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我?天龙人也请排队》 第1章 第一章 【某位哥打小报告说你赢的不光彩,如果外传会影响集团名声】 谢朝恩回复:【没有家鬼送不了家人,只要他不胡说八道,就没人能坏事】 她知道,拿到合作是千难,保住合作是万险。 但今晚还有酒局,明天再想吧。 手机一扔,正要小憩片刻。 电话铃声乍响。 谁啊!大周末晚上打电话! 草木香沿细雨飘来,她懒得睁眼,浅灰床单在胡乱摸索下皱起,直到一股清冽钻进鼻翼。 眼皮费力抬起,突如其来的光亮刺激她睫毛扑簌,屏幕上诺大的“顾”字若隐若现。 她伸手,按下红色按钮。 屏幕熄灭,男人将掌心手机放到枕边。 安静更安静了。 “怎么不接?” 低沉的声音顺着夜色传来。 是霍朝焕。 她扯过被子蒙住头,翻来覆去,全是被打搅的不悦。 半晌,床边小灯被打开,谢朝恩掀开被子,窗户不知何时关上了,淋浴后的温热盖过草木湿气,轻盈地裹住她。 她微微仰头,恰巧撞进一双噙着笑意的眸子里,霍朝焕站在床边,暖黄灯光描过锋利的眉眼,他应该刚洗完澡,发梢还挂着水珠。 电话再次响起,看着屏幕上阴魂不散的“顾”,谢朝恩再次挂断。 她看向站在床边的男人,轻声调笑。 “我要是答应他,你不就成小三了?” 她和霍副会长见过好几次,除初见时不太友善外,他多随和开阔不拘小节,很有领导风范。 她看人下菜,确实敢和霍朝焕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这次好像摸错底了。 霍朝焕脸色沉下,卧室里安静半晌,低沉男声传过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得,看不出来这哥道德水准还挺高的。 谢朝恩心里翻了个白眼,别过脸,闭上眼,装没听见。 卧室内安静半晌—— 啪。 一粒水珠滴下,顺着脸颊划到鼻翼,飘来洗发水的清香。 霍朝焕正微微俯身看她。 朝恩睁开眼,对上他略带严肃的目光,乌发随意散在枕边,忍不住阴阳怪气。 “变脸大师,我也没说我要答应啊。” 这是真的,约莫二十天前,她接到“攻克和众诚的合作”这一限时任务。 顾京帆找到她,说可以帮忙,前提是假扮情侣。 她当时都没答应,更何况已完成任务的今天。 当然,霍朝焕并不关心这些,也没主动问过。 他好像在思考别的事,眉头微蹙,手指又伸过来,一片温热,抹去她脸上的水痕。 但很不巧,发梢再次滴下一颗水珠。 他再度抹去,又漫不经心撩开她脸上的发丝,指尖抚过脸颊,仿佛花瓣边缘缓缓滑过,带来一阵微痒。 “随你。”他说。 她心里呵呵笑了两声,又起身跪坐在床上,面对着窗外濛濛细雨,撩了撩头发,伸手揽住霍朝焕的脖颈。 四目相对,她反问。 “那我现在打过去?” 霍朝焕垂眸看向她,温热清浅的呼吸落在她脸上。 男人笃定地开口。 “你才不会,你又看不上他。” 她是乡下丫头,顾京帆是京圈太子爷。 她看不上顾少爷这种说法,多少有些惊悚。 虽然确实如此。 但霍朝焕一个毫不关心两性八卦,和顾京帆也不算熟的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微微歪头,一点清浅笑意在眼里化开,狡黠地挑眉。 “那,领导觉得,我看得上谁呀。” 霍朝焕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嘴角溢出一丝轻笑。 “朝恩,我只戴草帽不带高帽。” 行,霍副会长还真是把握问题的高手。 台风过后,申城小雨不停。 霍朝焕晚上还有商务局,没让秘书和司机来接,换好衣服后就要开车离开。 这不正好方便她了嘛。 谢朝恩踩着小高跟钻进副驾驶,攀住方向盘上精壮的臂膀,笑盈盈道:“我也要去梧桐饭店,顺路。” 霍朝焕踩下油门,驶离车库,随口一问:“应酬?” 算吧,回京前总得夯实一下此次申城之行的战果。 她习惯打硬仗,但拿下众诚合作是心理战 信息战的巧仗,赢的太快太顺,难免忐忑,多确认几次才安心。 但··· 她眸光微动,语调轻扬,不怀好意道:“去见顾京帆。” 霍朝焕神色自若,依旧带着点笑,“满嘴谎话,顾京帆又不在申城。” “你怎么知道?”她问。 有人不说话了。 安静半晌,霍朝焕的手机响了,总算打破沉默。 他听得不耐烦,“不要讲这种正确的废话,说重点。” 一阵急刹。 良久,车内再度响起他的声音,又温和许多。 “细节你们谈,不用向我汇报。但要提醒一点,对某些人某些事,严厉批评谨慎处理,弄不清的就先挂起来,搞清楚再处理。” 嗯··· 她的判断没错,霍朝焕抓核心放枝叶,对他而言,注意力和时间才是最稀缺最宝贵的资源。 车窗外的街灯飞速掠过,在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霍朝焕挂断电话后主动问她,“朝恩,工作上的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谢朝恩瞬间警惕起来。 问这干什么,想通过她插手万策集团? 她笑了笑,面上依旧平稳,摆出试探的钩子:“万策的情况不是秘密,有新情况也有历史渊源,千头万绪,百折千回,复杂的很。” 绝无夸大。 万策作为第二大财团,斗争形势是相当复杂。例如她接到的“攻克和众诚的合作”的任务,就是内部斗争的延伸。 以后这种任务只会多不会少,眼下危机是迎刃而解,长期危机是悬而未决啊。 霍朝焕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戳破试探,调笑道:“激将法?” 谢朝恩无语,白了他一眼,又正色道:“我是想说,因为情况太复杂,你乍一问,我不知道从何谈起。” 见她有些生气,霍朝焕忍不住笑,方向盘往右一打,汇入一条小道。 他接着打趣:“就算是激将法我也不上当。” “那你问这干嘛?”她脾气不算太好,而且多少有点有恃无恐的意思。 霍朝焕倒也不生气,他笑着看了她一眼,又把副驾驶的车窗降下,细雨顺着缝隙飘进来。 他看见雨滴飞到她睫毛上,笑着说,“灭灭火消消气。” 谢朝恩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真想摸摸霍副会长的额头,然后问他“你没事吧”。 但还没来得及做这一连串动作,霍朝焕先一步开口,“不用瞎猜,我没有插手万策的想法。” 他又接着道:“咱们已经坦诚相见过了,我也坦白的说。我和小顾交集不多,但长辈间偶有来往,也算抬头不见低头见。小顾对你势在必得,我年长他几岁,不好夺人所爱。” “所以,我希望让申城的事留在申城。” 原来是为这啊,谢朝恩松了口气。 不过真有意思,霍朝焕要是在乎外界道德舆论,就不会今晚才了断,她明明昨天就告诉他顾京帆在追她了。 难道是因为今晚的小三论? 嗯···有可能。 霍副会长的自我认知是随和包容理性有风范的同辈大哥,思想钢印不容任何不利因素入侵。 甩开她是必然的。 过了一会,霍朝焕又说:“当然,我自认还算慷慨,你有什么要求放心大胆的提,金钱名利也好,资源人脉也罢,相信我都能满足。” 末了,他补充一句,“你有我的联系方式,我就不赘述了。” 啧啧。 难怪人家能力排众议当选副会长,背景深厚又长袖善舞,虽然偶尔也骄矜,但比其他公子哥好太多。 有这么个人脉留着也不错。 原本她还准备告诉他其实你猜的不算全对,我大学和顾京帆谈过。 嗯···从大二上学期到大四上学期,谈了快三年。 她简直是忍者神龟。 时隔四年,顾京帆竟然还有脸提什么假扮情侣? 他简直是不可理喻。 这和案底没什么区别,算了,还是给霍副会长留点好印象吧。 抵达梧桐饭店,霍朝焕在那扇厚重的,镶嵌着黄铜饰件的大门前停下,示意她下车。 引擎低鸣,车头灯打在密密麻麻的雨线上。 她沉思片刻,挑衅欲又浮上来,解开安全带,趁霍朝焕不注意,飞快起身,在他唇间轻轻印下一吻。 霍朝焕皱眉看向她,车内灯光洒下,他眼神幽深,睫毛投下小片阴影。 她眉眼弯弯地笑: “last kiss。” 说完,她推开车门,孔雀蓝裙摆翻飞,迎着濛濛烟雨,跑入湿漉漉的暖橙光晕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顾少爷昨晚不在申城,但今天在。 崭新的周一,黄浦江边的梨花阁楼里,顾京帆将合同扔到她面前,看起来对开出的条件很自信。 “打开看看吧。” 谢朝恩靠在椅子上,放下筷子,拿起合同,大致扫过几眼,又放回桌上。 “确实大手笔。” 顾京帆颇有些得意:“当然。别装清高了,我还不知道你。快签。” 梨花木窗外的江水滔滔,她看向面前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无奈。 这人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她叹了口气,“金钱名利谁都喜欢,但于我而言,不过是现在拥有,还是未来拥有的区别。” 话已够清楚,顾京帆却颇为不屑,“谢朝恩,你太自以为是了。” 她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并未理会。 但顾京帆皱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空气内再次响起他的声音。 “你不要以为拿下和众诚的合作就万事大吉了。林钱争位,你当过钱助理,现在又在林麾下。像你这样的人,绝对第一个被祭旗。” “林肯定还会不停给你出难题,谢朝恩,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签了合同,这些股份够你舒服一辈子。” 她安静听完,轻笑一声,笃定地判断,“这话有人教你吧。” 顾京帆别过头,“就说有没有道理。” 她笑着点点头,阳光透过窗棂纹路洒在脸上,暖洋洋的。 “见仁见智吧。” 说着,又轻笑一声,她语调平静,但带点挑衅的意味。 “但我这个人,就喜欢迎难而上,就喜欢把嵌进去的钉子一颗颗挖出来,就喜欢结硬寨打呆仗。” 当然,拿下和众诚的合作不是呆仗。 是巧仗。 她们集团的林钱争位,钱与众诚祝董合作是为借势内斗,因此首轮合作只务虚不务实。 林故意派她去抢合作,时间紧任务重,她只能采取非常规手段。 她知道众诚祝董和杨总有矛盾,也知道杨总心腹贺女士长期受压制。 于是她利用这种矛盾,与贺女士闲聊时无意透露,钱和祝董的合作可能由虚转实。 消息真假无所谓,关键是贺女士迫切需要激将杨总的由头。 万策作为第二大财团,利益够大。祝董疑似隐瞒杨总推进合作,加之贺女士添油加醋,足够让众诚内部刺刀见红。 她确实赢的不光彩,但结果就是赢的够漂亮。 这不是她一贯的做事风格,所以总有些忐忑,早上和贺女士做了最后的确认,打算下午就回京市,明早详细汇报。 是真没精力和顾少爷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谢朝恩将话题扯回来,她也学学霍朝焕把握核心问题的能力。 “搞不懂你在逃避什么,直接告诉阮从斐,你和她不可能不就行了。” 弄这么麻烦,还拿她当挡箭牌,神经。 听到阮从斐三个字,顾京帆神色一惊,四下环视,见周围没人后松了口气,又警告:“谢朝恩,你不要胡说八道!” 她是真无语,别过脸,不想看他。 霍朝焕认为,她看不上顾京帆,是因为顾是个纨绔子弟。 其实不完全。 她一直都知道顾京帆软弱无能不堪大用,但爱情莫名其妙不讲道理,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眼瞎了,或者是当时还小没见过世面。 反正当年就是爱上了。 软弱无能无所谓,她可以保护他。 但她最无法容忍的就是他犹疑不定,不敢承担责任,没有面对困难的勇气。 像阮从斐的事,四年前他就犹疑不定。 行,她来做选择,他们分手。 四年后,他竟然还是不敢做选择。 拒绝吧,舍不得和阮从斐从小到大的情意,不拒绝吧,又不敢和阮从斐在一起。 懒得说,真的懒得说。 “你和她的事,不要扯上我。”谢朝恩再次道:“我没有在粪坑里游蝶泳的癖好。” “你···谢朝恩,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没你做事难看。再来找我,我就把某些事公之于众,你爸肯定打死你。” “你!” 她知道,顾京帆之所以执着找她,只因她是唯一一个看出来,他和阮从斐关系暧昧的人。 他自己也知道丢脸,不想事情扩大化,所以只能找她。 但她真要被烦死了。 一个好前任,就该在分手那刻原地去世。 现在诈尸算什么回事? 她不想再和顾少爷纠缠,丢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吧”,便打车离开前往机场。 每次到机场,总有种开启人生新篇章的快乐,勉强压过适才那点烦躁。 不由想起和霍朝焕的第二次见面就是在申城机场,上周一她来申城见贺女士,恰好和霍朝焕同一航班。 下机时,她注意到霍朝焕座位上有航司蛋糕盒,于是一路飞奔到贵宾楼,在他即将离开的前一秒叫住了他。 那时她踩着高跟鞋就快速奔下台阶,将常备着送客户的礼品,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霍朝焕。 确如传言,霍朝焕很随和,并未推拒,接过礼物时凝神片刻,随即又朗声大笑。 她也笑,解释事急从权,领导别嫌弃,礼轻情意重嘛。 霍朝焕让秘书取来纸笔,手写联系方式递给她。 他也开玩笑,说今天什么都带了,就是没带名片,别嫌弃,纸轻情意重。 然后又问她叫什么,她说谢朝恩,谢天谢地的谢,朝阳的朝,恩情的恩。 霍朝焕点点头,说那我们是一个字,就是读音不一样。 她是个有枣没枣打两杆的人,善缘嘛,不嫌多。 没空去的演唱会门票送给人事部泉姐,出去旅游给战发部谦哥带点小礼物,机场偶遇明星要张to签送给合规部令姝总,帮贺女士鹿大妹妹找离学校近又有分量的实习,深夜带部门小妹妹挂急诊··· 所以她虽然脾气不算好,但人缘还不错。 可凡事总有例外—— 次日清晨,谢朝恩刚回公司,在工位坐了不到五分钟,就见直属领导猫哥满脸怒容的走过来。 会议室内,一张照片被甩到桌子上,她瞥过一眼,直接愣住了—— “谁拍的?是不是Mike吴!” 只可能是他了。 上周二晚,她刚汇报完众诚合作进展,Mike吴就飞申城逼她让出主导权,她当然不同意,Mike吴就威胁要把信息烟雾弹捅到众诚祝董那里去。 他们有旧怨,他是真恨她,想让她无法收场。 原本已经要结束的事,硬生生被他搞出极大风险来。 她没办法,只能先下手为强,思考了一晚,还是冒险给霍朝焕打电话道歉,用太想合作的柔和话术掩盖信息烟雾弹的事实。 霍朝焕是众诚创始人,虽已退出管理层十余年,但依旧地位超然。 他或许知道全情,又或许不知道也不关心,他抽出七分钟听完了她的长篇大论,只回应了七个字——世界属于勇敢者。 她还以为事情就此平息了,没想到Mike吴还在这留了一手。 谢朝恩简直不可置信。 这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猫哥却不管这么多,他怒气冲冲指着照片,“这重要吗?你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这种关头,你跑去见钱总?你在想什么啊你!” “恰巧碰见而已,钱总好歹是我前领导,我总不能给他甩脸子吧。一张照片而已,至于吗?小题大做。不就是抓不到我其他把柄吗?” 她是真生气了,说完后,气冲冲靠在椅子上,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猫哥显然比她更生气,“不至于?你说不至于就不至于?你算老几?” 她别过头,不想回答。她知道林钱争位,她身份敏感,但她不都抢了钱总项目了吗?林主任还要她怎样证明忠诚? 交钱总把柄?那抱歉,她做不到。 她可以光明正大和老领导打擂台,但背后捅刀子她干不出来。 猫哥起身,将会议室的门反锁,然后走到她面前,颇有些老父亲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你明知道Mike吴去申城另有目的,为什么不谨慎点?你明知道Mike吴小心眼又是老林以前的秘书,为什么不克制情绪非要刺他两句?这种问题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冲动别冲动,你在这上面吃多少亏心里没数吗?为什么还要犯这种低级错误?部门会因此承受多大损失,你想过后果吗?” “谁都能和钱总私下见面,就你不行!”猫哥叹了口气,“老林看到照片后非常生气,让你立刻把手上所有项目交接出去,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我已经同意了。” “什么?”谢朝恩一听就炸了,她突地站起身就往外走,“我现在去找林主任。” “回来。”猫哥快步上前拦住她,按住她开门的手,“火上浇油!回去。” 猫哥叹了口气,“这事怪不了别人,你自己得负主责。我老早就提醒你,遇问题要抓主要矛盾,你的主要矛盾是什么?是老林不信任你,跟什么众诚啊,七啊八啊都没关系。你要想办法获得他的信任,头疼医脚顶个屁用。” 见她不说话,猫哥又道:“你之前装听不见啊,捂着耳朵向前冲啊,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出问题了吧。千辛万苦谈下合作又能怎样?给谁去做,就是老林一句话的事。不过也好,现在还来得及,认清现实,重装上阵。” 谢朝恩知道这都是猫哥的肺腑之言,但她还是忍不住冷笑一声。 “老林是火烧冬茅心不死。” 还是想借她做钱总的文章。 “姑奶奶,你心里有气,我今天就当没听见,千万别再说了。” 谢朝恩深吸几口气,又想起些要紧事,“除众诚合作项目外,其他项目交接给谁,交接完后什么安排?” 猫哥坐在会议桌上揉脸,很显然,他也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半晌,猫哥说,“老林铁了心要把你发配,被我劝下来了。” “谢谢领导。”她还沉浸在被人背后摆了一道的愤怒里,整个人都放空了,全凭下意识反应表衷心,“领导不管怎样,我还是想留在您手下,什么安排都接受。” “你放心,你这是被人定向狙击了。如果被人针对就放手不保,那就谁都不用保了,我这个总监也不用干了。”猫哥接收到她的信号。 会议室里沉默半晌,猫哥思考着,再度开口,“你去接DA项目,对,DA项目。” “ DA爆雷处理不是归在Mike吴他们部门了吗?我再去算什么回事。”她问 到时候又要扯一堆皮。 猫哥接着道,“这个事牵扯到钱总那边,他们挂了名但不敢推进,处理态度很消极,可DA项目涉及到千亿资产,霍副会长都亲自过问了,迫在眉睫,之前老林还问我谁来干合适。” 霍朝焕? 他不是说不插手万策的事吗? 正想着,又听猫哥笃定道:“你去,用处理重大危机的理由留在我这,先拖着,后面的事后续再想办法。” 谢朝恩点点头,知道这是无奈之举,但她今天真有点累了,她道:“猫哥,下午我想请个假。” 猫哥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事已至此。 她决定打车去温柔乡躺一个下午。 第3章 第三章 清大博士宿舍,小小空间井然有序。 “姐,有话就说,别一脸心如死灰的样子,我害怕。” 谢朝恩躺在床上,看着从实验室匆匆赶回来的发小,感叹道: “大道得从心死后啊。” 发小一脸懵,“咋?你顿悟了?” “我看透了。”说着,她从床上坐起。 发小毫不留情,“那你别想了,尼姑也得硕士起步,清大本科也是不够滴。” “你怎么这样,就不能安慰我两句?”她说着,拿起床上的抱枕扔过去,发小稳稳接住。 “那倒是说啊。” 谢朝恩叹口气娓娓道来。 听完,发小啧啧两声,忍不住感叹,“这个Mike吴还真是粪坑打滚的高手。” 这··· 谢朝恩忍不住笑,不愧是博士,一针见血。 “你和霍朝焕怎么搞上的,实在不行找他呗。”魏文心开玩笑。 她白了一眼,她怎么可能去找他,外力介入只会激化矛盾。 “什么搞不搞,难听,而且上周天就断了。” 她边骂边回忆。 第一次见面是半月前,在京市北郊会所走廊上,她还没开口打招呼呢,他就蹙眉回头,周围似被冷气围绕,只有灼灼目光投过来。 但也没看她,他视线微抬,看向远方天边的明月,又晃向她身后的假山绿植。 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透明人,涌起一阵诡异凉意。 直到她主动打招呼,霍朝焕的目光才落到她脸上,又很快收回,停留不过半秒。 反正不算友善。 第二次见面就是上周一在申城机场送生日礼物,那时她才觉得传言非虚,霍副会长确实挺随和。 第三次见面是上周五金融峰会,祝董秘书就把她请到宴会大厅外的临海小院,还以为祝董要瞒着霍公子找她秋后算账,没想霍朝焕也在,看到她还很惊讶。 祝董聊了一大堆,天文地理海阔天空,就是没提被她撬走的合作。末了,雨下大了,祝董安排司机送她回酒店。 宾利抵达酒店门口时,霍朝焕让她下车,看着驾驶座上英俊的面庞,电光火石间,她吻了上去。 四目相对间,霍朝焕垂眼看她,半晌,车后传来一阵喇叭催促声,他再次提醒到了,下车。 她反问,这酒店有门童泊车服务吗?我去问问。 霍朝焕也不说话,只微眯着眼看她,在她即将打开车门的瞬间,宾利如离弦之箭汇入车流主干道,朝向阳别墅驶去。 发小恍然大悟,“哦···所以见了三面就···你怎么干啥事都这么快?!” 谢朝恩仔细回忆自己当时的心境,语气轻飘飘的,“可能是上周情绪太紧绷,难得有个平静时刻就没克制住吧。” “你没克制住,霍朝焕也没克制住?” “他挺喜欢我的,干嘛要克制。” “啊?”发小不解。 “请相信我对情感的感知和判断。” 谢朝恩挑挑眉,她可是唯一一个看出来顾少爷阮小姐关系暧昧的人,所以顾京帆才死盯着她。 至于霍朝焕嘛··· 从上周五峰会上祝董把她叫到后院,只闲聊不提工作她就知道了。 祝董作为霍副会长心腹,指定是看出点什么了。 上周末祝董去向阳别墅打杨总小报告,撞见她时那种惊讶又了然的眼神。 但祝董都不说破,那她也不说破。 发小又问,“但他上周末不就提分手了。” 理性回笼无法接受呗。 最后的last kiss,某人能躲开却没躲,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前一秒还说让申城的事留在申城,下一秒演都不演一下。 行,他不演她演。 想到这,她忍不住笑了笑,刚要开口,手机叮铃铃响起,听着电话那头的通知,谢朝恩的脸色一寸寸沉下。 直到挂断电话,发小问:“怎么了?” “我真无语了,da项目组梦总说,明天下午要去助企会汇报,让我现在回去写材料,今晚9点前要出一版。”她人都傻了,大声吐槽,“霍朝焕脑子有病吧,我假白请了!” 她赶到万策大厦26楼会议室时,项目组的人已经都到齐了,梦总动员了几句,又感谢她的加入。 她是项目组副组长,梳理材料的活理所当然落到她身上。 但谢朝恩还是非常不解,“怎么突然要汇报?” 还是向助企会霍朝焕汇报? da项目是两年前成立的千亿级资管项目,万策提供客户和资金,耀华国际运作客户资金,今年年初耀华国际有破产风险,威胁到da项目里的千亿资产,影响很不好。 霍朝焕刚上任助企会副会长没多久,就提出通过救耀华来控制da爆雷风险。 但对万策方面如何处理,他是说过不插手的。 怎么突然又要听汇报? 梦总叹了口气,低声道:“上周,霍副会长原本要飞南省去见耀华国际,但众诚···你也知道,他行程耽搁一天,刚好遇上台风就没去成,他就让助企会其他理事代他去了。” 得,这事原来还和她有关呢。 她引爆了众诚矛盾,导致霍朝焕不得不在申城多待一天,结果上周台风,就没去成南省。 “然后呢?”她问。 梦总道:“理事问耀华的人,说本周能不能发公告,耀华说不行,因为万策一直没动,怕突然公告引发舆情。理事就很生气给霍副会长打电话告状,霍副会长就给我们董事长打电话,然后就这样了呗。” 了解原委,谢朝恩觉得两边都很离谱。耀华甩锅很离谱,万策一直没动也很离谱,项目组成立快两个月,竟一次都没汇报过。 这都什么事啊。 梦总叹了口气,“上次也是耀华那边告状。” 然而之前从未汇报过的结果就是,她写材料熬到凌晨5点,梦总是汇报人比她更晚,熬到凌晨6点。 在前往天云街16号的路上,听着林主任对梦总交代待会汇报的要点,谢朝恩猛灌几口冰美式。 抵达助企会大楼,正与耀华国际一行人撞上。 前台登记后,办事人员带着他们前往会议室。 助企会有理事和几个负责人已在会议室等候,三方人马寒暄后,有理事解释:“霍副会长临时有事耽搁,稍晚些到,他让咱们先开始,不用等他。” 先是耀华国际的人介绍他们目前的一些情况,虽然霍朝焕尚未到场,但每两句话就有个霍字。 可算是给他们抱到大腿了,她坐在后面都想笑。 耀华的人正慷慨激昂呢,会议室门被推开,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霍朝焕衬衣西裤捷步而入。 助企会理事、负责人,耀华国际一行人迅速起身目迎,他们集团林主任、随行压阵的董事等也随之起身,她赶忙跟上。 霍朝焕走到预留位置,他缓步站定,对各方微笑示意,视线扫过她时并未多做停留,他颔首道:“感谢大家对会里工作的支持,这使我更有信心了,请坐。” 理事对林主任道:“林主任,万策的汇报可以开始了。” 谢朝恩看了眼正听梦总汇报的霍朝焕,心想这男人正经起来可真正经,上周可不这样。 汇报结束,耀华国际的意见紧接着就来了,梦总还是厉害,答无遗漏。 她正要松口气,林主任开口了,他先肯定耀华的意见有价值,随后矛头一转。 “朝恩,为什么你们没考虑到呢?” 谢朝恩听到这话人都懵了,大哥,这是对外汇报啊,再怎么不满意回去骂不行吗? 见梦总要打圆场,林主任又接着道:“要交流勤反思勤迭代。” “领导说的对,还是要多和优秀同行交流学习。”她看向耀华的人,笑着回答林主任。 嗯嗯···优秀到要破产的同行。 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坐在首位的霍朝焕倒是微不可查勾起嘴角。 林主任似乎正要继续说些什么,被霍朝焕进入会议室后的第二句话打断。 “细节会后讨论。” 他神色自若地下达指示。 众人无有不从。 直到会议结束,霍朝焕未多逗留不知所踪。 邹理事说会里准备了便饭,谢朝恩不想去,她几乎通宵,想早点休息。 林主任偏觉得她在赌气,说什么都要拉她一起。 她这个人吧,确实有点任性冲动小脾气,所以老林一直不喜欢她,觉得她刺头难管,总想驯服,借以彰显自己的御下能力。 但很遗憾···老林一直在尝试,但从未成功过。 谢朝恩刚走出助企会大门,猫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在门前左侧花坛长凳坐下,随即接通电话。 无外乎就是你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让领导下不来台呢?林主任上年纪了很执拗,你就不能顺着他哄着他吗? 猫哥说的当然有道理,不吃这顿饭确实很不得体,但她真的又烦又累又有气。 尤其是接到猫哥电话后,她更生气了。 应付两句后挂断电话,又收到梦总劝她的消息,在同一业务线多少有利益冲突,但梦总比Mike吴要磊落圆融的多。 过两天众诚杨总率队来访,Mike吴已对着她得瑟好几次了。 “你怎么了?” 她循声望去,是顾京帆。 月色渐暗,顾京帆坐到她身边,“人在脆弱的时候需要一个肩膀。” 谢朝恩懒得理他,轻轻丢下一句“滚”。 顾京帆一点都不把她的警告放在眼里,他再度重振旗鼓,又装出一副柔情模样。 她毫不怀疑,顾少爷一整天都在这蹲点,毕竟来助企会汇报不是什么秘密,他总爱在无意义的事上做功夫。 “朝恩,在万策待着没什么意思,你想去哪都行,京市申城港城···我来安排好不好,给我个机会。” 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能说明他爱她吗? 不,这只能说明阮小姐对他很重要,为了维护阮小姐的体面,他愿意付出时间精力金钱资源,甚至纡尊降贵来哄她。 她微微侧过头,不得不说,顾京帆还是生了副好面孔,他摆出希冀恳求的目光,仿佛愿意把全世界都献给她。 四月的夜晚还是略带凉意,顾京帆的手伸过来,正想抚摸她在冷风中微凉的脸颊。 突然,两束车灯劈过来,她正对着,强光刺的她瞳孔骤缩,下意识偏头躲闪。 顾京帆也收回手,许是眼看她似乎态度软化,结果被打断好事,他气极了,猛然站起身,正要回头大骂,却见那车慢慢开到他们身侧。 驾驶座车窗降下,月光落到一张噙着笑意的英俊面孔上。 “京帆,好久不见。” 月下树影婆娑,霍朝焕没去吃饭啊。 没人能管他,但她不行啊。谢朝恩又回到刚刚和猫哥的电话上。 这顿饭她还是得吃。 不然猫哥没法跟老林交代。 找什么理由中途加入呢? 把霍副会长拐过去吃饭,跟老林说我刚刚消失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 她微微抬头,穿过顾京帆的身影,朝他看过去。 霍朝焕扶着方向盘,右手夹了支烟,青白烟雾缭绕,最后一点猩红忽明忽暗,燃至指间泯灭。 抽完一支烟大概需要5-10分钟。 霍副会长还是那种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的人。 他目光扫过她,笑意未减。 第4章 第四章 da项目的雷捂不住,还被会里拉去骂了一顿,各种小道偷跑,近期万策可谓负面缠身。 好在众诚杨总即将率队来访,是难得的喜事,一扫总部颓靡。 谢朝恩今早多睡了会,到公司时已人声鼎沸,尤其是她工位附近—— 副总监拉过她,“听说昨晚和老林···你眼睛怎么肿了?” “没有的事。”谢朝恩将包放在桌子上,又意有所指地问:“那边在聊什么呢?” 副总监还没来得及回答,Mike吴的声音突然放大,什么准备接待众诚来访熬好几宿,什么明天下午要和众诚一起去见霍副会长,什么多发年终奖请大伙吃饭,都准确无误地传到她这儿。 听着看似抱怨实则炫耀的语气,副总监小声吐槽了句装货。 她正笑呢,Mike吴走过来,笑眯眯的,“朝恩,你跑了申城这么多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时候一起啊。” 一听这话,围在对面的同事目光齐齐投过来。 谢朝恩也笑,“行啊,就怕你不请我呢。” 如此平和的回复让做好劝架准备的大伙都惊了,Mike吴也愣住了,他长得挺秀气,呆楞神色减弱了那股阴冷气质。 正愣神,林主任满面春风走过来。 Mike吴还以为是要讨论下午接待众诚的事,没想林主任同时点了他们两个,“朝恩、Mike,来我办公室。” 昨晚她带着迎春花和漂亮话返场后,又和老林,叫上猫哥,夜谈至凌晨3点。 席间,猫哥把气氛烘托起来,她借机深刻反省到痛哭流涕,说些真心话,诉些苦。 能感受到,老林很开心,欣喜她终于低头了,折服了,甚至于涕泗横流地悔过。 他说一直在等她找他聊天,等了两年。 又说她和Mike吴交恶,时常令他苦恼。 她也顺坡下驴,表示愿将华卓集团的项目分一部分给Mike吴。 华卓集团是第一大财团,当年一部总监即将谈定时突然出国学习,可Mike吴刚空降一部总监助理,压根把握不住,猫哥就趁机抢过来给她了。 今天Mike吴可谓春风得意,上午拿到华卓部分项目,下午接待众诚杨总来访,为了向林主任表态,甚至大方到带她去众诚领导那儿打个招呼。 这不打照面还好,一打就碰到个熟人。 夜幕下,霓虹灯与大楼内透交织出璀璨夜景,她正站在大厦前等车,众诚的副总季准开着辆炫目跑车出现在她面前。 他们上周六见过,在霍副会长的别墅里。 霍朝焕临时鸽了他的高尔夫局,季准直接跑来别墅找人,风风火火大大咧咧,也不大声招呼,一把推开书房门,所幸有文件挡着。 今日再见,他面上依旧浮着暧昧的调笑,说霍朝焕重色亲友上周六把他鸽了,今天说什么也得来一杆。 一听霍朝焕也在,她挑挑眉,上了季准的跑车。 京市北郊会所,璀璨灯光下的绿茵草地视野开阔,霍朝焕刚打完球,将高尔夫球杆递给应侍,走到挂着风衣的椅子前坐下。 季准是撞见过的,不然也不会邀请她过来,他笑嘻嘻地把她往霍朝焕跟前拉,又主动挑起话题。 霍朝焕和昨晚一样,神色未变,笑意未减,既不好奇她为什么会来,也没开口让她离开,主打一个有风度的无视。 但怎么说呢··· 她就喜欢冒犯有挑战性的人。 季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这人忘性大,转眼又聊起别的话题。 “霍哥,明天杨总他们要去助企会,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不去吧,我人在京市不太好。去吧,啧,现在这种档口,怕人家以为我暗示什么。” 哥们,有啥话就直接问吧,你这套话还不如不套。 谢朝恩喝了口面前的酒,强压笑意。 下一秒,霍朝焕道:“这杯酒是我的。” “啊?” 霍朝焕没有管她,他躺在椅子上,姿态闲适,又对季准说,“想问什么就直接问,拐弯抹角不是你的风格,你也干不了这个套话的活。” 这下轮到季准不好意思了,扭捏半晌,才问:“祝董杨总二选一,霍哥,你会选谁。” 在上周前,这或许是个开卷考试,祝董虽无杨总专业,但和霍朝焕更亲近些。 霍朝焕不搞制衡,在他眼中御下众人皆为其用,所有人在他面前都要和和美美。 但自从上周杨总忍不下去后,祝董推荐的高管人选被霍朝焕驳回,众诚大小事件都由杨总出面处理,例如这次来万策,就是杨总带队。 所以众诚的局势又微妙起来。 他下意识亲近祝董的豪爽江湖气,却也打心眼里欣赏杨总的冷静理性识大体。 谢朝恩想起上周末翻他常看的书,都是极其克制的文字和文学形象,这是他的审美格调。 人总是会欣赏自己缺少的东西,但因缺少,又很难亲近。 霍朝焕反问季准说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季准又把问题甩给她。 这话她可不方便说。 她拿起桌上的酒,微抿一口,开口道:“三年前我在杭城出差,早上去西湖边看日出。有张纸片飘在地上,上面有一首诗,栖栖惶惶看着怪可怜的。后来我和写诗人相识相知,发现他是一个非常刚强勇毅的人,诗中的游弋情绪,只是那一刻享受的文学格调,而绝无消沉软弱之意。” 她又说,“无论是好的坏的,人总是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抱有一种微妙的向往,偶尔情绪上头还会扮演。但成功者往往顽固偏执,终究会回归真我。” “这确实很矛盾,但善思强辩的人才会有这种矛盾。” 话音落下,高尔夫球场休息区陷入诡异的宁静,季准皱着眉头,很显然不知道她在扯什么话题。 半晌,霍朝焕轻笑一声,“朝恩,你很聪明。”他又说,“也很滑头。” 曾经有人说,天真会吸引复杂,他身边会出现一个纯良真诚毫不设防需要保护的笨蛋美人。 他很少想感情上的事,但听到这个说法也觉得有道理,他确实喜欢真诚忠贞的人,无论男女。 但谢朝恩很显然不在其列,她聪明勇敢机敏热情,但又轻浮玩咖、巧言令色、谎话连篇,很复杂。 此时此刻,谢朝恩微微歪头,月光下眉眼弯弯,“其实我也想扮猪吃老虎,但可惜没这个天赋。” 确实,她漂亮得很聪明,很难装懵懂无知。 但季准没有装,他是真的懵懂无知,他问:“啊?所以你觉得会选谁?” 谢朝恩笑了笑,天色不早了,她要回去了,今天必定早点睡觉。 她站起身,又微微俯下,挑眉道,“霍副会长会选择您。” 季准和祝董本质上都是一类人。 霍朝焕也随之起身,对季准道:“耀华的人在前面打球,你去找他们玩吧,我先走了。” “我挺想听听原因的。” 月光下,一辆黑色宾利在桥边停下,霍朝焕单手插兜,静静凝视着远方如重峦叠嶂的CBD,夜风吹起他的衣角和额前碎发。 又要降温了。 她今天只穿了件姜黄单裙,正抱着胳膊取暖,下一秒,温热的风衣落到身上,长发被裹在黑色风衣里。 她微微抬头看向霍朝焕,他面色温和眼神带笑,俊朗锋利的五官在月色下也柔和起来。 确实有些冷,她将风衣扯紧,也不再藏着掖着。 “大家都选杨总,不标新立异一点,怎么把您骗出来呢?”她说着,抬眼望向他。 霍朝焕唇角挂着笑,“如你所愿了。” “选杨总符合商业逻辑,但大家忽略了一点,您不是商人。”她说着,直直看向霍朝焕,“这是最本质的前提。” 霍朝焕也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这件事确实有很多讨论,大家说这是您的价值观取向,我觉得不对,至少不够准确。” “哦?怎么个不准确法?” “应该是在完全可控范围内的价值取向,很显然,您能够接受随心所欲带来的损失。” 霍朝焕因为偏爱祝董,能放任祝杨矛盾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他自信能控场托底是一回事,但也足以证明,他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 她严重怀疑,要不是因为祝杨矛盾爆发影响到他的重要行程,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放任下去。 正是因为影响到核心目标,以及他本身就很欣赏克制理性的品质,所以上周临时矫正一番。 而她,上周末刚好撞在这个枪口上。 “为什么?”他垂眸看向她。 她笑着抬头看向霍副会长,一字一顿道—— “因为,朕即天下。” 夜风四起,只剩来往车辆的轰鸣声。 霍朝焕朗声大笑,半晌后,他低头道:“你知不知道,这些话很危险。” 当然知道,她就是故意的。 “有什么危险,您拥有实实在在的力量,难道还怕被看破?”她轻笑着。 “为什么不当着季准的面说?” “我是怕暴露自己,小儿抱金于市,是有风险的。” “这么谨慎?那最开始回答时就应该随大流。” “但我就爱出风头怎么办?”谢朝恩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巧地说道:“您会保护我的,对吗?” 她就是享受危险关系和征服优秀异性。 霍朝焕眸光微动,旋即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半晌,他上前一步,似要揽她入怀。 她轻巧地退后一小步,“和您开玩笑呢,让申城的事留在申城。” 当然,她绝没有要把对方据为己有的意思。 五分钟后,她穿着霍副会长的风衣,钻进出租车里。 今晚时间还早,可以睡个好觉。 次日下午,Mike吴依旧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毕竟下午就要去见位高权重的大佬,实在难掩兴奋。 前天因da去会里汇报时,有理事在饭局上隐晦传达了霍朝焕的意思,霍副会长不干预万策的人事变动和内部流程,正常的合作交流是另一码事。 不过这也足够Mike吴兴奋了。 直到一杯迎面而来的咖啡泼在他新买的西装上,Mike吴瞬间炸了,开始批评部门的实习生走路不看路。 她又想起昨天林主任要他们多交流,多彰显业务线亲如一家的嘱咐。 谢朝恩走了过去,拉开实习生,见怪不怪道:“都快发年终奖了,再卖一件呗。” 话音刚落,她心念一动,跑回工位,拿出霍朝焕批在她身上的那件风衣,“刚好有一件,还算正式,你先穿吧。” 原以为要忍辱负重很长一段时间呢。 没想到···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第五章 美妙的周五,鸟语花香。 Mike吴在办公室里乱晃悠,见谢朝恩扫脸进门,又提着咖啡和购物袋递给她。 “风衣干洗过了,请你喝咖啡。” 昨天下午和众诚去助企会,会议结束,林主任带着他去跟霍副会长打招呼,霍副会长吸了口气,指着他,好像突然忘了要说什么。 他有眼力劲,赶忙自我介绍一番。 霍副会长笑着点点头,夸了一句风衣不错,霍的秘书闻言,离开前也看了他一眼。 见Mike吴喜气洋洋,看来昨天挺顺利的,谢朝恩挑眉道声恭喜,Mike吴电话响了,他接听后面色一沉,匆匆离开。 十分钟后,她和猫哥也被叫到办公室。 原来今早众诚要求万策换对接人,但对原因三缄其口,气的林主任一挂电话就骂众诚仗着有霍做靠山太嚣张。 又说万策集团作为第二大财团,难道少了众诚工作就开展不下去了吗?! 但怎么说呢···集团强势,不代表个人强势。尤其还是在林钱之争的档口。 所以,猫哥开始递台阶,七七八八劝一堆,谢朝恩看了眼坐在一旁略显颓唐的Mike吴,和稀泥道。 “不能众诚说什么就是什么,但也要尊重对方意见。” 见林主任没说话,她趁热打铁提到华卓,之前老林让她交项目,她同意了。 但和第一大财团华卓合作是非常依赖经验的,全交给Mike吴他接不住,只能拨她手下人去帮忙,这又涉及到跨部门人员调动。 她的建议很简单,对众诚,项目一号位及对外沟通换成乔经理,Mike吴转向内部协调。对华卓,乔经理和Mike吴共同承接,她愿意把手下人拨给乔经理。 乔经理是同部门另一业务主管,也不涉及跨部门人员调动。 当然,她有私心。若能如此,既不激化她和老林、Mike吴的矛盾,又能把众诚、华卓的合作保在二部,虽然她被架空,但二部没损失。 见老林还在犹豫,她道:“我下周飞港城,了解万策港城子公司的da投资情况,预计待一周。在回来之前,可能只有今天有空带小伙伴去华卓认认脸。” da里的千亿资金,主要来自京市、申城、江浙、南省和港城。 因为合作方耀华国际长期深耕港城,所以港城资本在da里的资金量很大。 原是梦总亲自去,但她闺女马上小升初点招,实在走不开,只能她顶上。 老林知道这个情况,梦总去年就预告今年7月前让她干啥都行,就是不能出远差出长差。 老林沉思片刻,“具体怎么分需要慢议,但今天可以先带Mike和小乔去华卓聊聊。” 下午,Mike吴开着新车,载上她和乔月前往华卓。 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众诚了?明明昨天一切都很顺利。 他道:“乔月,你可要小心了,众诚想一出是一出。” “乙方的宿命就是承接甲方的莫名其妙。”乔月坐在后座咯咯笑,平白无故多了两个大合作方,哪怕在Mike吴面前也止不住乐。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Mike吴的笑容消失一上午,“我们不是大乙方吗!” 抵达华卓地下车库,他边说边停好车,谢朝恩推开车门,“认命吧。” Mike吴努努嘴,“这话说的。” 他们正往电梯处走,突见一高大男人裹着怒气从前方电梯间冲出,步伐太快,还没看清面容,就似狂风从身旁刮过。 不过三秒,电梯间又有一金丝边眼镜追出。 身后不远处传来呵斥—— “华卓不是他霍朝焕的一言堂!” 嗯? 交换个眼神,三人心照不宣放慢步伐。 十秒后,又传来一句—— “那你告诉霍朝焕,这个字我不会签,我不可能拿华卓跟他开玩笑。” 再然后就没声了,他们沉默着走进电梯,这算不算吃到大瓜? 按下29楼,电梯门正要合上,刚刚追出去的金丝边挡住电梯门,又按亮顶层。 这人她见过,貌似是华卓的董事会秘书长? 随着电梯不断攀升,金丝边接起电话—— “霍副会长…您说…”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金丝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一边听一边擦额角冒出的冷汗,又道。 “明白…这…这也是我的责任…” 抵达29楼,他们的目的地。 在迈出电梯门那刻,谢朝恩微不可查回头,电梯里的金丝边面色苍白,冷汗直流,胸口剧烈起伏着。 霍朝焕这么凶? 今天的华卓29楼格外不同,人人西装革履一丝不苟。 乔月问迎接他们的Linda:“华卓还有着装要求?” Linda打开会议室门,道:“今天有领导来,平常还是T恤大裤衩。” Linda是华卓财富总监,她们平常对接多关系好,她只说她现在要专心da暴雷处理,Linda也没多问,给Mike吴和乔月介绍财富部其他关键人。 见他们聊的正酣,Linda拉过她,“周末掼蛋缺个人,来吗?” “来不了,周末飞港城。” Linda遗憾,“跑港城干嘛。”她又想起一回事,道:“诶,那个很有名的钢琴少女阮…阮从斐在港城巡演,刚好可以去。” “没这个艺术细胞。”谢朝恩岔开话题,“是哪位领导来了?” Linda压低声音,“害,别问了,集团不让讨论。” 谢朝恩点点头,不再追问,直到下午六点聊完,她拒绝Mike吴送一程的建议,转而坐上了迈巴赫后座。 顾京帆踩下油门:“这风衣挺好看的…我等了你一个小时。” 直到车稳稳停在荔东酒店门前,顾京帆回头问她,“找霍朝焕干嘛?” 谢朝恩没理他,车门却推不开,“问da。” 车锁打开,顾京帆将车钥匙丢给门童,一起下车来到大厅。 她正要上楼,手被顾京帆拉住,“我在大厅等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她笑一声,“放心,我主动找的你,忘不了。” 据顾京帆的说法,霍朝焕今晚在这儿应酬,具体什么事就不知道了。 刷了顾少爷的脸,她来到燕山阁包厢拐角,正要给霍朝焕打电话,走廊处却传来一道男声。 “六个字,不签字就换人。没有中间值,也不要跟我耍滑头。” 是霍朝焕的声音。 很好,今天的主题就是偷听。 另一道声音很陌生:“这是您个人的态度,还是助企会和华卓董事会的态度?” “我可以代表。” 这个笃定的语气让谢朝恩眉心一跳——虽然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另一个人很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走廊里落针可闻。 安静半晌,再次响起霍朝焕略带调笑的声音。 “出来吧。” 包厢前的走廊铺着羊绒地毯,暖黄顶光洒下来,更显得柔软温暖。 她走出拐角,踏上地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琉璃烟灰缸前。 她问,“怎么知道是我?” 没有人回答。 霍朝焕右手夹着烟,眸光中倒映着身着黑色风衣的她。 他眉头微蹙,静静地看着。 谢小姐虽高挑,但身量纤细,宽阔腰带系不住腰身,衣角腰带长发随风飘动,缓步而来。 面前这个双手插兜姿态闲适的女人,微微歪头,脸上带着点轻巧的笑,她说。 “谢谢您帮了我。” 他愣了一秒,想到秘书今早那段状似无意的汇报,反应过来。 哦,她指的是Mike吴被换掉的事。 随即了然挑眉一笑,他一如平常,“和你无关。” 不过胆子确实大,敢把他的东西给别人。 但谢小姐好像一直这样,聪明到能看透他,勇敢到敢冒犯他,狡猾的像个骗子,又有股奇异的坦诚。 下一秒,又听谢小姐道:“论迹不论心嘛,以后有机会我会投桃报李的。” 这句话让他忍不住再次看向面前的女人,包厢在六楼,走廊外是酒店花园,月光和灯光交映在她脸上,氤氲朦胧中又透着夺目光彩。 谢小姐身上有与年龄不相符的隐秘的危险,包裹在行云流水的表演下。 他想起乞力马扎罗的夜晚,银河横跨雪山,洒落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伴着不知名动物的叫声,他躺在车盖上小憩,一只母豹朝他扑过来。 他微眯着眼,“你帮我?” 谢朝恩挑挑眉,不置可否,“现在当然帮不了您什么,但人生百年,我对我的未来充满信心,难道您不看好我吗?” 闻言,他低下头,垂眸看向面前的女人,她有一副鲜妍美丽的面孔和聪明敏锐的头脑,还有一点幽微的洞察。 这或许是她自信的来源。 他欣赏自信勇敢,如果谢小姐能更真诚些就好了。 他轻笑一声,笃定道:“我信。” 谢朝恩抬头,脸上扬起鲜活蓬勃的笑容,如墨长发滑落肩后,指尖掠过腰间,轻轻一扯,腰带无声滑落,衣襟随风敞开。 他审视地看向她,谢朝恩也定定看着他,她脱下风衣,踮起脚,将这件带着体温的风衣披在他肩头。 她说,“谢谢您的外套,物归原主。” 霍朝焕披着风衣,将烟掐灭在一旁的琉璃烟灰缸中,下意识握住肩膀上正整理衣领的女人的手,掌心覆住她略带凉意的手背。 风衣还带着馨香的温热,他又想,自己是不是要求太多太高了? 人好像总会对优秀的人有更高期待,但这并不公平。 他不能要求一个人既机敏又诚实,是他太苛刻了。 他垂下头,只见谢朝恩惊讶地看向他,却并未着急抽回手,反而更近一步,“很多人都夸这件风衣很好看。” 说着,她抽回手,拨走缠绕在风衣上的头发。 “我送你回去吧。”他说。 谢朝恩皱皱眉,“你不是在应酬吗?” “没什么大事。” 谢朝恩却拦住他,“顾京帆在下面,不然您以为我为什么能找到这儿来?” 看着霍朝焕的脸色一寸寸沉下来,她忍不住笑了。 霍朝焕凭什么觉得所有人都要按他的节奏来呢?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在申城的态度,都让她非常不爽。 诚然,她第一次亲吻他更多出于压力宣泄,算不上高尚的真情。 但他也很享受啊,不然也不会临时放季准鸽子,把现场会议改成电话会议。 所以凭什么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段露水情缘是她开启的,理应由她结束,退一步讲,至少要和她商量。 这是自然公理,不因权力地位而改变。 两天前的桥上夜谈,她的确习惯性表现自己,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告诉他—— 我不是能被随意对待的人。 望着面前英俊的面孔,她想,是不是和霍副会长当朋友更好? 他的好朋友季准,随手一安排就是什么事都不用管的副总。 她想着,又说:“就不打扰领导应酬了。” 霍朝焕并没有追上来。 但到荔东酒店大厅时,顾京帆叫住了她:“谢朝恩!” “干嘛。” 顾京帆走到她面前,“答应我的事…” 她蹙眉,“我的话你也信?” “谢朝恩!”他狠狠看向她,握住她的手腕,道,“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 “放手。”她说着,又挑挑眉,“不过我下周要去港城。” 有没有机会,自己把握吧。 第6章 第六章 四月尾的晨光刺穿维港雾气,中环人流攒动,谢朝恩提着行李箱赶到ifc楼下时,万策集团港城子公司一把手早已等候迎接。 寒暄后,一西装革履的精干男人接过行李箱,乘电梯来到万策港城子的办公楼层,一进门,前台屏幕上赫然写着—— “热烈欢迎万策集团总部领导 莅临港城子公司指导工作” 还特地用的简体字。 在俯瞰中环的会议室,谢朝恩笑着再和港城子一把手握手。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先来给咱们港城子的优秀领导同事们送送福利。” 说完,她先对港城子恭维一番,随后简述总部对此次da危机处理的大方向—— 抓大不放小,大客户定点沟通清偿,小客户分批清偿。清偿方式主要分转信托、债转股和现金清偿三种。大小客户怎么界定,清偿方式怎么选择,由总部统一规划、指挥和管理。 港城子一把手笑容依旧,但他手下的回应让谢朝恩警觉起来。 对方说了10分钟,5分钟讲港城子和内地的不同,5分钟讲万策在港城的客户资源,都握在几个大的私人财富分公司手里。 一是港城子很少干涉私财分公司的工作,二是私财分公司对自己的客户资源非常敏感。 谢朝恩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热情,礼貌,但无法配合工作。 次日,她又去拜访了几个大的万策港城私财分公司,态度都特别好,但确如港城子所言,他们口径统一,并且对她想接触大客户非常排斥敏感。 难办。 这就是不愿配合总部统一清偿计划。 西环海边咖啡厅的落地窗前,落日缓缓沉入维港航道。 Terry凑上前,“你不知道?港城子一把手是钱总死党。” “啊?” 谢朝恩原本躺在椅子上,一听这话直接震惊,大大小小的事连成一条线,她猛然反应过来。 原来林主任想借处理da收拢子公司权力和资源,钱总不同意,双方争夺主导权。 所以哪怕项目组成立快两个月都毫无实质进展,所以钱总想通过众诚找到霍朝焕加码内斗资本,所以林主任让她去抢众诚合作。 原来霍朝焕最后说的不插手是指这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明白了,全明白了。 “真服了,又误入高端局。” Terry笑,“也不是第一次了,放宽心。”他又说,“你就装不知道嘛。” 她压低声音,“关键是什么有用信息都没有,调研报告我怎么写。” 谢朝恩想了想,又问:“你和钱总有联系吗?能不能找到他?” 从前肯定有,现在有没有她就不知道了。 这事说来还和顾京帆有关。 她大二时和顾京帆恋爱,有人找他一起做生意,她劝顾少爷谨慎点,顾京帆多狂傲的人,怎么可能听,只丢下一句我什么身份他们敢坑我? 但万万没想到,人家就是他爸对手派来坑他的。 不久后出事,他爸气的扇他,她当时恋爱脑上头不管不顾替他挡下。 虽然顾爸收了力,但顾少爷还是一边掉眼泪一边给她上药。 再后来Terry也想找顾京帆做生意,顾少爷经过那遭后万万不敢。但Terry做足了功课,找到了她说服了她。 于是她去劝顾少爷,说可以帮忙盯着,顾京帆信任她,所以同意了。 她是清大物理系的,又双修经管,在经管老教授家里认识了刚调任万策证券副总裁没多久的钱副总。 钱副总很热心,多次指导,没过多久某私募基金成立,顾京帆投桃报李,钱副总就变成了钱总。 大四下学期她和顾京帆分手,顾京帆不爱管事,早和钱总没什么联系,但Terry就不好说了。 果然,Terry挑挑眉,道:“只要你开口,我绝对责无旁贷。但要考虑清楚,一是钱总不一定听你的,二是万一钱总真听了,你们林主任肯定会想,谢朝恩和钱总还真是关系不简单。” Terry点到为止,谢朝恩叹了口气,“我再想想。” “干脆来我这,所有职位任你选,何必在万策纠缠。” 她抿了口咖啡,“我不会讲粤语,英语也一般,还是算了。” Terry望向落地窗外渐暗的天色,叹息一声又回头道:“不管你和京帆关系怎么样,我们始终是好朋友。” 她笑了笑,“当然。要不是你说情,我压根不会再见顾京帆。” Terry比和她谈了三年恋爱的顾京帆要了解她,仅用一句话就劝动了她。 上周,Terry说,就当看在京帆爸妈的面子上。 她家乡的发展绕不开顾父,她的物理学绕不开顾母,虽然顾父母受阮从斐影响不喜欢她,但她始终对两位老人家抱有点偶像崇拜心理。 虽然阮小姐早被阮家认回去带走了,但毕竟··· 顾父母老一派,肯定接受不了。顾京帆虽然混不吝,但也明白这是绝对的丑闻。 当年Terry无意得知时相当惶恐,她当时就说了,怕什么?凭这个秘密,你可以吃顾京帆一辈子。 但顾京帆很忌讳,Terry知道了都得装不知道,曾经只私下劝她,现在也是岔开话题,“哦对了,我听说万策跟霍朝焕打了包票,说五月中旬一定能理清。” “啊?谁放的卫星?” Terry是故意转移话题,但不可否认,他转移的很成功。 “你们董事长,就在上周二汇报后。”Terry喝完杯中的咖啡。 谢朝恩真无语了,“不是,现在各个子分公司调研结果都没出来,拿什么去理清?” 而且就这情况,六月中旬都不一定能搞定。 Terry摇摇头,“反正你小心点吧,连我都知道霍朝焕已经催过你们两次了,真让他催第三次,可就不是汇个报这么简单了。”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下问题不在五月中旬,而在于本周的关怎么过? 港城子不愿意配合总部指挥,港城私财分公司不愿意让她接触客户资源? 这个调研报告怎么写? 真是烦得很。 她将咖啡杯垫随手扔到桌上,“算了不想了,阮从斐表演应该要结束,我们现在过去吧。” 阮小姐也是个麻烦。 一个月前,阮小姐对顾京帆说,除非你告诉我你有爱的人了。 然后顾京帆就对她说,朝恩,我实在没办法,你帮帮我。 这都什么事啊! 起身下一秒,奔驰s稳稳停在咖啡馆门前。 谢朝恩坐到后座,Terry关上车门,车子平稳启动,她想起来什么,又问:“顾京帆人呢?找我帮忙,他自己死哪去了?!” Terry系上安全带:“今天港资有个局。” 此时此刻,维港的繁华声浪湮没在外,中汀会所门前人头攒动,夹杂着细密交谈,顾京帆抽着烟,不耐烦地看腕表。 听这群人说霍朝焕19:48到,能不能快点,说不定还能赶上从斐音乐会的尾巴。 原本他是不想来的,这群人都是参与救耀华救da的,他和Terry又没参加,搞不懂Terry为什么非让他来。 再看眼腕表,正巧19点48分。 就在这时,一辆挂着三地车牌的黑色宾利快速驶进,分秒不差。 站岗的保安正准备上前一步打开车门,车内人却先一步开门。 霍朝焕穿着衬衣西裤,手臂上挎着件灰色西装,嘭的一声顺手将车门关上。 保安朝他敬礼,霍朝焕站直,同样干净利落的回礼,随后又微笑颔首示意。 与此同时,副驾驶的秘书小跑接过西装,他也随人群一齐走下台阶。 为首的是pob资本的许少青博士,霍朝焕先和许博士握手寒暄,随后看向他,伸出手道,“京帆,感谢捧场。” 他回握,“虽然没参与救耀华,但也想过来蹭杯酒。” 有人用着并不标准的国语接话道,“霍老板可要小心了,顾总是港城闻名的千杯不醉。” 霍朝焕朗声大笑。 “随便喝,不记账。” 顾京帆微笑着点点头,随后和众人一齐前往包厢。 这架势真像港资外资大点名,pob、启泰、sujy······有头有脸的基本都来了,耀华国际是中外合资,很多国际业务,要破产重组得有港资外资进场接盘。 看来霍朝焕为了通过耀华救da,下了不少功夫。 落地窗前,有人端着酒杯俯瞰维港夜景,随后转身问道。 “破产重组的资金方已全部到位,你们什么时候发破产公告。” 耀华志得意满,“我们已准备完毕,就等万策确认清偿计划及初步部署,听说万策已经派人来港城,应该快了。” 顾京帆对这些事既提不起兴趣也不了解,又想起谢朝恩曾经教他,要是遇到不懂或不想参合的话题,就装冷酷阴郁,他背景摆这,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别说,真挺好用。 他冷着脸出神,又听身旁的霍朝焕道:“万策说五月中旬,按这个时间准备。” sujy的人问:“万策派谁来的,余梦吗?” 窗外一艘豪华游艇拉响汽笛,耀华正和霍朝焕敬酒,闻言回道:“不是,是上次···最年轻的小妹妹。”弯腰捧杯,又道:“霍副会长应该知道。” 霍朝焕点点头,与耀华的人碰杯,又道:“小妹妹挺有意思的。” “哟,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得见见。” 霍朝焕挑挑眉,隔空碰杯,敢挑衅他的人能没意思吗? 谢小姐很聪明,但不够了解他,他不吃欲擒故纵这套,也反感有人试图操控他的情绪。 聪明是好事,可表演聪明就不好了。 半晌,霍朝焕微微侧头,低声问身旁的顾京帆,“听说你在追那个小妹妹?” 正走神的顾京帆猛然回神,惊讶地看向霍朝焕,“你都知道了?我也没公开追啊。” 见霍朝焕笑了笑没说话,顾京帆心下一紧,不会是季准那个交际花大嘴巴说的吧。 有可能啊。 谢朝恩和众诚谈过合作,指不定见过季准··· 她不会在外人面前故意作践他吧? 不行不行。 他也低声道:“知道也无所谓,反正也快了,她那人心软。” 霍朝焕似是想起什么,轻笑一声,“哦?才认识几天就这么了解?” “3年啊。”他又凑近道:“她是我前女友,我们七年前谈过,那个时候她还在读大学,从大二到大四,三年。她人挺善良挺真诚挺好的,就是脾气太大说话难听,其实心特别好,从不图我什么。唉,当时年轻不珍惜,现在后悔了。” 才怪,要不是为了从斐,他才不想听谢朝恩冷言冷语。 要不是··· 他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女人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但霍朝焕怎么了? 怎么脸色这么奇怪? 皱着眉,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我去。 谢朝恩不会跟季准说他是舔狗吧? 别说,凭谢朝恩对他的态度,真有可能这么作践他。 不行,他得找回场子。 正想着,手机铃声在周边沸腾的交谈声中响起。 他接起电话,混杂着嘈杂背景音,从斐尖利的声音传来—— “你让谢朝恩滚,你让她滚——” 第7章 第七章 港城音乐厅后台,休息室大门紧紧闭合着,头顶的嵌入式灯带投下清冷的光晕。 谢朝恩站在门前的双语提示牌旁,被灰色吸音棉包裹的走廊尽头,一个高大身影匆匆而来。 顾京帆逼近,“你跟从斐说什么了?!” “说你有病她就生气了,感情深啊。” 他脸色瞬间阴沉,直直逼视她,但碍于有求于人,到底还是把火憋回去,正要开门,谢朝恩握住门把手。 她道:“如果想一次搞定,待会我说什么你都得忍着,一句话都不要说。” 说完,她转身推开门,粉玫瑰紫罗兰散落一地,休息室安静的只有阮从斐低低的啜泣,她捂着脸,面庞隐在如墨的长发里。 见门开了,她缓缓抬头,白皙面庞挂着两行泪珠,一粒一粒落下来,钻石般晶莹。 恰巧映在顾京帆眸中。 阮从斐修长纤细的十指穿过,紧紧环住他的腰。 Terry尴尬起身,又如释重负松一口气,谢朝恩拦住他,又对沙发前站着的顾京帆道。 “你们是不是有爱砸东西的传统?” 她是真好奇。 好像是大三,她和顾京帆吵架时被惹毛了,直接冲到厨房拿了把水果刀,冲顾少爷说你恨我就动手,你们这种人又无所谓。 当时顾京帆气得喘不过气,只能朝其他东西发泄,古董花瓶、陶瓷玩偶、水晶雕塑,值钱的不值钱的,全变成碎片。 然后别墅玻璃窗也碎了,大雨带风灌进来,她冷静了心软了,就像阮小姐抱住他一样抱住他。 她可以亲吻,但阮小姐不行,无论是从前还是未来。 也包括现在。 阮小姐是十足的艺术家苗子,二十出头就享誉全球,虽有顾阮两家保驾护航,但离不开自身音乐天赋和刻苦钻研。 艺术家格外能感知痛苦。 谢朝恩其实能理解她的心事,但阮小姐屡次挑衅,实在让人不快。 夹杂着英语的粤语交谈声顺着门缝飘进来,她上前两步,将休息室的门关紧反锁,一转身,就见阮从斐踢开高跟鞋,踩着花瓣朝她走过来。 eliesaab高定礼服沾上花汁酒液,阮从斐泪痕未干。 “只要我活着,你就不可能进顾家的大门。” 顾京帆所有女友中,阮从斐最讨厌她。 之前发小魏文心猜,是不是因为她和顾京帆谈的时间最长,顾京帆信任依赖她,所以阮从斐接受不了? 谢朝恩觉得不是,她猜,阮小姐觉得她颐指气使,试图精神控制顾少爷?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顾京帆确实被她改变了一点,所以阮小姐无法接受,觉得顾京帆和她在一起不快乐? 这都是猜测,唯一确定的事实就是,阮从斐很讨厌她。 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于是她笑了笑,风轻云淡道,“那很遗憾了。” 说着,她举起左手,海螺珠戒指出现在象征着订婚的中指上,明亮灯光撒下,泛着莹润的光。 这下不止阮从斐,连顾京帆和Terry都震惊了,二人满脸写着“你要干什么?!你哪整来的戒指?!” 阮从斐愣住了,下一秒,豆大泪珠滚落,她不可置信看向顾京帆,唇瓣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京帆微微侧过身,不敢直视。 谢朝恩趁热打铁,“从斐,还要感谢你,你还是我和顾京帆的媒人呢。” 这是讨厌的实话。 大二时,被朋友拉去听音乐会,她听困了,一直揉眼睛。 就是那个时候,顾京帆凑上来,问她为什么哭,他说他妹妹是钢琴手,他想搜集听众好评去哄妹妹开心。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她很感动,但不是因为音乐,于是七七八八编一堆,顾京帆一边听一边记。 她问,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吧。 对,很好。他说。 阮从斐知道这段往事,或许阮小姐对她的厌恶,还参杂着一丝自怨。 果然,顾京帆紧张看过来,他很清楚这句话的杀伤力,正欲开口,她递出一个警告的眼神。 顾京帆再度憋了回去,他一憋,阮小姐就憋不住了。 阮从斐轻柔的嗓音霎时尖利起来,“你要是和她结婚,我就···” 她说着,冲到化妆台前,精准地找到剪刀。 顾京帆被吓住,赶忙冲上前,也不顾尖利的刀锋,直接从阮从斐手里夺过来。 鲜血顺着掌心流下,他扶住阮从斐,目光回避,终究没多说一句话。 良久的沉默让阮从斐不可置信看向他,眼里的光一寸寸熄灭,身体无意识往下滑,又被稳稳拖住。 Terry站在门前,全程背对着他们,手脚已经尴尬到不知往哪放了。 啜泣声都消失,安静更安静了。 半晌,阮从斐的声音再度响起,她声音悲戚,似乎下定了决心。 她说,“你只要不和她在一起,和谁结婚生子我都认了。” 见顾京帆还是没有说话,阮从斐沉默片刻,好似做了极大的心理挣扎。 “阿姨不是让你和陈家联姻吗?我保证不捣乱好不好。” 得,掀窗论应用成功。 功成身退,顾京帆还在休息室安慰阮从斐,Terry一秒不多待,赶忙拉她离开。 一起走出音乐厅,Terry擦了擦额角的汗,“让京帆去港资聚会就是想避开,没想到还是撞上了。 “我就说,你小子鬼心眼太多。” Terry笑了笑,又凑上前问,“你那道具戒指哪来的?” 奔驰s听在音乐厅正门口,谢朝恩道:“海螺里来的呗···你先回,我去维港吹吹风,看能不能再捡一个海螺。” 港城文化中心音乐厅距维多利亚港不过几分钟路程,暮色渐浓,华灯初上,湿润海风拂过,天星小轮划开粼粼波光。 夜已深了,但维港依旧被人浪喧嚣浸润着,谢朝恩倚在岸边的栏杆上,注视着对岸五彩斑斓的光影。 刚经历一场激烈的情感对峙,虽然她表现的很平静,但阮从斐铺天盖地的情意,还是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是不是太残忍了? 归根结底,阮小姐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又一直被娇养着。 可若不这样,阮从斐根本不会松口。 算了,不想了。 但总觉得有股气压着,不上不下,憋的人胸口发麻。 又站了半刻钟,眼看时间不早,打算回酒店给猫哥汇报一下港城情况,她有些思路,得先问问猫哥意见。 正要离开,身旁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穿蓝色也很漂亮。” 谢朝恩回头望去。 嗯,霍朝焕? “您怎么在这?” 霍朝焕笑了笑,示意她过来,又问:“怎么样,进展顺利吗?” 海风拂过,裙摆飘起,她将被撩起的发丝拢到耳后,“还行。”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她皱了皱眉,有些疑惑,“您不是说不插手吗?” 霍朝焕双手扶在海面旁栏杆上,“总得做点什么印证你眼中的随心所欲。” 她低头轻笑,心里却止不住奇怪,霍朝焕找她干什么? 难道已经知道万策港城子进度受阻了? 按理说不会吧,他应该不关注这些细节。 就算关注到也不该来问她,他们职级都不对等。 但···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领导,您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时间也不早了,您早点休息。” 见霍朝焕半天没说话,她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了。 说着就要离开。 霍朝焕却突然叫住她。 “等等。” 五彩斑斓的光影撒在海面,霍朝焕看向她。 “为什么要隐瞒和顾京帆的关系。” 不早就说了顾京帆在追她?难道是她记忆错乱? “我瞒什么了?”她微微蹙眉,理直气壮,“那晚刚到别墅我就要说,是您说您不想听。第二天我说了,您也没多在意。第三天又提了一次,您才说什么申城事留申城。” 她记性可好,别想往她身上甩锅。 霍朝焕也皱着眉,奇怪,谢朝恩每句话敬词不少,怎么连起来就这么挑衅这么刺耳? 难道是因为最近事太多,耐心变少了? 他看向谢女士,言简意赅。 “4年前。” 哦。 原来指这个啊。 顾京帆这个大嘴巴!她好心帮忙,他倒把她那点案底全抖搂了。 谢朝恩再度看向霍朝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随即开脱,“您也没问啊。” “那我现在问。” 听到霍朝焕的回答,她低头轻笑一声,“老黄历了,不能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嘛。” 话音刚落,霍副会长上前一步,垂眸看向她。 “朝恩,我希望你能对我说实话。” “您想听什么,这泛泛而问,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有些紧张。 不会真想问da吧?这哥们日理万机,不可能无缘无故问这些真啊假啊的话,说不定就是在铺垫。 要怎么回答呢? 这种内斗谁挑明谁倒霉,更别说对霍朝焕挑明。 正忐忑着措辞,下一秒,霍朝焕的声音顺着湿润的海风传过来—— “你到底有几个前男友。” “啊?” 这又是什么无聊的问题,顾京帆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反正不是da,那就满足一下吧。 “3个。”她脱口而出,半晌,又反应过来,“哦不对,前男友的话···两个。” 这点小失误很显然又成了言辞闪烁的铁证。 霍朝焕面色未变,语气却有些冷,“谢小姐,多一个少一个没区别。但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真话再难听也是真。” 今晚酒局结束后,他留下启泰资本的Bryan,在此之前很多人打过Bryan的小报告,说Bryan嚣张跋扈眼高于顶,瞒着他在港城无法无天,他听过笑过也就过了。 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那句话,他可以托底。 只要Bryan诚实点自己交代,他都能解决,可惜直到拿出证据的前一秒,Bryan还在狡辩。 让人失望。 谢朝恩看向他,“我没说谎。而且这种话有什么难听的,是您奉承话听太多了。”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顾京帆说她坏话了。 霍朝焕原本对她态度挺好的,还很欣赏很包容,所以她才敢时不时刺他两句。 就像几年前谈及和顾京帆那次激烈争吵,发小担心后怕,说下次千万别了,万一顾京帆真动手怎么办? 但她又不是傻子,当然是知道顾京帆不会动手才敢那么吵的。 她对别人的情绪情感变化一向敏锐,那时她和顾京帆已经交往一年多,又经历大大小小的事,多半都是她在决断她在抗,所以多少有点心理优势,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对顾少爷,她一向很笃定。 霍朝焕嘛···她之前是挺笃定的,毕竟肢体语言骗不了人。 不说喜欢,霍副会长至少是挺欣赏她的。 但眼下··· 在了解到顾京帆到底胡说八道了什么前,她有权保持沉默。 她目光投向海水中摇曳着的CBD倒影,嘈杂的欢笑声从远方传来,半晌,霍朝焕的声音再次响起。 “2和3不是一个阿拉伯数字。” 谢朝恩转身看向他,有些无奈,白天知道港城子不配合的真正原因,晚上又和阮小姐对峙,大脑真要过载了。 “领导,这没什么差别,而且我说的都是真话,您不信我也没办法。” 她叹了口气,发丝被海风吹起。 “再说了,您关心这做什么。” 难道是霍朝焕觉得她不忠诚不老实?因为她隐瞒了和顾的过往觉得被欺骗,所以挑一个私人问题让她说实话表态? 真无语,怎么一个两个都来找她表态? 林主任也是。她刚到林主任手下时就说了,她是上什么山就唱什么歌,进什么庙就拜什么佛。 老林不满意啊,非得让她痛哭流涕表衷心。 领导是不是都这样? 但关键霍朝焕压根不是她领导啊?! 她蹙眉抬头,正迎上霍朝焕幽深审视的目光。 第8章 第八章 清晨,港城还未完全苏醒,画眉脆鸣混着茶餐厅飘出的奶茶香,旋在潮湿清新的空气中。 谢朝恩站在街头等去耀华国际总部的出租车。昨晚向猫哥汇报情况,她想法很清楚,就两字装傻。 什么林钱争位、五月中旬大限与她无关,她的任务是写出报告,混过一关是一关—— 当然,没说的这么直接。 至于怎么写,港城子走不通,那就走别的路子。 通过耀华拿原始数据做模拟推算,从港城子公开信息中找异常,让Terry找投了da的熟人做客户访谈。 虽是屎上雕花,但数据、案例、结论都有了。 后两个她自己想办法,可耀华··· 耀华国际作为da千亿资金运作方,虽无详细客户信息,但肯定有资金运作数据。但耀华得通过梦总联系,向梦总求助的尺度··· 猫哥get到潜台词,也知道哪怕报告写的天花乱坠,五月中旬也绝对定不了,于是表示他去和梦总沟通。 今早收到消息,耀华已约好,直接过去即可。 出租车稳稳停在面前,她开门上车,驶向交易广场-耀华国际总部。 谢朝恩拨通下属小颖的电话,布置三个任务: “第一,找研究部做da滚动数据模拟推算,锚定港城方拟清算金额。如果推诿就找兆晴姐。第二,找战略发展部的沈谦,调取过往5年港城子所有汇报材料。如有疑问直接找我。第三,给it提报表开发或pyson的需求,目的是找到并分析港城子汇报材料里异常增减数据。如果it说要等排期,就找猫哥。” 抵达交易广场,正推车门,接到了小颖的求助,小颖说联系不上战发部谦哥。 她边朝耀华总部走,边给战发部总监打电话: “喂刘总,是我呀朝恩,有个事想请您这边支持···哦哦哦,谦哥去川省出差了呀···可以的可以的感谢支持,那我让小颖去找明姐对接···哎呀,前两天Terry才说您上次来港城都没见上···哈哈Terry肯定愿意,他就爱吃鲁菜···” 从起床到走进耀华总部不过半个小时,她已经拨出并接到n个电话了,还记得高考结束后来港城旅游,第一站就是中环交易广场。 CBD鳞次栉比,大街小巷穿梭着西装革履的精英,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模一样,那是她第一次来这种繁华的国际化大都市,穿行其间,怎么看都不够。 从十七岁到现在,简直像梦一样。 耀华被危机锻造,效率奇高,不到三个小时就跑完da成立来原始数据,谢朝恩检查后对耀华研究员道:“数据ok,辛苦导出。” 说完,她正要问小颖那边进展如何,行业八卦群里跳出一条消息—— 【我去,听说启泰一把手被换了】 如水落热油,群内瞬间沸腾起来 【假的吧,Bryan不是那谁的人吗,怎么可能被换】 【如假望真,如真望加倍,见过Bryan超级嚣张,训同级别合作方跟训儿子一样,老天有眼】 【谁能打听打听,这对港城商坛很重要!】 启泰不是霍家在港的资本公司吗? 她正想着,群里又有人说话了:【我感觉是真的,救耀华的那群港资外资,霍没让Bryan牵头反而让毫无交集的许博士牵头,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个角度牛】 【是不是霍也觉得Bryan太跋扈了】 【说这些,Bryan只是对别人跋扈,对霍朝焕可舔了】 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谢朝恩眉头一跳,昨晚和霍副会长不欢而散,但她完全没精力想,就打电话给魏文心,发小骂她,说下次不要再大半夜打电话讲这种无聊的事。 她深有同感,昨晚本就头疼,和霍朝焕鸡同鸭讲一番后头更疼了。 为证明她不无聊,又提及昨晚音乐厅休息室,果不其然再遭一顿骂。 发小说有时候觉得她道德底线灵活,有时候又觉得她圣母病,那女的之前把她一个人扔山上,现在反倒同情起来,好了伤疤忘了疼,人性本贱。 但怎么说呢···归根结底还是她过去防范心太低。 要换现在绝不可能发生。 然后魏文心就气的挂了电话。 “谢女士,数据已经导好了。” 耀华研究员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她连声道谢,又将原始数据发给小颖,正出门,又碰上耀华的董秘,寒暄两句,她随口提起Bryan被换的传闻,对方缄口不言。 直到回酒店整理材料,终于等来Terry的电话,他说认识一个投过da的港圈大佬,但对方工作日没空,周五晚上和周末又要去玩游轮。 谢朝恩拉开窗帘,房间对面巨大的电子广告流光溢彩,她站在窗前,想了想,“能带我去吗?” Terry道,“可以倒是可以,但京帆也会去。” “那无所谓。” 沉默片刻,Terry开口了,“行,那我和季准说一声。” “季准也来港城了?” 电话那头的Terry道:“昨天晚上启泰的Bryan被换了,季准原本来求情,但被人劝住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就临时组了个游轮局。” “真被换了?” Bryan是资本圈里的名人,她也听过不少版本的传闻,但每个传闻里都有一句——相识数十年,深得霍公子信任。 谢朝恩啧啧两声,“他犯什么天条了,说换就换啊。” Bryan嚣张树敌颇多,要是霍朝焕放弃他,那他算是完蛋了。 Terry那边背景音有些嘈杂。 “太突然了,现在圈子里都讨论这事,众说纷纭,季准应该知道,但他不敢说,等我打听打听。” 她想到昨晚霍朝焕不虞的脸色,感叹道:“翻脸无情啊。” 她判断还是挺准确的,霍副会长心够狠手够快,所以和他点到为止挺好的,再深入就很难把控了。 她又问,“Bryan去游轮吗?我还挺想见见的。” “他倒是想去,谁敢邀请他。” 拖Terry的福,周五下午她拿到了季准游轮局的邀请函。 报告就差客户调研这块了,晚上和客户聊聊,熬夜把材料写完,周六再给猫哥和梦总看看,周末回京市改改,下周一就能直接汇报了。 而且港城子和港城私财分公司她都拜访过了,全拍了照片留痕,什么叫过程满分! 完美啊! 湛蓝天空染上暮色,云霞撒在维多利亚港,低沉的汽笛声压过港口喧嚣,游轮缓缓离岸。 据Terry介绍,这是季准的私人游轮,常年停靠维港,难得拉出来溜溜。 游轮推开水面向深海驶去,甲板上几乎感受不到移动,前往顶层的路上,她有些疑惑,“每层都进进出出的,看来季准邀请的人不少啊。” Terry按亮专属电梯上行键:“都是陪玩的。” 她笑了笑,一起走出电梯,“巧了,我也是。” 游轮顶层开放式甲板,寸头男叼着雪茄,一瓶又一瓶dom perigon p3倾泻而下,金色酒液漫过层层杯沿,气泡在月色中嘶嘶炸开。 香槟塔下,骰子急促碰撞着。 骰盅悬空后猛扣,嘭的一声,所有目光钉在盅底,只余酒液潺潺。 即将掀盅的刹那,寸头男跳下甲板上的升降机,大喊一声——“霍哥!” 谢朝恩刚到顶层就锁定了那位投资da的大佬,陈嘉禾女士。 陈女士坐在沙发上,穿着简约缎面长裙,见她过来,微微起身同她握手,她正要奉承两句,突然听到寸头男大喊霍哥,众人齐齐望去。 羊绒地毯尽头,霍朝焕面带微笑,挟月光而来。 寸头男揽住季准的肩膀,“还是季少有面子。” 说着,寸头男又将二人引到观海吹风的最佳休息区,正巧在她和陈女士左侧沙发。 由于前天晚上才不欢而散,虽然霍朝焕莫名其妙,但她确实也很不耐烦,所以再次见面总有些尴尬。 尤其还是在霍公子朋友的游轮上。 她想了想,礼貌微笑一下,然后把注意力转向陈女士,她目光盈盈,“就说Terry是妇女之友,身边朋友都是大美女。” 一道耳熟的声音插过来: “怎么夸别人还把自己夸进去了。” 不用回头都知道,是顾京帆。 昨晚魏文心说她其实是顾京帆的妈,顾京帆对她是一种不孝。 此时此刻,看着顾京帆坐到她对面,再想起魏姐辣评,忍不住低头笑起来,这种比喻是人能想到的吗? 太神经了。 顾京帆则一脸莫名其妙,“你笑什么呢。” 他嗓门又大,一开口就把周围的目光全吸引过来。 霍朝焕微微侧头,他一到顶层就看见谢小姐,她俯身笑着和陈嘉禾说些什么,她这个人很显眼,很难被忽视。 许博士又提及助企会试点方案,试点方案在华卓集团推行的不算太顺利,华卓董事会没意见,但关键副总迟迟不肯签字。 他此次来港有三件事,一是做da港外资方最后确认,二是处理Bryan,三是准备换掉华卓集团关键副总。 对于第三件事,许博士建议能谈先谈,尽量避免刺刀见红。 夜色渐深,游轮早已驶离维港,顶层甲板几乎感觉不到摇晃,香槟塔在圆桌上纹丝不动。 他望着渐渐变成一个小光点的港城,又想起前天晚上在维港,谢朝恩从挑衅变为抗拒,他的耐心也被一点点耗尽。 如果谢小姐一直是这种态度,那他们也没有接触的必要了。 谢小姐当时愣了片刻,叹了口气,似乎不能理解他直白话语的意思。 这话是不是太重了? 他想着,又微微侧头,谢朝恩不知道在笑什么,她和顾京帆真的很熟。 海上烟花乍响,天空一片斑斓,他回过神,正好许博士收尾,“···综合以上,我还是建议先谈,尽量控制打击面积。” 霍朝焕点点头,“不着急,这事我再想想。” 身旁的季准似乎还是想为Bryan开口,纠结半晌,下定决心道:“霍哥,Bryan还是挺忠诚,你也知道他就爱嘴上跑火车,不小心说错一句话而已,但这些年只要是你交代的事从不打折扣,论迹论心都是没问题的。” 他端起小木桌上的红酒饮尽,道:“不提这些。” Bryan的事没什么好提的,准线就在那里,不可能因为谁谁谁降低。 话音刚落,甲板中心哗啦一声,足一人高的香槟塔轰然倒塌,碎玻璃和金色酒液泼贱一地,在海面月色下犹如炸开的烟花。 季准岔开原先的话题,挑挑眉,“他们玩游戏怎么不叫我们?” 传统的香槟塔游戏,每人依次从高耸杯塔中抽走一支酒杯,塔不倒则过关,倒了便要受罚。 “让我看看谁中奖了。” 季准起身上前,甲板中心自动让出一条路。 谢朝恩站在人群尽头,她从提前准备好的惩罚卡片中随意抽出一张—— “啊!故意的吧!” 有人抢过卡片,大声念道: “选择一位异性接吻。” 第9章 第九章 不得不说,这个接吻游戏真是恶意满满,还在游轮上,跑都没地跑。 谢朝恩由近及远,环顾一周—— 顾京帆?她宁愿跳海。 Terry?见她目光瞟过来,Terry迅速移开眼神。躲什么,她再怎么神经也不会选朋友啊。 香槟塔旁边的寸头?不行,这哥们一眼超雄。 目光移向站在正对面的季准,嘶···她在起哄声中上前一步,却见季准快步退后,裹紧衣服。 “我女扮男装。” 话音刚落,就听陈女士调笑,“季总,你不是喜欢美女吗,躲什么。” 融入人群的季准捂脸笑笑,下意识瞥向几米外休息区沙发,谢朝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霍副会长和许博士。 两条漏网之鱼注意到不远处的目光,也朝这边看过来。 她正思考着,就见身旁的Andy小姐,迈着轻盈的步子,跑到休息区搂住许少青的胳膊,楼下演奏着的交响乐添做最完美注脚。 Andy坐在沙发背上,微微弯腰,在许少青唇间亲点,随后看向他们。 许博士愣住了,甲板上沉默了,坐在许博士身旁的霍朝焕也微微侧头看过去,半晌,Andy挑眉。 “这位名草有主了。” 如投入死水的石子,人群嗡的一声炸开。 见寸头男大笑着鼓掌,谢朝恩知道了,这卡片还真是故意准备的,虽然主角不是她,但算不算间接帮了一把? 紧接意识到,能选择的只有小情侣身旁的霍朝焕。 很明显,大家也意识到了。 但···前天晚上才不欢而散,霍朝焕还挺生气的,今晚碰见也只淡淡扫过她,没有丝毫软化的迹象,万一他拒绝,那岂不是很丢脸? 这么想着,脚下却不自觉往前走去,原本在起哄小情侣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谢朝恩感受到所有目光都投在她身上—— 包括霍朝焕的目光。 慢慢走进,霍朝焕微凉的神色愈发清晰,怎么说呢···直接略过霍老板太不礼貌,真亲吧,又有违她点到为止的初衷。 行至沙发前,她伸出手。 “领导放心,本人绝不敢造次。” 握手,还是握手最合适。 交叠的双腿放平,霍朝焕将烟掐灭,烟草混合着海水湿润的味道一同飘来。他站起身同她虚握,脸上带点惯常的微笑,随后抽回手又坐下。 能感受到,在握完手的这一瞬间,周边空气都松弛下来。 寸头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不算啊。” 当然不算。 在霍朝焕和众人的注视下,她飞快跑到陈女士身旁,在陈女士左脸轻轻一吻。 “我男扮女装。” 寸头男嚷道:“这不算!” 谢朝恩揽住陈女士的胳膊,目光投向季准,“季总,您说算不算。” 见季准无语转头,她又对寸头男道:“你是不是暗恋我想让我亲你?” 月光粼粼下安静半晌,寸头男猛拍桌子,“这女的谁带来的!” 陈女士揽住她的肩膀,对寸头男挑眉,“诶,谢小姐多可爱。” 寸头男正要找人评理,奈何Terry拉偏架,顾京帆倚在栏杆上装听不见,许少青还沉浸在被Andy亲了的震惊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一幅乐见他吃瘪的样子。 沙发上的霍朝焕倒是笑了,寸头男看到希望,却见霍朝焕微微侧头,对坐在沙发背上的Andy玩笑道,“Andy,借用你男友一小时。” 说完,他就起身带着许博士离开,进入电梯前还丢下一句“玩得开心。” 谢朝恩挑挑眉看向寸头男,又看着电梯门逐渐合上,许博士侧头说话,霍朝焕单手插兜,微眯着眼,若有所思。 霍朝焕和pob资本的许少青这么熟? 许少青是海外资本圈的名人,但Terry不是说许少青刚来港城没多久吗? 霍朝焕还真是四通八达,不过他和许博士除了da之外还有什么好聊的?看他们都聊一晚上了。 嘶···不对劲。 和陈嘉禾女士畅聊三小时后已是凌晨一点,按理来说她应该录音,但大佬都很忌讳这个,和人家在甲板上闲聊也不好拿本子记。 所以一回房间就火速打开电脑,将脑海中的重点全部写下,免得待会漏掉。 写下所有零散点后,她动了口气,将房间窗帘拉开,又将书桌换了个方向,正对着窗外上下起伏的大海。 陈女士说了很多,有da相关的,也有闲聊的,她和Andy是好朋友,说Andy早该这样了。 陪客户聊天不能功利心太强,她附和着陈女士挑起的每个话题,接话道漂亮女人一主动男人就扛不住。 但陈女士不赞同,她说也不能这么讲,还是分人,之前众诚有人追霍朝焕就被拒绝了。 这下换她追问了,谁啊,她是真好奇。 陈女士卖了个关子,只说是众诚最漂亮的总监,还是众诚创立之初就跟在霍身边的元老。 得,看来不是贺女士。 窗外大海由黑变蓝,直到太阳从海平面升起,洒下点点金辉。 熬了一宿,报告也终于写完了! 谢朝恩将报告先发给猫哥,猫哥没问题后她又发给梦总,这两位领导绝对24h在线,全是秒回。 梦总提了些数据上的建议,她想了想,大周末的还是不找小颖了,小姑娘这两天也挺辛苦的,自己改改算了。 直到中午12点,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挡照进来,她敲下最后一个字后合上电脑,Terry的电话也打了进来,问怎么还没起床,快来打高尔夫。 什么叫还没起床!她通宵好伐。要是下午不补觉真的会猝死。 挂断电话后叫了送上门的午饭,匆匆扒两口后倒头就睡。 和煦阳光铺洒在湛蓝海面上,连着一望无际的天空,巨大游轮都变得渺小起来。 顶层甲板上,一方精致的推杆果岭迎着海风,霍朝焕挥舞着球杆,白色高尔夫球在翠绿草皮上滚动。 “好!” 一杆进洞,簇拥着的众人欢呼着鼓掌。 他将球杆递给候在一旁的应侍,球童接过后退一步,却听霍朝焕道:“你替我,输了算我赢了算你。” 说完,霍朝焕取下腕表递给球童,微笑示意球童收下。 球童不敢拿,正欲推拒,季准上前道,“多输点,让许博士掏掏霍哥的钱包。” 简易版十八洞组队赛赛中换人,又热火朝天酣战起来。 季准走到栏杆前,“心情不错啊,是不是华卓有进展。” “你什么时候还关心起这些事了。”霍朝焕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一夜航行后已至公海,入目所及一片湛蓝,海天一色。 霍朝焕又道:“下周你和许博士一起去趟申城。” “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先答应下来再说。 霍哥看着心情不错,要不要··· 他正想着,霍朝焕开口了,“有什么话就说。” 他实在不擅长粉饰话术,嘶一声后,将Bryan今早声泪俱下的电话一五一十讲出来。 然而只得到了没头没尾的六字评价——“哭哭啼啼,软弱。” 得,原本还指望霍哥心软,这下弄巧成拙。 望着海面上自由驰骋的快艇帆船,季准知道,Bryan真完蛋了。 直至又一个夜晚,看着暮色渐沉,快艇帆船陆续归队,季准在三楼演奏厅吧台措了一下午辞,思前想后怎么说才能更委婉一点。 要不明天再给Bryan打电话? 正纠结着,目光无意识下移——嗯? 月光撒在一楼甲板上,看着霍朝焕缓步而来,刚刚睡醒没多久来甲板吹风的谢朝恩有些惊讶。 “霍副会长?” 霍朝焕走到栏杆前,双手撑着栏杆,“怎么感觉你由阴转晴又转多云。” 是的,她就是这样善变的人。 “海上天气多变嘛。”她诚挚道:“那晚在维港心情不好,您别放心上。” 不过感觉他心情很好,这是大赦天下了? 霍朝焕低头笑了笑,又道,“你今天似乎还是不愉快?” 是的,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昨晚熬了通宵,脸色不太好···”看着霍朝焕投过来的目光,她将搪塞的话咽回去,又望向从海面上渐渐升起的月亮,“好吧,其实是因为还没看见太阳,月亮就升起来了。” “哦?”霍朝焕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她神思飘渺,连带语气也轻飘飘的,“夜晚和月亮,本身就关联许多文学意向,红拂夜奔林冲夜奔,萧何月下追韩信,多浪漫多英雄主义。夜色深重,天地浩渺海天一色,游轮之大尚且犹如孤舟,个人更是无尽渺小,难免有些伤怀。” 霍朝焕静静听完,“所以这是一种诗意的伤感···你很喜欢文学?”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后笑了笑,“可能因为我爸爸是剧作家。” “所以是家学渊源。” 海风轻拂,她沉思片刻,“算不上吧,我4岁时他就去m国了,后来再见到他是我17岁的那年。” 公海的夜晚很安静,只有从三楼传来的轻柔交响乐,似乎正应了这点诗意的伤感,也让她不自觉柔软下来。 “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霍朝焕引导道。 谢朝恩笑了笑,“那年我高考,他得知我有早恋倾向,特地飞回来阻止。” 霍朝焕明白了,那夜维港,谢小姐改3为2,或许是因为3囊括了这段早恋倾向,他笑了笑,又道:“能让你有这个倾向,那一定是个非常优秀,不同寻常的人。” 出乎意料的,谢小姐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色彩,她说: “在我眼中当然是了,可惜这是不容于世俗的,那个男生是孤儿,成绩不算特别优秀,我爸爸不能容忍我因为这样一个人耽误即将起航的伟大前程,所以义无反顾当了这个恶人,把一切扼杀在襁褓之中。” 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霍朝焕听到最后,忍不住笑,“你父亲是对的。” “我爸虽然没有经历我的成长,但他对我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信心和期待,我妈妈也是。” 霍朝焕道:“所以你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种被认可的环境里。”他想了想,又说,“难怪你这么自信。” “算是吧,但也不完全。”她目光投向海面,“十八岁之前,我最大的信心来源应该是考上了清大。” 十八岁之后就是遇上了顾京帆,顾少爷让她知道,这些天龙人没什么了不起的。 霍朝焕点点头,“明白,理应如此。” 能从教育资源匮乏的小城市考上清大,确实应该自信,甚至眼高于顶都很正常。 “不,您不明白。”谢朝恩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我中考并不顺利,由于一些原因,我英语缺考,那年刚好是老中考最后一届,没法复读,只能去次一等的二中。” “当时可以交择校费去一中借读,但名额有限,我爷爷天不亮就做车去市里排队,很可惜,还是被人插队了。” 她神色平静,继续往下说,“然后爷爷就带着我去亲戚家找关系,那个亲戚以前也帮过其他人,而且我爷爷以前帮过他,去的路上觉得肯定没什么问题。” 听这个语气,霍朝焕大概能猜到后续走向,“但对方并不想帮忙。” 果然,谢朝恩点点头,“他们一家出去旅游了,我爷爷说,那我们改天再来吧。” 霍朝焕想了想,以谢小姐的性格,她会怎么做呢? 谢小姐是个自尊心很强但又很圆融的人,可能会想其他办法。 他想了想,道,“用帮过忙的事打人情战了?” “不。”谢小姐摇了摇头,她目光飘远,又再度看向他。 “我告诉我爷爷,就算不去一中,我照样能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 第10章 第十章 月光铺陈,白色快艇从游轮舱门下水,随后破开粼粼波光,驶入一望无际的墨色。 谢朝恩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冰凉水汽,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这才有在海上度假的味道。” 海与夜漫成一片,谢小姐的长发被海风撩入夜色,霍朝焕微微抬眸看过去,眼里带着一点笑。 “开心了?” 谢小姐也笑,她点点头,海面平静,只有快艇划开的水痕,他们离游轮越来越远,直到那点光亮消失,浩渺天地下只余这艘小艇。 茫茫大海上,谢小姐又提起另一片水域,谈及绸缎似的西湖,她脸上浮起近乎怀念又怅然的神色,她似乎对西湖情有独钟。 谢小姐总有种微妙的愁绪,但鲜少袒露。 其实没什么不好,一个漂亮女人想保护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她不是不愿意说,只是之前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他想着,也谈及八年前去爬冰川时不许任何人跟着,谢小姐惊讶地凑过来,坐到他身边,似乎不相信他会干这么冒险的事。 他说,“死在路上是死得其所。” 快艇放缓速度,风声渐小,偶有海鸟低鸣,谢朝恩将乌发拢到一边,侧头看向霍朝焕。 她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清晰的意识到,他和顾京帆完全不同,霍副会长不是能被拿捏的二世祖,也不是缺爱的太子爷。 与随和健谈并存的,是危险底色和强势个性。 快艇顺着风向和海流漂移,入目所及,皆是一片墨色,无边无涯,望不到尽头,此时此刻,天地间好似只有一个世界。 三年前的西湖,也是万籁俱寂。 霍朝焕也提起杭城,他注视着她,手搭在船身,姿态随意放松。 她想,她得做点什么。 于是站起身,抽出夹在霍朝欢指间的烟,也猛吸两口,霍朝焕停下话题,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她。 不管他怎么想,她右腿跪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几乎要完全坐入他怀中。 随后,她将烟随手丢到一旁,下一秒,捧住霍朝焕的脸,双唇相碰,吻了上去。 霍朝焕微眯着眼看她,却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她说,“昨晚的吻还给你。” 话音刚落,霍朝焕原本搭在船身上的手环住她的腰,他吻的极具侵略性,双臂收紧,不让她有丝毫退却。 海上的风渐渐大起来,谢朝恩脖颈微痒,试图推开面前的男人,可他却顺势握住她的手。 她想抽,却抽不出来,手也被紧紧握着。 快艇开始返航,逆风而行,身上的外套随风翻飞。 突然,耳边哐当一声,打破了宁静的黑夜。 是她的戒指! 口袋里的戒指被风吹掉了! 谢朝恩瞬间反应过来,使出浑身力气推开霍朝焕,来不及去管霍副会长不虞的面色,她赶忙从他怀中站起,去抓那枚不断往外滚动的海螺珠戒指。 “别!” 在戒指即将沉入海面的前一秒,谢朝恩大半个身子猛地越出快艇,发尾垂下,被海水打湿,船舷坚硬的边缘硌的腹部生疼,身体的重量都在向外倾。 手指竭力伸向水面,指尖触碰到海水的瞬间,她听到身后响起的快步声。 指尖触碰到海螺珠的同时,她后背一紧,被人飞快捞入船舱中。 有惊无险,她靠在船身大口喘气,引擎的轰鸣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脊柱窜上头顶,让她头皮发麻。 刚才只差一秒··· 司机似乎也被吓到,快艇速度放缓。 霍朝焕厉声责问,“你是不是疯了,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说完,他微微俯下身,眼里一片冷冽。 谢朝恩侧过头,却被强硬地捏住下巴,逼迫她直视他的眼睛。 那枚戒指被紧紧握着,指甲扣入掌心,一丝丝尖锐的痛感让她清醒过来,确实太冲动了··· “我···” 她想了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海风一吹,又一阵阵发冷。 “行了。”霍朝焕打断她,又站到船尾,远眺被划开的白浪,似乎并不想理她。 见霍朝焕没追问什么,她送了口气,将戒指放回外套口袋。 她撑着站起身,擦了把被海水泡过的手腕,正要看看几点钟了,却见手腕上机械表指针走得飞快,然后逐渐变慢,直至停走。 不要啊,这手表是朋友借她充场面的! 港城的夜晚被雨水持续笼罩着,霍朝焕打开雨刮器,轻踩油门,维港不灭的灯光被甩在车后,一路前往钟表维修店。 机械表进海水得尽快处理,原本是打算用直升飞机把维修师傅接来游轮的,但钟表维修是个精细活,必须得用各种各样仪器。 霍副会长真是个好人! 天色不早了,高架上车辆稀少,谢朝恩看着窗外不断流淌的水痕,余光瞥过驾驶座上的霍朝焕,嘶···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要不要找点话题聊聊? 但感觉他有点烦有点累,未必乐意聊天,也是,折腾这么大一圈··· 就这么保持安静?总觉得怪尴尬的。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还好他们出发的早! 听着雨声啪嗒,谢朝恩正左右脑互搏要不要搭话,突然,耳边传来巨大轰鸣声。 她侧头望去,只见一辆兰博基尼带着低沉的引擎轰鸣,从侧后方加速冲上来,刺眼的车灯穿透雨幕,直射过来,如流动的黄金,瞬间与宾利并行! 霍朝焕似乎懒得争,眉头都没动一下,方向盘微微往右一打,给对方留出足够的通行空间——虽然四车道已经足够宽阔。 但对方似乎并不满意,紧追不舍地黏着他们。他往右,对方也往右;他一快,对方也快;他一慢,对方跟着慢。 意图不明,但带着明显的挑衅。 霍朝焕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直接猛地往左打方向盘,宾利车身瞬间向左横移。 “呲啦——” 对方来不及避让,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雨夜响起。 谢朝恩吓了一跳,下意识抓紧副驾驶上方的扶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位高权重的另一面是广树强敌,该不会这么巧让她碰见了吧? 不是,这也太巧了,他们才上岸啊! 霍朝焕原本以为对方会见好就收,没想到兰博基尼被刮蹭后非但没消停,反而跟的更紧,引擎声轰鸣着,死死咬住宾利的车尾。 他心念一转,眼神锐利起来,低声道:“抓紧。” 话音刚落,油门被猛地踩下。 “轰——!” 宾利骤然加速,强大的推背感将谢朝恩按在座椅上,车身在湿滑的路面微微打滑,随即向前方冲去。 后视镜里,那抹金色依旧紧追不舍, 霍朝焕眼神冰冷,在对方即将再次追平的瞬间,他双手紧握方向盘,猛地向左打死。 轮胎与地面强力摩擦,发出刺骨的尖叫。 在湿滑的路面极速转弯掉头,宾利车身剧烈横摆,硬生生在四车道上完成一个180度掉头,车头瞬间对准截停了追来的兰博基尼。 疾冲而来的兰博基尼同样踩下刹车,在即将相撞的前一秒惊险停住。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大雨持续落下的声音。 兰博基尼的驾驶座车门被推开,踩着细高跟的小腿迈出,踏进高架上的雨滴里。 紧接着,一个黑裙女人走了下来,裙子似乎没有口袋,她只举着一把纯黑色长柄伞。 伞沿压得低,遮住大部分面容,她无视两车之间的刮蹭痕迹,举着伞,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向宾利的驾驶座车窗旁。 “把安全带解开。”霍朝焕声音低沉,神色未变,冷静又整装待发。 这场面她第一次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手上利落按下安全带卡扣。 霍朝焕握了握她紧抓座椅的手,动作带着安抚,沉声道:“趴下。” 在话音落下的这一刻,她看见他右手迅速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卡扣,随即毫不犹豫地伸到驾驶座下,寒光一闪,谢朝恩屏住呼吸。 车窗外暴雨如注,雨点噼啪声掩盖机械微响。 霍朝焕侧头看了谢小姐一眼,目光在她绷紧的肩颈上停留半秒,思考片刻,他迅速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利落地盖在她低垂的脖颈和面容上。 带着体温的西装瞬间将她笼罩,隔绝掉车外视线。 黑裙女人已经走到霍朝焕车窗前,她微微弯下腰,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下一秒,伞沿抬起,一张飒爽的美丽面孔旋即出现在他面前。 女人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车窗,巧笑嫣然。 霍朝焕看向她,右臂依然垂在座位下。 半晌,他摇下车窗,顺着一条缓缓变大的缝隙,被蒙住的谢朝恩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谢朝恩看着座位下精致小巧的物件,她想,这可不是一个你追我赶的飙车游戏。 但黑裙女人确实这样想——这种游戏在国外太平常了。 所以她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意思,神色自若地从伞柄里抽出一张名片,递向车窗缝隙。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霍副会长,你不去见我,我就只能先来见你了。” 她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 霍朝焕并未伸手,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名片,目光扫过窗外女人的脸,车窗玻璃无声而迅速地升起,随即扬长而去。 那张名片被气流卷进来,飘到谢朝恩面前。 她捏起那张带着雨滴的名片——闻菁,pob资本高级合伙人。 诶,许博士不就是pob资本的吗? 她将这个发现告诉霍朝焕,对方接过名片,直接揉成一团丢出窗外。 行。算她多管闲事。 但乱丢垃圾是不文明的! 她在心里呐喊。 见霍副会长没什么反应,她又把西装折好,正思考放哪合适,却见霍朝焕油门深踩,直冲雨幕,窗户似乎没关紧,一阵风灌进来,她忍不住瑟缩一下。 “穿着吧。”他说。 随即,霍朝焕又调转车头,半晌,他不容置疑道:“今晚先住我那。” 第11章 第十一章 港城太平山顶,雨势由大转小,又渐渐停止,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只余一点水痕挂在别墅卧室落地窗外。 激烈后的疲惫让谢朝恩沉沉睡去,墨色长发铺散在枕间,呼吸均匀绵长,连霍朝焕起身的动静都未能惊扰分毫。 在散落一地的衣物中,霍朝焕精准捞起地毯上的紫色风衣,他探入左侧口袋,果然触到一枚坚硬冰凉的环状物。 他取出这枚戒指,摊在掌心,月光透过落地窗,清晰地照亮了它。 戒指主石是一颗海螺珠,泛着莹润的虹彩光泽,周围镶嵌着细密钻石,他的指腹缓缓摸索着戒指内侧。 果然,冰凉金属内壁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字母——X。 他将戒指举到眼前,对着月光,仔细端详着,谢小姐虽和顾京帆谈过,但显然没感情了,若是顾京帆送的,她不会这么珍视。 那个有早恋倾向的孤儿?应该也不是,这戒指挺名贵的。 难道是传家宝之类的? 他正想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发出极轻微的嗡鸣,他将戒指放回风衣口袋,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秘书说今晚追车的人已找到,问是否立刻请过来。 “嗯,态度好点。”目光扫过床上沉睡的女人,霍朝焕沉默片刻,又道:“明天吧。” 又交代一些事后,他挂断电话,走到床边坐下,床垫微微下陷。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轻柔地撩开她颊边汗湿的发丝,像端详那枚戒指一样,端详着面前的美丽面孔。 指尖顺着脸颊轮廓缓缓下滑,他俯下身,一手托住她的侧脸,温热的唇代替手指,吻过她轻闭的眼睑。 睡梦中的谢朝恩微微蹙着眉,蹬开被子,薄被滑落腰间,露出圆润肩头和锁骨上泛红的吻痕。 忍不住笑了笑,将滑落的薄被重新拉起,盖过她的肩头,谢小姐还是挺孩子气的,不能对她太苛刻。 像老祝、季准、小邹···那么多人都照顾了,多一个狡猾点的小妹妹也没什么不行的。 手指抚过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他再次低下头,轻柔触碰眼前宛如玫瑰的唇瓣。 他保持着这个极近的距离,深邃目光在她面庞上流连片刻,随后按下窗帘开关,港城永不熄灭的璀璨灯火被隔绝在这方寸之外。 一夜好梦。 次日,港城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卧室,投下明亮光斑,谢朝恩在满室暖阳中悠悠转醒。 真累啊!待会还要坐飞机回京市,明天还要汇报da港城子,一睡醒就想到这些,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打了个哈欠,习惯性抬手揉眼睛,指尖却意外触碰到颈间一片冰凉。 微微一怔,她低头看去。 是一条项链。 椭圆形蓝宝石镶嵌其间,周围没有任何点缀,如凝固的海水,阳光透过宝石,折射出璀璨纯净的光芒。 谢朝恩瞬间清醒了,她坐起身,薄被滑落,无视身上暧昧的痕迹,她捻起那颗冰凉的蓝宝石,下意识抬头寻找。 霍朝焕正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打电话,晨曦金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 这哥们帅是挺帅的,但她昨晚还是太冲动了··· 怎么大脑就无法处理肾上腺素飙升呢?! 正捂脸懊悔着,霍朝焕结束通话朝她走过来,脸上带着点清浅的笑。 霍朝焕眼睛里总带着一点笑,绝不是伪装的假面,毕竟他真生气是,例如昨晚高架上,就是鲜少的冷冽,没有刻意装什么漫不经心。 只能说保持温和也是一种权力。 “这项链多少钱?”她微微抬头看向他,声音里带着点刚睡醒的微哑。 霍副会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比出一个清晰的数字——九。 “九百万?” 顾京帆也送过她死贵死贵的首饰,对于他们这些人的阔绰程度,谢朝恩还是有预期的。 而且这项链看着就不便宜。 但霍朝焕却摇摇头,嘴角酝着一点笑意,“九位数。” 啊? 谢朝恩突然想到几周前霍副会长说自认是个慷慨的人,她当时还没什么实感,现在看来,这也太慷慨了吧。 颈间的冰凉瞬间重如千钧,她想也没想,本能地抬手去解开项链。 “戴着。”霍朝焕坐到床边,轻轻拿开她试图解开项链的手,“好看。” 废话,九位数能不好看吗?! 霍副会长肯定被那些珠宝贩子坑了。 她灵机一动,迎上霍朝焕的目光,“我大学因为在清大嘛,有很多访谈座谈资源,有次请了个出事的总经理,他说他还是个小职员时,收了别人的礼物,东西不算贵重,但几十年后却因这份礼物出事。他说,如果能预见到自己未来有那么大成就,当初就绝不会收那份礼。” 谢朝恩继续道,“那次座谈主题是要立远志,对我触动很大,我也一直以此勉励告诫自己。” 她说完,霍朝焕原本落在她颈间的目光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她脸上。 他眸色深沉,眼里的笑意消失殆尽。 “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朝恩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压力,不能直视,现在直视就像挑衅一样,她微微垂下眼帘,声音轻柔,“项链太贵重了,我不敢收。” 卧室内落针可闻,半晌,她补充。 “对人也是一样。” 是不敢,不是不想,是她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 这么拒绝够委婉了吧。 但很显然,效果并不是很好。 霍朝焕站起身,向后退了半步,高大身影投射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谢朝恩。”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全名,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反复戏耍的戾气,“你怎么总是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说一些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他简直无法理解这个女人脑子在想些什么,甚至不算狡猾过头,而是反复无常的愚蠢,拒绝时她主动缠上来,给机会时她又回避,说话永远留一半,永远撒谎永远隐瞒永远不真诚,关键也不知道藏一藏,总让他一眼看出来。 无法掌控无法预测的感觉,像无数细小的蚂蚁啃噬着他的耐心,他冷声道: “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就在这时,沙发上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打破了卧室内剑拔弩张的氛围。 霍朝焕走过去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秘书的声音,“老板,许博士和闻总已经到书房里。” 他简短应了一声后直接挂断,没再看她,转身大步朝卧室外走去。 谢朝恩知道自己看起来有点反复无常,所以和室友秦鹤宜讲这段时,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 京市抚渔私房菜馆,秦鹤宜接过修好的机械表放进包里,随即啧啧两声,“你是不是被顾京帆传染了?” 一模一样的反复无常莫名其妙? 魏文心坐在一旁边点菜边笑:“我觉得不是她被顾京帆传染,是霍朝焕被顾京帆传染了。” 谢朝恩接过点菜的手机,“请勿恶意联想。” “怎么说?”秦鹤宜表示不理解。 魏文心喝了口柠檬水,道:“她说这么久你没发现?按咱们谢女士的描述,霍朝焕是个情绪稳定的人,但每次和她相处不超过10分钟就···” “什么啊。”谢朝恩打断她,“顾京帆情绪不稳定啊,这怎么能类比。” 秦鹤宜适时插话,“其实我一直没敢说,我第一次见顾京帆就感觉他虽然脾气差,但是个正常人,但到后面越来越不正常。” 听着秦姐意有所指,谢朝恩反驳,“你第一次见他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好吗!” 秦鹤宜是清大音乐系的,和顾京帆初遇的音乐会就是秦鹤宜拉她去的,那个时候顾京帆当然正常了。 “害,不是。”秦鹤宜又把话题拐到霍朝焕身上,“**的时候你讲大道理,要我我也情绪不稳定。” 第一盘绿叶菜端上来,谢朝恩挑挑眉,“我故意的,要不是怕太直接被报复,我都想直接了断的。” 怎么说呢,虽然当时她醒了不到3分钟,但她深刻领悟了霍朝焕之前那句“让申城的事留在申城”的内心思考。 真的就是事后理性回笼了,她觉得她不是喜欢霍副会长,是喜欢那种氛围。 精神重压下的发泄,被轻慢对待的不爽,月下孤船航行的浪漫和雨夜高架别车后的吊桥效应。 这又让她想到了顾京帆,她不是爱他,而是爱上了他对阮小姐的温柔付出,爱上了那种毫无保留的亲密关系。 后来是爱上了那种被人全身心依赖信任的感觉,魏文心的不孝论虽是调侃,但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她和顾京帆之间并不存在爱情,而是依托着一种氛围和想象。 那和霍朝焕之间呢? 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更何况霍朝焕比顾京帆要危险百倍,难预测千倍。 顾京帆虽然看着张牙舞爪嚣张跋扈,但蛮心软的,可霍朝焕···看着随和好相处,其实心肠硬得很。 听Terry说,启泰Bryan的事霍朝焕两个月前就知道了,但一直隐而不发,在换掉Bryan的前一刻,霍朝焕都还在酒会上春风满面和Bryan敬酒。 所以第二天消息突发震惊港圈。 听完她和霍朝焕短短几周内的分分合合,秦鹤宜瑞平: “你才是真正的来去之间。” 半晌,秦姐夹起刚上桌的肘子,对她的分手理由发出了质疑,“什么理性回笼,这话也就骗骗霍朝焕,我看是另有隐情吧。” 谢朝恩没get到她的意思,秦鹤宜哼了一声又接着道:“为了捞那个戒指,你舍得拿我的手表去泡水,我真伤心了!!” 魏文心哼哼两声,“别说手表了,某人奋不顾身差点掉海里。”她说着,看向谢朝恩,又道:“你还好意思说杜老师恋爱脑?你比她严重多了。” “去医院看看吧真的。”魏文心再次补充。 谢朝恩:“闭嘴,少咒我。” 魏文心懒得说她,又问,“你五一回家吗?我和你一起。” “回啊,提起来我就生气。” 原本她是可以从港城直接回江城老家的,但节前还要回京市汇报da港城子情况,然后再从京市回江城,折腾死了。 回来也就算了,汇报的时候还被林主任骂了一通,说她写的浮皮潦草不够深刻,让她五一假期好好改改。 哥们,这是报告的事吗? 关键是子公司、分公司、营业部等等等等,你压根指挥不动啊。 也就能嚯嚯我们了。 节后回来再过一周就是万策和霍朝焕约定的时间大限,她有预感,霍朝焕会像处理Bryan一样,隐而不发,一剑封喉。 但这和她关系不大。 第一,她不是da的直接负责人,上有董事长总裁,下有林主任梦总,她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 第二,她不打算去找霍老板了。 沉默就是她最体面的回答。 第12章 第十二章 申城folt酒吧,迷离绚丽灯光将顶楼映照的流光溢彩,空气中弥漫着奢靡气息。 许博士自觉天生劳碌命,不仅要干活,还要给好搭档擦屁股。 虽然霍朝焕当晚就接受了闻总的解释,但他总感觉霍老板没仔细听,以至于次日带着闻总登门时仍惴惴不安,毕竟他们理亏在先。 聊了一上午,霍朝焕是先兵后礼,虽以提醒警告之言开头,但终归结为朋友间开开玩笑无伤大雅,霍无意让小插曲影响合作,除了刚进书房时表情不好,但整体节奏把控的轻松自在。 能交这样的朋友,他当然乐意,pob资本想进入内地大展宏图,需要慷慨大气的朋友,或者说靠山。 pob急需的稀缺资源,正是霍朝焕十年前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 可他亲爱的搭档,依旧一副兴致盎然要挑战权威的模样。 “别再自找麻烦,霍朝焕对我们很重要。” 闻菁顶着副艳丽飒爽的面孔,躺在靠近吧台的长沙发上,看着舞池中央纵情狂欢的男女,目不转睛道: “这不是有你善后?许老板加油。” 许少青拉过她,“我认真的。” 闻菁喝完杯中酒,对他道:“你之前说,霍朝焕想做两个旗帜来推动助企会脱钩改制。一个在华卓,走长线建机制,一个在耀华,走短线扩声量。他很重视。” “对,这是我的分析。” “救耀华,因为耀华是da千亿级资管项目直接相关方,上下瞩目,如果能通过救耀华控制项目爆雷,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对,这是事实。” “耀华是中外合资,需要部分外资,所以霍朝焕找到了你,并承诺协会海外顾问身份。你之前问我意见,我认为这是平等互利的,所以同意。” “对,是这样。” 闻菁哼笑一声,“还不清晰?这是平等合作关系,甚至到现在我们付出更多,他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事翻脸。” 再说了,她又没恶意,这在国外只是最普通的随性飙车游戏。 霍朝焕都不在意了,还有什么好提的。许少青哪里都好,就是性格太谨慎,畏手畏脚,往往错失良机。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我还提醒他,万策阳奉阴违行动迟缓,要早日采取措施,这也算小忙吧。你帮大忙我帮小忙,大忙套小忙,都是实打实的。” “不不不。”许少青反驳,“京市申城水很深,我比你早来几个月深有感触,霍的能量远比你我想的更深,前天晚上就是佐证。我们要和他友善交往,而不是挑衅。” 闻菁正要接着反驳,沙发后却传来一道调笑声—— “哟,两位贵客聊什么呢。”神出鬼没的季准不知何时坐到沙发椅背上,“Andy没和你们一起?” 闻菁倒满酒,回头敬他一杯:“在聊怎么和你们霍公子交朋友。” “嗨呀,大水冲了龙王庙。”季准一摆手,随后接过酒饮尽,“问我啊!” 季准自认百科全书,比如来folt酒吧就从不邀请霍哥,毕竟一次都没请动过。 闻菁也不客气:“就一个问题。” 季准道:“放马过来随便问。” “Bryan是什么情况?” ······ 热闹的酒吧,漫长的沉默。 半晌,季准将酒杯放到吧台上,“嘶···你这···问这干什么。” “下周我去京市会霍公子,这不得提前摸底。”闻菁挑挑眉。 季准看向许博士,随后从沙发背翻到前面来坐下,“也行,霍哥最近心情不好,提前摸底免得火上浇油。” “有吗?我和少青节前才见过他,没觉得心情有多不好。” 季准得意的笑,“你当然感觉不到。”说着,又提起Bryan的事。 “Bryan就说来话长了。杨宇德,就明广投资创始人,他是霍哥保姆的儿子,他远房姐姐的闺蜜还是什么想去启泰,但Bryan不同意,两人就干起来了,杨宇德原本准备找霍哥告状,但被正园儿劝下来了。” 闻菁打断,“正园?钟正园?助企会的理事兼秘书长?” “对。”季准点点头,“几年前吧,正园儿和Bryan争启泰一把手的位置,霍哥选了Bryan,正园儿不开心,他老婆也说霍哥偏心,霍哥想弥补他,先后安排正园儿去了华卓、中明,今年正园儿也要去助企会,霍哥就把他提溜过来了。” 闻菁明白了,“也就是说,Bryan得罪了霍公子身边非常重要的两个人。” “也不能说重要吧。”季准想了想,又说,“怎么说呢,霍哥很少去港城,大部分时候都在京市,偶尔去去申城,Bryan一去港城,和霍哥交流就变少了。今年正园儿又到霍哥身边,有他拦着,Bryan就没怎么见过霍哥了。” 感情一不联系就会变淡,再加上有人天天上眼药··· “哦,那我知道了。” Bryan犯的事其实从前也犯过,但早点和霍朝焕坦白就能揭过去,但他一直见不到霍朝焕,有些又不方便电话里说,拖来拖去事情变大,Bryan就不敢开口了。 这时杨宇德和钟正园再暗中引导,Bryan就很容易犯大错,直至踩到霍朝焕的底线。 闻菁又好奇了,“我听少青说你和Bryan关系很好啊,怎么没提前提醒他帮帮他。” “我又不管这些事。”季准都无语了。 他不管事是人尽皆知啊! 能说吗,他甚至是和许少青同一时间知道的。 而且Bryan之前病急乱投医,还去见了霍哥不喜欢的人,以至于被杨宇德和正园儿抓到把柄,联合启泰内部想上位的人,拿着关键证据直接告到霍哥面前。 这么多人想让Bryan死一死,他想救也救不了啊。 闻菁笑了笑,她大概明白了,“按照国内的历史传统,杨宇德是宠臣,钟正园是太监,Bryan是封疆大吏。” “哟,闻总恶补了不少中国历史啊。” 闻菁道,“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我听说内地权势人物都爱引经据典,入乡随俗嘛。” 季准觉得好笑,他倒是没怎么听过霍朝焕引经据典,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没听出来,毕竟他不爱读书,要不是自家老头总骂他不干正事,他甚至都懒得在众诚挂职。 众诚很复杂,不少人想拉拢他,节前祝董杨总又干一架,好像还和万策有关,眼看合作即将深入,祝董不同意由杨总的人全盘接手。 二人几番拉扯,又差点闹到霍哥面前,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插手众诚的事,他阻止了祝杨,霍哥最近心情不佳,千万别去触霉头。 最后祝杨内部协商,换了市场部大美女总监唐静雪接手。 行嘛,够滑头。 而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万策叫苦连天。 五一假期结束,谢朝恩满面春风,刚踩点到工位,就听乔月和Mike吴在那吐槽众诚换对接人了。 乔月道:“我刚和贺冰混熟!” 什么情况? 她和贺女士还真是难姐难妹。 正要发消息问贺女士,却见梦总一脸严肃朝她走过来。 嗯?不会是报告又有问题吧。 梦总低声道:“带纸笔,去顶层会议室。” 谢朝恩心里咯噔一下,顶层会议室鲜少启用,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边想着,她赶忙拿起纸笔跟上梦总的步伐,正往电梯间走,她小声问,“什么情况?” 梦总按亮上行键,面容沉重,“工作组进驻了。” “啊?这么突然,不是说五月中旬吗?事先完全没通知啊。” “搞不懂。”梦总走进电梯,按亮顶层,“领导们都在会议室,游董原本要出差的,现在也往回赶。” 直入云端的106楼整层楼都是为大型会议预备的,浅灰色羊毛地毯光洁轻柔,巨大落地窗外,京市盛景一览无余。 而此时此刻,会议室被紧绷的氛围笼罩着。 工作组组长拍桌子质问邓总,“不要五月中旬,我就要两天内!两天内能不能了解各个子分公司的情况,能不能协调好清偿资源的投入!” 会议室内落针可闻。 她被梦总拉到角落坐下,大气都不敢喘,直到霍朝焕漫不经心的扫过她。 嘶···这哥怎么来了。 讲真,从港城回京市,再从京市回老家江城的这段时间,她再也没和霍朝焕联系过,项链也好好放在太平山顶别墅卧室的桌子上。 她的态度应该很明确了。 嗯,是的,霍副会长肯定能get到。 她俏咪咪发消息问梦总:【霍副会长怎么也来了?】 梦总飞快回复她:【了解情况 帮助协调外部资源】 谢朝恩关闭手机,她们集团总裁邓元三言两语就将锅甩给了林主任。 这老头,内斗不行,甩锅倒挺在行。 不过da和邓总确实没什么关系,邓总早八百年就被游董架空了,更别说插手这样的大项目了。 工作组组长看向坐在第二排的林主任,林主任也是滑不溜手,表示大方向要请示游董,具体的事由余梦下沉。 林主任的话一出来,她明显感受到身旁的梦总整个人都紧绷了。 但被这样推诿,工作组组长明显更生气了,再度看向邓总,“你能不能指挥你的下属!” 还真不能··· 林主任是游董的嫡系,钱总曾经倒是邓总的人,但邓总失势,钱总早和他离心了。 钱总现在一心一意就想弄死林主任,可以说林钱两个人,邓元都指挥不动。 邓总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谁家孩子谁抱。” 话音一落,会议室里陷入诡异的宁静,谢朝恩甚至感觉邓总就是想趁这个机会跑路,压根不想沾一点。 正安静时,霍朝焕开口了,他不疾不徐道:“正园,给游董打个电话。” 工作组组长面色稍缓,随后看向第三排——也就是她身旁的余梦。 “我现在问你,根据一线的情况,两天内能不能完成!” 梦总紧张到手指都在微微发颤,能不能不好说,但若应下,这两天要承担的压力是难以想象的,若完不成,要背的锅是难以承受的, 她只是坐在一旁都感受到巨大压力,压的人喘不过气,连忙低下头当透明人。 半晌,会议室响起梦总的声音,“比较困难。”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氛围陡然紧张起来,谢朝恩悄悄抬头,只见霍朝焕听了这个回答在对面直摇头。 梦总和子公司少有交集,也没干过一线对客工作,她的长处是谈判、合并、战略部署,这个任务恰好在她的盲点上。 所以这已算很有担当的回答了,至少在这种情况,没把锅再往下甩给她。 此时,拨打电话的钟正园推门而入,在霍朝焕身边道:“联系不上,游董的电话一直忙音,他秘书也是。” ······ 肉眼可见,在这一连串的推诿和含糊回答后,工作组组长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他似乎不想再和他们纠缠。 他拿出手机,正要电话—— “我来吧。”空旷安静的会议室内,谢朝恩开口了,“我尽力。” 所有目光投过来。 第13章 第十三章 “唱什么高调,亏还没吃够?” 万策证券总裁办公室内,钱总躺在办公椅上抹风油精,谢朝恩坐在对面,接下限时两天的任务后,她急的火烧火燎。 她看向前领导,叹了口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想了想,又道:“工作组的任务,还是需要您这边支持。” 半小时前的总部顶层办公室,游董姗姗来迟,霍朝焕起身和游董握手,说我们是望眼欲穿啊。 要不说人家游董能当大领导,都这样了还满面春风,说什么哎呀朝焕,一直想邀请你来我们万策走一走看一看,这也算达成心愿。 她和梦总听到都石化了,眼看领导们一起去了董事长办公室,她正要离开,理事钟正园又从办公室出来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协调的。 有,当然有。 但也不用钟正园亲自过问吧? 奇奇怪怪的。 她交代完后匆匆赶到钱总这儿,很显然,钱总乐见崩盘不想插手,就差直说这是总部的事,和我们万策证券没关系。 谢朝恩想了想,决定开诚布公,“钱总,我之所以唱这个高调,绝不是没事找事。” 她放慢语速,“也是为了你、我。” 您从副总裁上总裁的关键一步,充满了不可说的幕后故事,若限时任务完不成,工作组震怒追究,一杆插到底,一切如多米洛骨牌倒下,后果很难说啊。 潜台词,也是底牌之一。 看见钱总逐渐正色思考,她乘胜追击,“您也知道,我绝没有要站谁的意思,要不然在港城调研就···现在实在是火烧眉毛别无选择,至少先闯过这两天的鬼门关。” 至于后续怎么执行?后面再掰扯吧,咱先把眼前这关过了行不行? 她继续道:“您和···不一样,您是高级知识分子,是三清博士,是能当教授的文化人。四十二经里说,执炬迎风,必有烧手之患。这种时候,我们得先把火炬放下来轻装上阵。” 办公室内沉默半晌,窗户开着一条小缝,吹的窗帘哗哗作响,钱总揉着太阳穴,站起身,上前一步关上窗户。 “这样。”钱老板转过身,“港城子我让玉翰,灵一去申城分公司,京市分公司让孙绍良去。” 男龚玉翰和女简灵一是钱总心腹,出名的骄兵悍将,孙绍良背景复杂些,但和总部还有林主任结过仇。 钱总这么安排,就是想把握后续主动权。 谢朝恩想了想,补充道:“我和灵一姐一起去申城吧,帮她分担分担,京市这边我建议让梦总和孙总一起。” 必须得跟着,否则他们肯定会隐瞒,但港城子就算了,钱总对港城子很敏感。 “余梦和孙绍良不对付,他两一起会激化矛盾。”钱总有些迟疑。 谢朝恩想了想,又道:“梦总顾大局,她有分寸,会让着的,您放心。” 又道谢后,她匆匆前往高铁站,车上和龚哥、简姐、梦总、孙总开电话会议对齐情况,正要远程指挥小颖—— 嗯?钟正园给她朋友圈点了个赞? 万策集团总部,董事长办公室隔壁的会议室已被征做da专项会议室。 钟正园站在窗前,身后是万策、耀华、工作组和助企会的办公人员,他正和远在申城的祝董通电话,门开了—— “老板。” 见霍朝焕来了,钟正园挂断电话迎上前,“您那边的会开完了?” 他说着,拖来一把椅子,又眼神示意办公人员继续工作。 霍朝焕摆摆手,环顾四周,随后走到窗前,“出来转转。” 钟正园跟在身后,不知道老板要干什么,又想到祝董电话里说老板最近心情不好,让他小心伺候。 嘶··· 别说,他其实也感受到了,毕竟万策欺上瞒下,华卓持续拉锯,Bryan又东窗事发,老板心情不佳也挺正常。 他正要开口,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 “万策那个领任务的···” “您指的是谢朝恩?” 钟正园飞速思考,万策向来说一套做一套,老板是不是要了解实际进度? 不过也太细了。 还没等他想出回复话术,霍朝焕再次开口了,“对,她人呢?” 钟正园心里咯噔一下,老板心情不好果然和万策有关,都直接找到经办人这层了,不过那小妹妹看着是做事的人,要不说两句好话? “她提需求后就出去协调资源了,我现在问问她。” 见霍朝焕点头,钟正园连忙发消息。 当然,没说是霍副会长在问,不然这压力太大,人家本来就不容易,没必要。 半晌,谢朝恩发来消息:【钟理事好~我去申城了,目前京市、申城、港城子等重要子分公司都已派人现场督办,请领导们放心】 钟正园道:“她去申城了。” 说完,见老板伸出手,他将手机递上去。 一分钟过去了,也不知道一条消息为什么能看一分多钟,正想着,又见老板拿出自己的手机。 今天阳光和煦微风轻拂,董办室激战正酣,霍朝焕不爱听推诿扯皮,又想起之前谢朝恩说万策纵横交错千头万绪,这词用的真不错。 代指、暗喻、影射、话中有话,或许只是谢小姐一贯的语言风格,在复杂的斗争环境中,确实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 说明谢小姐很聪明,能在锋芒毕露的同时找到最合适的生存方式。 他虽然不喜欢,但让人改掉二十多年的习惯和护身法宝,似乎太霸道了。 当时正想着,工作组组长悄悄把他拉出来,私下明确表示万策必须得换人,今晚就会上报。 他点点头,他也赞成换人,必须换一个强有力的董事长或总裁来掌控局面。 要不要提醒一下谢小姐呢? 虽然谢小姐反复无常摇摆不定又沉默是金,但毕竟多次亲密过,未来还会一直亲密下去,他有责任有必要照拂她保护她。 但谢小姐也太雷厉风行。 一眨眼就跑申城了。 一眨眼就把钟正园朋友圈屏蔽了。 他又拿出自己的手机,好,果然早被屏蔽。 半晌,他冷笑一声,将手机递给钟正园,随后转身离开。 会议室里再度恢复宁静,只有键盘敲击声,钟正园心下一凛,想起方才还未完成的话题,拿出手机,给祝董拨去电话。 另一边,祝董挂断电话,申城午后的阳光直直照进宽大的办公室,秘书敲门而入,提醒道:“董事长,潘先生在隔壁等您。” “带他过来吧。” Bryan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港城启泰的事他早听说了,Bryan转了一圈,还是找到了他。 不过短短一周,Bryan全然不复从前的意气风发,今年不过四十,眼窝塌陷,两鬓冒出扎眼的白发,神色紧张焦灼,背都微微驼了下去。 祝凯泉都怕他晕倒,连忙招呼Bryan到沙发上坐下,Bryan拉着他的手正要开口,祝董抬手,“老兄,我都清楚。” “我怕你光明正大接待我,对你不好。” 真是变了,以前Bryan可从不会为人着想,趾高气昂谁都不放在眼里——除了霍老板。 祝董道:“这你放心,霍老板喜欢重感情的人。” 这是真的,霍朝焕从不介意他们相互说情,甚至还会高兴赞赏手下感情好。 当然,他愿不愿意听就是另一回事了。 “老兄啊,你真是犯了大忌。”说着,祝董按下按钮,秘书拿着两支点燃的雪茄推门而入,他递给Bryan一支。 见秘书出去后,祝董道:“你知不知道这事的根源在哪?” Bryan深吸雪茄,双眉紧皱,“启泰有人想取我代之,联合杨宇德钟正园给我设局,出事之后我觉得这事能解决,后来事大了又怕老板骂我,就隐瞒了。” Bryan是真的彻彻底底反思过了,关键失误点就在这上面,但祝董却摇摇头。 “老兄,你要是这么想,以后还得再栽跟头。” 见Bryan疑惑不解,祝董笑了笑,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向Bryan。 “关键在于,四年前你去港城了,四年后竞争失败的钟正园到老板身边了。”祝董走到办公桌前,“对,正园没你有能力没你职级高,但这算个屁,人家说拦住你就能拦住你。” “距离即权力。”祝董点着桌子。 听完这段话,Bryan恍然大悟,又听祝董继续道:“你就说在港城的这四年,你见过霍老板几次?和他吃过几次饭?每次吃饭聊什么?” “更直白的讲,为什么出事后第一反应是找季准?他又不管事,只挂个虚职。”祝董走到茶几前,将抽了一半的雪茄放到烟灰缸里。 “常联系才有感情,你难道还想霍老板主动找你为你降低标准?怎么可能,从来没有这样的事。” “他身边围了多少人?不差你一个,你不找他他不可能想起你。” 这也是当年他邀请季准来众诚的原因,虽然他和霍老板关系也很好,但多一个备手总归安心些。 知道唐静雪要向霍朝焕表白时他还挺高兴的,唐静雪是大美女,又是创立之初就在的元老,既漂亮又忠诚,能力更是没得说,霍老板对她挺关照的。 这样一来,他手上就有两张牌。 但很可惜,霍朝焕拒绝了。 正想着,Bryan开口了:“祝哥,这些我都知道了,关键是···”他欲言又止。 祝凯泉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奔流的黄浦江,他方才给正园打电话就是为探探口风,正园打一半说老板来了又挂了。 后来再打,他顺口问了一嘴,正园说老板来问万策da项目经办人。 祝凯泉皱着眉,又走到办公桌前,拨通座机电话,安静的办公室内响起通话声。 “喂我祝凯泉···万策da项目经办人是谁···不,不是负责人,是今天工作组入驻后的经办人···谢朝恩?确定是她吗?···行,我知道了。” 祝凯泉挂断电话,走到Bryan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兄,天无绝人之路啊。” Bryan看向他,等待他下一句话。 祝凯泉双手捂脸笑了笑,怎么忘了还有这茬,还是他牵的线。 前几周周末有个会,霍朝焕刚好在申城,原本说要来参加的,临了又说改电话会议吧。但电话会议哪里说得清,他就跑到霍老板的申城别墅里,顺便告了老杨一状。 刚聊完从书房出来,就撞见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正要下楼,说实话,他是惊讶又了然。 可后续也没听霍老板提过,他也不好主动提,以为就露水情缘呢,现在看来··· “有个关键人今天来申城,从她身上入手,具体情况我再琢磨琢磨。”祝凯泉又道:“你再问问季准,四月中旬后,霍副会长和万策集团的谢朝恩有没有见过面?” “谢···朝···恩?” “对。季准肯定认识。”祝凯泉豪爽揽住Bryan,“趁正园还没反应过来,你赶快动起来。” 第14章 第十四章 虽然谢朝恩大四下就和顾京帆分手,但钱总还是招她做了总裁助理,顾京帆主观上没想帮她,但客观上又确实帮到了她。 Terry也好,钱总也好,都是顾京帆关系的延伸。 她确实没从他身上捞过一分钱,也没开口让他帮过任何忙,顾京帆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一点不物质,但其实她获得很多。 毕竟人脉在,资源就在。 当年她刚来万策,灵一姐就是万策证券赫赫有名的虎将,直到今年,灵一姐已是万策证券公司客户部、大客户部、财富管理部负责人,向来作风强势说一不二。 领着尚方宝剑来申城分公司现场督办,训分公司老总如训儿子,别说分公司了,她在旁边都大气不敢出。 申城的天空染上暮色,直至一点点被墨色浸透,陆家嘴依旧灯火通明。 分公司老总辩解不是他们效率慢,实在是申城方面的da总指导风评不佳,不好再启用,其他人又不了解情况云云。 谢朝恩一听就知有鬼,简灵一也被惹毛了,“这种大事是区区风评可以决定的吗?这么大的排场,花了这么多的力气,不是请人做菩萨的。” 谢朝恩适时插话,对分公司老总道,“我们时间不多,一犹豫就容易虎头蛇尾。” “今晚九点前,必须把所有关键人协调到位,就在这个会议室。如有异议,你去京市向指导组谢罪。” 简灵一话音一落,就离开会议室给钱总打电话。 灵一姐唱完红脸,谢朝恩开始唱白脸,连忙安抚分公司的人,给他们做思想工作。 她就不明白,现在这种时候,钱总都愿意出面,梦总都愿意低头,分公司这几个哥有什么不能暂且放一放的。 da的斗争始末,没人比她更清楚。 两年前da项目横空出世,花落总部业务线,但归一部或归二部要等投资决策委员会投票。 她想王牌项目落二部落自己手上,于是利用一部副总监孙绍良和总监助理梦总的矛盾,分化一部,又通过Terry的私交争取到战略部刘总的支持。 关键在于钱总一票。 猫哥对整件事都是知情且默许的,又暗示她,只要da落在二部,项目可以分些给钱总,到时候他和林主任谈。 原以为十拿九稳,没想投决会上钱总临阵倒戈,授意简灵一会上发难,她当时都听懵了。 没办法,da还是花落一部,但越过一部总监洛总,落到了副总监孙绍良头上,林主任秘书Mike吴又空降一部总监助理。 而她私下联系钱总的事被梦总抓到小辫子,当时慌死了,向猫哥保证自己能让一部洛总失势。 又打听到投决会前洛总私下找过钱总,她一听就明白了,二部猫哥是林主任嫡系,一部背景更复杂,所以钱总宁愿投一部的票。 最后的结果就是,一部洛总保留职位出国学习两年,Mike吴接手洛总谈下的华卓,但因刚来一线根基不深,被猫哥抢了给她,Mike吴也被洛总跨国痛骂一通。 她在华卓经营的不错,没过多久就升了商务经理,梦总把孙绍良斗走后也升了副总监。 总之和一部结了仇,Mike吴恨死她,梦总和她也只是表面过得去。 她和梦总,她和简灵一,梦总和孙绍良,甚至于钱总和林主任,都能暂且放下恩怨纠葛,申城分公司怎么回事? 不怪简灵一生气。 不过简姐确实驱虎吞狼,直接出个新招——异地检收,并计入年度3倍考核。 又现场拉群,要求京申分公司实时播报进度,这两分公司本就别苗头,之前卖个产品都要比谁卖的多。 工作组组长、霍朝焕、钟正园、游董、邓总、林主任、钱总全被简姐拉到进度群里。 生存是小、面子是大,京市就在钱总眼皮子底下,推进相对迅速,群里一溜烟全是京市进度条。 这可把申城分公司老总刺激到了。 这些人不是没招,就是不想动不敢动。他们卷起来,她就轻松。 和申城分公司一起熬到次日下午两点,进度群内又热闹起来,谢朝恩拿出手机检查还有谁没报进度,室友秦鹤宜的消息蹦了出来—— 【啊啊啊啊我拿到范赫杯的演出机会了】 虽然不懂这些钢琴演出,但这是她最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正要回复,五福临门发小群里又有消息蹦了出来。 谭飞:【家人们,请恭喜我跳槽成功】 嗯?今天是个好日子。 双双回复后她再度跳入进度群,最新一条消息是霍朝焕发的群红包。 嚯,群红包竟然能包到十万吗? 有钱真好。 但她竟然是第一个抢的?会不会显得她很闲?要不要发个感谢语?要不发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正想着,霍朝焕的消息再度在群内弹出:【感谢一线倾力付出,请大家喝下午茶,不必回复,以免覆盖重点消息】 成。 晚上十点,京申南港电话会的10分钟后,谢朝恩按下保存键,汇报材料新鲜出炉。 就因为写材料,搞的她没法和简灵一一起坐高铁回,又是坐红眼航班。 幸好是梦总汇报,不然她都怕自己汇报到一半现场晕过去。 忙了一天还没吃饭,正打算去麦当劳随便塞点,刚从金融大厦出来,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精干中年男人拦住她—— “谢小姐,您好。” 夜色深沉,谢朝恩心下防备,挑眉点头也匆匆回应你好,正越过他去对面的麦当劳,男人又追了上来。 “我是潘合,英文名您或许更熟悉,Bryan。” 谢朝恩停下脚步,眼神飞快扫过,这就是传说中嚣张跋扈位高权重的Bryan? 天啊,完全看不出来。 感觉就一中年失意老男人。 “很不巧,我和霍先生没有联系。” 哼哼,不用猜都知道Bryan这种大老板为什么要找她。 Bryan在金融大厦对面咖啡馆等了一天,他已经很久没有等一个人等这么久了。 一个月,他只有一个月。 他知道自己树敌颇多,那些人还没动手不是怜悯,而是在观望。 观望霍朝焕会不会保他。 如果一个月后没有任何苗头,那等待他的···不,绝对不行。 死马当活马医,所有的路子他都要试一试。 老祝说,这位谢小姐和霍老板绝对还有联系,据季准的信息,可能有点若即若离。 他搞不懂这些事,而且霍老板不喜欢别人关注他私生活,更别说这种分析揣测。 当时老祝啧了一声,直说真不关注那就是傻,要注意方式方法,揣摩但不能说破,得跟着老板的节奏来。 老祝怎么说来着,他说他有几个猜测,其中有一个可能性最大。 那个小妹妹觉得和老板在一起既要承担风险,又捞不了什么,因为一捞啊,关系就会失衡,那就更危险了,所以她这个状态,老板肯定不满意。 万一是老板不喜欢她呢?别押错宝了。 老祝笃定的说前几周和杨总闹矛盾耽误了老板的行程,老板从机场回来后非常生气,他也生气说保证把罪魁祸首揪出来,没想到第二天霍老板不追究了。 听到这儿他恍然大悟,他就说以老祝的脾气,这事竟然就这么揭过去了? 原来如此。 当时老祝又点燃一支雪茄,提议他去做桥梁,谢小姐帮他保持和老板的沟通,他帮谢小姐做事。这样一来,谢小姐只是借势,不算求老板办事,她心理上也能接受。 他听完后叹为观止,问老祝是不是在研究女性心理学。 老祝这人看着老派江湖气,又总能说两句时髦话,他说,这叫锚定圆心需求。 京市万策大厦顶层会议室,清晨的阳光洒进来,余梦走到前面,正要开始汇报。 坐在第一排的工作组组长打断了她,“领任务的人呢。” “领导。”谢朝恩举起手,昨天Bryan拉着她说东说西,搞得她差点误机,一路紧赶慢赶,真是累的慌。 昨晚话题的主角之一就坐在对面第一排,霍副会长微微皱着眉,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也朝她瞥了一眼。 嘶··· 这个眼神···很不善。 神啊,Bryan不会是霍朝焕派来威胁她的吧? 先礼,但她昨晚没同意,就后兵? 报复她也就算了,别整她朋友啊。 要不开完会找霍副会长聊聊? 谢朝恩深吸一口气,迎上工作组组长的目光,解释道:“我是和简总一起去了申城,但整体计划是在游董邓总的大方向,林主任制定的大框架,以及万策证券钱总的通盘协调下进行的,包括在这两天的电话会议上,龚总简总孙总分别去了京申港,都提了非常多建设性意见,也是卓有成效。梦总虽然在京市,但是我们具体落地的总指挥和总协调,她对这个情况会更全面。” 听她说完,工作组组长点点头,示意梦总可以开始汇报。 谢朝恩不担心,这次材料非常扎实,而且梦总很擅长汇报和答辩,这一关肯定没问题。 如她所想,汇报圆满结束,会议室内领导进入下一个议程。 霍朝焕开口了,“正园,同步下情况。” “好的领导。”坐在他身旁的钟正园扶正话筒,“下周三将于贺东酒店召开da项目第一次大会,届时除da项目直接相关方外,参与耀华国际破产重组的各集团也会到场,包括但不限于华卓、中明、启泰、众诚、pob、广荣、复能等,具体议程会在本周五发文,请大家提前做好准备。” 服了,这个周末又完蛋。 游董补充了几句后会议结束,谢朝恩拿着笔记本正要离开,钟正园却叫住了她。 第15章 第十五章 京市大平层卧室内,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城市的喧嚣,空气中充斥着暧昧气息。 谢朝恩躺在床上,乌发散在枕边,伸手帮面前的男人解扣子。 指尖滑到最后一颗纽扣,正要挑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覆了上来,精准包裹住她纤细的手腕,随即强硬挤入她的指缝,十指紧紧相扣。 她抬眼,嗔怪地看向霍朝焕,男人眼里酝着一点点笑,抬起她的手,在指间落下细密的闻。 她也轻轻地笑,又抽回手,攀上他的脖颈,正要加深这些浅尝辄止的吻,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刺破满室旖旎。 ——又是顾京帆。 这人怎么回事? 霍朝焕不明白,谢小姐和顾京帆都分手四年了,还有什么话要讲,黏黏糊糊,一点不干脆利落。 要是哪个下属敢当着他的面···他扣着她手腕的手下意识收紧。 谢小姐吃痛蹙眉,抽出手腕,轻轻抚上他的面颊,一阵微痒过后,她接着电话微微起身,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谢小姐笑了笑,又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不过谢小姐好像一直这样?对他也是来来回回、出其不意、反复无常。 真就是个小姑娘。 但她年纪确实不大,二十来岁,是该被包容的年纪。 算了,他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谢小姐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卧室内,“我怎么知道···这种名额都是评审会决定的···说明她技不如人呗。” 谢朝恩一听就知道是阮从斐逼他打过来的,她听烦了,挂断电话,收回另一只轻抚霍朝焕面庞的手,飞快地给顾京帆发出消息: 【警告你,你要是敢在秦鹤宜的演出名额上动手脚,我和你没完】 发完消息后,手机被她扔回枕边。 不行,待会得问问Bryan他的关系靠不靠谱,可不能让秦姐白高兴一场。 正想着,腰间猛地一紧,霍好焕紧扣她手腕的手骤然发力,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向上提起几分,随即更重地压回床垫深入。 霍朝焕覆压下来,将她困在方寸之间,动弹不得。 “干嘛?”她迎上他略带侵略性的目光。 霍朝焕低下头,灼热的气息裹挟着惩罚的意味喷薄在她敏感的耳廓。 听完霍朝焕的耳语,谢朝恩怔忡片刻,随后又忍不住笑,男的是不是都这样? “都八百年前的事了,我早忘了。” 她原本想避开他笑,但他压在身前,实在避无可避。 霍朝焕稍稍撑起胳膊,眼底跳跃着危险的光。 谢朝恩无奈,轻轻描摹面前棱角分明的面庞,“你和他比什么?” “谁比了,问问而已。” 男的都这样,死鸭子嘴硬。 懒得说。 看着霍副会长一副等待意料之中答案的样子,谢朝恩狡黠地眨眨眼,心里那点恶作剧因子又冒了出来,她凑近他耳垂。 “你比他快。” 四个字落下,卧室内安静半晌,她看着霍朝焕双眼微眯,目光紧紧锁住她。 谢朝恩再度环住他的脖颈,轻笑道:“我和顾京帆认识了很久才···和你嘛。”她说着,故意拖长调子,指间轻抚他的后颈。 “这还不快呀。” 话音落下,霍朝焕朗声大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下一秒,用行动证明她所言非虚。 直至次日凌晨,霍朝焕从浴室出来,沐浴清香盖过空气里弥漫着的暧昧余温。 谢朝恩按下按钮,将落地窗里厚重的窗帘打开,月光洒进来,她靠在床头柜上,乌发散在双肩,正把玩着霍朝焕的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见霍朝焕走到床边坐下,谢朝恩看向他,“Bryan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那晚,Bryan姿态放的很低。 不可否认,确实满足了她的一点虚荣心,虽未当场同意,但心里还是有琢磨这个事。 Terry的信息加上她自己的观察,都指向一个结论——霍朝焕身边的权力生态太复杂,太盘根错节。 祝凯泉、杨向荣、杨宇德、钟正园、邹惟莘、萧铭胜等等等等,甚至还有华卓的冯鹤行董事长。 这些赫赫有名位高权重的大佬,全都簇拥在他身边,她压根就插不进手。 什么天价宝石、车子房子,很好,都很好,她当然喜欢,但说实话,她想要的不是这些。 如果真的特别爱他,她可以承受高投入低收益。 但关键是,她是不上不下的喜欢,既依赖特定情景和气氛,又拿不到真正想要的东西,还要承受在权力中心的危险,想想也就算了。 但Bryan说的···还有点意思,他是不是找Terry取经了? 当年她被Terry说服,很大程度是因为Terry提出了过桥模式——她搭桥递话,他出手帮忙。这样只算借势,不算求顾少爷的人情。 就算和顾少爷断了,她和Terry也处出友谊了。 但霍朝焕和顾京帆不一样,霍副会长是在权力场千锤百炼过的,这点搭桥但小把戏瞒不了他。 所以她没当场答应Bryan——直到钟正园叫住了她。 钟正园口若悬河,好一番夸奖她有担当的场面话,来来回回说了十分钟,她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 万策可能要换人了。 虽然早有猜测,但从钟正园嘴里说出来,分量大不一样,瞬间压过她心中所有犹豫。 她几乎可以断定,这是霍朝焕的手笔,是他让钟正园递过来的台阶,或者···试探? 所以,她来了。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霍朝焕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梳理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轻柔的动作与方才的激烈判若两人。 谢朝恩抬眼看他,坦诚道:“他帮我一个朋友搞到了演出名额,又帮我一个发小搞定了工作。” Bryan说这是见面礼,无论她帮与不帮,他的诚意都不会收回。 要不说人家能当启泰一把手呢,这办事效率,这直击人心的程度,比顾京帆利索多了。 顾京帆刚刚打电话来也是为这事,说什么阮从斐的演出名额被秦鹤宜占了,问是不是她搞的鬼。 啧啧,她和阮小姐真是天生不对付,这种完全不经过她的事都能碰在一块。 她有预感,抢名额这事估计没完。 霍朝焕听完她的话笑了一声,带着点不以为然的倨傲,“他有钱的很,找他多要点,别吃亏了。” 说着,他抚上她的发丝梳到发尾,语气随意的像在谈论天气。 嗯? 这算默许了? 谢朝恩心下一松,正要开口—— “嗡···嗡···” 她的手机再次不识趣响起,屏幕亮起,赫然显示着“Bryan”。 她挑挑眉,刚要去拿,霍朝焕却比她更快一步,直接将手机捞了过去,看也没看便划开接听键。 “是我···你倒挺会找的····明天来京市,给你5分钟。” 简短说完,他挂断电话,房间内重归寂静。 霍朝焕将手机扔回她身旁,身体微微前倾。 “如你所愿。” 他的目光扫过手机,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朝恩,我该得到点什么?” 谢朝恩直直地望向他,暖黄的床头灯洒在霍朝焕近在咫尺的面庞上,她做思考状,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随后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明亮又带点无赖的笑容。 “那我···解除朋友圈屏蔽?” 面前的男人微微一怔,随即,低沉悦耳的笑声在卧室回荡。 “行。” 他爽快应下,手指松开她的下巴,转而捏了捏她的脸颊,一夜好梦。 次日清晨,一点凉意从敞开的落地窗涌入,冲散了卧室里残留的旖旎暧昧。 霍朝焕已穿戴整齐,照例的衬衣西裤,他站在床边,低头扣着腕表的铂金表扣,谢朝恩从浴室里出来,又坐到梳妆台前,虽然洗了脸,但还是睡眼惺忪。 “顺路送你。” 霍朝焕的声音打破室内的宁静,他扣好腕表,转身抬眼,目光落在梳妆镜里低垂的睫毛上。 谢朝恩梳理头发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目光微闪,“不用这么麻烦,我打车过去就行。” 霍朝焕没有察觉到她的潜台词,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容,走到她身后,修长的手指伸到前面,托住她的下颌。 “打车才麻烦。”他说。 谢朝恩放下梳子,心里叹了口气,决定有话直说,“我觉得我们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 熟悉的剧情,熟悉的配方。 霍朝焕敛起笑意,眼神冷了下来,谢朝恩到底在想什么?耍人玩吗? 上一次在港城也是这样。 夜晚那样热烈的撩拨,沉迷的痴缠,一到白天就翻脸不认人,到底谁是变脸大师? 他觉得她年纪小,又身处不安全环境,难免小心思多,所以他让步了,让钟正园去递话。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从没见过比谢小姐还反复无常的人。 “谢朝恩,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他也映在镜子里,镜子里的神色一寸寸沉下来。 谢朝恩心里再次叹了口气,她坐在凳子上,转过身,环住霍朝焕精壮的腰身,未施粉黛的精致面庞贴在他身上。 “昨晚顾京帆给我打电话,我不想接却不能不接,我只是不想表现出来,不代表不害怕。” 她抬眼看向他,“我和顾京帆是两个世界的人,顾京帆和你也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知道钟正园是你派来提点我的,但我不是要感谢你的提点,而是想感谢你给了我来找你的勇气。” 霍朝焕眉心微动,他垂眸看向怀中的女人,刚涌上来的怒意又被这点突如其来的示弱和恭维冲散了。 谢朝恩捕捉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趁热打铁,“我是真的很害怕,又害怕别人看出来我的害怕。” 说着,她环住霍朝焕腰身的手又紧了紧,“顾京帆他爸妈不喜欢我,他妹妹也处处针对我,你身边只会比顾京帆复杂百倍千倍,更万众瞩目,我们仅仅只是私下接触了几次,Bryan就找上门了,万一公开了···万策情况很复杂你也知道。” “我实在不想再在聚光灯下了。”见霍朝焕若有所思态度松动,她又道,“像这次的工作组汇报,我其实是可以自己汇报的,但···” 她的解释一句一句接踵而至,几乎让人找不到反驳的余地,霍朝焕眼底翻涌的冷意渐渐平息下去。 “行,依你。” 反正他也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无所谓公开不公开。 但**是实打实的,堵不如疏。 他闭了闭眼,指腹轻轻摩挲谢朝恩微凉的脸颊,“不公开,私下照旧。” 手机铃声响起,这次是霍朝焕的。 秘书说,Bryan就在别墅门前。 第16章 第十六章 京市新晋网红私房菜馆隐禅包厢,庭院外流水潺潺,室内确实另一番人间烟火。 圆桌上,精致的菜肴已上齐,色香诱人,可筷子都还整齐摆在筷枕上,无人动箸。 “不是,霍朝焕这种话都信?他老了你去卖他保健品。”听完一整段故事,秦鹤宜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魏文心放下手机,接话道:“属于马屁拍到位了。” 桌上餐前毛巾泛着热气,谢朝恩啧一声拿起毛巾擦手,“nonono,主要是整体逻辑很顺畅。” “顺畅?”秦鹤宜将干果壳丢进餐碟,“一个敢跳海捞戒指的人会怕那点事?” 得,捞戒指淹了秦姐手表的事算是过不去了。 魏文心get到她的意思,向秦鹤宜解释,“咱们谢女士这是典型的,通过真细节加假核心完成主要目标。” 秦鹤宜皱了皱眉,继续自己方才的话,“还什么怕顾京帆?我看是顾京帆怕你。” 秦鹤宜还记得大学时,朝恩带着她和顾京帆去学校旁的江城菜馆,刚坐下,顾京帆就接到了阮从斐的电话,朝恩就一句轻飘飘‘出去打’,寒冬腊月的,顾京帆竟然真出去了。 她当时都震惊。 现在还是很震惊,再度问道,“你怎么给人调成这样的?” “这种天龙人,不是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好的,要讲方式方法,掐住核心需求。”谢朝恩端起面前的白瓷茶杯。 魏文心接到秦鹤宜的眼神暗示,接话道,“你少这样,人家什么身份,小心真惹毛了。” 秦鹤宜赞同点头,“万一他们报复你么办。”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着桌上氤氲着雾气的菜肴,谢朝恩挑挑眉,“我又不是傻子,刚认识的时候肯定不会这样啊,这都是有感情有信任有依赖了之后。” 不止对顾京帆,之前钟乐一女友容爱吐槽钟哥太爱玩游戏,她当时就说先别管,有感情基础后再管。 现在只要容爱在,钟乐一完全不敢碰游戏。 很快,魏博士问了个致命问题,“那你怎么就是搞不定林主任。” 又问到点子上了,谢朝恩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核心利益是不可调和的,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就像阮从斐之于顾京帆,钱总把柄之于林主任。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秦鹤宜站起身拿起茶壶斟满茶,又问,“所以顾京帆和霍朝焕到底谁更···对我总能说实话吧。” 谢朝恩看着好友促狭的目光,忍不住捂嘴笑,“真忘了。” 魏文心道:“能不能聊点有营养的话题。” “这很有营养啊。”秦鹤宜睁大眼睛反驳。 一听这话,谢朝恩又忍不住笑,看着好友的眼神追问,她继续道:“都挺和谐的,不过霍朝焕精力太好了。” 这下魏文心憋不住了,“你们两差不多得了。” “好打住打住。”谢朝恩说着,又想起什么,对秦鹤宜嘱咐道:“我和霍朝焕的事只跟你两说了,千万别跟别人说,尤其是薛筱西和安安。” “放心放心。” 秦鹤宜刚拍着胸脯保证,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推开,与室外空气交融的刹那,钟乐一带着女友容爱走了进来,容爱穿着米黄色羊绒开衫,挽着钟乐一的手臂。 容爱大咧咧拉开椅子坐下,“这也太丰盛了。” “就等你俩了!”秦鹤宜招呼他们坐下,又让他们加菜。 五人齐齐碰杯,容爱道:“首先祝贺我们秦姐荣获范赫杯演出名额。” 秦鹤宜笑眯眯点头,“就在京市,下个月都得来捧场。” “其次,祝贺远在申城的飞哥成功跳槽脱离苦海,隔空敬他一杯。” 包厢水晶灯下,容爱又道,“最后祝贺我们钟乐一博士,即将成功毕业,又提前锁定研究所工作。” 杯盏相撞,丁零当啷,大家都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后,容爱感叹,“最近好事一件接一件。” 谢朝恩正夹着面前的排骨,听到这话低头笑了笑,Bryan人脉很广啊,办事效率也高,她看向容爱。 “说明大家在一起久了,磁场相互影响,换大运的时间都差不多。” 魏文心、钟乐一、谭飞、林琅是她发小,秦鹤宜是她和魏文心的大学校友,毕业后又一起合租,容爱是钟乐一从本科到硕士再到博士的女友,可不就在一起时间久。 “对了。”容爱眼睛一亮,兴致勃勃提议,“这周末天气不错,我们搞个野餐吧,朝恩,把你那些朋友邻居都叫上,人多热闹。” “可以啊,田姐、杜老师、安安、薛筱西、沈谦、令姝他们周末好像都在京市,我等会问问。”谢朝恩想着,又道:“不过我可能去不了,我今晚回江城,明天周六帮琅姐盯她新店开业,周日回京市准备工作材料,下周三有个大会。” 她下班前找行政部要了下周三大会的参会人员名单,真是大佬云集,她打算在周末把这些参会人员的履历、亮点经历、得意之作全部过一遍,确实腾不出野餐时间。 正想着,手机铃声响起—— 是霍朝焕来电。 另一边,掩映在参天古木深处的西郊厅灯火通明,低调的主厅内觥筹交错,空气中浮动点点幽香。 今天算是几个圈子的定期小聚,当霍朝焕的身影出现在主厅入口时,场内交谈时出现一瞬凝滞。 霍朝焕虽然来的不多,但总归还在大家意料之内,真正让人意外的,是他身后半步跟着的那个人—— 启泰前一把手,Bryan。 震惊如无声涟漪,迅速在众人脸上漾开。 Bryan不是被彻底放弃了吗? 听说下周da大会,启泰方都定了由副董周秀峰出席。 现在是什么情况?季准说动霍公子了? 与旁人寒暄的杨宇德,见霍朝焕来了正要放下酒杯迎上去,但在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和深沉的忌惮。 什么情况? 他稳住心神,先扬起笑容和霍朝焕打招呼,又和Bryan客套几句,见霍朝焕被祝凯泉拉走,他赶忙拿出手机,紧急联系钟正园——Bryan翻身是小,关键是竟没听到一点风声。 霍朝焕微笑着和沿路众人打招呼,对有些略带考究的目光视若无睹,步履从容,径直走向正与华卓冯老交谈的梁明宪。 梁明宪小他一两岁,目前在某位大领导身边做大秘书,算是家世相当年龄相仿,他们虽并不熟识,但梁明宪全无三代骄矜之气,举手投足自带沉静笃定之力。 一看就是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 春天万物复苏,华卓和万策也要动一动,这两都落到了梁明宪身上。 霍朝焕快步上前同他握手,低声笑谈几句后,祝老板凑了上来。 祝老板经过Bryan时,脚步微顿,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心照不宣的笑容。 就说Bryan怎么突然开窍,原来是老祝送的人情。 小院清幽,安保人员在十几步外把守着,月色溶溶,与正厅的喧嚣隔绝。 祝凯泉借着扩展商业版图的事把霍朝焕拐来小院,霍老板躺在椅子上安静听完。 “多的不说了。”霍朝焕一向不怎么管众诚的具体经营,“就一点,胜利者确实不受指责,但在我这儿行不通,要注意方式方法,尤其在这种档口。” “明白,这事主要是咱们杨向荣总经理在负责,您的指示我会传达。”祝老板从申城飞过来,显然不甘心就此打住,他身体前倾,“老杨他···很有韬略,肯定能处理好,就像去年董事变动,柳暗花明嘛。” 听到自己被当面内涵,霍朝焕倒不生气,反而忍不住笑了,他抬头,看向树枝外的明月,嘴角溢出一句,“你啊。” 可祝凯泉却更不服了。 去年杨向荣露出马脚闹得沸沸扬扬,他曾一度要抓到实锤,但霍老板轻描淡写一句“谣诼不断”,帮杨向荣推的干干净净。 想到这,祝董干脆道:“您要是不信,可以让杨向荣过来,我和他当面对峙。” 话音一落,霍朝焕微微起身侧过头,淡淡看过来,“你也算是长辈,说你两句又不合适。” 霍老板再度躺回椅背,月光透过树影婆娑洒在他脸上,他的声音透过枝叶沙沙传来。 “要是和杨向荣处不来,刚好启泰缺人,帮我顶这个缺。” 霍朝焕不爱搞什么制衡,在他眼里,御下众人皆为其用,私下矛盾再大,在他面前也得亲如一家。 老祝怎么回事?指点Bryan成功后信心大增? 祝凯泉知道霍老板这是半开玩笑,不会真把他扔那边去,但还是连忙表态,“算了算了,我家八十老母在苏州待习惯了,挪不动窝,还是在申城能尽孝啊。” 启泰确实是块大肥肉,但那边情况太复杂,又有一堆人盯着,哪里比得上在众诚舒服。 霍朝焕笑了笑,不置可否嗯了一声,又闭上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祝董心念一动,直接问道:“Bryan不回启泰主持工作吗?” 霍朝焕依旧闭着眼,半躺在藤编摇椅上,随着藤椅有节奏的前后轻摇,衬衣领口下的红痕若隐若现。 祝凯泉收回眼。 安静半晌后,霍朝焕开口了,“他还是先在京市,好好领略祖国北方的大好山河吧。” 祝凯泉心领神会,老板之前完全没打算保Bryan,现在突然改主意,估计是还没想好怎么安排他。 就在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华卓集团的冯老带着副总步入小院,几十秒后,许博士也紧随其后而来。 估计是来谈华卓试点的事。 祝凯泉随即识趣离开,刚踏入主厅的明亮光影,又与往小院方向去的梁明宪擦肩而过。 主厅内正热闹,祝凯泉一眼瞥见正与Bryan交谈的闻菁,他端着酒杯快步上前,“闻总,久仰久仰,闻名不如一见啊。” 闻菁穿着剪裁简洁的红色长裙,眉眼艳丽夺目,又不失飒爽干练。 寒暄互捧一番后,闻菁笑着碰杯,“正和Bryan聊怎么提前过复活节呢。” 说着,她挑眉看过来,显然对Bryan的死而复生极为好奇。 祝董饮尽杯中酒,打了个哈哈,随即笑容暧昧地压低声音。 “英雄难过美人关。” 闻菁意味深长地哦一声,又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后又聊起众诚发家史,祝凯泉问,“闻总也想进军内地?” “想啊,做梦都想,可惜少了个大手。”闻菁玩笑道。 “诶。”祝凯泉拜拜手,又压低声音,“霍副会长很看重许博士,还怕没有pob的好处吗?” 闻菁笑着点点头,是吗?她想要的可不止这些。 她目光转向小院方向,正好看见霍朝焕和冯老一行人一同走出,霍朝焕倒是一贯随和的笑着。 但···目光移向好搭档许博士,行,看来谈的不顺利。 霍朝焕的秘书曹斌翰快步上前递上西装,这是要走? 霍公子来了有30分钟吗? 霍朝焕接过西装,正要穿上离开,一道鲜艳的身影精准挡在了离场的路径上。 “闻总?” 闻菁挑挑眉,拦住他的步伐,她这个人果敢大胆,很有决断,和许博士刚好互补。 她直接问道,“霍公子,不是听说华卓要换人吗?怎么还没动静?” 霍朝焕脚步顿住,他点点头,耐心解释道,“人事更迭复杂反复,往往要受程序、情感等等影响,当事人也会想尽办法拖延反抗,不是一蹴而就的。” “Bryan也是这种反复吗?”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问题,霍朝焕笑了笑,突然想起‘反复’的代言人谢小姐,他没回答闻菁的问题,只点点头,曹秘书叫来许博士,闻女士又被许博士带走。 他给谢小姐打去电话。 “周末···哦行···我让司机送你去机场吧。” 周六的夜色,压在京市璀璨的灯光之上。 霍朝焕站在大平层卧室的落地窗前,准备给冯老打最后的确认电话,窗外的国贸中心流光溢彩,他正要转身去拿手机—— 一个熟悉的身影毫无预兆闯入视野。 “surprise!” 谢朝恩扑过来抱住她,她穿着姜黄色长裙,纤细的手臂环过腰身,整个人的重量和温软都结结实实撞进他的怀里。 她扬起脸看向他,脸上带着点偷袭成功的得意。 清冽的馨香扑面而来,他被突如其来的冲力撞得微微后仰,下意识抬手揽住她的腰。 他低头,迎上她的目光,“不是去江城了吗?” 谢小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收紧手臂,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颈间,带来一阵微痒。 “那也不能不陪你呀。” 她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 他再度看向她,带着凉意的手指抬起,轻轻抚摸她柔顺的发丝。 “这样往返太累了。” 又不差这一晚,实在不必这么折腾。 卧室的灯光在她眼底跳跃,映出一点狡黠的笑意,她微微歪着头,气息依旧轻拂在他颈间,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点近乎耳语的暧昧。 “那你待会别让我太累好不好?” 第17章 第十七章 京市清晨7点,天际线刚泛起一层冷调的灰白。霍朝焕站在卧室落地窗前,接听着每日固定的清晨汇报电话。 十分钟后,他挂断电话,一转身就见谢小姐裹着凌乱的睡袍,长发散乱站在他身后。 他笑了笑,正要问她早上吃点什么,谢朝恩顶着朦胧睡眼就开始嘲讽了。 “大忙人忙完了?” 霍朝焕原本准备帮她顺头发的手停在半空,他感觉谢小姐身上有个开关,一到早上就会定时变身。 谢朝恩真的烦透了,她原本计划今早回京的,但昨天帮林琅处理完后一看时间还早,就改签了飞机,到这后又折腾好几个小时,几乎耗尽了体力。 原本说今天多睡会,这才7点,就被霍朝焕的电话吵醒了。 真无语,要打就不能出去打? 睡到就觉得无所谓了。 没把她当回事呗。 “我特地赶回来陪你,但你一点都不珍惜,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 霍朝焕被她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微微一怔,上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甩脸子···似乎是钟正园的老婆? 四年前钟正园和Bryan竞争启泰一把手,他选了Bryan,钟正园那是百般不满,但又不得不从,每次见到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当然,事情还是照做,衷心还是照表。 他知道正园心里不痛快,也就随他去了。 结果没多久钟夫人找上门来,痛陈奋斗史诗,指责他偏心Bryan,又说钟正园是个窝囊性格,吃亏了也不说就自个生闷气,但她可不是,她就是要说,还要大声说。 钟正园事后才知道,吓个半死来找他道歉,他其实无所谓,也欣赏有逻辑有胆气的甩脸子,还顺带给钟夫人安排了工作。 他看着谢小姐,笑容慢慢敛起,他不是不能容忍小脾气和小情绪,小作怡情,总这样就没意思了。 而且谢小姐和其他人是完全不一样的逻辑。 谢朝恩见他迟迟没有回应,脸色瞬间沉下来,转身就走到沙发前找衣服换上。 他下意识想开口,话到嘴边,看着这种情绪化的、非理性的场面,又觉得那点话太冠冕堂皇。 谢朝恩其实在等,窗外明亮的阳光让她稍清醒了些,她走到沙发前挑衣服,换上轻便的运动装,又将睡衣、长裙叠好放进背包里。 她在生活上很懒,不爱叠衣服叠被子,就回江城一天,也没带什么东西,背包又大,她都是直接往里塞,林琅还说她太不讲究了。 直到衣服叠完,卧室都没再响起一点声音。 好,很好。 她拉上拉链,背起包,冲出卧室,砰地一声关上门。 她赤脚踏上深色楼梯,冰冷的触感从脚心直冲头顶,混乱灼热的头脑有了一瞬清明,随即又被更汹涌的疲惫和无处发泄的怒火裹挟。 她飞快下楼,逆着清晨的光线穿过客厅,走到铺着浅灰色哑光瓷砖的玄关处。 刚穿上第一只跑鞋,“嗒···嗒···”,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上方传来,声音不疾不徐,正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向下移动。 谢朝恩正低着头系鞋带,一听这声音忍不住冷哼一声,她没有回头,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头顶那片空间,清晰地捕捉每一个脚步声落点。 1、2、3··· 她在心里计数,一下一下越来越清晰,穿鞋的动作也渐渐放慢。 就在脚步声即将踏上最后几级台阶时—— “咔哒。” 随即,玄关那扇厚重的、通往外厅的实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穿着灰色运动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清晨室外的冷气随着他的进入,带来一丝微弱的流动。 楼梯上的脚步声,在来人推开门的刹那戛然而止。 行,她明白了。 来人显然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停在楼梯上的霍朝焕,他声音轻快,“哥,顺道买了炸酱面。” 一股热腾腾的香气飘来,霍朝焕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朝恩,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好好好。 谢朝恩站起身,恰巧与来人打了个照面——是杨宇德。 她工位上摆着的经济年度影响人物杂志,封面就是杨宇德。 杨宇德是年少成名的金融巨鳄,一手打造了明广资本,主持过好几场跨国并购,是行业内传奇人物。 都说他背景不详却扶摇直上。 此时此刻,杨宇德手上提着两碗炸酱面,朝她点点头,微不可查地飞速扫过,眼里带着点了然的笑意。 他隔空看向走下楼梯的霍朝焕,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像是在说“我懂”。 其实他表情动作不大,甚至可以称得上得体,但很遗憾,她是个相当敏锐的人,对信息也好,对情绪也罢,都能瞬间捕捉到,然后见微知著。 她脚步顿住,火烧的更旺,却又奇异平静下来,也礼貌朝他笑笑。 沉重的实木门缓缓合拢,隔绝室内外。 客厅陷入一片寂静,杨宇德将炸酱面放到餐厅桌子上,招呼霍朝焕来吃。 他将东西摆好,“早知道不晨跑我就不穿运动服了。” 霍老板雷打不动的每天7点30分晨跑,只要他在同一城市,基本都会陪着一起跑,所以有不打招呼就能随意进出的特权。 见霍朝焕走到餐桌对面坐下,杨宇德递上洗好的筷子,“天南海北吃来吃去,还是这家炸酱面最好吃。” 霍朝焕接过筷子,但没说话,似乎心情不太好。 难道是跟刚才那妹子吵架了吧? 不会不会。 杨宇德立刻否认,他从小和霍朝焕一起长大,一是很少有人敢给霍哥甩脸子,二是霍哥很少因为某个具体的人生气。 难道是知道Bryan接触楚阔南是他和钟正园设计的? 应该也不是,霍哥肯定早就知道了,但也没说什么。 “哥,下个月去达哈布蓝洞潜水,诚挚邀请你赏脸。”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霍朝焕挑起面条,想起什么,又道:“把胡广文带上吧,上周和他吃了顿饭,挺有意思的。”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短暂的沉默后,杨宇德又天南海北找着话题,霍哥情绪不高,但还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也笑着点评。 霍哥一边听他说,一边拿起手机似乎发了条消息。 半晌,手机屏幕亮了,他偷偷瞥了一眼,‘谢朝(zhao)恩’,嘶···有一丝耳熟。 霍朝焕放下筷子,解锁后看了眼消息,随后将手机扔到桌上。 他心里咯噔一下,下一秒,霍朝焕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话锋陡转:“开泉矿业的收购案怎么回事?抓了放放了抓,猫捉老鼠呢?” 杨宇德一愣,完全没料到霍朝焕会问这个,霍哥连众诚的事都不怎么过问,更别说他这边了。 难道舆情大到惊动他了? 虽然开泉是在闹,但也没有这么大动静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赶紧解释:“开泉那边就是恶意抵抗正常的市场行为,收购开泉是今年的重要一仗,我们会妥善处理舆情和各级压力的。整个收购是小徐在操盘,他是赫赫有名的操盘手,打过无数次大仗硬仗,绝对没问题。” “得意忘形。” 霍朝焕说着,站起身,穿过诺大的客厅,走进一楼书房,他顿感不好,连忙跟过去,站在书房门前,见霍朝焕正数着书柜。 半晌,霍朝焕从左上角第三格的柜子里抽出一份文件,见他跟过来了,将文件扔在书房桌上。 “117页举报材料,一个月前拦下来的,还温着呢。” 霍朝焕站在书桌前,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砸落。 他看着那个开封过的文件袋,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在霍朝焕的注视下上前,他僵硬地伸出手,指尖碰到文件袋粗糙的纸面,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根本不敢打开去看。 有人在一个月之前就举报他们了? 霍哥会拦下来不意外,但如果要提醒他,为什么今天才说? 难道是Bryan上眼药了? “打开看看嘛,看看另一个视角的操盘计划,真精彩啊。”霍朝焕的声音陡然沉下来,手指敲击着书桌,“说过多少遍,不要只算经济帐,恨不得钻到钱眼里,你是不是账本成精了。” “哥,我···”他喉咙发干,一万种被翻旧账的可能性划过脑海,“是不是开泉的人···” 霍朝焕打断他,“行了,这事到你我为止,你们该怎么办还是照旧。” 他就知道,霍哥要真生气,拦下来的第一时间就该找他了。 还没待杨宇德松一口气,霍朝焕的声音再度响起,“一点规矩都没有,平常没规矩,做事也不讲规矩,今天来之前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他将文件袋小心翼翼收起,调笑道:“从小到大习惯了嘛。” 在圈子里,这是一种最稀缺的资源和特权。 见霍朝焕走出书房门,他连忙跟在身后,将书房门关上,走到客厅沙发,霍朝焕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他。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随意出入。” 杨宇德浑身一震,这突如其来的禁令,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心惊肉跳。 第18章 第十八章 收到杨宇德被限制出入的消息时,谢朝恩正和猫哥讨论da大会的应对策略。 或许是Bryan自己领会的,或许是霍朝焕授意的,这都不重要。 她点开和Bryan的聊天界面: 【真棒,需要我送面锦旗吗?】 总之,她不接受这种方式。 她喜欢迂回,但不喜欢别人对她迂回,嗯嗯,就是双标。 万策大厦会议室内,窗外夜色如墨,猫哥擦着白板上的策略草稿,回头道:“乔月反馈众诚换了对接人后很难搞,最近对···有些抱怨,她本意是为了诉苦表功,你听到了别往心里去。” 谢朝恩坐在长型会议桌前,她回完消息后将手机放到桌上,“您放心,都是一个部门,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和乔月都是二部的业务经理,平级又有竞争,关系难免微妙些。 两年前猫哥把华卓的项目给了她,乔月就颇有微词,觉得猫哥偏心,但乔月是敞亮人,业务能力第一,底气也足。 她俩呢,微妙又不至于对立,竞争又不至于翻脸,总之还挺和谐的。 又快十一二点了,猫哥接起电话,让她先回去休息,外面大办公区灯光暗了大半,只有零星几个工位还亮着。 嗯?小颖怎么还在加班?她最近也没派什么活啊。 小颖被她吓了一跳,揉着太阳穴解释说是吴哥手下的人找她帮忙分析众诚数据。 Mike吴?他脑子有毛病吧! 谢朝恩一听就火冒三丈,什么东西,平常跟她闹也就算了,现在还欺负到她的人头上来了。 她刚拿出手机,小颖连忙拦住,“朝恩姐,我写了个python程序分析,很快的没事的。” 她看向小颖,知道小妹妹的顾虑,收起手机,想了想,“这样吧,你写个python的培训材料,浅显点无所谓,关键要和业务结合,下周给业务线培训。” 这两天她熬在公司准备da大会,秦鹤宜泡在外面练琴,难得晚上在公寓客厅相遇,秦鹤宜打着哈欠啃苹果,伸手捻了捻桌上厚厚的一沓材料。 “妈呀,你不会要把这些背下来吧。” 谢朝恩刚洗完澡,看着秦姐打哈欠,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是背,是领会。” 秦鹤宜又拿出一瓶酸奶,坐到餐桌前,“有这毅力你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浴室的热气扑出来,谢朝恩擦着头发,见秦鹤宜神色放松,轻飘飘问道:“最近阮从斐那一圈人没来找你吧。” “没啊,怎么了。”秦鹤宜不明所以。 谢朝恩笑了笑,“怕她嫉妒你,找你麻烦。” 秦鹤宜突然撸起袖子,开始秀肌肉,“本人国家二级运动员。” 好好好,钢琴暴徒。 直到周三下午,da大会开始前一个小时,万策董事长办公室吵得热火朝天,钱总林主任正当着董事长总裁的面,拍着桌子中门对狙。 马上要开大会汇报了,材料还在改,不过反正不是她改,算了,无所谓。 钱总左一个霍副会长指示,林主任右一个董事长大方向,谢朝恩听的太阳穴突突的。 不过挺好笑的,据消息人士转述,霍朝焕刚上任的时候说,无论什么情况,都别忘了他的‘副’字。 真是欲盖弥彰,更搞笑的是,她当时还没见过霍朝焕,就想着去助企会官网看看照片,没想到领导公示的页面只有会长施济平的信息,副会长简称为:若干。 她快笑死,和朋友说到底是霍康元的儿子,信息高度保密,其他副会长都陪他一起下线了。 甚至霍家保姆的儿子杨宇德,都成了讳莫如深的不可说。 他们收购开泉矿业搞得满城风雨,大家也只是说操盘手徐某某,没人敢公开提杨宇德。 秦姐昨晚还问她怎么没去找霍朝焕了,她说一想到杨宇德那么瞟她,霍朝焕还没点表示她就生气。 虽然Bryan说什么杨宇德被限行了。 但谁要看霍公子事后诸葛亮。 没劲,懒得理。 钱总和林主任吵得就更没劲了,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接了个闹钟就出来了。 正要提前去贺东酒店,回工位收拾东西又看见小颖,就顺便问了问材料进度。 小颖倒是手速很快,但是···她翻完ppt,把小颖叫到空会议室。 会议室内落针可闻,谢朝恩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做这个事吗?” 小颖坐在她身边,想了想,带点试探:“我猜···想让业务线都学会,然后顺带提我帮了吴哥,表一下功?” “算一方面。”谢朝恩笑了笑,她看了眼时间,步行五分钟就能到贺东酒店,时间还早,她话锋一转,“你觉得就咱们总部的诸多业务部门,谁过的最舒服?” 小颖皱着眉认真想,“吴哥?听说他以前是林主任秘书。” 谢朝恩摇摇头,直接抛出答案,“是咱们部门的副总监,兆晴姐。” 见小颖恍然大悟,谢朝恩补充道,“对吧,她既懂业务又懂研究,是难得的复合型人才,又是整条业务线对研究部门的接口,所以地位很稳固,大家有求于她,也对她很客气。” 她循循善诱,“你得打出你的差异化标签。像乔月,她的标签就是做业绩第一人,很多项目我们拼命做90分,人家能做120分。像梦总,她的标签就是汇报答辩,无论什么东西,当场给她她当场就能口若悬河。哪怕是Mike吴,虽然我不喜欢他,但他也是有差异化亮点的,你能感受出来是什么吗?” “深得领导信任。” “这也是一种稀缺能力,不过不是这个。”会议室明亮的顶光照下来,谢朝恩转动椅子看向小颖,“是不惜一切代价。” 谢朝恩继续道:“这六个字有些烂大街,但不要小看,这是一种非常稀缺的能力和资源。” “现在你朝it接口人的方向去做,既差异化又有先手优势,懂业务懂科技的复合型人才,完全不用愁发展。” 小颖点点头,“朝恩姐我明白了,这个材料我会好好准备的。” “写完之后给it那边看看,关系搞好点,有机会约他们吃个饭,我报销。” “好嘞。”小颖爽快应下,又歪歪头问她,“朝恩姐,那你的差异化标签是什么?” 难说。 猫哥说她的优点是见微知著,擅长分析局势把握脉络。 但她觉得这个优点浅了点,虚了点。 “我头铁,别学我。”她笑了笑,“学我者难生,似我者不活。” 周三下午的贺东酒店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大厦前的保安和引导员西装革履,电梯控制也早早做了调整,留出整整一间十六部电梯专做迎宾之用。 主厅整层楼皆做精细布置,浅灰色羊毛地毯光洁轻柔。 会议区内巨大幕布垂直而下,幕布前方发言台上的话筒被时令鲜花簇拥,圆拱形长桌摆成不封口的u字形,摆了3个u,由内而外,等级分明。 除了万策几位主角,其他大佬悉数到场,正三五成群,低声谈笑。 谢朝恩推开大门,几十步外的主桌区域,霍朝焕正微笑着起身,和部里领导、工作组组长握手寒暄,似乎注意到门前的动静,他的目光精准地穿过喧嚣人群,直直投过来。 四目相对见,她礼貌笑笑,霍朝焕笑容依旧,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继续与面前的人交谈。 下面的人倒是早早就到了,“哟,暗夜哥来这么早。”她走到战略部同事沈谦身旁。 另一边的宋令姝好奇探过头,“什么暗夜哥?” 谢朝恩脱开椅子坐下,嘴角勾起一丝恶作剧笑意,声情并茂,“暗夜狂欢,是月亮的迪斯科——某人午夜朋友圈金句,很不巧我还没睡,顺手截图了。”她转头看向宋令姝,“我待会发你。” 沈谦顿时黑了脸,压低声音,“我都删了,你俩无不无聊。”他赶紧转移话题,“领导们怎么还没来,这都几点了。” 谢朝恩耸耸肩,“可能在办公室跳迪斯科吧。” 沈谦直接被噎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服了你了。走走走,带你认识几个同行,求你把那张截图删了。” “成。” 沈谦在前开路,经过正讨论开泉收购案的华卓和广荣,水晶灯下的耀华国际来得齐,正拉着助企会的邹理事聊天,霍朝焕么···没太注意。 前方交谈的小圈子总是浑然一体,需要耐心等待一个切入的缝隙。 沈谦巧妙地利用举杯致意的间隙,领着她加入,见到了一个同样年轻的男人。 是中明集团的陆祺rocky。 rocky见过她,夸她又漂亮了。 她今天穿的很简约,黑单裙配小高跟,只描了眉,一点余粉淡淡扫过眼窝,只有乌发间亮点萃蓝耳钉被明亮灯光照的璀璨亮眼。 rocky问:“还记得我吗?” 见众人都看过来,谢朝恩表演欲大爆发,状似苦思冥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当rocky的领导要憋不住开口时,谢朝恩笑道:“当然记得了,你是rocky呀。” “猜这么久,蒙的。”有人玩笑道。 谢朝恩摇摇头,看向rocky,笑盈盈的,“刚逗陆总玩的,陆总这种级别的帅哥,我怎么可能忘呢。” “去年5月26日下午,中明大厦对面的星巴克,我和rocky第一次见面。”她看向rocky道:“陆总当时穿着一件灰色衬衫。” 时间、地点、场景、衣着,全都分毫不差回放一遍。 对一对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女而言,确实有些暧昧,周围顿时响起了然的呼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意味不明的熟悉目光。 她发誓,她只是爱出风头爱热场子,绝没有故意刺激谁的意思。 “节目这么多啊,要是相亲成功,还得感谢霍副会长攒局做媒呢。” 是那晚高架别车的女人。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牛仔蓝长裙,目光在人群流转,话却是对着另一个方向。 霍朝焕正和工作组交谈,他听着对方口若悬河,笑意不减,不住点头,没分出一丝目光。 话音刚落,另一道洪亮的声音又由远及近响了起来,祝董原本正在落地窗前和华卓的副董聊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去去去,闻总别乱点鸳鸯谱,什么好事都让中明占了。”祝董看向对面的中明董事长,“你们对高老板太好了,我听了都嫉妒。” “老祝,你这话说的,你们也没带适龄男青年来啊,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又是一阵笑声,就在众人注意力被祝凯泉强行分散的瞬间—— 主厅那扇巨大门扉再次被推开。 吱呀一声,微凉的风悄然涌入,众人闻声望去。 谢朝恩背对着门,心脏骤然漏掉一拍,一种冰冷的预感顺着脊背爬上后颈,身后传来清晰的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入这片权力场。 扑通···扑通··· 她似乎能听见心脏撞击肋骨的声音,几乎不受控制的要转过身看—— 就在这时,有人惊喜出声:“梁主任!” 砰。 大门关上。 第19章 第十九章 贺东酒店宴会主厅,金色水晶灯讲每寸空气都压得沉甸甸的。 在会议开始前五分钟,万策董事长一行领导终于出现,尽管在办公室吵得脸红脖子粗,但在踏进宴会厅这刻,看起来活像一家人。 短暂笑谈寒暄后,工作组组长传达领导意见,会议直接切入正题,首先是耀华国际的秘书长杨占秋,其次是助企会理事邹惟莘。 谢朝恩坐在第三排,她注视着前方的幕布,余光却穿过领导们的身影,直抵对面第一排。 霍朝焕正微微侧身和梁明宪低语什么,梁明宪听着,若有所思地点头,霍副会长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在他即将抬头的刹那,谢朝恩飞快收回眼。 终于轮到万策压轴。 梦总一身利落的深蓝套裙,站到台前,神采飞扬,这ppt做的也非常漂亮,沈谦正要回头问是谁做的,却见谢朝恩眉眼低垂,指尖无意识在文件边缘摩挲着,隐隐透出点焦躁不安。 沈谦拿出手机:【你咋了】 很快,手机震动一下,他收到谢女士的消息:【晚上羽毛球不去了】 得,咕咕咕,又被放鸽子。 就在这时,汇报接近尾声,沈谦正走神呢,突然从话筒声里听到熟悉的名字,震的他浑身一激灵。 和所有人一样,目光投向身后的谢女士。 被四面八方的视线瞄准,谢朝恩陡然回过神来。 嗯,什么情况?梦总cue到她了? 抬眼时,正撞上沈谦担心的目光,就在这一瞬间,她脸上所有的细微表情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 她是压力越大,越能泰然自若的人。 “感谢梦总给我的发言机会。”先感谢了再说。 她继续道,“整体方案非常宏伟,和今天的场面相得益彰。”再拍个马屁。 “在这个信心和决心的大会上,就一句话,领导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向哪里。” 最后再表个态。 她神态平静语气平缓,仿佛只是在陈述已发生的事实。 冗长的正式议程终于结束。 宴会厅灯光调亮了几分,舒缓的背景音乐流淌,进入自由串场的茶歇环节。 谢朝恩脑子乱的很,手脚一阵阵发虚,想立刻离开,但又不舍得熬了几天背的材料,平常的社交养分犹如慢性毒药,一点点抽走她的神思。 刚刚聊到好笔头,她大段大段背诵中明高董的署名文章,有人说,这不是高董的锦绣文章吗? 她知道,这是觉得她马屁拍的太刻意。 她说是啊,我们林主任觉得高董这篇文章特别好,特地印发让我们业务线学习这种顶级同行的思维。 看着高董开怀大笑着被猫哥和林主任拉走,她敛起笑容,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冰水,走到靠近落地窗的茶歇区。 大家来社交的,都围在霍朝焕、工作组、梁明宪、高董、冯董、游董等领导或关键人物身边,茶歇几乎没人动。 她背对着喧嚣的人群,望着窗外一寸寸染上墨色,一道低沉又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近在咫尺: “你还是这么冲动。” 是梁明宪,指的是她在会上的表态。 瞧瞧,她既不用猜,也不用回头看。 她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你还是这么话中有话。” 回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半晌,脚步声响起,如同来时一样悄然,融进身后嘈杂的背景音中。 谢朝恩心情差到极点,浑身似被蚂蚁啃食一般。 不行,她得赶快离开。 “谢小姐?” 正当她打定主意要提前离场之际,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谢朝恩闭了闭眼,压下翻腾的情绪,转过身。 是闻菁。 闻总端着一杯红酒,笑容明媚逼人,正挑眉看向她。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总觉得你很眼熟。” 闻菁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探究,目光又投向不远处被簇拥的霍朝焕,意有所指。 谢朝恩知道她指的是那晚高架,若平时,她或许有兴致玩玩欲拒还迎的猜谜游戏,但此刻,实在毫无心情应付闻菁的试探。 “闻总说笑了,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能不一样到哪去?” 和猫哥打了个招呼后正要离开,又差点被祝董叫过去,还好中明的rocky见她要离开,跑过来说要当面加个微信。 她颇感歉意的向祝董示意,随后以人多信号不好为由,和rocky走到角落加微信。 沈谦和宋令姝原本是笑眯眯地跑过来,沈谦一见她就跟见鬼一样,“我去,你脸色怎么突然差成这样?” “熬了几天心脏不太舒服。”她轻描淡写地敷衍,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水晶灯下,心脏一阵阵发虚。 沈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水晶灯下是两个高大的年轻男人,霍副会长和梁主任,他们正微笑着应对着周围的排队敬酒和调笑。 宋令姝恍然大悟,“你是不还没跟领导敬酒,走之前插个队敬一杯?” “不了。”她收回目光,摇摇头,喉咙一阵阵发紧,“我先打车回去了。” “行,到家之后发消息说一声。” 贺东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在她眼中旋转模糊,谢朝恩冲出旋转门,夜晚微凉的空气裹挟着汽车尾气,在车内昏暗狭小的空间,她剧烈喘息着,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充斥整个胸腔。 颤抖着从包里摸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指尖因冰冷和脱力有些不停使唤,十几秒后,电话接通—— “喂顾京帆···帮我个忙···” 指纹锁咔哒轻响,厚重的实木门无声滑开。霍朝焕踏入玄关,感应灯应声亮起,他抬手按下开关,挑高的空旷客厅顿时如同白昼。 霍朝焕脚步顿住了。 客厅中央的沙发上,谢朝恩抱着膝盖蜷缩在那里,长发披散着,身影在骤然亮起的强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和突兀。 灯亮了,他来了,她也没什么反应。 谢朝恩怎么来了? 他一点都不怀疑谢小姐极强的个性和誓要让他低头的勇气,她似乎看准了再怎么闹他都不会伤害她—— 虽然到目前确实是这样。 所以谢小姐有勇气玩那些若即若离推推拉拉的把戏,以求谋图一点特殊地位。 他无所谓,知道她清高,也默许了她通过Bryan获利,他对身边人通过自己的资源飞黄腾达是乐见其成的。 他擅长施恩,却并不要求回报,也毫无借恩情去操控他人的**。他什么都不缺,金钱权势地位,如浮云尔,达成目标的手段而已。 真正想达成的目标,他自取之。 对于看得上的人,他是毫不吝啬投入,也不在乎回报,并且有一定容忍度的。 但谢小姐实在让人生气,非得把他的耐心耗光才算完。 贺东酒店里谢小姐和那些人的互动调笑真是堪称精彩,他想装没看见都难。 霍朝焕脱下外套随手扔到单人沙发上,脚步沉沉走到谢朝恩面前。 她依旧穿着会议上的那身黑色单裙,头发有些凌乱,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里。 按理来说,他应该笑一笑放过她,然后怜爱地抱住她。 但此时此刻,看着她这幅模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你是不是当我是死的。” 客厅内空气凝滞,沙发上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半晌,谢朝恩缓缓抬起头,出乎意料的,这不是精心设计的陷阱,她没有等他忍不住踩进陷阱后狡黠地看向他,挑衅地说哈哈领导中计了吧。 明亮的灯光刺地她睫毛扑簌,眼底是一片茫然水色,冒犯的艺术消失了,只有一种疲惫到茫然空旷的苍白。 他处理过大大小小的明枪暗箭,自认也算身经百战,但不可否认,这一刻,他还是愣住了。 谢朝恩看向面前的男人,她只觉得好累好累,那道平静的目光如影随形,从贺东酒店到这,压得她喘不过气。 在心脏一阵阵发虚,即将脱力的前一秒,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霍朝焕站立的腰身,隔着硬挺衬衫布料,温热的触感烫的她耳廓发胀。 “我想你陪陪我,你陪陪我好不好。” 谢小姐总是这样,她的行为不在任何预期内。 霍朝焕皱着眉,垂眸看向她,“怎么了。” 他每问一句,谢小姐都会有无数句等着他,他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谢小姐闷声说:“工作压力太大,心情很不好。” 是吗?真没看出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迟疑一下,还是轻轻落在她单薄的脊背上。 过了好一会,怀里再次传来闷闷的声音:“我还没吃饭,好饿。” 霍朝焕松了口气,总算说了句实话,还是个具体需求,“我让阿姨过来做。”他说着,拿出手机。 “别。”谢朝恩抬起头,对上霍朝焕冷硬的表情,“大晚上不想麻烦阿姨。” “那点外卖。”他划开手机。 谢小姐又摇摇头,提出上纲上线的明确要求,“我就想吃你做的。” 霍朝焕的动作瞬间顿住,空气再次凝固。他垂眸看向她,眼神复杂。 他是从不伺候人的,更别说给人做饭了。 “我做饭不好吃。”他想了想,还是用了个不伤害感情的借口。 谢朝恩看向他,看向这个同样高大英俊的男人,倒是没什么伤感和意外,只有果然如此的了然。 别说霍朝焕了,顾京帆都不爱伺候人。 只有··· 突然间,她被另一种更深的压抑裹住。 卧室房间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鸡蛋面热气腾腾,霍朝焕的声音随着香味一起飘过来,“阿姨做了面,起来吃点。” 谢朝恩背对着门侧躺着,身体蜷缩,被子盖到下巴,只露出一点乌黑的发顶。 “不想吃。” “你到底是饿了还是想折腾我?”霍朝焕几步走到床边,将碗放到床头柜上,丢下四个字——“适可而止。” 随后,他不再说话,转身离开卧室,走向隔壁客卧。 客卧同样柔软的床并没能带来安眠,谢朝恩果然如此的眼神让他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 凌晨时分,他还是起身,推开了卧室的门。 黑暗中,他走到床边,借着窗外城市熹微的光,能看见她侧躺的轮廓,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他伸出手,轻轻抹去那点冰凉的湿意。 她为什么哭呢?就因为一碗面?谢小姐不会这么脆弱。 工作压力大?更是无稽之谈。 他听说了两年前da项目的归属之争,谢小姐真可谓搅动风云,才二十三岁就敢主动参合集团高层斗争,最后还全身而退。 这样的人,越困难只会越有冲劲。 她到底怎么了? 霍朝焕静静站在床头,看着她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 谢朝恩睡得并不安稳。 梦境光怪陆离,贺东酒店那扇沉重的大门一次次被推开,那个逆光而来的身影如鬼魅般一次次出现,让她在忍不住一阵阵心悸,冷汗浸湿了睡衣。 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带着熟悉的清爽的冷冽气息,她迷蒙着掀开沉重的眼帘。 昏暗的光线下,眼前只有一个高大而模糊的轮廓,两个眼睛一张嘴,能有什么不一样呢? “你来啦。” 她说,似乎是梦中的呓语。 谢小姐的声音很轻很柔软,全然不似平日里狡黠伶俐的模样。 她在委屈,在期待。霍朝焕几乎确信。 是因为杨宇德的轻慢感到委屈吗?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不公开关系。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就像做了面又闹脾气不吃,就只能饿着。 这是自然公理,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那她在期待什么? 他正想着,谢朝恩却突然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紧接着,温热的唇带着灼热的气息,主动地、毫无章法地覆了上来。 一室凌乱,气息交缠、抵死缠绵之际,谢朝恩喘息着勾住他的脖颈,额角的发丝被点点汗珠打湿,贴在白皙的面庞上。 霍朝焕腾出一只手,帮她把发丝撩开,手指不自觉抚过她但眉眼,她湿润的眼眸在黑暗中紧紧锁着他模糊的轮廓。 她说,声音带着沙哑的情动,“我请假了,你明天陪我一天好不好,不要留我一个人。” 霍朝焕手上的动作顿住,明天有行程安排了,他当然可以在床上许诺,但他不想骗她。 短暂的犹豫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涌上心头。 指腹轻轻擦过她微湿的眼角,拒绝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谢朝恩提前感知到了脆弱情意即将崩塌的预兆,在他开口前的瞬间,双腿缠上,清晰地将几个字送入他耳中。 “我好爱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霍朝焕不知道谢朝恩到底怎么了。但可以肯定绝不是什么工作压力。 她又在骗他,断联几天后的第一次见面就在骗他,实在可恶。 他应该拒绝她,戳穿她,质问她。 他的人生是不断征服的过程,像谢小姐这样不停改变靶心的作弊对手是不值一战的,但谢小姐确实是他遇到的最难攻克的目标,她的我爱你又好似漫长战役的决定性胜利——尽管他们才相识一个月。 “好,我答应你。” 死在路上是死得其所啊。 第20章 第二十章 周末谢朝恩刚离开霍朝焕住处,Bryan就找上门来,她靠在椅背上搅着咖啡,Bryan倒是坐的端正。 经历了死而复生的大起大落,又有祝凯泉当幕后军师,Bryan是很会谋划的。 他保持着在启泰养成的高效性格,开门见山地切入主题——他想去华卓。 咖啡杯外冒着因冰块冷气凝结的水滴,Bryan招呼服务员套上杯套,谢朝恩再度接过咖啡,“华卓要换帅了?” “不是换帅。”Bryan摆摆手,“是副总的位置要动了。” 哦,谢朝恩恍然大悟,第一大财团在董事会列席的副总说换就换,霍朝焕还真是强势到说一不二。 但这瓜保熟吗?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每次变动前都会有各种小道消息偷跑。 哪怕是当初霍朝焕履新助企会,也是提前一个多月就有了各种猜测,最后果然靴子落地,只是没有媒体敢报道罢了。 当初传出来的证据也很幽默,据说是有人在助企会前蹲点,看到霍朝焕的车出入大楼,由此坐实这一消息。 但华卓这个嘛···一直说要换要换,但一直没实际动静,估计拉锯的厉害。 “没听到消息呀。”她抿了口咖啡。 “还在保密阶段。”Bryan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本周四的表决会已经通过了。” 周四? 周四霍朝焕不是在家陪她吗? “霍副会长很关注华卓,但他周四应该没去表决会吧。” Bryan点点头,脸上表情有些微妙,“是的,老板周四有事,让邹惟莘替他去的。” 说着,Bryan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局势本来就微妙,华卓董事会同意,但冯董要留那个副总想拖时间。驻华卓的上层工作组不赞成临阵换将。梁主任代表大领导也参会了,明确要保人,但对于那位副总或去或留态度暧昧。” 谢朝恩知道霍朝焕想在华卓推试点方案受阻,但具体是哪个副总反对就不得而知了。 但能看出来,这个副总也有点东西,能和霍副会长拉锯这么久。 Bryan道:“现场腥风血雨,邹理事没压住场,霍老板远程指挥,最后梁主任投出关键一票,这事才成。” 听到这,谢朝恩不免有些心虚,她也不知道霍朝焕会有这么重要的事情。 虽然她当时可能也听不进去,但周四她就恢复正常了,霍朝焕完全可以离开。 不过梁明宪什么时候开始管这些事了?这岂不是比以前更忙了?也不知道顾京帆能不能给力一次。 旋即,另一个疑问浮上脑海,“邹惟莘去的?” 她微微皱眉,敏锐捕捉到了关键点,“这种级别的人事更换表决,不应该让施会长出面吗?” 结果也很明显,邹惟莘虽也是大佬,但压不住这个场。 闻言,Bryan脸上露出一个让我来教教你的表情,“惟莘能代表霍老板在助企会的意志,关键在霍老板,而不在助企会。” 确实如此。 助企会是半官方组织,主要是用大企业资源资金扶持小或困难企业,这对大企业来说是吃力不讨好的活。 尤其是去年提出脱钩改制,若脱钩后影响力下降,以后工作就很难开展了。 这也是霍朝焕为什么能力排众议当选副会长的原因之一。 他背景深厚又长袖善舞,关系网四通八达,影响力极大极广,是实际主持工作的不二人选。 他个人的面子,其实大于协会面子。 邹惟莘代表他,远比施会长亲自到场各有威慑力——毕竟施济平才是正职,总不能说正职代表副职吧。 但邹惟莘毕竟不是霍朝焕本人,遇上那群人,气势还是弱了些。 弱一点,就像在野外露出带血的伤口,瞬间群狼环伺。 哪怕会前沟通完毕,可一旦会中流露出一点微妙,人家抓住机会,该翻脸的还是会毫不犹豫翻脸。 斗争局势千变万化,不到最后一刻,所有人都不会轻易下牌桌。 有时候调令都下发了,尚且能连夜追回来重议。 更何况还在讨论中呢。 周四缺席,虽然有她的因素,但谢朝恩觉得,本质上还是因为霍朝焕够大胆够狂妄。 “原来如此。” 难怪霍老板今早离开前说什么欠了人情,得请人家吃饭云云,想必指的是梁明宪的关键一票。 谢朝恩看向Bryan,嘴角露出一个略带惋惜的弧度,“但以你的能力资历,只当个副总是屈才了。” 一听这话,Bryan连连摇头,正色道:“不能这么类比,华卓是有级别的,而且霍老板很关注,意义不一样。” 这是实实在在,没有一点掩饰的大白话。 谢朝恩笑了笑,看向咖啡厅外车水马龙,“正因如此,这个枕边风不好吹,也不合适。” 想想也很幽默,她一个在万策集团艰难求生的员工,还能管起第一大财团华卓的弯弯绕绕了? 都是霍朝焕干的好事。 次日周一,万策集团总部大厦,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谢朝恩拿着文件去用印,董办总办办公区域竟然空无一人。 集体罢工? 她拉着人事部的泉姐一起打咖啡,泉姐压低声音,“听说下午有要客到访,临时通知的,董办总办紧急培训呢,你要是不着急还是等会再过来吧。” 嘶…这么大阵仗? 直到下午,看见熟悉的人影出现在拐角,谢朝恩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阵仗。 前方走廊传来一阵意气风发的笑声,她正被Mike吴拉着吐槽众诚,百无聊赖抬头看一眼,战略发展部的刘总走在前面叽里呱啦介绍,游董、邓总及一种高管面带微笑簇拥着三位贵客。 为首的贵客她很熟悉——是梁明宪。 心脏仿佛漏掉一拍,她愣愣地看着,梁明宪目不斜视,直到高管们走远,身旁传来同事们的讨论声。 “上面来人检查了?” “不是,那三位是…的。” “omg,不会是来选万策证券一把手的吧?” “你小子说话小心点。” “确实有可能啊…” 万策集团作为航母级企业,横跨各个商业版图,其中最大的子公司就是万策证券。 集团历任一把手,除非外调,一般的内部晋升途径就是万策证券董事长到万策金控董事长再到万策集团董事长。 万策证券子公司是必争之地,一把手位置又空悬久已,这也是林主任和钱总刺刀见红的原因。 但谢朝恩知道,梁明宪他们来,不是选子公司一把手。 万策要变天了。 很巧,她被抽中了,在访谈名单里。 林主任也知道平常对她不好,担心她会趁机乱说,特地让猫哥提前跟她打招呼。 瞎操心,这种访谈都有记录留存,她才不会拿职业生涯开玩笑。 推开会议室的门,灯光很亮,两人问话一人记录,她走到梁明宪面前坐下。 怎么都没想到,时隔半年后后第一次和他正儿八经坐下来聊天,会是在这种场合。 前面已聊了十来个人,梁明宪依旧目光灼灼,未有半分倦意。 他身旁的男人开口道:“你好,我们的谈话时间预计10到30分钟左右,在此期间内,会针对万策集团组织建设、业务情况等方面展开问询,所有内容均记录在案,请如实回答,不得隐瞒不得捏造,结束后需对谈话内容签字确认,如有疑问,请现在告知。” 她抬头看向梁明宪,他面容沉肃,这一刻,他们没有回避彼此的目光,全然公事公办的态度。 朝恩不由想起三年前,晨起雾蒙,她去湖边看日出,捡起了一首诗。梁明宪也是来看日出的,他陪同领导下榻西湖宾馆,天色朦朦,领导还睡着,他才得空出来。 他说,这首诗是他抄的,字不好,准备烧了。 那时她刚工作,年纪不大,心思却很通透,她看破不说破,将诗递给他。 梁明宪见她这样痛快,反倒舍不得了,他将纸片握在手里摩挲,她见状,直接将纸片抽出来,掏出打火机,“噔”的一声就烧成了灰。 “太阳快出来了,我不点燃它,太阳也要点燃的。” 可太阳没有出来,没能看成西湖日出,她很遗憾,说:“我明天还要来,就不信碰不到。” 她看向面前的男人,问:“你呢?” 那时,他的头发被西湖的料峭春风微微吹起,他回答:“我不说不确定的话。” 第二天他还是来了,等日出得提早来,但他们来的太早了。 她看着蓝调时刻的湖面,犹如忧郁朦胧的老电影,男人在静谧的天空下,融在这诗意之时,可朝恩觉得,他脱离于此刻弥漫的游弋,如同昨日的诗,他似乎只是享受文学的审美格调,而确无软弱消沉之意,格外显得刚强。 朝恩却忍不住笑了,好似幕布外的闯入者,见男人回头,她说:“我想到了一个小说经典场景。” “哦?”他挑挑眉,似有好奇。 她谈起《红与黑》里于连在悬崖峭壁注视雄鹰。 梁明宪朗声而笑,“这是西湖,没有雄鹰。” 朝恩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一点轻巧的笑。 “不,你错了,这里没有于连,但有雄鹰。” 她说着,注视面前男人,他的眼睛平静锐利,相望间,又骤起波澜。 她双脚踮起,可梁明宪身材高大,朝恩皱眉,又伸手揽下他的脖子,在唇间留住蜻蜓点水的一吻。 梁明宪没有推开她,她也没有离开他的唇,说话间,二人唇瓣摩擦,朝恩问: “你有很多女人吗?” 唇齿相依,朝恩听到了他的呼吸声,他低头注视着,伸手揽住她的腰,于是又听到他胸膛里扑通的心跳。 他说:“没有别人。” 朝恩的手指在他后颈摩挲,“我不信。” 梁明宪却没直接回答,只轻轻贴上她的唇。 对啊,这没有别人。 朝恩将他揽的更紧,唇齿交融的一刻,梁明宪环在她腰间的一只手移到后脑勺,另一只紧紧箍住她的腰肢。 良久,喘息声蔓延在蓝调时刻,朝恩有些发软,借力靠在梁明宪怀中。 朝恩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这只是我们见的第二面,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就不怕我是变态杀人魔?” 梁明宪也笑了,双臂微微收紧,二人贴的更近,他眉眼低垂,呼吸都变重了,可声音却轻的像在云边飘似的。 “那别在这儿抛尸。” 直到对面的问询声再次响起:“如有疑问,请现在告知。” 她轻闭双眼:“无异议。”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她想,有些话她一定要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车停在万策大厦拐角路口处,霍朝焕周末就说了,周一带她去季准推荐的地方,说是年轻人爱玩。 上车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伴随着手背上的温热触感一齐传来,“有心事?” 谢朝恩抽回手,系好安全带,“嗯。”她应了一声,想到梁明宪平静的眼神,声音有些闷,“今天下午组织谈话,我被抽中了。” “不用担心,正常程序。”霍朝焕踩下油门,“你们总裁要换了,上面来了解情况。” 听到这儿,谢朝恩回过神来,换总裁? 嗯···这确实符合斗争形势——游董可比邓总强势多了,邓总自个也想跑路,换总裁自然比换董事长阻力更小。 她心情不好,也没再多问,沉默在车厢里蔓延,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周末什么安排?”霍朝焕打破了沉默。 谢朝恩睁开眼睛,“约了朋友看演唱会。” “不吵吗?”霍朝焕微微蹙眉,略偏过头,“让人安排个vip室。” “那就没意思啦。”谢朝恩忍不住笑出声,“就是要吵吵闹闹的氛围。” 霍朝焕目视前方,红灯变绿时踩下油门,“搞不懂。” “你当然搞不懂啦。”她故意拖长调子,带着点促狭的笑意,“你比我老这么多,我们都不是一个年代的。” “也就九岁。”霍朝焕瞥了她一眼,“说得像隔了十九岁一样。” “天啊,三岁一个代沟,我们之间足足三个代沟!”谢朝恩掰着手指头煞有介事。 “夸张。” 霍朝焕说完后就不接话了,目视前方,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些。 谢朝恩见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沉闷消散了不少,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结实的手臂。 “开车,别闹。” 听到这话,她又凑近些,气息拂过他耳畔,“生气啦?” “没生气。”霍朝焕否认得很快,语气淡淡得,“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半晌,他微微侧头,“只要你年轻,我就永远不老。” “想得美。” 说着,她靠回椅背。 车子滑入一处隐秘的VIP通道入口,一位西装革履的高瘦男人似乎早已等候多时,引着他们前往专属电梯。 电梯平稳而迅速上升,每个包厢都配备一套专属电梯,隔绝了下方隐约传来的、被厚重墙体过滤后的音乐鼓点,直达二楼6号包厢。 包厢内,调酒师和DJ早已在内等候,谢朝恩走到落地窗前,目光穿过走廊,完美俯瞰下方光影变化迷离的舞池。 “就我们俩?”她环视着这个过于清净又隔绝尘嚣的包厢,又扫过调酒师行云流水的调酒动作。 “不然呢?”霍朝焕脱下外套递给侍者,姿态随意地走到沙发坐下,又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坐过来。 “就两个人有什么意思?” 说完,挨着他坐下,“唱二人转呢。” 虽然是她说的不公开,但叫两个知情的人打个牌总行吧。 正想着,调酒师递给她一杯鸡尾酒,她轻抿一口,带着独特的草木香气,确实顶级。 她放下杯子,对霍朝焕期待点评的目光,“好喝,我出去转转。” 她特地先乘专属电梯去一楼,又在侍者引路下从一楼大门重进,踏入的瞬间,巨大的声浪和迷幻的灯光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吧台那边似乎格外热闹,围了一大圈人,气氛有些不对,她走近人群。 只见一个穿着奢侈、醉意熏熏的年轻男人正揪着一个女服务员的衣领,正是常年占据娱乐头条,娶了某门当户对的名媛影后,一个人撑起狗仔一年业绩,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的公子哥辛觉。 他口齿不清地吼道,“Cora呢?他妈的老子问你Cora去哪了!” 有人吹着口哨看戏,服务生是个年轻女孩,身材高挑,在辛觉暴怒的钳制下显得格外纤弱,她瑟缩着,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恐惧和克制,“辛少···我···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辛觉像是被彻底激怒,猛地抬手,狠狠一巴掌甩了下来。 女孩的头猛地偏向一边,踉跄着险些摔倒。 清脆的响声让周围安静一瞬,随机爆发出更激烈的起哄声,夹杂着几丝压抑的惊呼,但没人敢上前。 辛觉显然还不解气,“贱骨头,上次还勾引老子,现在跟老子装。”他说着,抬腿就要踹向那女孩的小腹。 谢朝恩心下猛地一沉,这一窝心脚下去可不得了,她拨开人群正要上前,一道女声已然穿透嘈杂的音乐响起。 “辛公子,这是酒吧不是拳击场。” 谢朝恩定睛望去——竟然是闻菁! 闻女士上前两步挡在服务生前,眉眼挑起,飒爽模样尤为显眼。 她话音落下,一位身着香槟色短裙的大小姐从人群里冒出来,她扶起服务生,娇俏的面孔皱起,一脸不赞同地看着辛觉。 辛觉喷洒着酒气走近,脸上戾气更甚,“你他妈谁啊,少管老子闲事!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这扇门。” 他说着,指向大门。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辛觉身后的保镖蠢蠢欲动,闻菁没带保镖却全然不惧,她双手插兜,面带微笑看向步步紧逼的辛觉,一步未退。 这个态度激怒了辛觉,眼神陡然狠戾起来,在他即将扬起手的瞬间,谢朝恩走上前。 “我看到Cora去6号包厢了。” 话音刚落,酒吧冼老板如掐着点般,满头大汗匆匆挤了进来:“辛少!您息怒。” 冼老板挡在辛觉前面,语速飞快,带着刻意的恭敬和不易察觉的警告,“季少特意吩咐过,今晚6号包厢有贵客···” “贵客?”辛觉嗤笑一声,四周全是圈子里来来往往的同龄人,他们窃窃私语着看向他,酒精和愤怒一齐冲上来,“老子倒要看看,谁他妈这么贵。” 他说着,一把推开试图阻拦的冼老板,径直朝楼梯上方的包厢区,气势汹汹冲了过去。 好好好,对着霍朝焕发神经去吧。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 楼上6号包厢的方向,一片死寂,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有楼下舞池的音乐依旧喧嚣流淌,闻菁打了个招呼后就离开,全然不复上次da大会对她的浓烈兴趣。 期待的冲突没有发生,谢朝恩有些失望,刚想移开目光,视线却落在了角落里被打的服务员身上。 女孩正捂着脸,低头整理凌乱的衣衫和头发,动作有些颤抖。 这侧脸··· 斑斓的灯光下,秀丽的五官,文雅的气质,带着点倔强的下颌线··· 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她舞动的穿过人群,走到服务员身边,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试探,“黄初妍?” 女孩身体猛地一僵,捂着脸的手指收紧几分,她没有抬头,只把头埋得更低,肩膀微微瑟缩,明显是想回避。 真的是她! 谢朝恩的心瞬间揪紧。 高中时,黄初妍和魏文心在一中,她在二中,她们关系一直挺好的,黄初妍也很照顾她。 当时黄初妍和一中风云人物恋爱,所以对她和初恋俞述的感情感同身受,那时连魏文心都不支持她,只有黄初妍会帮她打掩护。 虽然高考后没怎么联系了,但高中时互相帮助依偎的情意,她一直记得。 此时此刻,看着初妍狼狈难堪的样子,她只觉得心里好像压了块石头,又有股愧疚涌上心头。 她应该早点下来拦住那一巴掌的。 初妍心性很高,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初妍,该说些什么开场呢? 她正想着,黄初妍慢慢抬起头,脸颊上还残留着清晰的巴掌印,眼圈也红红的,眼神躲闪,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 “朝恩···真巧。”初妍先开口了。 她看了眼奢华的酒吧环境,拿出十二分的功夫,自嘲道:“确实巧啊,这地太高档了我压根都不知道,今天还是蹭我们领导的光进来的。”说着,她又压低声音道:“压榨了我半年,天天加班,才舍得带我来见世面。” 黄初妍点点头,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些,“你都不知道,这儿招聘要求好高,又要盘靓条顺又要高学历。”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之前和我同一批面试的,就矮半厘米都被刷下去了。” “那你太牛了。”谢朝恩感叹道,又想起另一桩事:“你在京市也不跟我和文心说一声,不地道啊。” 黄初妍长了长嘴,刚要说什么—— 酒吧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闻声望去,只见杨宇德和一个气质威严、鬓角微白的男人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谢朝恩瞳孔微缩,杨宇德身后这个人是···辛东文?财经新闻的常客、辛觉的父亲? 只见两人目标明确,直奔二楼包厢区。 没过多久,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辛觉,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出现在6号包厢前的走廊上。 所有人的目光,如聚光灯般,唰地集中到走廊上的三人身上。 诺大的酒吧只剩下背景音乐还在兀自播放,气氛压抑得可怕。 杨宇德面无表情地看着辛觉,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到楼下,“眼镜取下来。” 刚才还叫嚣的辛觉,身体抖了一下,竟乖乖地,顺从地抬手,把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露出茫然和惊恐的眼睛。 下一秒,两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如惊雷般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 杨宇德左右开弓,下手毫不留情,狠狠扇在辛觉脸上。力道之大,打得辛觉脑袋猛地甩向两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辛东文毫无回护之意,反而在一旁连连道谢,“谢谢杨总!这逆子···回去我一定严加管教。” 说完,他几乎是揪着被打懵了的辛觉的衣领,迅速将他脱离现场。 冼老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们身边,看着辛家父子消失的方向,摇摇头,“良言难劝想死的鬼。” 黄初妍都看呆了,不自觉捂自己刚才被打的脸颊,小声喃喃,“刚才···刚才打巴掌的人是谁啊?真厉害···竟然敢对辛觉动手。” 冼老板扯了扯嘴角,“这才哪到哪。”他用下巴极隐晦地指了指包间的方向,“不用动手的才厉害呢。” 冼老板看着黄初妍懵懂又震惊的脸,“初妍,以后你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谢朝恩握在手中的手机连续震动两下,屏幕上,两条信息几乎同时抵达。 没有任何犹豫,指尖率先点开与顾京帆的聊天框。 顾京帆:【约好了,周三晚8点,禾合饭店,3号小包厢】 周三? 才和霍朝焕约了周三吃饭,怎么放霍副会长的鸽子比较合适呢? 她想着,又点开和霍朝焕的聊天框,霍朝焕的消息简洁明了。 霍朝焕(助企会领导):【还没逛完?】 她刚把指尖放到键盘上准备回复霍朝焕,6号门那扇厚重的,隔绝一切的主门,却在此刻悄无声息地滑开了。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前,背对着包厢内柔和的光线,面容隐在走廊相对昏暗的阴影里。 这时,吧台上那位先前扶住黄初妍的陌生娇俏大小姐,瞬间发出一声惊喜的、娇憨十足的呼唤:“朝焕哥!” 像只欢快的小鸟,脚步轻快地朝着楼梯上方那道身影跑了过去。 与此同时,她的胳膊猛地被人用力抓住,力道之大,让她身体向侧面一晃。 她下意识侧过头,只见黄初妍不知何时已无意识地站了起来,一只手攥住她的小臂,目光直直朝上投去。 越过黄初妍,她看到冼老板难以掩饰的惊喜期待。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谢朝恩收到顾京帆消息的时候就在想,周三肯定吃不上这顿饭。 果不其然,拖了一天又一天,直到周六晚上,梁明宪推开禾合饭店包厢的门。 目光对视的那一刻,他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谢朝恩叫住他,声音不大。 梁明宪脚步微顿,但仅仅只是一下,他没有回头,手已经重新握上门把手。 “梁明宪!”她提高声量,有些被忽视的恼怒。 梁明宪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门已经被他拉开一条缝隙。 “明宪!” 她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绕开挡在面前的圆桌,快步冲到门口。 在梁明宪即将迈出去的刹那,她伸出手按在门板上将门再度合拢。 “不管你想不想听,有些话我是一定要说的。” 她抬眼,直直望进梁明宪深不见底的眼里。 在da大会上重逢时,她慌张、逃避、无所适从,连着做了几晚噩梦,心神不宁,她强压下这些情绪,就是想来问问他— 但梁明宪只是垂眸看过来,眼底一派冷寂,“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好啊,好啊。 她没有退让,反而更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锁着他:“你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还是怕听了之后我们再无话可说?” 半晌,只听面前的男人冷笑一声,随后蹦出四个字: “自作多情。” 包厢里的吊灯刺的人眼睛发昏,谢朝恩眨了眨眼,试图让眼睛重新聚焦。 她依旧挡在门前,深吸一口气后,她决定绕一绕,话锋一转问道,“万策是不是要换总裁了?” 梁明宪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你们集团的事我怎么知道。” “冠冕堂皇!你不知道就是失职。” 梁明宪静静看着她,“都猜到了,何必明知故问。” “我接下来所有决策,都建立在这个猜测上。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才安心。” 话音落下,梁明宪的目光再次落下来,暖黄色灯光倾斜而下,为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凝视良久,她心里腾起一丝期待,却听梁明宪淡淡开口。 ——“做出选择就要承担后果。” 如同冰水兜头而下,喉咙瞬间被扼紧,干得发痛,一句话也接不上。 她知道,他说的不止万策。 都怪霍朝焕,让她养成了试探来试探去的习惯,她明明是直球选手,压根没办法跟梁明宪绕来绕去。 安静半晌后,她深吸一口气,直接抛出了她的真正来意,“听说你要订婚了?” “与你无关。” “我们才离婚半年!”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控诉,“你怎么能这么快就和别人订婚?!” 在谢朝恩的印象中,梁明宪一向是沉静冷峻的个性,而此时此刻,他看向她,眼里是藏不住的讽刺。 “你不也和顾京帆纠缠不清吗?” “我只是委托他约你出来!”谢朝恩立刻反驳,“这半年来,我从未和任何人确定关系,可你呢?这么快就要和别人订婚。” 梁明宪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那见严严实实遮住脖颈的高领衣服上。 他眼神幽暗,却淡淡抛出一个致命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穿高领衣服?” 她心下一滞。 都怪霍朝焕! 那晚霍朝焕出现在酒吧二楼走廊后,她一想闻菁也在,那位大小姐貌似和霍副会长关系匪浅,一群人全是二代三代,惹不起躲得起,想着在他下来前赶紧走,结果黄初妍还不乐意,说二楼好像在往这边看,最后还是被她硬拉走的。 回去后霍老板问她,她解释不能耽误领导叙旧,结果就是她连穿几天高领衣服。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听到梁明宪的问题,她下意识想抬手去摸脖子,又生生忍住,眼神飘向别处,气势弱了下来。 几秒后,她再度看向梁明宪,“性和爱是两码事。” 话音落下,她看到梁明宪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极冷的弧度,他的声音磨得她耳朵发烫。 “好胜欲和爱也是两码事。” 一听这话,谢朝恩立刻反应过来,无名火瞬间涌上来,她向前两步逼近,“梁秘书,梁主任,梁明宪!你是在玷污我们的感情。” “是你先犯错误的。”梁明宪的声音也陡然拔高,压抑良久的怒火似乎被她的指责逼了出来,瞬间冲破平静的表象。 “你还是在怪我,在恨我。” “你永远理所应当。”他说着,闭了闭眼,一声叹息过后,低沉的男声再度响起:“不管从前如何,一切都结束了。” 他顿了顿,字字砸下来,“对于你,我已仁至义尽。” 说完,他再次伸手去拉门。 “仁至义尽?”谢朝恩再次挡住门框,身体死死堵住去路,“你的仁至义尽,就是要和别的女人订婚?多高尚多清新啊!” 梁明宪动作停住了,他缓缓垂下眼眸,她能看见他眼眸中倒映着她因激动微微泛红的脸,目光沉得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凝视片刻后,他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是。” 她生气极了,只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胸口剧烈起伏着,正要不顾一切地反驳—— 梁明宪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只是不能容忍我放下。” 他平静得可怕,“觉得这伤害了你建立在个人魅力之上的自尊心和优越感。” 他微微向前倾身,“但是朝恩,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拉开被她挡住的门,侧身,毫不犹豫大步离去。 包厢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谢朝恩僵在原地,剧烈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包厢里响起,她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尖锐的疼痛。 再来几次,真要去心脏科挂号了。 半小时后,她穿过饭店金碧辉煌却寂静无声的走廊,通过旋转门,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稍微驱散了一点胸口窒闷。 她站在饭店门口的台阶上,正准备招手拦出租车—— “谢朝恩!” 一个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从侧后方响起。 她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 顾京帆从饭店门廊的阴影处走出来,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和质问:“人我帮你约了,我的事你别忘了。” 谢朝恩此刻心情差到极点,梁明宪冰冷的话语还在脑中回响,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扯出一个极其敷衍,甚至带点恶劣的笑。 “我的话你也信?” 这句话像一根点燃的火柴,瞬间引爆了顾京帆压抑的情绪,“谢朝恩,你他妈每次都犯病,真以为我不敢把你怎样?” 她本就心烦意乱,被吼后更是烦躁升级,不仅不退,反而微扬起下巴,迎上他愤怒的目光。 “对啊,你多厉害。得罪你比杀人放火还严重,那找人来抓我吧,是尸沉护城河还是吊死菜市口?” 很显然,顾京帆被她这混不吝的态度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不由分说地将她往僻静侧门方向拽。 “你有病啊!”她想甩开,却压根动不了,手腕被握的生疼。 直到侧门昏暗的阴影里,顾京帆松开手,“不要跟我玩过河拆桥的把戏。”他说着,身体前倾,阴影几乎将她笼罩,“你那几个朋友发小的底线我都门清。” 被松开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听到这番威胁,谢朝恩揉着手腕,连连点头,不怒反笑。 “以前只有皇帝死了才有陪葬,现在我也有这种殊荣了?” 顾京帆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反驳。 他猛吸两口气,似乎试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就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可听说辛觉打算高价悬赏那晚指路的人。” 他说着,又换了个筹码,“你要是乖一点,我还能保你。” 一听这话,谢朝恩笑了笑,她歪歪头道:“那你去告诉他呀,还可以抢先拿一笔奖金。” “你…” 见顾京帆气得浑身发抖,谢朝恩冷笑一声:“你可以告诉辛觉,山上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顾京帆脸色骤变,“八百年前的破事,还他妈提,有完没完。” “别说八百了,八千年前我都要提。”她定定地看向他,“哪天你死了,我都要把这事刻在你碑上——顾京帆之妹…” 在巴掌即将落下来的这一刻,顾京帆的手被人拦空截住。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别对女人动手。” 是霍朝焕。 她不知道霍朝焕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这都不重要。 她对着顾京帆扬起脸,“让你打。”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当年高架上你没还手,今天还给你。” 顾少爷是很要面子的,被女人打巴掌这种事是奇耻大辱,他从来避而不谈,这从不拿这事和她谈条件。 眼下老底被掀,顾少爷被气个半死,猛地甩开霍朝焕的手,指着她讥讽道,“别他妈装逼,你他妈打着我的旗号在外面忽悠了多少人,真当老子不知道,老子是不想和你一般见识。” 她本就因梁明宪憋了一肚子火,眼下更是被点燃炸药桶,“啊对对对,当初是谁被骗了之后躲家里哭鼻子还让我背锅。” 吵着吵着就开始互相揭老底,一翻旧账就翻个不停。 霍朝焕站在谢小姐身侧稍后的位置,高大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将谢小姐笼罩了一部分。 谢小姐讲话很厉害,顾京帆完全不是对手。 想起几周前在港城,他不信谢小姐善良忠诚不图不谋,于是和顾京帆多喝了几杯。 几杯之后,顾京帆只说了一句——离谢朝恩远点,这个女人很可怕。 可怕? 他看向正和顾京帆争吵的谢小姐,他们的争吵充斥着过往岁月尘埃,充满了私密细节和少年不堪,带着一种外人难以介入的亲昵和怨毒交织的气息。 针尖对麦芒。 谢小姐吵起架来全然不管有谁在场,始终尖刻、强硬、冷酷。 没有弯弯绕绕,没有欲拒还迎,没有推推拉拉,她只摆出一副不肯让人,不死不休的架势。 真有意思。 就在这火药味浓的要爆炸的档口,一个娇俏清亮的声音如银铃般穿透这片混乱。 是苏玉锦,从前的隔壁小妹妹。 “朝焕哥,别躲清净了,大家都等你吃饭呢。” 谢小姐和顾京帆同时被按下暂停键。 苏玉锦步履轻快走过来,她认识顾京帆,又似乎认出那晚在酒吧里出现的谢小姐。 她说:“一起喝一杯?都是同龄人哦。”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清大,洁净的单人宿舍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得油墨味。 谢朝恩隐约觉得,霍朝焕撞见她和顾京帆后会找她问东问西,但她实在没精力应付,便脚底打滑溜走了。 她占据了整张铺着黄格子床单的单人床,看向正坐在书桌前打字的魏文心,谢朝恩突然想起什么,将手机扔到一旁。 “我前两天碰见黄初妍了,原本当晚就要跟你说的,一忙就忙忘了。” 魏文心头都没抬,“她早来京市了,谭飞没跟你说?” “啊?”一听这话,谢朝恩从床上撑起半个身子,“什么情况?” 魏文心将电脑合上,回头看向她,“我怎么觉得你在装傻?”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她和李逢赫分手之后就来京市了,李逢赫还找谭飞买醉,哭天抢地喊着要等黄初妍一辈子。” 啊? 不对啊。 谢朝恩懵了,“俞述之前告诉我李逢赫混得还可以啊。” 俞述是她初恋,和李逢赫关系也不错,实在没必要骗她。 魏文心很显然有些无语,她站起身,走到床对面的饮水机前打水。 “黄初妍见过世面,看不上李逢赫那三瓜两枣。” 说完,魏文心喝了口水,似乎想起什么,“不是霍朝焕吗?怎么又变成俞述了?” 一提到这,她不免有些尴尬,“前几个月说的。” 话音一落,只听魏文心长长地哦了一声,她顿时拔高声音,“干嘛这个表情!”她又解释,“俞述只是成绩不好,他现在很厉害的好吧。” “大姐,我还什么都没说。” 谢朝恩哼了一声,“你的表情出卖了一切。” 见发小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她叹口气解释道:“俞述不在世俗评价标准内。他十八岁说会用余生回馈社会对他的养育,然后大学毕业就加入了民间救援队,言出必行,多英雄气概啊。” 魏文心坐到床边,示意她往里睡点,“你趁早戒掉英雄情结,害死人。” 她往里挪了点,一听魏文心的语气又忍不住笑,“魏姐,你真和我妈一模一样。” 咔哒一声,魏文心伸手关掉宿舍的灯,二人挤在一张小床上。 谢朝恩依旧睁着眼,看向天花板。 “他过不了我妈那关,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讲道理,在和她有过关系的这四个人里,唯一能过她爸妈那关的就是梁明宪—— 虽然爸妈管不了她,但还是希望能有个被父母祝福的婚姻,哪怕这对离异夫妻早就不完全属于她了。 俞述嘛,勾引她早恋罪加一等,成绩不好罪加二等,没有正经工作罪无可恕。 顾京帆? 说实话,他和阮从斐这辈子都分不开。 十几年前阮家人因故出国把阮从斐丢在国内,阮从斐被顾家收留,顾父顾母工作忙,又常年辗转在外,顾京帆和阮从斐都变成了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 在很长的岁月里,他们只有彼此。 她没有信心走进这样的感情,也无法忍受奇怪的三角关系。 梁明宪呢··· 她正想着,魏文心开口了,“你就是希望能有个端茶倒水的秦皇汉武,然后秦皇汉武要一边当秦皇汉武一边当家庭煮夫,怎么可能呢?” 魏文心说的没错,两个软弱的人相爱可以拥有平凡幸福的人生,但两个性格强势,并拥有力量的人在一起,最后只能是你死我活一拍两散。 身边的参考实在太多,想闭着眼睛向前跑都难。 窗外传来树叶沙沙声,带有象牙塔里特有的宁静气息,半晌,魏文心又开口了,声音像从远方飘过来似的。 “叔叔阿姨还是挺关心你的,前两天叔叔都还打电话问我。你好好想想,别像上次那样冲动,闪婚闪离,伤感情。” 还好灯关了,谢朝恩一听这话就有些不好意思。 魏文心和她妈一样,一心扑在学术上,很少关心这种情情爱爱,平常听她吐槽也就算了。 但半年前,她闪婚闪离,闹得很不好看,梁明宪还是想挽回,但无数个电话都石沉大海,他只能来找魏文心。 从那以后,魏文心就开始关注她的感情状态了。 魏文心似乎想到什么,她扯了扯被子,又说,“和霍朝焕的事你也好好想想。什么定位?男女朋友?性伴侣?打算保持多久,准备结婚吗?都要考虑清楚。” “结婚?怎么可能!”谢朝恩忍不住笑。 魏文心道:“梁明宪都能,他为什么不能?他不是对你挺好,又送天价项链又追着你跑。” 谢朝恩侧过身,眼里染上笑意,正对着魏姐:“姐姐,霍老板从来没有追着我跑过,都是我追着他跑,他只是不拒绝罢了。” 见魏文心转过来,谢朝恩继续道:“那条项链算什么,他可有钱了,随身的手表都能随意送给门童,他愿意给我的都是他不在乎的东西,我又不是没试探过,不然干嘛保持适当距离。” “嚯,我一直以为你保持距离是为了梁明宪。”黑暗里,魏文心睁开眼睛看她,“秦鹤宜也这么觉得。” 她想了想,好像确实无法反驳,“这也算一方面吧。” 确实,如果和霍确定关系,她就没办法和梁明宪见面了。 而且霍老板这个人吧,本质上很傲慢很看不上人,但他人品不错,也有自我要求,又是影帝级别,愿意装,也装的很好。 实则平等地看不上每个人。 霍朝焕的世界有两种人,一种是需要他保护的,一种是需要他帮助的,前者是苏玉锦,后者是闻菁。 至于有没有平等看待的人? 当然有。 比如梁明宪。 也就是说至少要满足家世相仿和能力相当两个条件。 对她而言,结果很显然。 魏文心看着她,“朝恩,我很担心你。” 她太了解好友的性格了,朝恩这个人,具备成功者的一切素质,唯独在感情方面剪不断理还乱。 魏文心其实不喜欢往外归因,但不可否认,朝恩对感情的态度,受了父母的影响。 尤其对亲密关系中的异性,她总想人放弃点什么,突破点什么,改变点什么。 她和顾京帆分手的真正原因,其实就是顾京帆不愿意疏远阮从斐,什么软弱无能不堪大用不敢担责,都是借口。 当然,朝恩是不会承认的。 梁明宪的情况复杂一些,但也逃不开既定的结局。 至于霍朝焕···她的朋友从不会被危险吓退,朝恩会想让霍朝焕放弃点什么呢? 魏文心睁开眼,看向好友,朝恩正笑盈盈看着她。 朝恩说,“先这样吧。” 谢朝恩确实还没想好,和霍朝焕这样的人在一起相当危险,他的资源、能力和性格决定了他吞噬力很强。 霍公子确实能解决大部分人的一切困扰,这会让人在不自觉中依靠他信任他,直到把自己完全托付给他。 托付度到100%的时候,就是个人灾难的开始。 梁明宪和他不同,梁明宪胸怀大爱有永远在前方的远大理想,但霍朝焕···她总觉得霍朝焕很早就陷入了一种虚无缥缈。 几天前,她说起自己小时候时的梦想是年少成名寰宇皆知然后在三十岁前死去,多浪漫多英雄主义,可惜现在看来很难实现了。 那时她对霍老板开玩笑,要是杀了你,我就可以完成梦想了。 霍朝焕是怎么做的呢? 他笑着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把小巧物件,扔在床上。 她举着那玩意对着他的时候,他眼里还带着笑,没有丝毫回避。 这种心态很微妙也很危险。 所以他才会在今年接下助企会的摊子,从渺茫的世界边缘回来,投入到复杂的斗争局势中。 她当时就想,这样的人会怕什么呢? 不可否认,过山车的迷人就在于跌宕起伏,捉摸不透,难以预测,以及一点···倒挂在空中,即将脱离轨道的危险。 若只是蜻蜓点水就太无趣了。 她想了想,对魏文心说,“我会处理好的。” 至少不能影响到其他人。 顾京帆是雷声大雨点小,梁明宪是仁义人不会迁怒,至于霍朝焕···她得好好想想。 Bryan是不是找她帮忙来着?华卓副总裁的位置··· 而一切的一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来。 周一早上8点,耀华国际正式发布破产公告,传了两个多月的消息终于落地,耀华国际被停牌。 紧接着,众多知名大企、外企、港资纷纷发布公告,表态支持耀华国际破产重组,义无反顾维护市场安全。 周一下午13点,万策集团发布公告,邓元不再担任万策集团总裁一职。 下午14点,再次发布任命文件,任命方默为万策集团总裁。 da项目危机处理,由此进入新纪元。 而方默履新的新闻下,是一连串的过往履历。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条——曾任华卓集团副总裁。 谢朝恩的手指停在这条过往履历上,所有的蛛丝马迹串在一起,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会这么巧吧··· 正想着,前方办公区传来一阵笑谈声,梁明宪、游董、邓总及一干高管,正引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健步而来。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朝恩,何必躲着我呢?我不会伤害你。” 话音刚落,别墅挑空顶下传来砰砰砰的连续射击声,百米外的移动靶子接连倒下,霍朝焕熟练地换弹夹,“来,我教你。” 谢朝恩走到一旁坐下,“我不喜欢打打杀杀。” 射击声再度响起,她静静地看着,霍朝焕真是个神人。 万策刚换了新总裁,大会小会不断,有些事忙着忙着就忘了,也没别的意思。 霍副会长倒好,直接派人把她请了过来,要不然她哪能摸到这个需要通行证的地方。 一来了也不说话,先砰砰砰几声响,然后说我不会伤害你。 怎么看怎么像下马威啊。 伴随着最后的射击声,吊在百米外栏杆上的气球砰然炸响,金箔飘飘落下,覆盖在已倒地的靶子上。 霍朝焕将东西随手扔在桌上,他没戴护目镜,穿着灰色卫衣,额前的头发有点湿,带着水汽。 他走到身后的酒柜旁,取出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 开瓶器就在旁边,但他既没有叫人来开酒,也没有自己动手。 来到放弹匣的桌子前,将高脚杯放在桌子上,随后将酒瓶对着桌角,砰的一声,瓶颈断裂,暗红酒液涌出。 几秒钟后,一杯满满当当的红酒出现在她面前,霍朝焕坐到她身边。 “朝恩,我没有整人的爱好。主动交代,既往不咎。” 这话说的,霍朝焕这是把她当Bryan、当杨宇德、当祝凯泉了。 她没有碰那杯红酒,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碎玻璃渣。 “你说的没错,我看不上顾京帆,不喜欢他还经常骂他,但不可否认,我就是对他很放心,也很确定他绝不会伤害我。不避讳的讲,我对你没有这种信心。” 霍朝焕没说话,只挑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发生关系的那个周末吗?你当时那么投入那么灼热,结果转眼就翻脸不认人,说实话,我是很害怕的,所以一直抱有防备心理。”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霍朝焕的神色。 她一直觉得霍朝焕就是典型的阶段性真爱,爱的时候特别投入什么都不计较,可一旦离他远一点,立马就能把你忘掉。 好相处,但极难建立亲密关系。 在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要不要说呢?能这么说吗?说了之后霍朝焕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紧紧锁着他,却没想,霍朝焕笑了,他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朝恩,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这么聪明又这么漂亮,连我都忍不住喜欢,更不用说别的男人了,你有多少个前男友都不奇怪,我关心的是现在。” 啊? 什么现在? 霍朝焕在说什么? 百米外又飘下一片金箔,霍朝焕看过来,“你应该能猜到,我和方默之间不太愉快。” 诺大的别墅内只有她和霍朝焕两个人,暗红的酒液混合着玻璃渣流到她脚下,似乎还能闻到硝烟未散的味道。 谢朝恩心下一沉,“这不影响什么吧。” 她确实猜到了,老早就听说华卓某个副总裁因为试点,和霍朝焕闹得不愉快,但具体是哪个副总裁就不得而知了。 上周华卓前副总裁方默调任万策集团总裁,与此同时,助企会试点方案一路绿灯,蛛丝马迹连起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我个人倒是无所谓,但我身边的人太多了,他们信任我依赖我,我有义务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安全。”霍朝焕的目光投过来,“朝恩,你离我太近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离他太近了,万一背后捅他一刀,危险是不可估量的——尤其在他听到她和顾京帆的争吵后。 霍副会长有理由相信,她的勇气和冷酷是一以贯之的,不以对方是谁而改变。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霍朝焕确实是成熟老道的政治人物。 但是··· “方总已经离开华卓了,来万策当总裁也算升了半级,他应该不会破坏双赢局面的。” 霍朝焕微微侧过身,笑了笑,“斗争往往是你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对方已经准备先发制人了。朝恩,你吃过这个亏,应该更有感触才是。” 她吃过的亏太多了,一时没反应过来霍朝焕指的是哪个。 半晌,霍朝焕道:“两年前的da项目投决会,对手不就是在你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说服了你们钱总改票吗?” 等等··· “你调查我?”谢朝恩发现了盲点,瞬间警惕起来。 霍朝焕将没倒完的红酒全倒在高脚杯里,“放心,我没这么无聊。” 她松了口气,霍朝焕不至于骗她,要是他调查过,肯定能查出来她结过婚离过婚,她不信他还能坐得住。 霍朝焕又道:“朝恩,我不逼你,明天我要出差,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你好好想想,不要逃避,好吗?” 她知道霍朝焕的考虑,感情上拉拉扯扯你追我赶是情趣,但这种事关乎他整个权力生态的安全。 她相信霍朝焕自己无所谓,再不济还有霍家,还有他父亲霍康元,甚至还有他故去的爷爷的面子。 但他手下人的身家性命全系在他身上,霍朝焕这人虽然随心所欲,但基本的责任感还是有的,看华卓试点和耀华重组就知道。 什么事情只要他想干,那就一定能不惜一切代价的干好。 但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谢朝恩没有直接回答,“方总毕竟是我的领导。” 她话音刚落,霍朝焕就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册子,他递过来。 “所有地方,你任意挑。” 她接过小册子,在打开的一瞬间,直接叹为观止。 海内外所有有名头的单位企业,它们的名字都静静地躺在这本小册子里。 霍朝焕继续道:“Bryan不是在找你吗?朝恩,你其实可以直接跟我说的,我可以卖这个人情。”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要是愿意,我让Bryan和你一起去华卓。我保证,你会是华卓最年轻的副总裁、总裁、董事长。” 来之前,她从没想过霍朝焕会说这些。 其实一开始,在第一次亲吻霍朝焕的时候,她没想得到什么,只想拥有一段转瞬即逝的生理放纵,以及那一点点,征服高阶男性的成就感。 她和顾京帆恋爱三年,和梁明宪恋爱两年半、结婚半年,整整六年,对于他们这个阶级的奢侈生活、掌握的资源、无处不在的关系网,早就耳闻目睹,习以为常,并脱敏祛魅了。 但此时此刻,她还是震惊了。 一个人的资源怎么能多到这种地步? 以霍朝焕这种挥洒自如的态度,他的能量远不止这些。 老天爷你个王八蛋! 从霍朝焕许诺的美丽新世界回到现实世界,听着办公室各个区域嘈杂的争论声,她仍有种飘飘然的不真实感。 霍朝焕和许少青、闻菁一起去m国出差了,她还收到了霍朝焕的微信,他让她和Bryan聊聊。 霍副会长抛出的条件实在太重磅了,导致一整个上午,她脑子里全是华卓华卓。 所以下午,乔月叫她过来聊华卓时,她差点点没反应过来。 乔月叫上手下胡纲,和她一起来到茶水间,听完乔月的话和胡纲的补充,她明白了。 胡纲为了抢华卓某个项目,没按程序来,得罪了华卓客户部,乔月和华卓对接才一个多月,关系还没吃透,希望她能帮忙联系说情。 她微微蹙眉问道:“这事猫哥知道吗?” 乔月解释:“哦,还没跟猫哥说,我觉得这种事以你的能力能搞定。” “话不是这么说的。”谢朝恩摇摇头,“我觉得还是先和猫哥说一声,让猫哥把这个任务派给我,我绝对义不容辞。” 胡纲插话道:“朝恩姐,方案的时效性很强,希望能尽快沟通上线,流程最好别拉的太长。” 谢朝恩笑了笑,“现在不就是没按流程来,才出的问题吗?” 她知道乔月和胡纲是想捂盖子,但也不能把风险转嫁给她啊,谁都不是傻子,涉及到对外关系,说破天了也得经过猫哥。 和猫哥聊完后,乔月不高兴了,胡纲五大三粗的,也耷拉着张脸,在她身后小声蛐蛐,“脱裤子放屁,无语。” 这属于虎落平阳被犬欺,她手上所有重要项目都被分出去了。 唯一的da项目危机处理,在相对平稳后,尤其是在新总裁方默接手后,梦总行动非常迅速,几次公开汇报和私下汇报下来,就把她踢出了局。 方总前几天去万策证券考察,据说有和钱总夜聊,问到了da,钱总对她是只字未提。 总部业务线的管理层及一线员工代表谈话,按理说应该要有她的,但仍然是被掠过。 她私下有去找过方默的助理,提出想和方总聊聊,2分钟就行,最后也被拒绝了。 她都怀疑方默是不是知道她和霍朝焕的关系,所以故意避着她防着她,但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霍朝焕身边都没几个知道。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乔月之前还装一下,眼看换新大领导,也是不装了,直接说,要不是猫哥当初把华卓给她,现在根本不可能这么被动。 对着华卓客户部的领导们喝酒赔罪的时候,她就在想,这是为什么? 帮了忙人家也不念她的好,只觉得是应该的。 众诚的那点破事也是,一个月前明明大家都很眼红,换了对接人之后难搞起来,就变成了她把难办的事甩出去。 还好林主任正忙着应付方默,没功夫对她下手。 不然简直了。 酒局结束已是晚上23点,华卓说这事就算了,但项目已经给其他公司了。 她一听这话就知道下周肯定要扯皮了,丢项目的锅指定要甩到她身上。 夜色茫茫,街上渐渐空了,她走在路上吹着风,一眨眼到功夫,身前身后围满了豪车。 辛觉从一辆黄色超跑上走下来。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辛觉带着一群人围堵时,谢朝恩就知道,今晚逃不过。 接近凌晨时分,安静更安静了,整条街上只有少爷们尖锐刺耳的起哄声。 她应该说些什么解救自己呢? 和霍朝焕的关系?和梁明宪的关系?和顾京帆的关系? 辛觉会信吗?还是会更兴奋? 谢朝恩发现,无数次挽救自己职业生涯的巧舌如簧,在此刻**的野蛮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她想,她应该忍耐。 那张被酒精和戾气扭曲的脸一步步靠近,还有他身后几张看戏般兴奋、举着手机的年轻面孔。 刺眼的闪光灯此起彼伏,显然是要记录下辛觉的基督山伯爵时刻。 几双带着烟味和古龙香水味道的大手猛地从两侧穿过来,狠狠地钳制住她,力道大得让人骨头生疼。 其实没有必要,她不会反抗的。 但少爷们显然不这么觉得,将其视为某种羞辱仪式。 “再逼逼两句试试。” 辛觉的声音带着刺耳的得意,在安静的街头显得异常清晰。 谢朝恩的心猛地沉下去,一种冷冰冰的、沉甸甸的东西压满了胸腔。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很清楚。 徒劳的挣扎只会让这群人更兴奋,只会让照片视频拍的更精彩。 路灯的光倾泄而下,她只是微微偏开头,长发垂落,遮住半张脸。 辛觉没有过多废话,他似乎明白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干净利落的耳光带着风砸在她脸上。 她被按在原地,只觉耳朵里嗡的一声,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消音键,只剩下血液冲击鼓膜的轰鸣。 脸颊瞬间麻木,紧接着是火辣辣的灼痛,直冲脑门。 半晌后,世界再度热闹起来,清脆的巴掌声似乎还带着回响,一点一点在大脑里旋转。 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咔嚓声和起哄。 “好!” “辛少牛逼。” “拍清楚点,脸转过来啊。” 她舌尖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腥甜,但依旧不想动,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任由惊涛骇浪拍打。 够了。 辛觉似乎觉得这场当街的羞辱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她的头发被猛地揪住,随后,辛觉将她塞进那辆扎眼的亮橙色跑车。 “你他妈老实点,老子账还没算完。” 他恶狠狠地警告,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车子猛地窜了出去,强大的推背感将她死死按在椅背上。窗外霓虹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令人眩晕的光带。 辛觉一边飙车,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骂她,骂霍朝焕,骂多管闲事的杨宇德,骂他那个只会骂他的爹。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车速越来越快,又拐上了一条相对僻静的沿湖路,路灯的光线变得稀疏。 谢朝恩微微侧过头,辛觉一边开车一边砸着方向盘,沉浸在亢奋的情绪里。 就是现在! 她猛地向前,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抓住方向盘,朝着自己身体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往右侧一扳。 “操!你他妈——” 辛觉的惊吼被巨大的离心力和轮胎刺破夜空的尖锐摩擦声瞬间淹没。 斗争往往就是这样,你毫无意识,对方已经准备先发制人了。 后面跟着辛觉的那几辆车也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停在远处,车上人惊慌失措地跑下来,但没人敢立刻靠近这辆冒着烟、侧翻在地的钢铁残骸。 湖边夜风寒凉,她从辛觉的车上翻到一把瑞士军刀,反手握着,径直走到驾驶座一侧。 透过车窗,辛觉正捂着腿痛苦叫唤着。 她顶着脸上的两个鲜红巴掌印,微微俯身,对准车窗上的裂痕,和车窗后的脸,一刀刺下去。 “怕什么,我是来救你的。” 看着辛觉的裤子都湿了,谢朝恩忍不住想笑,文明有文明的玩法,野蛮有野蛮的治法。 如果一个本身聪明强势的人突然做小伏低,那要注意了。 这个人一定是想报复你。 忍辱负重的最终目标,就是得偿所愿。 她将辛觉从破裂的车窗里拉出来,随后掏出辛觉的手机面容解锁,打开相册。 她拍下了辛觉相册里的照片,吃一堑长一智,要时时警醒。 随后,她招呼着站在远处的那几个少爷,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战战兢兢靠近了。 “把照片视频全部删掉,然后给我检查。” 说实在的,这一堆年轻男人真要治她,肯定能治的住。 但有时不是东风压倒西方,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检查完后,她将手机依次扔回去。 “要是把对付女人的心思用在正经事上,还用得着当跟班吗?” 说完,她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向瘫在地上的辛觉。 谢朝恩缓缓蹲下身,和辛觉一样,没多说什么。 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啪啪两巴掌扇下去。 两记耳光打完,她站起身,“你打我我打你,很公平,这事到此为止。” 对上辛觉怨毒的目光,她笑了笑,“辛少爷,别这么看着我,我力气可没你大,你赚了。” 医院急诊部走廊里,灯光照在冰冷的蓝色座椅上,消毒水的味道浓烈的有些刺鼻。 谢朝恩顶着未消的巴掌印坐在长椅上,整张脸红肿未消,几道细小的伤口已凝结成暗红的血痂。 急促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声由远及近传来,打破了走廊的寂静。 “朝恩!” 她缓缓抬起头,只见秦鹤宜穿着紫色曳地演出服匆忙赶来,邵靖川跟在她身后,睡眼朦胧,身上套着件T恤。 秦鹤宜从没见过她这样狼狈的样子,难掩急切紧张,她简单解释后看向站在一旁的邵靖川。 “辛家肯定会报复我,我需要邵律师出面帮我沟通。” 正常来讲,邵律师是肯定不愿意帮她的。他和梁明宪是好友,想都知道肯定烦死她了。 所以她让秦鹤宜请他过来。 去年秦鹤宜父亲去世,家里公司被人鸠占鹊巢,她那时和梁明宪感情正笃,就请了明宪的好朋友邵靖川帮忙打官司。 快一年了,秦鹤宜和邵律师私交不错,也只能指望邵律师卖秦鹤宜面子。 果然,邵靖川起手就是三个字——“凭什么?” “这很好谈,辛觉先动的手,我是正当防卫,辛觉重度酒驾,我发现他要开到河里了才抢方向盘。” 邵律师的嘴角向下撇了一下,“他爸是辛东文,你不会不知道吧。” 废话,不然找你干嘛! 天下律师千千万,找你还要看冷脸。 不就是想让你借着梁明宪的名头说情吗? 谢朝恩迎上他的目光,“他们家大业大,应该不想让这种丑闻传出来。” “我不接你的单子,你找别的律师吧。” 很显然,邵靖川也知道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我之所以没有直接找明宪,而是找你走这个程序,就是因为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被打。” 邵靖川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住了。 看着他停住的背影,谢朝恩继续道:“一旦他知道,我怕他做出什么危害前途的事。” “你想太多了,明宪都要订婚了。” 谢朝恩定定地看向他。 “你可以试试。” 辛觉确诊腿骨折,医生说修养一个月就成,邵律师和辛家的沟通也有了初步结果。 无外乎就是道个歉什么的,但辛觉不想见她,最后连道歉都免了。 她真是累极了,在家睡了两天,周末晚上才出门觅食,脸上的红痕消散了,除了几丝划伤,几乎看不出来。 但Bryan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 他们吃了几次饭,关系也熟络了些,Bryan问起,她敷衍了两句,又问Bryan在港城待久了,吃不吃的惯辛辣口。 Bryan自然不会扫兴,点评几句各地美食后,随即切入正题。 Bryan说, “华卓的相关安排,老板已经和我说了。” “不瞒你说,我现在听到华卓就烦。”谢朝恩夹起一片毛肚,“明天我要应对一场因华卓而起的甩锅风暴。” Bryan哈哈笑了两声,又是捧着夸她幽默,又是说他也没想到老板会这么安排,又是如果她愿意,保证保驾护航。 她笑了笑,“霍副会长是怕我因为方总背叛他。” 而方总甚至都没有要见她的意思。 “方总?方默吗?” 她点点头,却见Bryan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她简单解释了一下霍朝焕可能的心路历程。 但Bryan的表情更奇怪了。 Bryan是真的奇怪。 就他所知,霍老板和方默确实有矛盾,但都是对事不对人,两人除了试点外没有任何直接交集,更没结死仇。 不然老板一定会坚决反对方默升小半级去万策的。 毕竟da的另一半还在万策。 霍老板为什么要夸大,甚至说刻意引导? 他将这个疑问带给老祝时,老祝刚和他们二把手吵完架。 老祝显然也不能理解霍老板的脑回路,只说,逼人选边站? 可没必要嘛。 老板和方默既没什么竞争,现在连冲突都没了,反而还要齐心协力解决da,逼谢小姐选边站的意义是? 老祝也想不明白,又问,所以谢朝恩同意去华卓吗?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项目丢失就是会层层追责。 谢朝恩早就做好准备。 但猫哥没有听她的解释,原计划三小时的会议不到三十分钟就开完。 结果就一个,她担责。 猫哥没有多解释什么,反而是Mike吴拉她吃午饭。 Mike吴特地请了顿贵的,菜点好后,他开门见山,“不用猜都知道是你背锅。” “为什么?” Mike吴看向她,“乔月要升你们二部的总监助理了。” 谢朝恩恍然大悟,旋即又反应过来,部门内的变动她都不知道,这是已被彻底排除核心了。 很快,她也明白了Mike吴的意图。 乔月业务能力实在太强了,众诚的项目里,Mike吴已经没有立锥之地了。 Mike吴的潜台词就一句,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他又说,“老林一直在等你去找他谈,朝恩,我们也可以谈谈。” 现在的局面,就是林主任发现方默对她的忽视后默许的。 上次她接下限时任务,成功驱动钱总,林主任应该就确定,她手上有能让钱总低头的东西。 所以老林默许了梦总抽空她在da的权限,命令猫哥把项目丢失的锅甩给她。 林主任还是想逼她站队。 而她呢,之前拿钱总升职的把柄逼钱总动起来,早把人得罪了。 人生是很难预料的。 她几乎确信,Mike吴绝对是受老林的命而来—— 他竟然主动提到了18号项目。 半年多前,Mike吴生病住院,她半路接下了18号项目。 一接手才发现,这玩意早就岌岌可危,Mike吴一直在装岁月静好。 最后项目破产,林主任在业务线大会上大骂,她想着也是自己不够谨慎,就一直忍着。 结果老林骂到兴头上,竟然说我们当中有内奸。 她一听就炸了,当时年轻气盛,没忍住吵起来,林主任气得要让监察部调查后开掉她,猫哥来劝都没用。 最后是战略部的刘总怕她为自保爆出钱总升职的辛秘,力保了她。 然后她被停职半年,那时刚好和梁明宪离婚,她就出去旅游了。 也是刘总力保后,林主任就总觉得她手上有点东西。 而此时此刻,Mike吴主动提起这桩往事,又隐晦道歉,摆出一幅原因摒弃前嫌携手合作的姿态。 Mike吴道歉不就是林主任道歉,老林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 和方默有关吗? 不至于吧,老林不是游董嫡系吗?用得着怕方默? 她现在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三缄其口四根清净,连小颖都被调到兆晴姐手下了。 什么事都没有,一天到晚就剩瞎琢磨。 和Mike吴吃完午饭后她就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呢?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刚开完季度经营会的猫哥一脸严肃地走了过来。 猫哥敲了敲桌子,示意她过来一趟。 会议室里,猫哥反锁上门,开门见山。 “朝恩,说实话,我对你很失望。” 谢朝恩心里猛地一沉,哪怕是当年18号项目破产,她和林主任会上大吵,猫哥也没说过这么重的批评。 会议室灯光亮的刺眼,她又听猫哥说。 “在我的认知里,你一直是个很果决,判断力强,擅长分析局势,会主动设立战略目标并达成的小姑娘。” 猫哥继续道:“林主任对你有意见,我是多次在他面前担保,时时刻刻为你说话,这些你都看在眼里。包括部门总助这个位置,我一直给你留着,只要林主任松口立刻就能上,乔月对我意见很大啊,你不是不知道。” “朝恩,你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猫哥这些话是真心的。 谢朝恩知道,一旦换新领导肯定会有变动,没有背景的妖怪会被祭天。 正常来讲,一定要抓住时间窗口找靠山。 但在新领导忽视她的大前提下,她既不靠近林主任,也不倒向钱总。 时机稍纵即逝,的确危险。 但她确实在等,她在等方总来找她,她要和方总聊一聊,判断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追随。 方总为什么不来找她呢? 方总应该来找她啊,无论是出于业务还是出于人事,方默都应该来找她。 论业务,她是da项目组的,并且接过工作组的限时任务,哪怕没有人提,方默也应该了解实情并慰问有功之臣。 论人事,她是林钱之争的漩涡之一,林钱争万策证券一把手,如果方默不掌握集团旗下最大的子公司,那一定会被架空。 方默没道理不来找她,如果他是个合格领导,至少应该找她聊聊。 一周过去了,万策所有人都在劝她赶快站队,猫哥、兆晴姐、梦总、Mike吴…甚至战略部刘总都劝她,不能折腾了,平稳过渡最重要。 她还在等,还在想办法,还能坐得住。 但Bryan坐不住了。 据说有人想去华卓副总,打通了霍朝焕表弟的关系,表弟已经飞m国游说霍朝焕了。 Bryan很着急,他也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 虽然他和万策那帮人疑惑的是两件事。 但这种所有人都等着她做决定的感觉真是太酷啦! 虽然她也在等另一个人做决定——方老板,求你见我! 方默能给她的前途未必有霍朝焕好。 霍副会长的安排她很清楚,霍朝焕是想让Bryan先去华卓卡位,等她资历和成绩足够后,再把Bryan调走换她上。 Bryan说,“您既然都知道,还在犹豫什么呢?您完全可以相信霍老板的承诺。” 不,她做不到完全信任,甚至信任都很难。 霍朝焕对她的支持太依赖他的人品和对她的感情了。 而且她的发展一旦彻底归到霍朝焕手下,以后只能唯命是从很难脱身了。 万一霍朝焕想舍弃她,也会被定义为家务事。 但方默不一样,她对方默算入伙,有程序和投入上的保证,是受规矩和道义保护的,也能加大和霍朝焕议价的麻烦。 感情无价,发展有价。感情归感情,前途归前途。 更关键的是,方默来头不小。 她仔细研究过方默的履历,他和梁明宪一样,都是一毕业就当了领导秘书,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得到的机缘。 况且他和霍朝焕闹得那么凶还能全身而退,这人肯定有点东西。 谢朝恩有一种强烈的,要和方默聊聊的感觉。 在此之前,她不会对任何一方松口的。 如果霍朝焕逼她,那就分开。 更得彻底分开。 上次在别墅里,霍副会长说不会伤害她。 哼。 潜台词不就是——谢朝恩,我可以伤害你,但我暂时不想,你不要得寸进尺。 她看向Bryan,“我再想想。” 就这样心事重重地请黄初妍和魏文心吃饭。 约她俩吃饭真难。 黄初妍是今天有事明天有事,魏文心是今天在忙明天在忙。 她都怀疑这俩人是不是对彼此有意见。 饭桌上,黄初妍第一句话就踩雷了。 “文心,真想不到你都读博士了,谈男朋友了吗?” 她就知道,不能把吃饭地点选在清大门口。 听见魏文心说没有,初妍又看向她,“好啊朝恩,你是不是把优质男性都独吞了,都没给我们大博士留一个。” “我这一堆糟心事,是真没心情谈恋爱。” 虽然从高中开始她就总在初妍面前自贬,但这句,是一点水分不掺的实话。 果然,她收到了魏文心的消息:【她到底要说什么?没话我就走了】 她一边和黄初妍聊高中往事,一边回魏文心:【我考清大这事,初妍觉得我和你瞒了她,心里不舒服】 当初她年轻气盛,满脑子都是三年之期已到恭迎龙王归位的爽文打脸剧情。 所以每次月考统考云云,都会刻意压分,就是为了最后给一中来个大的。 这事没告诉任何人,包括魏文心。 但二中师资毕竟比一中差,魏文心每周都会抽时间给她补课,时间一长就猜到了她的目标。 但黄初妍不知道,一直以为她中游水平,还经常鼓励她,所以高考成绩出来后觉得被背刺了,再也没有理过她和魏文心。 这也能理解,要是她,她也会生气。 清大附近的小饭馆和高中附近的小饭馆很像,棕色木头桌子,吱吱呀呀的板凳,透明磁吸帘和热气腾腾的饭菜。 黄初妍话匣子打开了,魏文心也没那么不耐烦了。 谢朝恩突然想起一桩事,趁现在气氛好,她状似不经意提到经大正在招图书管理员的消息。 她还是觉得二代聚集的酒吧太危险,黄初妍长得漂亮,心气又高,辛觉就是个危险例子。 “杜唯一不是在财大当助教嘛,就让我帮忙找找合适的人选,都是邻居嘛。” 魏文心秒懂接过话,“远亲不如近邻,邻居的忙还是能帮就帮。” “确实,虽然工资不高,但还蛮稳定的,而且也舒服。” 谢朝恩说着,又铺垫了一堆,最后看向黄初妍,“就是不知道初妍看不看得上。” 黄初妍放下筷子,脸上扬起笑容,“不用啦,好意心领啦。” 初妍说着,拉了拉袖子,露出手腕上精致昂贵的手链,“男朋友送的,他已经在帮我安排工作了。” “啊?谁啊?” 黄初妍又笑眯眯地说起她某天又被人为难,她男朋友英雄救美。 “谁啊。”她得好好打听打听。 “贺锦,复吉药业的二公子。”黄初妍眉眼弯弯,“谈谈而已啦,再有钱也只是个公子哥。” 谢朝恩点头笑笑,正要继续聊天,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豪爽声音—— “谢小姐?” 谢朝恩闻声望去,只见祝凯泉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正和杨宇德一起推门而入。 嗯? 他俩为什么会在这? 他俩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这?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不是每个人都想掺合领导的私事。 祝凯泉往往点到为止,然后遥控别人去掺合。 当霍老板的跨洋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真想装听不懂,一个五十多的大老爷们去找小姑娘聊天,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若事关权力布局,他绝对义不容辞,但这次明显是霍老板的家务事——毕竟完全不符合权力逻辑。 家务事不该他出面,要么杨宇德,要么何邱淮,但何邱淮和苏玉锦关系好,可能弄巧成拙。 他借着提前参观清大校庆的由头到访,恰巧碰见杨宇德,三言两语把人骗来。 见谢小姐扫过杨宇德时双眼微眯,祝凯泉心里踏实,这把稳了。 谢朝恩以为祝凯泉和杨宇德同时施压已是极限了,万万没想到华卓的冯董也来了。 京市企业交流会上,刘总带着她去给冯老打招呼,一圈人围着,冯老简单说了两句,但她总觉得句句都在点她。 去申城的飞机上她都在想,霍朝焕究竟给了冯老什么好处? 冯老可是德高望重老前辈,竟然掺合这种小事,霍朝焕至于吗? 男人的胜负欲真可怕。 但她从不会被动等待,在意识到被彻底边缘化那刻开始,就私下寻找退路了。 昨天中明集团的rocky通知她,中明资管的副总赵之树同意和她聊聊,但需要她来申城现场见面。 来,当然得来,她请个病假就悄悄来了。 在职的跳槽和挖人,双方都很谨慎,rocky找了个私密性强的咖啡馆,提前约了包厢,她率先抵达,十分钟后,赵之树推开包厢门,在她对面坐下。 寒暄几句后,她正要自我介绍,赵之树乐呵呵开口阻止,“能坐到我面前的,业务能力都无可指摘,业务细节就不用赘述了,随便聊聊。” 第一次见赵之树是在da大会上,rocky说赵总对她印象很好,所以才愿意冒着得罪万策的风险见一见。 但赵之树主动挑起的第一个话题,让她心中一紧。 赵之树问:“万策证券董事长的位置空了这么久,你们对此是什么想法。” 她依旧面带微笑,内心却开始疯狂运转,赵之树问这做什么? 是听说了她在其中的尴尬定位,想了解她的动机和看法? 该怎么回答呢?或者说怎么把这个问题绕过去呢? “所听者信也,而听尤不可信。”她微笑着,又反问,“我跑这趟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一本书,您猜是什么书?” 赵之树一听就来了兴趣,他双腿交叠,思考半晌后,猜道:“《置身事内》?恰如此刻嘛。” 谢朝恩笑了笑,端起面前的咖啡轻抿一口,随后摇摇头,“是《晏子春秋》。” “哦?”赵之树挑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晏子被政敌追杀,他的仆人要驾车奔驰,晏子按住他的手说,疾不必生,徐不必死,鹿生于野,命县于厨,婴命有系也。鹿长于荒野,命运却系在厨子手上,晏婴有感而发,宁可丢命矢志不改。” 一边听着,赵之树坐正,她话音落下,赵之树点点头笑道:“封建社会非升即死啊,好在当下是文明社会。” 见她也笑,赵之树又问,“你很喜欢看书?是个好习惯。” 谢朝恩点点头,“我母亲是地质学家,父亲是剧作家,也算知识分子家庭。我从小在镇上长大,那个年头没什么娱乐,最好的放松方式就是看书,直到我十二岁那年,有了些改变。” “哦?”赵之树想了想,问,“搬到城里去住了?” “不。”谢朝恩再度摇摇头,“那一年,顾秉德老领导调任我省,他大手一挥,翻天覆地,连带着我们镇也焕然一新,受益至今。” 她笑着,再度看向赵之树,“老领导来我们镇调研,我作为中学的第一名见到了他,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我有种非常强烈的直觉。” “什么直觉?”赵之树不自觉身体前倾。 谢朝恩笑了笑,“一般评书讲到这里,就要啪的一声,请听下回分解。” 话音落下,赵之树忍不住朗声大笑,“你啊,可别忽悠我。” 她没忽悠,她十三岁见到顾秉德的那一刻,有种强烈的浓厚的使命感和召唤感,现在想起来,依然心潮澎湃。 她确实总有种基于本能的直觉,对顾京帆他爸,对梁明宪,对方默。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梁明宪,她捡起飘在地上的纸叫住他,梁明宪回头时,她正巧撞上他的眼睛,她只觉得全世界都静止了,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朦胧和漫长。 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她必须得到这个人。 很久前她就和魏文心林琅说,她的审美是刚强勇毅的冷峻型男人,最好再带点若有若无的文艺气息和高级知识分子感。 当时魏文心很无语,说世界上哪有这么矛盾的人。 林琅倒是发现了锚点,说刚强勇毅冷峻是她妈,浪漫的文艺气息是她爸。 最后林琅总结,天呐,你mother&father issue太严重了。 她也觉得自己要求有点过分,这两种气质确实矛盾,不然她爸妈也不会离婚了。 但三年前的那一眼告诉她,世界上真有这种人,还让她碰见了,简直是命中注定难以把持。 不可否认,霍朝焕是英俊的、强大的、顶级的,但说实话,霍副会长不在她终极审美范围内。 其实她能感觉到,她也不在霍朝焕的严肃名单里。 他们对彼此都不会有强烈执念,所以她觉得这段露水情缘是安全的,可以随时脱身的。 至于霍朝焕想让她进华卓,或是察觉到了她的商业价值,或是出于自身权利生态的安全考虑。 总之还是可控的,他身边人才济济,又不缺她一个。 至于情感上,霍朝焕应该会喜欢忠诚的、天真的、活泼的、一心一意的漂亮女人——比如苏玉锦小姐。 苏小姐还试探过她,也不算试探,算明探。 苏玉锦说,霍康元伯伯和冯丽云伯母都很喜欢她,把她当半个女儿。说她从小和霍朝焕一起长大,霍朝焕很照顾她。 又说众诚唐静雪出身还行,小富二代吧,还是霍朝焕学妹,也追过霍朝焕。 苏玉锦讲到这儿时笑了一下,点评了四个字——不自量力。 最后苏小姐又说,不过还是比你强,至少她没离过婚。 只能说还好梁明宪信息保密,一般人查不到她前夫是谁。 在没摸清楚底之前,她是不敢轻易激怒这种大小姐的,只说霍副会长把她当作新秀,想提前投资她。 苏玉锦找上门的事她没和霍朝焕说。 那时霍朝焕刚目睹完她和顾京帆吵架,虽然霍副会长表面风平浪静,但从他后续行动上看——他非常介意。 所以她赶紧躲开了,选择去找魏文心。 结果就是霍朝焕把她“请”到了别墅。 正因如此,她都怀疑霍朝焕说他和方默矛盾很大是不是在忽悠她。 但这种事太辛秘,她也找不到靠谱的消息渠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从申城回来后,没等到赵之树的通知,反而等到了她梦寐以求又出乎意料的消息——清大校庆在即,方默要回母校座谈。 随行人员里,赫然有她在列。 行政部找来时她都惊了,万策集团里清大出身的不少,怎么就选中她了? 人事部的泉姐说,“方总是清大物理系八字班的,你不也是物理系八字班的吗?直系学妹啊。” 对啊! 哎呀,真是灯下黑,研究方总履历这么久,怎么就忽略了这条? 失策,实在失策。 坐上同一辆考斯特时,她仍有些飘飘然,方总坐在前面闭目养神,直到抵达清大学堂,方总同一干校领导握手后健步进入会议厅。 她遥遥看着主席台上的方默,方总其实和梁明宪有点像,毕竟都是秘书出身。 但又不太像,方默似乎脾气不太好,说好听点叫有棱角,但梁明宪不是,梁明宪这点和霍朝焕很像,对下属都很温和。 但方默不是个自来熟的人,也不具备他所需要的亲和力,三年的秘书工作使他少言不泄,数十年的从业生涯又给他蒙上一层天然威慑力。 他的工作性质与工作岗位又决定了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每出现,总能让周围人紧张。 霍朝焕就不这样,他很少发脾气,却能把方默气得拂袖而去,还让他们撞见了。 她都很难想象这两人会怎么吵架。 正想着,rocky来电话了—— 她悄咪咪地中途离场,拐了个弯,来到会议厅外的小平台上。 哼哼,她对母校可太熟悉了。 rocky告诉他,赵总同意她入职,希望她能尽快到位。 得,现在有三拨人在等她了。 但和方总谈话的机会就在眼前,等过完今晚,她就能给所有人一个答复了。 挂断电话后,她正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朝恩?” 天边渐渐染上暮色,谢朝恩陡然想起来,已经过了霍朝焕给她的半月期限。 她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摆起笑容,缓缓回头。 果然是霍朝焕,他穿着件灰色西装,面容未改,高大的影子拢住她。 他怎么在这? 很巧,霍朝焕也问她,“你怎么在这?” 说着,他上前一步。 她微微退后,解释道,“清大校庆,方总受邀参加知名校友座谈,我陪同。” 半晌,她看了眼渐沉的天色,又问,“您怎么在这。” 霍朝焕笑了笑,“知名校友受邀前来,不知名校友不请自来。” 嘶···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出乎意料的,在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拖时间时,霍朝焕却压根没提。 “说起来认识这么久,你还没收过我什么礼物。”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礼盒,他打开礼盒,里面装着一对耳坠。 谢朝恩连连摆手拒绝,“无功不受禄,不用不用。” 拒绝无效。 霍朝焕牵着她的手腕,走到窗户下,灯光昏暗,他借着月色将她耳后的头发挑出来。 他学着女孩捋头发的动作,从鬓角开始,顺着耳朵的形状,将头发全拨到另一边去。 他们离的太近了,谢朝恩都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她偷偷地斜眼看过去,他正垂眸认真地为她整理头发,干燥的手指触碰她耳后的肌肤,挑出搅在耳坠上的每一丝黑发。 他穿着西装都不热吗?谢朝恩忍不住想。 戴上两只耳环后,他带着她来到镜子前,镜子是露天的,灰很多,霍朝焕脱下西装用衣服将镜子上的灰擦干净。 与此同时,不远处响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攀谈的声音。 她听到门外的声音不由有些慌乱,此时和霍朝焕的姿势太过暧昧,男人的手压在她的肩膀上,脸离的很近。 霍朝焕却不慌不忙,他脸上带着点清浅的笑,缓缓道:“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绿色的耳坠仿佛昏暗空间里唯一鲜亮的色彩。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次日清晨,谢朝恩一来就被林主任叫到办公室谈话,昨晚本就没睡好,晕晕乎乎的,和林主任聊完更晕了。 看着落地窗外的CBD,她不停眨眼企图回神,努力憋住一个接一个的哈欠。 林主任是真急了。 方默的到来,让焦灼的林钱之争烧的更旺。 关键大家都不知道,调方默来万策的目的是什么? 处理da?平衡游董一家独大?处理万策几十年的遗留问题? 而且到任二十多天了,什么动作都没有,只有调研访谈考察座谈,具体事务就是萧规曹随。 这种平和态度,放在能和霍朝焕拍桌子吵架的人身上,实在不寻常。 未知和反常最可怕。 一个小时后,林主任终于放她出来,浑身骨头都僵了,她边揉着太阳穴边走到工位,方默到任了二十多天,她也二十多天没有正经事干了。 每天假装有事干也是很痛苦的好伐! 今天难得有两件正经事,其中一件还被沈谦放了鸽子,谢朝恩认命地打开电脑,正翻着da过往运作材料,还没敲几行字呢,坐在斜对面的同事惊呼—— “哇靠,有博主爆料胡广文要当华卓副总裁了。” 听着同事们的讨论,谢朝恩心里一惊,什么情况? 她从电脑间抬起头,对斜对面的男同事道,“哪的消息啊,发我看看。” 微信叮的一声,谢朝恩点开同事发来的链接,看了眼博主ID。 嗯,是个挺有名的消息博主,博文内容还挺长的—— 故纸堆旧闻:「某top财团副总裁原定的是启泰前一把手Bryan,据内部人士透露,Bryan在港旧部都抵京了,但临门一脚没踢进,普遍猜测是因为()对他的信任度回不去了。华卓的何栋清想内升,找了()表弟,()觉得何栋清能力不行,表弟飞m国游说无果。()提前回国和胡广文聊了聊,最后临时敲定的,各方都同意了,等官宣。」 她的手指在这条博文上下滑动,这条消息是真还是假呢? 若真,那就是说霍朝焕提前回国,但并没有来找她、催她,而是直接下了决定,他的耐心真的已经耗尽了吗? 若假··· 她猛然想起昨日夕阳间,霍朝焕在她额前印下一吻,脸上带着点淡淡的笑容,他语气很轻,一点一点飘过来。 他说,last kiss。 她看着镜中的两抹绿,也笑着回应他,first gift。 这对耳坠,是她真正收下的第一个礼物。 谢朝恩再度看向手机,反复观看眼前的消息博文,终于发现一个事实——原来霍朝焕不是在**。 她坐回凳子上,昨晚她的注意力和神思都集中在方默身上,没细想霍朝焕为什么压根没提那档子事。 原来时间一到,他就默认了。 难怪Bryan也没再找过她。 办公室的讨论声朦胧起来。 也是,也是,情感上的游离是情趣,政治上的忠诚是不容混淆的底线。 霍副会长还是保持了作为权力者的克制和体面。 枉费她还想着怎么哄他,得,自作多情。 她想着,手指继续往下滑,评论区正讨论的热火朝天—— 顶峰降落:「()是谁」 6508615: 「新来的还是钓鱼的?想害博主是吧」 顶峰降落回复6508615:「谜语人滚」 尺寸time:「嚯家的那位,去掉口」 lpuy磊:「我靠快删了,又想博主被禁言」 每天都要多吃饭:「胡广文不是被杨宇德招安去广荣了吗,什么情况」 一块板砖:「家养的狗更放心呗」 每天都要多鱼 回复一块板砖:「杨宇德去游说了?」 博主故纸堆旧闻回复每天都要多鱼:「据说是pob的闻菁」 活着已经很厉害了:「看来是色令智昏」 ······ 她正要继续往下翻,评论区却加载不出来了,斜对面传来几声哀嚎:“评论区还没翻完就被删了,这条发出来还没半个小时吧!” “博文带大名很容易被锁定的。” 刚去完洗手间的Mike吴插话,“谁截图了发我看看。” 半晌,Mike吴又道:“闻菁我见过,确实美女。” “原来霍朝焕喜欢这一款。”走廊旁边的同事笑道。 小蜜蜂农冠斌开口了,“说不定是真的,闻菁出身也不简单。” “哟,你这都知道?”兆晴姐原本正教小颖怎么和it沟通,一听到这边在讨论八卦,赶忙凑过来,又对Mike吴,“多漂亮,有我们朝恩漂亮嘛。” 突然被cue,谢朝恩回过神来,她又想起雨夜高架别车那晚,闻菁一袭黑裙,撑着伞,伞檐遮挡住上半张脸,只能看见微微勾起的唇角,她从跑车上走下来。 漂亮的不像话。 霍朝焕好像是和许少青、闻菁一起去的m国出差,待了快半个月。 早听说许少青能力强,但性格谨慎,往往错失良机,而闻菁则恰恰相反,她果断、大胆、思维开放,敢想敢做,判断力强、擅长决策。 似乎每一条都是霍朝焕会喜欢的特点。 他既喜欢苏小姐那样的,又欣赏闻女士这样的。 总之不是说甩开就甩开,连句提醒也不值得拥有的她。 她早知道,霍朝焕就是新鲜劲,征服欲,好胜心,然后付出些他压根不在乎也不放在眼里的东西。 什么九位数项链,什么全球职位小册子,什么耳坠子劳什子。 没意思,真是没意思。 谢朝恩揽住副总监,脸上画出一个笑容,打趣道,“兆晴姐,别开玩笑了,人家什么身份,我哪能和人家比。” 话音落下,众人开始聊闻菁的家史,聊闻菁和许少青黄金搭档,又聊霍朝焕和闻许的关系。 农冠斌说,霍朝焕和闻菁指定有一腿,据说某次圈子聚会,闻菁夸霍朝焕车技好,霍朝焕笑而不语没有反驳。 行行行,这么亲密无间,不知道苏玉锦小姐会不会去找闻菁聊聊。 但闻总可不是软柿子,想来苏小姐不会像对她那样颐指气使。 一周过去了,霍朝焕果然没有再来找她,她也不想去犯这个贱。 于私,霍副会长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连Bryan都没再来找过她。 于公,她要准备给方默交投名状了。 站队,得有站队的态度。 早前和沈谦进行了几轮沟通,饭馆、羽毛球场、网球场、野炊、咖啡馆,途径多个场所,总算说服沈谦。 清大座谈会那晚,她借着送方默去饭局的档口,和方总聊了一个多小时。 其实前十分钟,她心里就有了想法——这个领导值得投资。 在她看来,合格的领导有三点,一能做事二能保人三能担责。 优秀的领导再加上两点,对时代的透视和百折不挠的信念。 这也是她为什么始终不愿意倒向林主任的原因。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上次工作组空降的首次会议上,林主任就那么水灵灵地把锅甩给了梦总。 让人寒心啊。 而且林主任在游董的绝对支持下,还是只能和钱总打个五五开,内斗中尚且无法占据优势,还能指望这样的人带领团队去外部竞争吗? 实在很难靠拢。 至于方默,从华卓试点拉锯战就能看出来,他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品格。 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霍朝焕是认可方默的观点和逻辑的,不然他不会投入精力试图说服方默。 所以她想,可以试试,保持立场上的绝对靠近,具体投入上保持先浅后深的节奏。 先交个投名状,看方默能给她点什么,看方默具体的业务能力和斗争能力如何,观察他的战略目标究竟是什么,然后再决定是否加大投入。 下周四就是集团半年度务虚大会,她得做点什么,证明自己的价值。 所以她找到了战略部的刘总——老朋友了。 刘总之前还试图把她调到战略部,但遭到林主任强烈反对只能作罢。 仿古茶馆里,透着茶香氤氲,她旁敲侧击地介绍方总为什么值得投资——年龄、资历、靠山、出身、能力······ 说到底,游董马上就要六十了,两年前游董对外竞争失败,只能在万策内退,人走茶凉,影响力终有一天是会消失的。 “你说你一年轻小姑娘,干嘛总掺合这些事。”刘总吹了吹茶沫,窗外竹声传来,“赶明儿等老林气消了,我想办法把你调到综合部去,多舒服。” 谢朝恩看着窗外竹影婆娑,“这种事呢,我不见山,山也会来见我的。” 她知道刘总的顾虑,他手下能人多,又擅长左右逢源,日子过得还不错,不想轻易掺合集团内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斗争。 尤其是这种需要押上部分身家,去赌一个可能性的事。 但如果可能性能从50%上升到90%呢? 她笑了笑,决定往天平托盘上,投下一个重磅炸弹。 “梁明宪是我前夫,有些消息,我心里有底。” 迎接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刘总整个人都惊呆了,拿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梁明宪?哪个梁明宪?梁越章的梁?” 谢朝恩点点头,随后拿出手机,找到那张结婚证照片,递到刘总面前。 刘总将茶杯放回桌上,接过手机,还是难以置信。 “刘哥,这件事我只和你说了,兹事体大,你千万别告诉Terry。” 刘总两只眼睛都盯在手机上,一下放大一下缩小,恨不得把边边角角都看清楚。 她和梁明宪结婚是真的,梁明宪主导方默由华卓到万策的调动也是真的。 至于其他的,谢朝恩决定趁热打铁,“现在是入伙是投资是互利是识于微时兄弟情义。等到十年二十年后,人家遇水化龙,想见见不到,想舔舔不上。等到那个时候再来后悔错失良机吗?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但刘总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他将手机还给她,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的天啊,怎么离婚了?这可是梁越章的儿子!” 她有些无语,嗔怪一声,“刘老板···” “等等。”刘总打断她,“他们家有门第观念?我茶也喝了,事也没说不答应,满足一下老哥哥的好奇心嘛!” 行行行,谢朝恩无奈,又摇摇头,“那倒不是,梁家不是封建家庭,也没什么门第观念,他父母也尊重他所有决定。” “那就是梁明宪出轨了?”刘总又问。 谢朝恩低头笑了笑,“也不是,他对感情很忠贞。” 眼看刘总还想继续八卦——虽然这确实是个措不及防的惊天大八卦。 但实在太私密,她总不能直接说,她才是过错方吧。 婚礼筹备期她选择离开,秦鹤宜劝她,你现在走以后会后悔的。 魏文心后来说,梁明宪不报复已经很仁义了。 对啊,他确实仁至义尽。 但她心里跟蚂蚁爬似的。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万策集团半年度务虚大会如期召开,然而,从下午一直到凌晨两点,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谢朝恩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变黑,秦鹤宜去外地巡演了,合租公寓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在清大的那晚,方默问了她很多,组织建设、业务情况、重要领导评价······ 她说都好都好,都挺好的。林主任这好,钱总那好,洛总这里厉害,猫哥那里厉害。大家团结一心,集团稳步前进。 方默只微笑着点点头,转而抛出一个关键问题——你和Mike吴之间,是什么情况? 话音一落,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忍不住一紧,方默绝对很早就在关注她,那为什么现在才找上来? 是事情太多了没顾上?还是想极限施压观察她的定力? 她说,理念上有差别,但Mike吴毕竟是林主任带出来的,是个好伙伴。 方默的话就很直接了,不要过多纠缠,消耗力量分散精力,危害很大,历史殷鉴,不可不查。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于是马不停蹄地写da从成立到破产的若干问题,找沈谦做刘总的思想工作,找刘总做某位董事的思想工作。 这是集团重大人事变动后的第一次高层大会,各方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 连刘总都只能坐外环不能上桌,她这种小卡拉米更是没资格参加,只能在场外焦灼等待。 直到凌晨2点42分,负责会议设备维护的同事发来消息:【终于结束了,我都要猝死了】 她原本百无聊赖躺在床上,一收到这条消息顿时鲤鱼打挺般坐起,对话框里的字打了删删了打。 沉思片刻,发出一条消息:【这还不得请半天假补觉】 几秒后,综合部同事发来消息:【罢了罢了,这种时候···害怕】 谢朝恩:【?】 综合部同事:【明天中午吃饭跟你说】 谢朝恩:【ok,快回去休息吧】 结果迟早出来,不必去追刘总和方默。 但什么议题能吵到接近凌晨3点,谢朝恩觉得很重要。 大会后的周五,特地找了个不在公司附近的餐馆,同事Grace顶着黑眼圈吐槽昨晚如何如何。 谢朝恩听明白了,有董事拿da起头,说在da问题的处理上,总部业务线不果断,子公司不配合,各类关系纷杂交错,直接导致工作组入驻。 游董的人就不高兴啦,说这是原总裁邓元的锅,是邓元处置不力。 那位董事哼哼几声,说好,da姑且算邓元的锅,那海外子又是谁的锅呢? 不提还好,一提就炸锅,只要走路就会有足迹,有足迹就会被人看到。 但方默除外—— 人家才来万策几天? 既没足迹,也摸不清底细,更没小辫子。 下午刚吃完饭回到工位,她又被老林叫到办公室。 这次不一样,这次刘总也在。 谢朝恩走到两位领导对面坐下,洗耳恭听。 刘总言简意赅,出于昨天务虚大会的会议结果,方总亲自牵头,成立「理清各类关系综合整治工作小组」。 集团总裁方默任小组组长,刘总作为副组长之一,负责从总部各部门及金融市场业务线遴选小组组员,小组内相关工作直接向方总汇报。 金融市场业务线入选的有两个人——她和农冠斌。 农冠斌不必多说,他是业务协同部副总监,和新工作小组的职责有异曲同工之妙。 至于她嘛··· 刘总给出的理由是——她闲。 其他人又是众诚,又是华卓,又是da,又是七七八八各种渠道的。 只有她闲。 谢朝恩听到这个理由的时候差点没笑出来,但看着林主任两道粗眉,她还是没有太直接。 “还记得在一个月前的da第一次大会上,梦总汇报完后cue到我了,我当时说,领导指到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 “这句话一直在我心里。” 直到下周二,协调各方并上报后,集团正式发文——《关于成立新工作小组的通知》,一键下发至所有员工的邮箱。 小组成员里,她的名字赫然在列。 虽然只是兼任,但能直接向方默汇报这一条实在太··· 林主任是不想放她去的,还找了方默,但据说被方默问住了,只能暂且作罢。 她正查看公文,Mike吴凑了过来,哥们显然是知道她因太闲入选,感叹道:“你运气也太好了。” 乔月刚从茶水间打完水,将水杯放在桌子上,走到她工位前,对Mike吴道:“你懂什么,朝恩是能逢凶化吉的福将。” 听到这话,她看向乔月,她和乔月的关系一直有点微妙。 乔月曾和其他同事吐槽自个不受重视,自己业绩做的那么好,但不管是猫哥还是林主任都更关注她。 这话不出意外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其实乔月说的没错,猫哥就不提了,林主任也确实更关注她。 费尽心思的针对也是在投入一种稀缺资源,这意味着老林觉得她很重要。 注意力和精力,才是上位者的核心资源。 她又不可避免地想起霍朝焕——半个多月了,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已经完全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 他的身影,只存在于网上那些阅后即焚的爆料里。 霍副会长不主动玩欲擒故纵的爱情游戏,你撩拨他就笑纳,你撤退他就遗忘。 上位者的施恩是很能迷惑人的,宋仁宗忍渴而归就能让小宫女发自肺腑舍命报恩。 其实只是蜻蜓点水的一跃。 很快,商坛又迎来一个大新闻——杨宇德掌舵的明广资本,于近日收购开泉矿业,成功拿下采矿牌照。 谢朝恩陪同方默前去助企会拜访施会长和霍副会长时,恰巧碰见了满面春风的杨宇德。 杨宇德也是个大高个,往方默面前一杵,两人几乎要把走廊上的灯光挡完了。 宰相门前三品官,杨宇德可谓把这句话做到了极致,他眉眼飞扬,和方默谈笑风生。 正聊着,霍朝焕从副会长办公室走了出来,今天竟然还打了领带,脸上挂着惯有的笑容,径直走向方默,随后伸出手,二人笑着寒暄拥抱。 她在后面酸的牙都要掉了,这俩哥都是影帝。 和方默寒暄完后,霍朝焕又依次和他们握手,轮到她是,霍副会长笑容未改,腕上的手表折射出一点刺眼的光。 握手三秒后,他又走向下一个人。 谢朝恩没再看他,她注意到另外一个人——杨宇德。 杨宇德还杵在这干什么? 今天是万策集团总裁方默带队,拜访助企会相关领导,和杨宇德有半毛钱关系吗? 她微眯着眼看过去,杨宇德注意到她的目光,飞快避开。 明广资本前天就完成了收购,杨宇德原本是想第一时间就来跟霍朝焕当面汇报的,但硬生生拖了两天—— 他听说万策要来拜访霍朝焕,而谢朝恩就在队伍里。 之前他前提去清大校庆,莫名其妙被祝凯泉拉走,莫名其妙碰见了谢朝恩,听着祝凯泉对谢朝恩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最后莫名其妙被霍哥的跨洋电话骂了一通。 他想不通啊,就去找钟正园,钟正园很惊讶,他说,你竟然不知道? 原本不知道的,听钟正园一说全明白了。 难怪突然被限制出入,难怪祝凯泉要拉上他,敢情是把锅甩给他呢。 他当时就想,不行,骂都挨了,可不能真让Bryan因为一个女人复活。 那不白干。 霍哥回国那天,他和何邱淮一起去接机,左一句右一句的劝,霍哥最后来一句,等等吧,不着急。 得。 他知道霍哥的性格,你越说这有问题,他越要和你刚到底,之前华卓试点就是。 方默和霍哥都是一等一的硬汉,一个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一个是偏要把嵌进去的钉子一颗颗拔出来。 最后梁明宪觉得,这不行,消耗资源和力量。 然后就有了现在皆大欢喜的局面。 所以他跟何邱淮说,别劝了,越劝越完蛋。 不过谢朝恩这妹子太给力,还真让老板铩羽而归。 或许霍哥看他们全知道了,就算真舍不得,出于上位者的面子也不会再继续了。 心理战,咱玩得就是心理战。 Bryan还想走太太路线呢,呵呵,回港城捞鱼吧! 一切仿佛循环,开会的地点没变,会议主持人没变,连霍朝焕公事公办的领导态度都没变。 哦不对,有一点变了—— 没有人再在会上故意难为她了。 这种级别的拜访是很少谈具体事务的,具体议程她作为把控人,过了不下十遍。 听着会议桌上你来我往的机锋,她顺着方默的方向,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霍朝焕身上。 霍朝焕谈起前些日子去m过调研学习的经历,自然而然提到闻女士。 他是毫不吝啬夸奖的,之前就总夸她聪明漂亮,对别人自然也不例外。 霍朝焕的嘴唇很漂亮,像花瓣,笑的时候自带风流。 他身旁的邹理事在介绍助企会脱钩改制的大致方向,霍朝焕微微侧头看过去。 他高,坐着也高出邹理事一大截,只能略微低头,微笑时眼下细长卧蚕拱起,脉脉含情。 的确是很英俊的长相。 她想,虽然草率的开始,武断的结束,但她确实不亏。 那晚校庆的歌声穿过重重人群,一道又一道的高墙,袅袅而过,飘渺的仿佛一缕轻烟,再次缠绕住她。 歌声又化作酒桌上推杯换盏的欢声笑语。 她就知道白天的和睦是霍朝焕和方默在演,到了能避开对方的酒局上,两人简单碰杯后迅速散开。 虽说是万策和助企会的酒局,但还是来了不少其他集团和单位的捧哏,比如说明广的杨宇德、耀华的袁冠容、启泰的蔡群仪、广荣的王云果,据传即将上位华卓副总裁的胡广文、某单位的何邱淮······ 经过上次务虚大会一战,她算是向方默展现了自己的部分价值,方默现在去哪里都带着她。 兆晴姐私下开玩笑说,她俨然一副农奴翻身的架势。 她都要感动哭了,直说兆晴姐还是你懂我。 方默虽然不苟言笑,但该言笑的时候还是很给力的,她一路跟在领导后面给各路人马敬酒。 一切都非常好,但她总觉得杨宇德的目光一直黏在她后背。 真无语,这哥们也是个大太监。 “你眼睛往哪看呢?”沈谦端着酒凑到她耳边。 她示意沈谦往右边看,“那男的谁啊,好帅。” “我哥们周聿成。”沈谦得意地挑眉,“中明集团华北分公司的,帅吧,中明台柱子。” “这种等级帅哥,有机会引荐下。” 结果沈谦果断拒绝,“那不行,分手了我咋办。” 沈谦话音刚落,就见方默招手让他俩过来。 虽然大帅哥周聿成就在那,但看到站在方总面前的男人,谢朝恩心中一沉,能不过去吗? “介绍下,这位是中明资管的赵之树赵总,赵总刚好来京出差。”方默端着红酒说道。 熟,可太熟了。 她才拒绝赵总的offer没多久··· 看着赵总一脸看破不说破的笑容,谢朝恩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赵总还是那么幽默,他退后一步,看着她和沈谦感叹道:“真是金童玉女啊,我还说把聿成带过来碰碰运气,啧啧,看来万策完全能内部消化呀。” “没事的,我们可以换乘恋爱。” 沉默,良久的沉默。 方默和赵之树是听不懂,沈谦和周聿成是憋不住,他俩咬着下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赵之树又对方默道:“咱俩落伍了,听不懂时髦话。” 正巧杨宇德经过,赵之树叫住他:“诶宇德,你也是年轻人,知道什么叫换乘恋爱吗?” “啊?” 杨宇德原本要去对面找老汤,突然被叫住,他停下脚步,下意识侧头看向另一边的霍朝焕。 霍朝焕正和胡广文聊天,霍朝焕曾说胡广文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杨宇德也深有同感,每每和胡广文聊天都很畅快。 但此时此刻,霍朝焕靠在椅子上,眸光低垂,眉头微蹙,神色凛然。 第30章 第三十章 “跑申城干嘛,大周末还要出差啊,姐姐我接风宴都要结束了。” 谢朝恩一下飞机就匆匆赶到大厦顶楼餐厅,魏文心、钟乐一、谭飞的饭程已然过半,她一路跑来口干舌燥,先饮一大杯柠檬水润喉。 “家事。” 前两天她爸打电话说,有余力还是要多帮衬家里的弟弟妹妹。 谢朝恩有时候真觉得她爸在象牙塔里呆久了,时常搞不清楚情况,她要是没帮衬,谢朝昭去普林斯顿的推荐信是从哪来的? 还不是她找梁明宪帮忙弄到的。 她就说还好你再婚的快,但凡晚一年,这信我就搞不到了。 爸就在电话那头反驳,我和你妈是和平离婚,别搞得我出轨了一样。 又说不是朝昭的事,是你二叔家。 说这不是高考分数出来了吗,谢明珂想去京市,二叔想让明珂留在申城,正闹呢,让她有空去劝劝。 不去还好,一去她算知道谢明珂为什么非要来京市了。 二叔确实太偏心小女儿,什么年代了,谢明珂吃块肉都被骂不让着妹妹。 当时她就觉得,爸妈都没管她也挺好的,这种明目张胆的偏心要是放她身上,她是忍不了一点。 不过她们家好像有那个离婚基因传承一样。 她爸妈离婚后各自再婚,二叔和前妻离婚后赘了,姑姑和和前夫离婚后再婚。 这才是真正的家学渊源。 不想提家里这些事,又喝了口柠檬水,暖黄色的灯光洒在脸上,谢朝恩对谭飞道:“你这个差出的太及时,刚好可以一起玩。” “哟哟哟。”谭飞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还缺陪玩的?” 她夹了口菜,“不想当钟哥小情侣的电灯泡,魏姐吃完这顿饭就得进入她漫无天日的发刊时间,秦鹤宜去外地巡演了,每个把月回不来,袁安安外派到南省一年,杜老师忙着评职称,薛大小姐回家和私生子缠斗去了,沈谦班味又太重了。” 忙,忙点好啊。 钟乐一打断她的大点兵,“一起玩啊,容爱又不介意。” “大哥我介意。”谢朝恩看向他,“拒绝当Steve。” 魏文心突然想到件事,她放下玻璃杯,问道:“你不是说沈谦给你介绍了个大帅哥吗?拉出来溜溜?” 谢朝恩放下筷子,“他和田姐看对眼了,所以我同时失去了田姐的陪伴!” 那天酒局结束后,沈谦让周聿成送她回家,刚好碰见上完课回来的田姐,田姐是普拉提教练,那温柔知性的气质,那端庄大方的长相。 周聿成一秒沦陷。 然后他俩起自行车飞走了,留下她独自躺在客厅空荡荡的沙发上看新闻。 这新闻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别说,还真让她看到了一条大新闻爆料,是另一个消息博主—— 编辑部大白话:「某人的心腹邹上个月去南省指导耀华资产重组,耀华主营业务一分为七,大家都想要最值钱的几块业务,邹家门槛都要被踏破了,邹太上皇做派。但有聪明人已经来京市游说某人了」 zkuty:「这个聪明人不会是杨宇德吧」 成虫:「妈的这叫聪明?我要是能直接见霍,我比他还聪明」 也要浪迹天涯:「杨宇德差不多得了,收购开泉矿业就搞得很难看了」 投资juyt2001:「杨宇德:who care?」 用户余波02:「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max传说回复用户余波02:「错啦。杨宇德舔,霍:好狗好狗。其他人舔,霍:哪来的野狗,滚」 看到这条的时候谢朝恩笑的停不下来,难怪杨宇德会出现在助企会,敢情是有事相求。 她当时一直往下滑到底,又看到几条有意思的—— 锦鲤十九:「杨宇德是不是想学众诚,集齐市场全牌照?」 iutr-buyrny:「很难的啦,听说杨宇德收购开泉的时候出过事,霍虽然解决了,但杨好像也被骂了」 故山ht:「我觉得耀华最值钱的板块应该会给华卓,霍到现在还没动,可能是在等上面流程走完,胡广文正式上任华卓副总后,把耀华的主利润板块作为见面礼给胡广文」 三岔沟回复故山ht:「有道理,所以是不是可以提前投点华卓股票?」 确实有道理,难怪Bryan再没理过她,一上位就有大礼包,错失如此良机,Bryan估计恨死她了。 但没办法,要是她以后和方默有纠纷,她可以堂堂正正义正严辞地说,当年万策务虚大会,是我帮你找到了急先锋云云。 要是和霍朝焕有纠纷,她总不能说我们睡了这么多次,你不能这么对我吧? 当然,也不是不能这么说,但实在太跌份了,她是真说不出口。 正走神,就见魏文心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谢朝恩回过神来,又听魏文心道:“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嗯?”她惊讶极了,要知道魏姐一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和她妈一模一样。 她很久之前就觉得魏文心才像她妈妈亲生的,一样的寡言少语但一针见血,一样的冷静理智又乐于助人,一样的平常帮理不帮亲但关键时刻特护犊子,一样的要把余生献给科学事业。 她就不一样了,妈妈总说她和她爸一个德性,像个土匪横冲直撞。 她也奇怪,她爸妈完全两种类型的人,为什么会结婚呢?包办婚姻吗? 妈妈摇摇头,说他和爸爸是校园情侣,又说是她没有尽到应尽的义务。 她当时都震惊了,她一直觉得她爸是疯男人来着——当然,只是悄咪咪地想。 但后来又明白了,山盟海誓的爱人不一定拥有幸福圆满的婚姻和家庭。 越爱一个人,越看重一个人,对那个人的期望就会越高。 ——比如方总对她。 虽然这样类比不太合适,但她明显感觉到,方默对能力强的人各方面要求都很高,反而对普通一点的人比较包容。 算了,大周末的不想工作。 谢朝恩收回思绪,又看向魏文心,“帅吗?高吗?” 她是外貌协会,不高不帅的男人再优秀再强大都一律pass,不然嘴都下不了。 “大姐你放心,我还不知道你?不帅我能介绍给你?” 也是。 魏文心又接着道:“非常抢手,先到先得,下周六约出来?” 她努努嘴,又道:“下周六是黄初妍的生日宴,我估计赶不及,要不下周末吧。” 说着,她又对谭飞道:“咱俩一起。” 不得不说,黄初妍也是有两把刷子,这才没多久,就哄的贺家二公子在北郊会馆给她办生日宴会。 谭飞原本不想去,他和被黄初妍甩掉的前男友李逢赫关系不错,去了总有种背叛兄弟的感觉。 这不就瞎矫情? 当然,关键是她拉不来魏文心,一个人还是有一丝尴尬,所以好说歹说把谭飞拉过来陪着。 北郊会馆,权贵应许之地,位于京市北部湖康路,仿江南园林风格,园内28栋小楼交错而立,据说是取28星宿之意。 贺锦包下了7号小楼,香槟塔在楼外的院子中央翻着流动的光泽,假山绿植交相辉映,一派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的景致。 黄初妍穿着一袭紫色礼裙,乌发挽在耳后,细细描摹过的眉眼在月光下泛着莹润清雅的光泽。 “哇塞,今天太漂亮了。” 黄初妍笑着将贺二公子拉过来和他们打照面,短暂寒暄后,看着初妍和贺二公子离开的背影,谭飞道:“又显摆。” “你就是纯嫉妒。” 说着,她目光扫过谭飞,又道,“大哥,我让你穿好点,你怎么穿个T恤大短裤就来了。” “热啊。比申城还热啊。” 谢朝恩懒得说他,不过这种少爷小姐的二代场合也不是给她和谭飞交朋友的。 送个祝福坐一会就完事。 她最近累的很,方默是个极其严厉的领导,她实在没精力消耗自己的情绪价值去社交,就和谭飞找了个角落坐着玩手机。 院子中央又是奢靡的香槟塔游戏,摇骰声伴着阵阵惊呼传来,她反倒有点困了。 正在千金圈子里谈笑风生的黄初妍似乎注意到了此处的脱离,她对那些大小姐示意后,朝他们走过来。 “朝恩怎么坐在这不动呀,和我们一起聊聊。” 黄初妍说着,示意她看向不远处的衣香鬓影。 她刚想和黄初妍说她和谭飞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但谭飞预判了她的预判,手指依旧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划动点击。 “等等等等,等我打完这把。” 她无语了,只能先和黄初妍过去。 黄初妍道:“没想到谭飞挺自然的。” 确实,她和顾京帆恋爱时,谭飞就经常跟着顾京帆玩,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了,所以也不杵。 她看向初妍,点点头,“飞哥一直大大咧咧的。” 两句话的功夫,黄初妍引着她到卡座坐下,又笑着介绍她。 少爷小姐们懒懒散散抬头,似乎并不给面子。 黄初妍笑容依旧,她也安静坐下,这种场合,当一个陪衬就好。 但在黄初妍说出她名字的那一刹那,卡座里一道目光直直朝她投过来。 谢朝恩后背一紧,瞳孔聚焦,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大家都在各聊各的,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他们聊起跑车、珠宝、雪茄、基金会一类的话题,黄初妍显然做足了功课,聊了许久,坐在沙发靠背上的混血女人丢给黄初妍一个小首饰盒。 “生日礼物。” 黄初妍笑着接过,正要收起来,混血女人道:“我的礼物不配你打开?” “没有没有。”初妍笑意依旧,她顺手打开首饰盒,两枚璀璨的粉钻耳坠在月光下闪着刺目的光芒。 “哇。”谢朝恩适时发出捧场声。 却听混血女人嗤笑道:“你哇什么,是送你的?” 这人吃炸药了?还是在玩大家来找茬? 算了,今天是初妍的场子,忍了。 “没有没有,就是太闪了忍不住哇一下。” 坐在另一边的金丝边眼睛男突然发出一连串笑声,她和黄初妍都摸不着头脑,朝金丝边看去。 好半晌,金丝边才收住笑声,他一边哼笑一边摇头,“哎,你是不是觉得东西越闪越好。” “啊?”她是真get不到这男的在说什么。 她正要开口打圆场,却见金丝边看向混血女人,“这俩女的听不懂。” 坐在她们身旁的红发男大发慈悲开口了,他对黄初妍道:“礼物都收完了还坐这干什么?你们觉得合适吗?” 啊? 今晚不是黄初妍的生日宴吗? 在离开7号小楼的路上她是百思不得其解,谭飞一边玩手机一边问她怎么了。 她是必然不会说的,黄初妍和她一样都很要面子,而且谭飞是个大嘴巴,又和李逢赫关系好。 而且她严重怀疑是她拖累黄初妍了,毕竟她没坐过去前,黄初妍和这群人聊挺好的。 怎么她一坐过去就··· 谢朝恩又想起黄初妍介绍她时,不知从何处投来的目光。 现在想来,都忍不住泛起阵阵凉意。 但她也不认识这些人啊,难道其中有阮从斐的朋友? 正想着,一阵由远及近的狗叫声传来,她瞬间回神,只见一只斑点狗正飞速朝这边奔来。 妈呀,这儿怎么会有野狗。 难道是埋伏在这要暗害她和谭飞两个局外人? 她赶紧躲到谭飞身后,但她忘了——谭飞被狗咬过。 谭飞叫的比她还大声,手机都差点甩出去,绕着圈躲狗,谢朝恩抓住他的后衣领,“大哥你是个男的,别往我身后躲啊。” “男的?男的在哪?”谭飞吓得滋哇乱叫,挣脱她的束缚,到处乱跑。 谢朝恩一看他这个窝囊劲就气不打一处来。狗也不怕了。 狗追着她叫,变成了她追着谭飞打。 “不是男的你明天就去变性。” 在狗和她的双重夹击下,谭飞在走廊上乱窜。 眼看就要再次抓住谭飞的后衣领,谭飞猛地向左一偏,谢朝恩抓了个空,脚下一歪,眼看就要跪摔在地—— 一只大手及时伸过来,稳稳托住她。 谢朝恩下意识抬头望去,这是一张陌生面孔,但陌生面孔身侧是两张熟悉面孔——中间的是霍朝焕,霍朝焕右手边是杨宇德。 那扶住她的这位哥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一回头就看见谭飞双手合十轻轻鞠躬,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好意思,然后上前扶住她。 整得跟拜佛似的。 谭飞是有点喜剧天赋在身上的。 她脚下站稳,微微颔首致谢。 霍朝焕的目光扫过她,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霍朝焕或许被短暂的被荷尔蒙冲昏过头脑,但那个以他为圆心的,高度人格化的权力生态,似乎总能把他及时拉回来。 在第一次见面的连廊月色下,她听到霍朝焕轻轻叹息。 他说,“朝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在想什么呢? 她想她确实挺喜欢霍朝焕的,或许是虚荣心? 所有人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但他和她在一起。 霍副会长对Bryan那么果决那么无情,偏偏对她又那么容忍那么迁就。 他曾经坦白的告诉过她,他不喜欢热情到近乎虚伪的人,也不喜欢做作又心怀鬼胎,更不喜欢在感情上犹豫软弱牵扯不清的人。 他越是这么说,她越要这么做。 如她所想,霍朝焕并没有离开,或许是灼热丰沛的情话让他难以拒绝,或许是□□上的欢愉让他难以忘怀,亦或是若即若离却别无所求的姿态让他忍不住探究。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总是轻而易举的原谅她,甚至一步一步开出更重的筹码。 所以她忍不住想试探更多。 就像猫捉老鼠,抓了放放了抓,最后一口咬死。 当然,她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如果能得到更多,自然也会付出更多。 但霍朝焕没给她加大投入的机会。 他既没有展开针对她事业的权力报复,也没有重新追求后狠狠甩掉的情感羞辱。 就像一阵风,轻轻地飘过来又轻轻吹走——他的决定是很难改变的。 输人不输阵,她看着连廊外蜿蜒的河流,微微歪头,就像曾经在机场的围栏外喊住他那样。 她说,“我也知道您在想什么。” 没有好奇,没有反问,没有波动。 霍朝焕只是笑了笑,“我的荣幸。” 这是十足霍朝焕式的回答。 霍副会长手下多骄兵悍将,什么祝凯泉、杨宇德、汤为昌、李鼎西······都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跋扈霸道,他们名声不好,也连带着霍朝焕被骂。 尤其是他刚履新助企会副会长那档口,虽然媒体缄口不言,但小道消息传到飞起,又连带着他爸霍康元也被骂。 有次刚结束,她累的不行,实在懒得动,就直接顺着趴倒在男人怀里,环住他,头发胡乱散着,霍朝焕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帮她捋头发。 她突然想起之前网上讳莫如深的讨论,从他颈间抬头,说,领导,我还以为您就挂个名呢,没想到还真纡尊降贵来上班。 又细数了网上的批评和骂声,以及那些被炸掉的号。 霍朝焕的关注点却很清奇,他说,都在床上了还这么生疏? 她当时忍不住笑,直说这是情趣,你out了不懂。 霍朝焕垂眸看她,眼里带着一点点细碎的笑意,说少忽悠我,我是比你大几岁,但还没入土。 她懒得纠结这个问题,又把话题扯回来,追问他怎么看网上那些评论。 他说,反调高调都是曲。 和此时此刻的“我的荣幸”如出一辙。 他不在乎。 真是鹊飞山月曙,蝉燥野风秋,望之犹神仙焉。 她还能说什么呢? 谢朝恩点点头,正要拉上在凉亭里等待的谭飞离开,霍朝焕叫住了她。 “朝恩。”他拉住她的手腕,“不管怎样,我还是挺欣赏你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也有我的联系方式,尽管开口,最开始的承诺永远作数。” 其实她有足够的动力去追求一个未完成的男人,但正如霍朝焕所言,政治上的忠诚是不容混淆的。 她进入综合整治小组后,猫哥曾试探过她,想探究她是否被方默收编了。 她理解猫哥的担心,毕竟她知道的确实太多了,猫哥和林主任是一条线的,她和林主任又想看两厌。 其实猫哥大可放心,林主任一直用18号项目破产做把柄拿捏她,但这么久都没真正下手,可不是因为他善良—— 而是她手上也有林主任的把柄。 也和18号项目破产有关。 她之前被逼狠了是真想过同归于尽,但最后还是想想算了,无非就是不想牵连猫哥。 所以哪怕日后要跟着方默清算林主任,她也一定会保下猫哥的—— 虽然目前还远得很! 方默对她的信任度,还远未达到告诉她全盘布局的程度。 所以她确实得和霍朝焕保持距离,未完成就未完成吧,人生总得留点遗憾,再怎么也不能让私人感情影响前途。 挺好的,霍朝焕的果断对她也是好事。 杨宇德和何邱淮都识趣的避开方才的小插曲,月下凉亭,流水潺潺,从罗纳河谷的红酒聊到大院里的柿子树,杨宇德又提到上个月在西南吃到的酸汤粟米牛肉丸,又说等两天朱盛要来京市,让他带点过来。 霍朝焕说,“可以,小曹爱吃这个,他这两天病了没什么胃口,让朱盛多带点。” 难怪今晚曹秘书没跟着,原来是病了。 杨宇德想了想,“没问题,我让朱盛亲自送过去。” 何邱淮怕热,从口袋里掏出扇子就开始扇风,“朱盛来京市干什么?” “这不是想来拜访拜访霍哥嘛。”他说着,看向霍朝焕。 自从Bryan被撤职后,启泰董事长位置就一直空着,启泰的周秀峰、李鼎西、蔡群仪都想争一争,可谓使尽浑身解数,各种路子都走了。 但霍老板巍然不动。 他苦思冥想啊,然后想明白了,他们联合起来搞掉Bryan这事,霍老板虽然没说什么,但心理还是不满。 他和钟正园也就算了,是有感情基础在的。 但周秀峰、李鼎西、蔡群仪算什么东西,Bryan再不是玩意也是他的人,敢给他的人下套? Bryan是被撤职了,但你们也都别想上位。 所以他想了又想,这种情况下只可能从外部找人。 他要先下手为强。 但霍老板没接茬,反而又问起胡广文。 也行,他顺着胡广文的引子,又聊到耀华被拆分的各个业务板块。 他说,“哥,按你对华卓的影响力,其实没必要让胡广文带着耀华的资源过去。” 霍朝焕神色未变,“定了的事就是定了,没必要再讨论。” 才怪,杨宇德心想,当时Bryan的事也是说定了,什么不许Bryan再来见他,结果最后还不是被枕边风吹动了。 不到最后一刻就不算定。 Bryan简直是这句话的最佳注脚。 华卓副总裁的事也是,Bryan就是死在提前开香槟上。 事情还没彻底定下来呢,他就把在港旧部招来京市,开始筹备着给旧部分猪肉。 结果动静太大惊动了远在申城的祝凯泉,祝凯泉就好奇了,就跑去问Bryan。 Bryan也是嘴上没个把门,一口气全招了。 祝凯泉也是有意思,竟然跑去找钟正园求证——或许是他也觉得难以置信。 可钟正园正陪着霍老板在m国出差呢,一听这事就去向霍老板汇报。 霍老板一合计,你既然都知道了,那就去探探谢朝恩的口风。 祝凯泉就傻眼了,非得把他带上,他什么都没说,就被霍哥打电话骂了一通。 然后就从钟正园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全过程。 他一想这不行,万一谢朝恩真和老板在一起,Bryan真靠谢朝恩翻身,那他就要倒霉了,所以又告诉了何邱淮。 霍哥一看他们都知道了,干脆直接打电话给冯老,许下了退休前再向进一步的承诺。 事情做到这份上,基本再无回旋余地。 还好谢小姐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他着实松了口气。 这个链条顺下来,还是Bryan自己的锅。 要是无人知情,指不定霍哥就装无事发生了。 华卓副总裁的位置没兑现,谢小姐又失去了霍老板的青睐,Bryan不出意料的蔫了。 他觉得Bryan不是会不会打逆风战的问题,这人还没刚来的闻女士了解霍老板。 闻女士就是十足的聪明人,pob资本在此次耀华国际破产重组中出了大力,许少青的半官方身份是早早兑现,但一开始说要把耀华的海外主营业务划给pob的事,却迟迟未动。 闻菁以退为进,主动提出不要了。 天大的人情压在这,霍老板就主动开口了,pob资本进军国内市场,他很支持,也会关注的。 给pob资本运作的资管牌照这都已经在路上了。 霍朝焕是很讲感情的,Bryan就是看不透这点。 挺好的,省得他时刻防着。 闻菁的以退为进让他明白,关于耀华的利益分配没那么简单,他觉得他也应该以退为进。 一点钱而已,谁爱赚谁赚。 要是能把朱盛推到启泰董事长的位置,这个价值才是不可估量的。 杨宇德想了想,还是把话题岔开,何邱淮又提到方默,他心里咯噔一下,哥们,最近先别提这个人! 他能感觉到,其实霍哥还是不开心的——对谢朝恩,对方默。 霍哥不是后悔,是觉得谢小姐不识抬举,但报复一个没有实际威胁的女人太跌份,迁怒一个不再有冲突的男人没必要,所以选择无视和到此为止。 但这不代表霍哥心里没一点想法,所以他觉得能不提就别提,让这事赶快降温。 出乎意料的,霍朝焕说:“方默去万策,没这么简单。” “不会是···”何邱淮皱起眉头。 霍朝焕摇摇头,否定了何邱淮的猜想,他说,“大气候影响小气候,反之亦然。” 杨宇德思考着:“派方默去挖游董的根?然后再借着挖出来的根,去挖游董的后台?” “天知道。”霍朝焕笑了笑,“梁明宪肯定知道,赶明儿我问问他,满足你俩的好奇心。” 杨宇德和何邱淮一听这话就笑,还以为是在打趣,但实际上,他确实约了梁明宪。 梁明宪身份敏感,他和梁明宪见面也很敏感,双重敏感下,他让钟正园找了个私密性强,少有人至的地方。 七月的午后热得发烫,包厢内萦绕着丝丝清爽的凉意,梁明宪匆匆而来推门而入,虽然只有一小时的聊天时间,但该有的寒暄不能少。 霍朝焕起身握手,笑容满面,“明宪,听说你要和徐小姐订婚了?恭喜恭喜。” 梁明宪笑了两声后点头坐下。 “先吃先吃。”他说着,指向那道酸汤粟米牛肉丸,“地方特产,特地带来的,尝尝。” 梁明宪夹起一个丸子放在碗中,霍朝焕又道:“挺好的,徐小姐我见过,又漂亮又优雅,配你是金镶玉,叔叔阿姨也该放心了。” 之前听何邱淮闲嘴,说梁明宪貌似离过一次,还是闪婚闪离。 他对这些男男女女的八卦实在不感兴趣,但八卦主人公竟然是梁明宪,就顺嘴问了句女方是谁。 何邱淮说他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圈子里的,不然早传开了。 明宪是肉眼可见的前途无量青年才俊,看来这位不知姓甚名谁的前妻没福气。 见梁明宪笑着接话,他又接着道:“订婚宴、订婚戒指什么的都定了吗?宇德有个朋友很擅长策划这些,有需要可以找他。” “多谢,如有需要一定麻烦宇德。” 霍朝焕突然想到数月前的夜晚,谢小姐从海里捞起的那枚海螺珠戒指,鬼使神差的,他问:“戒指用不同的宝石,是不是有不同的寓意?” “那倒没有。”梁明宪摇摇头,“现在小姑娘都拿戒指当装饰品。” “这样啊。” 霍朝焕说着,点头笑笑,又听梁明宪道:“看个人审美吧。有人就喜欢海螺珠,因为海螺珠会随着时间慢慢褪色,二三十年后,她人老了,珠也黄了,她说这个东西才永远属于她。” 看着梁明宪神思飘渺,他了然打趣,“看来徐小姐是个很浪漫的人。” 梁明宪瞳孔聚焦,他摇摇头,又点点头,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最后脸上浮起一点清浅的笑容,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梁明宪说:“对啊。”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不要试图挑战墨菲定律,再短的流程也会有出乎意料的变数。 华卓集团准副总裁胡广文整晚打麻将突发脑梗,霍朝焕星夜前往南省探望,在不能带病提拔的明确规定下,一纸调令被卡在最后一步,这是其一。 万策证券副总裁兼督察长龚玉翰,某次私人酒局上喝多了,公然炫耀自己和某顶流女星有染。 没多久还真让狗仔拍到了照片。 可龚玉翰即将升任万策金控监事长,这一步至关重要,是方默的关键布局,钱总不敢跟方默说,私下花大力气帮心腹压了下来—— 但很遗憾,最终还是被女星对家爆了出来。 女星粉丝不认,和对家互撕,热度越撕越高,对家顺着线索扒出龚副总四段婚史,各种阴谋论发酵,背后又有人推波助澜,热度达到顶峰。 虽说是私人道德领域,但闹这么大总归不好看,还连带着整个万策被全网游街,方默也觉得丢脸。 游董在会上明说了,这种嘴巴不紧,裤腰带也松的人,能继续提拔吗? 别说,方默还真打算继续保——前提是龚玉翰得处理好后院。 但龚副总也不知道犯哪门子轴,或许是老房子着火?或许是想对抗全世界?说什么都不愿意。 恶心了所有人,他倒是挺享受。 方默也没辙,良言难劝想死的鬼。 升任调令被拦截,龚玉翰在钱总示意下主动辞职,但方默还是私下许诺,风波平息后会安排他去中明集团。 这是其二。 谢朝恩被这一连串的事闹麻了,原本da第二次大会的汇报要换她来的,龚玉翰一出乱子,da实际主导权又松动了。 这男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方默真是个硬汉。 这种情况下,仍扛着所有压力,把钱总的另一位心腹简灵一女士,调到了集团总部当总裁助理,又以指导组点名表扬为由,让简女士当了da项目组的顾问。 她当顾问,那顾问就是一把手。 简灵一向来作风强硬驱虎吞狼,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不被任何人胁迫。 da内部沟通会上,她开门见山,谁点我的将,我罢谁的职。 梦总也不是软柿子,她是绵里藏针的笑面虎,很擅长团结一大片斗倒一小撮,又在总部耕耘多年。 一时间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这样一来,压力就给到她了——这俩姐都想争取她的支持。 按实际谱系来说,她应该支持简灵一。 但问题在于,公共的视角里,她更像刘总的人—— 方默空降前,刘总想把她调到战略发展部,但林主任阻拦后未果;方默空降后,刘总又帮她加入方默牵头的新工作组。 刘总和他背后的董事虽在务虚大会上向董事长开炮,可更像过往矛盾大爆发,而非站队方默——至少在公共视角是这样。 方默知道形势不明朗,刘总滑头想当不粘锅,但他默许了,又私下暗示她,先保持这个状态,不要和林主任搞太僵。 这就很难办了。 她既不好直接站简灵一,又不能公然反对梦总。 从前还能问问猫哥意见,现在情况更复杂,牵扯又多,也不好商量。 倒是沈谦凑上来说些有的没的,“你说我去参加恋综怎么样?” 谢朝恩抱着电脑走到工位,“那你会收到人事的辞退通知。” “走走走,请你喝咖啡。” 公司楼下咖啡厅,沈谦将冰拿铁递给她,又坐到她对面,叹了口气,愁容满面的。 奇了怪了,这哥怎么突然有上恋综的想法。 沈谦感叹,“多事之秋,不太平,想跑。”他说着,又看向她,“谢朝恩,都怪你,本来躺平躺的好好的,被你一把子薅起来。” “大哥,我压力也很大的好伐。” 沈谦压低声音,“我最近在联系华卓,要一起吗?这事我只跟你说。” “劝你谨慎考虑。” 谢朝恩没开玩笑,据她所知,现在华卓也不太平。 原定的副总裁胡广文身体出了问题,霍朝焕想让朱盛顶缺,可朱盛百般推辞。 听说朱盛是觉得去华卓压力太大,天天在霍老板眼皮子底下他扛不住。 但他不去有的是人想去,大伙心思又活泛起来,华卓现在也是刀光剑影,是非之地。 所以谢朝恩说:“我觉得吧,你要是真想跳槽,就等华卓定了再跳。” 这些事不是秘密,沈谦消息灵通,他估计也在纠结,所以才把她喊下来聊聊,一听这话,他忍不住捂脸。 “一天到晚烦死了。” 都怪龚玉翰管不住裤腰带,不然也不会这么被动! 喝完咖啡后刚回楼上工位,就听说简姐和梦总跑方默办公室拍桌子去了。 她对沈谦道:“你发现没。” “什么?”沈谦问 “一般升得快的都是能吵架的。” 经历龚玉翰之变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萦绕在整座万策大厦,低压下硝烟味几乎影响到了每个人。 走廊上行色匆匆,工位上全都不苟言笑,以前还爱扎堆聊点八卦,现在也没人敢聚堆了,大嗓门都变成悄悄话,安静的可怕。 Mike吴和乔月之前还能维持表面和谐,但大气候影响小气候,双方隐忍已久的火星在某次汇报后爆发。 Mike吴找林主任告状,乔月也是硬骨头,直接写了陈述信,说要递交投决会和董事会。 猫哥好说歹说拦下来,劝她马上要升职了,忍一忍,这信到我这儿为止。 乔月可不吃这套,直接说如果业务线不给我公道,就让投决会、董事会来给! 一层一层报上去,我就不信还没地方说理了! 现在是关键时刻,da第二次大会在即,年度战略规划会议正在筹备,各方摩拳擦掌,实在容不得一点意外。 最后也不知猫哥是怎么和林主任汇报的,反正Mike吴退出,众诚项目组由乔月全权负责。 谢朝恩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浮起四个字——干得漂亮! 另一边呢,谭飞非常不理解,一个汇报有什么好争的?值得简灵一和余梦打成这样? 值得,当然值得。 且不说公开的汇报是一种权力的展示,更不必说da第二次大会霍朝焕等人都会出席。 就说事情弄到这份上,拼的就是蛾眉不肯让人的气势。 谁退了,谁就一泻千里。 所以梦总和简姐都不肯退,林主任和钱总都不肯让,游董和方总都不肯输。 da第二次大会的前一晚,指导组出面了,指导组组长的目光投向她。 就像指导组空降后提出限时任务的那天,她说我来吧,所以指导组看向她。 可今天不是,今天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的坐着。 但命运终于向她投来青睐的目光—— “你,你来。” 所有人目光投过来。 谢朝恩想起在清大的那个夜晚,他们拉锯、试探、良久沉默。 最后方默说,他到任前找指导组了解情况,组长告诉他——万策不缺有胆气的人。 方默又说,朝恩,很高兴你能来找我,虽然比我预想的要快了一点。当然,你不来见我,我也会去见你的。 他说,你是我的压轴题。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余梦一直觉得,谢朝恩就是个爱出风头、看起来情商高、冲动但勇敢、咋咋唬唬、聪明的很表面很明显的小姑娘。 但她现在有点品出来了,人的运气真能有这么好吗? Mike吴其实是有点不屑的,他私下吐槽过谢朝恩,说她自负聪明,觉得别人都是傻子。她要是真聪明,就不会和林主任关系搞这么僵。 就像学生时代,说某某学生其实很聪明,就是不努力,心思没放在学习上。 但这个学生如果真聪明,会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吗? ——他觉得谢朝恩就是这种人,甚至更自以为是的愚蠢。 她知道什么事重要,但就是不去做,还对外说她不屑去做,以图淡泊清高的纯臣名声。 Mike吴说,“梦姐,让她汇报挺正常的,毕竟最开始是她先站出来的,指导组第一印象好。” 要说谢朝恩还有什么优点,那就是责任心强和勇敢,这种人最好拿捏了。 余梦却努努嘴摇头,“不是这个。” 她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简灵一太急太猛太不顾一切,在毫无根基的情况下,得罪了项目组一大片人,就算她赢了,日后工作怎么开展? 不,简灵一已经赢了。 ——因为谢朝恩摘桃了。 简灵一就是想让谢朝恩赢!她拖住她,来争取谢朝恩的胜利。 但为什么呢? 只可能是谢朝恩私下站队表态了。 其实这很正常,人嘛,都要找自己的出路,她看出来了,相信猫哥也看出来了,但都默契的默不作声,维持明面上的和谐。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大家又不是把命卖个哪个领导,总得为自己想想。 她想不通的点在——怎么就这么巧? 谢朝恩虽然只在万策工作了四年,但围绕着她的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方默接纳很正常,但为什么这么快就信任? 甚至让简灵一铺路? Mike吴是个大嘴巴,这些思考也没法和他说。 余梦看向在台上汇报的谢朝恩,中规中矩,挑不出错,但也没有太出彩的地方。 林主任曾经评价谢朝恩花红柳绿有点浮,那是谢朝恩被调到总部业务线的首年,和林主任正处于“蜜月期”,经常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 她印象很深刻,那时谢朝恩站在万策大厦39楼落地窗前,金色余晖挥洒在她身后如山峦绵延的CBD上。 春风透着微敞的窗户吹进来,谢朝恩压住耳旁被风撩起的黑发,眉眼弯弯地说,那不成股市信号灯啦。 确实漂亮,流光溢彩。 但今天··· 冗长的汇报终于结束,谢朝恩隐约觉得氛围不大对劲。 da第一次召开大会时,整体进展尚处于混沌阶段,各方面准备也很匆忙,但参会众人都神采奕奕,氛围也是活泼严肃。 但今天嘛··· 按理说耀华破产重组正式推进,万策客户清偿机制已初步搭建,da整体暴雷危机完全可控。 在这样的明朗形势下,怎么感觉空气中有股莫名的躁动? ——除了霍朝焕。 霍副会长依旧神采飞扬,按理说胡广文脑梗,朱盛不愿接茬,华卓副总裁位置迟迟未落实,这种情况下他理应烦心才是。 可一个多月未见,他平和如初,丝毫未受影响,甚至她拍方默马屁时低头浅笑。 沈谦凑过来,示意她和宋令姝往九点钟方向看,越过水晶灯,毗邻云端的落地窗前,三两男女正围着邹理事笑谈。 “那个戴眼镜的就是朱盛。” 沈谦又说起他了解到的新情况。 原来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理由,朱盛不愿意去华卓,就是因为怕霍朝焕。 朱盛的核心担忧就是他不够了解霍朝焕,“了解”这种事,要么是长期的相处,要么是天生的感知,但他没有太多试错资本。 朱盛怕和霍朝焕离太近,被动失去杨宇德这道屏障后出大问题。 谢朝恩就好奇了,“这都听谁说的?” 沈谦耍起神秘,“我有我的消息渠道。” “那华卓怎么办?霍副会长没有看得上的人啊。”宋令姝问。 沈谦抿了口红酒,压低声音道:“听说霍朝焕想让众诚的人去,但也不了了之,太复杂了。” 听着沈谦的感叹,谢朝恩看向左侧对面霍朝焕的方向。 霍朝焕正在角落打电话,通话结束后,华卓总裁陈林走过来似乎想和他搭话,霍朝焕将手机收起来和他握手,二人正要寒暄,祝凯泉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把霍朝焕拉走了。 华卓的陈林神色蔫蔫的,方默作为曾经的下级,又过去和陈林聊天。 另一边,游董又把朱盛从人群里拉出来,还没聊两分钟,杨宇德闻风而动立马跑过来加入。 太奇怪了,实在太奇怪了。 很微妙,真的很微妙。 今晚大会刚结束,其他人各自散场,但霍朝焕和祝凯泉、钟正园一起离开了,方默被华卓冯董拉住了,杨宇德闻菁带着朱盛和许少青乘车而去,游董又找上了助企会的邹惟莘? 这都是什么神奇的搭配? 谢朝恩突然觉得,她得找方默聊聊。 当然,不是今晚。 很快,方默也应了她的约。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但聊心里话有第三人在场又放不开,所以方默竟然直接把夫人带来了。 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这不是钟哥女友容爱的博导,经大的童夕云教授吗? 童教授穿着藕粉色套装,头发懒懒散散披在肩上,淡淡地同她握手。 简单寒暄后,谢朝恩正要坐下,童教授却看向方默。 “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会想起你还有个老婆吧。” 童夕云表情依旧淡淡的,可却含讽带刺的让人心惊。 “方老板,你的时间是按分钟计的,我也只有47分钟留给你。” 她听的心惊肉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种情况她是不是应该回避? 但童教授转身就走,并没有给她太多思考时间。 说真的,她从小就脸皮厚,长这么大还真没怎么尴尬过。 方默你赢了。 几句公事开场后,气氛稍微轻松了些,她举起茶杯,“方总,我以茶代酒,敬您,也感谢您。” 指导组点她名的那一刻,她就全明白了,既然明白,就应该表达感谢,更进一步表衷心。 上次清大夜谈,方默说了欣赏她的理由,今天,他又谈起她的不足。 她问:“冲动?这确实是我的老毛病了。” 但方默却摇摇头,“是脚不着地。” “朝恩,其实你一直都挺顺的。”方默接着道:“你看啊,事业上,还没毕业就到钱总身边做助理,又被调到总部,不管过程如何,至少结果是好的,这就够了。” “感情上,和顾京帆也好,和梁明宪也罢,虽然最后都无疾而终,但期间得到的大平台和大视野,这个价值是不可估量的。” 等等··· 方默说什么? 和梁明宪? 方默怎么会知道? 谢朝恩听呆了,一颗心七上八下,难道是刘总说的?不应该啊! 她瞪大眼睛看向坐在对面的领导,“您怎么会知道,我和明宪···” 茶桌上流水潺潺,方默拿起茶壶将杯中倒满,“来万策之前,明宪有和我聊过,提到了你。” 见方默不紧不慢地喝茶,谢朝恩不由有些急迫地看向他。 大哥!有什么话一口气说完啊! 半晌,方默不疾不徐开口,“他建议我关注你。” “就这句话?”谢朝恩不相信,但方默很明显不想吐露太多,她忍不住低头笑了笑,又抬头看向斜前方的屋顶,转而将目光投向方默,“梁主任一定不希望我知道他找您聊过。” “你装不知道。” 谢朝恩知道,这件事方默等到今天才说,是在表达希望有更进一步的信任。 很巧,她的目的也是这个。 前些天的da第二次大会上,霍朝焕路过她时随意聊了几句,其实就是官方客套地夸赞了她的汇报——第一次大会时,霍朝焕也夸了梦总。 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怎么说呢,如果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有过亲密关系,会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看旁观者能不能感知到这种微妙的氛围。 很遗憾,真有人感知到了。 她当时就注意到有人若有若无扫过来,回头一看,正是耀华国际的董事会秘书长杨占秋。 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万一方默在外面听到闲言碎语怎么办? 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说,“方总,我等了您很久。” 方默微微蹙眉,“不到一个月,没有很久。” 谢朝恩摇摇头,“不,是两年,我等您两年了。” 其实她刚到总部的时候,和林主任关系挺好的,但一切转折点发生在两年前——游董对外晋升失败。 这个失败,让万策的局势更加复杂。 游董没有更进一步,意味着他六十岁就要退休,没几年了,所以他着急,他一急下面都跟着急,搞得一团糟。 这种情况待下去也没什么前途,她当年就想离职来着,但命运总在关键时刻召唤她—— 梁明宪说,万策积弊已久要开刀,主治医师会被重点培养。 多重点呢?梁明宪没说,但她感受到了。 她愿意去赌。 所以她一直等一直忍,一边和林主任钱总慢慢切割,一边毫不掩饰地展示她的聪明,她的人缘,她的勇气,她的情商··· 如果不亮眼,那她的靠近、她的真诚是没有价值的。 不止对方默,对霍朝焕也是。 确实,每个领导都喜欢忠贞不二的人,不二?有二才能不二。 方默或许觉得,她扛住了林主任和钱总的双线压力。 但她今天就是要告诉他——不是,不止。 远远不止。 对方默而言,谢朝恩为了他拒绝霍朝焕,这几乎是个王炸级的消息。 一如谢朝恩听到梁明宪时的反应。 此时此刻,他也震惊了。 谢朝恩知道,不同的心腹有不同的定位,有的心腹就不是用来提拔的——因为领导吃准了你不敢走。 所以她要告诉方老板:你是我两年的执念和坚持,我对你很衷心,拒绝了无数诱惑,但我需要你给我衷心的回报。 虽然她两年间确实有过彷徨和犹豫,万策要换帅的消息每个月都要传一遍,但迟迟没有动静。 将未来押在一个可能性上,她每时每刻都在忍受游弋的煎熬 ——就像曾经坚持控分留在二中一样。 值得吗? 为了三年后打脸一中,值得压上自己的前途吗? 学生时代还有魏文心能帮她,还有明确的一分两分的进步能鼓舞她,还有三年后的一锤定音等着她。 但在万策,她什么都没有,只能依靠那点冥冥之中的召唤感。 所以半年多前她转进如风了,决定还是小小修复和林主任的关系,于是接手了隐藏在锦绣下危机重重的18号项目。 其实也不怪Mike吴故意坑她,灵魂的**是命运的先知,这是她自己选的,愿意承担结果。 对方默也是,她就是信任梁明宪的说法和眼光,只要在这个档口,在梁明宪的协调下来到万策总裁这个位置,什么李默、张默、刘默都不重要,尤其是方默的表现初步印证了期待,她愿意赌。 就是要赌这一次,啪的一下投进去,赌个人的命运。 方默说,“朝恩,你确实很懂。” 他又说,“你要是想和他继续,我批准。人不风流枉少年,注意安全和影响就行。” 谢朝恩笑了笑,“霍副会长喜欢我,不是喜欢犯贱。” 都被拒绝了,谁还会上赶着呢。 虽然她的拒绝有理有据。 在和方默坦白前,她也和霍朝焕打了个电话,就像朱盛拒绝霍朝焕后也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揽,她主动解释曾经的拒绝—— 您的权利生态已经非常稳固了,我短时间内做不了什么贡献,也就很难有根基。 但霍老板笑了笑,朝恩,你怎么还在纠结这桩事? 方默说,“客观来讲,霍朝焕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他的战略定力,把握核心的能力,对局势的感知和控制都很强,而且举重若轻遇水无痕。至于什么情绪稳定、长袖善舞,虽然是事实,但比较表面。” “不过认识这么久,确实没见过他生气或失态,几乎从未冲动行事,可以跟他学学。” 和方默聊完后没几天他就去南省出差了。 虽然方默这尊大佛短暂离开万策大厦,但办公室的压抑氛围丝毫未变,大家依旧埋头做自己的事或紧张地摸鱼。 安静,安静极了。 直到周二下午16点32,沉默的办公室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我靠!华卓总裁陈林去世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八月盛夏,霍朝焕的到访给万策大厦平添一丝凉意。 游董方总等率领高管们迎接,霍朝焕笑意未减,双方热情寒暄。 但谢朝恩太清楚了,一切暗流都在笑意之下。 霍朝焕才不会无缘无故来万策。 ——霍副会长是来扎口收尾的。 几天前Terry来京市了,匆匆忙忙找过来。 她还奇怪Terry没事来京市干什么,最近可不太平,陈林突然去世后华卓又跳了两个,众诚的任子华前往华卓救火,但没多久又被边缘化。 据沈谦的小道消息,陈林当天就被拉去火化。 更具体的就不清楚了,华卓内部严禁讨论,网上那些消息博主也罕见沉默下来。 Terry说他正是为此而来,随后就详述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她听后叹为观止——简直是一场麻将引发的血案。 据Terry说,胡广文脑梗后,霍朝焕欲让众诚杨向荣去华卓,但众诚祝董和华卓陈林有巨大利益往来,怕杨向荣去华卓后挖他老底,便一边劝霍朝焕,一边让陈林赶紧擦屁股。 陈林的动静引来了游董的关注,于是华卓成了游董和方默的第二战场,动静更大了。 杨宇德关注到了华卓的异常,赶紧告诉了好哥们钟正园,钟正园在华卓干过,心里也慌,就派人去观察。 陈林本来压力就大,突然这么多道目光,一下子绷不住了,想在da第二次大会上找霍朝焕坦白。 ——但霍朝焕被祝凯泉拉走了。 霍朝焕其实模模糊糊的知道,但他似乎不想深究,祝凯泉放心了。 但不好意思,祝老板放心放心放的太早了——华卓还是万策游彭良和方默的第二战场。 da第二次大会开完没多久,游董的人真挖到了点东西,想立刻把方默老部下控制起来,但方总速度非常快,亲自飞南省把人保了下来。 这种速度,这种力度。 游董更确信华卓有方默的把柄,于是直接给华卓来了个大的。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悲剧,陈林经历高压谈话后,又得知助企会钟正园要拜访他,祝凯泉又打电话施压。 一时间所有压力涌上来,怕事情败露、怕被报复、怕牵连别人、怕祸及家人··· 陈林出事后,霍朝焕还是挺生气的。 但生气归生气,还是帮祝老板摆平了最大危机,具体的屁股就让祝老板自己找人擦。 所有人都相信,祝凯泉是非常想摆平这些事的,一定是选了足够有能力的人。 但或许是直面霍朝焕压力太大,亦或是坐在陈林的办公楼心虚,派来的人表现不行,畏首畏尾频频失误,霍朝焕耐心耗尽。 据说霍副会长看不下去了,直接让那人闪开,他亲自来处理,很快把所有人所有事都顺藤摸瓜理顺了,然后派邹惟莘组织各路人马谈话。 同时众诚大换血,据说整个董事会和投决会被霍朝焕犁亩扫穴。 事情到这理应结束了。 诶,偏不—— 华卓还是万策游彭良和方默的第二战场。 方默的华卓旧部宗立诚被游董诓来京市,一下飞机就被霍朝焕安排的人带走了。 宗立诚是Terry合伙人的好朋友,Terry得捞他,但顾京帆不想管,所以Terry想让她劝顾京帆出面。 她说巧了这不是,霍朝焕要来万策交流学习,多半也是因为这事。 她估计霍副会长想跟方总谈谈条件。 看着霍朝焕、游董、方默以及一干高管谈笑风生,仿佛无事发生,果然都是演技派。 平常不觉得,关键时刻就能看出来霍朝焕真挺狠的。 她感觉到一个核心问题——霍朝焕虽然待下温和,但很多人就是怕他。 Bryan怕他所以不敢坦白,朱盛怕他所以迟迟不肯接华卓,祝凯泉怕他所以拼命捂盖子··· 平常小打小闹开开玩笑无所谓,但一到关键抉择时刻,那种恐惧就冒上来,都不约而同地选择避开他。 ——别说他们,她其实也是。 她知道霍朝焕的承诺是可信的,但实在很难安心。 或许是权力者的天然威压,或许是霍公子不经意间流露的攻击性。 但看着这么多人和她一样,谢朝恩释然了——不是她想太多,是大家都很谨慎。 这样看来方老板更厉害了,不是谁都有勇气和霍朝焕拍桌子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当面选方默就是和霍朝焕拍桌子,所以她当初避开了和霍朝焕的直接冲突,选择性遗忘了霍朝焕出给她的选择题—— 不敢当他面选,但敢轻轻摸一下。 劝顾京帆出面保下那位倒霉的下属多麻烦,直接找霍朝焕不就成了。 ——感谢Terry送来的借口。 她问:“您最开始说的话还作数吗?” 饶有趣味的目光投到她身上,谢朝恩抬头望去,霍朝焕关门的动作停下来。 “工作上的事,不至于追到家里来吧。”他说。 “您不想见我吗?” 霍朝焕笑了笑,“想不想的你也都来了。” “但我想见你。” “方默让你来的?” 谢朝恩摇头,“方总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我也不敢让他现在知道。” “那你做这个事没有意义。” “知道您愿意见我,这就是意义。” 霍朝焕没有接茬,他垂眸看向她,数月来局势千变万化百折千回,霍朝焕作为核心裁决者和操盘手,日日连轴转,几乎没停过。 谢朝恩抬头看向他,霍副会长除眼下一点乌青外,几乎丝毫未变。 他的眼睛清润明亮,笑起来时眼下卧蚕拱起,显得风流倜傥。 “温和的表态是反对,但如果是你,我愿意接受。”霍朝焕上前一步,姿态翩翩然的,“可朝恩,我有我的顾虑。” 他说,“我希望公事私下沟通,私事公开沟通。” 霍朝焕还是卖了这个人情,在她公开沟通私事前。 方默并不知道她私下找过霍朝焕,在陈林出事、华卓洗牌、众诚换血后,方默就说他收回之前的批准,建议她和霍朝焕保持距离。 但怎么说呢··· 她其实挺崇拜攻击性强的男人。 所以啪嗒一下,死灰复燃了。 她知道方默的考量,霍朝焕狠起来这么狠,走得太近还是危险。 方默担心她把握不住那个度。 她知道,她都知道。 可人有时候也贱,就非想去撩那一下子。 ——而且霍朝焕接茬了。 这让她怎么忍得住呢? 所以再次借上了Terry和顾京帆的东风。 觥筹交错的北郊会所6号小楼内,霍朝焕正在卡座里和季准聊天,他刚结束会议就被季准拉了过来。 听说在霍朝焕亲自下场理顺华卓脉络后,朱盛又愿意去华卓了。 但霍朝焕不愿意,不许朱盛在他面前晃悠,然后朱盛就从西南到西北了。 杨宇德来说情,还是想推朱盛去启泰,霍朝焕就问,启泰之于你,不会像华卓之于祝凯泉吧? 杨宇德一听这话被吓个半死,什么都不敢提了,让朱盛赶快收拾东西麻溜点去西北。 季准是从来不掺合这些事的,也只有他敢在这个敏感档口拉着霍朝焕出来玩。 顾京帆也是从不关心,见难得一现的人出现了,便让Terry上前招呼霍朝焕一起玩。 没事的没事的,她和顾京帆早就分手了,不影响当众向霍老板示好。 可没人告诉她,梁明宪也在啊!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男的就是喜欢被漂亮女人折腾。 顾京帆是,梁明宪是,霍朝焕也是。 很巧,他们今晚在同一片天空下,和她一起。 水晶折射的光掠过一张张被富贵浸润的面孔,轮盘指针意料之中指向她,瘦高个抽出纸片,念出那个意料之中的问题 ——最喜欢在场哪位异性? 如果换到随意哪个人身上,伴随着叮铃哐啷的红酒杯碰撞声,大家会欢呼雀跃,你一句我一句起哄。 但如果是她,那就无人在意,少爷小姐们正自顾自的三两凑堆聊天——这已经很给Terry面子了。 谢朝恩知道这些权贵二代三代的个性,大二时她随顾京帆参加过类似聚会,那时恋爱没多久,顾京帆对她既不上心也不维护。 那种说一句话没人接,话说到一半被打断,被人漫不经心的扫视后嗤笑的感觉,那种深入骨髓的歧视和漠然,她记忆犹新。 她虽心理素质强,但也没有自取其辱的爱好,后来就再没去过。 以至于梁明宪要带她去见朋友,她也果断拒绝,除几个核心朋友,几乎没人知道梁明宪和她的关系。 虽无人关心,但毕竟是游戏的一环,瘦高个男人不耐烦催她,“别墨迹,都在等你。” ——最喜欢在场哪一位异性? 谢朝恩却不由自主沉默下来,今晚的目的是什么,她很清楚,霍朝焕也是。 所以霍朝焕来了。 从繁忙的公务中拔冗而至。 他们心照不宣。 可人是会变的,更遑论一个本来就善变的人。 别说她了,梁明宪都变了。 他们恋爱三年结婚两月,分秒必争的拥抱亲吻,但仍凑不够通往幸福新世界的红毯。 可现在,他竟然会陪别的女人,出席一场无关紧要的聚会。 ——除了霍朝焕,这儿全是顾京帆式的少爷小姐。 对他而言,不就是无关紧要吗? 她下意识看向梁明宪,他身边坐着一个女人,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套裙,衬得脖颈修长,乌黑亮丽的秀发挽在耳后,姿态优雅松弛。 坐在不远处的寸头男叫她敏夏姐。 徐敏夏,徐家的千金小姐,梁明宪的准未婚妻。 般配,金镶玉。 在她看过去的瞬间,谢朝恩才反应过来——哦,原来我不是无人在意。 她望向梁明宪的的一点点余光,刚好能看见正和阮从斐聊天的顾京帆。 顾京帆却很紧张,似乎生怕她当着阮小姐的面说出他的名字。 想什么呢,自作多情,她来这和他没半点关系。 但Terry很期待,魏文心曾说,Terry就像希望父母复合的孩子。 所以Terry上当了,以为她会说出顾京帆的名字。 她没有澄清这个误会,所以轮盘指针黑幕般指向她。 不出意外的话,她在听到问题的那一刻,会如预料般目光灼灼看向霍朝焕。 但梁明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她预备好的答案,卡在喉咙里。 顾京帆的另一边是季准,季准的另一边,是霍朝焕。 霍朝焕看没看她,她不知道,但季准的目光投了过来—— 饶有兴致的。 大家各聊各的,各看各的,梁明宪却微微别过头。 她说,“最喜欢Terry,Terry是我最好的朋友,有口皆碑哈。” 又是打擦边球,但爱起哄的活跃分子不会关注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人,就这么轻轻揭过。 顾京帆松了口气,他生怕她在这故意刺激阮从斐,阮小姐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季准惊讶地挑挑眉,又微不可查侧过头。 但她没功夫管这些——她看到梁明宪也松了口气。 他怎么能这样? 心里的火烧起来,刺得她手脚发麻。 谢朝恩低头笑了笑,垂首间,方默的话言犹在耳——明宪建议我关注你。 既然不爱了,既然害怕她还爱,为什么要帮她,让方默关注她? 梁明宪,你究竟在想什么? 谢朝恩抬头,无意识四处张望,迫切想找到一个支点,直到撞上卡座深处的目光。 ——这是今晚的第一个对视。 也是最后一个。 霍朝焕靠在椅背上,双眼微眯,收回审视的目光。 她曾认为自己看透了霍朝焕,后来又觉得不完全。 每个人到状态都会随着局势而改变,霍朝焕也不例外。 她看外面的小道消息和各种八卦,七七八八凑齐了霍副会长的成长经历。 他二十多岁时也风流也狠辣,从不小打小闹,眼里揉不得沙子,往往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不送对手上黄泉路算他输。 大家都说他现在温和不少,很少表露激动激昂,只有历经千锤百炼后的从容不迫和气定神闲。 说到底是经历的事多了,心态会变。 据说他亲自处理华卓时,晚上就睡在陈林出事的那间办公室里,陈林死状不好看,自杀那天有高管来找,一推门直接被吓晕了。 黑夜如墨,霍朝焕却一点不忌讳,钟正园劝他去附近的酒店休息,他就坐在那张原封不动的办公椅上。 风吹帘动,他说跑来跑去太麻烦。 也是,陈林生前就怕他,死后更要绕着跑。 这样的人,权力即生存,根本就无法剥开权力外壳去看,所以他在权力场中是什么样子,在感情中就是什么样子。 随和包容是真的,带有欺骗性质也是真的。 重感情念旧是真的,重效率无情也是真的。 ——身边人已够畏惧,若再凶狠点,就什么事都别聊了。 但他时间有限,不是什么天都愿意聊,所以他会给信号。 杨宇德捕捉到了信号,所以把朱盛喊过来,杨宇德再次捕捉到信号,所以赶紧让朱盛离开。 季准也捕捉到了信号,所以霍朝焕来了这儿。 但此时此刻,看着霍朝焕淡淡瞥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谢朝恩知道,这是最新信号——他的耐心只到这场聚会结束。 看来她也有当大太监的天赋。 嗯···不对,是大宫女。 轮盘继续转动起来,恶作剧似的连着三次转向梁明宪——这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坐在他身旁的徐敏夏说,“别玩赖啊。” 分明是劝阻,她却品出一丝亲昵劲。 另一边的梁明宪却拍拍徐小姐的手,对众人道:“没事,问吧。” 少爷小姐一开始还有些拘束畏惧,但梁明宪出乎意料的包容态度让大家大胆起来。 连霍朝焕也来了兴致,从沙发深处倾身向前,手肘随意搭在膝盖上,饶有兴致看着梁明宪,带着纯粹的打趣意味。 下一秒,寸头男亢奋的声音响起: ——“提问,在场所有女士,你最喜欢谁!” 爆炸般的起哄声四起,所有人的目光如聚光灯般,唰地一下,齐齐聚焦在梁明宪身上。 二代聚会常有,能抓住梁明宪的机会可不常有。 围观一本正经的人谈感情总是格外刺激。 谢朝恩下意识抬头看向八卦的中心。 水晶灯下,梁明宪似乎有些无奈,轻笑一声,手指摩挲着,见众人齐齐朝他望来,微垂下头,眉眼隐在阴影里。 他会说什么呢? 对啊,梁明宪会说什么呢? 谢朝恩不受控制地微微偏头,正巧,徐敏夏微微抬眸,优越眉眼如水墨画般晕染开来,徐小姐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似笑非笑投过来。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黄初妍生日宴上那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和随之而来的敌意。 ——原来和阮从斐无关。 意识到这点,她心中猛地一跳,再度看向梁明宪。 瘦高个撑着坐到沙发扶手上,江诗丹顿腕表恰巧被袖子卡住,他笑嘻嘻催促。 “宪哥,这送分题啊,不回答就喝酒。” 对上大家暧昧的打量,见梁明宪低头没说话,半晌,徐敏夏自然而然看向他,出乎意料的,徐小姐没有催促,反而说道,“你开车了,我替你喝吧。” “哟哟哟。”靠着红楠木柱子的金丝边眼镜怪叫,“这就护上了?现在只是订婚,以后结婚还得了。” “宪哥,这都娘家人,别不好意思。” “喝什么酒啊,正确答案不就在身边嘛。” “徐敏夏这三字也没生僻字啊。” “有生僻字宪哥也能念出来,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文盲。” 订婚? 梁明宪已经订婚了? 谢朝恩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所有喧嚣瞬间被拉远,只剩这两个字在脑海里回荡。 他还是订婚了。 没有丝毫留恋。 众人都在起哄,连霍朝焕也笑着打趣,“明宪,要不我替你喝?不过你结婚得让我当伴郎。” 他语气里带着十足的熟稔和玩笑意味。 谢朝恩指骨泛白,她别过头,眼睛又不由自主瞥回去。 徐敏夏的手已经快要碰到那杯罚酒,纤细白皙的手指在昏暗光线下格外醒目。 下一秒,一只熟悉的手伸了过来,握住徐小姐的手腕。 梁明宪摇摇头,“不用。” 他说着,将酒重新放回桌子。 谢朝恩知道,他绝不会说出她的名字。 在梁明宪意欲开口的前一秒,她心跳骤然加速,一种冰冷的预感爬上脊背。 谢朝恩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手机,熟练点开一个好友的电话号码—— 这是她开会溜号的惯用手法。 “喂?”她撑着沙发站起来,“嗯,您说···” 门在身后合拢,隔绝包厢内所有喧嚣、暧昧、起哄和即将宣判的答案。 她拐进夜风穿行的连廊,要是下场雨就好了,淅淅沥沥,迷迷朦朦,雨珠会顺着睫毛啪嗒啪嗒淌下来。 分明是酷暑难耐的炎热夜晚,她却感到一股草木湿气钻进骨头,一阵激灵后,从薄荷绿长裙的夹层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烟,夹在指间。 她不爱抽烟,但看着青白烟雾缭绕眼前,仿佛也能得到镇定神经的心理暗示。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她离场的时间确实太长了,连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是Terry找了出来。 Terry说了一大堆,什么还以为她要和京帆再续前缘,什么季准突然问起她,什么搞不懂霍朝焕怎么也来了,又讲起霍朝焕的嫡系大洗牌。 Terry说个不停,谢朝恩心念一动打断他,她异常平静下来,捕捉到她唯一在意的那点信息,“···他喝酒了?” “嗯?什么?”Terry被她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随机反应过来,“嗯,梁明宪要开车,最后自己喝了罚酒。别说,梁主任今天真给面子,回答了那么多问题···” 得到Terry的确认,她怔愣片刻,随后忍不住低头轻笑,“他喝酒了!” 他竟然选择喝酒。 她开心起来,醉意早被夜风吹散了,但酒精似乎还融在血液里,四肢百骸一寸寸发麻,她笑的前仰后合。 “他喝酒了。” 树叶扑簌下,只有她的笑声。 半晌,她捂着脸坐到白玉栏杆上安静下来,Terry看她的眼神和看精神病院里的病人没有区别,他问,“你喝多了吧。” 谢朝恩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帮我把顾京帆叫出来。” “嗯?”Terry彻底傻了,眉头拧成疙瘩完全跟不上她的跳跃思维,“干什么?吵架?” “我要和他复合,就今晚,就现在,就在这场聚会上。”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京市八月的夜,闷热粘稠得化不开,路灯的光晕在蒸腾的暑气里扭曲变形。 从北郊会所到公交站牌的这段路,她走的很慢,空旷的辅路上,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 她在等一个人,或者一辆熟悉的车 ——当然,不是她的新男友顾京帆。 一步,一步,没有任何动静。 她猜,梁明宪大概和顾京帆一样,都被身边的女人绊住了。 阮从斐拉住了顾京帆,徐敏夏自然也会拉住梁明宪。 没事,她可以等。 梁明宪一定会来找她。 一步步走着,身后骤然响起尖锐刺耳的刹车声。 是梁明宪吗? 心跳骤然失序,但她没有回头,带着一股近乎自虐的期待,脚步未停,依旧盯着前方空荡荡的路口。 一股强大而熟悉的压迫感自身后逼近,几步就挡在她面前,高大的阴影沉沉覆盖下来,将她完全笼罩。 是霍朝焕。 谢朝恩呼吸一滞,下意识绕过他继续往前,霍朝焕却一步不让。 他垂眸看过来,目光有如实质的探针,牢牢钉在她脸上,逼得她心头发虚。 她别开脸,视线投向地面斑驳的光影。 霍朝焕紧紧锁着她,步步紧逼,她的脚步不受控制地一步步后退,细高跟敲在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一步、两步、三步···直到靠近冰冷的车身。 霍朝焕终于停下脚步,依旧低着头,居高临下地审视她,空旷的道路,只剩树叶扑簌的沙沙声。 半晌,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车门把手上,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车门被拉开,谢朝恩双唇紧抿,回避着面前那道冰冷的视线,弯腰钻进后座。 车速很快,比闻菁高架别车那夜还快。 别墅客厅里,巨大落地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客厅内只开了一盏角落里的落地灯,昏黄光线勉强勾勒出简洁昂贵的家具轮廓。 霍朝焕站在灯光边缘,高大的身影在深色地板上投下浓重阴影,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 他声音不高,“谢朝恩,你他妈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劈头盖脸的质问砸下,客厅内里落针可闻。 她就站在他对面,隔着几步的距离,霍朝焕的视线如同烧红的针,扎在她身上,让那些巧舌如簧的话术无所遁形。 她躲不开,霍朝焕在等她的回答。 沉默在寂静中蔓延。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企图将这个问题拉回更可控的领域——霍朝焕放掉方默的老部下宗立诚,她愿意在权力场上给出旗鼓相当的回报。 于是她稳住声线,“我会和方总沟通,还您这个人情。” 她只听到一声冷笑,随后是霍朝焕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缺这点东西?” 对啊,霍朝焕想要什么她太清楚了,正因如此,他才那么轻易卖了方默这个人情,这几乎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台阶。 但是··· 她下意识偏过头,试图找回一点道德高地和主动权,“确实,您什么都不缺,您和闻菁又是同游m国,又是帮她拿牌照,都是你给别人,哪有别人给你。” 说完,她微不可察地抬眸看过去,霍朝焕面色稍缓,“你耍了我那么多次我都没生气,我和闻菁只是公事来往你就受不了了?你看你气成什么样子。” 听到他语气稍缓,谢朝恩也松了口气,然而,霍朝焕的声音再次锤下来,“你的问题我回答了。我的呢?我的问题呢?” 他向前逼近一步,昏黄的灯光在他眼底翻涌,“不要再扯开话题。” 谢朝恩知道避无可避了,霍朝焕不接受她七拐八弯的安抚和话术,他要最直接的答案。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终归垂下半寸。 “闻菁的事,我没有资格问,所以从来没问过。”她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之前也是你要分开的。我承认,我年轻气盛,虽然装不在乎,但确实是很不甘心,反反复复找上来给你添麻烦,在此之前你也一直拒绝。” 不是她不想认账,也没有故意耍他,她确实做好了公开表白的准备的。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形势比人强。 梁明宪明明还爱她,怎么能这么快和别的女人订婚呢? 她一定要逼梁明宪来找她。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心里,压倒了一切的一切。 其他种种,只能先放一放了。 谢朝恩停顿一下,又深吸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请您拒绝到底吧,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眸看他。 每说一句,霍朝焕的脸色就阴沉一分,从最初的冰冷审视,到难以置信的错愕,直到她最后一句落下,他额角青筋都隐隐暴起。 下一秒,面前的高大身躯突然一晃,她抬头看过去,只见霍朝焕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猛地撑住旁边的柚木桌案,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谢朝恩看着他,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骤然缩成一团。 她还是挺喜欢霍朝焕的,不然也不会分分合合纠缠这么久,也不会计划在大庭广众下表白给他一个台阶。 可凡事有轻重缓急先来后到···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梁明宪这么快就开启人生新篇章。 她不能。 她做不到。 但看到霍朝焕此刻被气到说不出话的样子,那点心疼又无法抑制地涌上来,尖锐地刺着她。 她几乎是下意识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去扶住他,“我和顾京帆只是假扮情侣。” “假扮?”霍朝焕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般,随后抬起头,声音森冷,“为什么假扮?” 为什么呢? 她瞬间哑然了。 陡然间,她想起在维港的那个夜晚。 霍朝焕问她到底有几个前男友,她一开始说3个——俞述、顾京帆、梁明宪。 转而又觉得不对,梁明宪是前夫,不是前男友,于是又改口说两个。 她当时纠正了这个数量,那此时此刻呢? 谢朝恩抬眼看他,霍朝焕眼底翻涌的怒火与审视让她心头一悸,她垂下眼眸。 “顾京帆之前追我就是想找我帮忙。” “谢朝恩,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霍朝焕说着,抓住她的手腕,欺身上前,千钧一发之时,桌面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发出嗡嗡嗡的震动声。 ——是杨宇德。 谢朝恩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几乎要虚脱地吐出一口气。 这哥们总算干了件好事。 但在感受上,杨宇德和她南辕北辙。 耀华破产重组过程中,其高管马冠容表现出色,霍老板对他印象很好。 在胡广文脑梗病退,朱盛推三阻四,任子华不堪大用的情况下,杨宇德前些日子接到霍老板的示意——找马冠容聊聊。 今晚有了进展,马冠容同意出任华卓副总裁,还立了军令状。 本是个好消息,但在接通电话的那一刻,杨宇德汗毛直立,三十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霍老板现在心情很差。 他示意包厢内所有人全部出去,电话那头的逼问让他冷汗直流,什么为一己私利频频企图撤退,泄露重要消息,意欲施加影响。 没有啊,他哪有这么大胆。 不就朱盛那事吗?老板不早就翻篇,否则也不会让他负责和马冠容谈话。 这几个月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是被限制在别墅出入,再是被跨洋电话骂,一桩桩一件件,他觉得真得去拜拜了。 他听着电话那头的斥责,总感觉霍老板似乎另有所指,但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 想不出也要解释,一边擦着冷汗一边正准备开口,但霍老板已经挂断了电话。 电话结束后,死寂重新笼罩在别墅客厅内。 霍朝焕走到她面前,骂完杨宇德后似乎平和了些,他低头看向她,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他说,“你现在打电话和顾京帆分手,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让步,谢朝恩的敷衍解释简直毫无诚意,无论真假都十足荒唐,这场闹剧理应被立刻终止。 谢朝恩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不行,绝对不行,她要等梁明宪来找她。 于是,她迎上他的目光—— “霍副会长,我有我的顾虑。” 话音落下,旋即而来的是霍朝焕不可置信的目光,她知道霍朝焕一定会生气,他或许投入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包容,但得到的只有反复无常。 她也不想,她一点都不想,但她没有办法。 看着他被气到喘不过气,她也很伤心,早知道就不把公开表白的惊喜期望垒这么高了,一上一下的,她知道不好受,任何人都不会好受。 谢朝恩看向他,怕他伤心,怕他气出好歹,怕他盛怒之下报复,又怕他真的就此彻底放手··· 陈林自杀前也这么怕吗? 所有情绪涌上来,她上前两步走到霍朝焕面前,想要抱住他,想要安慰他,但霍朝焕猛地挥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好几步才站稳。 她再度上前,像藤蔓一样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想要拥抱他,亲吻他,又被他推开。 反反复复,直到最后一次,霍朝焕没有再推开她。 他低头看过来,面色冰冷,她想起港城的雨夜,霍朝焕以为被仇家追车,在驾驶座上膛时,也是这个表情。 侵略感和压迫感扑面而来的表情。 他就这样盯着她。 半晌,他喉结滚动一下,随后,她脚底一轻,惊呼一声后身体瞬间悬空,她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霍朝焕一言不发,抱着她大步流星穿过客厅,径直走向卧室。 主卧厚重的房门被他一脚踹开,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被种种抛在柔软宽大的床榻上,昂贵的丝绒床垫深深陷下去。 还没待她从粗暴的抛掷中回过神,一道沉重的阴影带着滚烫的气息压力下来。 细密而凶狠的吻,如细雨般落在她的脖颈间,她被这突如其来,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粗暴惊得浑身僵硬战栗。 她下意识伸出手,去解霍朝焕的衬衣扣子,解到第二颗时,她的手被面前的男人猛然掀开。 霍朝焕粗暴地将衬衣扯开脱下,随手扔到地上。 下一秒,脖颈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霍朝焕竟然狠狠咬了她一口。 她疼得直皱眉,本能伸手去推拒压在身上的高大身躯。 但霍朝焕却不像以往那么好说话。 痛楚与一种奇异而强烈的快感交织在一起,将她彻底淹没。 她分不清是疼痛还是欢愉,抑或是两者交融的极致,将她一次次抛上令人眩晕的高峰,又重重摔下。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暧昧气息,濡湿的长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霍朝焕撑在她上方。 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滚烫的手指强硬捏住她下巴,丝丝疼痛传来,迫使她涣散的目光聚焦。 霍朝焕又恢复那种惯常的,沁着笑意的样子,他们在身体上极尽亲密,直至此刻,仍旧交缠着,但精神上却南辕北辙,信任更是彻底崩塌。 霍朝焕眼底酝着一点点笑,他说,“你他妈是不是贱。” 除了某种暧昧动静外,沉默充斥着整间屋子。 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男人,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羞辱骤然收缩。 时间仿佛凝固了。 她双唇微张,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一层浓重水汽迅速在眼底积聚,凝结成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滑落。 霍朝焕别开视线,捏着她下巴的手指也骤然松开。 直到凌晨,霍朝焕穿上衣服离开。 他说,“以后不许再来找我。”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朝恩你脖子怎么了?” 乔月和下属胡纲提着满当当的奶茶和蛋糕,笑盈盈的放在工位旁的柜子上,谢朝恩抬头看向她,乔月正拿着下午茶朝她走过来。 谢朝恩指尖下意识抚过那排被膏药掩埋的牙印,其他痕迹星星点点暴露在衣领外。 大热天围围巾?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扯出一个笑,“周末去刮痧了。” 乔月哦了一声没再追问,递给她奶茶和蛋糕,“国贸那边新开了家融合菜,据说很好吃,晚上约一波?” 谢朝恩心里清楚,集团年度战略规划大会召开在即,会前会后会有一大批人事变动,像前些日子游董方总打那么凶,也是在为大会做准备。 乔月即将升任二部总监助理,升职前的组织谈话是必经程序,她们有过一些不大但微妙的冲突,乔月这是想和她修复关系。 她点点头,猫哥早和她打过招呼了,“可以啊,不过我今天和周三晚上都有约了,明天可以吗?” 乔月爽快应下。 周二傍晚,融合菜馆里几盏低垂的竹编灯散发出昏黄柔和的光晕,映衬着餐桌上逛街的骨瓷餐具。 乔月选了个靠窗的安静角落,精致的菜肴一道道上来,摆盘满分。 她却有些食不知味。 秦鹤宜的话在脑子里不断盘旋:“霍朝焕不霍朝焕倒是其次,关键是你这么干的目的是什么?和梁明宪复合?” 不是,她和梁明宪已经没有可能了,可就是难受到无法自抑,压根没心情考虑那么多。 要不是散场后霍朝焕在路上拦住她,她都忘了还有别的事。 又问魏文心怎么看,但魏文心甚至都不想看她,说,“我要是说实话心里话,你会跟我绝交。” 魏姐实在太小巧她,她说放心,她才不会干那种不道德的事。 魏文心依旧摇头,只说不是道不道德的问题。魏姐显然不想展开,非常明显地转移话题,问她打算和霍朝焕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呢? 她确实有点对不起他,但也没有很对不起。她抿了口酒,说,“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他从我这获得的情绪价值也不少,我自认对得起他。” 就是怕霍副会长报复。 秦鹤宜却不信,说她死鸭子嘴硬,说她还说别人嘴硬,嘴最硬的就是她。 怎么可能呢! 真的,断了也挺好的,省的以后麻烦。 和霍朝焕的关系太复杂、太耗神,需要她时刻保持高强度的警惕。 就像霍朝焕再怎么问为什么要和顾京帆复合,她从头到尾都不敢提梁明宪半个字。 如今以这样惨烈的局面结束,霍朝焕似乎也没有要报复的意思,挺好的,她感谢他的宽容和不在乎,于她而言,这省去了未来无数可能的麻烦。 或许不失为一种混乱的解脱。 暗红酒液哗啦啦落入杯中,乔月的声音传过来。 “你看今天的官宣了吗?华卓副总裁终换人了。上面领导一到位,下面指定要跟着动。你和琳达不是经常一起打牌嘛,方便的话帮我们打听打听,也好提前跑一跑。” “什么帮不帮的,不是我们,是咱们。”谢朝恩收敛心神看向乔月,“分内之事,放心。” 方默牵头成立的小组有一条就是理清所有商务关系。 七七八八聊着,乔月又提到部门刚组建时的事,带着点追忆往昔的感慨。 她也不由陷入那段回忆,几乎可以说改变了她整个职业生涯。 那时候游董为了集权,意欲在总部组建金融市场业务线,并任命嫡系林远山担任业务线主任。 当时一边对外招聘,一边从各个子公司抽调骨干。 说是抽调,其实很大一部分就是人质。 她当时是万策集团旗下第一大子公司,万策证券总经理钱总的秘书,在钱总身边待了差不多一年左右。 说亲近吧,时间不长,说不亲近吧,又是秘书。 太远的没价值,太近的钱总不会放。这不远不近的,刚好适合被调过来。 正聊着那时候的趣事,乔月突然看向她,“你是内部调动的,我是社招的,以前总觉得···” 乔月顿住了,千言万语只此而已,谢朝恩举起酒杯,笑了笑,“喝了这杯,过去什么都不提了。” 从秘书到商务,她酒量极好,送醉醺醺的乔月回家后,又独自打车回到自己小区。 夜色浓稠,路灯昏黄。正要扫脸进小区,路边一辆黑色轿车的车前灯骤然亮起,两道刺目的光柱划破寂静。 她脚步一顿,回头望去。 一双平静冷锐的眼睛穿过车前窗,直直朝她看过来。 真来了,她又想逃。 “朝恩。”车门打开,梁明宪几步追上,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夜风裹挟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梁明宪垂眸看向她,“你难道忘了你曾经有多讨厌顾京帆吗?你说他把你一个人扔在高架上,你说他逼你把所有礼物都还给他,你说当年亚荣出事他带着他妹出国把你和Terry留在国内接受调查,你说你睡觉不敢关灯就是因为他妹把你扔在黑乎乎的山上,你怎么能和这样的人重新开始?” 她深吸一口气,随后轻笑一声,抬头直直迎上梁明宪的目光,“想得到就一定会失去,我得到了他的资源和人脉,增强了应对你们权贵阶层的百般武艺,我现在百战不殆如鱼得水弹无虚发啊。代价就是牺牲尊严和安全。我愿意,我太愿意了。” “为什么要作践自己!任何人都不值得你这样做。”梁明宪眉头紧拧,“包括我。” 谢朝恩别开目光,看向天边高悬的明月,语气冷硬,“你想多了,我不会为了一个恨我的人伤害自己。” 沉默,良久的沉默。 梁明宪没有说话。 谢朝恩再度看向面前的男人,“我就知道你恨我,没关系,反正你们都会抛弃我。” “我抛弃你?”梁明宪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微风拂来额发,他抓住她的胳膊,“谢朝恩,当初是你非要离婚,是你非要跟别的男人离开,我给你打了三个月电话,你接过一个吗?” 谢朝恩忍不住笑了,“你终于把真心话说出来了,你就是恨我。” “难道我不该怨恨吗?” “对,你应该恨我。”谢朝恩抬眸看向他,“我也恨我自己,我不应该在西湖边叫住你,如果能回到三年前我一定转身就走,我绝不会再叫住你,我绝不会···” 上一次在梁明宪面前哭是什么时候呢? 她还记得是一个雪夜,梁主任难得赋闲在家,躺在她腿上小憩,巨大落地窗外,大雪纷飞,朔风阵阵,天地间一片银白。 她随意捧着一本书翻阅,读到高欢合唱敕勒歌,英雄涕泪老来多,那时正深陷林钱之争,万千难言只此泪。 从她脸颊滑过,落到梁明宪的面庞上。 他被眼泪烫醒,抬手为她拭泪,又揽下她的脖颈。 雪夜漫漫,只剩安静的喘息声。 但梁明宪不会再为她擦眼泪,他只承认确实还有感情,不然一定会报复这种背叛和羞辱。 可也仅止于此,他绝不可能再回头。 他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谢朝恩轻笑一声,“那来找我做什么?” “和顾京帆分手,他不是良配。” “梁主任,你是以什么身份在劝我?” “你曾经的丈夫。” 深夜,医院单人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冰冷气息,魏文心匆匆赶到,她推门而入,只见谢朝恩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魏文心看向坐在床边的梁明宪,压低声音问:“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呼吸性碱中毒了?” 梁明宪移开目光,“我们吵了两句,她情绪太激动了,我的问题。” 魏文心深深叹了口气,语气诚恳道“朝恩她其实···我代她向你和你未婚妻道歉。” 梁明宪闭眼,“我知道。”。 魏文心微微一怔,“你知道?” 她不敢相信,紧紧锁住梁明宪,只见梁明宪目光落回好友脸上,眸中满是不忍。 他点点头,“对。” 魏文心眉头蹙得更紧,“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见她?” “她不如愿,心里会难受。” 单人vip病房内安静到落针可闻,魏文心走到他面前,“你明知道她为什么···还来见她?梁先生你不能这么做,你太自私了!” 梁明宪抬头看向她,目光平静,“我已经明确告诉朝恩,我和她不可能再开始了。” “不是说什么的问题,你压根就不该来见她!”魏文心毫不退让。 她还以为梁明宪不知道呢,他既然知道朝恩在他身上投射了不该有的幻想,为什么还要纵容? “梁先生,你明知道你们过不了生活,你的怜惜和无法狠心只会让这场纠缠更漫长和痛苦,也更不道德。你明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还来找她,说明你也很自私,你不希望她完全放下不,甚至说你也无法接受她完全放下你。” 梁明宪迎上魏文心质问的目光,他语气笃定,“我有义务开导她。” “不。”魏文心斩钉截铁,“你有义务远离她!” 她继续道:“开导?你怎么开导?关键症结不止在你身上,你怎么开导都没用,这是必须要她自己解决的人生课题。” 梁明宪不想听这些,转身就要离开。 魏文心追到病房外,走廊外空旷寂静,她拦住梁明宪。 “朝恩在感情方面的心智不健全,但你是个健全的人,你这么快就和别人订婚,说明你内心是很清楚的,所以你得克制住,不能引诱她犯错。” 梁明宪这个态度,让她心中警铃大作,不得不提前甩锅。 她继续道:“朝恩长期在因斗争激烈而道德底线模糊的环境里,难免受影响,但她其实很善良很心软很不容易,这些年我一直在读书,家里经济困难,她刚工作的时候也不宽裕,但每个月都会以学校的名义给我家里打5000块钱,一打就是四年,从没停过。她瞒着我,但我都知道。你不能利用她的心软和感情。” “其他人可能觉得你们离婚是她对不起你,但梁先生,你不能这么认为。” “这段感情这段婚姻,她付出的绝对比你多,其中种种你比我清楚,不然也不会所谓狠不下心,你们这种人,心有多狠举世皆知。你和她妈一样,坐下来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也和她爸一样,马上要组建新的家庭。但你不是她爸妈,她爸妈还有生育之恩呢,你付出了什么?”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认为你要承担起责任,要保护她不受道德上的指责和审判。” 她是真不想掺合这些情啊爱啊的事,劝谢朝恩别发神经是一回事,但必须得为谢女士提前搭好一道防火墙。 魏文心太清楚了,谢女士只要再这么闹几次,梁明宪最后一定克制不住,没有人能抵抗为了自己要死要活不顾一切的谢朝恩。 当她的感情毫无保留地,甚至带有自毁倾向地投向一个男人时,会产生一种令人眩晕的感觉,让人觉得她的生死爱恨皆系于我一身。 包括顾京帆,包括梁明宪,也包括霍朝焕。 这三个男人都各有各的幸运。 顾京帆有阮从斐拉着,之前朝恩搞不懂为什么阮从斐那么讨厌自己,魏文心其实知道,但没法说。 阮小姐不是在和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争夺爱情,而是在拯救一个即将误入歧途的家人,阮小姐当然会成功。 因为顾京帆最深的情感脐带始终连着阮从斐。 梁明宪嘛,他心里清楚,又足够冷静克制,所以迅速公开缔结婚约。 至于霍朝焕··· 魏文心走回病房,轻轻关上门,深呼一口气。 这位位高权重的权贵,目前所经历的,只是谢女士威力的冰山一角,不过是针对梁明宪的狂澜碰巧吹到了他。 据谢女士的说法,霍朝焕主要还是觉得被骗了,期望落空了,所以生气。 至于感情不感情的,朝恩说的时候笑了一下,说肯定没上位者的面子重要。 所以霍朝焕也能保持稳定果断切割。 祝他们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