋蹈险,克复倭巢。歼顽寇于碧波,焚贼舰于烈焰。涤荡妖氛,廓清海宇。功勋彪炳,社稷永赖! 特封赏食邑千户,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用彰懋绩,以励忠勤! 副将唐鹏,勇冠三军,谋略兼资。攻坚拔锐,功著行间。擢升为水师副总督,授镇海将军号,赐金甲一副,玉带一围! 其余有功将士,着兵部会同水师衙门,从优议叙,论功行赏,务俾均沾恩泽!阵亡将士,优加抚恤其家属,恩荫子弟,勿使忠魂饮泣! 复诏令于东麂岛立‘靖海碑’,勒石铭勋,永昭后世!俾使英魂不朽,功烈长存! 再特拨内帑白银百万两,专款用于犒赏三军、抚恤伤亡及水师战船修造、武备补充诸项事宜!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行辕内一片肃静,唯有圣旨上“世袭罔替”、“丹书铁券”、“百万内帑”等字眼仍在众人心头激荡回响。这份恩赏,厚重得令人心惊! 余乐和唐鹏均深吸一口气,带领所有将领深深叩首,声音沉稳有力:“臣等叩谢陛下天恩!必当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然而,当众人起身,余乐脸上并无多少得意之色。他上前一步,沉稳而详尽地向皇帝禀报了东麂战役的真实经过。他重点描述了攻坚的惨烈,将士的英勇牺牲,以及那巨大的代价——尤其是让倭寇首领青木正雄逃脱的遗憾。 他更是不厌其烦地强调了炮舰在关键时刻无可替代的攻坚能力与震慑威力,以及扶桑人使用的“赤炼火油”等阴险毒物对水师造成的巨大威胁。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十二艘巨舰 宇文顺吉听得聚精会神,时而皱眉,时而握拳。当听到“镇海号”力挽狂澜时,他眼中爆发出慑人的光芒,猛地一拍御案:“爱卿所言极是!此役胜败之关键,确系于‘镇海’巨舰之威!此乃国之重器,海疆柱石!” 年轻的皇帝猛地站起身,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魄力与决心,声音斩钉截铁:“朕意已决!倾举国之力,以壮我水师!余爱卿!”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余乐:“朕予你全权!要人,给你!要钱,给你!工部、户部、兵部,皆听你调度!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克服万难,再造此巨舰!不!要造得更大!炮火更强!使我大乾水师,雄视四海,震慑八荒!让那些宵小之徒,再不敢觊觎我万里海疆!” 说到这里,宇文顺吉眼中锐芒一闪,声音低沉了几分,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战略考量:?“扶桑之患,疥癣之疾;然东南海疆之外,尚有卧榻之侧的心腹大患!余卿,你与北燕水师对峙多年,当知深浅。” 他踱步向前,目光仿佛穿透了行辕的帷幔,望向遥远的北方海域:“我大乾水师,与那大燕水师相比,孰强孰弱??若要一统寰宇,收复旧山河,制霸东南之海,那横亘于我们航道之上的大燕水师,是绕不过去的坎!?朕要的,不仅仅是平定小小倭寇,朕要的,是一支足以踏碎南燕海防、为我大军渡海铺平道路的无敌水师!这‘镇海’巨舰,便是我们撬动乾坤的支点!卿可明白?” 这掷地有声的承诺与深刻的战略点明,无异于给余乐打开了无限可能的宝库之门。 有了皇帝毫无保留的信任、源源不断的资源支持,以及明确的终极目标——超越并击败大燕水师,余乐心中最后一丝因青木正雄逃脱而产生的顾虑与掣肘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面对更宏大挑战的凝重与使命感。 他再次深深一躬,声音铿锵,带着钢铁般的意志与对未来的清晰认知:“臣,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为我大乾铸就无敌海师,克成大业!” …… 皇帝宇文顺吉在津门港的浩荡天威与对水师的殷切期许,随着龙舆北归大都而暂告段落。 然而,他留下的旨意、拔付的巨款和那句“倾举国之力,以壮水师!”的誓言,却在津门港这片沸腾的海岸,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造船热潮。 余乐和唐鹏立刻投入督造。 战争的硝烟尚未散尽,船坞的喧嚣已然盖过了胜利的欢呼。 津门港最大的几座船坞,日夜喧嚣不息。 锯木的嘶鸣、铁锤锻打铁箍的铿锵、斧凿的敲击、号子的此起彼伏汇成一首充满力量与渴望的战歌,与海浪声交织。 余乐几乎是住在了船坞里。 明亮的烛光下,他和一群最优秀的工匠、船师彻夜不眠地伏案研讨。以立下首功的“镇海号”为蓝本,每一处设计都被反复推敲。 龙骨选用最坚韧巨大的百年巨木,船板采用多层上等硬木交错叠压,关键部位(如水线附近、舵舱、炮位聚集区)更是额外增加厚度,并用粗壮的铁箍、铁钉密集加固,力求船坚如磐石。 炮位布局和火力配置这是核心! 吸取东麂岛血战的教训,炮位设计力求最大化火力密度和打击扇面。 三层火炮甲板的格局被强化,上层甲板增设炮位,下层甲板安装威力最大的仿制改进型红夷大炮。 单舰炮管数量远超“镇海号”时期,力求形成毁灭性的齐射火力。 “赤炼火油”那黏稠恶毒、水泼难灭的特性让余乐刻骨铭心。 新的设计中,在关键区域预设了大量沙箱、浸湿的毛毡毯储备点,并优化了甲板排水孔位置,力求一旦起火能快速隔离、扑灭。 ? 新舰的龙骨更长,船体更宽更深,以容纳更多巨炮和物资,并获得更好的稳定性和适航性,为未来可能的远洋作战奠定基础。 图纸被分解成无数份,精确下达。巨大的龙骨如同沉睡巨鲸的脊梁,在船坞的支撑架上被精确定位;斧凿声声中,巨大的船肋在匠师们手中成型;烧红的铁箍被大力士敲打进关键的连接部位;沉重的红夷大炮炮身被数十人喊着号子,沿着特制的滑道艰难地拖曳进炮位;桅杆、帆桁所需的巨木被精心挑选、处理……汗水的咸涩、新鲜木材的清香、桐油的气息、海水与铁锈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喧嚣的空气中。 唐鹏负责督造进度与协调如山似海的物料,如同最精密的枢纽,确保这庞大的建造机器高效运转。余乐则像一块磐石,矗立在每一个关键节点。他逐舰检查,解决层出不穷的难题。一次意外在新舰下水前爆发,堆放的桐油和木料起火,火舌凶猛,差点酿成大祸。余乐亲自带人扛着湿沙袋和浸湿的毡毯拼死扑救,浓烟熏得他几近窒息,总算控制住了火势,保住了这艘凝聚无数心血的新舰。 六个月,一百八十个昼夜无休!?余乐瘦脱了形,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但那眼神却锐利如鹰,坚韧如钢。唐鹏也沧桑了许多,但腰背依旧挺直,雷厉风行。 终于,在一个朝霞燃烧如同胜利旌旗的清晨,津门港迎来了它新的主宰。伴随着震天的号炮和水师官兵、工匠、百姓的如山欢呼,六艘巍峨如山岳的全新主力战列舰,如同六头初生的海上巨兽,披挂着初升太阳的金辉,缓缓滑入深水港区。 它们庞大的舰体与原先经过精心修缮、依旧保持威风的六艘主力舰并肩停泊。 十二艘!十二艘巨舰! 它们连成一片,巨帆尚未升起,高耸入云的桅杆森林已然遮蔽了天际线。黑洞洞的重炮炮口密密麻麻地从层叠的炮窗中探出,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巨大的明黄龙旗在主桅顶端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这支庞大舰队的存在本身,已是无声的宣告——宣告一个大乾海上强权的崛起!它们不再是近海的屏障,而是足以劈波斩浪,纵横四海,主动寻求决战、掌控万里海权的国之重锤!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提审周宝林 余乐站在旗舰“镇海号”的尾楼甲板上,海风强劲,吹拂着他略显凌乱的黑发和沾着木屑、油污的袍服。他目光沉静如渊,缓缓扫过这支由他亲手将蓝图化为现实、浸透无数血汗的巍峨舰队。 没有狂喜,只有如山岳般的责任感和更加坚定的决心。 “青木正雄…”他的目光投向东方海天交接的迷蒙之处,那里是扶桑的方向,“待我舰队巡航四海,犁庭扫穴之日,便是你我总账清算之时!这十二艘巨舰扬帆之日,便是敲响倭岛丧钟之时!” …… 东麂岛的硝烟早已散去,但余烬未冷。 作为负责战后俘虏甄别与资源清点的军官,周通内心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 他的心头,始终压着一块沉重冰冷的巨石——那个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被他亲手捆绑下令、当作倭寇同伙囚禁在旗舰底舱牢房里的亲生父亲,周宝林。 自那日战场相遇,那句“周宝林!你竟在此?与倭寇为伍?!”的冰冷叱问后,周通再未踏入关押父亲的那间牢房半步。 巨大的耻辱感和被至亲背叛的愤怒,如同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将他与父亲彻底隔绝。 他将周宝林与扶桑人关押在一起,严令看守不得特殊对待,一切按军规处置。军务繁杂,他刻意用忙碌麻痹自己,不愿去想那张枯槁绝望的脸。 然而,战后的清查工作,却如同冰冷的梳篦,一点点梳理着东麂岛上遗留的痕迹。 在深入审讯一批低级倭寇头目及清理被捣毁的倭寇秘密据点、账房时,意外的线索开始浮现。 几名倭寇小头目在严讯下供述,确实有一个叫“周宝林”的老汉,是多年前被青木正雄强行掳掠到岛上的。 此人并非武士,也无战力,平日里只是被逼着处理一些劫掠来的货物登记、汉字的文书工作,有时还要负责清点赃物、处理与内陆某些奸商暗通款曲的账目。 他如同一个被榨取价值的工具,在倭寇的皮鞭和呵斥下苟延残喘,过着连寻常苦役都不如的日子。 “那老家伙……每次清点财物,看到我们抢来的汉人女子首饰……都会偷偷抹眼泪……”一个倭寇头目在刑架上喘息着供述,“青木大人……说他还有点用,不然……早把他喂鲨鱼了……” 与此同时,负责清理据点文书档案的吏员,在一堆即将被焚毁的残破账簿深处,翻出了几张被刻意撕下、揉成一团又小心藏匿的泛黄纸张。 上面并非账目,而是用颤抖却清晰无比的汉字,密密麻麻记载着一些零碎的信息片段:某年某月,倭寇劫掠了何处商船,船上有多少货物;某次,青木命令将掳掠来的几名年轻女子偷偷卖往某地;甚至还有一些倭寇头目私下克扣赃物、中饱私囊的记录……字里行间,充满了压抑的痛苦和刻骨的仇恨。 这些纸张,被呈送到了周通面前。上面那熟悉的字迹,如同惊雷般击中了他!这正是他幼时临摹过的、父亲的笔迹!纸张边缘磨损严重,显然是被长期摩挲。记录的信息片段虽不成系统,但其指向性明确,更像是在极端危险的环境下,用生命作为赌注搜集的证据! 冰冷的愤怒如同被骤然泼上了滚烫的铁水,开始在周通心中剧烈翻腾、碰撞。 他回想起战场上父亲那瞬间惨白的脸、徒劳的呼喊、浑浊眼中那难以言喻的惊惶与绝望……巨大的耻辱感并未消退,但其中开始混杂进另一种更深沉、更锐利的痛——那是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下天大错误的恐惧,以及对父亲这十数年非人遭遇的迟来的、锥心刺骨的想象! 他猛地推开桌案,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手下厉声道:“立刻提审周宝林!单独关押!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他要亲自去面对那个被自己亲手钉上叛徒耻辱柱的老人。 阴暗潮湿的底舱牢房里,周宝林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 数月不见天日的囚禁、儿子的鄙夷憎恶、以及长久以来身心遭受的摧残,早已耗尽了这个老人最后一丝生气。 他眼神空洞,形销骨立,如同一截即将腐朽的枯木。 当牢门被打开,火把的光芒刺痛了他的双眼,他看到那个一身戎装、面容冷峻如铁的儿子大步走进来时,身体只是下意识地剧烈一抖,随即更深地埋下了头,仿佛认命地等待着最后的审判,连辩解的气力都已丧失。 周通没有立刻发问。他站在牢门前,借着跳动的火光,第一次如此仔细地、审视地看着这个几乎不成人形的囚徒。那身破烂的倭式衣物早就被扯裂,露出下面累累的旧伤和新添的鞭痕。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除了死寂,没有任何一丝投敌者应有的狡诈或侥幸。 “……你在岛上做什么?”周通的声音异常干涩沙哑,打破了死寂。 周宝林似乎没听见,毫无反应。 “说!你在岛上做什么?!”周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压迫感。 老人身体又是一颤,如同惊弓之鸟,喉咙里发出几声破碎的呜咽,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记……记账……清点……他们抢来的……东西……” “那些东西呢?!”周通猛地将手中那几张泛黄的纸甩在周宝林面前的地上,“这些东西!是不是你藏的?!” 看到那几张无比熟悉的纸片,周宝林那双空洞的眼睛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几乎是扑爬着冲过去,抓起纸张,枯柴般的手指死死攥着,仿佛那是他失散多年的骨肉。浑浊的泪水瞬间决堤,他再也抑制不住,喉咙里发出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嚎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些年积压的痛苦、恐惧、屈辱和对故土的思念,全部倾泻出来。 “……通儿……爹……爹没忘本啊……不是畜生啊……”他哭喊着,涕泪横流,“记下这些……想着……想着哪天……万一……朝廷打来了……能赎罪……能死得像个汉人……”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四海澄清 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周通。巨大的冲击让他踉跄了一步,扶住冰冷的铁栅才稳住身形。 战场上那瞬间认定的“叛徒”形象轰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父亲这些年在魔窟中忍辱偷生、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般搜集罪证的惨烈图景。那一刻,战场上父亲的惊惶失措、那欲言又止的辩解眼神……都有了全新的、令人心碎的解释。 他亲手将自己的父亲,一个被掳掠、被迫害、却在绝望中仍试图留存一丝良知的老人,当作叛徒捆绑、投入了这暗无天日的囚牢! 悔恨、自责、痛苦如同万蚁噬心!周通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铁门上,指关节瞬间破裂出血。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再开口时,声音已然嘶哑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来人!打开牢门!把他……把他送到干净的舱室!请郎中!好生……看顾!”他艰难地吐出“看顾”二字,目光复杂地扫过地上蜷缩痛哭的老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一切待遇……按……按被掳受害乡绅供给!” 处理完这突发的一切,周通将自己关在指挥舱里整整一日。 当他再次走出来时,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他第一时间向余乐呈上了一份详尽的报告,附上了那几张染血的纸片和审讯倭寇的口供,陈明周宝林实为被迫胁从,且在绝境中仍试图保留倭寇罪证的事实,恳请总督明察并予以庇护。 余乐看完报告,沉默片刻,提笔在报告上写下朱批:“查证属实。周宝林乃被害之身,忠心可悯。着即妥善安置,不得怠慢。若有人以此构陷,军法从事!”并加盖了印信。 数日后,一艘前往吴州运送物资的官船启航。 周通并未亲自送行。 但在船离港前,他派人将一份盖有水师总督大印的文书、足够安家置业的银票、以及一封简短的家信送到了父亲的新舱室。信中只有寥寥数语:“父亲大人: 前事已查清,乃儿之过。总督明鉴,汝已无罪。携此文书银票归家,善自珍重。媳妇孙辈皆在吴州,可享天伦。儿军务在身,待荡平海疆,当归家请罪。勿念。 不孝儿 通 泣血顿首” 周宝林捧着那封只有寥寥数语却重逾千钧的信,看着那份盖着水师总督鲜红大印的赦免文书,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他对着津门港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既是对余总督的感念,也是对儿子那未宣诸于口却深沉如海的愧疚与责任的无声回应。 官船缓缓驶离港口。周宝林坐在特意为他安排的、光线充足的上等舱室内,望着舷窗外越来越近的、阔别多年的吴州海岸线轮廓。泪水无声地滑过沟壑纵横的脸颊,但那双曾经空洞绝望的眼眸深处,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生机。 他知道,自己背负的枷锁,终于被儿子的刚正与总督的明断所斩断。 周通站在码头的瞭望塔上,目送着那艘承载着父亲、也承载着自己复杂心绪的官船融入海天之际。海风吹拂着他冷硬的面容,心中那块巨石并未完全卸下,却已从纯粹的耻辱愤怒,转化为沉重的责任与必须践行的誓言。 家族的伤痕需要抚平,父亲的晚年需要安稳,而这一切安宁的根基——那支正在津门港日夜锤锻、桅杆如林的庞大舰队,正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剑。待父亲安顿、家事稍定,他必将以更加决绝的姿态,投身余乐麾下。 青木正雄必除,四海务必澄清!唯有如此,那场发生在东麂岛战场上的父子悲剧,才永远不会在无数沿海百姓身上重演。 …… 朔风卷过海州城头,刮起的沙砾打得人脸生疼。铅灰色的天穹沉甸甸地压下来,一直压到目力尽头。就在那灰暗的地平线上,乾朝的旌旗一片连着一片,蔓延不绝,像是翻滚的、带着铁锈味的乌云正缓缓逼近城郭。连绵数里的黑色营寨壁垒森严,如同巨兽蛰伏的脊背。更近些,那些庞大的攻城楼车、狰狞的云梯、沉默的投石机,在冬日吝啬的残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冷硬,如同钢铁铸就的獠牙,闪烁着令人齿寒的幽光。 沉闷的轰隆声,一下,又一下。不再是天边的闷雷,它清晰地从脚下传来,震得青砖城垛上的碎石簌簌滚落。每一次巨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城头每一个士卒紧绷的脊梁上。乾军的先锋壁垒,那一片黑压压的死亡阴影,已近得能望见营门处旗幡的猎猎飘动。 总督孟北鸣伫立在女墙之后,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片吞噬天地的黑色。朔风撕扯着他沾染泥泞和硝烟的披风,发出裂帛般的呜咽。他眉头紧锁,深如刀刻,脸上的每一道纹路都因城下那无边的阵列而凝固成冰冷的铁。 “大人,”身后传来副将沙哑的低唤,声音淹没在又一阵炮响的余震里,“北门箭楼……塌了一角。” 孟北鸣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没回头。 城破,只在旦夕之间。 与此同时,海州城内那座被临时充作南燕“行宫”的盐商巨宅深处,却是另一番天地。 沉重的朱漆大门隔绝了城外炮火的轰鸣,只留下满室腻人的暖香和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 巨大的烛台倾泻下过分明亮的光,照亮了主殿内一片狼藉的景象——珍馐佳肴堆叠如山,金杯玉盏滚落在地毯上,泼洒出猩红的酒浆。 正中的赤金御座上,年轻的南燕皇帝钱雍隆敞着龙袍的前襟,脸上带着酒气熏蒸的潮红。他手中并非玉箸,而是一柄寒光慑人的佩剑。 剑尖正粗暴地切割着面前一只滋滋冒油的烤全羊,油脂和血水顺着剑脊蜿蜒流下,滴落在御案华美的锦缎上。 “废物!全是废物!”钱雍隆猛地将一块带血的羊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咆哮,唾沫星子飞溅,“孟北鸣呢?躲到哪里去了?朕要的南海珊瑚屏呢?还有那几个会跳胡旋舞的波斯姬!他敢抗旨不成?”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荒淫暴虐 一个老宦官躬着腰,几乎要趴在地上:“陛下息怒……孟总督……孟总督在城上督战,寸步不敢离……” 嘭!钱雍隆一脚蹬翻了御案一角堆积如山的果盘,瓜果滚落一地。 “督战?督战!督得朕连口顺心的吃食都没有!这等粗粝之物也敢呈于御前?”他抓起一块烤得焦黑的羊腿,狠狠砸向殿角侍立的一个小太监,“拿去喂狗!”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素净宫装的侍女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鎏金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 托盘上,一盏青玉盖碗袅袅冒着热气。她步履极轻,如同踩在薄冰上,每一步都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殿内的喧嚣、醉酒贵族的狂笑、杯盏碰撞的刺耳声,在她周围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漩涡。 她走到御座下方,屈膝跪下,将托盘高举过顶,纤细的手指也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陛下,请用参茶。”她的声音细若蚊呐。 钱雍隆正醉眼朦胧地与旁边一个妖艳的妃子调笑,不耐烦地挥挥手。 那妃子嗤笑一声,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钱雍隆身体一晃,手臂猛地向外一抡。 “哗啦!” 烫的参茶泼洒出来。一滴滚烫的茶水,不偏不倚,恰好溅落在钱雍隆那沾着油渍和酒痕的龙袍袖口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殿内的喧嚣骤然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小身影上。 钱雍隆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袖口那块迅速扩散的深色水渍。他脸上的醉意和调笑瞬间冻结,如同被一层寒冰覆盖。他慢慢地、极慢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下方那张瞬间惨白如纸、写满惊恐的小脸。 “芸香……”老宦官发出一声极低的、绝望的呻吟。 “好……”钱雍隆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如同毒蛇在吐信,“好大的胆子!御前失仪……”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猛地抬起脚,狠狠踹向芸香高举的托盘! 托盘连同滚烫的茶碗一起飞了出去,砸在铺着厚地毯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碎裂声。滚烫的茶水溅了芸香一身。 “拖下去!”钱雍隆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厉得刺破殿堂的寂静,“给朕打!狠狠地打!二十鞭!一鞭都不许少!就在此地!让所有人看着!” 两个如狼似虎的禁卫面无表情地从殿角冲出,一把架起瘫软在地、连哭喊都发不出的芸香,粗暴地将她拖向殿中空地。很快,沉闷的皮鞭着肉声取代了丝竹乐声,一下,又一下,撕裂空气,也撕裂了少女微弱的哀鸣。血珠,随着每一次鞭子的扬起,溅落在华贵的地毯上。 孟北鸣的亲兵统领李校尉,奉命在殿门外“护卫兼监视”,此刻他紧握佩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眼神死死盯着殿内那施暴的景象,牙关紧咬,几乎要渗出血来。 之后几日,芸香这个名字,连同她背上那纵横交错的紫黑色鞭痕,成了行宫角落里一则沉重而压抑的禁忌话题。 直到一个深夜。 行宫深处的寝殿依旧灯火通明,酒气和放纵的气息浓得化不开。钱雍隆被几个内侍半扶半架地送回来,显然已烂醉如泥。他步履踉跄,眼光迷离地在殿内扫视,最后定格在角落里一个正低头收拾残酒壶盏的侍女身上。 烛光昏暗,勾勒出她纤弱的身影和半张清秀却毫无血色的侧脸——正是芸香。她额角还残留着几道未褪尽的青紫。 钱雍隆浑浊的眼睛里骤然亮起一丝野兽般的光。 “你……”他嘿嘿傻笑着,推开搀扶的内侍,摇摇晃晃地朝角落扑去。“过来……给朕……醒醒酒……” 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当头罩下。芸香惊得浑身一颤,手中的银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手腕却被一只滚烫、油腻的手死死攥住,一股蛮力猛地将她向前拖拽! “陛下!陛下饶命啊!”芸香魂飞魄散,拼命挣扎起来。瘦弱的身体爆发出绝望的力量,指甲无意间狠狠划过钱雍隆凑近的脸颊。 “啊——!”一声痛楚和暴怒的咆哮震动寝殿。 钱雍隆捂着脸颊,那里赫然出现了三道刺目的新鲜血痕。醉意瞬间被狂怒取代,他的脸扭曲得如同恶鬼。 “贱婢!竟敢伤朕!造反了!反了天了!”他歇斯底里地咆哮,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变调,“来人!给朕把这个谋刺君父的贱婢拖出去!腰斩!立刻!就在外面街口!让全城的刁民都看着!看谁还敢忤逆朕!” “陛下!陛下息怒!她……”老宦官扑通跪下,想要求情。 “滚开!”钱雍隆一脚将他踹开,暴戾的目光扫过闻声冲进来的禁卫,“还不动手?!等着一起掉脑袋吗?!” 禁卫们脸色煞白,再无半分犹豫,如狼似虎地扑向瘫倒在地、彻底失去反抗意志的芸香,粗暴地拖着她向外走去。少女细弱的哭求声在冰冷的寝殿石板上拖曳,很快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 李校尉站在寝殿门外的阴影中,看着芸香像一片枯叶般被拖走。黑暗中,他猛地闭上了眼睛,腮帮剧烈地鼓动着,胸膛剧烈起伏,握着刀柄的手背上,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皮肉里。 总督衙门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如铁。孟北鸣正与几名浑身浴血的守城将官对着粗糙的海州城防图低声争论。汗水混合着尘土,在他们脸上冲出泥泞的沟壑。 “报——!”一个带着哭腔的嘶喊猛地撕裂了厅内的争执。 传令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死人,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大人!行宫……行宫那边……芸香姑娘……芸香姑娘她被……” 孟北鸣霍然抬头,锐利的目光钉在传令兵脸上:“芸香怎么了?说清楚!” “陛下……陛下下旨……腰…腰斩……”传令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就在南市口……刚……刚行刑……” “腰斩?”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劝降 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钉子,瞬间钉穿了孟北鸣的耳膜。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将官脸上的愤懑和疲惫都凝固了,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迅速蔓延的、压抑不住的悲愤。 孟北鸣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死死盯着那个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传令兵,眼神空洞了一瞬,仿佛没有听懂那两个字的含义。然后,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剧痛和暴怒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堤坝。 他缓缓伸出手,拿起桌案上唯一一件东西——一个粗瓷茶杯。那是他阵亡多年的老兄弟赵承,最后一次来府中议事时用过的杯子。 五指猛地收紧。 咔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粗厚的瓷杯在他掌中瞬间化作齑粉! 殷红的血,沿着碎裂的锋利瓷片边缘,从他紧握的指缝间汩汩涌出,一滴、两滴……啪嗒、啪嗒……砸落在脚下冰冷的青砖地上,像极了芸香当日溅落的泪水。碎片深深刺入皮肉,他也浑然不觉。 芸香……那个被他留在行宫、想让她远离城头刀兵之险的女孩……那个赵承死后留下的唯一骨血……那个总是怯生生叫他“孟大伯”、会偷偷给他缝补披风裂口的小丫头…… “赵承……当年……你说……让我看顾好她……”孟北鸣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喉头滚动,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压抑的嗬嗬声。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胸膛里像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痉挛。无边的愤怒和冰冷的绝望交织,几乎将他撕裂。城外的炮声,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隆隆地,像是在为芸香敲响丧钟。 议事厅内,落针可闻。只有那鲜血滴落的声音,伴随着远处隐约传来、令人作呕的行宫丝竹余韵,以及城外永不停歇的炮火轰鸣,在死寂中反复敲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翌日清晨,天色依旧晦暗。孟北鸣独自一人坐在昨晚的议事厅里,手心的伤口已草草包扎,浸出的血迹在白布上洇开刺眼的暗红。他望着城防图上那些代表乾军攻城器械的狰狞标记,眼神空洞疲惫。 窗外寒风呼啸。 突然! “咄!” 一声极其短促、凌厉至极的破空尖啸撕裂寒气! 紧接着是硬物狠狠钉入木柱的沉闷巨响! 孟北鸣猛地抬头。 一支黑沉沉的羽箭,尾羽兀自剧烈震颤,深深嵌入他前方不远处的廊柱。 箭簇入木极深,箭杆上,一个狰狞的狼头图腾徽记清晰可见——大乾南征军的标记! 亲卫统领李校尉已如猎豹般扑到柱前,手按刀柄,警惕地扫视箭矢射来的方向,窗外只有灰蒙蒙的天和呼啸的风。他这才小心地握住箭杆,用力一拔,发现箭头处紧绑着一卷细密的帛书。 李校尉迅速解下帛书,双手捧着,快步走到孟北鸣案前,单膝跪下,将书信高举呈上。他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孟北鸣的目光在那卷帛书上停留了一瞬,沾着血迹和尘土的手指才缓缓伸出,接了过来。入手微沉。 他慢慢展开。 雪白的丝绢上,墨迹淋漓,铁画银钩,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与不容置疑的锋芒。是乾朝南征军统帅、恭亲王宇文恪的亲笔: “孟公北鸣,当世豪杰,素知忠义。然今日之势,明矣!乾鼎革故鼎新,势如破竹;南燕气数已尽,回天乏术。公坐守孤城,外有百战雄师压境,内拥何主耶?钱雍隆者,昏聩暴虐,刻薄寡恩!其弃祖宗陵寝、丢半壁江山于不顾,仓皇南狩,不思励精图治,反携美姬财货盘踞公之桑梓,视海州为俎上鱼肉!彼于国难之际,犹自穷奢极欲,昏君暴敛,民怨沸腾!公之忠贞将士,浴血守城,彼可曾体恤半分?公之海州父老,捐粮输粟,彼可曾心存感激?彼所求者,唯公等为其殉葬耳!……若公幡然醒悟,献城以降,恪以亲王之名立誓:必保公一世尊荣,许公提一旅之师,更保海州万千乡梓父老性命家宅安宁,使其免遭战火屠戮、昏君荼毒!孰忠孰愚,何为真义?万望公三思,勿使明珠蒙尘,英雄空耗于无道昏君之手!宇文恪顿首。” 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钢针,精准无比地刺向他心底最痛、最动摇、最不敢深想的地方。 “视海州为俎上鱼肉……” ——芸香血肉模糊的背影在市口晃动。 “昏君暴敛,民怨沸腾……” ——行宫大殿内摔碎的玉盘金盏,钱雍隆刺耳的咆哮。 “保海州万千乡梓父老……” ——窗外,乾军投石机抛出的巨石砸在城墙上的巨响轰然而至!整个议事厅的地面都在震颤!屋顶的尘埃簌簌落下。 信笺在孟北鸣手中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宇文恪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城外的炮火声,行宫内隐约飘来的、毫无断绝的淫靡丝竹声,还有芸香那张毫无生气的小脸……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混杂在一起,化作一股狂暴的洪流,狠狠冲击着他那如同朽木般摇摇欲坠的信念支柱。 他猛地闭上眼,仿佛要隔绝这令人窒息的一切。但眼前,只有更浓重的血色和无边的黑暗。 …… “圣旨到——!孟总督接旨!” 只见一名面白无须、神色却带着难以掩饰惶恐的内侍监,在几名盔甲歪斜、毫无精锐之象的禁卫簇拥下,几乎是踉跄着闯了进来。他高举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声音尖利地宣读,试图用音量掩盖那远方越来越清晰、如同闷雷滚动般的攻城重炮的闷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值此国家危难存亡之秋,赖有股肱之臣孟北鸣,忠勇无双,砥柱中流!特加封孟北鸣为太子太傅、兵部尚书、总督天下勤王兵马大元帅、镇国公,世袭罔替,食邑万户!?敕令国公总揽海州军政,内外一体,督率水陆三军,保朕躬安全,护社稷安宁!此诚天恩浩荡,望国公不负朕望,力挽狂澜,再造乾坤!钦此——!”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老子亲手送他上路 这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几乎将南燕朝廷最高武职和最高爵位一股脑儿砸下来的封赏,在炮声的背景下显得如此荒谬而苍白! 厅堂内,孟北鸣的心腹将领们面面相觑,眼中没有丝毫欣喜,只有浓浓的讽刺与悲凉。 亡国之际,一个空头皇帝能给出的,也只有这些毫无实际价值的虚衔了。 钱雍隆的意图赤裸裸——用最高的“荣誉”套牢孟北鸣,让他死心塌地地当最后的挡箭牌。 孟北鸣面无表情,甚至没有跪下接旨。他只是站在原地,目光越过那卷金灿灿的圣旨,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行宫深处那个在丝竹声中、在美姬环绕下瑟瑟发抖却又贪婪无度的身影。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卷沉重却又轻飘的圣旨,指尖冰冷。 “臣,孟北鸣……领旨谢恩。”他的声音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份“天恩”,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的掌心。 那内侍监似松了口气,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镇国公……哦不,大元帅!陛下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啊!如今您位极人臣,真乃……” 他的话被孟北鸣冰冷的目光硬生生截断。孟北鸣根本不想听这些废话,直接问道:“陛下还有何旨意?”他知道,这封赏绝不会是唯一的要求。 内侍监脸上的笑僵住了,他搓着手,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猥琐和贪婪:“这个……陛下还说……连日忧心国事,龙体欠安,需……需寻些温婉清丽的民间女子,入宫侍奉汤药,以解忧烦……”他的目光扫过厅堂,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听闻海州女子,尤擅歌舞,体带海韵……陛下甚是向往……”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孟北鸣脑中炸开! 宇文恪信中“昏君暴敛,民怨沸腾”、“携美姬财货盘踞公之桑梓,视海州为俎上鱼肉”的文字瞬间化为血淋淋的现实,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脸上! 大军压境,城破在即,他这个皇帝想的不是如何安抚军民、激励士气,而是还在惦记着搜刮民女,满足他那肮脏的淫欲! 甚至把主意打到了他孟北鸣治下、他拼死想要保护的海州百姓身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怒火,混合着极度的厌恶和彻底的绝望,如同火山岩浆般在孟北鸣胸中奔腾咆哮!他握着圣旨的手猛地攥紧,骨节发出骇人的咯咯声,那卷象征着南燕最高封赏的圣旨在他掌心扭曲变形! “呵……”孟北鸣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到极致的冷笑,如同受伤猛兽的低吼。他猛地抬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内侍监,瞳孔深处燃烧着疯狂又冰冷的火焰:“侍奉汤药?民间女子?好!好得很!” 内侍监被他眼中那择人而噬的凶光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两步,差点绊倒:“镇、镇国公息怒!这、这是陛下的旨意……” “旨意?”孟北鸣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讥讽和悲愤,“城外的乾军炮声,便是给陛下的旨意!我海州将士的血肉之躯,便是陛下的城墙!我海州百姓的最后一粒粮,便是陛下的御膳!如今他还嫌不够?还要我海州女子的清白去‘侍奉汤药’?!”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厅堂内炸响,震得那几名禁卫也面色煞白,握紧了腰刀,却不敢上前一步。孟北鸣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煞气和此刻的狂怒,让他们本能地感到恐惧。 就在这时,总督府外传来一阵喧哗和女子的惊呼声。 紧接着,一名亲兵队长脸色铁青地冲了进来,甚至来不及行礼,急声道:“禀大帅!行宫禁卫……他们……他们蛮横闯入东城柳巷,正在强行掳掠民女!属下阻拦,他们竟拔刀相向,说是奉旨选秀!百姓……百姓快哗变了!” 话音未落,一名头发散乱、满脸泪痕的少女被两个粗壮的禁卫强行拖拽着经过厅堂门口。少女惊恐的目光恰好对上孟北鸣那双赤红欲裂的眼睛。 她认出了这位守护海州的总督大人,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绝望地哭喊:“总督大人!救命!救救我!我不想进宫!阿爹阿娘都被他们打伤了……大人救救我们……” 其中一个禁卫头目,大约是仗着“皇命在身”,竟冲着厅堂内喊道:“孟元帅!末将奉旨办事!还请行个方便!此女姿色尚可,正好献与陛下解忧……”语气中竟带着一丝邀功的得意。 噗嗤! 一声闷响!没人看清孟北鸣是如何动作的! 他腰间佩剑的剑穗还在颤动,一道雪亮的匹练已经划过半空! 那个正得意叫嚣的禁卫头目,声音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喷涌而出的血泉,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随即轰然倒地! 鲜血飙溅在总督府光洁的地面上,如同盛开的妖异红花。整个厅堂内外,一片死寂!只有少女惊恐的抽泣和远处越来越近的炮声! 孟北鸣保持着挥剑的姿势,剑尖犹自滴血。他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目光缓缓扫过那几个吓得面无人色、几乎瘫软的禁卫和惊魂未定的内侍监,最后,落在了手中那卷扭曲变形的圣旨上。 他缓缓抬起手,将那卷代表着南燕最高封赏、却也凝聚着钱雍隆所有昏聩贪婪的圣旨,如同丢弃最肮脏的垃圾一般,狠狠地、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撕裂! 金黄的锦缎发出刺耳的断裂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他将撕碎的圣旨揉成一团,猛地砸在早已吓傻的内侍监脸上! “滚!”孟北鸣的声音嘶哑低沉,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风暴,“回去告诉钱雍隆!” “他若想活命,就给老子老老实实待在行宫里,再敢踏出行宫一步,再敢动我海州百姓一根汗毛——” “老子孟北鸣,亲手送他上路!” “滚——!!!” 最后一声咆哮,如同九幽惊雷炸裂!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内心的挣扎 内侍监和剩下的禁卫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拖走。 厅堂内,只剩下孟北鸣粗重的喘息声、地上蔓延的血迹、瑟瑟发抖的少女,以及他那几名同样被这雷霆一怒惊得目瞪口呆、却又感到一股莫名悲壮与快意的心腹将领。 孟北鸣拄着滴血的长剑,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如火。他看向地上那滩刺目的血迹,又看向墙角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少女——那是他发誓要守护的海州子民! 宇文恪信中“昏君暴敛,民怨沸腾”、“保海州万千乡梓父老”的字句,以及女儿孟玲珑已贵为一品诰命夫人的消息,如同最后一根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心中对南燕朝廷、对钱雍隆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忠诚! …… 孤灯如豆,兀自在玻璃罩内跳跃,将孟北鸣佝偻的巨影投在满墙的塘报与地图上,那些墨线勾勒的防线,此刻脆弱得如同蛛网。 他披着外袍,鬓发散乱,几簇灰白垂落额际,遮不住眼底刀刻般的疲惫与血丝。 案头,宇文恪那封招降书早已被摩挲得纸角起毛,边缘晕开一片模糊的汗渍油光。 冰冷的触感自掌心传来。 他左手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块沉重的玄铁令牌。 令牌正面,狰狞的蛟龙破浪浮雕仿佛要挣脱束缚,背面那个遒劲的“燕”字,透过指尖传来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忠诚。这是调动海州无敌水师的虎符,是他半生心血,是大燕王朝在惊涛骇浪中仅存的、未曾弯折的脊梁! 窗外,乾军那永无止息的炮轰沉闷地撼动着地基,每一次震动,都像是钝器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指腹划过令牌冰冷的纹路,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是他在这无边死寂中唯一的锚点。他不自觉地摊开受伤的右手,掌心草草包扎的白布早已被反复撕裂的伤口洇透,凝成一片刺目的暗红——芸香的血,仿佛永远烙在了那里。 目光空洞地落在信笺上那行凌厉如刀的墨字:“内拥何主耶?钱雍隆者,昏聩暴虐,刻薄寡恩!” 字字诛心,每一次瞥见,太阳穴便如遭针刺,突突狂跳。 他的瞳孔深处,跳跃的灯火映照出城外如山峦般压来的黑色壁垒,更迭闪现着行宫内钱雍隆扭曲的醉脸、摔碎的玉盘、以及南市口青石板上那滩永不消散的、粘稠冰冷的暗红…… 芸香那双鹿般惊恐的眼睛最后化为一片死寂。握着令牌的手背上,松弛的皮肤下青筋暴起。 这玄铁之重,承载着多少惊涛骇浪中的辉煌?万炮齐鸣撕裂敌帆,烈焰焚海的壮烈画卷犹在眼前。 那是先帝登临旗舰检阅时,海风猎猎吹拂他年轻飞扬的袍角,君臣相得,托付江山的信任……画面倏然破碎,又被钱雍隆踹翻御案的咆哮、以及那双绝望的眼眸切割得支离破碎。 “…大…燕…” 喉结艰难地滚动,沙哑的气音几乎是从肺腑深处挤出,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水师…先帝…托付…” 每一个音节都重若千钧,压得他胸腔欲裂。 …… 几日后,书房外厅。 一股浓烈的硝烟与血腥气随着沉重的脚步卷入。李校尉摘下沾满泥泞血痂的头盔,露出黝黑如铁、被战火舔舐得粗糙的脸庞,盔甲缝隙里还嵌着不知是谁的血点。 “大人!”声音嘶哑如裂帛,“东城墙…又塌了!王都尉堵豁口,十七个兄弟…填进去了!乾军的石头长了眼,专砸刚补好的地方!”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熬干了的血丝。 孟北鸣背对着他,巨大的身躯矗立在城防图前,手指正死死按在水师锚地的标记上。闻声,那根手指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箭矢射中。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得仿佛来自地底:“…知道了。抚恤…加倍。” “城中箭矢十不存三,火油早光了!”李校尉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濒临崩溃的急迫,“粮仓管事报…存粮按人头抠着吃,最多再撑半月!百姓…已经在扒树皮草根了!” 他顿了顿,腮帮肌肉剧烈抽搐,眼中喷薄的怒火几乎要将眼白烧红,声音陡然压得极低,寒气逼人,“可…行宫那边…昨夜又抬进去十坛御酒,两头活鹿!丝竹…响到后半夜!今早…采买的阉竖在市集抢最后几头耕牛…陛下…要吃牛髓羹…百姓跪地哭嚎…鞭子抽开了!” 孟北鸣的身体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后背。他一把撑住沉重楠木桌案的边缘,指关节瞬间绷紧发白,额角青筋如蚯蚓般狰狞暴起! 目光死死钉在地图上的水师锚地。 那象征海上力量的标记,此刻更像一幅讽刺画——无敌的钢铁舰队,成了困在死港中的囚徒,眼睁睁看着赖以栖身的母城在烈火中哀嚎,却连开炮的资格都被那昏君剥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攫住了他。 又一夜。 孤灯更显昏暗。书房内室,只有孟北鸣粗重的呼吸和城外永不止歇的闷雷炮响。桌案两端,隔着生死的距离:左边是磨损的招降书,右边是冰冷沉重的玄铁虎符。 他缓缓拿起虎符。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递着一丝虚幻的慰藉。 闭上眼,耳畔仿佛响起海浪雄浑悲怆的呜咽,脚下巨舰破浪的磅礴震颤自足底传来。 这支水师,是劈开怒海的蛟龙,是他对先帝掷地有声的承诺,是他心中那个“大燕”最后不灭的魂灵! “降?带着这支无敌水师,向宇文恪俯首称臣?那大燕…就真的亡了!再无片帆可张!再无寸土可守!先帝…臣…臣辜负了您的江山托付!”握着令牌的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冰冷的玄铁几乎要脱手而出。 目光如被灼烧般移向招降信,死死钉在“保海州万千乡梓父老性命家宅安宁”一行字上。 李校尉嘶哑的汇报如鬼魅般在耳边炸响:“粮仓…半月…树皮草根…耕牛…鞭子…芸香…” 无数张饥饿、惊恐、绝望的面孔在他眼前重叠、扭曲。 第一千零四十章 忠义是为了什么 “不降?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让麾下数万浴血忠勇之士,让满城生养他的父老乡亲,一齐为那个醉生梦死、虐杀无辜的钱雍隆殉葬!?让这支曾镇守七海、令八方胆寒的无敌水师,变成港口内一堆动弹不得、任由乾军火船焚烧的焦木废铁!?这就是我孟北鸣的忠义?!这就是我对大燕气数的守护?!”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低吼从他胸腔迸发! 右拳带着积郁了一个月的狂暴怒火和无边绝望,狠狠砸向厚重的楠木桌面! “嘭——!” 沉闷的巨响震得灯盏疯狂跳跃,灯油泼溅而出! 包扎的手背瞬间崩裂,鲜血如注,顺着指缝汹涌渗出,滴答、滴答…砸落在招降信上宇文恪那锋芒毕露的署名处。殷红的血迅速洇开,像一朵绝望而妖异的彼岸花,在雪白的丝帛上狰狞绽放。 他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那朵血花,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没有泪,只有一种被名为“忠义”的枷锁和残酷现实反复碾压、撕扯至灵魂深处的极致痛苦。他拼尽全力想抓住那缕虚无缥缈的“大燕气数”,可那缕气,早已被钱雍隆亲手掐灭在酒池肉林和芸香的鲜血之中。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海州港。 凛冽的海风卷着刺骨的咸腥和呛人的硝烟,吹动孟北鸣披散的灰发。 “靖海”号旗舰那黝黑如铁的庞大身躯,在弥漫着硝烟与咸腥的寒风中纹丝不动,如同搁浅在绝望深渊的巨鲸。 孟北鸣孤立于高耸的艏楼,蟒袍的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灰白的鬓发凌乱地贴在饱经风霜的脸颊上。脚下历经风浪冲刷的厚重柚木甲板,遍布刀痕火迹,无声诉说着往昔的峥嵘与此刻的屈辱。锚地深处,庞大舰队死一般沉寂,唯有粗壮的锚链在冰冷海水的挤压下,发出沉闷而顽固的“嘎吱……嘎吱……”声,如同命运绞索在缓缓收紧。 东方的天幕被沉重的铅灰色笼罩,一丝病态的惨白在深渊边缘徒劳挣扎。而西方,海州城的方向,炮火连绵不绝,每一次轰鸣都在夜幕上炸开一片狰狞的橘红,将整座城池映照得如同被剥皮放血、犹自抽搐的垂死巨兽。那光焰刺痛了孟北鸣的双眼,也将他心中最后一点麻木点燃。 粗糙的手指抚过冰冷坚硬的船艏木雕,那曾劈波斩浪的锐气仿佛还蕴藏在木纹深处。这是他半生的勋章,是他对那个朽烂王朝渗入骨髓的忠诚烙印。 ‘无敌?’一个冰冷刺骨的自嘲在他心底蔓延,灵魂随之震颤。 困守在这死港的巨舰,不过是待宰的羔羊,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乾军的石炮火矢将它们撕成碎片,连同数万忠勇儿郎的骸骨,一同沉入这漂浮着饿殍的污秽海底?为了……为了那个…… 他猛地仰头,脖颈筋腱绷紧如弓弦,目光死死攫住那片被战火舔舐得通红的天空。 炮声隆隆,却盖不住幻听般钻入耳膜的凄厉——那是城墙根下孩童争抢烂菜根时恐惧的喘息,是断炊老妪门前无声滑落的浊泪,是……是芸香最后凝固在惨白小脸上、那至死不解的惊恐! 这些声音,比万千炮鸣更锥心刺骨! “轰隆——!!!” 前所未有、撼动地基的炮击如同重锤砸落! 庞大的“靖海”号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剧烈地摇晃起来!孟北鸣身形猛地一晃,指甲死死抠进冰冷的船船舷木中,划出几道刺目的白痕。 这剧烈的震颤,仿佛也彻底崩断了他心中那座早已遍布裂痕、摇摇欲坠的“忠义”牌坊! 昨夜城墙根下的景象,骤然撕裂黑暗,狠狠撞进他的脑海——那些瘦得像芦柴棒、眼窝深陷如骷髅的孩子! 为了几根浸泡在脏水里、散发着腐臭的草根,像绝望的小兽般撕扯推搡! 那个稍大的孩子被猛地推出去,小小的身体砸在冰冷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咚”声!额角绽开的鲜红,在昏暗中如此刺目滚烫! 孩子没有哭喊,只是用那双布满惊恐、空洞得如同深渊的眼睛,死死捂住伤口,黏稠的猩红顺着他脏污的小手缝隙,汩汩涌出……那颜色,那眼神……与芸香最后凝固的模样,诡异地重叠! 那一刻,一股夹杂着剧痛与狂怒的熔岩瞬间冲垮了他心防的堤坝!为了行宫里那个醉醺醺的暴君一碗心血来潮的“牛髓羹”,竟要榨干这满城最后一点生机骨血?! ‘忠?!义?!’一个惊雷般的怒吼在他灵魂最深处炸裂!一生披肝沥胆,执戈卫道,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是一个早已被钱雍隆亲手碾入泥泞、践踏成齑粉的“大燕”虚名?!还是眼前这日日上演、连孩童都要在绝望中流血、饿死的人间炼狱?! 粮官跪地嘶吼“半月之粮”的绝望,李校尉眼中焚烧的耻辱与怒火,芸香那双永不闭合的控诉眼睛……连同孩童额角涌流的、滚烫绝望的鲜血,无数画面碎片带着血肉的尖刺缠绕绞拧,窒息般地勒紧了他的心脏! ‘够了!’一个斩钉截铁、如同开山巨斧劈落般的声音轰然爆发! 这不关乎对大乾的屈服,不关乎对宇文恪的谄媚! 这是对身后数万濒临饿毙战死边缘的袍泽最后的担当!是对海州城中万千芸芸众生——那些脆弱如芸香、无辜如孩童的生灵——拼尽全力的救赎!是对这支凝聚无数心血、曾书写海上史诗的无敌水师,最后的尊严与保全! 愚忠不是气节,是勒死一切的枷锁! 真正的守护,在于护住眼前这些还在呼吸、还在受苦、尚存一丝生机的活人! 与其让舰队、城池、万千生灵为一个腐朽王朝和暴君殉葬,不如……亲手斩断这腐朽的枷锁,为他们劈开一条荆棘丛生的生路!哪怕这决定,如同将滚烫的烙铁烙印在自己的灵魂之上,承受万世唾骂! 孟北鸣紧紧闭上了双眼。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凡有异动者杀 一滴浑浊、沉重、仿佛凝聚毕生苦痛与挣扎的冰冷液体,终于挣脱意志的囚笼,从眼角溢出,顺着刀刻斧凿般的皱纹蜿蜒。它甚至没能滑落,便被狂暴的咸涩海风瞬间卷走、吞噬、蒸发无踪。那不像是泪,更像是供奉一生的“旧日忠义”丰碑彻底崩塌时,扬起的最后一把带着血腥味的尘埃。 再睁眼时,布满血丝的眼眸里,所有的痛苦、彷徨、撕裂,都已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种荒原般的冷酷、磐石般的坚硬、深渊般的决绝!一种比赴死沉重百倍、扼杀过往信仰、背负滔天罪孽的觉悟! 他猛地转身,如同一座拔地而起的铁塔,高大的身躯在黎明微光中投下浓重阴影。两道淬炼了千年寒冰、又经血火煅烧的目光,利刃般刺向几步外忧心如焚的心腹将领——李校尉等人的脸上,同样刻满煎熬与等待最终审判的绝望。 “传我将令!” 孟北鸣的声音炸响,如同撕裂混沌的惊雷,斩钉截铁,再无半分迟疑! 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崩塌山岳的力量,狠狠砸在死寂的甲板上:“甲字玄铁令!”声调陡然拔高,穿透风声炮响,带着森然的杀伐之气:“铁壁营即刻封锁行宫!四门落闸,重兵把守,只许进,不许出!钱雍隆及其爪牙随从——凡有执刃异动者……格!杀!勿!论!” “乙字血鹰令!”命令如同奔涌的铁流,毫不停顿:“着死士营‘影枭’统领,持我虎符与亲笔密函,乘快舟潜出!不惜一切代价,面呈大乾恭亲王宇文恪!” 他猛吸一口气,那气息仿佛抽干了灵魂,带着掏空躯壳、点燃意志的决然,一字一句,清晰宣告,如同在历史的铁砧上重重敲下定音之锤: “海州……降了——” 海州的天,在孟北鸣这句被海风嚼碎的誓言、那滴被烈焰蒸干的浊泪、和这声重逾千钧的“降了”之中,轰然倾覆!命运的绞索,终于勒紧了它该勒紧的咽喉。一场由昏君点燃、强邻催逼、最终在孟北鸣血泪浸透的守护与决绝反戈下爆发的滔天剧变,骤然降临! 钱雍隆摇摇欲坠的龙椅与虚幻的“镇国公”美梦,在染血的玄铁将令前,如同沙堡般彻底坍塌,再无余烬。 …… 海州城的城门,在沉重的铰链声中,缓缓洞开。 没有胜利者喧嚣的呐喊,没有败者屈辱的嚎哭。 只有一片近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肃穆。 阳光刺破连日阴霾,洒在布满创痕的城墙与泥泞的街道上,却驱不散那份沉重的历史尘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沉默的钢铁洪流。 大乾“龙骧”、“虎贲”两卫最精锐的重甲步卒,如同移动的玄色山峦,踏着整齐划一、撼动大地的步伐,缓缓涌入城门甬道。玄铁铠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幽光,甲叶撞击的铿锵声汇聚成一股无形的、碾压一切的威压。 长矛如林,矛尖寒芒点点,指向天际;厚重的塔盾边缘闪烁着金属的冷硬光泽,将队伍包裹得如同移动的堡垒。他们沉默前行,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残破的城池,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令人心悸的纪律与力量。 紧随其后的,是宇文恪的王驾。 恭亲王宇文恪身披一袭玄色织金蟠龙纹的精钢鱼鳞铠,外罩一件深紫色、绣有四爪行龙暗纹的亲王蟒袍,腰悬象征着征伐之权的九龙吞口宝剑。 他端坐在一匹通体漆黑、神骏异常的西域龙驹之上,身姿挺拔如松。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并无骄矜之色,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凝重的肃穆。 他深邃的目光,越过行进的重甲洪流,牢牢锁定了城门内那片开阔地——靖海水师临时锚泊的内港。 在那里,曾令七海震颤的燕朝无敌水师,此刻以一种令人心碎的姿态,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数百艘大小战舰,包括那艘曾象征着无尽荣光的旗舰“靖海”号,全部落下了象征战斗意志的巨帆。 曾经飘扬的燕字龙旗,此刻在桅杆顶端被缓缓降下,如同垂落的叹息。所有战舰的舷侧炮门紧紧关闭,炮口如同沉默的巨兽闭上了嘴巴。甲板上,所有的水师官兵,无论将校士卒,皆卸甲弃刃,身着素色布衣,依照舰队序列排列得整整齐齐。 他们低垂着头颅,如同被抽走了脊梁,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唯有海风拂过桅杆绳索的呜咽,以及海浪轻轻拍打船身的低吟,诉说着无言的悲怆与臣服。 宇文恪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静立在内港码头上那个孤独而高大的身影上——孟北鸣。 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水师统帅,此刻也卸去了象征权力与荣耀的蟒袍与顶戴,只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式将领常服,腰间悬挂着一柄象征性的、未曾出鞘的佩剑。 他独自一人,立于最前方,面对着浩浩荡荡涌入的大乾雄兵与端坐马上的宇文恪。 阳光落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鬓角的白发在海风中微微颤动。他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不屈的礁石,但那份挺拔之中,却蕴含着一种卸下千钧重担后的苍凉与沉静。 他的目光平静地迎向宇文恪,没有乞怜,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坦然,以及为身后这支舰队和满城生灵争取生机的决绝。 宇文恪勒住战马,抬手示意。身后滚滚向前的重甲洪流瞬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齐刷刷地停住脚步,动作整齐划一,唯有铠甲摩擦的铿锵余音在城门洞内回荡。整个海州城,似乎只剩下了风声、浪声,和无数颗心脏沉重搏动的声音。 恭亲王宇文恪翻身下马,动作矫健利落。他并未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迎着无数道复杂的目光,缓步走向码头前端那孤峭的身影。沉重的战靴踏在布满碎石与泥泓的码头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在距离孟北鸣三步之遥处,宇文恪停下了脚步。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共同对抗扶桑 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深沉地凝视着眼前这位曾令大乾水师深为忌惮的宿敌。那目光中,没有胜利者的睥睨与施舍,反而充满了军人对军人、统帅对统帅的深深敬意,以及一种对无敌舰队终局命运的复杂喟叹。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 终于,宇文恪微微颔首,打破了沉寂。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孟北鸣耳中,带着一种诚恳的尊重: “孟帅。” 他用了对方旧日的尊称,“久仰了。今日一见,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困守孤城,粮尽援绝,犹能使天下第一水师建制完整,士气未溃,此等统御之力,非常人所能及。恪……深为敬佩。” 孟北鸣的目光迎向宇文恪,那眼神深邃如古井,却不再是无波无澜的死寂。 历经昨夜灵魂的撕裂风暴,那份曾支撑他半生的“忠义”丰碑虽已化为齑粉,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卸下枷锁后的苍凉沉静,以及对自己抉择的坦然。他并未因对方的敬意而放松挺直的脊梁,那姿态依旧如同饱经风浪的礁石,只是少了那份无形的重压。听到宇文恪的话,他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仿佛是沉寂火山一次微弱的余震。他没有立即回应,但那短暂的沉默并非抗拒,更像是对这份迟来的、来自敌方统帅敬意的审慎接纳。 宇文恪仿佛感知到了这份沉默背后的分量,向前又踏了一步,距离更近了些,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拉家常的亲近:“孟帅可知,如今我大乾水师总督之位,坐镇东海,统御万顷波涛者,是何人?”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孟北鸣深邃的眼底,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正是令婿,余乐!” 孟北鸣的眼瞳猛地一缩! 余乐!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他竟然……成了大乾的水师总督?!震惊、错愕、一丝被历史洪流裹挟的荒诞感……还有那深埋在心底、从未熄灭的对于水师传承的执念,如同潜流般汹涌翻滚。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腰侧那柄象征性的旧剑剑柄。 这细微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剧烈震动。 宇文恪敏锐地捕捉到了孟北鸣的反应,他继续诚恳地说道,声音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邀请: “余总督常言,一身水战韬略,根基尽承岳父大人所授。他常叹海上风涛险恶,扶桑狼子野心日益昭彰,窥伺我华夏海疆之心不死。大乾虽国力日盛,然欲铸就一支足以震慑四夷、真正无敌于七海的雄师,非有孟帅这般历经沧桑、洞悉海战精髓的老帅坐镇指点不可!” 他微微前倾身体,姿态放得更低,话语的分量却更重: “孟帅,天下大势,分久必合。降,非为屈膝,乃为苍生!为这支凝聚了您毕生心血的无敌水师之存续!为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早日安宁!恪斗胆相请,请孟帅暂息林泉之念,以天下苍生为重,以水师传承为重!襄助令婿,共铸铁壁海防!” 他目光灼灼,“这支水师,需要您的经验,这片海疆,需要您的智慧!大乾,需要孟帅!” 孟北鸣缓缓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 宇文恪的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击在他卸下旧日枷锁后最柔软、也最坚硬的部位——水师的存续!扶桑的威胁!还有……余乐! 纷繁的情绪在他眼中沉淀、交织,最终归于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坚毅。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海腥与硝烟余烬的空气,那气息仿佛涤荡了胸中最后一丝犹豫。 他直视宇文恪,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与苍凉,穿透了码头的寂静:“恭亲王……谬赞了。” 他开口了,声音略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北鸣所为,不过是为这数万条性命,为这支……曾随我劈波斩浪的舰队,寻一条生路。” 他微微侧身,目光扫过身后那片沉默的庞大舰队,眼中掠过深沉的痛惜与责任,“‘无敌’二字,已成过往云烟。但……舰犹在,人犹在,筋骨犹在!”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宇文恪脸上,眼神锐利如昔,“王爷方才之言,既关乎水师未来,又涉海疆安危,更有……余乐他……” 提到女婿的名字时,他声音微顿,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王爷既允诺保全舰队,又提及扶桑之患……北鸣残躯,若还能为这海上长城添一砖一瓦,为子孙后代阻一外敌……此身此心,听凭驱使便是。” 他没有明确说“效忠大乾”,而是将动机牢牢锚定在“保全舰队”、“共御外侮”和“襄助女婿”这三重更符合他心境和立场的核心点上。这既是对宇文恪招揽的回应,也是他为自己后半生寻找到的、足以说服灵魂的新的道义支点。 宇文恪眼中精光一闪,孟北鸣这番话,既含蓄又明确,虽未表露对大乾的忠心,却直指他期望的目标(保全水师实力、共同对抗扶桑),并以余乐为桥梁巧妙地衔接,已是极大的成功!他郑重地抬手,抱拳,肃然道:“孟帅深明大义!恪,代大乾,代东海万千黎民,谢过孟帅!” 孟北鸣并未因宇文恪的致谢而显出丝毫得色,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依旧沉静如水。但当他的目光掠过宇文恪,投向远方辽阔而暗流汹涌的海面时,一股沉甸甸的力量自胸中涌起。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礁石撞击海涛,蕴含着磐石般的意志与穿透时空的决绝: “恭亲王言重。北鸣所求,非为虚名权位。”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码头的肃穆空气中,也敲击在身后无数沉默水师官兵的心上:“这支水师,是无数好儿郎用滚烫的血肉铸就的海上长城!它存在的意义,从不在为一家一姓虚妄的野心殉葬,而在守护!守护这万里海疆的安宁,守护黎民百姓免受刀兵劫掠、倭寇侵扰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