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 第1章 第 1 章 三月初七,父亲生辰。一大早儿,众宾客便纷纷前往府上为父亲庆生,一时间,贺礼已经摞成一座小山。府上人来人往,丫鬟小厮皆忙着招待宾客。席间,戏曲声、恭贺声、杯子碰撞的清脆响声交错,父亲举杯敬谢宾客。 日沉西山,天色渐晚,众宾客皆带着倦意,乘着马车离去。辞别宾客,我和哥哥苏瑾同父母请安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天已经全黑了,月亮在云朵背后发出微弱的光芒,庭中的枝桠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整个庭院格外安静,只听到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丫鬟熄灭了床头两盏灯,便退下歇息。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心中总是隐隐的不安。起身走到梳妆台,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着不久前苏瑾送我的钗子,望着望着便发了呆。 一阵凉风吹开了窗子,我抬手关了窗户。屋子里凉凉地,四周也安静的可怕,我拿起一旁的外衣披在身上。 “来人呐,杀......”一声凄厉的求救随着四起的尖叫归于沉寂。 尖叫声倏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打了个寒颤,汗毛到竖,忙把钗子塞进袖子里。我轻轻走到门口,声音颤抖地唤着云儿。门外无人回应,我随手拿起蜡烛,便准备出门一探究竟。门刚开了一半,来人猛地将我拉回房间。我正欲尖叫,来人却快一步捂住我的嘴巴。 “小姐,是我。”我定了定神,看清来人是云儿。“府上遭了贼,门口的小厮已经没了,您快躲起来,等人走了,我便去寻管家。”云儿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将我推到了桌子下。 我撩开桌围一角,看着云儿迅速地钻到了床底。 吱呀--- 大门推开,我慌忙放下桌围,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咚、咚、咚......脚步声愈来愈近,我屏住呼吸,心里祈祷着万事平安。来人却在桌前停下了脚步,只见闪着寒光的剑尖轻轻挑起桌围,我的心脏狂跳动着,慢慢向反方向挪动。 砰--- “谁?”那人厉声说道,桌围倏地落下,脚步声越来越远。 “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伴着微弱的呻吟声。 “大人,这镯子...可以...换不少银两,您...拿去吧。只要您放了我,我必不报官。”微弱的女声断断续续的传来。透过桌围的缝隙,我看到那人抓住云儿的衣领将她拎起。黑色的斗篷遮盖住他的身形,月光笼住他的黑色斗篷,活像午夜索命的无常。 黑衣男子轻哼一声:“贱婢,我可不稀罕这点钱!挡了别人的路,我自然要替天行道。还是留着这镯子给你们苏府收尸吧!”话毕,那人的剑刺穿了云儿的脖颈,求饶的话戛然而止。 “哥。”来人穿着白色斗篷,左手拿着一柄剑,液体顺着剑身滴落地上。他半倚在门框,声音微微地有些颤抖,两条腿似乎也在微微地发抖。 “都处理好了?”黑衣男子把云儿的尸身甩开,拿手帕擦净剑上的血迹。 “是......已经处理好了。”他瞄向不远处的云儿,猛地又别过了头。 黑衣男子收了剑,走到那人身旁,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做的不错,哥没看错你。”黑衣男子好似无意间瞥了一眼桌底,“还有一位,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知道。” “处理的干净些,我先回去向大人复命了。” 月光洒在地面,好似水雾萦绕在屋内,房间里静悄悄的,我的心跳在黑夜里剧烈跳动,呼吸也越来越沉重。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腿也不自主地抖起来。 桌围被缓缓拉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进来。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我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一动也不敢动。 “出来吧,我早就看到你的衣角了。” 我最终还是没有搭上那只手,绕过从另一边钻出。白衣男子带着银色面具,面具上沾染着点点血迹,看不清表情。 “你是谁?我爹娘,还有哥哥呢?”我强装镇定地问道。 白衣男子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拿出帕子捂住我的口鼻。 “迷......药!” 意识弥留之际,我看到一个观音吊坠在眼前晃着,之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 再睁眼,看到的是随风飞扬的柳枝和无尽的黑夜,脸上冰冷的潮湿让我逐渐清醒。 “醒了?”白衣男子骑在马背上俯视着我。“王妈妈,人你带走吧,我希望她这辈子都困在凤鸣阁,我不希望再看到她。” 那男子丢下了一个金元宝,一旁的妈妈甩着一身的肥膘,快步冲到元宝面前,双手捧起金元宝咬了一口。见是真的金子,王妈妈笑得合不拢嘴。 “哎哎,老爷,这差事奴家必定给您办好的。” 说着,王妈妈便伸手就要来摸我的脸。我颤抖着向后退去,却被王妈妈一把抓住衣领。 “姑娘,进了凤鸣阁,可休要逃了。” 我想伸手抓住他的衣服,却发现自己还被绳索绑住。 王妈妈忙拽住我,狠狠地把我甩在一边:“休要冲撞了官爷。” 那人侧着身子,淡淡地说了声:“无妨。” 说完,那人翻身上马:“王妈妈,人是你的了,她的命也是你的了。是杀是留,都由你做主。” “哎,哎,官爷慢走。” 马蹄声响起,两个小厮抓着我的头发不停地向屋子里面拖拽。王妈妈还在掂着金元宝,我趁一个小厮推门的功夫,猛地冲出去,死死咬住王妈妈的胳膊。 “啊!”王妈妈痛呼出声,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 “都是瞎的吗?一个小丫头看不住?” 两个小厮立马手忙脚乱地控制住我,把我拖进一间黑漆漆的屋子了锁起来。 妈妈狠狠地啐了一口:“死妮子,劲儿还挺大,老娘的胳膊都咬出了血。好好关着她,饿几天,不听话就狠狠地打,留一口气儿就成,老娘不信她不老实。” 两个小厮,应了声,关上了门,屋子重新黑了下来。 我不断地用头撞着门,屋外无人应答。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沉沉睡去...... 第2章 第 2 章 “阿萸,阿萸。” 我从梦中惊醒,对上伍洵关切的眼睛。 “三水,你思考的时间太久,我都睡着咯。哎,这盘棋竟还比不过昨日我同村东大黄的那盘。”我看了一眼胜负已分的棋局,挑眉、摇头、撇嘴、叹着气、看向他,我的指节随着摇头的频率不住地敲击着棋盘。 “大黄是谁?”伍洵眼睛紧紧地盯着棋盘。 我托着下巴看着他:“大黄都不记得了?诺,问问你养的鸡,它们应该印象深刻的~” “你......”伍洵紧紧捏着那迟迟没有落下的黑子,闭着眼,深深地皱着眉。 突然,他长叹一声,眼角泛起了泪花:“阿萸,你还是忘了那些年兄长对你的好。“ 伍洵顿了顿,抬头望向天空:”那年冬天,冷得人打颤儿,兄长把你从湖水中捞上来的时候,你嘴里一直喊着‘猪,鱼啊’,兄长一夜未眠,沉思了一晚上。忍着痛,求了大富,跪别了小花。天还没亮,我的二位好友一个被煲了汤,一个剁了馅成了包子。兄长一口口喂你长大,阿萸终究是忘记了。大富,阿花,如果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找她寻仇呀......” 伍洵呜咽着,整个身子向前一扑,棋盘被扫落在地,棋子散落在地,四处飞跳。 “伍洵!你下不过我,就又要毁棋!” “怎么会呢,阿萸?兄长实在是想要和你一决胜负,可惜,这棋......哎......” 伍洵一颗颗捡起散落的棋子,一边抬头笑嘻嘻地看向我。 “算了,算了。兄长再给你次机会,不如我们再来一盘如何?这一盘你就先让我几步。” “你......耍赖!” “咳——咳——” 伍洵瞬间收了笑脸,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来人将剑放在一旁,便蹲下一颗颗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棋子:“阿萸,伍洵散漫惯了,不要总是和他一起胡闹。” “知道了,师父。” 伍子谏顿了顿,接着说道:“戌时三刻,到湖边的亭子,我......等你。” 整个下午,我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着伍洵忙东忙西。菜园里的菜要浇水了,鸡舍里的鸡打架了,放在砧板上的鸡又被阿黄叼走了......伍洵晃来晃去,我的眼皮也跟着跳了起来。 “伍洵,你能不能安生一点,看的我心都乱了。” 伍洵正忙着把两只打架的公鸡分开,捏着嗓子小声嘟囔着:“伍洵~你能不能安生一点~看的我心都乱了~” 茶杯被我重重地放到桌子上,伍洵偷瞄我一眼。 “哼,以前天天这样,都没有这样嫌弃过人家。” 捱到戌时,我换了一身衣裳准备赴约。早早地到了湖边,伍子谏早已经在了。 太阳沉入湖面,廊桥和亭子在晚霞中渐渐变的暗淡。伍子谏侧坐着,抿着茶。风过竹林,林中沙沙地响起来。伍子谏似乎看到了我,抬手挥了挥。 我深吸一口气,快步向亭子走去。 “来了。” 伍子谏摩挲着手中那精巧的盒子,沉默了很久,把它放到我的手上。 “我昨日刚好看到一个玉镯,想着你明日生辰便买下来准备送给你。我想......你会喜欢的。” 我握着小巧的盒子,心却提到了嗓子,所有的话堵在嘴边,犹豫了半晌,我终究是开了口:“我......可以打开吗?” “当然。”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玉白色的镯子带着丝丝缕缕的青色,在月光下透着光。我迫不及待地拿出它,正欲带上。伍子谏却沉默着,拉过我的手,替我带上了镯子。 月光倒映在湖面,树叶声,虫鸣声,一瞬间,万籁俱寂。我慢慢抬头,对上了伍子谏墨色的眸子。月光皎洁,湖边静悄悄的,偶尔听到过路人的歌声。 “师父,我......” 伍子谏轻咳了一声。 我们错开视线,看着远处。 “救命啊,救......救命啊。” 我们好似从梦中惊醒,急忙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远处的湖面溅起巨大的水花,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在水中不断地挣扎着。 伍子谏快我一步跳下湖中,将那人捞了上来。 那人扶着椅子,狂咳了几口水,他身子微微颤抖,抬手指向桌上的茶壶。 我急忙倒了杯热茶给那人,那人接过茶水,抿了几小口。火炉上的火生的更大些,好久,那人才缓缓开口。 “多谢两位恩人的施救,能否借我一身干净的衣服,我好继续赶路。” 伍子谏拉起那人:“天已经黑了,夜里寒凉,不如留宿一晚,明早起来赶路也不迟。” 那人抬手作揖,脸上挂着歉意的微笑:“谢过恩人的款待,昨日知府大人柳大人差人唤我尽快到柳府,实在不能耽搁。待事情办妥后,我王伍必定登门拜谢。” “这柳大人的全名......可是柳成卓?” 王伍挺了挺身子,放下了水杯:“是,莫非姑娘认识大人?” “没有,偶尔听人讲起过,好奇问问便是了。” 我的手紧紧攥着衣袖,却猛地和伍子谏探寻的目光对上: 烧毁的门匾、倒塌的房梁,一场大火似乎也烧光了我的记忆,昨日苏府的热闹辉煌随着风一起消散。 我浑浑噩噩地走到街上,却听到街边的说书先生拍下醒木: “话说知府大人苏大人任职期间兢兢业业,深受百姓爱戴。哪知一伙贼人眼馋苏府家产,竟在苏大人生辰当日,乔装成戏班子混入其中......月黑风高夜,苏大人一家早已沉沉睡去之时,那伙贼人手起刀落,将府上二十余人通通杀尽。事后,那伙贼人掠夺了珠宝金器,一把火烧光了整个苏府。大火烧尽荣华富贵,一朝圆满终成空,昨日风光随风飘散,真是可叹、可悲啊。” 先生抿了口茶,抬起醒木继续说道: “衙门前的鼓响了三响,那菜农颤颤巍巍地跪在衙前。话说那青州城外,官兵围住了整个草屋,柳大人一声令下,那伙匪徒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全都身首异处。柳大人不愧为知府大人最得意、最亲近的学生。那柳大人闭门不出、滴水未进,整整为老师守了七天,七天后才将那苏大人风光的下葬。” “皇上念柳大人尊师重道,任其为青州知府。柳大人以家母生病要照顾婉拒,告假数日。当今皇上为孝悌仁义为纲,在整个朝堂上下推行这尊重师长、孝敬父母的风气。” “正所谓,师徒缘深似海,情谊绵绵,流传千古。” 说书先生抿了一口茶,扇子一开,便轻轻地扇动了起来: “那苏大人家为何遭贼人灭口?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曲折离奇的密谋?明日同一时辰,请听下回分解。” 我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再睁眼,我已经走到湖边。 初春的湖水依旧很凉,湖水灌进我的鼻子,我缓缓的闭上眼睛。 一双手拉住了我,我犹豫地抓住他的手臂,那双手却抓我抓的更紧了。我被拉上了岸,温热的舌头在我脸上舔来舔去。我的眼皮沉沉的,努力了几次,却怎么也睁不开。 ....... “姑娘,姑娘。” 我抬起了头:“抱歉,刚刚走神了。” 王伍连忙摆摆手说:“不碍事,不碍事。只想问问恩人姓名,待日后好款待二位恩人。” “人没事就好,夜里凉,我先回屋了。”说完,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姐这字真好,虎父无犬子!’”他佝偻着背,低着头,小声地说。 整个晚上,柳成卓的影子在我脑海中绕来绕去。 那时哥哥总是开心地搭着柳成卓的肩膀,笑着叫着“柳叔”,和他讲着自己的抱负。树下总是有个小小的影子,我看不清,也记不清了。 簪子上牡丹在月光下闪着金光,我从回忆中抽开思绪。 “‘阿瑜是我们捧在手上的明珠,定当像这牡丹花一样光彩夺目。’苏瑾伸出了手,‘这簪子,哥哥送你的。’” 父亲母亲笑着,母亲轻轻地拉过我,替我戴上了簪子。 这是我离开家前,最后一个生辰。 我的头重重地点了一下,簪子落了地,发出清脆地响声。我彻底从一个个梦中醒来,四处寂寥,窗户半敞,冷风瑟瑟。 “也许......再见柳叔一面,就什么都知道了呢?” ...... 翌日清晨,伍洵如往常一样准备好了三人的饭菜,与往常不同,他特意为我准备了一碗长寿面。 “阿萸,兄长总是惦念你,诺,特意为你准备的长寿面。” 我微微点头,伍洵凑过来,认真地看着我:“这么重的黑眼圈,怕不是昨晚又用功研究棋谱想偷偷超过我吧。” “当然没。” 伍洵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又欣慰地点了点头:“善语结善缘,兄长对你新的一岁的长进十分满意。” 我和伍子谏各怀心思的吃完了饭,饭桌上只有伍洵叽叽喳喳地说着最近阿黄和隔壁村的狗的战况、最近春月楼又上新的菜品。 吃过饭后,我敲开了伍子谏的房门,伍子谏合上了书。 “师父。”我顿了顿,低着头继续说道:“自伍洵把我带到与青村,已经八年有余。伍洵如兄长,照顾我三餐起居。师父......” 我抬头看向伍子谏:“教我识字,带我练武,朝夕相伴,也很好。”伍子谏不断卷着手中的书,却依旧沉默着。 “昨日舅舅托人捎信,希望我能回去看看祖母,我准备后日启程,也许会离开数月。”我递上信,心里紧张着。 伍子谏接过信,仔细看着:“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家人的,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来了信?” 我沉默不语。 “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离开过与青村,你真的了解外面的世界吗?” 我还是沉默着。 伍子谏长长地叹了口气:“真的决定了吗?” 我望向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伍子谏看向窗边地柳树,沉默了良久,终于缓缓开口:“阿萸,回去之后,如果遇到事情,还有我.....”他顿了一下,“和伍洵。” “阿萸,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想要回去看看。可是,探完亲一定早点回来,伍洵他......会很想你的。好吗?” 第3章 第 3 章 清晨,天边泛起了红色,山色青青,雾蒙蒙的青色向天边晕染开来。我背上行囊,再看了一眼这生活了八年的院子: 昨晚的雨打湿了地面,常坐的石凳上铺满了叶子。伍洵养的鸡抖了抖身上的毛,师父和伍洵似乎还没醒,我轻轻地合上了院门,转身向外走去。 村落里静悄悄的,屋顶染上金光。 赶了差不多两天,终于到了青州。小贩的叫卖声,船篷中船家的歌声,凤鸣阁中的嬉笑声,春月楼的唱曲声。站在街道的中间,我望向商家门前的灯笼,映照着黑夜中的青州。 “让让,姑娘,您别站在路中间挡道呀。”一辆马车从我身边飞驰而去,淡淡的草药香随风飘去。 我回过神儿来,找了家客栈落脚。烛光晃动着,照亮了整间屋子。我翻开我的行囊,准备换下衣裳,却看到一个大大的纸袋子。打开袋子,伍洵做好的桂花糕排列整齐,袋子下面是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一包碎银子。 我咬了一口桂花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伍洵。 日上三竿,我才刚刚出门,城中早市的小贩已经三三两两准备收摊。 春月楼河道的旁边,杨柳垂堤,人头攒动。 我拨开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踮着脚向里看去,一说书先生坐在正中。 那先生低着头,握着折扇,一动不动的,似是睡着了。 忽而一人大喊:“那说书的又来了!” 那说书先生慢慢地抬起了头,伸了个懒腰。扇子一开,醒木一拍。那说书先生双手作揖,脸带笑意地说: “感谢诸位来捧场,王某我感激不尽。” 我伸长了脖子,却看到一张熟悉无比的脸。 王伍?! 王伍看到我,也小小地怔愣一下,继而面色如常。 “都说侠客在乡野四方,可如今朝堂中居然有这样一位侠义之士。各位乡亲父老,可听好了,今天就让王某带来一段刚正不阿的清官传奇。” “青州盛产盐,乃是江南富庶之地,贡献半数税赋。这盐产年年增长,可这盐价竟也居高不下。这民间流传了很久:一斤盐巴一两金,汤面中间翻金线。您来评评理,咱们老百姓还有的活嘛?” 王伍边说着边叹气摇头,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句: “是呀,别说这价了,买回来的一斤的盐生生地掺了三两的沙,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另一人反驳道:“最近这盐价不是降了降嘛?” 王伍清了清嗓子,醒木一拍,继续说道:“那日清晨,府署门口的鼓被敲的震天响,柳大人庭审案子,才知民间居然有人买卖私盐。这柳大人向来体贴百姓,了解这李大婶买私盐是因为这盐价老百姓们吃不起,便象征性地打了那李婶子五大板,遣她回了家。当晚,大人便下令要彻查私盐来源,好好看看究竟是谁把这盐市的水给搅浑咯。” 王伍喝了口茶,扇子轻摇。 “大人走街串巷,忙碌奔波了数月。嗨,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就扯出萝卜带出泥儿,整个私盐案中竟扯出了二十来个人,这其中竟然还有柳大人的丈人——黄斗。” 人群中发出阵阵疑问,一人小声嘀咕:“这大人不会包庇这黄老爷吧?” 王伍轻笑:“那个雨夜,这黄老爷还在那大园林的亭子里,与二三美人饮酒作乐,好不快活。柳大人冒着雨来到这位老丈人家,这黄老爷已经烂醉如泥。啧啧啧,那金杯子、那玉筷,柳大人也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便背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清晨,那黄老爷才从美人的怀中醒来,柳大人等了一整夜,拿着那袋掺了沙子的盐质问他。这黄老爷哈哈大笑,拿着这袋盐丢到了湖里,反问柳大人。” “’我的好女婿呀,何必搞到这个场面呢?大家挣钱,百姓也还能吃到盐,这个局面不好吗?’” “柳大人痛心疾首,连夜写了奏折。奏折里写明盐场大使、灶户等九人克扣私藏官盐,盐运使、漕运官员、巡检等十余人收受贿赂。这黄老爷更是胆大包天,私下贿赂朝廷命官,垄断区域销售,在官府定的盐价上大幅加价,往盐里掺沙,夹带私盐,谋了不少私利。柳大人字字泣血,一夜没合眼,翌日清晨写完便上了朝。” “这奏折到了皇上手中,当今圣上的脸那是越看越黑。” “皇上大发雷霆,严格处理了这二十余人,大加赞赏柳大人的刚正不阿,赏了大人黄金百两。” 人群中不知谁又说了句:“好!柳大人可真是个好官啊!” 众人便纷纷跟着鼓掌叫好。 王伍扇子一收,轻轻点头,手不自觉地摸着山羊胡。人群的喊声渐渐地平息下来,王伍醒木一拍。 “柳大人为百姓数月没合眼,可谓是侠客义士在朝堂,各位父老乡亲要是想知道的后面的事情,明天同一时间在这儿等着王某。” 人群一哄而散,我还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便显得格外突兀。 王伍收了物件,走到我面前连连作揖: “姑娘也来这青州啦?上次姑娘还没告诉王某您的名字呢。” “朱萸。” “敢问姑娘来这青州所谓何事?” “来寻亲的。” 王伍摸了摸他的胡子,做出恍然大悟状:“恩人救了我,王某应当招待恩人才是。只是王某还有要事在身,怕是抽不出身。” 他拿出了一个小荷包,递了过来:“王某身上有些银子,当是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姑娘莫要推脱,这银子也可做路上的盘缠。若是下次王某见到恩人,定当好好招待姑娘才是。王某就先告辞了。” 我拗不过王伍,终是收下了这银子。王伍背着东西,一瘸一拐地走了。 也许是有缘分,不出半日,我们就又见了面。 再看到我时,也许是因为太开心了,我心里偷偷想。王伍微微震惊,脸上有些许尴尬,他还是尽量扯出一抹微笑: “好巧阿,朱姑娘,又见面了。” “王先生,缘分天注定,大概我们是有缘分吧。” 王伍笑的并不开心,沉默了半晌,他又开了口: “既然又见面了,那姑娘可否赏个脸......” “不了,王先生先回去休息吧,我只是寻亲路过此地。”我拿起手中的纸条,看了看,又看了看周围,指着不远处,“诺,快到了,我舅舅家就在哪里。” 王伍露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连连摆手告辞。 我开心地朝着王伍离开的方向挥手,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 “缘分天注定,看来每一个跟踪的变态都有‘天注定’的缘分。” 那人轻笑着,刻意将‘缘分天注定’五个字拉的长长的。 第4章 第 4 章 我回头望去,那人坐在树上,手中把玩着一把扇子。 “那个房子,从来没有人住,而且还经常闹鬼。看他那慌张的样子,可能以为你是那里的孤魂野鬼吧。” 那人转过头,繁密的叶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清他微微扬起的嘴角。 我耸了耸肩,无所谓道:“说不定我真的是那里的孤魂野鬼呢?” “哦?” 那人轻笑,再回头,已经不见了。 我摇了摇头,果然像师父讲的一样:山下的世界真的很奇怪。 我和王伍的缘分本来就是我争取的结果! 我跟了王伍一路,才跟来这里。他刚一敲门,一个下人模样的带他进了宅子。很久,王伍才出来。 再回来细细看,才注意到这宅子坐落偏僻,四处幽静。 高高的门紧紧闭着,我站在宅子门前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敲开那门: 苏瑜还活着,他们大概会以为我是个疯子吧。 总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再等等。 等到天色稍晚,我悄悄翻进府中,坐在后院的树干上。府中丫鬟小厮来来往往,一身着华服的男子拉开了门,那男子面含怒气,隔了很远,也能感觉到低气压。 柳......柳成卓?! 那男子的脸渐渐和记忆中那畏畏缩缩的柳叔重合。记忆里,柳叔总是低着头,弯着腰站在我父亲身边,声音小小地附和着。如今,却是大不相同。 正想的出神,一团东西直直地砸向我。我按下想大叫的冲动,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只信鸽,鸽子的翅膀渗出血点。鸽子腿上绑了一张纸条: “明日午时一刻,城东春月楼一叙。 魏萧” 我将信条重新绑回鸽子身上,趁着四下无人时,把鸽子放了出去。鸽子挣扎了几下,扑腾着翅膀飞进院中..... 三月初四,天气稍凉。午时未到,春月楼热闹非凡。一曲戏毕,台上的戏子纷纷退场。 我在二楼看台坐下,正对面,便看见一黑衣男子。那男子墨黑的头发高高束起,手中不断把玩着一把折扇。 我收回视线,等了很久,看到老板引着柳成卓上了二楼雅间。下人轻轻关上门,便站在门旁候着。 柳成卓背着手,左手不断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老板弓着腰,做了个请的手势,柳成卓只是点点头。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屋内的人才离开房间。柳成卓身边跟着一个戴着斗笠的人,来人腰间挂着一柄短刀,白皙的手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他走路轻轻地,像影子一样跟在一旁,如果不是黑色的斗笠太扎眼,似乎很难一下子注意到他。 出了春月楼,柳成卓便乘着马车向南去了。而那人却向城外的方向走去,我跟上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对面那黑衣男子早已消失不见。 春月楼的曲声在身后越来越小,追了很久,那人抱着手臂,慢慢地走进了城外的一片竹林。我在竹林里穿行了很久,却是半分人影也没看到。我微微叹息,准备原路返回,一把冰冷的刀抵在我的脖子上。 我声音微微颤抖着开口:“你是谁?” “你跟了我一路,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浑厚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我只是一个路过的路人。” 那人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手中刀越发的紧。 我的声音略带了颤抖:“我家里穷,我娘叫我来着竹林里挖些笋好卖钱。这位大侠您行行好,放了我吧。” 那人没有收刀的意思,冷笑一声:“哼,只有死人才会永远闭嘴。” 我忍着疼从怀中胡乱抓出一包粉向他撒去,那人被呛地收了力道,我趁机打掉他手中的匕首,努力地向前跑去。 不多时,那人追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一转身,却看到一根银针深深地扎入那人拿刀的手背上。那人闷哼一声,转身向后看去,远处却空无一人。 “见鬼!” 那人又伸出了手,眼看着那刀离我不过一拳的距离。我拔下簪子,狠狠地向前扎去。 一根针擦着他的脖子划过,白皙的脖子瞬间冒出了一道血痕。 “该死!” 那人收回了手,转眼间,他已经消失在竹林中。 翌日,我早起去包子铺,却被告知包子铺早早关了门。店小二在一旁忙活着: “柳大人昨个儿把给女儿下毒的人抓住了,居然是家里伺候小姐的厨子。这不,今早柳府便在城东的告示栏上贴上聘请厨子的告示,每月十两银子,城中但凡有些厨艺的,都去了柳府碰运气去了。” “下毒?” “可不是嘛?听街头那爱嗑瓜子的王婆子讲,这厨子受人指使,在小姐的饭菜里下了致命的毒。柳大人向来疼爱二小姐,这不前几日,京城的神医都来了。” 小二将最后一个桌子擦干净,便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 我拿出一把瓜子递给了小二,一起坐在门槛上。 小二接过瓜子,笑嘻嘻地说:“听说是柳大人的某个仇家指使厨子下的毒,坊间传言,是黄老爷。” “可这黄老爷不是柳小姐的外祖吗?” “呸呸呸。”店小二吐了吐嘴边的瓜子皮儿,“哎呦,一看你就是外乡来的,这黄老爷卖私盐的事已经传遍整个青州了。柳大人不留情面地给皇上写了奏折,这背后的水可深着呢。” “确实有这种可能。” 店小二擦了擦头上的汗:“嗨,今个儿的天可真怪,春天的太阳像夏天一样,毒的很。” 我将手中剩下的瓜子都塞给店小二,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走了?” “去柳府碰碰运气。”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姑娘还有这手艺?要是姑娘没被选上,来我们包子铺吧。我从小便有个梦想,就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包子铺。等你来了,我的梦想也可以开始启航了!” 柳府门口没什么人,门口只有一个仆人在扫台阶。 我拉住那小厮:“柳府是在招厨子吗?” “姑娘来晚了。发出告示没多久,牙行那赵小六便带着人上了门,老爷很满意,小试了两道菜就定下来了。” “那你们府上还需要一个下人吗?” 小厮紧紧地抓住手中的扫帚,连连摆手:“姑娘还是去别处碰碰运气吧。” 我失落地回到客栈,客栈的店小二看到我回来便殷勤地迎了上来: “姑娘住的可满意?” “满意。” 店小二不好意思地掏出了算盘,手指不断地在算盘上拨弄着:“姑娘是要长住吧?姑娘入住的时候,付了十日的房钱。这日子也到了,这钱......” “结!” 店小二谄媚地比了个请的手势:“客官,您这边请。本店新推出好吃的点心,给姑娘您尝尝鲜儿。” 我拿出十文钱拍在桌子上,店小二楞了楞。我笑着说:“给你的。” 店小二麻溜儿地把十个铜板塞进口袋,笑得更见谄媚了:“姑娘大气,一看就是大户的小姐。” 我摸了很久,什么也没有摸到,店小二的笑容渐渐凝固。我苦笑着把行囊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一件件地翻找,店小二的脸开始黑了。 我一边塞东西,一边谄笑着:“老板,您行行好。这钱袋子许是被我落在了柳府,我去找找就来结账。” 我出了店,我的包裹也跟着飞出了店。 店小二啐了一口:“没钱装什么大爷呀,老子这样的人见多了。” “那你还我十文钱。” 门紧紧地关上了。 青杨河畔,春月楼沿河而建,春风拂柳。船家说,春月楼前几日来了个厨子,那做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引得城中不少百姓慕名而来。 我坐在河岸边,远远地望向春月楼。河岸的船家也无心工作,坐在船头看向人头攒动的春月楼。 暮色渐晚,船家收了船,在船上休息。我闭着眼睛,靠着树,无奈地笑了笑,现在倒真的像一个孤魂野鬼了。 孤魂野鬼?! 推开门,院子里十分破败,漂亮的花盆里只有几根干枯的枝干。院子里的小水池已经干涸,留下厚厚的黑泥。门框处有深深浅浅的划痕,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屋子里到是十分整洁,似乎有人住过的痕迹。床榻上的被褥还有些温热,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闹鬼的地方。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索性我拿了被子躺在地上,准备睡觉。 这一夜睡的实在不好,一闭眼耳边就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脖子处甚至还能感受到轻轻的呼吸。忍了很久,我终是睁开了眼睛,屋子里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捱过了一整夜,我早早地起来晒了被子,便挂着黑眼圈来了包子铺。店小二一看到我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姑娘可有喜讯?” 我摇了摇头。 “嗨,没什么大不了的。”店小二端上了一笼包子:“尝尝本店新推出的招牌。” 我拿起包子大块朵颐了起来,不过一会儿,一笼屉包子便见了底。 我嘴里满满地:“我......我赊账。” 店小二似乎没听清,“啊”了一句。店小二搓了搓手,犹犹豫豫地张口:“这味道怎么样?” “我说,我赊......”话噎在嘴边,我舔了一下嘴角:“很好吃呀。” 店小二露出了欣喜的神情:“姑娘,你太识货了,这包子钱算我头上。” 我猛猛点头。 “昨天的话,我是认真的,姑娘要不考虑一下?有了姑娘的加盟,我的梦想也算是正式启航了。” 我咬了一下嘴唇,低下了头。 店小二似乎是看出了我窘迫的神情,他像我昨天那样掏出了一把瓜子,神神秘秘地说: “听说,最后是春月楼那新来的厨子中了彩头,这牙人这次赚了不少呢!” “所以柳府包吃住嘛?” “当然了,柳府可是大户人家。哎,听说那厨子做饭实在好吃,要是能把他招来,我的事业就更近一步了!” “这厨子是春月楼的?” “是呀,当我刚踏入这个行业,春月楼本来是我计划事业的起点,可惜,没人懂我。” 店小二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宏伟的包子铺计划,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小二在背后大喊:“姑娘又要去哪儿?” “找大厨聊聊。” “暗杀?沉河?肢解?还是都有?”店小二露出了恐慌的神情,转而又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姑娘不会要为了我们包子铺挖墙脚吧?” 春月楼今天还是人满为患,我坐在岸边看着春月楼。 傍晚时分,店里人少了一些,只见老板正笑着对一个约莫二十左右的男子说着什么,老板拿了一个荷包递给那人,朝那人作了揖,便把他送到门口。 我跟了上去。 到了一处昏暗的小巷子,那人突然背对着我停了下来: “你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阿......” 没等他说完,我拿出帕子捂住了大厨的嘴巴。他身体缓缓地倒下,我拖住他,往那废弃的房子走去。 “莫怪阿,大厨,我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两天。”我心里一边喃喃的念着,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快。 终于拉到了那破败的房子,我瘫在被子上,长叹了一口气。 大厨趴在地上,冷风一过,我打了个喷嚏。 “算了,要是着了风寒就不好了。”我心想着,扔了床被子过去。 我脱了鞋,脚踩到地面上时,地面上的冰冷自脚底传入全身。 我叹了口气。 起身将那人扶起,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 “伍洵?!” 第5章 第 5 章 伍洵哼唧了两声,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又响起了轻轻地鼾声。 我郁闷地把他丢在床上,坐在了一旁。 也许是白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没过多久,我便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梦里,冰冷的刀抵在我的脖颈,那穿着银色袍子的人在背后低声说‘整个苏府都被我杀了,你居然还活着,今天就让我亲手了结了你’。 我推开那人拼命地逃,拼命地跑,却被人一把抓住头发向后拖去。 那人狞笑着,胖胖的手指轻轻地划过我的脸:“这模样还不错呢,死丫头,来了这凤鸣阁就休想逃出去了,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我被掐住脖子,越来越紧的力道让我喘不过来气。 远处似乎有鞭子抽打的声音,耳边凄厉的叫声让我毛骨悚然。 我,又回到了那里? 叫声越来越远,又越来越近。 直到有浅浅的气息吹到我的脸上,我瞬间清醒。 屋里时不时的脚步声,窗外的叫声格外凄惨。 我呼吸停滞了一秒。 脚步声停了。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呼吸渐渐急促。 我紧紧握住手中那把匕首,很久,我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刚抬起手,却对上了一双大大的懵懂的眼睛。 面前的黑猫舔了舔爪子,歪着头看向我。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我长舒一口气,戳了戳那黑猫的头。 “原来是你在装神弄鬼!” 黑猫顺势躺下,露出柔软的肚皮。它伸长了爪子,勾了勾我的脸。 毛茸茸的爪子在脸上划过,我用脸蹭蹭它的爪子。 头抵着黑猫的身体,这一夜总算是安心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青州城里的街道重新开始热闹起来。我从梦中惊醒,抬头便对上了伍洵幽怨的眼睛。他看向我,好久才说话: “你昨晚居然没有认出我?还弄晕了我!” 我双手递上早上买的汤包:“实际上,三水你已经睡了两天了。不过,为了赔罪,我特意早早地去城里最出名的那家包子铺,特意买了这汤包带给少侠您的。” 伍洵端起了架子,翘起兰花指夹起一个包子。 “还不错。” “这包子再美味,都不如三水少侠的厨艺。三水少侠的厨艺,堪称一绝。” 伍洵很受用,刚要扬起的嘴角又瞬间被压住,他轻咳了一声。 我麻溜儿地倒了杯水递给他。 他喝完水,手在衣袖里面不断地摸索:“看赏。” 他摸索了半天,又脱下鞋子倒了倒。 “阿萸,你看见我的钱袋子了嘛?昨天才结了工钱呢,怎么丢了呢?” 我挠了挠头,一脸疑惑:“没看见呀。” 伍洵脸上露出焦急地神情,我一把抓住伍洵还在翻找的手。 “三水少侠,小女子以为,钱财乃身外之物。创造财富、积累财富,才是当下我们最应该做的。” 伍洵点了点头。 “三水少侠,不如你我兄妹二人一起去柳府当差。在少侠的带领下,相信凭借我们的努力,一定会在青州闯出一番天地。当然,如果你我二人家财万贯,我相信肯定还是凭借少侠您的聪明才智。” 伍洵勾起了嘴角,深以为然。 “阿萸,这话,是我认识你这么久以来,你说的最正确、最诚恳的一句话。” 我凑近伍洵的耳旁:“三水少侠,妹妹我有一个宏伟的财富积累计划......” 伍洵比了个请的手势:“妹妹您请讲。” 我叹了口气: “首先,我们需要有一笔钱。这笔钱,我觉得可以先从柳府当差开始。”我话锋一转,“其实,我的身世特别凄惨。父亲早逝,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母亲。从小我就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每天想着法子给母亲买药治病......” 说道动情处,我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伍洵瞪大了双眼,摇头、鼓掌:“妹妹好演技。不过阿萸,看你这个红润的脸色,谁会信你的鬼话?” ...... 柳府外,伍洵一只手拉着管家的胳臂,眼眶微红地说:“管家叔叔,这是我妹妹。母亲已经病了好多年,这刚开春儿,病情似乎更严重了。我们寻了郎中,郎中说若不能及时服药,母亲怕是......我们真的很需要这份差事,绝不给您添乱。” 我乖巧地站在伍洵的身后,时不时用袖子擦擦眼泪。 老管家摆了摆手:“二位还是请回吧,府上已经不缺下人了。” “管家叔叔。”伍洵拉着管家的胳膊。 “管家叔叔。”我低声啜泣着,小步挪到前面。 管家被磨得没有了脾气,无力地苦笑着。 “二位,莫要为难我啦。想必二位也听说了前不久发生的事吧,不是我故意为难二位。实在是,老爷抓得紧,生怕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兄妹二人身世清白,绝不会做这种伤害主子的事情。” 我在伍洵的背后点点头,眼泪适时地落下。 老管家抽出手脸上带了点愠色:“二位再这样纠缠,我就要喊人了。” “且慢——” 一头戴帷帽的女子从侧门走出,身后圆脸的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跟上来。 “二小姐,可让奴婢好找呀。外面风大,二小姐身体才刚刚好,切忌乱跑,又要着凉了。” “屋子里太闷,我只是出来透透气。”那二小姐撩起面纱,转头看向管家:“刘叔,门口在吵嚷什么呢?” 刘管家惶恐地跪下:“二小姐恕罪,小的现在就让人赶他们走就是了。” 伍洵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二小姐,您行行好。母亲卧病在床,急需银子治病,小的实在是迫于无奈,才带着妹妹一起来柳府寻个差事。” “你是新来的那个厨子?”二小姐歪着头。 “是呀,小的以性命担保,我妹妹绝对身世清白。” 二小姐放下面纱,声音中带些哽咽:“刘叔,我这里缺一个丫鬟,不如留下来给我吧。” “小姐......”那小丫鬟在一旁怯懦地唤了一声。 刘管家也低声地说:“小姐,这怕是不妥吧。” 二小姐继续说道:“这件事我自然会和父亲讲的,彩云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以后正好多个人陪你了。” “会的,奴婢定会与彩云姑娘好好相处的。” 彩云勉强扯出了一抹笑。 管家面露难色,沉默了半晌,换了笑脸:“成,就按小姐说的吧。晚些时候,我向老爷禀报一下,后天二位就来府上当差吧。” 我和伍洵连忙道谢,彩云搀扶着二小姐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