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的秘密(女尊)》 第1章 赘妻难当 初春时节,北风转为东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尚金堂的窗户洞开着,丝丝缕缕的花香飘进室内,与茶盏里的茶香交杂在一起,多少能起到一些提神醒脑的作用。 齐霞伏案核对账册,翻阅账册的速度非常快,手上记录着在场之人看不懂的字符。 各铺面掌柜的内心有那么一点点忐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哪个掌柜手里没几笔假账。 齐霞核对完最后一本账册,缓缓抬起头来,冷眼扫视掌柜们,目光里含着几分怒意。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把假账送到我面前来?” 齐霞心里清楚,这些掌柜打心底里瞧不起她这个陆家赘妻,定是心里想着,即使她查账查到些什么也不敢大动干戈,不敢与所有店铺掌柜为敌。 她与掌柜势同水火,不就证明了她没有管理家族产业的能力?会降低她在家主心中的评价。 谁也没想到,齐霞自绝死路,指出账目的问题。 烟花铺子掌柜陈蓝桥对齐霞拱手,面上恭恭敬敬,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少夫人,此次送来的账册一百零八本,精通算学、经验丰富的老账房也要算上三五个时辰,您这……不到两刻钟便算完全部,当真核算清楚了?少夫人莫不是想在家主面前表功,拿我们当筏子?” 齐霞闻言轻挑眉梢,这群蛀虫,不仅质疑她的能力,还质疑她的人品。 短暂的寂静之后,尚金堂内传出“哗啦”一声,是茶盏碎裂的声音。 门外侍候的婢女探头探脑往室内一瞧,恰好看到瓷器碎片四处乱飞,陈掌柜急急向后退。 少夫人冷声呵道:“放肆!” 婢女小声嘀咕起来。 “近日,少夫人的脾气愈发暴躁,手段也愈发狠厉,完全不给人留活路,陆家有多少产业也落不到她手里,何必护得这么死。” “可能是陆少爷没给少夫人好脸,少夫人心里憋屈,拿掌柜发泄。” “看来,陆家这富贵也不是那么容易享受的。” “谁说不是呢,要能受得住委屈,顶得住绿帽。” “绿帽?你是说……陆少爷他……” 两个婢女聊的太过入神,完全没察觉到有人靠近,直到后脑勺挨了一巴掌,才猛然惊觉自己闯了大祸。 她们纷纷回头,看到少夫人的贴身婢女财芸阴沉着一张脸,“按照家规,背后议论主子掌嘴三十,是你们自己动手,还是我禀报了少夫人再动手?” 俩婢女不傻,自己动手可以控制轻重,换作别人实施家法,恐怕脸要肿上半个月才能好。 “我们自己来。” 俩婢女深吸一口气,互相扇巴掌。 财芸立在一旁监督,直到俩婢女扇够三十个耳光,教训她们几句,这才提着裙摆进门。 尚金堂内气氛剑拔弩张,掌柜各个不服气,齐霞根本没看到她们脸上的情绪似的,只道:“你们别管我以什么方法在两刻钟内判断出账目有问题,我可以告诉你们,办法有效就行。” “你们且把账本拿回去重新做,做好了在拿过来。” 这是给她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以后她们夹起尾巴做人,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冒然辞去这么多掌柜,一时找不到人来顶替,没有掌柜的铺子运转大概率会出问题。 即便要换掌柜,也要循序渐进。 今日这番敲打,各铺面掌柜不得不收敛,能为她寻找人才接管店铺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掌柜们各自领了账册离开。 “少夫人。”财芸小声禀报:“少爷今早起来精心打扮,带着悦人出门了。” 悦人,是陆少爷的贴身小厮。 齐霞不以为意,“出门便出门,花钱如流水,花的也是陆家的银子,不必特地来告知我。” 她穿过来三天了,每天从早忙到晚,根本没空处理她那不太正常的夫妻关系,偏夫郎是个作精,一天能闹上三五回。 等她彻底掌控陆家,看陆少爷还怎么作。 财芸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齐霞察觉出不对劲儿,问道:“难道他不是出门挥霍?而是和其他女子私会去了?” 陆少爷白月光是城中谢家最小的姑娘谢不还。 谢家是武将世家,谢不还继承祖辈遗志,十二三岁便跟着母亲出征了,平均三年回来一次。 陆少爷能见到白月光的机会少的可怜,所以,齐霞完全不担心陆少爷与谢姑娘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心不在她这里也无所谓,姑且拿他当个“人形储蓄罐”用。 现在和离,对她极为不利。 可财芸接下来的话,让她有点坐不住。 “少夫人,谢将军回京述职,途径落雁城,定是要回家省亲的。” “今日进城?” “是。” “所以……”陆少爷精心打扮,去见心上人了? 这陆吉,简直是拿她的脸面当鞋底子,糟践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齐霞起身,道:“走,我们去把陆少爷抓回来。” 名将谢不还凯旋归来,刚策马踏进落雁城,便看到百姓夹到相迎,目光所过之处,小公子、老公子各个手里拿着花,欢呼雀跃着朝她丢来,漫天飞舞的花瓣遮挡住她的视线,糊了她一脸。 “吁~” 谢不还急急勒马停下,以免战马失控伤及百姓。 一个俊俏小公子冲出人群,立在战马前,双手捧着一支杏花,秋水含波地仰望着她。 战马连续赶路四个时辰,见到绿叶两眼放光,张嘴便将小公子手里的杏花连花带叶吃了。 小公子有一瞬的怔愣,回过神来气得瞪眼。 战马打了个响鼻,将那朵不太符合口味的杏花吐出来,嫌弃地踩了一脚,狠狠碾碎。 围观群众哄堂大笑。 谢不还不觉得好笑,只觉得心烦。 “谁家小公子,也不管管,当街求爱成何体统!” 齐霞气喘吁吁地赶来,行礼给谢不还道歉:“内子挡了谢将军的路,实在对不住,我们这便走。” 这是告诉谢不还,眼前这个冒傻气的小郎君名花有主了,你可千万别动心。 “跟我回家。”齐霞拖着陆少爷离开。 陆少爷哪肯乖乖就范,竭力与齐霞抗衡。 “你就是我们家养的奴才,不好好巡视铺子,跑过来多管闲事作甚,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便去哪,想干什么便干什么。” “你再多管闲事,小心我休了你。” 奇耻大辱,简直奇耻大辱! 穿过来三天了,受了三天的窝囊气。她看在钱的份上一忍再忍,想着只要钱到位,陆少爷混蛋些也无妨,拿他当财神爷供着便是。 没想到陆少爷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当街给谢将军献花,还要休了她。 大雁是女尊王朝,女娶男嫁才是主流,原主入赘吃软饭她不予置论,总得找个脾气秉性好的饭票吧?陆少爷这样的,天天竟干一些不着调的事情,气都气饱了,确定能吃上一口软和的? 她也不想做软饭硬吃这么没品的事,可实在忍不了了。 听听围观群众都是怎么谈论她的。 “啧啧,这是陆家独子陆吉?” “没错,是他。旁边那个是陆家小少爷的赘妻。听说齐娘子精明能干,打理陆家偌大产业井井有条,在外面风光无限,回到家却要给陆少爷洗脚,搓衣板一跪一整宿。” “齐娘子为啥在陆家委曲求全?换作是我,早撂挑子不干了,陆少爷美若天仙都不行。” “这窝囊气,真是受不了一点。” “少来了你,陆家赘妻不是谁都能当的,没点本事,陆家这口饭你还真就吃不上。” “诸位当街给别家小娘子掷花,家里妻主知道吗?”齐霞突然出声,字字如刀,直戳要害。 众人闻言脸色一黑,谈笑声戛然而止。 “齐娘子莫要胡说,谢家乃武将世家,族中女子世代参军,保家卫国,视死如归,谢家娘子对我等以死相护,我等心生敬仰怎么了?” “就是,即使传到妻主耳朵里,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你喊谁叔叔、伯伯呢。” 齐霞呵呵两声,“按照你们的说法,老公子掷花砸人是敬仰,小公子献花喂马是红杏出墙?是这意思吗?” 手里花还没扔完的老公子们:“……” 齐霞刷地打开折扇,漫不经心地摇着,“你们慢慢扔,我去菜市口转转,我看那边扔臭鸡蛋烂菜叶的手法可比诸位精湛多了。” 语毕扔下看热闹的以及陆少爷扬长而去。 面子已经着补回来了,余事便无所谓了。 人家谢将军年轻貌美,身份尊贵,想嫁给她做夫郎的小公子能排出二里地,她家陆吉能排上号吗? 齐霞潇洒离去,但财芸不能空着手,胁迫陆少爷跟上。 陆吉骂骂咧咧:“狗奴才,忘了谁给你发月银了是吧?是我陆家,不是她姓齐的……唔……” 财芸直接将陆少爷嘴给堵了。 齐霞并没有去菜市口看父老乡亲扔菜叶子,就连铺子也没去巡视,而是返回家中,躺在院子里的吊椅上闭目养神。 还有…… 听陆少爷气急败坏地摔东西。 开新文啦[加油]喜欢别忘记收藏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赘妻难当 第2章 赘妻难当 “你算什么东西?说好听的是入赘,实则就是不花钱的长工,知道什么是长工吗?” 任由陆少爷如何谩骂,齐霞根本不理会,就跟耳朵聋了似的。她越是不在意,陆少爷就越暴躁,瓷器摔到了她脚边。 “你凭什么管我?凭什么?决定攀高枝入赘陆家那天起你就该明白,在陆家,我才是主子,你要以我为尊,赘妻就要有赘妻的觉悟。” 悦人立在一旁不敢吱声。 财芸看不下去了,劝道:“少爷与少夫人既已结成夫妻,本该举案齐眉,家庭和睦才能万事兴隆。您天天这样闹腾,少夫人哪能安心处理庶务。” “好你个狗奴才,吃两顿饱饭,给你养成白眼狼了。”陆吉撸起袖子便给了财芸一记耳光,指着财芸鼻子骂道:“竟敢教训起本少爷来了,再敢逼逼,将你发卖了去。” 齐霞睁开了眼睛。 她从摇椅上直起身,盯着气急败坏的陆少爷,拧眉道:“陆吉,你到底想干什么?是想和离吗?” 陆吉愣了一瞬,“对,本少爷就是想和离。” 齐霞抬步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直视他的眼睛,“好,你去同母亲说吧,只要母亲同意,写好了和离书,拿过来我签字画押。” 陆吉抿了抿唇,眸底的恨意与恼怒丝毫不加掩饰,简直恨透了眼前云淡风轻的女人。 每次提和离,这女人都拿母亲当挡箭牌。 他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就是认准了齐霞这个身份低贱的女子,非让他娶回来做赘妻不可,丝毫不顾及他喜欢不喜欢这个女人。 天下女子万万千,为何偏偏要选齐霞? 齐霞父母皆是陆家奴仆,而她是家生子,若不是嫁给他,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可能。试问哪家小郎会喜欢一个身份卑贱的家生子?整个大雁朝也找不出几个有这种想法的大傻子。 他堂堂落雁城首富独子,不说嫁给达官显贵当正夫,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嫁了总行吧?就算要招赘,招个寒门才女总行吧?选来选去,选了个家生子。 陆少爷对这桩婚事很不满意,他觉得齐霞的身份配不上他。 他同母亲提过和离,母亲不许。 所以他白天作、晚上闹,逼迫齐霞主动提和离。 哪知齐霞脸皮厚比城墙,任他如何作如何闹也不肯松口,今日松口了,却设置了无法达成的先决条件。 陆少爷瞪了滚刀肉一眼,转身走了。 悦人小跑跟上。 主仆俩的身影转过院门,彻底消失在齐霞的视线里。 财芸揉了揉红肿泛疼的脸颊,轻轻叹息一声,“少爷指定找主君告状去了,少夫人可要想想一会儿面见主君该如何解释。” “不用理他。”解释?她有什么好解释的。 她是穿书,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发展了如指掌,只要陆母、陆父活着,他们这婚铁定离不成。 她与陆吉这段婚姻,还要再维持十个月。 至于陆家家主为何选一个家生子给独子当赘妻,这事说起来相当狗血。 家主陆仙姿乃陆家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姑娘,论才华,走科举入仕的路子也未尝不可,可惜大雁朝不许商贾之子科举入仕。论美貌,心悦她的小郎君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说媒的“月老”都要排队预约,然而陆仙姿只对落雁城第一才子褚绾情有独钟,使尽手段,把人娶回来做正夫。 财女与才子结为夫妻,感情一般,直到生了孩子,这段感情也没有升温,褚绾甚至连孩子都不看一眼,自己生的是女是子都不知道。 这给了奶娘可乘之机,将自家公子与陆家姑娘调换,就这样,“陆姑娘”变成了“陆少爷”。 齐霞对男子生育、女子喂养这种设定颇为不赞同,基本的科学都不讲了,不然不能一边看书一边吐槽,以至于受到穿书这样的惩罚。 孩子渐渐长大,露出马脚,褚绾发现奶娘家的孩子,相貌与妻主越长越像,怀疑妻主与奶娘的夫郎有私情,本就难以维持的夫妻关系雪上加霜。 陆仙姿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决定让奶娘之女入赘陆家,给儿子当赘妻。 看到这段剧情的时候,齐霞只不过吐槽作者脑袋有坑,人就穿了。 这是打算让她来揭开家族布局二十年之久的惊天阴谋? 家族内斗她可以,兼顾夫妻内斗,她是真的脑壳疼。 索性不理,让陆少爷闹。 彼时,陆家主君的院子里哭声阵阵,陆少爷跪在父亲面前抹泪,泪水犹如春日里的第一次春雨,稀稀拉拉的没有绝期。 “父亲,您与母亲过了一辈子,也没见培养出感情,这样的日子痛苦吗?您忍心看儿子走您的老路吗?” 褚绾腹有诗书气自华,加上容貌俊俏,即使上了年岁依旧是个美人,他坐在矮几前烹茶,清清冷冷的,仿佛世间凡尘琐事激不起他的情绪。 对儿子的伤心哭诉,他没有表现出半分同情。 陆吉含泪抱怨,“为何女子能挑选心仪之人,男子却不行?” 褚绾给他倒了一盏茶,依旧没有安慰儿子的意思。 陆吉意识到,父亲与母亲感情虽淡,对待他的婚事,想法却出奇的一致,不许他休妻,不许他和离。 一直哭下去不是办法,陆吉抹干眼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心里琢磨着其他法子。 看来,还是要在齐霞身上下功夫。 必须让齐霞主动提和离。 打定主意,陆吉将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盏,起身告辞。 “父亲慢饮,儿子告退。” 褚绾的目光从空盏缓缓上移,注视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底的厌恶渐渐显露。 没错,是厌恶。 以前,他怀疑妻主与奶娘的夫郎苟合,可妻主安排儿子娶了奶娘之女,打消了他的怀疑。 这份怀疑消退,另一份怀疑随之冒头。 假设齐霞是妻主亲女,那陆吉便不是他亲子,这个假设尚未得到印证,但他每每看到这个儿子便膈应。 倘若猜测应验,他岂不是给别人养了二十年孩子? 褚绾捏起茶盏,力道没控制好,轻薄的瓷盏“咔嚓”一声碎裂,茶水撒在手背,皮肤瞬间红了一片,但他不觉得疼,因为他的心比手疼。 他想尽快查清事情的真相。 真相并非他一人在查,陆仙姿也在暗中调查,就连知道真相的齐霞也在四处搜寻证据。 不是她贪图富贵,而是书中齐霞死的太惨了,她不想和原身一个死法。她要寿终正寝。 陆母、陆父死后,陆少爷一朝翻身当家做主,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休妻,将赘妻扫地出门。 陆家在落雁城乃商业巨霸,陆少爷休妻,无论是陆家的竞争对手还是依附陆家生存的都不敢收留,原主身无分文,露宿街头,活活冻死在大雪纷飞的冬天。 距离陆少爷休妻还有十个月,她要在十个月内扭转乾坤,在陆母陆父死之前坐上陆家家主的位置。 春日里乍暖还寒,过了申时寒气反扑,室外不适合待人,齐霞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物,抱着汤婆子返回卧房,窝在西次间的榻上看书。 陆吉在卧房作画,对着谢不还的画像咯咯发笑。 悦人拨了拨灯芯,小声提醒:“少夫人还在呢,少爷莫要做的太过,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少爷天天这么作,他真怕哪天少爷把少夫人惹急了,少夫人火气一上来,与少爷同归于尽。 哪个女人受得了这样的精神折磨,早晚会有爆发的那一天。 陆吉撇撇嘴,哼一声,“我倒是盼着她急,急了好啊,急了就和离,把位置腾出来。” 悦人:“……” 谢陆两家门第悬殊,谢将军断不会娶一介商贾之子,更何况是二嫁子。 但这话悦人不能说,只劝道:“少爷早些休息吧。” “天色尚未黑透,入睡太早。”陆吉放下笔,指尖划过谢不还的画像,笑着道:“只有不懈努力,方能成功。” “少爷……”悦人心里一咯噔。 少爷又要开始了。 他眼睁睁看着陆少爷拿着谢将军的画像去了西次间。 齐霞的余光也瞥见了陆少爷衣袖飘飘的身影,她假装没瞧见,慢悠悠翻了一页书。 陆吉坐到齐霞身旁,抽掉她手里的书册,丢到一旁,将谢将军的画像摆到她面前,“瞧瞧我画的如何?是不是栩栩如生?” 齐霞嘴角不受控制地一抽。 “陆少爷,你确定栩栩如生是形容活人的吗?” “呃……” 他自以为“栩栩如生”一词用的没问题,但齐霞这么一问,他有点不确定了,开始自我怀疑。 难道真用错了词? 不对,非生,那便是死。 齐霞分明是诅咒谢将军呐。 只一瞬间,陆吉心头怒火便成燎原之势,突然抬手,照着面前的女人便是一拳。 “啊~” 这作精还动手家暴。 今天必须让不知天高地厚的陆少爷知道“男性家暴庇护所”在哪,她反手将陆少爷掀倒在榻,欺身压上。 “你干什么?”陆吉面露惊恐,欲躲无处躲,想藏无处藏。 “干什么?”齐霞扣住他细弱的手腕,举过他的头顶,死死按在榻上,“咱们俩合法夫妻,你说我干什么?” 桃子给大家科普一下,现实中真有男性家暴庇护中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赘妻难当 第3章 赘妻难当 “成婚之后,我每日三省吾身,思考自己何处做错了,惹夫郎不快,思量来思量去,吾没错。” “你对父母的决定不满,但你是个怂货,不敢忤逆父母,就想从我这里寻找突破口,每日做恶心我的事,期望我受不了提和离。” 陆吉皱起眉。 这女人什么都明白,就是不提和离。 真能忍啊。 “家生子翻身为主,这泼天的富贵落到我头上,我为什么要和离?陆少爷直到现在都无法接受现实,应该是没圆房的缘故?不如我们今夜就圆房,待陆少爷生下一女半儿,和离的想法也就消了。” 说完,齐霞的脸缓缓下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陆少爷脸颊,陆吉眼睛瞪得如铜铃,“死”到临头了,说出来的话依旧是威胁。 “你敢!” “砰!” 齐霞只觉后脑一阵钝痛,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吉推开身上的女人,抽身逃离。 悦人举着木枕立在榻前,两腿发抖。 “少,少爷,少夫人不会被我砸死了吧?” “死就死了,怕什么。”陆吉整理好起皱的衣衫,无所谓道:“死了更好,丧偶比和离名声好听。” “……” “丧偶”这词齐霞没听见,倘若她听见了,指不定谁先丧偶。 悦人伸出止不住发抖的手,探测齐霞的鼻息,确定她还有气,高度紧张的神精放松下来。 齐霞是后半夜被尿憋醒的,醒来发现手脚被束,无法动弹,室内漆黑一片,根本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开绳子,抹黑跑出房门,冲到耳房寻找恭桶,坐在恭桶上酣畅淋漓。 回来时,卧房已灯火通明。 悦人惊慌失措地鬼叫,“少爷,少夫人挣脱束缚跑了,怎么办?怎么办?少夫人不会惩罚我吧?” 陆吉安慰道:“别怕,你是我的贴身小厮,我绝不会看着你遭遇危险而不管。” 听陆少爷这般说,悦人慌乱的心这才稍稍平复一些。 走到门口的齐霞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朝院外而去。 反回卧房是个极为危险的决定,卧房里不仅有作天作地的陆少爷,还有助纣为虐的小厮悦人,主仆俩联手,防范难度高达五颗星。 齐霞踏出吉祥院,直奔尚金堂,在堂屋偏厅的榻上睡了两个时辰,打扫的婆子进屋打扫卫生的时候她才醒来。 醒来后去给主君请安,实为蹭饭。 她怕自己一直拖着不和离,陆少爷剑走偏锋,打起当寡夫的主意。 整个陆家,唯有主君这处的饭食吃着放心。 陆家主君除了写诗做赋养花烹茶没其他爱好,对金银等身外之物不在意,日常生活并不奢靡,早食清粥小菜,一颗水煮鸡蛋,日子过得像隐修。 “媳妇给父亲请安。” 褚绾看到齐霞眼周泛黑,袖子没遮住的地方好像有勒痕,顿时心头一揪,连忙招手,“过来。” 齐霞受宠若惊。 主君是个冷情冷血的男子,从不对任何人示好,就连陆吉想亲近他也没能得偿所愿,今日竟然主动唤她就近落座,怎能不激动。 齐霞坐到他身旁。 下一瞬,腕子被冰凉的手掌捏住,袖子被修长的手指掀起来一截,冷风滑过皮肤,受伤的地方因皮肤温度降低显得更加红肿。 褚绾素来温润如玉的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好看的眉毛微蹙,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没收住,随目光外泄,就连声音都带了几分心疼。 “是陆吉那孩子干的?” “不,不是他。” 齐霞抽回手,抓起袖子将伤处遮盖严实,低垂着头,像个遭遇霸凌又不敢对父母说出真相的可怜娃。 她越是遮掩,褚绾越是笃定,一定是陆吉仗势欺人,殴打儿媳。 子不教,父之过,这个小兔崽子是该好好教育一番了。 褚绾是个能耐住性子的人,并未当场发作,而是破天荒对齐霞挤出一丝笑,柔声细语地道:“来的正好,你母亲不在,你将她那份早食吃了吧。” 齐霞乖巧道谢:“谢父亲。” 褚绾亲自动手为她剥蛋壳,齐霞不好意思地接过,在长辈满眼期待的注视下吃完了一颗白水煮蛋,喝一口粟米粥压下噎人的蛋黄,笑着说:“父亲亲自剥的水煮蛋带着父爱的味道,好吃。” 本是一句在寻常不过的客套话,褚绾听在耳中,痛在心里,一股难以抵挡的酸涩滚到了喉间,紧绷的喉咙隐隐作痛。 我可怜的孩子啊,在奶娘两口子手底下遭了二十年罪,半分父母的关爱都没享受到。 该死的齐婆子,领着陆家的月银,用自己的奶水喂养大了自己的亲儿子,却让他的亲生女儿喝米汤。 若不是齐婆子夫妻死的早,他这善人便不做了,非要让那对狼心狗肺的夫妻尝尝什么是人间疾苦。 褚绾强压下呼之欲出的泪水,笑着对齐霞道:“以后多多来陪我用膳,我让厨房换着花样给你做。” 齐霞大喜,起身行礼,“谢父亲。” 瞧瞧,这就是血浓于水、血脉相连、父女连心。 这待遇,无论陆少爷如何巴结讨好也求不来。 齐霞吃饱喝足,陪父亲闲聊两句,起身告辞。 在父亲那儿演完遭受夫郎欺凌的受气包,还要在母亲面前扮演不屈不挠的好女儿。 母亲一个半月前出发前往京城,估摸这几日便会回来,齐霞决定去码头迎接母亲。 码头再乱,能有家里乱嘛? 那不能。 齐霞坐在码头边上的茶摊子里,望着波澜起伏的江水,数着从码头起航与归航靠岸的船舶,从风尘仆仆的人群中寻找母亲的身影。 不是,全都不是。 在寻找母亲的同时,她心里思考着另一个问题。 陆仙姿到底知不知道她们之间的真正关系? 应该是知道的吧? 不然落雁城那么多有才气、有能力的女子不选,偏偏选她当儿媳,真的只是为了解开夫郎心头的怀疑吗? 从早晨等到中午,齐霞也没能等到母亲归来,吃饭的时间到了,她寻了一家上等酒楼,点了一桌子好菜,一个人吃的餍足。 陆家拥有数不尽的钱财,这二十年来,本该是她挥霍无度,现实里,挥霍无度那个人变成了陆吉。 她亏了啊。 以后必须加倍挥霍回来。 吃罢午饭,返回陆家,原本想找个清静地方午睡,财芸却慌慌张张跑来,一惊一乍地道:“少夫人,奴婢找了您一上午都没找到人,奴婢以为您遇害了,跑去吉祥院要人,被少爷打了出来。” 齐霞仔细一看,财芸鼻青脸肿,甚至有一只眼睛因为眼皮浮肿快睁不开了。 “嘶……” “陆少爷下手真狠,这是把人往死里打啊。” 财芸委屈巴巴地道:“陆少爷说,以后见我一次打我一次,让我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这哪是警告财芸,这是在警告她这个赘妻呢。 齐霞安慰道:“再忍忍,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 财芸满脸淤青不敢做太激动的表情,以至于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少夫人找到证据了?” 想从陆家赘妻变成陆家少主,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身份可不行,即使家主与正君认她这个亲女儿,族里那些族老也是不认的。 齐霞叹道:“事情过去二十年了,寻找证据哪有那么容易。” 财芸肩膀耷拉下来,垂头丧气。 齐霞道:“陆少爷太能折腾,我去书房午睡,你去大夫那里上药,未时喊我起来,我们一起去码头迎接母亲。” 财芸应是。 书房距离吉祥院很远,是母亲会见重要客人之所,母亲不在家,书房基本无人涉足,正好给她午睡。 齐霞倒在榻上,渐渐进入梦乡。 陆吉不会因为齐霞主动远离而放弃折腾她的,遣悦人打听到她午休之处,带着悦人去折腾她了。 “悦人,戳破窗户看看,她是否真的在里头。” 悦人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手指在嘴里嗦了一下,抠破窗户纸,眯起眼睛往书房里瞧。 榻上那个身影悦人熟悉,正是不招人待见的少夫人。 悦人回身,朝陆吉点头。 陆吉得到准确消息,一挥手,另一个中年男子提着笼子靠近书房大门,将门推开一条缝,然后手伸进笼子,抓起一只蝎子,顺着门缝丢了进去。 中年男子带着厚厚的手套,也不怕被蝎子咬伤,放完蝎子放蛇,笼子里的活物全部放完,小心翼翼关紧书房门,返回陆少爷身边。 “还请少爷速速离开此处。” “我们走。” 走到垂花的时候,只听书房里传出来一声惊叫,那叫声直冲天际,屋顶瓦片仿佛在震动。 陆吉小声发号施令:“快跑。” 书房里,齐霞刚甩掉身上的蛇,从榻上跳下来,一脚踩死一只蝎子,脚踩异物的感觉直冲天灵盖,让她头皮发麻。 她气得失去理智,尖锐嘶吼:“陆、吉!” 她冲出书房,一口气跑到前院找大夫。 大夫手里拿着一颗鸡蛋,正给鼻青脸肿的财芸消肿,只听门扉“砰”一声,一个人闯了进来。 全神灌注救治病号的大夫一哆嗦,手里的鸡蛋脱手,掉在地上滚到桌子底下去了。 “少,少夫人?” 慌慌张张的,竟然不是“魔头”陆吉?而是少夫人…… 喜欢记得收藏哦,每一个收藏对作者来说都很重要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赘妻难当 第4章 赘妻难当 财芸从椅子上跳起来,三两步冲到齐霞面前,“少夫人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狼狈?” 性命攸关,齐霞哪有时间给财芸解释,一把推开财芸,对上大夫的视线,“大夫,快,救命。” 大夫闻言大惊,“啊?这么严重。看着没有什么外伤啊,怎就危机性命了呢?财芸,将少夫人扶到床上去,我需要检查一下伤势。” 财芸只是脸肿了,身上其他地方没有留伤,有她在,还用疑似重伤的少夫人走路?她抱起少夫人,把人放到床上。 齐霞这个“病号”刚躺好,大夫开始赶人,“你先出去,老身需要查看少夫人的伤势如何。” 财芸不肯走,“大家都是女子,少夫人有的我也有,用不着避嫌,多一双眼睛看得更清楚。” “……”听着好像有点道理。大夫交代道:“那你站在一旁看着,不要大呼小叫,影响我给少夫人诊治。” 不等大夫下手,财芸把少夫人衣服扒了,催促大夫赶紧检查。 大夫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没看到有外伤,狐疑道:“少夫人慌慌张张跑到老身这里来,大喊救命,可老身看着,少夫人一点外伤也没有,难道是中毒?” “没有外伤?”齐霞再次确认,“确定没有外伤?” “没有。”大夫摇头。 齐霞长长呼口气,濒死的感觉一点点退去,心跳渐渐恢复平稳,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真是命大,蛇都趴在身上了,竟然没被蛇咬。 齐霞穿好衣服,与此同时做出一个决定。 这日子一天也过不了了,和离,火速和离。 她原本想着先与陆吉维持夫妻关系,在十个月内恢复身份,从儿媳变成女儿,父母百年之后继承家产,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可陆少爷实在太癫了。 就眼下这个情况而言,她不答应和离,极有可能等不到身份恢复那天,就会死在作天作地的陆少爷手里。 齐霞怒气冲冲地招呼财芸:“走,随我去吉祥院。” 财芸感受到了齐霞散发出来的怒意,跟在身后不敢说话,只临走前给老大夫递了一个颜色,用嘴型告诉大夫:“书房。” 书房? 书房能有什么危险?! 主仆俩气势汹汹踏进吉祥院,齐霞一脚踹开房门,愤怒大吼:“陆吉,你个谋杀妻主的蠢蛋,有种就不要躲,乖乖出来接受惩罚。” 陆吉趾高气昂的迎出来,怨种夫妻碰面,目光相撞,火花四溅。 齐霞甩手就是一记耳光,用力之猛,打的陆吉原地转了半圈。 昨天晚上就想打他了,终于得手,心情好受了一点点。 而陆吉好半晌才转过头,捂着迅速肿起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怒气正盛的女人。 “你打我!” “你不该打吗?”打他一巴掌都是轻的,这种不知敬畏生命的玩意,她想打断他的腿。 “你不是想和离吗?成全你。” “悦人,准备笔墨,我来写和离书。” 陆吉眼前一亮。 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淡了脸颊的疼痛,甚至挨了齐霞一巴掌,他也不打算与之计较了。 他催促悦人,“还不快去准备笔墨纸砚。” 齐霞抬步进屋,接过悦人递过来的毛笔,在砚台里沾了一点墨,没有任何犹豫地落笔。 一行行文字潇洒如云,墨迹如泣,她每写完一个字,就意味着这场婚姻即将终结。 陆吉双手紧攥成拳,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甚至刻意放轻了呼吸,生怕自己开口会影响齐霞的决定。 这对小夫妻吵吵闹闹好几个月,终于安静下来,心中的想法达成一致,都迫不及待想结束这段婚姻。 最后一个字写毕,齐霞笔一丢,如释重负般坐到椅子上,不忘招呼期盼已久的陆少爷。 “过来,签字画押,我们的婚姻关系就算结束了。” “你先。”只有齐霞在和离书上按了手印子,他才放心。“悦人,取印泥来。” “不用。”齐霞抓起桌面上的茶盏,往地上一摔。 瓷器碎裂声把陆吉吓了一跳。 陆吉言语相激:“女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反悔。” 齐霞弯腰拾起一片碎瓷,撩开身前散落的长发,坐直身体,对陆吉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怂呢。” 她伸出食指,“刺啦”一下,瓷器碎片划过皮肤,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从伤口外溢。 “看好了,这是你梦寐以求的和离书。”齐霞的手指落在和离书上,鲜红的指纹清晰无比。 “该你了。”齐霞催促。 陆少爷可不敢拿碎瓷片割手指,他还是想用印泥,可话没出口呢,齐霞一个箭步来到他面前,抓住的手指就是一下。 十指连心,疼痛瞬间抵达脑海。 陆吉“嗷”一声叫唤,不待他破口大骂,手指被齐霞按在了和离书上。她好像故意使坏,指头与和离书接触的瞬间,狠狠碾了两下才松开。 和离书共两张,齐霞拾起一张,甩给前夫哥,“拿好了,以后我们夫妻情断,一别两宽。记住,千万不能后悔。” 陆吉气呼呼回道:“谁后悔谁是狗。” 齐霞丢下三人扬长而去。 她是入赘陆家,嫁妆分文没有,只身加入陆家,和离后亦只身离开,没打算带走分文财产。 整个陆家都是她的,她早晚会杀回来,带不带无所谓。 齐霞大步流星地走了,财芸怔愣许久才追出来。 “少夫人,您走了我怎么办?不带上奴婢吗?” 齐霞回头,道:“你是陆家人,身契在陆家,我不能带你走,你留在陆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财芸:“可是……” 齐霞打断她,“别在这可是了,听我的,赶紧去主君那里告状,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嗯,晓得。” 财芸得了指引,一溜烟跑到主君院子哭诉告状,说陆少爷谋杀少夫人,少夫人怕性命不保,同意和离,已经带着和离书离开陆家。 褚绾听完财芸的控诉,面部表情出现与自身气质不符的扭曲,眸底的震惊不亚于听说“陆仙姿同意与自己和离”,维持了半辈子的稳重人设极尽崩塌。 “什么?那逆子往书房放蛇?目的就是为了逼少夫人和离?” “是的主君,不仅放蛇,还放了蜈蚣蝎子等毒物……”鉴于陆少爷是主君养了二十年的儿子,恶毒评价她便省了。 褚绾怒而拍案,震怒之下温润如玉的气质消散殆尽,与被逆子气到爆炸的寻常父亲毫无分别。 他挥袖起身,“我去会会那逆子。” 假公子把真千金逼离家门,简直倒反天罡。 当褚绾带着仆人声势浩荡地来到吉祥院,陆吉正举着和离书畅想未来,房门“砰”一声巨响,陆吉与悦人吓一跳,回神后,陆吉张嘴便骂:“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女人,这么快就反悔了,你可真狗啊。” 然而踏进房门的并非齐霞,而是他父亲。 陆吉傻了眼,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别看母亲是家主,就这样叱刹风云的女人,回到家也得看父亲脸色,用尽手段讨好。 可以左右家主意志的人,是家里顶顶可怕的存在。 褚绾被逆子气得“隐仙”气质难以维持,指挥身边的小厮干活,“将陆少爷给我绑了,先打二十板子,丢到祠堂,让他在陆家列祖列宗面前深刻反省。” “父亲!”陆吉慌了,“是齐霞提出的和离,我只不过顺水推舟而已,父亲为何要罚我?为何要将我关进祠堂?” “不要,我不要去祠堂。”小厮已经将人拿下,陆吉还在拼命挣扎,“父亲,我可是您亲儿子,齐霞只不过是个赘妻,儿子与她和离,给你找个更好的儿媳,您面子上也有光不是。” “父亲,父亲……” 任由陆吉如何哭喊哀求,身为父亲的褚绾都没见半分心疼,处理了作天作地的陆少爷,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悦人。 “助纣为虐的东西,不配留在陆家主宅,传我命令,将这没眼力见的东西送去庄子上种地。” “主君!”悦人大惊失色,心中惊恐全部表现在脸上,忙伏地求饶,“少爷与少夫人和离,并非我一个下人能够阻止,求主君莫要牵连无辜。”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褚绾旋即改了主意,“惩罚你,不是因为你眼睁睁看着少爷与少夫人和离不阻止,而是少爷往书房放蛇你不阻拦,反而成为他的帮凶。树欲成材,杂草除之。人欲成材,狐朋狗友远离。少爷胡作非为你不阻拦,留着你,少爷只会更歪。” “来人,将这奴才发卖到边疆。” 悦人绝望哭泣,人已经没有争辩的气力了。 他想不通,满足少爷所有的愿望难道不对吗?这不是他忠心的表现吗?为何会遭到毁天灭地的惩罚? 悦人被拖下去,褚绾挥袖转身,离开吉祥院。 他来去匆匆,处理起儿子来一点不心疼,处理起下人来不眨眼,在短短时间内让随行之人见识了陆家主君的雷霆手段。 原来主君是这样的人吗? 难道以前的不闻俗事,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吃三天素,全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吗? 主君性情大变,让这些随行的下人心惊胆寒,大气不敢出,走路都变得小心翼翼。 毕竟身家性命捏在陆家手里,谁敢在主君盛怒之下触其霉头。 褚绾回到自己院子里,提笔给家主写信,催促她快些回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赘妻难当 第5章 和离之后 “轻点,你们下手轻点,我可是家主亲儿子。” “啊!” 陆吉挨了二十板子,人被关进陆家祠堂,他趴在青砖地面上,在列祖列宗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他想不通。 明明他才是父亲的亲儿子,为何父亲的心却偏向齐霞。 齐霞到底哪里好? 哭到失去力气,人也发起高热,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可能身体痛楚刺激过重,他陷入一个恐怖的梦境。 在梦里,父母死后他才休妻,赶走碍眼的女人之后,他本该过上无拘无束的生活,陆家金山银山随意挥霍,他这个年轻又多金的单身男子,追求者不计其数。 然而事态并未朝着他设想的那样发展,休妻之后,族老召集族人开祠堂议事,当着他的面向所有族人宣告,他并非陆家血脉。 他说不可能,“我是陆家血脉,那真正的陆家血脉是何人?” 族长冷眼回道:“是齐霞,她才是上一任家主的亲生女儿,可惜被你害死了,活活冻死在街头。” “人虽不是你亲手所杀,却因你而丧命,种因得果,理应你为她偿命,然而我陆家没有杀生与夺之权,只能开祠堂,将你这等戕害族人性命之人从族谱上除名,发配苦寒之地,自生自灭。” “凭什么?”陆吉愤怒争辩,“无凭无据的,你们说齐霞是陆家血脉就是吗?我从出生起就被养在父母身边,落雁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就是陆家少爷,陆仙姿的亲儿子,如假包换。” “你们联合起来推翻我的身份,不就是见我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想侵吞我这一房的家产。我告诉你们,只要我还活着,你们休想。” 他天真的以为,只要他还活着,陆氏族人便没有理由抢走他的财富,也太天真无邪了。 族长大手一挥手,一个年余花甲的“稳夫”被押了上来,跪在众人面前说着忏悔之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清楚。 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这分明是一场蓄谋二十年之久的大阴谋。 按照“稳夫”所述,他的亲生母亲姓齐,在陆家当奶娘,奶娘爱子计之长远,趁其陆家主君不备将孩子调换,谎称主君诞下一男婴。 陆仙姿为他取名“吉”,寓意吉祥如意。 从此以后他过上了豪门少爷的奢靡生活,而齐霞过着吃糠咽菜的日子。 多么可笑,他这个假少爷,把真千金给休了,到头来,他被陆氏打回原形。 他当了二十年陆家少爷,没有半点谋生手段,离开陆家,失去财富,叫他如何在满是狂风骤雨的世界存活? 第三天就被人贩子拐了,打断了胳膊和腿,丢在大街上乞讨,完不成规定的目标没饭吃,甚至挨打。 他与齐霞的死因相同,死在大雪纷飞的冬天。 寒风如刀,一刀一刀割裂他冻伤的皮肤,在疼痛的刺激下,仿佛有一万条蛆虫在身体里钻爬,啃食他腐烂的血肉,他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他这一生即将走向终结…… “咔嚓”一声,他抬头望去,房檐的冰凌坠落,尖刺下坠的方向是他的心口位置,他没挪动位置自救,任由冰凌穿透单薄的棉衣,刺进他的皮肉。 对于从小养尊处优的陆少爷来说,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唯有死才是解脱。 大雪纷飞。 满天的飞雪洒落在脸颊,血腥气尚未弥漫开去便凝结成冰,天冷了,他的意识越来越沉……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那样对齐霞,他会让自己爱上她,学会做一个体贴的男子,早起为她做羹汤,妻主走后打理好内宅庶务,天黑做好晚饭等着妻主回来一起享用。他会给妻主生个可爱的女儿,好好相妻教女,一家人相亲相爱过完幸福的一生。 可惜…… 一切都晚了,世间没有后悔药。 他猛然惊醒,春夜里的冷风直扑面门,将额头汗水迅速吹干。 心口的剧痛犹在,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加重,他艰难抬起酸疼的胳膊,摸了摸胸口位置,竟然没有一滴血。 原来是个梦。 可那梦境,每一处细节都无比真实,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细细想来,他与齐霞这场婚姻有太多蹊跷之处。 落雁城首富的独子,为何要配一个家生子? 再有,齐霞的容貌与他父母竟有几分相似。 思来想去,陆吉意识到,这场梦境或许是陆家列祖列宗给他的警示,如果他真的与齐霞和离,他的命运,或许会朝着梦境中结局发展。 作精陆少爷有生以来第一次害怕。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到祠堂门口,拍门大喊:“来人,我知道错了,快来人,告诉父亲,我不与齐霞和离了,今后我与她好好过日子。” 守卫一脸错愕盯着祠堂木门。 陆少爷当真有悔改之心? 未必吧。 更深露重,灯影摇晃,树叶沙沙作响。 伸出院外的红杏不堪风吹,忽地折断一枝。 孤叶随寒风穿过幽暗的巷子,身不由己欣赏世间的灯红酒绿,花楼曲调悠扬,酒肆觥筹交错,说书先生口若悬河。 清河上河灯如龙,随波逐流,交织如星。 一个女子靠在桥边,手提酒壶仰头灌酒,夜风吹开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因醉酒而迷蒙的眼。 她望着河灯从眼前飘过,嗤笑一声。 “穿书一回,还是没能改变脱离陆家的结局。”这要是被其他穿越者知道,岂不让同行笑掉大牙。 可离都离了,她还能怎地。 为今之计,是要想个办法重返陆家。 以陆姑娘的身份重返陆家。 “稳夫”,对,“稳夫”是关键证人。 她喝的双眼迷离,来来往往的人群在她眼里模糊不清,高低贵贱毫无分别,都是NPC罢了。 NPC好像在她耳边说:“姑娘,我们好像在何处见过?” 齐霞转过头,打了个酒嗝,脸颊红扑扑的,醉眼迷离,为了看清对方的容貌,眼睛都快贴到人家脸上了。 “你是……谢小将军?” 情敌见面,本该互相看不对眼,可谢不还坐到清河的台阶上,侧头朝她浅笑安然。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谢不还常年驻守边疆,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根本没空搭理陆少爷,更没有勾搭陆少爷的心思,她不能因为陆少爷单方面爱慕人家谢不还就横眉冷对。 齐霞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回以笑脸。 “谢小将军不是要回京述职吗?怎么还停留在落雁城。” 谢不还笑着回道:“我常年随母亲戍边,很少有机会陪家人过节,今年边关战事平息,此次回来省亲,恰逢二月二,想陪家人过个节。” “哦。”齐霞疑惑,“那你不在家里陪伴家人,跑来河边做什么?” “我就是为了陪家人才来河边的。”谢不还朝河岸边努了努下巴,“喏,那三个未出阁的小公子就是,他们在河边放河灯呢。” 光线昏暗,灯影重叠,齐霞实在看不清小公子长什么模样,“闭着眼睛”硬夸,“久闻谢家女子志向高远,男子稳重端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稳重端庄?”谢不还听了这番评价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看出来了,这姐们是喝高了,闭着眼睛乱夸。 她不解释,只道:“陆家公子也不错,各个是治家好手,呃……陆吉除外。” 陆吉的名声可不太好。 她听族里姐妹提起过陆家这位小公子,平日诸事不管,只顾挥霍金银,月老见了都绕路走,唯恐给他说亲影响前途。 陆首富实在没法子了,选了个才貌双绝的家生子给陆少爷做赘妻,保他一世安稳。 想到面前女子便是陆家赘妻,谢不还的目光流露出几分同情。 她拍了拍齐霞的肩膀,安慰道:“赘妻也无妨,从家生子成为主子,也算一步登天,只要夫妻关系处理得当,不失为一桩好婚事。” 除了这些,她实在想不出别说辞。 二月二龙抬头,大小算个节日,陆家赘妻抱着酒壶躲在桥边借酒消愁,肯定是被陆家少爷赶出家门了。在人家心情不好的时候说些有的没的,极容易起冲突。 齐霞自嘲笑道:“好姑娘当志在四方,日日围着一个纨绔打转岂不蹉跎岁月?我决定科举入仕,与谢小将军同朝为官。” 谢不还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陆少爷能同意?” 齐霞:“现在她可管不着我,我们已经和离了。” “什么?你们和离了!”谢不还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如坐针毡,只想飞回家收拾行李,连夜逃跑。 传闻中的作精陆少爷恢复单身,那不得作到她跟前来,她杀人还行,应付小公子可不在行。 谢不还“嗖”地起身,拍拍屁股道:“齐姑娘,天色不早了,家中长辈还等着我回去,这便告辞。” “弟弟们,该回家了,快,长辈在家等着我们回去呢。” 谢不还带着弟弟们离开,齐霞也扶着石桥起身,摇摇晃晃爬台阶,由于醉酒脚下没个准头,鞋底一滑,身子一歪,从台阶上滚了下去,扑通”一声掉进河里。 岸上的人惊慌大喊:“陆家赘妻投河自尽了!” 齐霞从水里冒出头,换气的功夫还要抽空辟谣:“闭……” 咕噜噜。 造谣的手举到耳侧,伸长脖子询问在河里沉沉浮浮的女人,“陆家少夫人你说什么?可是‘毙命’?” “啊!”造谣人喊的更大声了,“陆家赘妻临死遗言,陆少爷伙同奸夫推她落水,伪造溺死假象。” 齐霞:“……” 等我上岸的,先把这个大嘴巴撕烂。 第6章 和离之后 “姐,她们议论的是不是嫂子?” “落雁城姓陆的,只有吉祥招赘,八成是她。” “不管是不是,先把人救上来再说。” 聊天的是陆家二房嫡女陆如愿和三房嫡女陆如梦。 陆如梦脱了鞋子掉入河中,将人拖上岸,猛拍齐霞后背,原本昏厥之人吐出一口河水。 紧接着一阵呕吐。 看热闹的别过头去,以手为扇,试图驱散难闻的酒气。 落水一遭,等于给齐霞洗了胃,胃里残存的烧酒全部吐干净,人异常清醒。 她四处寻找不分青红皂白满世界造谣之人,然而看热闹的人多,一时间无从分辨。 “吉祥嫂子,怎地落水了?” 齐霞闻声侧头,见是陆家姑娘救下自己不免惊讶,这俩姑娘是不知道家族内幕吗? 她们若是知道自家长辈二十年前的布局,应该不会救她的,袖手旁观,看着她溺死才是正确选择。 真是百密一疏啊。 “咳咳,咳咳咳。” 齐霞咳苏起来,陆如愿为她拍背顺气,劝道:“兄长确实顽劣不堪,嫂子当他是只嗡嗡叫的蚊蝇便是,何必与他置气,寻短见。” 陆如梦也跟着劝:“嫂子与兄长一起长大,应该知道他的脾气秉性,他就是个不着调的纨绔,多给他点银子,让他去挥霍,绝对不会吵架。” 齐霞对陆如梦的言论大为震惊,“他多挥霍银子,二房三房便少分银子,你们愿意?” 陆如梦挥手道:“无妨,大娘会想法子赚回来的。” 齐霞:“那以后呢?” 陆如梦:“以后,不是有你呢嘛。” 谁掌家谁想办法赚钱,有什么好说的。 看热闹的听了一阵,陆家人在研究怎么赚钱供陆少爷挥霍,心里酸溜溜的。 陆少爷天生好命。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人群散了,陆家兄妹一边一个将齐霞搀扶起来,劝说她看开些,莫要钻牛角尖,把精力放在家族产业上,莫要与陆少爷吵架。 齐霞连哄带骗将这对堂妹送走,寒风一吹,回身打颤。 酒虽好,不能贪杯啊。 长记性了。 她溜达着回到小院,烧水给自己洗了一个热水澡,又灌了一个汤婆子,抱着汤婆子入睡。 褚绾派人四处寻找齐霞,听说清河有人落水,派人来查探情况,路人说陆家赘妻投河自尽。 陆家家丁闻言脑子嗡嗡响。 路人又说:“人被救上来了,没死成。” 家丁的心情短时间内大起大落,只觉精力不足,谢过路人,你瞅我我瞅你,都不想继续奔波。 “落雁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上哪找去?” “刚才那位路人不是说了嘛,有人亲眼看到谢不还与少夫人坐在岸边谈笑风生,谢不还离开,少夫人落水,哪有这么巧的事?” “你是说……少夫人落水极有可能是谢不还所为?” 她俩这猜测与流言吻合,两人决定返回陆家,向主君禀明情况,由主君决定是否打上谢家要人。 褚绾听了只觉可笑,“陆仙姿选家丁的标准是什么?是比傻吗?谢不还与少夫人素不相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谢姑娘有杀人的理由吗?” 家丁道:“往日确实无仇,近日却有怨。” 褚绾皱眉,“怨从何来?” 家丁道:“边疆战事告捷,谢家母女回京述职,顺路回家省亲,百姓夹陆相迎,少爷当街拦马,给谢姑娘献花。” “拦马、献花……”这孽障,把他的脸都丢光了。 这回整个落雁城都知道他养了蠢货。 褚绾道:“不用找了,拿上我的对牌去账房那里取四千两银票,打点四座城门的官兵,让官兵把人拦下。再到码头知会一声,不许她登船,只要人还在城里,早晚会找到的。” 他安排好一切,吩咐小厮,“让那孽障饿两顿长长记性。” 陆吉不单单挨了打,还饿了两顿,最后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 迷迷糊糊之际他清楚的意识到,失去陆少爷这个身份他什么都不是,可陆少爷这个身份早晚会失去的,为今之际,唯有抱紧齐霞的大腿,才能继续过好日子。 再次醒来的时候,陆少爷不知今日何日,贴身伺候的小厮换了,是父亲身边的力小厮明德。 明德见他醒来,板着脸道:“主君让我给少爷带句话,与人为善,予己为善。与人为恶,反害其身。希望少爷谨遵主君教诲。” 陆少爷乖乖巧巧“嗯”一声,表示自己记住了,问道:“少夫人还在落雁城吗?” 明德摇头道:“不知。主君昨夜派人满城寻找,未寻得少夫人踪迹,不过少爷放心,主君派人打点城门卫兵,卫兵会帮忙拦人的。” “如此便好。”倘若齐霞真的逃离落雁城,待到她羽翼丰满杀回来,携证据挑明她就是陆家“正统血脉”一事,他这个假少爷哪还有命活。 与此同时,他又怕齐霞手里没钱,把她饿死。 只有齐霞活着,陆家大房才能屹立不倒。 他对明德说:“我现在非常担心少夫人的安危,找到少夫人立刻告诉我。” 明德“啧”一声,少爷担心少夫人,他没听错吧? 人家齐霞用得着他担心?落水之后把照顾好好的,伤风高热这些症状半点没染上,还能找烟花铺子陈掌柜谈判呢。 陈掌柜连夜修改账本,陆家主宅那头发生了什么事一概不知,被齐霞堵在巷子里的时候有些精神恍惚,以为齐霞改变主意,要拿她下狱。 “有什么吩咐,少夫人尽管差人来知会一声,何须劳烦您亲自跑一趟。账本连夜修改好了,正打算送到陆家主宅呢。” “我亲自来,不是为了账目的事。”齐霞没有不好意思,直接表明来意,“最近手头紧,想找陈掌柜借点钱花花。” “……”陈掌柜惊讶地嘴巴微张,不知如何接话。 陆家是落雁城首富,库房里的银子堆成山,少爷平日里挥霍无度,合着全家只限制少夫人的花销。 齐霞道:“账本你不用还了,直接把差额拿给我就成。” 陈掌柜明白,少夫人这是想攒点私房钱,以后遇到想买的东西时,不至于伸手向家里要钱。 只要少夫人不检举揭发她,上供点私房钱算什么。陈蓝桥道:“少夫人稍等片刻,属下回家取银子去。” 陈掌柜没有请她进门的意思,齐霞也没有那个好奇心,立在巷子里等着。 半刻钟不到,陈掌柜抱着一个木盒出来,左右看了看,确定巷子里没人,这才疾步走到齐霞身边,双手奉上,“这是三百六十八两二钱银子,少夫人收好。” 齐霞单手接过木盒,掀开盒盖喵了一眼,好像很信任陈掌柜的样子,直接越过轻点银子这一步,阖上盖子道:“行了,你去忙吧。” “恭送少夫人。”陈掌柜请她先走。 齐霞转身离开。 有钱的感觉就是爽,想怎么花便怎么花,再也不用看家主与夫郎的脸色。 她选了一家馄饨摊,点了一碗小馄饨,只花了七文钱便解决早饭,饭后先返回小院藏银子。 这处院子是穿越过来第一天租下的,防的就是陆吉将她扫地出门,没想到真用上了。 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古人诚不欺我。 有房子住,有三百多两存款,生存暂时不成问题,接下来,该计划一下以后了。 其实她的选择不多。 一是以陆家大房嫡女的身份重返陆家。 想要恢复身份首先要找到关键证人,“真千金”与“假少爷”调包这么缜密的布局,核心成员不会超过五个,主谋算一个,养父养母算两个,接生“稳夫”算一个。 养父养母已经死了,知晓调包事件的人还剩两个,主谋和“稳夫”。 主谋暂时不知道是谁,“稳夫”是唯一的希望,只是,时隔二十年,上哪找“稳夫”人去? 二是她单开一张族谱,走科举路线。 大雁朝与她熟知的历史朝代无甚区别,人分三六九等,按士农工商排序,商人是最末等,地位低贱,且商贾子弟不能科举入仕。 所以,恢复陆家嫡女身份与单开族谱科举入仕是单选题。 齐霞犯了难。 为啥要做选择?升官发财她都想要好吧。 有没有折中的办法啊? 不想了,想多了掉头发,先把小院收拾一下。 齐霞收好装银子的木盒,出了门,从厢房里翻出一把锄头,将院子里杂草全部铲除,修剪月季花枝,忙完这些时至午时。 把自己洗干净,出门觅食。 买了两个肉夹馍,一杯豆浆,坐在摊子上细嚼慢咽,不经意一瞥,瞥见陆家家丁风风火火从街上走过。 她没在意,继续吃烧饼。 陆家家丁跑出去一段距离折返回来,冲到卖肉夹馍的摊子前打量齐霞,确定眼前啃馍的女子是她家少夫人无疑,喜出望外。 “少夫人,可让我等好找。” 齐霞咽下一口烧饼,郑重其事地纠正道:“莫要乱叫,谁是你家少夫人,我与陆少爷已经和离了。” 家丁一脸苦相,“少夫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与少夫人和离这件事,主君不同意。” “且少爷已经后悔了。” 感谢投雷的姐们,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和离之后 第7章 请妻原则 齐霞一听这话就来气,手上的肉夹馍都不香了,放下馍道:“他想和离我必须和离,我不答应便放蛇。他说不离我必须既往不咎、冰释前嫌,乖乖回去任由他搓磨。怎么地,我是那提线木偶,他陆吉想怎么摆布便怎么摆布呗?” 岂有此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家丁为陆家效命,吃谁向着谁说话,这是最基本的做事原则。 家丁苦笑道:“少夫人呐,陆家是落雁城顶顶富裕的人家,离了陆少爷,您就是弃妇,这名声不好听不是,二嫁可嫁不了陆家这样的人家。” 齐霞被陆家家丁气得哭笑不得,“弃妇名声不好听,难道赘妻名声就好听?再说了,我为什么要二嫁?我乃女子,二婚也是娶夫,落雁城闭着眼睛娶,哪个不比陆少爷强?” 家丁有点词穷。 齐霞挥手赶人,“回去告诉陆吉,和离已成定局,世上没有后悔药,以后我与他再无瓜葛。” 两个家丁一番眼神交流,灰溜溜离开摊子。 摊主是个爱打听八卦的女人,找了个由头凑上前,“姑娘也不容易,我再送你个茶叶蛋吧。” “谢谢。” 摊主自来熟地坐到齐霞身旁,开始打听,“姑娘这是与陆家少爷闹掰了?因为啥啊?” 齐霞最烦陌生人打听她的**,心里暗暗翻白眼,快速喝完半碗豆浆,从袖带里取出两文钱拍在桌子上。 “别人家的事少打听,有时候,知道的越少命越长。”怼完摊主,拿上茶叶蛋离开。 摊主“呸”一声,小声骂道:“吃软饭的玩意,拽什么拽啊。” 这摊子下次不能再来了,吃饭的地方又少了一个。 吃过午饭,齐霞开始逛街,采买生活所需。 除了锅碗瓢盆之外,柴米油盐必不可少,换洗衣服也要置办两身,一个下午便花出去五十多两。 生活物资置办齐全,晚饭生火自己煮,这样一来,便不会出现路遇陆家家丁惹一赌气的情况。 晚饭红烧狮子头,上汤荠菜,配一碗白米饭,合口又舒坦。 吃完回房挑灯夜读,为今秋科举做准备。 在没有把握恢复身份的情况下,她要为自己准备一条退路。 陆家主宅那头,家丁正与主君汇报。 “人找着了,只是……少夫人不愿回来,我与海棠尾随少夫人回到住处,记下住址,这才回来禀报。” 听说齐霞没有露宿街头,褚绾心下稍安,问道:“少夫人现下住在何处?” 家丁小五回道:“杀猪巷。” “杀、猪、巷?!”褚绾心中震惊,刚刚安定些许的情绪又变得慌乱起来。 “霞儿这孩子自幼生活在陆家,吃穿用度算不上奢华,总比寻常百姓家强上许多,杀猪巷怎么住得下去。” 褚绾嫁入陆家二十一年,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少有琐事能够牵动他的情绪,眼下却为了一个被陆少爷抛弃的小娘子揪心,家丁只觉得稀奇。 家丁偷偷观察主君的神色,以此判断接下来如何说话才能不惹主君伤心。 但听主君吩咐:“去看看少爷高热退了没有,若是无甚大碍,明日一早,让他亲自去杀猪巷一趟,把霞儿那孩子请回来。” “倘若少爷请不回来呢?”小五说完这句话想给自己一巴掌,这话就多余问,少夫人是否归家,与他们这些下人有什么关系。 “告诉你们少爷,霞儿那孩子不回来,他也不用回来了。” 家丁顿感压力倍增。 出了主君院子,海棠朝小五翻白眼,指责道:“你说你,嘴咋那么碎呢,少夫人回不回来,是我们这些下人能管的事吗?” 小五无奈道:“说都说了,现在后悔也晚了。别在这儿耽误功夫了,赶紧传话去吧。” 当陆吉听到父亲的要求时,真是欲哭无泪,“父亲当真这样说?” “嗯。” “可我刚挨了二十板子,伤势未愈,怎么去?你告诉我,我怎么去?爬着去吗?” 海棠给他出主意,“少爷行动不便,我等长腿了啊,我为少爷准备步撵,明日少爷坐步撵过去。” 陆吉抓起枕头砸过去,“我是那个意思吗?” 小五与海棠心里明镜似的,少爷是不想向少夫人低头,可和离是他自己作出来的,还想让少夫人低头认错不成? 明德提着食盒进门,小五与海棠借机开溜。 这一夜,陆少爷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安稳,痛苦煎熬着,还要遭受噩梦的困扰。 第二日,明德伺候他洗漱完毕,用过早膳,背着他出门,送上步撵,催促家丁把人抬去杀猪巷请罪。 杀猪巷,顾名思义,这条巷子屠户多。 屠户四更初起来杀猪,五更末分拣完成,部分送去酒楼食肆早点摊,部分拉到菜市口零售。 猪是拉走了,血腥味却弥久不散,陆少爷这等金贵人甫一进巷子,被这股味道冲的回身不适。 他小声嘀咕,“这女人脑子有病吧,落雁城宅子那么多,非要选这种地方居住。” “这种地方,狗都不住。” 步撵顺利行至巷尾,小五上前叩门。 齐霞刚吃过早饭,正洗碗呢,听到敲门声很奇怪,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前去开门。 大门打开一条缝,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陆家家丁。 齐霞没有一丝犹豫,“砰”地把门给关上了。 小五“哐哐哐”砸门,“少夫人,这次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少爷亲自请来了,您把门开开,有什么话好好谈。” 齐霞隔着门道:“没什么好谈的,既已和离,莫要纠缠。” 小五看向陆吉。 陆吉长这么大就没干过低三下四求人这种活,换作以前,谁敢和他趾高气昂地说话,非指使家丁把人暴揍一顿不可。 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已知晓自己并非真正的陆家少爷,而齐霞才是陆家真正的主子,除了绑定齐霞他没有选择。 就他这种只会享受不会做事的小郎君,在普通百姓人家算废物,不要彩礼都没人要,怕他进门把家底败光。 他也过不了那穷日子。 默默做好心里建设,陆吉对着门内道:“老话说得好,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我都亲自来请了,你不能这么矫情。” 呵,她矫情。 这是认错的态度? 齐霞不想搭理这种人,没给任何回应。 陆吉抿了抿唇,接着道:“只要你今日随我回去,我保证,以后不再闹腾,不给你添堵。” 这话齐霞能信? 只怕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消停日子过不了几天又开始作妖。 “齐霞,你给句准话,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肯跟我回去。” “我为什么要回去?”齐霞隔着门放话,“好不容易与你这种放蛇谋害妻主的毒夫和离,我不躲得远远的,傻了才会回去。” “……” 他竟没发现,这女人如此记仇。 方才那几句话,在陆吉看来,已经算是低声下气了,再也组织不出更为低声下气的语言,就这样沉默着。 一旁的小五焦急道:“少爷,继续说啊,怎不说了呢。” 陆吉瞪她一眼,斥道:“你在教我做事?” “……” 小五遭到训斥,其他人便不敢多言,巷子里十来人竟无人言语。 明德无奈摇头。 关键时刻,还得他出马。 明德走到门口,对门内道:“少夫人,少爷年纪小,不懂夫妻之道,伤了少夫人的心,这是少爷的不是,主君已经教训过了。” “少爷挨了二十板子,又在祠堂跪了一晚,经过此次教训,少爷知道自己错了。” 陆少爷挨打了吗? “哈哈,哈哈哈……” 齐霞放声大笑。 褚绾不愧是她亲爹,对待欺负他亲生女儿的家伙下这么重的手,出手就是二十大板。 打的好。 齐霞笑罢回道:“错哪了?” 明德侧头看陆吉,陆吉一阵无语。 “少爷,赶紧说话。” “……”陆吉微愠,“我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齐霞故意为难我,你看不出来吗?” “你……”明德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引导,“少爷要诚心悔过,像其他公子那样温柔、善解人意,懂吗?” 温柔小意他不会,与下人顶嘴他最在行,当即道:“我诚心悔过了啊,我都保证以后不给她添堵了,至于温柔,父亲也没教过我啊。” 他两手一摊,“我只看到父亲对母亲不苟言笑,疏远冷淡,恩爱夫妻什么样我也没见过。” 明德无话可说。 父母是孩子第一任老师,家风讲究个言传身教,家主与主君夫妻感情淡漠,主君与儿子关系生疏,以至于陆少爷缺乏熏陶。 他都没见过,上哪学去。 明德没了办法,手把手地教,便有了以下对话。 明德问:“倘若少夫人原谅少爷。每日少夫人晨起,少爷应该做什么?” 陆吉答:“我也晨起,觉不睡懒觉。” 明德:“……” 明德整理好情绪继续问:“少夫人忙于庶务忘记用午膳,少爷当如何?” 陆吉道:“先吃饱,不用她操心。” 明德感觉自己要吐血。 第8章 请妻原则 明德在心里大喊:造孽。 主君早年对孩子疏于管教,欠下的债要他这个下人来还。 明德极力压制着不太稳定的情绪,换了一种提问方式。 “少夫人忙了一天,回到卧房,少爷是不是该给少夫人捏捏肩,说句妻主辛苦了?” “嗯,这个可以。” 明德已经不想说话了,今天就这样吧,打道回府,再坚持下去,他有可能会疯掉。 临走前明德对门内之人道:“少夫人您看,少爷只是疏于管教,并非对您不敬重,我先把少爷带回去,您也冷静冷静,过两天我们再来。” 明德挥手,示意家丁抬步撵走人。 齐霞竖起耳朵倾听门外动静,确定陆家众人真的离开了,这才转身回去,继续洗碗。 手里洗着碗,想到褚绾还要给陆吉补课,嘴角勾出一抹笑来。以陆家主君的行为标准,陆少爷遭罪的日子到了,哈哈哈…… 实际上确实如齐霞所料,褚绾听完明德的汇报揉了揉眉心,叹道:“确实是我没有教好,同大夫说,用最好的药,让那孽障尽快康复,待皮肉结痂便带到我院子里来,我亲自调理。” 陆家有钱,主家用药皆是挑上等药材,去疤膏都是千金难求的宫廷秘方,三天便可痊愈。 三天后,陆吉被带到主君院子,学习规矩。 辰时至巳时学习《男德》,中午吃过午饭小憩半个时辰,未时至酉时学习厨艺,晚上还要学习按摩,灌汤婆子,铺床叠被…… 陆少爷也是个人才,学习厨艺炸厨房,学习按摩把下人胳膊卸了,灌汤婆子把自己烫了,叠被像滚雪球。 褚绾气得夜不能寐,喝上了安神汤。 心腹小厮劝道:“主君莫气,气大伤身,无论学什么也不能急于求成,得慢慢来。” 通过半个月的教导,褚绾更加肯定,陆吉绝不是他与陆仙姿的孩子。 陆家往上数五代都找不出如此蠢笨之人。 褚家就更不用说了。褚家虽说入仕为官的少,但读书人可不少,可以称得上书香门第,公子、姑娘各个聪慧,没有蠢成陆吉这样的。 现在的陆吉,吃喝玩乐行,正经事一件不会。 难怪陆家二房、三房的姑娘月老媒婆踏破门槛,唯独大房少爷无人问津,不是没有道理。 褚绾无奈道:“废物便废物吧,陆家家大业大,用不着他亲力亲为,只要安分守己就行。” 他把对陆吉的要求降到了最低。 半个月过去,陆吉又来杀猪巷请人。 同样是小五前去叩门。 “少夫人,是我,小五。” 院里无人回应。 小五心里发慌,向明德投去求救的目光。 明德推了陆吉一把,直把陆少爷推到门前,让她亲自叫门。 “我来便我来。”为了呈现温柔一面,陆吉捏起夹子音,细的能夹死苍蝇,“霞,在家吗?” 随从小厮集体汗毛倒立,门内却无人回应。 “我跟着母亲学习规矩,现已出师,你把门打开,看看我的表现。” 门内依旧无人回应。 陆吉急了,指挥小五与海棠,“你们翻墙进去,把门打开,今天抬也要把人抬回去。” 小五惊道:“少爷这不行啊,当真如此,保不齐少夫人会连夜逃离落雁城。” 陆吉瞪眼,“那怎么办?” “或许少夫人外出了,并不在家。”海棠出主意,“少爷在门口等着少夫人回来,不就看到人了么。” 倒是个办法。 杵在巷子口看热闹的齐霞一听这话转头就走,家都不回了。 眼尖的海棠捕捉到她的身影,尖叫一声,“少夫人,少夫人跑了。” 陆吉习惯性下令,“追。” 七八人追出巷子,到了巷子口分散开来,打算对齐霞围追堵截。 齐霞一路跑,后面一路追,不知道还以为官府捉贼。 街道两旁的摊子遭了央,瓜果蔬菜撒了一地,巷子里晒衣服的竹杆子东倒西斜,狗都不知所错。 走到死胡同,齐霞起跑跳跃,爬上高墙,朝陆家家丁挥挥手,纵身跳到墙的另一边,彻底消息在他们的视线里。 陆吉跺脚,“我有那么可怕吗?让她甘愿在外面过苦日子,也不愿随我回陆家。” 其他人气喘吁吁,感觉废快要炸了,嘴巴还要用来呼吸空气,哪有空接他的话。 陆少爷第二次接媳妇空手而归。 心情本就不爽利,回到家之后迎来一个晴天霹雳。 母亲回来了,但是躺在棺材里运回来的。 棺椁就停放在金玉堂,家里家外挂起白绫。家主辞世,陆氏一族嫡系旁支闻讯赶来,堂屋院子里人满为患。 陆吉人都傻了。 母亲死的太过突然,赘妻和离了没哄回来,父亲不过问俗世,让他这个假少爷如何面对。 治丧,他没有经验啊。 迷蒙水雾瞬间模糊了双眼,两行清泪无声垂落,整个人陷入绝望当中。 完了,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明德跟在主君身旁已有些年头,经商赚钱没有经验,主君那副万事不慌的性子学了三五分,旋即对小五道:“再去杀猪巷请少夫人,这次她定会回来。” 小五小跑离开。 明德又对海棠道:“你去褚家走一趟,请褚家老祖君过来。” 家主离世,留下万贯家财,陆氏一族群狼环伺,不得把孤儿寡父生吞啊,他怕主君一人应付不来。 安排好他能想到的一切,明德又对陆吉道:“少爷,您与少夫人和离一事,千万不能说漏嘴。” “按照大雁律,男子没有继承家业的权利,家主为了保您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才为您招赘,今日您说漏了嘴,难免会有贪心的陆氏族人拿此事做文章,行吃绝户之举。” 陆吉心里害怕极了,慌张不能言。 “知,知道。” “进去吧。” 陆吉进门,目不斜视,扑倒母亲的棺材前嚎啕大哭,涕泪横飞。 “母亲,儿子还没尽孝呢,您怎就走了啊。” 族长不管陆吉伤心与否,抓到人便厉声质问:“齐霞呢?家主离世,她身在何处?” 陆吉的哭声一顿。 褚绾道:“孩子刚失去母亲,悲痛不能自已,族长莫要再呵斥孩子。家主离家月余,生意全赖霞儿打理,族长问她人去了何处,当然是外出处理生意上的事。” 族长后知后觉自己当中责问刚失去的孩子不妥,语气柔和下来,“我这不是着急么,家主后世需要人操持,吉祥少不更事,齐霞不在,谁来主持?” 褚绾道:“孩子不在,还有我。” 二十年来,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是他不会操持一家庶务,而是不愿意、不想理。 事到临头,该顶还得顶。 族长无言以对。 死的是陆家家主,亦是褚绾的妻,族里没有阻拦夫郎为妻主主持葬礼的理由。 二房陆娆姿从中斡旋,“死者为大,先让死者入土为安,都是陆家人,葬礼谁来主持不一样,别伤了和气。” 三房陆倩姿也道:“孩子年纪小,没经历过这种事,还有她二娘、三娘在,我们懂就行了。” 族长振袖,不说话了。 自打陆吉有记忆以来,从来没觉得亲情这般重要过,直到今日,他才意识到亲人的重要性。 遇到事情的时候,亲人可以为你撑起一片天。 “齐霞,你怎么还不回来啊,呜呜……” “没有你,我顶不住啊。” 说曹操曹操到,齐霞回来了。 众人纷纷侧头,投来打量的目光。 二十岁的姑娘,刚结婚那会意气风发,不知这些天经历了什么,灰头土脸的,锦缎也不穿了,首饰也不戴了,像个穷鬼。 唯有那双眼睛透着坚毅淡定,似乎成熟稳重不少。 齐霞扫视众人,淡淡开口:“都到齐了。” 说实话,她对母亲陆仙姿无甚感情,对于母亲的死谈不上伤心。毕竟她是个穿来的,穿来之后,与便宜母亲素未谋面,也就没有时间培养感情。 这场葬礼,她就是个局外人,自然镇定自若。 褚绾朝她招手,“霞儿过来,与族人共同议事。” “嗯。”齐霞扫了陆吉一眼,穿过人群,踏进金玉堂。 议事并不顺利,为了谁给死者摔火盆争论不休。 族长建议从族中过继一个姑娘摔火盆,陆家嫡系一脉,二房三房争着过继自家姑娘,褚绾说什么也不同意。 只要她一松口,后患无穷。 家主没死的时候,陆氏族人便各怀鬼胎,早起了吃绝户的心思,他给死去的家主过继一个孩子,葬礼过后,这个孩子便会名正眼顺的继承他们大房的财产。 财产都被别人家孩子继承了,他的霞儿,还有那小废物吉祥怎么办呢? 族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嘴皮子磨破都说不动褚绾松口,最后族长面露怒意,直言不讳地质问:“你想看着我陆氏财产外流?” 褚绾:“族老何出此言?什么叫陆氏财产外流?” “吉祥是家主亲子,霞儿是陆家儿媳,哪个不是陆家人?” “族长为家主过继姑娘,不是为了摔火盆那么简单吧?” “继女继承家产,族长打算如何安置家主的孩子?如何安置我?让我们父子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吗?”族长把事情挑明了说,褚绾也就没有忌讳了,字字都在撕族长的脸皮。 第9章 绝户难吃 在家族里,族长的分量不输家主,何时受过晚辈的挤兑,今天就受了,把族长气得气息不稳。 “咳咳,咳咳咳咳。” “你,你你你。” 族长亲近的小辈趁机发难,指责褚绾不懂规矩。 褚绾也在气头上,当场便要发作,被齐霞按住。 齐霞轻轻摇头,褚绾这才作罢。 就听齐霞道:“家主灵前莫要起争执。家主在天之灵看着呢,容不得诸位欺负她最在乎的人。” “我出个主意。由我为家主摔火盆,非要过继给大房一个子嗣的话,可以过继到我名下,大家不要误会,过继到我名下孩子也姓陆,不改姓。我与陆吉百年之后,孩子可继承大房那部分家产,族长意下如何?” 族长抬起精明的眸子,盯着齐霞看了足足十息,最后给了一句准话,“可以。” 陆仙姿一死,大房一脉算绝户了,甘愿让出家主之位自然再好不过,省的她废周折。 褚绾也暗暗松口气。 家主之位丢了便丢了,分家便分家,总比被陆氏一族吃绝户强。 接下来的议事出奇顺利,一刻钟便商议好了,核心成员皆分配了任务。 临时家族会议结束,各自忙活起来。 送讣告的送讣告,采买纸马的采买纸马,安排宴席的安排宴席。 齐霞负责为家主整理遗容,更换寿衣。 她这个没有名分的亲生女儿也是郁闷,母亲活着的时候没有受到庇护,死了还要亲力亲为处理身后事。 下人将家主从棺材里请出来,齐霞喊陆吉过来。 “缩什么脖子?莫要退缩。”齐霞对陆吉可没有耐心,手一指水盆,“洗帕子,为家主净面。” “我、我……”没接触死者,我怕啊。 齐霞可不管他怕不怕,陆吉不动,她也不动。 两人互相对视半晌,陆吉败下阵来,从脸盆架上拿起面巾,按在水盆子里浸湿,象征性搓了两下,拾起来拧干,踟蹰着凑上前,哆哆嗦嗦伸出手,不敢用力擦,蜻蜓点水般沾了沾。 齐霞从身后按住他的手,亲自教他什么叫擦脸。 “这般能擦干净吗?你要这样擦,知道吗?” 以后和陆少爷过日子的人,千万别死在他前头,不然得灰头土脸的走,体面全无。 给死者净面完毕,财芸提着妆奁进门,打开妆奁道:“少夫人,胭脂水粉准备齐全了,开始吧。” “嗯。”齐霞看着陆吉,问他,“重要的事情做不了,利所能及的事情总能做吧?搬张凳子过来。” “我?”陆吉指着自己,难以置信。 家里有小厮,有婢女,让他这个少爷打杂? 财芸怕这对已经散伙的夫妻在灵堂吵起来,忙道:“我来。” 齐霞制止道:“不用,我就要陆少爷去搬。” “行,我搬就我搬。”一张凳子而已,他又不是搬不动。 陆吉就近搬了一张凳子,放到齐霞身后,没脾气道:“坐吧,辛苦你了。” 他跟着主君学了半个月规矩,没白学,总算能说一句人话了。 齐霞坐好,戴上手套,伸出手要东西。 财芸手刚摸妆奁,手背惨遭一击,迅速缩回去,退到一旁,双手交叉安置在身前,不敢吱声。 少夫人摆明了要借家主大丧教陆少爷做事,他不能阻拦。 他们家陆少爷今年都二十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离了下人根本活不了。 现在这情况,夫妻和离,母亲去世,只剩父亲一个长辈,主君若是对他不理不睬,他可怎么办哦。 还是任由少夫人调理吧。 齐霞等了半天,手上一个物件都没有,气得瞪眼:“嗯?” 就算陆吉再愚钝,也看出齐霞不高兴了,遂道:“需要什么直说,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需要什么。” 行吧,不能对这废物有什么期待。 齐霞道:“用粉刷沾满铅粉,将粉刷柄放到我掌心,莫要放偏了,以我能抓住为好。” 陆吉:“早这么说话,我还能不干活嘛。” 齐霞在心里骂了声“废物”。 两人互相打配合,进展还算顺利,就是齐霞稍费些口舌,要给出精准的提示。 齐霞一边干活一边安慰自己,有些事不能怪陆少爷,富家小公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十指不染阳春水,不会也正常,饿了知道要饭,渴了知道要水,饿不死就行了。 无形之中,齐霞对陆少爷也放低了要求。 父女俩摊上陆少爷这样的废物,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不咽还能怎地,总不能将他赶出家门吧。 收拾好死者仪容,换上寿衣,重新抬回棺材,接下来就是哭丧。哭丧这活齐霞可不行,命财芸出去请了专门哭丧的班子回来,轮换着哭,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哭。 陆吉看傻了眼,还可以这样…… 还是有钱好,有钱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陆吉企鹅似的移到齐霞身边,小声问道:“还能用上我吗?” “你说呢?” 齐霞对陆吉下了狠手,狠狠拧了他一下,痛楚催化之下,陆少爷眼泪汪汪,像个被人欺负还没处说理,所有委屈含泪吞的小可怜。 实际上也是。 大腿弯挨了一脚,旋即就跪在了蒲团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哭得好不伤心。 “呜呜呜……”欺负人啦。 “呜呜呜……母亲,您看到没有,欺负人啦。” 陆氏一族闻言心里一咯噔,纷纷朝陆吉投来异样的目光。 陆如梦惊道:“你莫要胡说八道,全族上下都在为家主丧失奔波,上到族长,下到会走路的孩童,没有一个闲人,金元宝都是后宅男子折的,我们做到这样你还不领情?在家主灵前说什么欺负人。” “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就闭嘴,只哭就行。” “呜呜呜……”如梦也欺负人。 母亲,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废物,儿子太难了。 废物也是您养出来的废物,这岂能怪我。 您把我养成废物,又不肯养一辈子,下半辈子我可怎么活啊。 陆吉吸取了教训,抱怨的话不敢说出口,只能在心里念叨,说不出来更加委屈,哭得愈发伤心。 如梦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没再发难。 收到讣告的亲朋好友、生意伙伴陆续赶到,门口设了收香仪的地方,无论多少都是一份心意,记录在册,迎客的人点燃三炷香,递到前来吊唁的人手里,有小厮引着去灵堂。 吊唁的人说一句“节哀”。 家属回一个颔首礼。 礼节就算到位。 褚家娘子亲自前来吊唁,走完流程,将儿子拉到一边问话。 至于母子俩说些什么,齐霞不用听也能猜个大概,无非褚母询问陆家主君,陆仙姿乍然辞世,陆氏一族是否为难他们孤儿寡夫。 陆家会不会为难孤儿寡夫?那是一定会的,但不是现在。 停灵七日,这七日齐霞宿在书房,非必要不与陆少爷见面,倒也相安无事。 到了出殡这一天,齐霞披麻戴孝,扛灵幡、摔火盆,亲手填下一铲土,看着新坟平地而起,心底生出几分悲凉。 按照书中所写,陆仙姿的死期并非二月,而是冬月,大抵是她与陆少爷提前分手,触发了蝴蝶效应,导致后续剧情跟着提前。 如果她猜的没错,葬礼事毕,陆氏一族会对大房群起而攻之,逼迫大房放弃所有财产,包括但不限于房产、铺面、金银首饰以及可以挪动的现金。 家族大战在即,这是一场硬仗。 回到家中,主君把自己关在祠堂里,对着妻主的牌位不发一言,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得到解脱后的平静。 褚绾不过家务事,但齐霞不能没有准备,命人通知所有庄子管事、铺面掌柜连夜赶到金玉堂议事。 就连蠢笨的陆少爷,也隐隐感觉到了危机,乖巧的不像话,跟在齐霞身边寸步不离。 他不敢在齐霞眼皮子底下转悠,搬个凳子坐在屏风后头,就那样静静地待着。 陆家有大小庄子三十多个,铺面七十多家,掌柜加起来一百多人,金玉堂装不下。 按照惯例,赚钱多的掌柜排在前面,赚钱少的掌柜排在后面,一百排十人,整整排了十一列,金玉堂门外的院子里站满了人。 财芸进门禀报:“少夫人,所有掌柜都到齐了。” “嗯。”齐霞起身朝外走。 陆少爷从屏风后转出来,跟上齐霞的脚步,站在齐霞身侧提灯,当个无伤大雅的吉祥物。 二月底,晚风有些寒凉,财芸为她披了一件两层锦布做成的斗篷,晚风拂面,碎发全部归吹到两侧,露出那张肖似家主的脸。 灯光从下至上打在脸上,显得五官更加立体,少年人青春有活力,会给人软弱好欺的错觉,可齐霞的眼底平静无波,盛着对未来的笃定。 她就是让这些管事与掌柜看清楚,一个人的能力,不能凭年龄来判断,二十岁的姑娘一样可以轻松拿捏。 她良久不开口,底下有人耐不住性子询问:“少夫人深夜传我等至此,可是有什么吩咐?” 出头鸟有人做了,第二个说起话来便没有压力,“家主驾鹤西游,新家主尚未选出,少夫人火急火燎地喊我们来,这不是折腾人么。” 意思是她们来了也白来,在新家主没有走马上任之前,少夫人说的话根本不做数,新家主上任后会发布新命令的。 一时间抱怨声此起彼伏,一百多人叽叽喳喳像麻雀开会。 财芸大喝一声:“肃静!” 议论声渐渐平息,齐霞这才开口说话。 她的声音平平淡淡的,没有话梅止渴的套路,也没有振奋人心的措辞,只是平静地告诉所有人,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日便会推选新家主,诸位手里的票子也是决定新家主人选的关键,我希望诸位选我,没有选我之人,你们的账目会出现在公堂之上。” 这回不知陆少爷傻眼,财芸也傻眼了。 还可以这样? 这种行为,说拉拢恐怕不合适,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作者有班,昨天累的睡着了,感觉有付读者宝宝,啊,咋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绝户难吃 第10章 绝户难吃 来陆家主宅之前,所有掌柜不曾想到,少夫人会当众说出这么一番话,轻飘飘地威胁了所有人。 少夫人代理行使家主之权不过月余,前一个月稚嫩得很,铺子里的学徒都不如,最近几日突然开了窍,行使作风果决狠厉,颇有家主当年风范。 待齐霞走后,掌柜们教头接耳,议论纷纷。 “少夫人这话什么意思?” “干了这么些年掌柜,少夫人的意思领悟不了?” “可少夫人也太霸道了,公开威胁所有掌柜推选她来继任家主,她一个赘妻,哪来的脸呐。” “你不选一个试试?” “……” 也有人对她查账的手法感兴趣,就此探讨起来。 “少夫人查账的手法你们知道吗?听说就那么随意翻翻便能查出问题?不会是诈咱们吧?” “用的什么手法不知道,看着像真有本事。” “有没有本事另说,推选家主咱们投谁?” “你自己权衡吧。” 掌柜们对齐霞查账的手法感兴趣,财芸对此也感兴趣,这若是学到手,大管家之位她都能厚着脸皮试试。 财芸给齐霞到了一盏热茶,讨好道:“少夫人,您查账的法子外传吗?奴婢也想学学。” “轻松拿捏一百多个掌柜,好威风。” 陆吉撇嘴道:“母亲在世时,请了落雁城最好的先生教我,我都没学会九章算术,你便行了吗?” 不自量力。 财芸也不生气,只道:“我就想挑战一下。” 齐霞兜头一盆冷水,“这是陆家历代家主不传之秘。” “那奴婢不学了。” 其实并非什么不传之谜,而是不放心财芸。 她穿来不到一个月,除了陆吉这废物可以信任之外,对其他人都抱有防范意识,知识也算金手指,是在关键时刻反杀敌人的手段之一,她不能轻易把金手指给卖了。 至于为什么相信陆吉,那是因为陆少爷太废,构不成威胁。 废物陆少爷这几日守灵任务艰巨,吃不好睡不好的,此时困得眼皮子打架,坐着睡着了,手里的灯笼掉在地上,燃起一阵青烟。 财芸“啊”一声,提起茶壶灭火。 陆吉听到喊声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又闯祸了,缩起脖子,偷偷瞟身旁的齐霞。 齐霞不想和废物多废话,只道:“困了便回去睡觉,我还活着,一时半会死不了,不用你守灵。” 陆吉:“……” 又是被嫌弃的一天呢。 财芸熄灭灯笼,对陆少爷比了比手,“少爷请,奴婢送您回房休息。” 陆吉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一小步一小步挪移着,舍不得离开。 自打母亲去世之后,陆吉自知失去庇护,没了主心骨,他会感到迷茫无助。而齐霞在关键时刻能担事,待在齐霞身边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安全感会随随着距离的拉远而逐渐衰减,直至消失。 他添了一个新毛病,怕黑。 财芸一路都在安慰陆少爷。 “少爷别怕,少夫人并非真的想与您和离,有少夫人在,陆氏那些豺狼虎豹不敢放肆。” “可我们已经签了和离书……” “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咱们少夫人落水了。”财芸提醒。 “落水与和离有什么关系?”陆吉不解。 “这少爷就不知道了吧。”财芸解释给他听,“人落水会淹死,和离书沾水,字迹会晕染开来,少爷想想,字都分辨不清了,和离书还有效吗?” “……”能给齐霞当跟班的奴婢,都不是什么纯善之辈。 财芸纯善与否不计较了,不对他起什么坏心就成。 陆吉点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回到卧房,陆吉把另一张和离书翻出来,至于烛台之上点燃,看着纸张化为灰烬,慌乱的心安定下来几分。 陆吉确实不懂夫妻之道,但他知道审时度势。 倘若他是陆少爷,那他可以作天作地。可现在不是了啊。没了富家公子这层身份,嫁入高门简直痴人说梦,能保证他一直富贵的办法只有一个,赖上齐霞,死不松手。 什么谢小将军,谢小将军是他该肖想的人嘛。 烧了和离书,陆吉又活过来了,自己爬上床,盖好被子,自己哄自己入睡。 早睡才能早起,明日早早起来陪夫人用早膳。 陆少爷进入梦乡,齐霞却无法入睡。 她面对的问题与陆少爷面对的问题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失去家业,她也得吃土。 陆家这场嫡女调包计划从二十年前便开始布局,现在只差收网最后一步,幕后主使不把大房逼上绝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是家族内斗,实为生死之战。 为什么说是生死之战呢? 陆家大房在书中的结局,没有一个活人。 第一个死的是陆仙姿,第二死的是赘妻,第三个死的是陆少爷,最后一个死的是褚绾。 人都死了,还不算生死之争嘛。 陆仙姿已然死了,剩下这三人总得保住吧。 齐霞睡不着,去祠堂见褚绾。 二月的夜晚风凉露重,叶片上凝结了一层水珠,穿过花园的时候,斗篷湿了大半,披在身上徒增寒凉,齐霞一抖肩,任斗篷滑落。 不要了,有钱就得任性。 她妈打下的江山,她不挥霍谁挥霍。 祠堂烛火通明,窗棂上倒映着一抹单薄的身影,他孤零零地跪在蒲团上一动不动,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说起来,褚绾这一生算是个悲剧。 他对陆仙姿并无任何情爱,陆家却困住了他的一生。陆仙姿人生落幕,而他也从风华正茂的少年熬成霜叶雕花,年老色衰,年华不在,即便从这场婚姻里解脱出来又如何?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齐霞立在回廊下,对着窗棂上的影子看了一阵,抬步走到门边,轻轻推开祠堂的门扉。 “吱呀”声响起,褚绾听见了,却没有回头,动作机械地往火盆里扔了纸钱。 “你来了。” “父亲知道是我?”齐霞有些意外。 褚绾道:“我不喜外人靠近,陆家上下皆知,主君丧妻,没有下人会来惹我不快,也只有你与吉祥会来寻我,吉祥那孩子礼数不通,脚步忽急忽慢,我听的出来。” “来,给你母亲添几张纸钱。” 齐霞撩起裙子跪在蒲团上,拾起一沓纸钱,搓了几张丢进火盆,看着纸钱燃起橙色火焰,微微眯眼。 褚绾问道:“说吧,深夜来祠堂寻我有何急事。” 父亲暗示她不要拐弯抹角,齐霞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来,是想问父亲一个问题,这关乎我接下来的决定。” 褚绾同意了,“问吧。” 齐霞问道:“父亲可想过改嫁?” 褚绾一愣,皱眉反问:“为何问我这样的问题?” 齐霞解释:“母亲去世,膝下无女,这给了陆氏一族吃绝户的借口,嫡系旁支都想咬一口,父亲若是打算改嫁,我会对陆家下狠手。如果父亲不打算改嫁,我便下手轻点,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褚绾侧头看着她,像欣赏自己的杰作,半晌才开口:“像,像极了。” 齐霞不知如何接话,静默不开口。 从褚绾的表情动作与言谈中分析,褚绾是知晓她身份的,至少猜到了她身份。 但他不捅破,齐霞也不好捅破这层窗户纸。 褚绾忽地展出一抹笑,火光映照他的侧颜,可以看出他笑得开心,仿佛拨云见日,骄阳浸染云层,霞光漫天。 他笑说:“我都这把年纪了,儿女双全,为何要另嫁?你尽管放手去干你想干的事,不必在乎以后我如何与陆氏族人相处。” 以前怎么相处,以后还是怎么相处,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改变。 齐霞一想也是,褚绾自己给自己禁足,常年在自己那间小小的院子里不出门,一年半载与陆氏族人见不上一面,与陆氏族人闹掰,对他来说影响不大。 她今夜前来,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此事,另一件事情她没问,但褚绾已然给了她答案。 他说自己儿女双全。 也就是说,褚绾认她这个女儿,与此同时也拿陆吉当儿子。 她也没打算把陆吉赶出家门,一个废物而已,养他能花几个钱,只要他不作妖,和养一个阿猫阿狗有何分别。 那废物她养了。 就这么决定。 想要确认的事情有了定论,齐霞不打算在祠堂久留,劝褚绾早些回去休息,褚绾对劝告无动于衷,她也就不管了,自己先撤。 回去养精蓄锐。 睡到后半夜,齐霞被吵嚷声惊醒,裹着被子出门查探情况。 下人扛着木桶往一个方向跑,齐霞凭着感觉张望,看到书房后边的院落火光冲天,火舌有三层楼那么高。 坏了,那个方向是吉祥院所在。 齐霞弃了被子,跟随救火的队伍一路狂奔,跑到吉祥院的时候,披头散发的陆少爷像是见到救星般,扑倒她怀里,抱着她的腰放声大哭。 “呜呜,呜呜呜……齐霞救命啊,有人想烧死我。” “你一定要彻查,把坏人揪出来杖毙以儆效尤,不然以后我不敢睡觉,男子不睡美容觉,可就不漂亮了。” 第11章 绝户难吃 陆少爷扑到她怀里哭唧唧,齐霞不知怎么安慰。 主要这场大火太过诡异,陆家主宅是三个五进院合并起来的,属于越制,所以明面上不在一人名下,各个院子独立有围墙,开小门保证四通八达,屋舍众多,偏偏吉祥院起火。 陆少爷在废物,活了二十年,也没见他把自己烧死几个来回,偏偏家主出殡后救着了。 这是想把陆少爷烧死?还是想把她烧死?在真相没有浮出水面之前,不好下定论。 怀里的陆少爷还在哭哭啼啼,齐霞呵斥道:“放手。” 陆吉仰起头,嘴巴瘪成向下弯的弧度,委屈巴巴地控诉:“你凶我,我都吓死了,你还凶我。” “就连你也欺负我,呜呜呜……” 陆少爷松手是松手了,哭声却没有停止,反而哭得更大声。他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埋头痛哭,比在母亲灵前哭得还伤心。 齐霞扶额。 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让她穿书与这嘤嘤怪凑一对,老天爷是看她太优秀,给她配个沙包吗? 负重前行。 齐霞没办法,蹲下来哄人。 不哄不行啊,他是火灾事故认定的重要一环。 齐霞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别哭了,这不没事嘛,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和我说说,今夜这场火灾到底怎么回事,入睡前熄灯了吗?” “我怕黑,为什么要熄灯?”陆吉忿忿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房里有侍从守夜,有个火星都会第一时间发现,这火不是从室内烧起来的,是有人在室外纵火。” 初步断定,火灾乃**。 齐霞起身,喝道:“来人,传我命令,封锁主宅各个出口,狗洞也不能放过。放弃吉祥院,所有人将吉祥院周围屋舍淋湿,阻止火灾扩散蔓延。” 古代住宅多为木质结构,易燃,一旦失火扑灭难度大,就算扑灭了,建筑也无法在住人,都要拆了重建,既然烧没了和烧一半是同样的结果,还消耗人力救它干什么。 烧完省着拆了。 所有人放弃抢救吉祥院建筑,改为阻止火势蔓延,首先把吉祥院院墙淋湿,往周围淋水,降低起火风险。 褚绾听说吉祥院起火,从祠堂那边赶来。 见到两个孩子安然无恙,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 他长呼一口气,问道:“吉祥院为何起火?” 齐霞道:“疑似人为纵火,原因尚且查清。” 褚绾近日缕缕崩人设,此时此刻又破了大防,形象都顾不上维护了,在没有调查结果的情况下就把幕后主使给定了。 “陆家人都该死。”说完想起来眼前这两个也是陆家的,忙着往回描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父亲不用解释。”齐霞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过烧毁一个院子而已,人无恙便是最好的结局。” 听齐霞这么说,陆吉不哭了,起身扑到父亲怀里,受到惊吓的两个男子互相用肢体语言安抚对方,仿佛这样能让受惊的灵魂安定。 待吉祥院的火灭了,齐霞将陆家主宅所有人集中到金玉堂的院子里,接受盘查。 有不在场证明的筛掉。 无法进入吉祥院的筛掉。 最后只剩明德与吉祥院伺候的几个小厮,共八人。 明德是陆家老人,以前在主君跟前听后差遣,对主君忠心耿耿,不可能加害主君的儿子。 剩下七人,失火时四个在睡觉,两个在院里值守,一个在室内守夜。 室内守夜的小厮叫喜人,外院值守的一个叫乌鸦,一个叫喜鹊。 听了这乱七八遭的名字齐霞就头大,就不能给院子里的下人取个靠谱点的名字嘛。 先受审的是乌鸦。 齐霞问道:“起火之前,你在干什么?” 乌鸦回忆道:“失火之前,我与喜鹊一同巡视院子。” “你在说谎。”齐霞指出她话中漏洞,“如果你们睁着眼睛,不会看不到卧房起火,火灾发生第一时间便扑灭,不会发展成屋毁房塌这种局面。” 乌鸦见逃不过,只能老实交代:“家主丧事刚办完,我们这些下人累到心神俱疲,今日得以喘口气,实在困的不行,便轮流偷懒补觉,说好了喜鹊值上半夜,我值下半夜。” “子时我与喜鹊换班,强打起精神来巡视,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还是起夜的金玲发现了我。” 这套说辞倒不像假话。 齐霞摆摆手,“下去吧,叫喜鹊进来。” 她问了喜鹊同样的问题,“失火之前,你在干什么?” 喜鹊的回答很简洁,“在睡觉。是奴玩忽职守,没能及时发现火情,甘愿受罚。” 齐霞挥退喜鹊,又提审了喜人。 还是同样的话,“失火之前,你在干什么?” 喜人回忆道:“我不曾合眼,本分守夜,期间少爷翻了两次身,放了一个屁,还……还说梦话,喊着‘和离书已毁,你拿什么证明我们已和离?哈哈……’” 齐霞:“……” “火是从室外烧起来的,一下子便烧起来了,特别奇怪,平日里生火还要慢慢点呢。我怀疑卧房被人泼了火油,不然不可能起火如此之快。” “外面火光冲天,室内陈设还不曾烧毁,我喊醒少爷逃命,幸好少爷没受半点伤。” “猜测合理。” 陆吉雪白的中衣和干干净净的脸蛋可以证明喜人没有说谎。 泼火油吗?火油这东西不常见,陆家主宅没有库存,只能从外面运进来。从大门运进来不可能,只能走后门。确定了火油运输路线,接下需要倒推火油运进来的时间。 也不一定是火油,动物油脂、蜡油、植物油、磷粉皆有可能。 七天前家主过世,负责采买的人是陆家旁支陆十娘,名丹姿。 陆丹姿这人平时没什么存在感,除了嫡系老祖君过寿以及年底分红能看到她人之外,其他时候基本上不露面,品行不甚了解。 齐霞命账房取来账,想从入库、出库、库存的差值中寻找一些线索。 账房取来账册,双手举过头顶,呈给齐霞。 账房对少夫人核对账册的手段有所耳闻,在来的路上做足了功课,家主过世至今的支出反复背诵,保证少夫人提问时能对答如流。 但少夫人并没有询问她的意思,而是亲自过目。 账房也只能立在一旁等着。 齐霞核对的很仔细,在以知礼金名录的情况下,可以核算出食材用量,明面上竟看不出任何问题。 齐霞吩咐:“带厨房管事。” 账房退了出去,换厨子进门。 与厨子一番交流过后,齐霞重新核算各项食材的用量,发现猪油超出正常使用范围,且厨房没有存量。鸡油不知所踪。蜡烛使用数量与库存对不上。 有线索了。 齐霞返回火灾现场勘察,在地面砖缝里发现了动物油脂与蜡油,还有未散尽的酒精。 为了杀死陆吉,真是煞费苦心,三种易燃物混合使用,这得囤货多久才能凑够数量啊。 想要把整栋宅子点燃,用量庞大,一个人肯定完不成。 嚯,还是团伙作案。 齐霞下令:“将主宅陆氏旁系管事全部抓起来,我亲自审问。” “陆氏旁系?管事?” 确定? 众人脸上的震惊无语言表,意外失火变成了家族内斗,难以理解,也难以置信。 嫌疑人从喜人、乌鸦、喜鹊变成了陆如蜓、陆如静。 如果她的推测没错,陆如蜓与陆如静便是二十年惊天阴谋中一步棋,负责杀死大房假少爷陆吉。 她们计划周密,步步为营。 或许她们从未想过,天衣无缝的计划会中途崩阻,破坏他们计划之人是她这个不起眼的赘妻。 鞭子落在陆如蜓身上,惨叫冲破天际,令下人闻之胆寒。 齐霞厉声喝问:“说,是谁指使你火烧吉祥院?” 陆如蜓矢口否认,“莫要血口喷人,我是陆氏旁支,仰仗嫡系生存,火烧主宅对我有什么好处?” 齐霞又给了陆如静一鞭子,问道:“那你呢?也是和她一样的说法吗?” “陆家人害陆家人干什么?我看想烧死陆吉的是你。你的容貌与家主有五分相似,别以为没有人起疑,倘若真被我们猜中了,你与陆吉结合,有为伦理道德,你发现这是一桩荒唐的婚事,蓄谋除掉亲生母亲与新婚夫郎掩盖事情真相,洗清自己身上的赃物,是也不是?” 陆如静反手就是一盆脏水,有理有据地给怀疑齐霞,并给出了杀人动机,逻辑链上无懈可击。 齐霞都气笑了。 她成弑母杀夫、十恶不赦的女魔头了。 “好好好,倒打一耙是吧。” “报官!” 齐霞一声大喝,在场所有人都镇住了。 其实在场的也没几个人,只有陆如蜓、陆如静两个纵火嫌犯,财芸、明德两个下人。齐霞害怕动用私刑吓到褚绾和陆吉,没敢让他们进来。 最先跑出去的是明德。 齐霞以为明德去报官了,没想到明德报的是家里“高官”,齐霞很快收到父亲的传话,让她过去一趟。 第12章 女人难追 褚绾只问了齐霞一个问题。 “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陆如蜓、陆如静两人是纵火犯吗?如果没有证据便冒然报官,大房会落下迫害同族的名声,于我们不利。” 齐霞惊讶道:“父亲,受迫害的是我们啊。” 在齐霞的一再坚持下,陆家主宅失火案闹到了官府。 官兵带人封锁吉祥院,调查取证。 族长亲自赶到陆家主宅要求撤案,遭到齐霞的拒绝。 齐霞甩给族长一句话,“被迫害的是我们大房,族长要当保护伞,也是当我大房的保护伞,而不是保护施害者。” 族长:“……” 她和这女娃娃说不清。 这场谈话以族长黑着脸,拂袖离去收场,留下来的怒气在金玉堂里萦绕许久不散。 当陆吉提着食盒进来的时候,还能感觉气氛不对,脚步与声音都放轻了几分。 齐霞见陆吉来了,不由蹙了蹙眉,“你来干什么?” 陆吉晃了晃手里的食盒,讨好道:“前些日子父亲不是亲自教我夫妻相处之道嘛,学会一些。”至少给妻主送饭学会了。 夫妻之道…… 褚绾自己的夫妻关系处理的稀烂,他教儿子夫妻相处道? 齐霞按揉眉心,放下手问道:“确定在这里用膳?” 金玉堂充斥着悲伤、愤怒、急躁的情绪,两人在这儿捧着饭碗回忆悲伤往事吗? 陆吉机灵一回,道:“自然是妻主想在哪里用膳便在哪里用膳。” 齐霞道:“花厅吧。” 陆吉乖巧点头,应了一声“好”。 齐霞起身出了房门,陆吉提着食盒跟在她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走着,穿过冗长的夹道,跨过一道月亮门,进入后花园范围。 这里有一处人工湖,清澈见底的湖水倒映着假山奇石,山坡上的花草树木随水波荡漾,景色确实宜人。 玉兰在枝头颤颤巍巍,盛开的迎春花散发出阵阵香气。 脚踩通往湖心亭的桥面,脚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锦鲤不怕人,闻声纷纷聚拢过来,等着人投喂。 可惜陆吉今天只计划喂人。 远看处处美景,待到了亭下,便不是那么回事。 一阵东风吹过,将吉祥院那边的烟熏火燎送过来,惹得齐霞皱眉。 她不动声色,坐到桌前,食指轻轻敲击桌面,“让我看看,你从父亲那里学会了什么。” 食盒轻轻落到桌上,陆少爷笨手笨脚地掀开盒盖,取出第一道菜——小葱拌豆腐。 齐霞:“豆腐啊……也行吧。” 陆少爷取出第二道菜——白水煮青菜。 齐霞:“……” 最后是两碗白米饭,陆少爷别出心裁地撒了几颗芝麻在上头,估计是知道自己厨艺不行,在白米饭里撒几颗芝麻调剂口味。 齐霞盯着清汤寡水的饭菜看了一会儿,抬眼问他,“这是你亲手做的?” “当然。”陆吉引以为傲地道:“我进步神速吧?” 面对这样的菜品,齐霞毫无胃口。 然而陆吉已经拿起筷子给她布菜了,亲手将豆腐加到她碗里,催促道:“妻主尝尝风味如何,可以提出改进建议,人家会努力的改进的。” 齐霞迟迟不动筷子。 陆吉在心里思索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以至于她不愿意尝一口? 对,情调。 查的是情调。 陆吉夹起一块豆腐,屈膝半蹲,让两人的目光平视,豆腐送到齐霞嘴边,陆少爷嘴巴微张做示范:“啊……” “妻主,张嘴。” 齐霞嘴巴刚打开一条缝,豆腐滑入口中,陆吉眼角眉梢展出成功的喜悦,抿唇等着夸赞。 好不好吃啊? 好吃……个鬼。 舌头都快被腌成咸菜了。 这分明就是精神攻击。 她抄起筷子往嘴里扒拉两口米饭,省略咀嚼的步骤,以最快的速度吞咽掉嘴里的食物,这才重新感觉到人间的美好。 陆吉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她,等待一句夸赞。 齐霞无奈道:“很好,下次别做了。” 陆吉:“什,什么意思?” 齐霞:“我还有事,你自己吃吧。” 待齐霞走后,陆吉自己尝了一口小葱拌豆腐,没把自己齁死,吐舌头的动作狗见了都要学习一下。 “厨子害我。”他就不信了,别家公子厨艺精湛,能靠一手好厨艺笼络妻主的心,他一定也行。 不会又什么要紧,刻苦学习就是了。 陆吉将豆腐倒入湖中喂鱼,鱼吃的倒是很欢快,陆吉趴在栏杆上小声咕哝:“看吧,我的厨艺至少征服了鱼。” 不屈不挠的陆吉根本不关心吉祥院失火案,缠着膳房厨子好好教自己做菜,最好开个速成班。 齐霞回到书房啃了两口点心,吃了五分饱,就在书房里午憩,未时财芸慌慌张张进来禀报,官府派人来报信,让她去城主府一趟。 这是吉祥院失火案有结果了? 城主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着一身绿色官袍,束着高高的马尾辫,眉宇间的书卷气显露无疑。 她拍响惊堂木,“带嫌犯。” 陆如蜓与陆如静被压入公堂,被迫膝盖着地,从始至终,四道愤恨的目光没有离开过齐霞。 而齐霞宛如青松般伫立在那儿,对她们怨恨的目光毫不在意。 城主叙述案情,“昨夜陆家主宅吉祥院失火,陆家赘妻齐霞报官,本官命人赴现场勘察,屋舍全部烧火,无法取证,但在室外青砖缝隙里发现蜡油与动物油脂,经走访查证,核对账册,可断定攒够点燃屋舍的油脂,至少需要三月时间。” “所以说,只能是内部人员作案。” “你二人是陆家主宅管事,一个负责食物采办,一个负责日常用品采办,是最方便囤积油脂的人。” “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二人作案,你们可认罪?” “我不认。”陆如静道:“我负责日常用品采办不假,可进库出库都有详细记录,我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囤积蜡油。” “城主。”齐霞对城主抱拳,“我已查验过库房出入记录,调取了以往各房火烛用量记录,请城主过目。” “呈上来。” 齐霞呈上证据,城主垂眸翻看,写的很详细,甚至还画了格子,格子里是日期、天气、用量等各项数据,反常数据还有注释。 城主抬头瞅了齐霞一眼。 人才啊。 她怎么没发现落雁城里还有办事这么仔细的人,可惜人是陆家赘妻,要协助陆家打理家族产业,若不然,留在自己身边办事,对她这个城主也算一大助力。 可惜了。 城主将数据丢给陆如静,“你自己看看。” 陆如静拾起账册翻看,越看越惊讶,那么细微的数量变化齐霞都能找出来,这女人莫不是账房转世吧? 事到如今,陆如静依旧狡辩,“这只能证明我有贪墨之嫌,并不能证明吉祥院的火是我所为。” “有证人吗?” “带证人。” 被带上来的是吉祥院小厮乌鸦,失火当天他当值,据乌鸦回忆,事发前他被人打晕,虽然没看到纵火犯的脸,但也不是没有其他方法指认罪犯。 乌鸦走到陆如静身旁,凑近她,闭上眼睛,放大嗅觉,嗅她身上的味道。 陆如静神经紧绷,汗毛都竖了起来。 乌鸦倏地睁开眼睛,伏地呈禀:“城主大人,奴在如静姑娘身上闻到了两种味道,一种是特制澡豆的味道,这种澡豆是为陆少爷定制,除了陆少爷,其他人不许使用。案发前,陆少爷在室内睡觉,负责守夜的喜人可以作证。而当时奴在室外值守,闻到了陆少爷身上的味道。” 城主命人去陆家主宅,搜寻陆如静的住处,又命人检查她的指甲,有无蜡油残留。 证据越来越充足,陆如静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土崩瓦解,心理防线被高压冲破,瘫坐在地上。 “我招,吉祥院的火是我放的。” “陆吉平日里奢靡无度,衣服非浮云锦不穿,胭脂水粉都用最好的,山珍海味随便吃,他还吃一半扔一半。我心生嫉妒,就想弄死他。” “都是陆家人,凭什么他陆吉吃好的用好的,我和下人在一个锅里吃饭。凭什么他食指不染阳春水,我日日为了满足他的**忙碌。这不公平。” 城主眉毛跳了两下,凌厉的目光锁定了陆如静,问道:“母亲赚钱儿子花,天经地义,他有个会赚钱的母亲,你有吗?” 陆如静自嘲一笑,“就是因为我没有,心里才不平衡。” 为什么她不是陆仙姿的女儿,而是陆丹姿那个废物的女儿,老天不公,老天爷若是把世间的一切平均分给每一个人,她何至于心生嫉妒。 陆如静这种心理扭曲的人,齐霞只有两个字的评价。 变态。 别人是化**为动力,陆如静只会谋杀嫉妒的人。 比起那个布局二十年图谋大房家产之人差远了。 呸,令人鄙夷。 纵火案告破,陆如静是纵火案的主谋,陆如蜓是帮凶,一个判斩立决,另一个发配边疆。 这俩罪犯的母亲发了疯,跑到陆家主宅门口发癫,控诉大房不顾血脉亲情,为了一点小事小题大做,迫害陆氏族人。 陆丹姿坐在陆家主宅门外哭天抢地。 “没天理了,一个赘妻,骑到陆家头人头上拉屎,栽赃陷害,嫁祸于人,做局害死我的女儿了。” 齐霞:我怀疑他想齁死我。 陆吉:你看鱼吃了没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女人难追 第13章 女人难追 “陆家赘妻这般厉害,一出手便弄死陆氏两个晚辈?” “嗯,手段了得。从一个家生子爬陆少爷的床,入赘当赘妻便能看出来,此人是个有手段的。” “那也不能害人呐。” 在罪犯家属的造谣之下,齐霞被推到风口浪尖,舆论一边倒,歹毒赘妻的恶名甚嚣尘上,她成为人人见了都要啐口吐沫的毒女。 齐霞简直忍无可忍,命人通知族长,明日开祠堂议事。 不是陆如蜓、陆如静从族谱上名,便是她从族谱上除名。 陆吉吓得不敢出门,齐霞走到哪他跟到哪。 身后的小尾巴甩也甩不掉,齐霞烦透了,回头问他,“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总跟着我干什么?” 陆吉左手食指与右手食指打着圈,委屈巴巴地道:“跟着妻主,就是我最重要的事情。” “……”陆少爷别的本事没学会,撩她倒是一套一套的。 齐霞无奈道:“过来,我教给你一件事,只要你把这件事办好,回头我带你出城游玩。” “真的?”陆吉喜出望外。 “保真。”游玩时间暂定一百年一之后。 陆吉跟随齐霞进了书房,齐霞从架子上取过一本账册,坐到案前,给他讲什么叫做“本福特定律”。 “已知,从一到九有九个数字,加上零是十个,每个数字在账册中出现的比例都有定数,数字一在账册中出现的频率最高,在百分之三十左右……” “你只需要统计账册中数字出现的频率,便可知晓这本账册是真账假账,懂了吗?” 似懂非懂的陆吉“嗯嗯”两声,表示自己听懂了。 齐霞将位置腾给他,按着他坐好,给他描了一个大饼。 “你今天的任务是核对十本账册,全部完成才能兑现我的承诺,加油。” “加油!”陆吉举起拳头,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 嘿嘿,齐霞这女人怪好嘞,安排这么简单的任务。 齐霞得以抽身,来到书房外头,春风拂面,被陆吉消磨掉的精力缓慢恢复正常。 小五来报:“少夫人,族长派人将十三娘请回去了。” “嗯。”齐霞交代:“加强巡逻,发现陆氏族人出现在门外,先‘请’进来再说,关起门来处理,别闹得满城风雨。” “是。” 处理了陆丹姿,齐霞还要加班加点整顿家风,给下人加了业绩考核,连续三个月完不成KPI的下人会受到惩罚,辞退或发卖。 一时间人人自危,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日头沉入西山,霞光染红山顶的层林,百鸟归巢,各家各户炊烟袅袅,饭菜的香气随风一泄三千里。 陆吉今天下午忙着核对账册,忘了精进厨艺这件事,齐霞终于吃上正常饭菜了。 还是厨子做的好吃。 陆吉是在书房用的晚膳,匆匆用过晚膳继续查账,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才停工,他数了数账册数量,一、二、三…… 一共十本。 心底升起满满的成就感。 世间有这么简单的法子,为何先生不教他? 可能是先生才学不行吧。 忙完账册的事,陆吉想起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吉祥院烧毁了,晚上他睡哪? 他喊来明德,问道:“少夫人今日歇在何处?” 明德充满警惕:“少爷你问这个想干什么?家主尸骨未寒,陆氏一族虎视眈眈,少夫人为了保住大房这份家业,又是威胁掌柜,又是和陆氏旁支对付公堂的,大房现在风雨飘摇,少爷可不能再做放蛇那种事。” “哪能呢。”陆吉道:“吉祥院没了,我这不是没地方住了嘛,打算找少夫人去。” “哦。”明德点点头,忽觉不对,又把头抬了起来,不放心追问:“少爷真没别的想法?” “放心吧,大房现在全靠她撑着,害她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行,少夫人今夜宿在文竹院,少爷过去吧。” 文竹院是家主陆仙姿的住处。 陆仙姿与褚绾结婚以后,只洞房那晚睡在一张床上过,然后便开始分居,有时候会在一处吃饭,但褚绾从不许陆仙姿留宿。 褚绾本以为这样熬上几年,陆仙姿对他的感情淡了,会给他一张和离书,放他逍遥自在,可这个女人死也不肯放手,就这样熬了二十年。 死人曾住过的院子,一般人是不会选择住在此处的,可齐霞不是一般人,命婢女换了床单被褥,往大床上一倒,闭上眼睛便入睡。 正常人谁会想到她住在此处。 实在不行,陆家主宅那么多屋子,轮换着住呗。 放火恐怕都找不对地方。 齐霞入睡不久,陆吉蹑手蹑脚推开房门,摸索到床头,褪去鞋子,爬上床,放好自带的枕头,拍了拍,准备躺下。 枕头填充物是决明子,大夫说决明子有提神醒脑明目之功效,陆吉便喜欢枕这个。 吉祥院失火之际,喜人不忘把这决明子枕头抢救出来。 可这玩意晃动会发出响声,即便陆吉动作放的很轻,细微的响声还是被齐霞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 齐霞意识到危险,忽地睁开眼睛。 长长的发丝扫过她的侧脸,皮肤泛起一阵痒意。 似乎,是个男子? 这是要干什么? 齐霞扯住那缕长发一扯,长发的主人下意识一歪,倒在她怀里,而她……伸出五指锁喉。 “说,谁派你来的。” “妻……啊……”你扼住人家喉咙,还想让人家回答? 陆吉倒是想回答,可女人掐的太紧,呼吸都困难,他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伸出手胡乱挣扎。 手心划过一片柔软,下意识伸手去抓,那东西实在太软了,竟然没抓住,他又试了一次。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啊,没个着力点。 齐霞脸都绿了,咬牙切齿,“往哪摸呢?” 陆吉:“……” 他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了。 自己的妻主,合法夫妻,摸一下怎么了嘛。 齐霞手上一个用力,将人甩下床去,从枕头底下摸出匕首,旋身下地,一脚压制住想爬起来的人。 “咳咳,咳咳咳……” “呕……” 她怎么还打人,咳咳咳…… 齐霞震怒:“说,谁派你来的。” 陆吉抱住她的小腿急道:“轻点,轻点啊,我是你亲亲夫郎,不是外人。” 齐霞一愣。 “怎么是你?”她抖开陆少爷的手,收回脚,居高临下看着他。 室内没有掌灯,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到,听声音,陆少爷应该是从地上爬起来了。 陆吉揉着胸口,委屈巴巴,“你怎么打人。” 齐霞不答反问:“你来干嘛?” 陆吉道:“害怕,想找个靠山。” “呵,拉个垫背的还差不多。” “话不能这么说。”陆吉开始给齐霞洗脑,“你是女人,又是我的女人,保护我天经地义。” 齐霞提醒他,“谁是你的女人,咱俩已经和离了。” 陆吉从袖带里摸出一个荷包,扯开荷包收口的绳子,取出来一颗夜明珠,房间瞬间有了光亮。 夜明珠发出微弱光芒,亮度不能同烛光相比,却好歹能看见人了。 陆吉拖着夜明珠,装傻充愣,“和离,什么时候和离的?我怎么不知道?你把和离书拿出来我看看。” 齐霞:“……” “和离书,嗯,和离书。” 二月初二晚,她在河畔借酒消愁,不慎落水,衣服湿透,和离书浸了水,墨迹晕染开来,一个字也看不清楚了。 这样的和离书有啥用? 至于陆吉手里那份,齐霞猜测,应该是与吉祥院一起烧了。 和离了,却无凭无据,这说出去谁信呢。 看来是天意难违。 难道必须是陆少爷休妻,他们之间的关系才算结束? 陆吉见她拿不出和离书,心里有了底,笑呵呵道:“即是夫妻,同塌而眠有何不可?” 齐霞:“……” 她在这个问题上说不过陆少爷,便转移话题,问道:“十本账册查了几本,有结果了吗?” 陆吉一拍胸脯,“全部查完了,整整十本,一个下午便查完了,其中三本有问题。” “怎么样?我聪明吧?你教我的法子一学便会。” 收拾陆少爷的理由没找到…… “睡在这里也行,我睡床,你睡榻,晚上不能磨牙打呼放屁,影响我休息。” 陆吉不服,“为什么不是我睡床你睡榻?” “行,床让给你,我另寻他处。”齐霞拂袖走人。 陆吉伸手一捞,拽住她的腰带。 “别,我不敢。” 那根腰带松松垮垮的系着,本是为了减轻束缚感,现在被陆少爷一扯,滑落到地上去了。 两襟自然分开,春光乍泄。 陆吉嘴巴微张,脑子一片空白,人似木雕。 齐霞迅速合拢衣襟,皱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颇为头疼。 “我说陆少爷,你到底想怎样?是不想让我睡觉,两眼一瞪熬到油尽灯枯?” 陆吉回神,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想父亲的谆谆教诲,他乖乖认错,“是我不对,妻主看回来就是。” 说着,他扯开自己衣衫,向齐霞展示自己的腹肌。 而齐霞早在他手碰触衣襟的瞬间选择转身。 不行,绝对不行,真有八块腹肌也不能看。 这玩意就是个灾星,沾他边死的快。 主角没看见八块腹肌,却被你们看了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女人难追 第14章 秘密难守 “快把衣服穿上。”齐霞背对着男人发号施令。 陆吉“哦”一声,阖上衣襟,蔫蔫道:“那你睡床,我睡榻,但遇到危险,你可不能不管我。” “行行行,夜明珠收起来吧。”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陆少爷。 两个人各自躺下,闭上眼睛。 陆吉习惯了睡觉时屋里有人守夜,知道屋里有人便特别安心,很快进入梦乡。 梦里大雪纷飞,窗户纸列列作响,但他感觉周身特别暖和,只是眼前一片混沌,看不清楚一米以外的景物。 耳边是两个女子在谈话。 女子甲说:“你们两口子皆是陆家奴仆,孩子亦是家生子,一辈子不得翻身,陆家不倒,你们世世代代只能当奴仆,你甘心吗?” 女子乙叹道:“不甘心又如何,这便是命。” 女子甲怂恿道:“我给你出个主意。主君产期便在这几日,稳夫是我家夫郎的亲兄弟,到时候你把孩子抱过来,趁乱调包,你儿子就是陆家少爷啦。” 女子乙震惊:“这……” 女子甲继续劝说:“我还算有些人脉,明日寻个错处将奶娘赶走,推荐你当奶娘,身份一换,奶的还是亲儿子,月月有银子领,天大的福气。” “别犹豫了,就这么定了吧。” 女子甲循序善诱,女子乙半推半就,事情就这么成了。 陆吉从睡梦中醒来,仔细回忆梦中每一处细节,一次又一次,她想记住梦中的声音。 听音辨人,女子乙是奶娘,亦是他的亲生母亲。 女子甲是谁? 听着熟悉,一时间想不起来。 夜以四更,万籁俱寂,只闻女人均匀的呼吸声。 他知道,这次调包计划本质上并非为了让他这个假少爷过上好日子,而是为了让大房绝嗣,然后瓜分大房的财产。 至于他,死不死于陆家而言又有什么要紧? 觊觎大房家产之人谋划这么久,不把大房财产瓜分殆尽,他们岂能善罢甘休? 陆家会拿他的身份做文章,那时他该怎么办?与齐霞调换身份吗?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狸猫换太子”的幕后主使,以及稳夫,只有他知道齐霞的身世,他在权衡要不要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或者先告诉父亲。 想多了脑子疼,陆吉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天色已大亮,床上空空荡荡的。 陆吉在榻上滚了几个下才战胜赖床的毛病,起来叠被子,整理好中衣,这才喊小厮进来。 “明德,明德。” 明德听到召唤小跑进屋,一面说着“少爷今日起的真早”,一边动手洗帕子。 “少夫人交代,今日开祠堂议事,族里能说上话的都会过来,你是大房唯一的血脉,必需在场,所以少爷得赶紧收拾妥当,去祠堂寻少夫人去。” 明德将帕子递给陆吉,陆吉接过,心不在焉擦脸,总觉得这样擦不干净,于是弃了帕子,道:“那你赶紧打发喜人去厨房把我的早食领回来,洗脸这种小事我自己能行。” 咦,陆少爷出息了,能自己洗脸了。 明德说好,“那少爷试试能不能自己梳头,梳不好便等我回来,喊院里的小厮进来伺候也行。” 语毕明德离开。 陆吉自己洗了脸,扯过帕子擦干,坐到铜镜前梳头。 没拿起梳子之前:梳头这种小事,还用小厮? 拿起梳子之后:这头发怎么不听话啊,梳好左边右边掉,梳好右边左边又乱了,梳头好难。 废物陆少爷放弃了。 “来人。” 喜鹊进屋给陆少爷梳头,一半自然披散着,一半拢起,选了一根香妃色的一字巾系好。 陆吉叹息:看着挺简单的啊,为什么头发到了我手里就不乖。 喜鹊打开妆奁,将需要用到胭脂水粉一次排开,着手为他上妆。 陆少爷长得好看,皮肤白皙,肤若凝脂,一双狐狸眼透着灵气,眼角有一颗浅淡的小痣,若隐若现很是勾人。 如果不张嘴,安安静静坐在这里的话,有种美人如画的感觉。 一张嘴就不行了,办的每一件事都能把人气冒烟,容貌上的优势全被那些不着调的行事作风败光了。 喜鹊不敢评价主子,动作麻利地干完活,收拾好妆奁,退到一旁。 明德提着食盒进门,催促他赶紧上桌用早食。 守孝期间,死者近亲吃素斋,山珍海味是吃不了了,陆吉看着一桌子素菜,没什么胃口。 明德劝道:“少爷给少夫人做小葱拌豆腐,水煮绿叶菜,少夫人不是也没说什么,轮到少爷怎就嫌弃了。守丧期间鸡鸭鱼肉不能碰,少爷凑合吃一顿,中午我同厨房说一声,给少爷换换口味。” 陆少爷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不肯再吃,祠堂找齐霞去了。 齐霞是真怕陆少爷迫害她,早早起来给父亲请安,早饭在父亲这处用,又吃了一顿人饭。 褚绾问她,“可能应付?” 齐霞心里想着,能不能应付不都得应付啊。 但这话怎么好与父亲说,让他心里不安,语调平淡地回道:“父亲放心,他们想从瓜分大房,儿媳还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瓜分不成,即使保不住全部,也得留下大部分,作为咱们父女……呃……父子三人后半辈子的花销。” “不会让他们太顺利的。” “嗯,我是后宅男子,不好抛头露面,委屈你了。” “父亲说的哪里话,儿媳是晚辈,正值青春年少,有的是力气与手段,岂有让父亲面对豺狼虎豹的道理。” 齐霞行礼告退。 她背影如竹,气势如虹。 褚绾望着那道背影,叹息一声。 像,实在太像了。 说话当初嫁给陆仙姿,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生出来的孩子出类拔萃、优秀非常。 主要是能担事。 齐霞溜达到祠堂,坐下来等着。 不多时,族中长辈陆续赶到,明知一会儿议事肯定勉不了龃龉,眼下还是客客气气打招呼:“吉祥家的,早啊。” “早。”齐霞示意她坐下说话。 陆八娘笑着坐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齐霞听,“族长原本安排后日开祠堂推选新家主,怎地这么急,着急有什么用呢。” 急到头发冒烟,家主之位也轮到一个外人来做。 齐霞不接话,陆八娘自觉无趣,也就闭嘴了。 又过了一会儿,陆家有头有脸的娘子到齐了,最后出场的是族长,她迈着老态龙钟的步伐坐上主位,环视一圈,“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吉祥家的,有什么话说吧。” 该来的是陆氏娘子。 不该的是她。 齐霞听懂了族长言语间的挤兑,却无甚在意,只道:“大房的情况诸位都知道,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母亲做家主时尚能护着我们,母亲刚走,便有那心眼子长歪了的毒妇,想要我们大房家破人亡。” “昨日吉祥院走水,凶手大家都知道,是主宅负责采买的陆如静、陆如蜓堂姐妹,母亲念着她们是自家人,用着比外人放心,便给她们安排了要职。” “母亲拿她们当自己人,她们却要害母亲唯一的血脉,这种不知感恩,甚至恩将仇报之人,岂配做我陆氏族人,为了陆氏一族名誉,我提议,将二人从族谱上除名。” 陆家枝繁叶茂,族人众多,出两个歪瓜裂枣不算什么,其他家族也不乏陆如静这类歹毒子弟,这无关家族名誉,除名便是。 可这话从一个赘妻嘴里说出来便不是那个味。 “陆氏族人开祠堂议事,你一个赘妻,本没有资格参加,我们是念在家主只有一子,且这一子行事不着调,难登厅堂,这才默许由你代为议事,你应该谨记自己的身份,知道何可为,何不可为。” “除名一事,要提也是族长提,你个外人安排族长办事,越界了。” “行,就算我是外人,但陆少爷是陆氏血脉吧?”齐霞朝外头喊道:“陆吉,何故躲在祠堂外头偷听,见不得人吗?进来。” 陆吉见她恼了,磨磨蹭蹭进门,行了一圈礼,然后坐到齐霞身旁。 陆氏族人各个盯着他,而他心里藏着秘密,做贼心虚,总感觉这些人或许知道些什么,内心忐忑不安。 若是今天身份暴露,能全须全尾活着出去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耳边传来齐霞的催促声。 “发什么呆,陆氏族人只认你不认我,你同他说,把加害你之人从族谱上除名。” 陆吉紧张的很,就怕自己说错话露出破绽,被族人抓住把柄,群起而攻之。 本着少说几个字的原则,陆吉道:“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他这话落在族人耳中变了味,她们早没发现吉祥家的这么厉害,把“混世魔头”拿捏的死死的。 “你就是个吃软饭的,还想软饭硬吃?瞧把我们陆家公子欺负成什么样了。” “吉祥别怕,齐霞平时怎么归拢你的,说出来,万事有我们这些长辈替你做主。” 陆吉:“啊?” 齐霞当场黑脸,“我们夫妻之间怎么相处关诸位什么事,少东拉西扯,就说同不同意将陆如静、陆如蜓除名。” 第15章 秘密难守 陆氏族人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总之不表态。 在齐霞看来,她们不说话便是不同意,气得连连点头,“好,好啊。母亲刚过世,陆氏族人便翻脸不念旧情,宁可向着歹人,也不偏着我们。以后还能指望陆氏什么?既然诸位不同意将陆如静、陆如蜓除名,那便将我们大房除名吧。” 这回族人同意了。 族长道:“仙姿膝下无子,无人继承家产,那都是我陆氏的钱财,不能便宜了外人,只要你们愿意放弃财产,一切随你们。” 齐霞没钱可以存活,但陆吉不行。 他已经习惯了富贵少爷的生活,要住好的、吃好的、穿好的,穷苦日子怎么过的下去。 不待齐霞反驳族长的无理要求,陆吉先急了,“嗖”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气势汹汹地道:“凭什么?” 族长投向陆吉的目光没带丝毫对晚辈的怜悯,只有淡漠无情。 她说:“就凭你是男子。” 陆吉:“你管我是男是女,我首先是陆仙姿的儿子,我母亲劳心劳力赚下的钱财,我不花谁花?母亲死了,但我父亲还在,夫郎不要养了?从我们孤儿寡夫牙缝里抢食,你们好大的能耐。” 齐霞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遇事靠娘、靠爹、靠媳妇的陆少爷能说出这番话,这是真急了。 就冲陆少爷这几句话,齐霞不免高看他一眼,废物是废物了点,还没到报废的程度。 还有救。 她对陆吉接下来说些什么有那么一点点期待。 “我母亲赚的钱,我花不到,其他人也别想花到。” 可以,有骨气。 “保不住……保不住我就捐给谢不还做军饷也不留给你们。” “……”又是谢不还。 齐霞心里凉半截。 她顶着压力,扛下所有风雨,想法子保住大方的家产,回头陆少爷真捧着银子送去谢家怎么办? 可都进展到这一步了,半途而废显得她能力不行。 齐霞补了一句:“当真保不住,捐给朝廷还能赚个好名声,说不定女帝一高兴,我能捞个官当当。” 陆氏族人坐不住了,纷纷讨伐。 “你小娘子,心眼怎地这般坏,那是我陆家的银子,你有什么权利送人?” “休妻,陆吉,今天你必须休妻。” “不休。” 陆吉又不傻,他忙着与齐霞修复关系好来不及,肯定不会休妻,死也不休,死也要死一块。 一时间,祠堂里吵吵嚷嚷的,双方争执不下,吵得脸红脖子粗,陆吉都快气哭了。 “好啊,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男子,这是不想让我活了啊,你们再逼我,我就一根白绫吊死在门前,看谁没脸。” “有本事吊啊,死的是你,又不是我们。” “我赌你不敢。” “啊,啊啊啊……” 陆吉一张嘴吵不过几十张嘴,向齐霞投去求助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眼眸水雾弥漫,仿佛稍稍在加以言语攻击,下一刻便要落下泪来。 不待齐霞张嘴,心里承受能力达到极限的陆少爷扑到她怀里。 “呜呜呜,妻主,她们欺人太甚。” 齐霞轻轻拍着他的背,温柔软语哄着,新婚夫妻浓情蜜意,落在陆氏族人眼里格外刺眼。 这对夫妻可真邪性。 废物少爷配软饭赘妻,恩爱两不疑,挑拨离间计在他们身上不好使,转头就在你面前秀恩爱。 害她们长针眼。 族长斥道:“众人面前卿卿我我,成何体统。” 陆吉依旧呜呜哭泣。 齐霞侧头对族长说:“没办法,养尊处优的小公子曾几何时经历过这些,今日被诸位气到情绪崩溃,不往妻主怀里扑,你让他往谁怀里扑?我不哄,你们打算让谁哄?” 陆氏族人:“……” 几十人的祠堂,在齐霞说完话之后变得落针可闻。 齐霞这张嘴太损了。 她不怒不恼,一番话说下来,倒像是她们这些长辈怂恿族中男子给妻主戴绿帽子。 众人想反驳,却接不上话。 她们把目光投向族长,催促族长赶紧想个办法。 族长沉默片刻,轻咳一声,“扯远了啊,今日开祠堂议事,是为了商议将陆如蜓、陆如静从族谱除名一事,那俩孩子确实长歪了,留在族谱上恐影家族声誉,除名便除名吧,至于其他事,改日再议。” “各房意下如何?” “同意。” “同意。” 族长发话了,她们这些晚辈拿不出更好的解决之策,只能选择支持德高望重的长辈。 全票通过,将陆如静、陆如蜓除名。 齐霞看着族长捏着毛笔,在族谱上落下两道,心里那口气才算出了一半。 族长将笔一丢,“散了吧。” “等一下。”齐霞起身道:“大家好不容易凑在一起,择日不如撞日,就此机会推选新家主吧。” 族长道:“今日恐怕不行,名单尚未拟定。” 齐霞皱眉,“族长的意思是,要从您老相中的人里头选?” 族长点头,“历来如此。” 齐霞:“历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族长:“嗯?” 自从她当族长以来,无人敢质疑她的权威,今天一个赘妻站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向她发起挑衅,她面子上挂不住,遂斥道:“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陆家赘妻,将那俩孽障除名已给足你面子,在蹬鼻子上脸,休怪老身无情。” “大房无女,家主之位怎么选,便不用大房操心了。” 齐霞无语死了。 没穿过之前,她生活在男权社会,处处受教条压迫,什么儿子继承家产,没有女儿的份。什么结婚要当贤妻良母,洁身自好。 穿越女尊王朝,性别为女,本以为这局稳了,身份上却出现了bug,卡在竞争家主之位这里。 齐霞堵住族长的去路。 “怎么与我们大房无关,我大房是死绝了吗?” “你无理取闹。”族长用力推齐霞,“让开,我不与你理论,不要挡着我的路。” 族长推了齐霞一下,可她年迈体虚用不上力,而齐霞青春年少身体壮,往那一站就跟脚下生了根似的,推不动半分。 “来人,将吉祥家的给我抬出去。” “好嘞。” 族长有令,陆氏族人撸起袖子一拥而上,齐霞好女难敌群狼,奋力挣扎,最终还是被众人抬了出去。 只能眼睁睁看着族长扬长而去。 陆氏族人撇撇嘴,嘲讽道:“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呐,夫郎癫,妻主狂,大房早晚败在你们夫妻手里。” 齐霞撸起袖子便要动手,陆吉追出来将她抱住,劝道:“她们人多,我们人少,动起手来吃亏的是我们,好女不吃眼前亏。” 她侧头,望着陆少爷,问道:“你担心我挨打?” 陆吉:“我们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丢脸便是我丢脸,我当然得拦着点。” 齐霞:“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别再外头给我丢脸。” “啊?” 他说错什么了? 怎么感觉这女人话里有话。 议事结束,祠堂关闭,又恢复成清冷之地。 齐霞与陆吉并肩朝前走,各有各的心事,沉默无言。 今日开祠堂议事,将陆如蜓、陆如静除名的目的达成,却从试探中得知,陆氏族人不会允许一个赘妻当家主。 即便陆家无人才可用,他们也死守底线,绝不让步。 这本无可厚非。 谁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将庞大的产业交给一个外人。 问题是,她真是陆家人啊。 陆吉偷偷观察身旁的女人,想从她的神态中窥其心思,他能猜到一些,但他没有勇气宽慰。 他这个假少爷,有什么立场劝人家真千金放弃。 此时此刻的陆吉,觉得自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偷,偷了她的身份,偷了她的荣华富贵,知道真相后依旧占着身份不愿意奉还。 没办法啊。 他怕苦、怕累、怕受穷,被打回原形之后的穷苦日子,他一天也过不了,让他住杀猪巷那种地方,吃糠咽菜,不如死了算了。 身旁的女人,应该不知道真相吧? 真相齐霞自然知道,原本计划在母亲死之前恢复身份,谁能想到母亲提前去世,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想恢复身份,但怎么恢复呢? 她说自己是陆仙姿的亲生女儿,可谁会信呢? 陆仙姿死了,死无对证。 两人各怀心事回到住处,齐霞感觉身体被掏空,精神萎靡,瘫坐在圈椅里,目光空洞。 明德进来给两位主子送茶,见齐霞这副灵魂出窍似的模样吓了一跳,借着给陆吉陆少爷倒茶的功夫,小声询问:“少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祠堂议事没拿到想要的结果?” “不是。”陆吉捧起茶盏,吹开腾腾水汽,抿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小声回:“目的达成,那俩可恶的玩意除名了。她发呆是因为别的事。” 明德好奇打听:“到底因为何事啊?” 陆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见从陆吉这里问不出什么,明德放下茶壶,行礼告退。 家主一事恐怕不成了,但日子总要继续过,齐霞缓过来,该吃吃,该喝喝,忙着转移资产。 新家主上位,他们便要将主宅腾出来 ,收拾包袱走人。 第16章 秘密难守 齐霞忙着收拾金银细软,陆吉过来送饭,看到屋子里摆着七八箱金银珠宝,整个人都不好了。 “齐霞,你这是干什么?” 打算卷钱逃跑? 齐霞抬头瞟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数银票。 “嗯,忙着转移财产。” 这消息对陆吉来说犹如天崩,只感觉眼前发黑,脚下发虚,难以站稳,瘫坐在地板上了。 他扶着盛满金银珠宝的木箱子,哀怨地望着数银票的齐霞,泪眼汪汪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齐霞感受到他的目光,又抬头瞟了他一眼,看到废物美人哭了,晶莹剔透的泪珠划过脸颊,砸在了地面上。 齐霞只觉莫名其妙,不解地询问:“你哭什么?” 她就盘点一下家里的钱财,没干什么欺负陆少爷的事吧? 陆吉只盯着她,没有回答。 他想指责齐霞始乱终弃,可他以什么立场指责?逼齐霞和离的那个人是他。 他想让齐霞放弃财产,可他以什么身份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是陆家真千金,陆家的一切都是她的。 陆吉现在脑子乱的很,办法想了千万条,最后发现一条有用的也没有,更伤心了。 “你把钱都带走了,我和父亲如何生活?” “啊?”齐霞发懵。 难道……陆少爷怀疑她要抛弃他们父子,卷钱跑路? 哈哈啥…… 笑死人了。 齐霞有意逗他,“父亲不是还有你呢么,我相信,没有我,你们一样过得很好。” “怎么可能。”陆吉扶着木箱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陆家少爷,从小养尊处优,穿要穿好的,吃要吃好的,根本没过过苦日子,你把钱都转移走了,我不得受穷吗?” “没钱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了。” 齐霞笑问:“那你想如何?” 陆吉扶着木箱起身,往金银珠宝上一趴,抱着木箱耍赖,“金银珠宝在哪我在哪,你要把它们转移走也行,我这个人你也得带上。” 齐霞继续逗他,“我不答应呢?” 陆吉侧过脸,眼睛一眨一眨,似是在思考解决之法。 齐霞好整以暇等着。 她想看看,凭陆少爷这没有二两脑仁的脑袋瓜,能想出什么解决之策来对付她这个“负心女”。 陆吉反倒是不哭了,擦干眼泪,理了理微微散乱的长发,问道:“你这么着急逃跑,是没本事竞争家主之位吗?” 齐霞道:“今天开祠堂议事你也听见了,她们说我是赘妻,不算陆家人,家主之位轮不到我来坐。” “与其等着陆氏将我赶出家门,还不如趁她们没出手之前转移点财产,保证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谁说你不能做家主,你能。” “我能?”齐霞注视着他的眼睛,语气近似逼问,“陆少爷为什么觉得我能?” 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陆吉适时住嘴,到底是不敢把真相告诉她。 他怕啊。 怕齐霞知道真相后暴怒,对他生出怨恨之心,到那时,齐霞会对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不得而知,总归不会让他好过的吧? 未知的风险太大,他不敢冒险。 陆吉向前挪了两步,“不做家主也行,母亲留下来的钱财也够我们花了,我支持你转移财产,但你能不能带上我和父亲?” 他怕齐霞不答应,半是威胁半是提醒地道:“你若是不答应,我这就去告诉父亲,没有父亲的允许,这么多钱,你也搬不出陆家主宅。” 齐霞不受他威胁,只道:“我不用把钱带出宅子啊,只要我人能出去,随便买点金银首饰,再让店铺掌柜到陆家结账,你们能不给吗?不给的话,掌柜是可以报官的。” “你……”齐霞这女人,鬼主意怎地这么多。 陆吉是真没法了,像个被逼无奈、走投无路的可怜虫,抿唇咬牙,气得脸颊泛红,就是拿齐霞没办法。 这种状态足足维持的十息,陆吉心一横,伸手便解腰带,动作之快,令齐霞措不及防。 齐霞震惊道:“你干什么?” 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陆吉已经扯开了中衣,白皙的皮肤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出几条阴影,阴影将腹肌勾勒的块块分明。 齐霞想移开眼,头转到一半又转了回来。 她轻轻扇了自己一下,心里暗骂:让你起色心。 陆少爷缓缓向她走来,直接把腹肌怼到眼前。 他抓住齐霞的手,接下来想干什么,用膝盖想也能猜出个大概。 齐霞想抽回手,可是脑子给手下达了指令,手却不听使唤,掌心变得冰凉,眼睛瞬间睁大半圈。 这回她可是切身体会到了,为什么那些英雄聪明绝顶、杀伐果断,却难过美人关。 色字如刀,智慧如草,而刀就是用来割草的。 陆少爷一俯身,一个吻落在了她的脸颊,就那么蜻蜓点水似的一下,充满了撩拨与挑逗。 他就不相信了,齐霞能忍得住。 只要今天成功拿下齐霞,他就成了齐霞甩不掉的男人,钱和人,都是他的。 他的脸缓缓移开,凑到女人耳侧,低声道:“人家清白已失,你要对人家负责到底。” 齐霞回过神来,推开陆少爷,再次提醒:“我们已经和离了。” 陆吉道:“和离了又如何,可以在结。” 说话间,人又要往上贴。 齐霞抬手隔挡,“谁说我要娶你,给我当外室都嫌弃。” “外室?”陆吉惊讶,“什么,我堂堂陆家少爷,你让我当外室?” 语毕顿觉心虚,脸颊刷地红了。 事实上,齐霞才是陆家千金,他只不过是个家生子,彼此身份悬殊,以他的真实身份,给齐霞当外室都不配。 外室好歹独门独院,有小厮伺候,与当家主君相比差不了什么。而家生子,最多能当上通房。 受宠的话,有望提拔成妾室。 妾室……狗都不当。 齐霞挑眉,“怎么,陆少爷接受不了当外室?” 陆吉恨得牙痒痒,一把抱住齐霞,咬住她的唇。 坏女人,还想让她当外室。 外室他不当,妾室也不行。 齐霞下意识挣扎,屁股下的凳子跟着晃动,身体失去重心,身体后仰,人仰马翻。 她背部着地,脑袋磕在地板上,发出“哐当”一声。 男人的重量不算轻,扑过来后,压得她差点吐血。 门外的小厮听见声音跑进来查探情况,就看到少爷、少夫人摞在一起,少夫人胡乱扯少爷衣裳,少爷衣衫半敞,发丝凌乱。 画面好香艳。 只比“小人书”里的内容强那么一点点。 小厮傻愣在原地,就听齐霞一身怒吼:“滚出去。” “是。”小厮掉头就跑。 将小厮赶跑了,齐霞对着陆少爷发号施令,“你最好给我起来。” 她的语气透着明显的怒意,陆吉吓了一跳,双手撑着地面慌忙起身,手心疼痛传来,抬手查看自己按到了什么东西,一个不稳,又扑到齐霞怀里。 “噗!” 要了她老命了。 这废物,天天山珍海味的吃,倒是没见胖,回身全是肌肉,结实着呢,就很不符合科学。 压一下肋骨感觉要折。 男主就是男主,光吃不胖也算金手指了。 齐霞忍无可忍,将人掀到一边去,自己往反方向滚了两圈,劫后余生般望着天花藻井。 她伸手按了按肋骨位置,确定肋骨没断,暗暗呼口气。 陆吉委屈道:“你就如此讨厌我?为什么?大家都说我容貌俊美,气质如玉,是落雁城万千女子爱慕的对象,怎么到了你这里还要受嫌弃,齐霞,你是不是不喜欢男子?” 齐霞心跳刚刚恢复如初,一听这话又被气得经脉无序,“激将法对我没用。我劝你看清自己,不要觉得美貌可以弥补一切不足,我们女人喜欢一个男子,不止看美貌,还要看性格、品德、学识,你只占了好看的便宜,性格、品德、学识你有哪样?” “……”陆吉不服,“我有钱。” 齐霞:“钱是你的吗?” 陆吉:“……” 齐霞起身,拍拍身上肉眼不可见的灰尘,道:“你也试探出我的底线了,试探完便回去吧,以后别在我身上白费功夫。” 陆吉气恼道:“你这女人,轻薄了人家,还不想负责?” 齐霞指着自己,又指了指他,“我,轻薄你?” 陆吉已经站起来了,一甩头发,“难道不是吗?难道你没碰我?” “……” 齐霞拂袖而去。 和胡搅蛮缠的男子讲理,讲不通。 陆吉望着齐霞的背影走远,唇角勾起一抹笑,“想甩掉我,没门。” 他把散落的银票一张一张捡起来,数了数,一张五百两,足足有十张,这可是五千两呢,现在都是他的了。 收拾收拾,带上钱出门去了。 今天她从齐霞那里学到一招,如何悄无声息的转移资产。 学到便立刻付诸行动,大肆花钱,主打一个铺张浪费。 站在首饰铺子大手一挥,“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本少爷全都要了,回头去陆家结账。” 首饰铺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应是。 真是三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