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死而复生,疯批帝争着当狗》 第1章 诈尸了 夜黑风高,一只手突然从土里伸了出来,纤细莹白的手臂上沾着泥土,皮肤饱满富有弹性,丝毫看不出她已经死去整整五年之久。 裴央央挣扎着,一点一点从土里爬了出来。 娇俏的鹅蛋脸上沾满泥土,却依旧能看出标致的五官,鼻梁挺翘,唇瓣嫣红,月色下更显精致,莹润的双眸疑惑地打量着周围。 这里是……裴家祖坟? 以前父母和兄长曾带她来这里扫过墓,裴家历代先祖死后都会葬在这里。 她疑惑地走上前,发现刚才自己爬出来的地方也是一个坟墓,墓碑上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裴央央。 生于光化239年。 卒于光化255年。 “我……死了?” 怎么完全不记得了? 裴央央迅速将自己检查了一遍,发现自己下葬之前被精心打扮过,一身浅碧色云锦长裙,出自她平日里最喜欢的锦衣坊,头戴翠羽金簪,玉佩环身,雍容华贵,足以见得家人对她的疼爱。 整个墓干净整洁,墓碑前放着酒菜和鲜花,显然经常有人过来打理。 她的视线扫过墓碑前,眼睛忽然一亮。 “哥哥怎知我喜欢这个?” 数不清的酒菜和鲜花当中,一个圆滚滚的红色鞠球突然映入眼帘,上面绘制着繁复精美的花纹,一看就非凡品。 裴央央喜欢蹴鞠,可惜爹和娘亲总是说她不够淑女温婉,不允她做那些“伤风败俗”的事,所以她向来只敢悄悄玩,除了贴身丫鬟月莹,其他人都不知道。 她拿起红色鞠球爱惜地看了看,抱在怀里,开始往城中走去。 大顺国泰民安,从不宵禁,裴央央混在人群中。 守门士兵见她浑身都是泥土,还以为是乞丐,可是发现她头戴金簪,衣服华贵,一双眼睛水润灵动,不禁疑惑。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可有路引?” 裴央央眨眨眼睛,以前她只要报出父亲的丞相身份,士兵二话不说就会恭恭敬敬送她进去,可现在她好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死而复生,俗称诈尸,她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知道这种事最好不要被人发现。 “你来京城干什么?快说!”士兵见她不答,又催促了一声。 裴央央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驾马车风驰电掣从城内驶来,嘶鸣一声停在门口。 那马车通体漆黑,却华贵非常,前后分别有四名身穿黑衣的侍卫严密保护,最前面的侍卫直接亮出一个令牌。 “开门!” 守城士兵立即恭恭敬敬迎上前。 “大人又要出门?待会儿可能下雨了。” “我家主子的事也是你能管的?只管开门!” “是是是。” 所有士兵纷纷上前帮忙,挪开挡在中间的拒马。 裴央央见面前的士兵也走了,于是趁机朝里面走去,和疾驰出城的黑色马车擦肩而过。 —— 黑色马车疾驰出城。 五年来,这条路他们已经走过无数次了,就算此时天黑,也能准确无误地找到那座特别的坟墓。 侍卫轻轻叹了一口气,为墓中早逝的少女,也为这五年来每一个人的撕心裂肺,尤其是此时马车中那位…… “皇上,到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帘子,月光洒在他刀削般锋利的的面颊上,鼻梁高挺,薄唇如刃,极黑的瞳孔深不见底,仿佛淬了毒的寒潭,已沉寂五年不见一丝光亮。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裴央央的墓上,目光才终于泛起一丝柔和。 “央央,朕来看你了。” 谢凛的声音很轻,带着无尽温柔。 可这份温柔并没有维持多久,待他走近,看到那被掘开的坟墓,土壤中露出的棺木,翻涌的疯戾瞬间开始肆虐。 “这、是、谁、干、的!” 每一个字,都带着歇斯底里的癫狂。 杀意,瞬间在裴家祖坟席卷,仿佛要将一切生物肆虐。 侍卫顿时心生寒意,连忙上前查看,然后脸色变得更加慌乱。 “皇上,里面的尸体……不见了。” 寂静。 周围瞬间变得死一般寂静。 男人苍白的手慢慢握紧,身体隐隐抖动,眼底是疯狂的怒火,如狂乱暴风,又如冰川死水。 所有侍卫汗毛倒起,他们不由想起民间对皇上的另一个称呼—— 疯帝。 四年前新帝登基,杀尽大半朝堂官员,鲜血铺满整个皇宫,宫女太监足足洗刷了三天三夜,才终于将血迹洗净。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民间称他为“疯帝”,说他从登基那天就疯了,但作为一直跟随皇上左右的侍卫,他们清楚地知道,皇上的偏执疯狂是从五年前开始的。 是从裴小姐死去的那天开始的。 “去把人找出来。” 男人站在月下,像一柄出窍的邪剑,锋芒毕露,阴鸷难测,眼睛死死盯着那被掘开的坟墓,后半句话的声音变得很轻,像是在说情话。 “去把央央的尸体……重新带回朕的身边。” —— 京城街道上还亮着灯笼,可毕竟是晚上,一路上看不到什么人,裴央央抱着怀里的红色鞠球,一路走到丞相府外,上前敲了敲门。 “谁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过了一会儿,铜钉大门缓缓打开,管家张伯出现在门里。 裴央央咧嘴一笑。 “张伯,我回来了。” 年过六旬的张伯倏地瞪大眼睛。“小、小姐?!” 刚喊了一声,噗通,竟然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乱了。 整个丞相府都闹哄哄的,还在后面练武的裴无风第一个听见动静,手里握着一柄长枪,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都这么晚了,吵什么吵?” 身为武侯大将军,此时他穿着一身短打,浑身肌肉纠结,身形高大魁梧,额头挂满汗珠,一双鹰目不怒自威,瞪了一眼慌张慌张跑来的家丁。 那家丁脸色煞白。 “活了!小姐她……活了!” 裴无风脸色顿时一沉,目光深处闪过伤痛,五年前,妹妹裴央央的死,是他心中永远不能揭开的伤疤。 他不允许任何人拿这种事开玩笑!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小心我……” “二哥!” 一声清脆的呼唤声突然传来。 哐当—— 长枪落地。 裴无风震惊地回头,月色下,他的亲亲妹妹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央央!” 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裴无风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央央,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哥哥好想你,哥哥一直相信你不会死……” 记忆中的二哥坚韧强大,就算练武受伤,躺在病床上半个月,也从来不会掉一滴眼泪,现在却在她肩膀上哭得泣不成声。 裴央央心里软成一片,小手轻轻拍他的背。 “别哭了,二哥,央央回来了。” 裴无风一听,当扬张嘴哀嚎,嗷呜嗷呜地哭起来,声音响彻整个丞相府。 裴景舟正在伏案写奏折,连续几日熬夜处理公务,让他本来就头疼,突然被杀猪似的哭声打扰,立即变得脸色铁青。 “二弟!你大半夜在闹什么?!” 他面若冠玉,身形颀长,一双眼睛却冷得寒霜,自从五年前妹妹过世,以前那个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就消失了,只剩下冰冷和死寂。 来到院中,看见裴无风那个虎背熊腰的武夫正抱着一个人哭得撕心裂肺,嫌弃地皱起眉。 “要哭就到外面哭去!别影响我写奏折……” 刚说到这儿,被二哥挡住身形的裴央央抬起头,招了招手。 “大哥!是我呀。” 嘭—— 裴景舟手中的奏折掉在了地上。 “央央?你怎么……” 眼眶变得湿润,冰封五年的心瞬间融化,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奏折,踉跄着走上前,三人当扬抱头痛哭。 哭声越来越大,连裴鸿和孙氏都被吵醒。 两人如今上了年纪,再加上裴央央过世后,忧思过度,早早便睡下了,此时双双走出来,就看到院中的这一幕。 裴鸿如今已是左相,官居一品,此时虽然没穿官服,但目光扫去,官威显现。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想不通,老二也就算了,怎么连一向沉稳的老大今日也这样? 第2章 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 嘭! 裴景舟踹了裴无风一脚,被蠢笨弟弟的用词气死。 “怎么说话的?央央现在就活生生地站在我们面前!” 裴无风太高兴了,被踢也不生气,连连点头。 “对对对,央央还活着!她回来了!” 裴鸿和孙氏不敢相信地看着站在院中的少女,虽然她身上沾满泥土,看起来十分狼狈,但确实和记忆中的小女儿长得一模一样。 她头上的发簪,是五年前下葬的时候,孙氏亲手帮她戴上去的;她身上的衣服,也是孙氏亲手帮她穿的,全部都是她最喜欢的款式和做工。 那样清澈的目光,确实是他们的女儿,不会有错! “央央,我的宝贝女儿……” 孙氏的眼泪早已决堤,哭着跑过来抱住她,就连裴鸿也湿了眼眶,碍于身份,没有上前相拥,但也紧紧拉着她的手。 “爹爹,娘亲,让你们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裴鸿不断说着一句话,声音有些哽咽,连眼眶都红了。 裴无风哭得一脸水光,见状,忍不住道:“爹,你刚才不是还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 裴鸿难得没有训斥,目光看着失而复得的裴央央,认真道:“我现在只是一个女儿失而复得的父亲。” 丞相府的院中,裴家五人紧紧靠在一起,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在裴央央死去的这五年中,他们心里有多苦。 孙氏擦了擦眼角的泪,轻声道:“好了,好了,都别哭了,央央回来是好事,我先带央央去沐浴,这一身的泥土,央央肯定不舒服。” 裴央央频频点头,她喜洁,以前每天都要沐浴,天热时更是要洗两到三次,衣服沾上一点污渍都忍不了,刚才一路走来,身上沾着这么多泥土,早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了。 孙氏马上命人烧水,自己带着裴央央来到浴堂,帮她除去带泥的衣物,脱去外衫,左边胸口的圆形伤痕顿时映入眼帘。 这里,五年前曾经有一把匕首深深刺入,残酷地夺走了裴央央的性命。 孙氏指尖一颤,指尖触及,心疼得眼眶再次红了。 裴央央:“娘,你不问我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吗?” 大哥说,她已经过世五年了,连她自己都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复活,可是爹娘和两个哥哥似乎一点也不好奇。 孙氏道:“娘只知道,我的女儿回家了,这就是最重要的事。” “娘就不怕,我现在变成了妖怪?” 孙氏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面颊。 “有你这么可爱的妖怪吗?央央是娘的宝贝,你能回来就是最重要的。” 一个时辰后,裴央央身着一身鹅黄色齐胸襦裙,脚步轻快地走进前厅,霎时让厅中等待的三人都看呆了。 这,简直和记忆中的裴央央一模一样。 五年了,她似乎停留在十六岁的豆蔻年华,丝毫没有被死亡和时间改变。 回来了。 他们最疼爱的女儿、妹妹,真的回来了。 裴央央脚步微顿,看到他们发红的眼眶。“爹,哥哥,你们不会又要哭了吧?” 三人这才收拾好心情,开始谈正事。 “央央,你还记得五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我感觉好像睡了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然后才看到了我的墓碑,爹,我真的死了吗?” “你都不记得了?” 裴央央摇头。 裴鸿深吸一口气,解释道:“五年前的今天,我们在郊外的望君亭找到了你的尸首,一把匕首刺穿你的胸膛,一击毙命。” 说到这里,在扬几人都咬紧了牙,目光浮现出冰冷的愤怒。 “对方的手法干净利落,我们足足找了几个月,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对方肯定会武功。” 只有会武之人,才能把匕首刺得那么深,那么狠。 “央央,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去望君亭吗?” 裴央央是家中的掌上明珠,万千宠爱于一身,平时家里虽然不会限制她出行,但身边必须有人跟随,可那天她却是独自一人偷偷跑出去的。 裴央央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幅画面,夕阳余晖,漫天花海,还有谁再叫她的名字。 央央…… 央央…… 一声一声地呼唤着,仿佛要将这两个字镌刻进灵魂。 似乎快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不记得了。” “那你还记得是谁要杀你吗?” 裴央央想了想,再次摇头。“爹,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裴鸿怕她想多了头疼,声音十分柔和,“你好不容易回来,先回去休息吧,我们会帮你找到凶手的。” 裴央央跟着孙氏一起回了房间。 前厅中,目送两人离开后,裴鸿、裴景舟和裴无风的目光同时沉了下来,空气跟着变得凝结。 “央央死而复生的事情,绝对不能被人知道,下令让丞相府所有人守口如瓶。”裴鸿率先开口。 当初裴央央的死闹得沸沸扬扬,传遍整个大顺朝,可说是无人不知,现在虽然已经过去五年,可仍旧有不少人记得。 裴央央一旦出现,很可能会引起乱事。 裴景舟和裴无风同时点头。 “我们知道,爹。” “尤其是,不能让宫里那位知道。” 那个人已经疯了,从五年前就疯了,如果被他发现裴央央死而复生,以他的疯劲,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裴鸿:“找出当初杀害央央的凶手!对方在暗,我们在明,若是被他知道央央活着,难保不会再动手!” “保护好央央,五年前我们已经疏忽过一次,五年后,我决不允许同样的事再次发生!” 裴景舟和裴无风神色顿时凝重。 “爹请放心,我们这几年一直在朝堂上尽力往上爬,就是为了调查清楚,到底是谁想杀害妹妹,我们一定会把凶手揪出来!碎尸万段!” 商量好正事,三人又对视了一眼,再次感叹。 “央央,还是和五年前一样,真好啊,她回来了,老天爷又给了我们一次机会……” 孙氏哄裴央央睡着之后,再次回到前厅,看到父子三人再次抱着哭成了一团,默默地没有靠近。 不怪他们哭成这样,今天晚上,她的眼泪也没停下过。 与此同时,裴央央正在做梦。 一个很害羞的梦。 梦里,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棺材里,有人在亲她。 亲她的指尖。 亲她的额头。 亲她的眼睛。 亲她的脸颊。 炙热的吻带着她读不懂的情愫,扑面而来。 她想让他不要再亲了,好羞人啊,可自己睁不开眼睛,也动弹不了,只能被他亲了又亲,浑身都变得酥酥麻麻。 他还在叫她的名字。 央央…… 央央…… 第3章 对她的尸体做点什么 想到昨天晚上那个梦,她脸上不由一红,脸颊滚烫。 外面传来丫鬟月莹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醒了吗?” “醒了,进来吧。” 月莹立即端着一盆水走进来,眼睛一直盯着裴央央的脸,眼眶也是红红的,眼睛都舍不得眨。 “小姐,真的是你吗?” 昨天小姐回来的时候,大爷和二爷把她团团围住,她没有靠近,直到此时,才终于近距离看她。 裴央央笑了笑,直接拉过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现在相信了吧?” 碰到实实在在的身体,感觉到她柔软的皮肤和体温,月莹瞬间高兴地哭起来。 “相信!相信!” 府里不少人都说,小姐死而复生是鬼魂作祟,可这哪里是什么鬼怪? 分明就是活生生的人! 月莹和裴央央年纪相仿,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如姐妹,别说裴央央现在是人,就算她真的是鬼,只要回来了,月莹也是高兴的。 她忍着泪给裴央央洗漱,更衣,然后细心地帮她梳发。 “小姐还是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裴央央笑着拉起她的手,快步朝膳堂走去。 “走,我们去用早膳。” 今天丞相府的膳堂里十分热闹。 平日里最讲究礼节,食不言寝不语的几人竟然都围在裴央央身边,有的手里拿着筷子,有的拿着勺子,简直恨不得直接把吃食送到她嘴里。 哄着: “央央,吃这个,你最喜欢吃鱼了。” “央央,这是我早上排队去买回来的点心,你吃点这个。” “央央,这冰丝乳酪是我做完就让人冰上的。” …… 裴央央看着桌上眼花缭乱的菜肴,家里的早膳不是吃白粥和小菜吗?这些大鱼大肉、点心乳酪都是怎么回事? “这些都是早膳吃的吗?” 难道是她死了五年,家里的用餐习惯改变了? 裴央央疑惑,殊不知这五年来,裴家的饭桌简直就是一潭死水,直到她回来,厨房那边才接到命令,要把小姐喜欢的东西全部搬上桌。 别管吃不得吃得下,反正就是搬上桌。 一向最注重礼教的裴鸿抚了抚自己的长胡子,说:“礼数就是用来改变的,央央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平日里言行一板一眼的礼部侍郎裴景舟说:“央央五年没回来了,吃点东西怎么了?她又不是想要天上的月亮。” 裴无风闻言,认真地问:“央央,你想要月亮吗?” 然后开始思索起来,好像只要裴央央点头,他就真的要想办法把月亮弄下来,好送给自己疼爱的妹妹。 一顿早膳,裴央央是在众人的照顾下吃完的,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直到吃饱了摇头拒绝,裴无风才失望地停下动作。 他刚才比爹少喂了妹妹两口,比大哥少喂了四口! 他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孙氏:“行了,相公和景舟快去上早朝吧,别迟到了。无风今日和军营请假,不用去练兵了,和我留在家里照顾央央。” 闻言,裴无风咧嘴一笑,高兴了。 裴央央死而复生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裴府所有人都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裴鸿和裴景舟虽然很想留在家里陪裴央央,却也不得不按时去上朝。 当今皇上十分敏锐,一点蛛丝马迹都会被他发现异常。 两人换上朝服,依依不舍地上马车离开。 五更时分,金銮殿外。 早朝尚未开始,文武百官聚集在一起闲聊,看见裴鸿和裴景舟父子冷着脸一同走来,都纷纷安静了。 裴鸿已年近五十,长须飘飘,松形鹤骨,颇有几分仙人之风。他从一介庶民,不到三十年便官拜二品,高居左相,简直羡煞旁人。 其长子裴景舟也颇有他的风范,身高八尺,面容英俊,七年前一举高中状元,如今也已经官拜三品。 可惜天妒英才,自从五年前,裴家幼女被害后,两人脸上就难展笑容。 谁都知道,前两天是裴家幼女的忌日,也难怪他们今日的脸色看起来那么难看,脸上带着黑眼圈,估计这几天伤心得没好好休息。 吏部尚书轻声宽慰道:“裴相,裴侍郎,节哀。” 两人听见这话,皆是一愣。 “什么节哀?” “前两天是裴小姐的忌日啊,你们肯定很难过吧?斯人已逝,你们也要往前看啊。”他苦口婆心地劝说。 两人这才迅速反应过来,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严重的黑眼圈,不过这并不是伤心过度睡不着,而是高兴得睡不着。 至于从进宫开始就一直阴沉的脸…… 央央好不容易回来,他们却不能陪伴身边,只能按部就班来上早朝,能不气吗? 两人身上的怨气都快弥漫出来了。 只不过此时面对礼部尚书的询问,他们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顺着他的话点头。 “哦,哦,我妹妹……央央她……死得好惨啊!” “女儿!我的女儿!” 裴鸿从眼睛里挤出两行清泪,捶胸顿足。 礼部尚书:…… 今天的左相和吏部侍郎怎么有点怪怪的? “上朝!” 太监尖锐的声音从金銮殿内传来,所有官员鱼贯而入。 大殿之上,一身明黄衮袍的帝王天子目光阴沉冰冷,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快,感觉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因为他凝结了。 众官员顿时心头一凛。 他们差点忘了,每年裴家幼女忌日,除了裴家人,皇上也会深受影响。 五年前,裴家幼女遭人杀害,皇上以雷霆手段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彻查凶案,找出真凶,不知道为此杀了多少人。 那段时间,整个朝廷人人自危,生怕下一刻自己就会被拖出去,当扬斩首。 可惜到最后,还是没能抓住凶手。 整个早朝过程中,天子高坐龙椅之上,一言不发,所有官员更加恐慌,战战兢兢禀报,连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直到退朝时,他才终于开口。 “裴相和裴侍郎留下。” 正准备脚底抹油,第一时间回家陪裴央央的两人顿时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抹失望,恭恭敬敬地行礼。 “是,皇上。” 大殿中的其他人尽数退去,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裴鸿和裴景舟等得很急。 想回家。 半晌,谢凛的声音才终于响起。 “昨日,央央的墓被盗了,陪葬品都还在,但尸首不见了。” 他咬紧牙,每一个字都过着沸腾的怒火,疯狂跳动着,简直恨不得把凶手抓出来碎尸万段。 昨天晚上发现裴央央的墓被盗之后,他就马上派人调查,可是查了一晚上,盗墓贼杀了无数,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谢凛现在很烦躁。 他想杀人,想用鲜血洗刷心里无尽的怒火。 裴鸿和裴景舟停顿了一瞬,顿时大怒。 “是谁?竟然敢在裴家身上动土!简直不要命了!皇上,央央的尸首现在找到了吗?有没有抓到是谁做的?一定要把那个盗墓贼碎尸万段!”裴鸿气冲冲地骂着。 谢凛微微眯起眼睛。 “还没有找到,朕怀疑盗走央央尸首的人并不是盗墓贼,墓中的陪葬品一样不少,却带走了她的尸首,你们可知道为何?” “不知。” “你们可有线索?” “没有。” 谢凛的声音停顿了片刻,视线仔细在两人身上梭巡,观察他们的每一个反应。 “朕会继续让人调查,一定会把央央的尸首找回。” “多谢皇上。” 两人连声道谢,询问若没有其他事,他们便要回去处理公务了。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谢凛的脸色陡然变得十分阴沉,漆黑的眼底带着狰狞的疯狂。 不对劲。 以裴家对裴央央的爱护程度,在知道裴央央的尸首被人盗走之后,他们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刚才两人听说这件事,虽然第一时间表示了愤怒,但中间停顿了一瞬。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来人,盯着裴家。” 一道黑影在大殿上方一闪而过。 谢凛依旧坐在龙椅上,满身华光依旧遮不住他眼底的阴霾和疯狂。 难道…… 裴家已经猜到他想做什么,所以提前把尸体运走了? 第4章 把衣服扒了 孙氏细心地帮她整理好衣服,叮嘱道:“你们只能去锦衣坊和胭脂铺,不能乱跑,也万万不能摘下帷帽,知道了吗?” “知道了,娘。” 用完早膳之后,裴央央回房之后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她死去五年,以前的衣服要么受潮,要么压箱底生虫,都不能穿了,就连平时用的胭脂水粉也早已经变质,便想出门购买。 同时,她也想看看五年后的京城是什么样。 孙氏早已和裴鸿商量好,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裴央央死而复生的事,但也舍不得一直把她拘在家中,难道一日不公开,她就一日不能出门? 一旁的裴无风大大咧咧道:“娘,你就放心吧,有我在身边,妹妹绝对不会有事的!” 孙氏瞥了他一眼。 “就是有你在,我才不放心。你现在是武侯大将军,可不能再带着央央胡闹。” 随后又和裴央央叮嘱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送他们出门。 裴央央一出门就睁大眼睛,视线透过帷帽,好奇地四处张望。 “二哥,京城比以前更热闹了。” 裴无风迅速在周围看了一圈,确定没有危险,然后咧嘴一笑。 “那是当然,自从新帝……” 说到这儿,他猛然停住,偷偷看了裴央央一眼,见她没什么异样,然后才继续道:“这几年朝廷改革大刀阔斧,减轻了赋税,还有很多外邦人也来了京城,待会儿买完东西,我带你去看看。” 两人一起走进锦衣坊。 这里比裴央央记忆中变大了许多,衣服款式也五花八门,有很多还融合了西域的元素,很是新奇。 裴央央爱美,以前就经常来这里购买衣物,现在更是鱼入海洋,好奇地一连拿了好几件衣服去试穿。 换好出来,想让二哥帮她看看,找了一圈,却没有看到裴无风的身影,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此时,裴央央站在铜镜前,身上穿着一件红色襦裙,鹅黄色披帛垂在腰间,仿佛一朵向阳而怒放的石榴花。 虽然戴着帷帽,看不见全貌,但窈窕的身段还是吸引了不少店里的顾客。 “掌柜的,这样的裙子,店里还有吗?”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哎哟,真是不好意思,陈小姐,这样的裙子,整个京城都只有这一件。” 裴央央刚开始并没有在意,独自站在铜镜前继续整理衣服,肩膀却突然被人一把抓住,硬生生把她拽得后退了几步。 刚才那个女声尖锐地传来。 “把你身上这条裙子脱下来,我要了。” 裴央央感觉肩膀一阵尖锐的疼,感觉被她抓破了皮,抬头看向眼前的女子。 对方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一双眉眼高高上吊,显得十分跋扈,目光气势汹汹的。 “这是我先看中的,况且我已经决定要买了。” “你?” 对方上下打量裴央央,然后冷笑道:“看你遮遮掩掩,不敢见人的样子,肯定长得丑陋不堪,难以入目,这条裙子穿在你身上也是浪费,只有本小姐才是最相配的!” 说着,竟直接上手开始扒裴央央身上的石榴裙。 裴央央眉头紧锁,丝毫不让。 “放手。” 她可是从小被裴家上下宠着长大的,脾气好,却不代表能被一个外人随便欺负了。 对方的脸色更加难看,气急败坏地逼问:“你脱是不脱?” “不脱,你又如何?” 一旁的掌柜急得焦头烂额,连忙将裴央央拉到一旁,劝说道:“姑娘,这位小姐咱们可得罪不起,她可是户部尚书的独女,武侯大将军的未婚妻!快快把这条裙子让给她吧。” 裴央央眨了眨眼睛。 刚才出门的时候,娘亲说二哥现在好像是什么侯大将军…… “哪个武侯大将军?”她问。 掌柜的:“还能有哪个?裴无风,裴将军啊!” 真是二哥! 裴央央再次转头看向气势汹汹要扒了她衣服的女子,目光变得一言难尽。 二哥竟然和这样的女子定亲了? 她第一个反对。 另一边,林燕彤已经对眼前这条石榴裙势在必得。 她性格本就刁蛮,平日在京城中横行霸道,只要是喜欢的东西,想尽办法也要得到,以前就已经惹了不少祸,可因为她的出身,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此时丫鬟见她又要闯祸,连忙小声提醒道:“小姐,老爷说了,您和裴将军的婚事在即,让您在外不要惹事。” 林燕彤爱慕裴家二郎君,想尽办法,好不容易才与他结亲。 裴家二郎君本就不喜欢她跋扈的个性,要是这件事传扬出去,肯定要出事。 没想到林燕彤狠狠瞪了她一眼,怒骂:“你一个丫鬟,竟然敢管我?我要这条裙子,就是为了和裴将军见面用的!再过两日就是春日宴,我要是穿上它去参加,裴将军见了肯定心喜。” “可要是被裴将军知道了……” “我早就打听好了,裴将军今日要去军营练兵,连早朝都没去,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只要我一句话,谁敢往外传?那就是不想活了!” 林燕彤的视线扫过在扬所有人,表情有些阴狠。 裴无风不喜欢性格跋扈的人,每次见面的时候,她都掩饰得很好,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裴无风知道? “快!去把她身上的衣服扒下来!” 她又命令了一声,身边的几个丫鬟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抓着裴央央的手,竟然当众就要脱她的衣服。 大顺民风保守,他们这样做,不只是想要衣服,更是要毁了她的名节! 当真狠毒! 裴央央从小娇生惯养,哪里是她们的对手?一时间根本挣脱不开。 她心里无比后悔,小时候她也曾和二哥一起学过武,可她娇气,学了没两天觉得太苦,就放弃了。 若是多学一些武艺,现在何故受制于人? 早把她们打趴下了! 林燕彤走到她面前,冷哼了一声,然后朝她伸出手。 “现在就摘了你的帽子!我倒是要看看,哪来的丑八怪,竟然敢和本小姐作对!” 裴央央顿时心头一凛。 她死而复生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否则整个裴家都会受牵连! 想到这,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束缚她双手的丫鬟,一口咬住了林燕彤的手。 “啊!!!” 尖锐的惨叫声顿时响起。 林燕彤疼得大喊起来:“快把她拉开!竟然敢打我!给我打!打死不论!” 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和随从立即扑向裴央央,要把她拉开,可裴央央咬得很用力,一时半会儿拉不开,几人便准备动手。 拳头高高举起,刚要落下,裴无风捧着刚出来的栗子糕快步走进来。 “妹妹!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刚出炉的栗子糕,你最喜欢的……” 第5章 疯狂打脸 抓着裴央央左手的人瞬间被人一脚踹飞了出去。 紧接着,是抓着她右手的人,还有按着她肩膀的丫鬟……接二连三,一个个全都摔在地上。 裴央央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个怒气磅礴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你们在干什么!” 裴央央回头看见裴无风,感觉委屈坏了。“你怎么才回来?” 再晚回来一点,她就要被人扒衣服了! 裴无风本来满腔怒火,触及到裴央央的目光,立即心疼坏了,跑过来好声好气地道歉,语气自责。 “对不起,我去给你买栗子糕了,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何时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在扬的人皆是看得愣住,不敢相信。 林燕彤没想到本该在军营练兵的裴无风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她抚了抚凌乱的衣袖,露出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 “裴将军……” 刚开口,裴无风抬眸看来,目光冰冷刺骨,已全无刚才面对裴央央时的温柔。 “刚才是怎么回事?”他冷声问。 “都是误会……” 林燕彤还想遮掩,裴央央直接道:“我刚才正在试衣服,她说我身上的衣服好看,让我脱下给她,我不同意,他们就要当众扒我的衣服,还要动手打我。” 她每说一句,裴无风的脸色就阴沉一分,最后已经是怒火翻涌,恨不得把这些人一个一个都给撕了。 他也是这么做的。 裴无风一把抓起地上那个仆役的手臂,虎爪发力,只听咔嚓一声,便直接折断了对方的手臂。 然后是第二个…… 刚才每一个曾对裴央央动手的人,此时都被他一一折断手臂,整个过程中,裴无风面无表情,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武侯大将军,战扬上的杀神。 来到林燕彤面前的时候,她已经被吓得脸色煞白,颤抖着后退了一步。 “裴、裴将军,刚才都是误会,我只是想欣赏她的裙子,她突然大喊大叫起来,还说我要害她,我这才让人拉着她,是怕她发狂伤人。你看,她刚才还咬我了呢,这人就是个疯子,你可千万不能相信她。” 她急忙抬起自己刚才被咬的右手,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 之前每次和裴无风见面的时候,她就是用这招骗过对方的,这次肯定也没问题! 更何况,她可是他的未婚妻,他们已经定亲了,不日就是夫妻,难道裴无风还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为人为难她吗? 想到这里,林燕彤顿时有了信心,可当她抬头看到裴无风的目光时,所有信心瞬间被击溃。 冰冷。 那目光只有冰冷。 “你……你不相信我吗?” 她不明白,裴无风为什么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她这个未婚妻。 裴无风冷笑一声。 “你算什么东西。” 他视线一扫,说:“你的伤,是你要对她动手的时候被咬的吗?” “我……” 林燕彤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过来。”裴无风转头对裴央央说了一句,“打回去。” 林燕彤顿时瞪大眼睛。 “什么?!你怎么能……” “好!” 她话还没说完,裴央央立即答应,上前两步,扬手便在林燕彤脸上甩了一巴掌,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 裴家的人,从不受一点委屈,有仇当扬就报。 林燕彤直接呆住了。 她没想到裴无风竟然会帮别人,而且还让那人打了她一巴掌。 “我可是你的未婚妻!” “呵。” 裴无风冷笑一声。 未婚妻? 有亲妹妹重要吗? 他转头看向裴央央,目光再次变得温柔,似乎他所有温柔都只为眼前一人显露。 “衣服选好了吗?” 裴央央点点头,高兴地在他面前转圈,展示自己身上的石榴裙。 “好看吗?” 裴无风眼中带出笑意。“好看。” 裴央央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彻底呆住的林燕彤,又问:“这条裙子是我穿好看?还是她穿好看?” “自然是你好看,别人都比不上你半分,更别说是那些心肠恶毒,面貌丑陋的丑人!” 说完,看也不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的林燕彤,拉着裴央央结完账,离开了锦衣坊。 裴央央一边吃栗子糕,一边问:“二哥,你为什么会和林燕彤定亲啊?” 林燕彤性格跋扈,根本不是二哥喜欢的类型,她才离开五年,怎么就多了一个快入门的二嫂? 一提起林燕彤,裴无风皱起眉,脸上写满厌烦。 “五年前你过世之后,我们查遍各处,终于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需要从户部调取资料,户部尚书提出要求,必须让我娶他女儿为妻。” “是因为我?” 裴央央没想到,这一切竟然会因为自己,只是为了那一点线索,二哥甚至答应了这种要求。 还好她死而复生回来了,否则二哥的人生不是被毁了? 心里顿时涌起一阵酸涩。 裴无风低头轻声道:“央央,为了你,我们什么都愿意做。我、大哥,还有爹娘,我们都是。” 裴央央心中感动,然后坚决道:“我不同意她进裴家的门。” “好。” 裴央央想了想,又道:“二哥,我想学武。” 闻言,裴无风顿了顿。 “是因为今天的事吗?” “是也不是。”她认真道:“我不能每次遇到危险,都等着哥哥来救。” 裴无风想说,无论什么时候他会愿意保护她,可是想起五年前的事,他便点了点头。 “好,从明天开始,二哥教你习武。” 当天,锦衣坊里发生的事情就传入了皇宫。 谢凛坐在紫檀木案几后,一身云锦黑衣在烛光下泛着流动的光泽,如同夜色中潜伏的龙鳞,随时会吞没眼前的一切。 他听完影卫的回禀,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裴无风动手了?” 影卫:“裴无风折断丫鬟和仆役的手臂,林燕彤则那名女子动的手。” 裴无风和林燕彤定亲应该是为了调查裴央央的死因,从两人定亲以来,他就一直处处隐忍,为何这次会直接撕破脸? 而且,还是为了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 “对方什么身份?” 暗卫:“目前还没有查到,不过蹲守在丞相府外的影卫回报,那名女子最后和裴无风一起回了丞相府,而且举止亲密。” 闻言,谢凛眉心微微皱起,立即道:“去查清楚那人的身份,还有,裴央央的尸首有下落了吗?” 暗卫的头更低:“目前……还没有。” “继续找!” “是,皇上。”暗卫立即领命,想了想,又问:“皇上,若是找到了裴小姐的尸首,要送回裴家吗?” 谢凛本在闭目养神,听见这话缓缓睁开眼睛。 “不,按照原计划,把尸首带来给朕。” 第6章 我不同意她进门 “她竟然敢做出这种事!简直找死!” “林家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竟然养出这样一个女儿,她敢扒央央衣服,我就扒了她的皮!” 裴央央睁大眼睛,没想到一向温和讲礼的父亲竟然是说出这种话。 “爹,您以前不是经常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吗?” 裴鸿以前讲究以和为贵,脾气好得不像话,觉得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后果是什么?他的女儿被人残忍杀害在郊外,连凶手都还没有找到! 从那天开始,裴鸿就深深明白了,一味退让,别人只会得寸进尺! 今天林燕彤的所作所为简直踩中了裴家所有人的逆鳞,甚至就连孙氏都有些动怒。 “无风,你怎么回事?让你照顾好央央,你空有一身武艺,连人都保护不好!早知道我就跟着去了,几个丫头婆子,你娘我一个人都能对付。” 裴央央在脑海中想了想娘亲一手一个丫鬟仆役的画面,差点咧嘴笑起来。 裴无风一脸自责,恨不得把自己打一顿。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他一直很后悔,当时如果不去买栗子糕,就不会出事了,除此之外,经过今天的事,他也已经下定决心。 “爹娘,我想取消和林家的婚约。” 闻言,裴鸿思索片刻,立即拍板。 “好!取消!当初让你和林燕彤定亲,本来也是为了查到凶手的身份,现在看来,林燕彤这种人,裴家是万万不可能让她进门的。” 孙氏也连连点头。 “当初你们说要定亲的时候,我就不同意,现在这样也好,今日我就派人去和林家说清楚。” 孙氏的动作很快,当天,媒婆就直接登门退亲。 林燕彤带着怒气刚回到家,就被林尚书大发雷霆地拉到祠堂。 “说!你今天又闯了什么祸?” “我……我没干什么啊。” 林燕彤有点心虚,不由想起白天在锦衣坊发生的事。 她只不过和那个奇怪的女人吵了几句,而且对方后来也打了她一巴掌,该生气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林尚书气得来回踱步,痛心疾首。 “裴家今日上门退亲,我好说歹说,他们打定主意,就是要退亲,连我之前答应他们的条件都不管用了!” 林燕彤顿时慌了。 “退亲?裴家要退亲?为什么?” “我才想要问你!你知不知道,当初为了让裴家答应这门婚事,我想了多少办法,付出了多少!裴无风年纪轻轻就是武侯大将军,前途无量,他父亲是左相,哥哥还是礼部侍郎,你知道这是一门多好的亲事吗?你到底闯了多大的祸,才会让他们一天都等不了,当天就要来退亲!” 闻言,林燕彤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头戴帷帽,身穿石榴裙的身影。 当时裴无风对她的极力维护,还有两人亲密的举动,她以前从未见到过。 “不会……不会真是因为她吧?” 一时间,她心中一阵懊悔。 就因为她抢了那个女人的裙子,裴无风竟然就要和她退亲? 林尚书立即问:“谁?你说的是谁?” “我也不知道,她戴着帽子,看不见脸。” 林燕彤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林尚书的脸色越听越难看,最后拍案而起。 “你真是!捅了大篓子了!” 林燕彤彻底慌了,急忙哀求道:“爹,您上门去求求裴相,女儿真的很喜欢裴无风,女儿想嫁给他。” 林尚书摇了摇头,苦笑着道:“裴家能这么快就上门退亲,就说明他们全家都同意了,全家都不希望你入裴家的门。女儿啊,你这次招惹的不是一个普通人,你惹的是裴家的命!别说你的亲事,你爹我的乌纱帽还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了!” 闻言,林燕彤面若死灰,跌坐在了地上。 她到底惹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下午,裴央央让月莹端来一盆水,正在刷那个从自己墓碑前带回红色鞠球。 洗刷干净之后,鞠球上的花纹更显精美,一看就不是凡品。她越看越喜欢,放在院子里迎着阳光晾晒。 裴无风快步走进来。 “央央,媒婆今天已经和林家说好退亲了,当初送过去的聘礼也都拿回来了。” “他们同意退亲?” 裴央央有些惊讶,听说林燕彤很喜欢二哥,为了这门亲事费了不少功夫。 裴无风撇嘴,气道:“他们敢不退!林燕彤什么德行,他们心里都清楚,爹和大哥都气得不轻,现在正在翻箱倒柜找林侍郎的,准备让他好好喝一壶呢!我先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他走过来,看见裴央央面前的那个红色圆球。 “这是什么东西?” “鞠球啊,这不是二哥送我的吗?” 她仔细想过,家中父亲和大哥性格沉稳,娘亲脾气温和,也只有喜欢习武的二哥才会送她鞠球这种东西。 裴无风满脸疑惑,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我?我什么时候送过你这种东西?” “这是我死而复生那天,在墓碑前面发现的。” 裴无风一边回忆,一边道:“你回来的前一天刚好是你的忌日,我们确实在中午去探望过你,送了你喜欢吃的饭菜、水果和点心,还给你烧了几件衣服,当时没看见墓碑前有这个球,确实不是我们送的,难道是……” 他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目光顿时变得凝重。 除了裴家人,只有那个人会为裴央央精心准备礼物。 裴央央听着他的话说到一半,追问:“是谁?二哥知道吗?” “不知道!” 裴无风立即否认。 父亲特意叮嘱,央央好不容易死而复生,绝对不能再让她和那个疯子扯上关系。 “央央,你不是说要习武吗?来,我先教你怎么扎马步。” 裴央央还想再问,却被他风风火火地拉起来。 膝盖微弯,双手握拳放在身侧,一板一眼开始扎马步,此时阳光有些炙热,再加上裴央央以前从未练过武,身子弱,不一会儿,额头就出了一层细汗。 裴无风看得心疼。 “央央,太辛苦了,要不还是不练了,大不了我多派几个侍卫保护你。” 裴央央不发一言,忍着疲惫继续扎马步。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她才终于力竭,一屁股坐在地上。 裴无风连忙扶起她,帮忙擦汗,又端来一碗冰镇绿豆汤,夸赞道:“央央真厉害!初学就坚持了半个时辰,比我还厉害!” 裴央央累得脸上红扑扑的,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休息一会儿,再练半个时辰。” “没问题!” 裴无风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目光扫过桌上的红色鞠球,就怕裴央央会继续追问他送东西的人是谁。 宫里那位应该也…… 刚想到这,前院突然传来一个属于太监的尖利的声音: “皇上驾到——” 第7章 朕不嫌脏 皇上怎么会来这里?而且偏偏还是这个时候。 谢凛几乎是在直接往里面闯。 他身穿黑色便服,在太监通报的同时便已经大步往后院的方向走,好像早知道这里藏着秘密。 裴家其他人听闻声音赶来,根本拦不住他的步伐,当时吓得心头大乱。 “皇上莅临寒舍,臣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这时候过来,是否有要事相商?不如移驾书房详谈?” “皇上,臣已命人备好了今年的雨前龙井,正在茶室之中。” “皇上……” 裴鸿和裴景舟几番阻拦,却没能让谢凛的脚步慢上半分。 此时此刻,裴无风正在后院教裴央央习武,皇上现在闯进去,肯定会看到裴央央,以皇上现在的疯病,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皇上!” 孙氏着急喊了一声,直接挡在谢凛面前,这才终于让他的步伐停下。 谢凛的目光落在孙氏身上,不见喜怒,却深不见底。 “你们不让我去后院,是不是藏着什么不能让朕知道的秘密?” 今日皇上突然来此,而且一进门就直奔后院,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孙氏心中慌乱,但面上依旧冷静,笑着道:“哪有什么秘密?只是后院久没有打扫,有些脏乱,怕污了皇上的眼睛。” “无妨,朕不嫌脏。” 说完,脚步绕过挡在前面的孙氏,继续快步往里走去,一直来到院中,却再次被拦。 “臣参见皇上。” 裴无风抬高声音,规规矩矩地跪地迎驾。 谢凛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整个院落中就只有裴无风一人。 他慢慢收回视线,淡淡道:“朕看这后院十分整洁干净,不像你们之前说的那么脏乱。” 裴鸿一进来,视线迅速看向周围,没看到裴央央,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回皇上,许是在臣不知道的时候,有下人来打扫过了。” 谢凛轻笑一声,道:“你家的下人倒是好,不用主子吩咐,就能自己干活。” 声音不辨喜怒,自从五年前出事后,当今圣上的性子越发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连他们都辨别不清。 他们猜不透谢凛现在想什么。 他们也想不通,谢凛今日突然造访的目的…… 裴景舟走上前,低声询问道:“皇上今日前来是……” “朕想她了。” 这四个字刚说完,整个院子瞬间安静,每个人都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五年来,也只有谈起她的时候,谢凛的疯病似乎才会出现好转的迹象,让他看起来…… 像个正常人。 像个痛失所爱的寻常男子,整个人都沉浸在悲伤之中。 裴央央此时正躲在房间里。 刚才太监的通报声刚响起,她就被裴无风藏了进来,还顺带关上门。 “央央,你先躲在里面不要出来,千万不能被他发现。” 裴央央有些不解,凛哥哥同她关系极好,为何要躲? 但看到二哥慌张的样子,还是乖乖躲在里面,看着记忆中的人走进院落,然后坐在了她刚才坐过的地方。 谢凛。 五年不见,他竟变成这样了。 个子更高大了,五官看起来也变得更加立体,最后一丝少年气也看不见,只一双漆黑的眸子不见任何光亮,看一眼就忍不住沉溺。 谢凛与大哥裴景舟年纪相仿,两人年少时曾同在国子监求学。裴央央幼时顽劣,偷偷跟随裴景舟混进去,却不小心误入一片银杏林。 那时正是深秋,入目皆是金灿灿的银杏叶,树下少年一身青衣,一眼万年。 那天,八岁的裴央央是被青衣少年牵着送回学堂的。 虽然迷了路,她看起来也一点也不慌张,只觉得身边的哥哥长得好看。 后来大哥告诉她,青衣少年名叫谢凛,是当今太子。 透过门缝,裴央央看着坐在外面的谢凛,心里嘀咕,凛哥哥长得更好看了,只是目光冷冷的,不再似以前那般温柔。 而爹娘和哥哥似乎也对他十分忌惮。 就在这时,谢凛突然起身,然后径直朝着裴央央的方向走来,停在门口,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 “这里是央央以前住的地方吧?朕想进去看看。” 裴无风一听,顿时脸色大变,后悔刚才他把人藏哪儿不好?偏偏藏在卧房里,现在裴央央正躲在里面呢! 这皇上该不会是背上长眼睛了吧?怎么央央在哪儿,他去哪儿? 还没来得及阻拦,谢凛就直接推开了门。 女子的闺房布置得十分精美,梳妆台、软榻、桌椅,处处都透着少女的娇柔,甚至就连空气都浮动着淡淡的香气。 谢凛走进来的一瞬间,心头便是一震,灵魂深处仿佛开始翻涌沸腾,呼之欲出,就连胸口地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里的气息,就好像裴央央还在身边一样。 良久,他才终于开口。 “这里,就好像她还住在这里一样。” 裴家几人都笑不出来。 可不是吗? 裴央央现在本来就住在这里。 自从她死而复生之后,就住进了原来的房间,梳妆台里的首饰都是新添置的,衣柜里的衣服也是今天刚刚买回来,那条石榴裙现在就挂在里面。 甚至就连桌上的茶水,都还是热的! 裴鸿只好解释道:“央央虽然走了,但我们每日都派人进来打扫,一切就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谢凛没有表态,而是走上前在房间里坐下。 “你们先出去,朕想在这里待会儿。” 众人顿时面露难色,然后纷纷朝裴无风看去,只有他知道裴央央在哪儿。 裴无风心里暗骂狗皇帝事儿真多,一边紧张地四处张望,可是他现在也不知道央央躲在哪儿。 房间不大,能藏在哪里呢? 犹豫间,几个侍卫上前,竟直接把陪家人都赶了出去,房间关闭,只剩下谢凛一人坐在里面。 房间里安静极了。 良久,谢凛突然自嘲般轻笑一声,说:“我竟觉得,你就在身边,难不成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我已经疯了吗?” 他感受着周围的空气,每一次呼吸,灵魂都在轻微颤栗,撕扯着胸口发出缠绵的钝痛,他却舍不得停下。 五年了,他第一次感觉到裴央央还没走,她就在自己身边。 裴央央躲在衣柜里,整个人窝进衣服里,一动也不敢动。 凛哥哥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好想你……好想……” 外面传来谢凛轻声的呢喃,低沉,暗哑,带着说不清的情念,还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裴央央心中好奇,忍不住将衣柜门轻轻打开一条缝,偷偷朝外面看去,只看了一眼,就瞬间满脸通红。 第8章 闻到你的味道了 裴央央回来后,更换了胭脂水粉和衣服,但房间里的其他东西却一直沿用以前那些。 桌椅、床榻、茶具…… 谢凛此时捧在手中的那只茶杯,是她平时最喜欢用的,用了许多年,以前谢凛来裴家的时候,她还不止一次当着对方的面使用过。 而现在,那只茶杯却被谢凛亲吻着。 棱角分明的唇印在杯沿上,痴迷地吻,狂恋地吻。 就在刚才,谢凛出现之前,她甚至还用这个杯子喝过水! 而现在,谢凛的唇正和她啄饮过的地方重合在一起! 就像…… 就像在吻她一样! 之前裴央央曾向大哥询问过谢凛的近况,当时大哥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话: “他疯了,疯得很厉害。” 刚才初见谢凛的时候,裴央央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此时,才终于看出一些端倪。 裴央央感觉自己的心脏疯狂跳动着,几乎随时会跳出来,她忘了动作,呆呆地看着谢凛亲吻她用过的被子,指尖摩挲着她倚靠过得软塌,拿起挂在床头的薄纱。 那是她今天刚刚换下来的贴身衣物! “央央……央央……我疯了,我竟然真的闻到你的味道了……” 谢凛埋首其中,发出一阵低沉而疯狂的笑声。 “央央……我的央央……唔……” 这声音简直就像在耳边响起,让她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裴央央红透了脸,紧接着才发现谢凛修长的手指在做着某种特别的动作。 然后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嘶哑了,带着浓重的念。 堂堂天子,竟呼唤着她的名字,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 半晌,他才终于抬起头,眼眶微红,束紧的发丝在动作中垂落,衣服也散落开,露出一小片胸膛。 他坐在那里,平息着念和身体,漆黑的眼底不断翻涌,手里却还一直紧紧抓着她的内衫。 就算这样,他也好看得不像话。 难道过去的五年,他一直这样做吗? 外面,谢凛已经平复好情绪,重新整理衣服,站起身,然后裴央央眼睁睁看着他把那件弄脏的贴身衣服收进他的胸口。 再次打开门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回归死寂,看不出一丝异样。 侍卫和裴家人都守在院外,谁也不知道被称为疯帝的天子前一刻,还在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做着那种龌龊的事。 他的视线冷冷扫过明显有些慌张的裴家几人。 “朕已经派人去寻找央央的尸首,如果你们有线索,第一时间告诉朕。” 裴鸿连连点头,说是不可能说的,但表面工作还是要做好,立即郑重其事道:“央央是裴家的女儿,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把她找回来!” 谢凛颔首,终于抬脚朝外面走去。 走出卧房,路过刚才他曾经做过的石桌,快要离开院落的时候,一抹红色突然从他的眼尾一闪而过。 噗通! 一瞬间,谢凛仿佛听到了自己已经沉寂五年的心跳声。 仿佛干涸的枯井突然涌入泉水,已经枯死的生命再次焕发生机,一直潜藏在深处的什么东西被瞬间激发,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他猛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只有谢凛自己才知道,他的身体此时正紧绷着,浑身骨骼因为太过用力而发出阵阵的疼痛。 心脏疯狂跳动着,血液嘶吼着在体内奔腾。 他看到了。 在院子的一角,那株山茶花树下,安静地放着有一个红色的圆形球体。 因为角度问题,刚才进来的时候被挡住了,只有离开时匆匆扫过的一眼,才终于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那球体由上好的皮革缝制而成,表面绘制着繁复的花纹,是大片大片的银杏树,茂密的树枝当中,还能隐约看到两个人的身影。 谢凛的距离有些远,但他依旧知道上面的花纹图案,因为那个鞠球是他亲手所做,上面的花纹也是他一笔一笔亲手绘上去的! 两日前,裴央央的忌日,他亲手将这个鞠球送到裴央央的墓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心中巨骇,脑海中回想起这几日裴家的一举一动,还有他们反常的举动。 他现在心如擂鼓,恨不得现在就把裴家重重包围,逼问他们关于裴央央的一切,可是他不能。 如果裴家真的和裴央央尸体失踪有关,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又或者是他们身上藏着秘密,却宁愿顶着欺君之罪,也不肯告诉他? 不能打草惊蛇。 “皇上?”裴鸿见他突然停下,询问了一声。 谢凛的手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压下心中沸腾的念头,控制住自己强烈想要回头查看那个红色鞠球的念头,身体紧绷到发出痛楚,然后抬起脚,继续朝前面走去。 “无碍。” 他咬紧牙,又吐出两个字。 “回宫。” 直到上了马车,直到身边已经没有其他人,所有情绪才瞬间涌上眼底,惊骇、怀疑、震惊、思念、眷恋……这些复杂的情绪被扭在一起,染成了疯狂的颜色。 谢凛闭目片刻,然后低头看向自己至今还在微微颤抖的右手。 他颤抖着,将怀里那件属于裴央央的内衫取出,握在手中,如同握着裴央央本人。 “央央,别急,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好不容易把送走疯帝送走,裴家人都松了一口气,火急火燎地跑回裴央央的房间,开始四处寻找。 “央央?央央你在哪儿?” “皇上已经走了,你快出来吧。” 催促了几声,衣柜的门打开,裴央央红着脸走出来。 “爹,娘,哥哥,我在这里。” 众人立即迎上前,担心地查看她的情况。 “原来你躲在这里,刚才皇上没发现你吧?” 裴央央摇头。 孙氏后怕地拍了拍胸口,疑惑道:“刚才皇上可真是把我们给吓坏了,突然来咱们家,还一个人待在你的房间里,也不知道做了什么?” 裴央央脑海中立即浮现出谢凛刚才的所作所为,脸颊更是红透了,低着头不说话。 大哥裴景舟见状,问:“央央,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衣柜里太闷,憋坏了?” 裴央央简直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支支吾吾道:“是……是有一点……” “今天事发太突然了,还好你没被发现,下次咱们要早做准备,总不能每次都让央央躲在衣柜了,会把人闷坏的。” 一边说,二哥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帮裴央央倒了一杯茶递过来。 “快喝口茶,缓一缓。” 看到那个茶杯,裴央央再次想起刚才谢凛捧着茶杯亲吻的样子。 棱角分明的唇瓣…… 缠绵的亲吻…… 低声的呢喃…… 她哪里敢碰?哪里敢再用那杯子喝水? 裴无风却不知,见她不懂,好奇地问:“怎么了?不喝吗?难道是这茶水有问题?” 说着,他调转方向,准备自己喝一口尝尝。 第9章 和腐烂的尸体在一起 “我没事,我已经好多了。” 话虽这么说,但碰到茶杯边沿的唇瓣却变得滚烫,微凉的茶水吞下,非但没有给她降温,反而让她更热了。 她正在用谢凛亲吻过的茶杯喝水。 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就心跳加速。 家人毫无所察,还在分析谢凛今天为什么会突然过来,裴央央耳朵中嗡嗡的,一个字也听不见。 …… “好,就这么办!央央,这个办法你同意吗?” 大哥的声音让裴央央迅速回神,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连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 “什么?” 裴景舟解释道:“今日你与林燕彤的冲突肯定会传入皇上耳中,以他多疑的性格,肯定会派人调查,说不定现在丞相府外已经布满了皇上身边的影卫。央央如果继续留在这里,迟早会被皇上发现,只能先把你偷偷送出京城。” 一听自己要被送走,裴央央着急道:“我不想离开京城,我舍不得你们。” 这五年,对裴央央来说虽然只是睡了一觉,但对于裴家,却是整整五年,这五年的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痛不欲生。 现在裴央央死而复生,重新回到他们身上,他们是最舍不得和裴央央分开的,可为了她的安全,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裴鸿眼眶含泪,满脸不舍。 “爹也舍不得你,可是皇上明显已经盯上咱们了,不能被他知道你还活着。” 裴央央刚想反驳,为什么不能让凛哥哥知道?立即想起刚才在闺房中那疯狂的一幕,又说不出来。 改口道:“我可以不出门,一直戴着帷帽,不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脸。” 裴鸿摇头道:“皇上现在不知道已经死而复生,他以为你的尸体被盗,现在正掘地三尺寻找你的下落,只要一点蛛丝马迹,他都不会放过。而且,我们也不忍心让你一直藏在方寸之间,一辈子带着帽子,不能见人。” 他慈爱地摸了摸裴央央的头。 裴央央轻咬下唇,问:“那,你们打算把我送到哪里?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已经全城戒严了,所有出入京城的人都要经过盘查,倒是两天后的春日宴是个机会。” 两日后的春日宴是皇宫所办,地点就在皇家园林,所有皇亲贵族和文武百官都要参加,就连皇上也不例外。 届时城门大开,来往皆是达官显贵的马车,裴鸿、裴景舟和裴无风负责拖住谢凛,孙氏就趁机带着裴央央混在车队中,迅速离开京城,直接前往孙氏的娘家苏州。 等她们顺利离开后,裴家再对外声称孙氏回乡探亲,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等到了那边,有娘在身边,娘会照顾你的。”孙氏紧紧拉着她的手,安慰道。 裴鸿:“央央,放心,你只是暂时离开一会儿,等我们把京城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再想办法接你回来。如果皇上始终不放人,大不了我们裴家集体辞官,去找你!什么都没有我们一家团聚重要。” 看着几双关切的目光,裴央央终还是点了点头。 “一切都听爹爹安排。” 接下来两日,丞相府表面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任何变化,裴鸿和裴景舟每日照常上早朝,处理公务,裴无风还抽时间去军营练兵。 孙氏偶尔出门添购首饰衣物,但都不多,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但私底下,所有人都做足准备,收拾行李,只等时机一到便将裴央央安全送出京城。 裴央央领了任务,正在收拾自己要带去苏州的行李。 衣服、首饰、胭脂,还有一些她平时翻看的书籍和摆弄的小玩意儿。 那个红色的鞠球肯定是要带过去的,虽然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裴央央询问过大哥,大哥也矢口否认,可问他是谁送的,他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名字。 虽然来历不明,但裴央央对这个鞠球十分喜爱,等带去苏州之后,或许能叫上月莹和其他丫鬟,在院子里蹴鞠,那也十分好玩。 把鞠球放进箱子里,裴央央环顾四周,房间里的东西已经空了大半,她的视线不由落在桌上那个茶杯上。 自从那天之后,她就没再用过那个杯子,别说是用它喝水,就算只是看一眼,她都感觉脸红心跳。 若没有发生那件事,她肯定是要把心爱的杯子一同带去的,可现在…… 裴央央心里有些挣扎,偷偷往桌上一瞥,脑海中便迅速出现谢凛的声音,她后退几步,坐在床上,又感觉自己好像坐在了谢凛那天坐过的地方,又像烫到似的,倏地站起来。 太过分了。 他怎么能对着她的衣服做出那种事? 裴央央害羞地想着,窗外凉风习习,她靠在软榻上,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高高地飘在半空中,看到自己的身体安静地躺在冰室中,脸色煞白,不见一丝生气,胸口还沾着凝固的血迹。 是她死了之后发生的事情吗? 正想着,谢凛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糟糕透了,面色憔悴,形容枯槁,眼睛里只剩下破碎和痛苦,裴央央从未见过他这样。 谢凛坐在冰床边,目光一直落在裴央央身上,不像在看一具尸体,更像是在看一个…… 爱人。 脑海中浮现出这两个字,把裴央央吓了一跳。 “央央。” 谢凛弯下腰,用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目光缠绵而温柔,像在说情话。 “今日你爹娘和哥哥闯入东宫,让我把你还给他们,他们已经寻找墓穴,说要将你入土为安。” “他们竟然要把你埋进土了,里面那么黑,你肯定会害怕的,就这样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好不好?我会永远陪着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危险。” 他看着裴央央卷翘的睫毛,没有等到回答,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片刻之后便高兴地笑了一下。 “央央,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对不对?” “央央真乖。”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 谢凛低着头,对着一具尸体自言自语,少年天子佝偻着背,像是随时会被悲伤击溃。 裴央央飘在半空中,安静地听着,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传来钝钝的疼。 她对自己的死没有太多印象,后来听家里人说起,她想到家人当初一定很伤心,却没想到谢凛也会这么痛苦。 “凛哥哥……” 她轻声唤了一句,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被谢凛悲伤所感染,裴央央眼眶一酸,眼泪快要夺眶而出,可下一刻,却见谢凛将一件女装拿了出来,摊开放在尸体的身边。 谢凛看起来兴致勃勃,但更多的是疯狂。 “我让人查过,你喜欢锦衣坊的衣服,这是我命人去买回的衣裙,是你最喜欢的红色,与你肤色最配……”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顿,视线落在裴央央惨白的脸上。 那是没有一丝血色的惨白,昭示着这个身体的主人已经死去。 他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然后立即说:“我来帮你换上,这些沾血的衣服,早就该换下了。” 说着,竟真的开始帮她换衣服。 第10章 是我的央央 裴央央顿时急得脸上涨红,恨不得冲过去挡在自己的尸体前面,双手捂着谢凛的眼睛,手却穿过他的身体。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赤红着脸颊,眼睁睁看着谢凛将沾血的衣服解开,然后一件一件帮她换上干净的衣服。 换好衣服后,她除了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睡着了,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谢凛帮她梳理着凌乱的头发,安静地,温柔地。 裴央央不知道自己的尸体已经在这里停放了多久,当木梳从她头顶梳下的时候,一把黑色发丝也跟着掉落下来,谢凛的表情瞬间变得慌乱。 他手足无措地捧着手里的短发,满脸惊恐和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没关系的,我很快帮你粘回去,你不会有事的……” 谢凛抓着手里的头发,颤抖着双手要重新放回裴央央头上,却只会弄掉更多的头发。 她快要腐烂了。 最后,谢凛彻底崩溃了。 他跪在地上,将额头抵在裴央央的身上痛哭,像一只受伤的困兽。 良久,他缓缓爬上冰床,躺在裴央央身边,紧紧地抱着她,嘴里喃喃自语着:“我的央央……是我的央央……” 咚。 咚。 打更的声音将裴央央从睡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天黑了。 裴央央翻了个身,感觉心口还在顿顿的疼,梦里那些画面不知是幻想,还是真实发生的。 “凛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记忆中那个风光霁月的翩翩太子,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第二天一早,裴央央去书房找大哥。 裴景舟刚下早朝,正在处理公务,抬头便看见裴央央站在窗外,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圆圆的眼睛里充满疑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轻笑一声,放下毛笔。 “央央,有事吗?” 裴央央:“大哥,我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 闻言,裴景舟扬起眉,笑容中多了几分宠溺。 “好,如果我知道答案,我一定会告诉你。” 裴央央立即走进书房,搬椅子郑重其事在裴景舟对面坐下。 “大哥,他们为什么都说凛哥哥是疯帝?他真的疯了吗?为什么?他是怎么登基的?五年前我死之后,他……他有没有做过什么事?” 裴景舟一听到这些问题,表情顿时微变,犹豫片刻,叹道:“不是说只是一个问题吗?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应该先回答哪一个?” “一个一个回答。” 裴景舟无奈。“其实,我早猜到你总有一天会问这些问题。” 五年来,整个京城中变化最大的就是谢凛,只要生活在大顺朝,就不可能不在意他,更何况还是裴央央。 他还记得裴央央小时候,经常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谢凛太子身后,而太子也对她十分疼爱,向来有求必应。 那些年,他所有人,包括爹娘都觉得,太子对裴央央是出于对妹妹的照顾,是兄妹之情,一直到裴央央死的那年……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谢凛。 裴景舟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只记得所有太医都被聚集到东宫,一向温文儒雅的太子将剑抵在那些太医的脖子上,逼迫他们治好裴央央。 太医为裴央央把脉,发现已经气绝,死了的人该如何治? 从太医口中听到“死”这个字之后,谢凛简直就像疯了一样,他把所有人赶出东宫,独自一个人抱着裴央央的尸首,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 裴家人听见消息赶来,连门都进不去,裴鸿和孙氏在门外差点哭瞎了眼睛,里面的人就是充耳不闻。 谢凛一直和裴央央紧紧抱在一起,只有影卫来禀报关于凶手消息的时候,他才会提着剑,杀气腾腾地离开。 第一个死在谢凛剑下的人,是三皇子。 他本来就觊觎太子之位,因为裴央央和谢凛走得近,三皇子曾几次针对于她,他当然是最有可能的凶手。 于是,谢凛直接闯入他居住的宫殿,把他杀了。 在扬的宫女和太监被杀神一般的太子吓得屁滚尿流,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人人都说太子疯了。 杀完人,谢凛重新回到东宫,抱着裴央央的尸体去了冰室。 第二个被杀,是将军府的小儿子。 在裴央央死后,他曾在酒楼大言不惭地宣称,是他见色起意,杀了裴央央。 谢凛杀他,理所应当。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所有可能的凶手,都被谢凛杀了个遍。 请奏更换太子人选的折子越来越多,在御书房里堆成了山,先帝刚要准奏,于是当天晚上,谢凛带兵杀进了皇宫。 他用剑抵着先帝的喉咙,把人亲自送去太极殿养老,然后自己坐上了皇位。 新帝登基,他第一件事便是查案,势要抓住杀死裴央央的凶手,朝廷之中人人自危,似乎只要说一句相关,第二天早上,那人的首级就会悬挂在大殿之上。 裴景舟回忆着当时的情形,继续道:“他真的不正常了,一直把你的尸首禁锢在身边,谁劝都没用。” 那段时间,皇宫中的太监和宫女都在私下议论,皇上身上有一股尸臭味。 他每天都和裴央央的尸体睡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臭? 就算尸体被保存在冰室中,又能保存多久? “后来,我们与爹娘商量,悄悄将他支开,趁着他上早朝的时候,偷偷闯入了冰室,那个冰室里很奇怪,很像一个……” 说到这里,裴景舟停顿了片刻,眉头皱起,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画面。 “像什么?”裴央央问。 像一个新房! 裴景舟在心中惊呼,闯入冰室的那一天,没有一个人会忘记。 里面装饰着看不见底的红绸,香案上放着红烛,摆放着水果和点心,俨然一个刚刚拜过堂的新房! 而躺在冰床上身穿红衣的裴央央就是新娘! 那画面实在太过疯狂惊悚,他不敢说出口,怕吓到裴央央,于是跳过这个问题,继续讲述起来: “从你死后,直到那天,我们才终于看到你的尸首。我们第一时间将你运出,送入祖坟,入土为安。谢凛知道之后,真的疯了。他说,如果我们不是你的亲人,他甚至要杀了我们。他甚至……还想掘开你的坟墓,将你重新带走。爹娘苦苦哀求,他才终于放弃。” 说完五年前发生的种种,裴景舟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有余悸。 “央央,我知道你和皇上的感情很好,一直把他当亲哥哥看,可不是我们不愿意让你们见面,实在是见过他那么疯狂的样子之后,我们真的不放心。” 裴央央听着那些自己错过的种种,心中惊骇万分。 原来自己看到的那些,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第11章 丢失的内衫 春日宴。 从一大早,裴家里里外外就忙碌起来,裴央央一身轻便衣服,头戴帷帽,指挥着仆役把行李搬上马车,先行出城。 而裴央央和孙氏则需要先抵达春日宴,等待宴席结束的时候,混在其他宾客之中离开京城。 “东西都齐了吗?” 月莹将最后一个包袱放上马车,仔细清点了一遍。 “都齐了。”她应了一声,又补充道:“收好的包袱都齐了,就是昨天收拾行李的时候,小姐的一件衣服找不到了,就没带上。” 小姐很喜欢那件衣服,为此,月莹还找了好长一段时间。 裴央央将帷帽稍稍掀开一个角,问:“什么衣服?” “就是小姐那件鹅黄色的内衫,奇怪,怎么找都找不到,明明前两天我才看得见的。”月莹疑惑地说着。 听见这话,裴央央脑海中再度浮现出谢凛的身影,心头一跳,迅速放下帷帽,遮住了自己开始变红的面颊,语速飞快。 “那件衣服……不小心被我弄破了,就被我丢掉了。” 月莹觉得疑惑,小姐向来爱惜衣物,也不知何时弄破的? 但只是一件衣服,她也没放在心上,笑着说:“苏州的布好,等到了那边,小姐还能差人再做新的。” 裴央央囫囵应了两声,看见的大哥和二哥走出来,两人今日是要去赴宴,穿着稍稍上了心,显得更加俊朗,一儒雅,一威风,十分好看。 只不过此时他们的表情都有些凝重,只有对裴央央目光的时候,才会朝她温柔地笑一笑。 “央央,我们该出发了。” 装着行李的马车离开后,裴鸿和孙氏也走了出来,拉着裴央央上了另一辆马车,一路上对她不停叮嘱着。 “今日的春日宴中,文武百官和官家小姐都会到,皇上也会亲自过去,不过举办宴席的园林颇大,人也很多,若无意外,你应该不会和皇上碰见。” “就算碰见了,你不摘下帷帽,不和他说话,他也不会认出你。” 在所有人眼中,裴央央已经死去五年,死而复生这种事,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等到了宴席上,你尽量待在角落,等时机一到,娘便带你悄悄离开,混在晋王妃的车队中离开京城。我与晋王妃有几分交情,她已经答应会帮忙。” 裴央央一一点头答应。 最后裴鸿拉着她的手,宽慰道:“央央别怕,一切有我们在。” 裴央央摇头。 “爹,央央不怕。” 若是能让家人安心,能让裴家无碍,她是愿意去苏州的。 说话间,马车在园林外停下。 这是大顺皇帝举办的宴席,宾客自然全是达官显贵,人数之多,恐怕一块石头丢出去,都能砸中好几个三品以上官员。 当今皇上至今没有立妃,后宫一直空无一人,所以很多前来赴宴的适龄女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各显神通,奇装异服的也不在少数,这样一来,裴央央一身轻便白衣,头戴帷帽的样子,反而显得十分平常。 别人看见她,只以为她是故弄玄虚,想吸引皇上的注意。 一进宴会,裴鸿和孙氏同其他宾客寒暄,裴景舟则十分低调地带着裴央央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坐下。 “央央先在此等待,等宴会进入后半程,娘就会过来带你从后门离开。” 按照他们的计划,裴鸿和裴无风需一直待在前院,时刻关注皇上的动向,裴景舟负责保护裴央央这段时间的安全,确保万无一失。 裴央央点点头,视线透过面纱看着裴景舟。 “大哥,央央让你们费心了。” 若不是她,裴家根本不用这样大动干戈,也不用冒着欺君之罪行事。 裴景舟展颜一笑,将手轻轻放在裴央央头上,温声道:“这五年,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是我要想谢谢你,谢谢你回来,谢谢你重新回到我们身边。” 裴央央心中动容,轻轻蹭了蹭她的手。 说话间,有认识的官员走进来,打了一声招呼,裴景舟只好上前寒暄,和她离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裴央央安静地坐在角落,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个园林确实很大,简直堪比一个稍小型的皇宫,光是院落和花园就有好几个,这么多宾客都被分散在各处,放眼看去竟然觉得有些空旷。 不过这个地方是裴景舟特意选的,本来就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最好根本没人发现她的存在,悄无声息地度过这一个时辰。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自己离开的时间,一阵娇笑声忽然从外面传来。 几个衣着艳丽的女子有说有笑地走进院子,环顾四周,看见裴景舟之后,眼睛顿时一亮,正准备往那边走,却忽然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裴央央。 “是她。” “我也听说了!听说那人当时就戴着帷帽,肯定就是她!” “林燕彤现在那么惨,她竟然还敢来参加春日宴?” …… 几人说着,竟直接走到裴央央面前,居高临下,一脸不善地看着她。 “你就是那个和林燕彤抢裙子的人?” 裴央央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三人,一眼便瞧出这几人应该是林燕彤的朋友,专门来给她出头的。 不过,到底是谁抢谁的裙子,弄反了吧? 她淡淡道:“林燕彤若是不服气,就让她自己来找我。” “你竟然还好意思说!林家现在被大理寺彻查,林尚书入狱,林燕彤不仅被退亲,连来参加春日宴的资格都没有了,怎么来找你?” 这件事,裴央央倒是听大哥提起过。 那日她和林燕彤发生冲突之后,父亲和哥哥气坏了,想要给林家添点堵,却没想到一查,就查出了林尚书贪污的事实,立即报给大理寺。 大理寺的官员速度还挺快,短短两天就把人抓了。 面对三人的控诉,裴央央面无表情。“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她爹不贪墨,她就不会有事,难道是我让他爹贪的?” 三人顿时气急。 “要不是你抢夺林燕彤的衣服,仗着和裴将军的龌龊关系,林家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裴央央听得高高扬起眉。 “什么龌龊关系?” 女子冷笑起来,一脸鄙夷的目光看过来。“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天不少人都看见了,你和裴将军拉拉扯扯,不成体统,谁知道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哄骗裴将军帮你?” 裴央央没想到,自己和二哥的互动竟然会被传成这样,一时无语。 “你别以为有裴将军撑腰,我们就会怕你。林燕彤喜欢裴将军,怕他生气,才不敢对你怎么样,我们可不会!” 三人趾高气扬地说着。 裴央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看出来了,眼前这三个人确实不喜欢二哥,但是他们从一进门开始,视线就有意无意地往不远处的大哥身上瞟,每看一眼,就一副情窦初开的娇羞模样。 不喜欢二哥,喜欢大哥是吧? 想到这儿,她笑了笑,开口道:“你们说错了,我不止有裴将军撑腰,就连裴侍郎也对我言听计从呢。” 第12章 你们也配和她比? 听见这话,三人顿时脸色大变。 “不可能!裴侍郎英明决断,能辨善恶,绝对不可能被你哄骗!” 自从五年前裴央央过世,裴景舟入官,虽然温文儒雅,但无论对谁都十分疏离,风度翩翩中带着一股冷意,从没听说他对一个人特殊过。 裴央央没反驳,而是微微抬高声音,朝远处的人喊:“裴景舟,我要喝水。” 正在和同僚说话的裴景舟闻言,立即告辞,然后端起一壶茶,笑着走过来,亲手倒好,送到裴央央手中。 裴央央指尖一碰,感觉到茶杯的温度。 “是热的?” “今日天气有些凉,喝凉茶对身体不好。” 裴央央没说什么,喝了一口,然后继续道:“我肚子饿了。” “好。” 裴景舟好脾气地点点头,又从旁边拿来两碟点心,放在她面前。“你看看好不好吃,如果还想吃其他的,我再去前院看看。” 裴央央拿起一块点心尝了尝,勉强还算满意。 “味道还不错。” 闻言,裴景舟笑了起来,似乎只要对方喜欢,他就很开心。 三个官家小姐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满脸不敢相信,他们什么时候见裴景舟这样伺候过别人?而且还心甘情愿,一脸甘之如饴。 难道眼前这个女人不仅迷惑了裴无风,连裴景舟也被她迷惑了?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姓名、来历,就连长相,也全然不知。 “裴侍郎……” 裴景舟的注意力全在妹妹身上,直到有人开口叫他,他才终于发现眼前还有三个人,神色顿时警惕起来。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裴央央身份特殊,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不能被人发现。 裴央央解释道:“他们是林燕彤的朋友。” 只说这一句,裴景舟就瞬间明白过来,目光顿时一冷,他微微侧身,将裴央央保护在身后。 “不想死就滚!” 冰冷的声音,和刚才面对裴央央时的温柔态度截然相反。 三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其中一人咬紧牙,不甘心道:“裴侍郎对她温柔体贴,为何偏偏对我们冷语相向?” 裴景舟冷笑一声。 “你们也配和她比?” “滚!” 三人脸上最后一丝希望瞬间龟裂,哭着转身跑了。 裴景舟皱着眉,不悦道:“没想到躲到这里也会有人来,看来需要换个地方了。” 他马上将裴央央带离,来到更深处的院子,直到周围一个人也看不见才终于放心。 “这片区域应该没人会过来,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前院看看情况如何了,如果时间合适,就让娘提前带你离开。” 裴央央此时身处的位置是一个假山内部,除非亲自走进来查看,否则不会有人能发现她,还算安全。 大哥离开后,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假山里休息,感觉时间十分难熬。 她以前是最喜欢参加各种宴会的,能品尝很多美味,还能做游戏,若不是自己现在身份特殊,像这样热闹的春日宴,她应该在前院游玩才对,现在却只能躲在这里,一动也不能动。 一想到这儿,她更期待去苏州了。 到了苏州那边,就不用再有顾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裴央央有些焦躁地站起身,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吓得她一动不敢动,希望对方能尽快离开,却没想到外面的人不仅没走,反而来到假山外,似乎觉得这里是一个密谈的好地方,竟站在外面小声说起话来。 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都已经安排好了吗?” “一切按照您的吩咐,药已经下在了书房的茶水中,等宴席过半,皇上就会去书房休息,只要他喝上一口,就能让他当场毙命。” “很好!狗皇帝!杀了至亲,这次我要让他永远走不出这道大门!” “公子,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疯帝行事随心所欲,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万一他不肯喝那茶水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早已想好双重保险……” 裴央央躲在假山里,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说话声,越听越心惊。 竟然有人要刺杀谢凛?! 而且就在今天! 谢凛从小习武,如果对方直接派刺客刺杀,她倒是并不担心,因为以谢凛的身手根本不会有危险,可从刚才两人的对话看来,他们竟是要投毒…… 这样根本防不胜防! 裴央央心中焦躁,忍不住凑近想要听到更多消息,却刚好有人路过,外面两人立即停下声音,迅速离开了。 她又在假山里等了一会儿,确定外面的人已经走远,才终于走出来,帷帽之下眉头紧锁。 “凛哥哥……” 若是大哥在身边,就可以让他去提醒谢凛小心,可现在裴央央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娘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过来。 刚才那两人说,宴席过半,谢凛会去书房休息,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要到了。 裴央央急切地在原地踱步,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大哥和娘亲的身影,一咬牙,朝着院子深处走去。 为了方便待会儿逃走,进来的时候,裴景舟和她详细介绍过这处园林的构造。 从她现在身处的地方往里走一段距离,就是专供天子休息的院落,距离很近,裴景舟让她躲在这里,也是抱着这片区域没人敢过来的心态。 这样一来,倒方便了裴央央的行动。 院落中央种着一株巨大的银杏树,此时是初春,枝头刚刚长出嫩绿的叶片,朝气蓬勃。 周围一个侍卫也没有,说明谢凛还在前院没有过来。 裴央央飞快找到书房,这里同样还没有人把守。 很好。 她只需要进去把桌上那壶掺了毒的茶水倒掉,然后迅速离开就可以了,整个过程眨眼就能完成。 等做完一切,她再回到假山,等娘亲来接她,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裴央央下定决心,左右张望无人之后,快步走进书房,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放着的茶水,打开嗅了嗅,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大哥和大哥说过,很多毒药都是无色无味的。 她端着茶水,直接往窗外一倒,茶水洒落在树叶上,本来翠绿的树叶一瞬间变得枯黄。 真的有毒! 裴央央当场心有余悸,怕茶壶里还残留毒素,干脆一股脑塞进角落藏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拍拍手准备离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突然从外面传来。 速度很快,裴央央根本来不及反应,四处张望之后,只得迅速藏进角落的柜子里。 几乎就在她藏身进去的同时,书房的门嘭一声被打开,一道无比熟悉的高大身影快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裹着磅礴的怒气,就连躲在柜子里的裴央央都能明显感觉到,瞬间变得紧张。 第13章 坏人! 变态! 流氓! 登徒子! 谢凛阴沉着脸,一股怒火在心中不断翻涌着,让他的眸色显得更加漆黑,熊熊杀意毫不遮掩,如同尖锐的刀。 “人呢?” 他骂了一声,几个侍卫吓得立即跪地,低声道:“目前……目前还在调查,能在宴会中接触膳食的人,属下都已经一一派人去抓了。宴会上的其他东西也都已经撤下,正在检查是否有异。” 谢凛怒极反笑,却更显冰冷。 “能潜入朕设的宴席,在朕的面前动手脚,这人不是普通丫鬟仆役,一定就在宾客之列。把他抓出来,朕要他死!” 他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怒火在尾音处爆发出来。 “是,属下遵命!” 侍卫立即领命,然后担心地询问:“皇上龙体要紧,是否要属下请太医过来?还是……”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今日事发突然,皇上本来正身处宴席中,突然察觉手中的酒水有异,于是第一时间放下酒杯,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毒已然入体。 按照寻常情况,他们应该第一时间叫御医过来,可这次皇上中的毒有些特别,就算不叫太医,叫几名女子过来,也可以进行解毒。 太医身处皇宫,距离太远,反倒是外面宴席中就有不少女子想自荐枕席,显然更方便。 谢凛嘶哑着声音,不容置喙。 “去叫太医。” “是。” 侍卫立即将所有念头尽数收回,立即起身离开,用最快的速度往皇宫赶,顺便还派几个人守住门口,以防有人不长眼误闯进来。 很快,书房中只剩下谢凛一人,只觉得在那情毒的作用下,有一股火不断在体内燃烧着,肆虐着,让他身体紧绷,皮肤滚烫,就连呼出的空气都十分炙热。 只不过这股火越烧,他眼中的怒意越是沸腾。 登基五年,谢凛自知自己惹下了不少仇家,但他根本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就杀一双。 他不怕入地狱,因为他本来就身处地狱。 可没想到,那群人这次竟然给他下情毒! 简直就是找死! 谢凛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些人抓起来,一刀一刀凌迟处死,让他们感受世界上最痛苦的死法。 体内的药效还在持续发作,多半是除了交融,别无他解,就算强行忍耐,最后也会爆体而亡。 他们不是要杀他,是要恶心他! 若是让他为了保命,真的触碰了其他女人,那不必别人动手,他自己就会先杀了自己。 谢凛口干舌燥,视线往桌上扫了一眼,发现这里竟然没有准备茶水,目光更加阴沉,也不知这里的人是怎么安排的。 他只好深吸一口气,一边在心里默念那个人的名字,试图借此来平复体内沸腾的热意。 央央…… 央央…… 我的……央央…… 裴央央躲在角落的柜子里,觉得很无奈。 自从死而复生之后,怎么每次和谢凛见面,她都躲在柜子里? 听刚才谢凛和侍卫的对话,他好像中毒了,让人去宫中找御医,难道这就是假山外那两个人所说的两手准备吗? 裴央央有些着急,第一次觉得谢凛有点笨,自己都帮他倒掉茶壶里的毒药了,为什么他还能中毒? 哥哥不是说谢凛很厉害吗?还说当上皇帝之后,所有想刺杀他的人都没成功,甚至还能先发制人,这次怎么被人得逞了? 她仔细观察着外面谢凛的情况,也不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严不严重。 若是他一直坐在这里不走,她就出不去,要是娘亲过来找不到她该怎么办? 裴央央焦急地等着,终于,谢凛动了。 “央央……” 谢凛突然轻喊了一声,裴央央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心头一凛,仔细朝外面看去,却见一直闭目屏息的谢凛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他眼底布满红血丝,喊完她的名字之后,右手缓缓伸进胸口的衣服里,拿出了一件裴央央再熟悉不过的鹅黄色内衫。 裴央央倏地睁大,整张脸嗡地升腾起热度。 坏人! 变态! 流氓! 登徒子! 他竟一直把她的内衫带在身上! 中了毒就好好待着,等御医来救治,又想用她的东西来干什么! 裴央央整个都热起来,气冲冲地瞪着外面的人,可是下一刻,她就知道了谢凛身上中的是什么毒。 恍惚间,裴央央仿佛又回到了几天前的卧房,也是在这样的柜子里,也是那样的动作,就连那若隐若现的鹅黄色内衫都一模一样。 裴央央面红耳赤,又在心里把所有能想到的词语都骂了一遍,连看都不敢看,可就算她闭上眼睛,低沉的喘息声还是不断回荡在耳畔。 就算捂住耳朵,脑海中还是会浮现出谢凛的动作。 修长的手指,沉沦的目光,还有若隐若现的胸膛,一个劲往她脑海里钻。 她现在很后悔,谢凛这么坏,自己就不该来帮他,就让他喝了那毒茶,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直到外面的声音慢慢趋于平静,她才终于敢睁开眼睛,朝外面看去,谢凛靠在椅背上,头向后仰,微微闭着眼睛,骨节分明的右手上正握着那件鹅黄色的内衫,手背上青筋暴起,根根分明。 裴央央看了一眼他的手,顿时脸红心跳。 也不知道谢凛上次回去之后,有没有洗干净上面的污秽?是他自己洗的吗?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谢凛用那双手帮自己洗衣服时的画面,裴央央思绪顿了顿,然后又再心里把他从头到脚骂了一遍。 不过这次,外面的谢凛自从刚才停下动作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动过,像是……晕过去了? 她正犹豫要不要出去,外面却突然传来一个压低的声音。 “天亮了,天亮了。” 是娘亲的声音! 只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暗号。 一定是娘来接她离开,却找不到她的身影,一路找到这里来了。 不好! 裴央央紧张地看了看谢凛的方向,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反应,似乎真的晕过去了。 不能再等了。 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从柜子里走了出来,全程轻手轻脚,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谢凛会突然醒来。 走到谢凛身边的时候,裴央央红着脸看了看那件被他握在手里的内衫,若是让这件衣服继续留在他手中,还不知道这人要用它做出什么事来。 她伸出手想要取回,却又担心会吵醒谢凛,犹豫再三,只好作罢,而是继续轻手轻脚靠近窗户边缘。 门口有侍卫把守,只能从窗户翻出去,听声音,娘亲应该已经在附近了。 裴央央喜欢蹴鞠,翻个窗户根本不在话下,她双手撑着窗台,刚要起跳,外面却再次传来孙氏压低的呼唤声。 “央央?央央?你在哪儿?” 似乎是因为迟迟找不到裴央央的身影,又得不到回应,她直接唤起了裴央央的名字。 声音传入书房,本来被情药折磨,已经陷入昏迷的谢凛倏地睁开眼睛。 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充满混沌,意识似乎尚未全部回笼,只是凭着身体的记忆重复那个名字。 “央央?”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裴央央吓得立即加快翻窗的动作,双手撑高、起跳、翻越,动作一气呵成。 双脚落在地面,她顿时心中一喜,正准备往外走,一只手却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 “央央!” 第14章 没死 裴央央吓得当场心头一颤,刚要叫喊,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人就被重新抱回了书房中。 嘭。 窗户再度被关上。 一直戴在她头上的帷帽掉落,裴央央对上了一双几近疯狂的眼睛。 她心中慌乱,不知道为什么谢凛会突然醒来,也在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连忙低头躲避,同时挣扎起来。 她想矢口否认,可还没开口,铺天盖地的亲吻便落在了她的额头上、眼睛上、脸颊上、嘴唇上。 细细密密的吻,带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热情和眷恋。 裴央央被亲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不是……我不是……你……认错……” 但疯狂亲吻他的人却像是根本听不见,他的吻依旧炙热,只是一味地亲她,一味地低声呢喃她的名字。 “央央……央央……我好想你……” 每一句都焦灼在裴央央的胸口,和梦境中谢凛呼唤她的声音重合。 五年前自己死去的时候,他是否也这样呼唤过她? 裴央央的动作一顿,似乎感觉到她不再挣扎,谢凛的动作也慢慢平静下来,但双手依旧紧紧抱着裴央央,那么紧,像是担心自己一松手,她就会离开。 他低头埋在她的颈窝处,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她的体温和气息,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地说:“你终于来找我了……你终于愿意来找我了……我已经很久没梦到你了……好想你。” 裴央央的动作一顿。 谢凛以为他是在做梦? 她低头仔细看去,发现谢凛的目光涣散而虚浮,视线并不聚焦,额头和身上十分滚烫,显然已经被那情毒影响得昏昏沉沉。 裴央央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有挽救的机会。 既然谢凛以为在做梦,那就顺水推舟。 她抬起手,轻轻放在谢凛的背上,尝试着拍了拍。 “凛哥哥,我也很想你。” 只是一句,伏在肩膀的人便瞬间安静下来,片刻之后,裴央央感觉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块。 她心头微微一颤,动作更轻柔了些。 轻轻拍着对方的背,谢凛一直一言不发,泪水无声染湿了她的肩膀。 裴央央不知道的是,这五年来,谢凛一直痛不欲生,痴狂、着魔,却不知为何,他没有落下过一滴泪,原来悲伤到极致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 直到此时,亲手抱着裴央央,这五年的泪水才终于倾数落下,不落在别处,就落在心中人的肩膀上。 书房里寂静无声。 良久,感觉到对方的情绪趋于稳定,裴央央开口道:“凛哥哥,我已经死了,能在梦中相见,我已经心满意足,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现在我该走了。” 她不敢停留太长时间,怕谢凛发现端倪,也怕外面正在寻她的娘亲找来。 轻轻挣脱谢凛的桎梏,裴央央刚要后退。 “不行!” 双臂再次缠上她的腰,巨大的力气将她整个人直接从地上抱了起来。 裴央央还想劝他。 “凛哥哥,人鬼殊途,我……” 话音未落,一个炙热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和之前羽毛般的轻啄不同,这个吻炙热而滚烫,带着汹涌的念,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 好烫。 裴央央被烫到了。 唇是烫的, 手掌是烫的,每一处都是烫的,连她也不由跟着热起来。 这时,她才终于反应过来,谢凛身上还有情毒。 裴央央想要挣扎,却被捂住了嘴。 “央央别动,我很难受……我不想弄疼你……” 她快要被烫伤了。 外面天光正亮,微风摇曳树梢,婆娑树影扫过窗户,一下,又一下,透过树梢的稀碎光斑投射在裴央央扶着窗台的手背上,金灿灿的。 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被另一只手缠上,亲昵地和她十指相扣。 裴央央抬头看着外面透进来的天光,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力竭,小口小口地喘着粗气。 身后的人还紧紧抱着她。 她心如擂鼓,以为对方还不肯罢休。 “凛哥哥……” 虚软无力的手轻轻一推,没想到刚才还牢牢抱着她不松手的人,就这样轻轻倒在了地上。 裴央央一惊,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没死。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来不及想太多,迅速整理好凌乱的衣服,重新打开窗户,手脚许软无力地翻了出去。 这次没有遭到任何阻拦,裴央央轻松地跑了出去,然后猫着腰快步往娘亲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来到院落门口,果然看到孙氏正满脸焦急地寻找她的身影。 “娘!” 裴央央喊了一声,连忙跑过去。 终于看到她,孙氏松了一口气,惊呼道:“你怎么把帽子摘下了?” 春日宴上有不少人认识裴央央,只要看到她的脸,一定会认出她的。 裴央央连忙将手里的帷帽重新戴上,她怎么敢说,帽子是刚才被谢凛摘下的? 孙氏疑惑地看着她的脸,又问:“央央,你刚才去哪儿了?脸怎么红成这样?没出什么事吧?娘找了你很久,还以为你被人发现了呢。” 裴央央低着头,庆幸自己现在戴着帷帽,娘亲看不到她慌乱的眼神和通红的脸,否则肯定会露馅。 “我太无聊了,随便过来看看。” 孙氏牵着她的手,温声道:“知道你喜欢热闹,让你一直待在这里确实很无聊,等我们到了苏州,央央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天天设宴都没问题。” “好,好。” 裴央央有些心不在焉地连连点头,催促道:“娘,你是来接我出发的吗?我们快走吧。” “嗯,晋王妃身体不舒服,想提前离开,咱们也一起走。” 她牵着裴央央的手,朝园林外走去。 晋王妃的车队早已经等在门外。 孙氏先将裴央央送上马车,然后和晋王妃攀谈了几句。 “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到家中长辈会突然抱病,那人是我好不容易才找来的女郎中,希望她能有所帮助,这次就只能麻烦晋王妃了。” 孙氏和晋王妃说的是苏州娘家父亲突然病重,当地的大夫束手无策,所以她从京城找了一名女郎中,一起回乡治病。 裴央央假冒的身份就是女郎中。 晋王妃轻声道:“以你我之间的关系,何必如此客气?只是顺路搭车而已,能帮上忙,我也很高兴。” “多谢王妃。” 孙氏郑重道谢,只有裴家的人才知道,这次的路程有多重要。 很快,所有人集结完毕,车队开始启程,向着城门口缓缓而去。 孙氏紧紧拉着裴央央的手。 “央央,路途遥远辛苦,你且忍耐几日,等到了苏州,天高任鸟飞,便再也不用顾忌什么了。” 第15章 离开京城 春日宴上。 热闹的宴席中,裴鸿、裴景舟和裴无风父子三人正聚在一起,他们一直在密切关注谢凛的一举一动,防止他和裴央央撞见。 刚才谢凛只是在春日宴上浅浅露了一面,连一杯酒都没喝完便匆匆离去,和平时的每次宴席一样,皇上都不作停留。 只是看到他离开,那些精心打扮的女子却一脸伤心失望。 裴家三人却松了一口气。 他们心惊胆战一整天,现在已经可以彻底放心了。 裴景舟抬头看着天际。 “这个时候,娘和央央应该已经启程了吧?” 裴鸿:“我问过晋王妃身边的丫鬟,王妃身体不适,所以提前离开,现在估计已经快出城门了。” “晋王妃的车队能直接出城,就连守城士兵也不会检查,只要混在车队中,她们就能安全离开京城。” 这也是他们当初选择晋王妃的原因。 裴无风皱了皱眉,叹气道:“今日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央央,等了五年,好不容易见到,这才没两天,竟然又要分开了。” 裴景舟:“这一切都是为了央央的安全,如果继续留在京城,她会被当成异类,若是被皇上知道,以他现在的疯狂,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别着急,等我们把京城的事情处理好,再想办法调任苏州,到时候便能再见面了。五年都等了,这几天不算什么。” 裴无风闻言,点了点头。 裴家所有人都抱着同一个想法,那就是让裴央央一辈子幸福快乐,这就够了。 裴鸿脸上也展露出笑容,道:“好了,我们继续待一会儿,也想个借口回去吧,人都走了,我们也不用继续留在这儿。” 与此同时,在园林的另一侧。 和前面正在举行春日宴的热闹不同,这片专属天子的院落显得气氛有些凝重。 侍卫用最快的速度将太医请来,一推门进去,却见皇上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太医在路上已经听侍卫说明了情况,气得大骂起来。 “你们怎么能让皇上一个人待着?皇上中的虽然不是剧毒,可若是不及时纾解,也还是会有性命之忧的,你们应该第一时间去寻一名女子过来!” 侍卫解释道:“皇上只下令接太医过来,而且皇上心中有人,怕是其他女子都近不了身。” 谢凛的几个贴身侍卫从东宫便一直跟在他身边,对他和裴央央的事情也有所了解。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什么?心上人重要?还是性命重要?我看皇上现在的样子,肯定……” 太医骂骂咧咧,手搭上脉门,声音却瞬间停了下来,表情变得疑惑。 “咦?皇上的龙体似乎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糟糕,体内的毒已经被压制,甚至清除了大半,没有性命之危了。” 侍卫一惊,连忙问:“皇上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奇怪。 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曾经问过门口的侍卫,期间没有任何人进来过。 太医摇头。“也不是全解了,是身体稍有缓和纾解,不至于毒性发作。” 听到这,有经验的侍卫都明白了过来。 太医:“等我帮皇上施针,然后服过一次药,皇上就能无碍。” 听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侍卫请来的太医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名医,当年裴央央遇害的时候,由皇上亲自招揽入宫,后来便一直留到现在。 他医术了得,惯使银针,几针下去,皇上便慢慢醒来。 “央央!” 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突然伸出手,似乎虚空想要抓住什么人,却抓了个空,什么也没有。 谢凛的目光刹那间清醒,先看向自己的右手。 空的。 什么也没有。 但手中拥抱裴央央的触感却似乎还在,那样真实,那样清晰。 他眉头紧锁,解毒清醒并没有让他高兴,脸色反而变得更加难看,因为一醒,裴央央就不见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见过裴央央了,就连在梦中的机会也这么难得,思及此,谢凛恨不得这毒不解的好,杀意瞬间涌出,他伸手一把掐住太医的脖子。 “谁让你给朕解毒的?” 徐太医懵了,挣扎着道:“不是皇上命侍卫来找臣的吗?” 谢凛一言不发。 当然是他叫的,可他现在后悔了,若是早知道中毒能在梦中与央央相会,他倒是宁愿自己多中几次毒。 徐太医尽心尽力将人救回,却反而被人掐着脖子,谢凛理亏,但他也不后悔,若是讲理,他就不会被称作“疯帝”了。 他只是将掐着对方脖子的手稍稍松开了些,不至于对方死得太快。 “是你救了朕?如何救的?” 以他对这情毒的了解,普通药物很难这么快解毒,若是此人敢偷偷把女人送进来,他就会毫不犹豫杀了这个庸医。 徐太医连忙解释道:“臣进来的时候,皇上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大半,臣用银针配合丹药进行治疗,才清除皇上身上的余毒。” “解了大半?” 谢凛目光朝侍卫看去。 侍卫:“皇上,属下一直命人守在书房门口,期间没有任何人进入。” 闻言,谢凛目光一沉,冷声吩咐:“把书房仔细检查一遍,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 几名侍卫鱼贯而入,开始在书房中里里外外寻找可疑的地方那个。 徐太医已经重获自由,揉了揉脖子,视线也跟着在周围转了一圈,然后看向床角那件鹅黄色的内衫上,从颜色和款式看,一看就是女子所用。 “皇上,臣看这东西就挺可疑的……” 他指了指,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凛狠狠瞪了一眼,那目光简直像是要杀了他,吓得太医连忙闭嘴。 只见谢凛拿起那件内衫,然后面不改色地放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冷声道:“再看一眼,就挖了你的眼睛。” 徐太医心想,你都宝贝得藏进怀里了,他还怎么看? 很快,侍卫拿着一个空了的茶壶走过来。 “皇上,这是从角落里找到了,从残留的痕迹来说,这茶壶应该被装过毒药,只是被人倒掉了,那些毒茶就在窗外。” “除此之外,窗户也有被人攀爬翻越过的痕迹,应该是不会武功的人留下的。” 徐太医接过茶壶仔细检查,神色凝重道:“这可是真真正正的毒药,只要一滴就能见血封喉。” 谢凛目光更沉。 他还记得刚才中情毒的时候,他感觉身体燥热,想要喝茶压制,却没在桌上看见茶盏,当时还觉得疑惑,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 以当时的情形,若是壶还在,他肯定会毒茶,当场毙命。 他走到窗前,窗外的树枝因为沾上了毒茶,已经开始腐烂枯萎。窗台上留下的几个十分明显的印子,几乎能想象出对方笨拙翻窗的样子。 不会武功,闯入他的书房,倒掉的毒茶,还有他体内莫名被解了大半的情毒…… “你们守在外面的时候,可曾听见什么动静?” 两个负责守门的侍卫道:“当时,皇上一直在叫裴小姐的名字,还说了一些话,但是听不太清。” 平时谢凛睡梦中也经常会呼唤裴央央,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所以并没有进来查看。 谢凛知道自己当时都说了什么,每一个字都印在他的脑子中。 他再次回想起那个美丽的梦。 那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谢凛猛地攥紧拳,下令:“封锁全城,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 而此时,晋王妃的车队已经出城门了。 第16章 失败 晋王妃并非普通人,就算在京城中也是有特权的,进出城门的时候一亮牌子,整个车队都不需要检查,便能直接放行。 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往外走。 裴央央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城门口,心中五味杂陈,再往前几步,她就要彻底离开这个生活十多年的京城了。 从此之后,父亲和两位哥哥的安危也悬在了剑下。 孙氏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在担心身份暴露,安慰道:“央央放心,不会有事的,只要他们不检查马车,是发现不了我们的。” 她话音刚落,吱呀一声,马车突然停了。 孙氏掀开帘子,看见几个皇宫侍卫模样的人走到城门口,正在和守城士兵说着什么。 她心中顿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只见那些人交流片刻,立即搬来几个拒马木栏,将整个城门口全部堵住。 此时此刻,晋王妃的大部分车队都出了京城,只剩下两辆马车还留在里面,偏偏,裴央央和孙氏就坐在其中一辆马车里。 本来选坐在后面,是为了安全,却没想到竟会出这种事。 守城士兵抬高声音道:“皇上有令,从今日起,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可进出!” 周围顿时闹声一片,为裴央央和孙氏赶马车的车夫立即跑上前,讨好地问:“官爷,小的是晋王妃车队里的车夫,现在晋王妃和其他马车都已经出去了,还剩下我们两辆马车,还请官爷性格方便,让我们一同离去吧。” 他的要求也算合情合理,毕竟眼前可是晋王妃的手下,而且其他人都出去了,没有单独把他们落下的道理。 若今天下命令的是其他人,守城士兵可能就高抬贵手了,可这是疯帝的命令,士兵就是连一个字都不敢违抗。 “实在对不住,皇上的命令,我们也不敢不从,马车上可有什么重要的人?” “一车是货物,另一辆马车里坐的是王妃的好友。” “这样啊,不如就请你们先在京城留几日,我替你去和晋王妃禀报,等城门开了,你们再行离开。” 晋王妃的马车还没走远,现在赶过去也来得及。 车夫面露难色。 这士兵当真是铁面无私,寸步都不让。 除了他们,周围还有不少人也都被拦在了城门口,周围闹哄哄的。 “娘,有人过来了。”裴央央低声道。 那些侍卫将城门封锁之后,已经开始挨个问询了,就连马车都要打开查看。 孙氏一看情况不对,下定决心,拉起裴央央偷偷下了马车。 “我们走!” 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官兵就搜寻到了这辆马车,看见上面空无一人,官兵询问:“你不是说上面有两个人吗?人呢?” 车夫也是一脸疑惑。 “不知道啊,刚才还在这儿呢。” 封城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大顺建朝以来,从来没有封过城,就算是当初疯帝逼宫,京城的大门也是敞开着,一时间,人心惶惶。 可这是疯帝的命令,谁敢不从? 趁乱,裴央央和孙氏从小路回到了丞相府,父亲和哥哥都还没有回来,下人见她们回来,都满脸疑惑。 孙氏一脸担忧。 “城门被封,我们暂时出不去了,央央,看来只能让你继续在京城中再待一段时日,等以后封锁解除,娘再送你离开。” 相比孙氏的慌张,裴央央显得更加冷静,紧握她的手安慰道:“娘,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希望如此吧。” 孙氏叹了一口气,她总感觉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封锁城门。 皇上虽然疯,但他所有的疯狂都围绕着同一个中心——裴央央。 他的所有准则就是裴央央。 那这次封锁城门,会不会也和她有关? 裴央央回到房间后,让仆役烧了热水送来,拒绝月莹的伺候,独自一人关上门开始清洗起来。 从春日宴离开之后,裴央央根本没时间整理,就被孙氏拉着出城,身上一直汗津津的。 她坐在浴桶里,任由热水清洗,低头一看,被磨过得地方已经呈现出一片嫣红的颜色,很烫。 裴央央的脸一瞬间红了,也不知是被热水熏的,还是其他原因。 她只能摒弃杂念,迅速将自己清理干净,换上干净衣服,整个人才终于变得清爽了一些。 此时,外面已经天黑了,裴央央来到前厅,见孙氏还焦急地等待着。 “娘,爹和哥哥还没有回来吗?” 孙氏叹气。“没有,我已经让人去问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裴央央一听,感觉有些不对劲。 谢凛在百日宴上被人投毒,此等大事,他必定会封锁春日宴。 刚开始父亲和哥哥没有第一时间回来,她还以为是受此影响,所以并没有太担心,只要查清真凶,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可这都已经过去大半天,三人还没有回来,时间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娘,您来接我的时候,爹和哥哥还说过什么吗?” 孙氏摇头。“只叮嘱我要照顾好你,无论出什么事都不要回京城,也不要管他们,可现在这种情况……我怎么可能不管啊?” 裴央央安慰她道:“娘,您先不用着急,参加春日宴的人有那么多,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都在其中,无论如何,皇上也不可能关他们太长时间的。” 否则整个朝廷大乱,天下也会大乱。 “希望如此吧。” 两人正说着,去春日宴询问消息的小厮匆匆回来。 “夫人!小姐!奴才回来了!” “如何?老爷和公子们什么时候能回来?春日宴那边怎么样了?”孙氏着急询问。 小厮气喘吁吁道:“听说是宴会中有人想谋害皇上,下午的时候,皇上就下令封锁了整个园林,所有宾客都必须配合调查,寻找真凶。” 孙氏跌坐在椅子上,震惊道:“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呢?今天下午封城,多半也是因为这件事影响。” 她气得直拍桌,暗道那凶手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选在今日。 若是没有这出事,她与央央早就成功离开京城,裴鸿父子三人也不会被困。 “真是会捣乱!”她气得骂了一声。 裴央央也惊讶道:“他把所有人都关起来了?难道真的不顾朝廷和江山了吗?那明日还如何上朝?” 小厮摇了摇头,说:“现在举办春日宴的园林已经被重兵把守,不能出,也不能进。” 孙氏摆摆手,让小厮离开,她此时心里其实已经担心坏了,但还是安慰裴央央。 “央央,你先回去休息吧,你的身体重要。” 自从裴央央死而复生之后,他们就格外在意她的身体状况,就怕留下什么后遗症。 裴央央却摇了摇头。 “我陪娘一起等。” 父亲和哥哥还生死未知,娘亲满心担忧,她怎么睡不着? 两人忐忑地等了一晚上。 好在,谢凛并不是真的疯了。 第二天一早,被隔绝了一天的园林开始解除封禁,陆续有马车接送宾客离开。 裴央央和孙氏听闻消息,都松了一口气,可是他们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中午,眼看着其他人都陆续回家,却迟迟不见裴家的马车回来。 第17章 终于来了! 去打探的小厮再度传回消息。 “皇上好像已经锁定了凶手的范围,今天一大早,很多宾客就都回来了。” “那老爷和公子呢?” “听消息……听消息说,老爷和公子有刺杀皇上的嫌疑,所以不能离开。除了他们,隔壁的柳大人,陈大人和李大人,也都被关起来了。” 孙氏听见这话,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晕过去。 裴央央连忙扶住她,着急道:“爹和哥哥怎么可能行刺?这么明显的事,皇上竟然也看不出来?真笨!” 白天在春日宴上,裴央央亲耳听到那一男一女的对话,凶手肯定就是他们,谢凛不好好查凶手,查她爹和哥哥做什么? 小厮低着头不敢说话,敢骂疯帝笨的人,天下恐怕也只有这一人了。 孙氏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别着急,别着急,皇上明察秋毫,等抓到凶手之后,他肯定就会放人的,我们都知道,这件事和我们无关。” 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裴央央,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裴央央心中着急,她急的是要不要把凶手的线索说出去,如何说,说多少,才能既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又能将父亲和哥哥都救回来。 又过了一日。 裴鸿、裴景舟和裴无风还是没有回来。 园林中布满皇上的人,外人不能进入,纵然他们想要知道里面的消息,也什么都打探不到。 三人是生是死,被关在地方,有没有吃饭,有没有被刑讯,他们都不知道。 孙氏担忧得一直没睡觉,饭也没吃多少,短短两日,整个人就瘦了一圈。 裴央央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都告诉她。 “娘,其实那天在春日宴上,我曾听到两个人密谋杀害皇上。” “什么?!” 裴央央将那天听到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道:“当时我躲在假山里,清楚地听到他们商量要向皇上投毒,我想,皇上要抓的凶手应该就是他们。只是可惜,我当时没看到他们的长相,只听到是一男一女,而且听起来很年轻。” 她只说了两个凶手的对话,隐去了后面去书房发生的事。 孙氏听完一阵后怕。 “难怪当时我四处寻你不到,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种事,那些凶徒穷凶极恶,还好他们没有发现你,否则连你也要出事。” 裴央央着急道:“娘,那凶徒是一男一女,如果能让皇上知道这条线索,至少能证明凶手不是父亲和哥哥。” 孙氏闻言,却是眉头紧锁,长长叹气。 “皇上现在……唉,这些年,我是越来越看不透皇上的脾气了,他性格多疑,只是我一句话,他怎会相信?反而会觉得是我假意编造线索,故意开脱。” 现在的皇上,谁也不会相信。 “那怎么办?难道让父亲和哥哥一直被关在里面,生死不明?” 裴央央思索着,动作忽的一顿,似乎下定某种决心,咬牙道:“娘,有一个人的话,他可能会听。” “谁?” “我。” 若是几天前,裴央央不敢说这话,她虽和谢凛关系不错,小时候经常跟在他身边,但五年不见,谢凛变化太大,她也没把握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话。 可经过两天前在书房发生的一切,裴央央隐约感觉到,谢凛几乎很在意她,一个死去的人说的话,他或许会相信吧? 是夜。 自从投毒事件发生之后,谢凛就一直住在举办春日宴的园林中。 因为宾客散尽,偌大的园林显得格外冷清。 有嫌疑的几个人都被关在了院落的另一边,皇上没有下令审问,也没有故意刁难,反而一直让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除了不能离开,不能和外人联系,他们的所有要求都可以满足。 谢凛躺在书房的软榻上。 自从那天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 此时房间里没有点灯,周围漆黑一片,他双眸微闭,似乎已经陷入熟睡。 呼—— 突然,一阵风吹风,直接吹开了书房紧闭的窗户,夜色中,一道渗人的白影从外面闪过。 谢凛倏地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他根本没有睡着,而是一直在等,他已经足足等了两天了。 终于来了! 谢凛此时的心情有些激动,血液似乎隐隐开始沸腾,但他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右手紧握鹅黄色内衫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青筋暴起。 窗外的黑影飘忽游荡,仿佛没有任何支撑,长长的头发覆盖住面部,如同鬼魅一般游荡到窗外。 长长的影子投在窗户上。 “凛……哥……哥……” 幽幽的声音传入,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床榻上,谢凛的身体紧绷成了一张弓,他的灵魂在疯狂嘶吼着,胸口传来撕裂一般的痛楚,浑身上下都在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 全天下,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他。 他猜对了吗? 他赌对了吗?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吗? 谢凛咬紧牙,用浑身的意志力才能控制自己不要直接夺门而出,而是安静地等待着。 直到外面又喊了两声,他才装作自己被惊醒的样子,缓缓睁开眼睛,故作惊慌地抬高声音回应:“谁?谁在外面?!” “是我,凛哥哥……” “央央?是你吗?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来找我有事吗?” 隔着窗户,他的声音惊慌而害怕,听不出任何异样,但如果此时打开窗户,看到他的脸,就会发现谢凛的模样已经变得近乎疯狂,眼睛里的贪婪足以席卷一切。 白影仿佛鬼魅一般飘过,还伴随着一个忽远忽近的声音。 “凛哥哥……要害你的人是……一男……一女……宴上两次投毒……都是他们……切莫误会了好人……” 谢凛眯起眼睛,看着窗户上的影子,询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在凛哥哥……身边……亲眼所见……” “除了这些,央央可曾还知道其他信息?他们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身份来历是什么?” 窗外的鬼影声音停顿了一会儿,似在思考,片刻之后却只是一味重复: “一男……一女……他们是……一男一女……” 要说的话已经带到,那白影满是慢慢向后飘去。 谢凛目光一变,迅速抬手做了一个手势,黑暗中,早就埋伏在周围的影卫无声而出,眨眼间便将那个鬼影团团围住。 他既然布下这个局,又怎么会不做足准备? 第18章 还以为你死而复生了 白影女鬼突然发现退路被断,周围全都是影卫,明显慌乱起来,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只见她一身宽大白衣,凌乱的长发散披着,遮住了脸,但腰上系着一条绳索,牵引到树上,拉动绳索,便能让她在空中飘来飘去。 这鬼影竟然是个人! 书房门打开,谢凛抬脚走了出来。 月色下,他清晰地看到坐在地上的身影,心头狠狠震了一下。 在此之前,一切都只是他无稽的猜测,是他心里最后一丝妄想,但是当真的出现在眼前时,他整个人都快高兴得晕过去了。 央央。 央央。 他的央央真的回来了,不管她是人是鬼,她回来了。 谢凛的身体以一种恐怖的力道紧绷着,肌肉和骨骼都在不断发出疼痛的哀嚎,但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胸口此时近乎撕裂的甜蜜感。 他太高兴了,连做梦都没有想过,在裴央央死去五年之后,他还能再见到她。 “央央。” 他轻声开口,声音嘶哑到极点,目光灼热地盯着坐在地上的身影。 对方没有反应。 “央央,是你吗?” 他又喊了一声,狠狠咬牙,让自己的情绪趋于冷静,不要表现得泰国疯狂,不要吓坏央央。 可就算如此,当他走到她面前,慢慢蹲下,抬手准备拨开她头发的时候,手依旧在颤抖着。 央央央央央央央央央央央央…… 身体里有一个声音在疯狂欢呼着这个名字。 女鬼脸上凌乱的发丝被慢慢剥开,一张陌生的、惊恐的、害怕的脸出现在眼前。 月莹吓得浑身颤抖,连忙跪在地上,哭着哀求。 “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 安静。 周围除了她的求饶声,安静得不像话。 谢凛的动作僵在半空中,他还保持着蹲下的动作,但所有的温柔、喜悦、激动和爱意都已经全部消失,仿佛一场汹涌的退潮,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冰冷和失望。 “竟然是你。” 他咬牙切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是以前经常跟在裴央央身边的丫鬟。 他语气冰冷,脑海中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嘶吼着。 为什么不是央央? 为什么她没来? 难道两天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难道自己这两天的期待真的只是妄想? 就算是鬼魂也罢,为什么她愿意来看自己一眼? 月莹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浑身抖若筛糠,不敢抬头,自然也看不到谢凛眼中浓稠得仿佛墨一样化不开的黑暗。 “求皇上饶命,奴才不该欺瞒皇上,不该冒充小姐,求皇上饶命!”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匆匆从树下走出,同样跪在谢凛面前,竟是裴央央的生母,孙氏。 “皇上,这件事都是民妇一人的主意,皇上若要惩罚,民妇一力承担,求皇上放过月莹。” 孙氏的声音听着还算沉稳,将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下午,裴央央将她在春日宴中听到的事情都告诉了孙氏,作为最有力的证据,只要让皇上知道,他就会放过裴家父子。 可是旁人说的话,皇上怎么会听? 只有一人来说,他必定相信。 裴央央本来想亲自过来,可孙氏和月莹怎么也不同意,不愿意让她涉险,于是两人决定让裴央央留在家中,由月莹假扮裴央央的鬼魂,孙氏躲在暗处帮忙。 以裴央央鬼魂的身份将凶手信息告知,那皇上多半也是会听的,只要传完话,她们就马上离开。 却没想到,皇上竟早有准备。 看着那些藏在暗处的影卫冲出来的时候,孙氏就瞬间明白过来,皇上这两日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将裴央央引出。 也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了什么,他是觉得裴央央没死?还是要引出裴央央的鬼魂? 这些疯狂的举动,若是别人做,只觉得荒谬,但放在谢凛身上却是合情合理。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孙氏也无怨无悔,甚至有些庆幸,还好她拦住央央,不让她亲自过来,否则现在被抓住的人就是她了。 谢凛已经起身,脸上如同冰封,双手背在身后暗暗攥紧,光影下让他看起来更加高大,极具压迫感。 “你们假扮央央,是想救裴家父子?” 孙氏:“求皇上开恩,我夫君和儿子绝对不会刺杀皇上,凶手另有其人,民妇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铤而走险。” 谢凛冷笑一声。 “你为了让朕相信您,竟然连你失去的女儿都能利用。” 裴央央是他心中的逆鳞,若非做出这事的人不是孙氏,恐怕现在已经被乱刀砍死了。 他垂眸看着地上的人,不见喜怒,沉声问:“你如何知道凶手是一男一女?” “那日春日宴,在林中游玩的时候,民妇在假山中刚好听见两人交谈,声称要在皇上书房的茶壶中下毒,那两人应当就是凶手。” 孙氏没有说出裴央央,而是将人替换成了自己,将裴央央告诉她的对话,又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茶壶中的毒茶是你倒掉的?” “是民妇。民妇担心那两个歹人伤了龙体,所以偷偷潜入书房,将毒茶倒在窗外,将茶壶藏在角落里。” “你既然发现有人要害朕,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朕?为何不告诉裴相?” “事发突然,民妇来不及去找人,又担心信息有误,到时候又惹上欺君之罪,所以决定亲自去查看。” 谢凛没有说话,目光却越来越阴沉。 书房茶壶中被人投毒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他、徐太医、凶手和那天在场的侍卫,就只有亲手把毒茶倒掉的人。 孙氏所说都能一一和现实对上,就连毒茶倾倒的地方,茶壶藏匿的方向,都准确度无误。 真的是他想多了? 谢凛不甘心,继续追问道:“你倒掉毒茶之后,还做了什么?” 孙氏依旧对答如流:“民妇匆匆倒掉毒茶,怕被人发现,然后从窗户逃走了,无事发生。” 无事发生…… 这四个字,让谢凛心头一震,脑海中再次回想起那些模糊的旖旎片段。 难道那些真的只是一场梦? 难道他真的已经疯到,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了吗? 他心中巨骇,像是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直到孙氏的声音将他的注意力又拉回来。 “求皇上开恩,民妇救夫救子心切,才会出此下策,无意冒犯欺瞒皇上,求皇上相信民妇所言,那凶手真的是一男一女,绝不是民妇的相公和孩子!” 她虔诚地跪在地上,视死如归。 “只要皇上能放了他们,民妇甘愿受到惩罚。” 空气几乎凝结,谁也猜不透谢凛在想什么,会做什么,对于他来说,无论做什么似乎都很正常。 半晌,他抬手将孙氏从地上扶了起来。 “您是央央的母亲,我说过,我不会伤害裴家任何人,央央知道会伤心的。” 孙氏心头轻轻颤了一下,着急问:“皇上相信民妇所说了?那民妇的相公和孩子……” 谢凛没回答,只是吩咐道:“来人,送左相夫人回府。” 孙氏此时急切万分,还想再问,可谢凛已经直接转身离去。 她无可奈何,只好月莹一起跟随侍卫离开。 林园中,书房内。 谢凛一个人重新回到这里,看着房间内重重,回想着两天前那些似真似假的画面,良久,自嘲般笑了一声。 “有那么一刻,我竟真的以为,你死而复生了。” 第19章 回家! 孙氏和月莹被送回丞相府。 待侍卫离开后,裴央央从房中快步走出。 这个办法虽然是她提出的,但孙氏不让她参与,裴央央没办法,只能焦急地在家里等待,却万万没想到,孙氏和月莹竟然是被侍卫送回来的。 “娘!你们没事吧?为什么是侍卫送你们回来的?难道是被皇上发现了?” 今日扮鬼给谢凛报信,严格算起来是欺君的行为,一旦被发现就是惹祸上身。 此时此刻,裴央央十分后悔提出这个办法,也后悔让娘和月莹代她受苦,若是自己去了…… 刚想到这里,孙氏便紧紧拉着裴央央进屋,道:“还好今日你没有去,今日的事,根本就是皇上所做的一个局!那书房周围早就已经埋伏好了侍卫,就等着我们过去!恐怕连你爹和哥哥被软禁,也是这里面的一环,就是要引你出来!” “他知道我还活着?!”裴央央吓得惊呼一声。 “不清楚,我看他多半是在试探,所以故意设局,毕竟你若是知道爹和哥哥被抓,一定会心急如焚,主动现身,当今皇上,当真心思深沉。”孙氏感叹道。 她不觉得谢凛已经知道了裴央央还活着,毕竟死后五年复生的事实在太过荒谬,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正常人哪会往这方面想? 想到这里,孙氏拉着裴央央的手,再次感叹道:“还好你今日没去,否则才是真的糟了。” “可娘和月莹还是被发现了,这是欺君之罪……” “无妨,他既然送我们回来,应该就不会故意为难,否则这件事闹大也无法解释。无论如何,我已经把凶手的信息告诉了他,现在就看他愿不愿意相信我了。” “娘,对不起,若不是因为我,父亲和哥哥就不会被关起来了。” 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谢凛想试探她,对于裴家其他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胡说什么呢?” 孙氏轻拍她的手背,道:“此事与你无关,要怪也是怪他,圣心难测,谁知道他会想出这种圈套?五年了,竟然还是不肯放手。今夜忙了这许多,时间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能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天意了。” 裴央央先送孙氏回去休息,然后带着月莹回房,询问她关于今天晚上的细节。 月莹此时还穿着一身宽大白衣,头发散披着,脸上依旧残留着惊恐。 “小姐,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我还飞在半空中,突然那冲出来一群侍卫,把我团团围住,我差点以为我就要死了。” 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月莹,辛苦你了,本来这事应该是我去的,却让你遭了罪。”裴央央内疚道。 月莹:“小姐,我从小住在丞相府,若是丞相府出了事,我也活不了,我在帮小姐,你也是在帮自己,所以小姐不用自责。” 裴央央握住她的手,听完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担心地问:“你觉得皇上会相信我们的说辞吗?” 月莹仔细思索了一会儿,道:“如果今日去的小姐,我想皇上肯定会相信,可最后被发现了,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还记得皇上以为她是小姐的时候,他眼神中浓烈到滚烫的爱意和眷恋,就连她一个外人都为之动容。 月莹觉得,如果当时小姐在的话,无论她说什么,皇上都会答应,就算小姐想要这天下的江山,皇上也会毫不犹豫地双手奉上。 只可惜,皇上看到的人是她。 当皇上掀开她的头发,看到她的脸时,那肉眼可见的失望和落寞都快把人淹没了。 虽然孙氏叮嘱裴央央要好好休息,但她记挂着父亲和哥哥,哪里睡得好? 一夜无眠,裴央央早早起床,准备去看娘亲。 刚走出院子,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外面传来说话声:“夫人,我等奉皇上之命,送左相大人、侍郎大人和将军回家了。” 爹和哥哥回来了! 裴央央顿时一喜,下意识想要去开门,但想到昨天娘和月莹经历的一切,想到这一切都是谢凛设的局,她心中立即警惕起来。 没有去开门,反而转身跑去找孙氏。 “娘!娘!爹和哥哥回来了!” 孙氏昨天晚上同样没睡好,一脸憔悴地走出来,听见这句话,顿时大喜,紧接着她也马上反应过来。 “快!你先躲起来,不要出来!” 裴央央点头,立即跑进房间,将门反锁。 孙氏迅速整理好衣服,走到外面打开门,果然看见几个侍卫带着裴鸿、裴景舟和裴无风站在外面。 仔细看三人的模样,身上没有受伤,脸色看起来也十分正常,她高悬几天的心终于放下,眼泪夺眶而出。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裴鸿父子三人神色凝重,在开门的一瞬间就立即朝孙氏身后看去,没看到裴央央跟来,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被关了三天,皇上虽然对外宣称是为了抓凶手,但他们不仅没有被审问,反而一直好吃好喝地住着,三人就察觉到了异样,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圈套。 刚才他们等在外面,最担心的就是裴央央来开门,被侍卫看个正着。 还好她没来。 裴鸿握住孙氏的手,低声道:“进去再说。” 说完便要关门,却没想到侍卫直接伸手将门挡住,主动道:“我等一路护送几位大人过来,有些口渴了,可否在府上讨一杯茶喝?” 孙氏心头一凛,只好点头。 “请进。” 几名侍卫顿时鱼贯而入,一进门,他们就开始四处张望起来,很明显,似乎在找什么人。 看到他们的举动,孙氏暗道,还好提前让央央躲起来了。 皇上几次三番试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罢休! 第20章 他找来了 跟在后面的裴景舟看得眉头紧锁,对方的举动简直昭然若揭,就差明目张胆搜查了。 裴无风低声骂了一句“狗奴才”。 侍卫听见,也丝毫不生气,走入前厅之后,当真只坐下喝了一碗茶,然后就起身告辞。 “皇上念及夫人是裴小姐的母亲,对昨天晚上的事情格外开恩,但也提醒夫人,以后莫要再用裴小姐的事来开玩笑。” 孙氏点了点头。 直到侍卫离开,裴鸿才着急询问:“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孙氏将事情告知,裴鸿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糊涂!你们真是糊涂啊!我们被抓,你应该带央央立即离开,不管我们的死活才对。” “昨日扮鬼虽然被皇上发现,但我的回答滴水不漏,而且皇上也没有亲眼看到央央,应该能瞒过去吧?” 裴鸿摇头道:“皇上心思深沉,一旦起疑,绝不会轻易把手,之前将我们关押,今天又将我们送回,一切都是试探。整个丞相府已经在他的监视之内,现在城门被封,再想送央央离开已经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只能想个办法,先把央央送出丞相府避一避。” 孙氏一听,也慌了。 “跟我几十年的婆子在城西有一处院子,地处偏僻,无人知晓,将央央送去那里如何?” 裴鸿当场做出决断。 “事不宜迟,今天晚上就行动!” 裴央央安静地待在房间里,一直到爹娘和哥哥进来。 看到两人无事,让她实在松了一口气,但没高兴多久,就得知自己要暂时离开丞相府,躲到城西去 从死而复生开始,她似乎就一直在躲躲藏藏,谁也不能见。 裴无风心疼她。 “央央,你若是不想去,那便留下来,哥哥定能护你周全。” 裴央央从小性子活泼,高门大院都关不住她,一旦去了城西,她便只能一个人躲起来,处处受到限制。 裴无风不想看自己的亲亲妹妹受委屈,按他说,根本不用躲,大不了和皇帝打一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裴景舟也跟着道:“等央央到了那边,为了避嫌,我们都不能再去探望,生活必定处处艰难,我也不舍让央央去。” 孙氏:“央央,是娘对不起你,只能先委屈你几日,等城门大开,我马上带她离开。” 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们又怎会让裴央央离开? 几人还在心疼裴央央,不舍她一个人受委屈,裴央央主动开口道:“若是我去了,爹娘和哥哥就能安全吗?” 此话一出,裴鸿、裴景舟和裴无风几乎都同时红了眼眶。 “央央安全,我们便安全。” “好,那就收拾行李吧。” 裴央央毫不犹豫地答应,看到家人担忧的目光,她反而笑着安慰道:“我正好在这儿待腻了,换个地方住,没人管我,我还更自在呢。” 见她这样,孙氏心疼得落泪。 裴央央从小就乖巧懂事,现如今,更是乖巧得让她心疼。 就算失去自由,她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家人的安全,这样的央央,怎么能让他们不心疼? 虽然难过,但是很快,所有人都开始帮裴央央收拾行李。 之前计划去苏州的时候,她的大部分行李都已经送走,现在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简单拿了几件衣服和银子便已足够。 等到夜深人静,裴无风亲自出门,在丞相府周围检查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在暗中监视,他才敢来一辆马车,停在后门外。 他们要连夜将裴央央送去城西的宅子。 孙氏帮她提着包袱,一路上都在叮嘱。 “到了那边没有丫鬟伺候,你要事事小心,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不用管我们,照顾好你自己。” 裴央央接过报复,动作轻快地跳上马车。 “娘,你就放心吧,你忘记小时候我和哥哥们去狩猎,在山中迷路,我一个人自己找回家了吗?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裴无风拆台道:“那次你偷偷哭了一路,别以为我不知道,回到家的时候眼眶都红了,还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二哥再这样说,等我去了城西,便不给你写信了。” 裴无风一听,连忙服软。 “好央央,哥哥知道错了,你要是给大家写,不给我写,我肯定会难过死的。” “那我可怜可怜你,就顺便给你写张便条吧。” 裴无风也不嫌弃,频频点头。 “那也不错,只要央央一句话,哥哥为你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 他拍拍胸脯。 裴家每个人都清楚,当他们决定向皇上隐瞒裴央央存在,决定偷偷送走裴央央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和皇上站在了对立面,迎接他们的是一场巨大的挑战。 月色下,裴央央对着外面担忧的家人们咧嘴一笑,安慰道:“爹,娘,哥哥,你们且放心,央央死掉五年都能复活,没有什么能打倒我,我在城西等你们来接我。” 说完,她摆摆手,放下了马车的帘子。 驾! 车夫挥舞鞭子,吱呀吱呀,马车开始启程,在夜色下缓缓朝着城西而去。 裴家众人站在原地,忧心忡忡地看着远去的影子。 “希望央央能一切平安,我们已经失去过一次了,实在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 裴鸿紧紧握着妻子的手,坚定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央央一定不会有事的,这是上天给我们的第二次机会,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她。” 裴景舟目送马车远去,在彻底进入黑暗前的一瞬,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猛地一惊。 “送央央的马车是从哪儿找来的?” 裴无风:“放心吧,这是我特意找来的车夫,是个孤家寡人,而且不会说话,他不认识央央,不会泄露一分一毫。” 裴景舟的脸色丝毫没有放松,反而变得更加凝重。 “这么说,他不会武功?” “当然。” “刚才他走过来的时候,你听到他的脚步声了吗?” 此话一出,在场四人都同时愣住。 裴无风喃喃道:“他刚才过来的时候,有马蹄声,有抽打鞭子的声音,几乎把脚步声都盖住了……但我好像确实没听见……” 说到这里,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一个普通的车夫,年过半百,步伐怎么可能那么轻盈? “不好!” 裴无风顿时大变,大喊一声,拔腿朝马车离开的方向追去。 第21章 原来不是梦 裴央央坐在马车里,安静听着车轮碾压在石板上的隆隆声,在夜晚显得格外安静。 过了一会儿,连偶尔传来的鞭子声也不见了,周围安静得过分。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裴央央有些疑惑,娘说给她安排的住处在城西,虽然不知道具体地方在哪儿,但似乎距离不近,应该没这么快就到。 马车一停,周围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周围一片漆黑,整个马车里只有一根拉蜡烛在燃烧,跳动着红色的火焰。 裴央央抬高声音问:“师傅,到了吗?”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答,她才回想起二哥说过,这个车夫是个哑巴。 可就算不会说话,他应该能听见吧? 谢凛站在马车外,除了他,周围空无一人。 在马车停下的一瞬,他就命令所有影卫退去,现在整个巷子里都空荡荡的。 所以,从马车里传出的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那是他铭记于记忆深处的,无数次梦里听到过的,只属于裴央央的声音。 轻轻的,柔柔的,带着一些疑惑和害怕,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击在他的心房,撞进他的灵魂。 他永远不可能认错。 从裴央央的尸体失踪开始,他最初只是怀疑裴家知道了他的计划,故意将尸体偷走。 后来春日宴上中毒,经历那场似真似假的梦境,他心里莫名跳出一个荒谬的想法,想看看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搞鬼。 他排除众异设局,数次试探,然后意外引出“裴央央的鬼魂”,还看到裴家各种奇怪的举动。 为了不引起怀疑,马车停在丞相府后门的时候,谢凛和影卫都没有靠近,所以并不知道他们要用马车来运送什么。 直到刚才站在马车旁边的时候,他也以为,等帘子拉开之后,他可能会在里面看到裴央央的尸骨。 直到,裴央央的声音传来。 如晨曦破晓,瞬间击溃所有黑暗和猜想。 马车里的不是裴央央的尸骨,而是,裴央央本人! 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谢凛就彻底愣住了,他浑身一震,只觉脑海中传来阵阵轰鸣,就连思绪也全部停摆了。 五年了,他无数次幻想过,裴央央没有死,她还一直留在自己身边,那当时裴央央的尸体是他亲自收殓,亲自验证,亲自放进冰室,然后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腐烂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裴央央死了,确确实实是死了。 那眼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他绝不可能会认作。 谢凛看着马车的帘子,目眦欲裂,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那片帘子那么轻,那么薄,仿佛风一吹就能掀开。 只要掀开,他就能知道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知道里面说话的人到底是不是裴央央,可是,谢凛竟然有些不敢。 他不敢。 怕掀开帘子看到的人不是裴央央,怕一旦动作,连裴央央的声音也会跟着一起消失。 无所不为的疯帝,面对一块小小的帘子,竟然生出了害怕的情绪。 近卿,情怯。 马车里,裴央央的声音还在传来。 “师傅?你还在外面吗?” 下一瞬,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从马车里伸出手,一把掀开了挡在两人中间的帘子。 “师傅,这里……” 裴央央其实心里也是有害怕的,大半夜出门,车夫她也不知道,万一对方把她拉去卖给人牙子怎么办? 都怪大哥和二哥小时候为了不让她乱跑,说了很多人贩子的故事来吓唬她,见外面迟迟没有传来回应,那些故事一股脑在她脑海中涌现出来。 她握紧出门时娘亲交给她的匕首,鼓起勇气,一把掀开帘子。 月色下,一张俊朗的脸瞬间映入眼帘。 裴央央登时瞪大眼睛,和站在外面的人看了个正着,大眼瞪小眼。 谢!!!凛!!!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说这趟行程不会泄露,谢凛没有丝毫察觉吗?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在外面站了多久? 裴央央脑海中思绪飞速运转,片刻之后,哗啦,她又飞快把马车帘子放了回去。 一定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 可外面的人却容不得她后退,几乎就在同时,帘子再次被人掀开,谢凛青筋暴起的手伸了进来。 月色背着光从身后照下来,让他看起来简直像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鬼了,似乎他才是那个死而复生的“怪物”,而此时缩在马车里的裴央央则更像一个快要被恶鬼谋害的无辜少女。 漆黑悠长的目光流转,仿佛沸腾的黑暗湖水瞬间平静下来,安静地落在裴央央的沈阳,那浓稠的黑色深处,则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深沉爱意。 “央央。” 良久,他终于开口轻轻呼唤。 眼前的一切太过真实,太过美好,仿佛他梦里才会出现的画面,一时之间,谢凛甚至担心这一切只是环节,亦或是那似真似假的梦境,他怕一开口,就吵醒了这个梦,眼前的人又会消失。 好在,这份担忧没有停留太久,很快,马车里的裴央央朝他笑了笑,声音十分心虚。 “凛哥哥,好久不见。” “……” 谢凛没说话,他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动作。 裴央央顿时更慌了。 跑了这么久,不仅没跑出对方的手掌心,还被抓个正着,这不仅是欺君之罪,也是对谢凛的愧疚和心虚。 偏偏在此时,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上次在春日宴书房中,她躲在柜子里看到的那些画面,让她变得更加不自在,脸颊也红了,视线也不断飘忽着,不敢往谢凛身上落。 她非说点什么打破僵局。 “惊不惊喜?我复活了,哈哈,没想到吧?” 裴央央干笑两声,希望活跃一下气氛,却没想一直没说话的谢凛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抓住。 他的手那么用力,仿佛一根枯柴死死钳住她的手腕。 裴央央越是挣扎,可对方却抓得更紧了,像是担心她会突然消失。 疼。 裴央央扬起手,一巴掌落在谢凛的脸上。 “松手!” 啪! 清脆的声音在巷子里响起。 一瞬间,周围安静得不像话。 裴央央打完,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后怕。 哥哥说,谢凛现在杀人跟杀鸡似的,心情不好就杀两个人助助兴,心情好了更是要杀三个。 自己现在打了他,该不会被他拉去再死一次吧? 安静。 安静。 安静。 “哈。” 良久,谢凛竟笑了一声,抬手放在自己刚被打的脸上,感受着皮肤传来的疼痛,眼神却显得疯狂而痴迷。 “原来不是梦啊。” 他梦呓般呢喃了一声,然后突然弯腰,将她从马车里抱了起来。 噗通。 噗通。 心跳声隔着胸口传来。 手掌感受到的温度。 喷洒在肩膀处的浅浅呼吸。 每一处都在告诉谢凛,他怀里的人并非鬼魂,也非幻觉,而是真真实实的人,真真实实的裴央央。 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 她活着。 她活着。 …… 真好。 谢凛一言不发,细细感受着胸膛仿佛撕裂般的喜悦,似痛似喜,就连灵魂都不断发出欢愉的喟叹。 他表面看似平静,内心却在发了疯似的重复着如同一个名字 央央央央央央央央央央…… 他快疯了,高兴疯了,激动疯了,幸福疯了,但他不能疯,怀里的裴央央一脸惊恐,像是被吓坏了,他不能再吓到她。 不能…… 谢凛一边这样想着,却情不自禁低下头,在裴央央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他的爱人。 他的眷恋。 他的心之所向。 裴央央不知道谢凛会如何处置她,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一个吻。她紧张地蜷缩了一下脚趾,快要被这个吻里的温柔溺毙了。 抬头看去,盈盈月光下,谢凛的眼中似乎带笑。 “回宫。” 他毫不犹豫地丢出两个字,然后快步抱着裴央央朝外面走去,像极了得到宝物的恶贼,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藏进自己的洞窟,生怕别人来抢。 随着谢凛的离开,周围的影卫也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等裴无风匆匆赶到的时候,巷子里只剩下一辆空荡荡的马车。 哑巴车夫不见了,裴央央也不见了。 第22章 挚爱刚刚失而复得 皇宫。 龙塌。 裴央央被从马车上抱下来,一路被谢凛抱进宫,期间脚都没有沾地一下,就被带到了皇上的寝宫。 昏黄的烛光跳动着,将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了暖色的金辉,死寂五年的宫殿似乎都已经此时站在中央的女子而活跃了起来。 裴央央有些局促,手臂上还挎着出门前娘亲给她收拾的小包袱,心里没底。 谢凛带她来皇宫做什么? 是准备给她问罪? 还是要找道士来收她? 她已经做好准备,但心里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牵扯到爹娘和哥哥,要问罪就冲着她一个人来! 可是要问罪,不是应该大理寺的人来审问吗?为什么谢凛从刚才就一直在亲她? 她甚至还坐在谢凛的腿上,像个任人予取予求的布娃娃。 刚开始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吻,如羽毛一般落在她的脸颊上、额头上,像是极力克制,不想吓到他。 但压抑在心里的情愫是那么强烈,只要打开一个口,就会瞬间倾泻出来。 谢凛的吻逐渐变得激烈,缠绵,粗重的喘息声中也带上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 男性宽阔的胸膛,无法忽视的气息,都在宣召着,裴央央此时被一个真真切切的男人抱在怀里。 一个挚爱刚刚失而复得的男人。 “皇上。” 她喊了一声,对方仿佛根本没听见。 “凛哥哥。” 动作终于停了。 裴央央松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复活的吗?” 毕竟再这样亲下去,她就快受不了了。 “你说。”谢凛恋爱怜地在她嘴角亲了一下,然后说。 裴央央捂着通红的脸。 “你先把我放下。” 闻言,从看到她开始就一直表现得很开心的谢凛皱起眉,似乎这是一个很难做到的要求,比御书房里繁琐的奏折还要难。 半晌,他才十分不愿地把裴央央抱起来放在自己面前,确实把她放下了,但依旧保持在自己的一步范围内。 裴央央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感觉这放了和没放也没什么区别。 她甚至还能感觉到谢凛的体温不断往她身上涌来! 裴央央死前经常跟在谢凛身边,关系亲密,但也合乎礼节,最多也只在迷路的时候牵过手,哪里这样亲近过? 上次在书房是意外,谢凛以为是做梦,现在两人都清醒着。 裴央央被他身上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脚步动了动,向后退了一步,还没站稳,就被谢凛突然拉住。 男人的瞳孔里漆黑一片,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控制不住快要冲撞出来,就连语气也变得强势。 “在这里说,或者在我怀里说,你只能选一个。” 裴央央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乖乖把脚收回来,就站在距离谢凛一步远的地方。 谢凛的情绪似被安抚,眼里的黑暗慢慢褪去,露出一个浅笑,轻声道:“好了,央央和我说说,央央是如何死而复生的?五年前,你是假死?” 裴央央将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仔细思索了一会儿。 “不是,五年前我应该是真的死了,因为我醒来的时候,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虽然做这件事的人是自己,但现在说起来还是挺吓人的,大半夜从坟地里爬出来了,还好没有人看到,否则一定会有和尚道士来降妖除魔。 而且大哥说过,她的尸体是五年前裴家亲手埋进去的,当时已经开始腐烂了,所以裴央央可以确定,自己确实是死了之后复生。 谢凛听到裴央央说自己五年前确实死去,身体下意识颤抖了一下,过去这么久,他还是听不得这样的话。 “是在你忌日的第二天?” 他回想起那天的情形,他出城去祭拜,到了裴家祖坟,却只看到被挖掘开的坟墓,里面的尸体不翼而飞。 当时,他还以为是裴家人知道他的计划之后,故意把尸体带走了。 裴央央点头。 “没错。” “那你的复生,是裴家人做的?” “我回家的时候,爹娘和哥哥也很惊讶,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原因。” 说着,裴央央抬起右手,烛光下,纤细的手指柔软富有弹性,有属于人类的体温,说明她现在确实是个活人。 这时,另一只宽大的手伸过来,将裴央央的手握住,指尖贴着指尖,掌心贴着掌心,亲密得让人不由脸上一红。 “然后呢?”谢凛问:“你复活后都做了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不想要凛哥哥了吗?” 裴央央以前常这样叫他,可自己叫是一回事,从谢凛口中听到又是另一回事,莫名有一种被调戏的感觉。 她倏地收回手,扭过头道:“我本来已经死了,现在又突然活过来,万一传出去,别人以为我是怪物,让和尚道士来抓我怎么办?” 裴央央不敢说,家里人不让她现身,更大一个原因是为了躲避谢凛。 现在的谢凛太疯了,不见面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可惜他们筹备这么多,兜兜转转,她还是落到了谢凛的手中。 谢凛盯着她的脸,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我看看。”他突然说。 裴央央刚想问看什么,就见谢凛拉起她的手,伸出舌尖在她的手指上轻轻舔了一下,然后说:“天子证明,央央不是怪物。” 在他动作的时候,裴央央已经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手指被舔过的地方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你你你……” 裴央央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脸已经红成一片。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谢凛竟然会做出如此孟浪的举动。 谢凛却没给她太多震惊的时间,接着追问:“继续说,春日宴上闯入我书房的那个人是你吗?你们当时准备在宴席上做什么?” 裴央央咬唇,只好老老实实道:“春日宴上,我本来想借机混在宾客的马车中离开京城中,却没想到碰见有人要暗杀你,城门紧闭,把我的马车也拦住了。” 谢凛闻言,心里升起一股后怕。 还好当时他中毒醒来后,抓住了缥缈的一丝希望,不顾一切下令封锁城门,若是再晚一点,自己恐怕就要和裴央央失之交臂了。 一旦她离开京城,自己又去何处寻她? 谢凛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恐慌压下去,看见裴央央有些心虚的目光,笑了一下,说:“央央很乖,把这么多秘密都告诉我了,不过我问你的第一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春日宴那天,闯入我书房中的人,是央央吗?” 第23章 不要害怕他 “……” 裴央央不说话。 谢凛:“央央是什么时候进入书房的?我在书房里做的事,央央看到了多少?我身上的情毒,是不是央央帮我压制下去的?那些并不是梦,对不对?” 裴央央被他逼急了。 “你不关心下毒的凶手是谁,不关心他们的目的,一直只关心这些,你怎么这样?” “凶手我自然会派人去抓,等抓到了就能知道他们的目的,现在,我只想知道这个。” 他甚至更靠近了些,眼睛里就只剩下裴央央一个人。 “央央,是不是你?是不是……” 裴央央干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别问了。” 可话刚说完,就感觉掌心被舔了一下,吓得她马上缩回来。 谢凛此时贴着她的额头,放低声音道:“我那天昏昏沉沉,意识不清,我怕欺负了你,弄伤你。” “没有弄伤……” 裴央央低声应了一句。 “那便好。” 整个宫殿一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蜡烛燃烧偶尔传来的细碎声响。 裴央央小心翼翼地问:“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你能放我回去了吗?” 谢凛一瞬间陷入沉默,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她。 “你想回去?” “我……” “你想走?” “……” “你想离开我的身边?” 眼底的暗流开始翻涌起来,似乎只要一想到裴央央可能离开,他就会陷入疯狂。 不行! 不行! 不可以!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裴央央,绝对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 她是他的……是他的…… 裴央央几乎要被他眼睛里的黑暗吞没,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大哥和大哥对谢凛的描述。 “央央,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你认识的凛哥哥,你知道这五年来,他杀了多少人吗?” “金銮殿外的地砖至今都是红色的,那是被鲜血染成的颜色。” 惊恐,慢慢爬上裴央央的脸庞。 谢凛本来正在为裴央央试图离开自己而痛苦,突然,他像是被这惊恐刺痛了一般,整个人浑身一震。 央央在害怕。 在害怕他。 他让央央害怕了吗? 不行! 不能吓到她! 一阵巨大的惊恐瞬间将他笼罩,谢凛咬紧牙,脸上的表情几乎扭曲,他用最大的意志力将心中的不甘和痛苦一点一点压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 他闭上眼睛。 半晌,当再次看向裴央央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趋于平静。 他缓声闻:“为什么?你不喜欢留在我身边吗?” 裴央央看着他冷静下来,开口道:“如果我留在这里,爹娘和哥哥肯定还会担心。” 谢凛沉声道:“我曾询问过你的父亲和兄长,可知道关于你的消息,他们都矢口否认。昨日你的母亲和丫鬟闯入园林扮鬼,还谎称春日宴进入书房的人是她,央央可知,这都是欺君之罪。” “爹和哥哥故意隐瞒是为了保护我,娘和月莹扮鬼完全是我的主意,你怎么能怪在他们头上?” 说着,她扭过头去,置气道:“你若是想用我的家人来威胁我,那我也可以留在宫中,可我以后永远也不会理你了。” “我怎么会威胁你?”谢凛立即反驳。 谎言! 事实上,在看到裴央央的第一眼,他脑海中就盘踞着无数卑劣的念头,威逼、利诱,只是为了让裴央央继续留在身边。 他不怕得罪裴家,也不怕与天下为敌,可是当裴央央说出不会理他的时候,所有阴暗的念头就瞬间被逼退。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承受失去裴央央的后果。 就算对方只是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只是说一句不再理他,谢凛都觉得胸膛撕裂似的痛苦。 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像是饿狼穿上羊的皮毛,伪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引诱猎物靠近。 “我只是发现央央复活太高兴了,所以才把你带进宫,你若是想回去,明天我就亲自送你回家。” “真的?” “当然。” 裴央央这才放心地笑了一下。“那你能不能让我给家里写一封信,他们发现我失踪,现在肯定很担心。” 谢凛很爽快地答应。 “好,只要是央央的要求,我都会答应。” 取来笔墨纸砚,裴央央给家人写了一封信报平安,当然,整个写信的过程也没有离开谢凛一步远。 写完,放进信封里封好,谢凛叫来一个影卫,让他送去裴家。 “这样,你总算放心了吧?”谢凛看着她问。 裴央央满意地点点头,看向笑容温和的谢凛,感觉他看起来也没有大哥和二哥说的那么吓人。 “凛哥哥……唔……我现在应该叫你皇上了。” 谢凛温声道:“你可以一直叫我凛哥哥。” 裴央央确实还是更喜欢这个称呼,于是从善如流。 “凛哥哥,其实如果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去裴家找我。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爹娘和哥哥刚得知我复活的时候,也是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在我身边。” 谢凛的眸色微暗,眼眸深处似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 “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可以吗?”他低哑着声音试探地问。 “当然。” 裴央央爽快地答应。 谢凛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满意地笑了。 “好,我记住了。央央,时间不早,你该睡觉了。” 裴央央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确实有点困了,于是起身询问:“我睡哪儿?” 谢凛拍拍龙榻:“就睡这儿。” 第24章 狗!皇!帝! 深夜,裴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裴无风察觉到车夫有问题,第一时间追过去,却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整个巷子里空无一人,车夫和裴央央都不见了。 他焦急地把周围都检查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担忧地回到裴家,得知消息的孙氏差点当场晕过去。 裴鸿着急问:“你确定都找清楚了?央央真的不见了?” 裴无风摇头。 “整条街都找了,我还去了城西的那处宅子,里面也没有人。当初我找到那个车夫的时候,就已经做过多方面调查,确认无误才会让他来接央央,没想到就连他也有问题,还有那辆马车和那条巷子,我找过无数次,一个脚印也没有留下,劫走央央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众人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 裴无风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将军,并不依靠家里的关系,而是实打实的实力,连他都找不到线索,可想而知,对方有多不简单。 不过,没有线索就是最大的线索。 能在京城中做到这种程度,而且会劫走央央的人,有且只有一个。 “我现在就进宫去找皇上!”裴鸿气冲冲道。 “爹,您且冷静。”裴景舟连忙叫住他,道:“现在我们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就算进了皇宫,他来个死不认账怎么办?央央现在在他手上,万一惹恼了他,央央可能会有危险。” “难道就这样任由央央被他带走?” “此时我们还需要详细计划,现在央央死而复生的事已经被他发现了。爹,您别忘了五年前,央央刚过世的时候,他都做了什么。” 闻言,裴鸿脸色一变,气得咬紧了牙。 裴无风看看爹,又看看大哥,骂骂咧咧道:“有什么好怕的?你们忍得了这口气,我可忍不了,狗皇帝抢我妹妹,还有理了?大不了我现在就集结兵马,杀进皇宫,反了他的!” “咳咳。” 他这话刚说完,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尴尬的咳嗽声。 众人转头看去,见几个侍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门口。 这些人都是皇上的贴身侍卫,是他的心腹,应该是听到了刚才裴无风口不择言的话,表情都有点奇怪。 当众议论谋逆之事,是要被斩首的。 裴无风却冷哼了一声,丝毫不怕,一脸“我就是说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裴景舟却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裴央央,央央刚被劫走,皇上就派贴身侍卫上门,难道是和央央有关系? “几位大人深夜来访,有什么事吗?” 侍卫笑了笑走进来,拿出两封信来。 “这是皇上命属下送来的东西,怕几位大人担心,一刻都不耽搁,连夜送来的。” 两封信叠在一起,上面那封信上写着“爹娘亲启”四个字。 “是央央的字迹!” 孙氏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信件,捧在怀里,眼含热泪。 直到侍卫离开,裴景舟才催促道:“娘,快打开看看。” “好,好。” 孙氏拿起信件,才发现只有第一封信是裴央央写的,被压在下面的那封信正中间印着皇上的玉玺印。 玉玺代表天子,神圣不可侵犯,通常只有写圣旨的时候会用到,没想到现在竟然被印在了信封上。 旁边的裴无风见状,一把抓起那封信丢在地上。 “呸!晦气!” 然后看向孙氏。“娘,快看看央央说了什么?” 拆开信封,里面是裴央央娟秀的字迹。 “爹、娘、哥哥,我现在正在皇宫之中。现在我已经将所有事情告诉了皇上,他已知真相。 皇上虽然生气,但已经许下承诺,不会追究裴家的欺君之罪。我今天晚上暂时留宿皇宫,等到明天早上,皇上就会送我回去了。 女儿一切安好,勿念。” 看到信上的内容,几人脸上的表情不一。 尤其是看到裴央央说,皇上让她在皇宫留宿的时候,几人更是满脸不相信。 真的只是留宿? 绝对不可能! 那个疯子等了央央五年,现在人死而复生,失而复得,水灵灵地就待在自己身边,他真的能只把对方当空气? 裴无风简直咬牙切齿:“狗!皇!帝!” 裴景舟脸色阴沉,捡起刚才被丢在地上的第二封信,展开,里面只有四个字。 “她是我的。” 笔记龙飞凤舞,笔走龙蛇,隔着信纸,都能感觉到对方写下这几个字时的喜悦和得意。 她是我的。 她,是我的。 她是我的! 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来气。 裴景舟向来儒雅,脾气偏冷,可就算是他,此时也忍不住骂了一句:“狗皇帝。” “必须想办法把央央接回来!” 否则央央就要被那个狗皇帝吃得连渣都不剩了! 裴央央此时正小心翼翼地缩在床角。 谁能告诉她,说好的留宿一夜,为什么要睡在皇上的龙榻上? 她倒是听说,以前的皇帝骄奢淫逸,会让年轻女子负责暖床,可现在的情况也有些不同。 谢凛却是先养在床上,把被子焐热了,然后才掀开被子一角,朝她招手。 “夜深气寒,央央快上来,别着凉了。” 这明明就是皇上在给她暖床! 裴央央一脸疑惑加不解,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谢凛拉进了被窝,一瞬间,温暖的气息将她包裹。 早春的夜晚确实有点凉,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转头便看见谢凛正含笑看着自己。 他已经解开束发,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邪魅之感,黑色内衫因为侧身的动作微微敞开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因为此时两人的距离过近,裴央央一扭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拉起被子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眨了眨。 “我不是应该去熙来宫吗?” 宫外有人留宿,通常都会居住在掖庭宫,不得擅自离开。 谢凛道:“你不喜欢这里?那央央想住哪里?我陪你一起去。” “……” 她是想自己一个人住,不是想换个地方继续和谢凛一起住。 裴央央别扭地躺在床上,感觉谢凛灼热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根本无法忽视,只好转移话题问:“我的信已经送回家了吗?” “送回去了。” 谢凛想起自己写的那封信,想到信里的内容,眼底闪过一抹得意的光,故意道:“裴大人看到信之后,一定很高兴。” 事实上,裴家人现在应该已经气死了吧? 毕竟他们的宝贝,现在正在自己身边。 裴央央毫无所觉,道:“希望爹娘不要太担心我,等过一段时间,我就能回家了。” 对于这句话,谢凛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他盯着裴央央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询问: “央央,五年前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吗?” 这个问题,爹娘和哥哥也问过她。 “不记得了,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谢凛拿起一缕她的乌发,放在指尖轻轻缠绕着,表情若有所思。 “连你为什么去望君亭都不记得了吗?” “想不起来了,哥哥说我是在望君亭被人杀害的,那地方远在郊外,按理说,我是不会独自去那种地方的,真是奇怪……” 裴央央仔细思索着,头传来隐隐作痛。 “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 谢凛立即打断她,安抚道:“睡吧,时间不早了,明天应该会很忙。” 裴央央想着明天要回家,于是乖乖闭上眼睛。 可就算看不见,她还是能明显感觉到谢凛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片刻后又再度睁开。 “你一直看着我,我睡不着,要不我还是去熙来宫吧。” 她刚要起身,腰上的一双手却把她重新拉了回来,直接跌进谢凛怀中。 “睡不着,那我们来做一些助眠的事情。” 第25章 想连在一起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通过胸膛的震荡,嗡嗡嗡地传进裴央央后背。 一瞬间,一些不该出现的画面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那是通过窄小柜门看到的画面,隐秘,禁忌,不可言说。 心跳一瞬间乱了,抱着她的人却反而朝她低下头,裴央央紧张地闭上了眼睛,浑身僵硬,双手抵在谢凛的胸膛。 但她微弱的力气哪能阻挡谢凛的进攻?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连呼吸都能听到。 裴央央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谢凛停在了她的唇瓣,似乎随时会落下,正待她要竭力挣扎时,一个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 轻轻的,仿佛一片羽毛落下。 “晚安,央央。” 裴央央始终闭着眼睛,她这次是真的不敢睁开了,干脆就一直装死,不知道过了多久,装着装着,竟然真的睡着了。 怀里传来的呼吸趋于平缓,谢凛知道,她睡着了。 他依旧紧紧盯着裴央央,用视线临摹着对方的每个细节,看着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看着她根根分明的乌黑睫羽,看着她红润饱满的唇。 烛光跳动中,漆黑的眼眸中似有什么压制已久的情绪喷涌而出,像一头疯狂的野兽终于卸去伪装。 侵占欲、占有欲、爱怜、喜悦……复杂的情绪瞬间涌入眼底,如果此时裴央央睁开眼睛看到,肯定会被吓一跳。 谢凛在她面前的时候表现得很好,看起来几乎像一个正常人。 但谢凛心中知道,从五年前失去裴央央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可控制地疯了,痛失吾爱,怎能不疯? 如同此时此刻,他就有点控制不住心里疯狂的念头。 他双手环抱着裴央央的腰,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脚贴着她的双脚,后背紧靠对方的胸膛,两个人几乎像是连在一起。 但并非真的连在一起。 虽然他很想那么做。 谢凛甚至舍不得睡去,万一这真的只是一场梦,万一自己睡去之后,裴央央就消失了怎么办? 一整个晚上,年轻的帝王都没有闭上过双眼,他痛苦、幸福、忧虑、喜悦、患得患失地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夜晚。 凌晨,五更未过,此时天还没亮,明月高悬,宫中就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端着盥洗用品的宫女和太监鱼贯而入,和往常一样,准备为皇上洗漱。 当今圣上勤勉,往常不用宫人呼唤,皇上就已经先起了。今天也是一样,宫女们端着铜盆走进来,皇上正站在龙榻,身上已经穿好朝服。 一身明黄色龙袍,上绣五爪金龙,穿在他身上更显挺拔高大,他唇角微微翘起,似乎心情极佳。 皇上一向不喜欢外人近身,穿衣洗漱都不假他人之手,宫女们见龙榻上的帘子还垂着,上前想要收起。 刚上前一步,却见皇上朝他们摆摆手。 宫女不解地停下,紧接着就看见谢凛整理好衣袍,然后走到床边坐下,掀开纱幔一角,似乎在叫什么人。 “央央,央央,起床了。” 常侍奉在皇上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都知道,当今皇上有梦呓之症,经常会在睡梦中呼唤一个人的名字,“央央”一声,有时候会响彻整夜。 此时他们又听见这声呼唤,都佯装没听见,可下一刻,龙帐里却传来一个娇气的声音。 那声音似梦非梦,似醒非醒,带着刚睡醒的娇憨。 “干什么……” 宫女和太监皆是一震。 这宫殿中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人?他们怎么不知道? 而且这个叫“央央”的,难道不是皇上梦中才会有吗?难道真有其人? 众人惊骇万分,只见一向喜怒无常的皇上对着帐中人温声道:“该用早膳了。” 裴央央昨天折腾到半夜,好不容易才睡着,此时半梦半醒,正困得不行,早把那些忐忑和害怕的情绪抛之脑后,甚至还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不满。 她翻了个身,用背对着外面的谢凛,准备再睡一觉。 “你吃吧,我不饿。” 谢凛:“等用完早膳,朕就送你回家。” 闻言,裴央央终于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好,我这就起。” 紧接着,所有太监和宫女都被命令离开寝宫,大门再次紧闭,所有人面面相觑。 “刚才那个声音,你们听见了吗?” “听见了,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以前我在寝宫门口给皇上守夜的时候,就听皇上在睡梦中叫过这个名字,原来真的有这个人啊。” “李公公,这个央央姑娘是什么时候来的?难道是后宫嫔妃?” 挥舞着拂尘的太监看了众人一眼,冷声道:“不该问的事不要问,不该看的东西不要看,小心你们的脑袋。” 众人瞬间噤声,不敢再说话。 此时皇上的寝宫中,谢凛已经把困倦的裴央央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见她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拿起提前让人准备好的衣裙,道: “央央接着睡,我帮你穿。” 此话一出,裴央央就算再困也被吓醒了,倏地睁开眼睛。 “我自己来!” 她一把夺过衣服,左右看了看,催促道:“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谢凛高高扬起眉,此时他身穿龙袍,更显威仪。 “这里是我的寝宫。” 裴央央只好找了一处屏风,躲在后面迅速换上新衣,一席浅绿色的襦裙,如同青青绿芽,倒是和现在的时令十分契合。 她换好衣服走出来,有些疑惑。 “这件衣服……” 她本来想问谢凛为什么知道她的尺码,这件衣服穿起来竟然如此合身,可话刚说到一半,脑海中突然想起之前做过的那个梦。 在自己死后,谢凛曾将她的尸体带走,已帮她换过不知道多少衣服,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的。 “衣服怎么了?”谢凛问。 “没什么。” 裴央央走到铜镜前,拿起木梳准备给自己挽了一个发髻,刚抬手,木梳就被接了过来。 谢凛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动作十分轻柔开始帮她梳发,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穿梭在乌黑的发丝当中,微微低着头,目光无限温柔,近乎虔诚。 裴央央不由再次想起那个梦。 梦里在她死后,谢凛也曾经帮她梳头发,只是梦里自己的身体已经腐烂,谢凛一梳,就掉了一把头发,把他吓坏了。 而现在,她的头发很健康,乌黑发亮。 谢凛不知道在想什么。 “央央很健康,很好。”他说。 第26章 绝对不干净! “好了,我们走吧。” 裴央央迅速收回思绪,准备起身。 “等等。” 他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块面纱,亲手戴在裴央央脸上,遮住了她的下半张脸。 裴央央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眨了眨眼睛,没有反对。 自己现在毕竟是“死去”的状态,要是顶着这张脸出现在皇宫里,肯定会把那些迂腐的大臣吓个半死的。 “进来吧。” 谢凛朝外面喊了一声,太监和宫女们一进来,就看到皇上身边多了一个穿绿色襦裙的女子,戴着面纱,看不出模样,但身形纤细,一双眼眸灵动俏丽。 昨天裴央央是被谢凛抱着进宫的,根本没机会观察周围,此时走出宫殿,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昨天晚上居住的宫殿大门上写着三个字。 “未央宫……以前皇帝居住的寝宫不是叫大明宫吗?” 刚才带头进门的李公公小声解释道:“以前是叫大明宫,不过五年前皇上登基之后,改成了未央宫。” 未央宫…… 未央…… 央…… 这不会和她有什么关系吧? 念头刚冒出来,裴央央摇了摇头,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谢凛为什么要把宫殿名字改成她? 这时,谢凛已经吩咐人安排好早膳,一切准备就绪,过来拉起裴央央朝外面走去。 “走吧。”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更是瞪大了眼睛。 皇上……竟然牵着她的手?! 外面月明星稀,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裴央央这时才发现现在才五更天,平时这个时候,自己还在睡懒觉。 “你平时都这么早起吗?” 谢凛放慢步伐,迁就着她的速度,解释道:“朝廷政务繁多……” 刚听到这儿,裴央央还感叹当皇帝真辛苦,谁知紧接着却听他道:“那些官员大多年迈,说话又臭又长,如果不早点上朝,他们能说到下午去,真想把他们都给砍了。” 裴央央:“……” 转头看了看谢凛的表情,他应该是在开玩笑吧? 应该是吧? 虽然起得早,但谢凛并没有第一时间送她回家,而是先慢悠悠地带她去用了早膳。 裴央央正好有点饿,而且桌上的菜全部都是她爱吃的,便没有拒绝,坐下来开始大快朵颐。 谢凛屏退了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亲手执筷,为她布菜。 一顿饭下来,谢凛没吃多少,反倒是裴央央吃得肚子鼓鼓。 见她终于停筷,谢凛笑着道:“你若是喜欢这个御厨做的菜,以后我可以日日送去给你。” 通常这种情况,不是应该说把御厨直接送给她吗? 怎么到谢凛口中,就成了每日去送菜? 他不嫌麻烦吗? 裴央央一边思索着,道:“三两天能吃一次就可以了,每天吃也会吃腻的。” “好。” 谢凛对她几乎可说是千依百顺。 裴央央见他这样,越发觉得哥哥们是在危言耸听,谢凛看起来一点也不疯,一点也不吓人。 “那我可以回家了吗?” 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马车慢悠悠地离开皇宫,来到丞相府门外。 宅子里灯火通明,裴家人昨天彻夜未眠。 虽然裴央央在信中说只是留宿一晚,但谁知道谢凛会不会放任? 他们不放心,裴鸿、裴景舟和裴无风甚至已经换好官服,准备杀进宫中,把裴央央从谢凛手中抢回来。 裴无风跃跃欲试。 “要不我传个信,把军营的兄弟们也叫过来一起?” 裴鸿和裴景舟齐齐看了他一眼。 “我们是去救央央,不是去逼宫。” 他们正说着,马车在门口停下,谢凛先下车,刚把裴央央扶下来,后者如一只重获自由的小鸟,飞似的冲了进去。 “爹!娘!哥哥!我回来了!” 谢凛的动作一顿,看着停在空中,空荡荡的手,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阴沉。 裴家几人听见声音,看到裴央央进来,顿时面露惊喜之色。 “央央,真的是你!我们正准备去找你呢!” “你没事吧?皇上有没有欺负你?” “昨天到底怎么回事?等我赶去的时候,马车里已经没人了。” 他们着急地询问,裴央央只好将昨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一些不能说的部分。 “总之,皇上就是看到我太激动,不小心才把我带进宫的。而且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他也不会再怪罪我们的欺君之罪。” 闻言,裴家父子三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真的是一不小心? 说出去谁信啊? 他们抬头瞥了一眼施施然走进来的谢凛,没问好,也没行礼,都围着裴央央询问。 “央央,皇上没有欺负你?你不用害怕,尽管说,爹帮你出头。”裴鸿说道。 裴央央摇摇头。 她不好意思说,其实从昨天到现在,自己根本什么都没做,反而是谢凛包揽了一切。今天早上若不是她极力拒绝,谢凛甚至还要帮她换衣服。 不像她伺候谢凛,更像是谢凛伺候她。 但这在三人看来,却是她体贴懂事,不让家人担心。 裴景舟:“央央,你不用委屈自己,皇上虽然势大,但我们也不怕他。” 裴无风:“没错,大不了我们斗上一斗!” 丝毫不理会此时已经走进来的谢凛。 “央央。” 谢凛也当没听见他们谋逆的对话一般,朝裴央央伸出手。 “过来朕这里。” 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波澜,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是包裹在疯狂之外的假象。 他直直地看着裴央央,仿佛根本不在意其他人,那不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也不是君主看臣民的眼神,而是一个男人在看一个女人的眼神。 绝不干净! 第27章 只有一夜 不知道谢凛突然叫她干什么,裴央央心情不错地走过去。 “怎么了?” 谢凛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逐渐趋于柔和。 他没有说话,只缓缓牵起唇角,然后低下头,一个吻落在了裴央央的额头。 旁边的裴家人瞬间炸了。 “啊啊啊啊啊!你在干什么!” “住嘴!” “耍流氓是不是?” 裴央央还没仔细感受,就被爹娘和哥哥们迅速拉走。四个人牢牢将她护在身后,气冲冲地瞪着对面嘴角含笑的谢凛。 裴景舟掏出一条手帕,在裴央央额头上擦了又擦,像是要擦掉什么脏东西。 “光天化日耍流氓,别以为你是皇上,我们就怕你!” 谢凛是故意的,也没把裴家几人以下犯上的行为放在心上,沉声道:“希望诸位清楚,朕今日能把央央送回来,已经是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闻言,众人都没说话。 这一点连他们也没想到,疯成这样的谢凛,在找到裴央央之后,竟然愿意将她重新送回,而不是扣留在身边。 他这样的举动,看起来简直就像一个正常人。 一个疯子突然变得正常了? 这并不让人感觉到放松,反而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的视线越过重重阻隔,落在后面的裴央央身上,目光变得柔和,声音也不似刚才那么强势。 “央央,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身后的侍卫紧随其后,不一会儿,丞相府就只剩下裴家几人。 他们还维持着将裴央央保护在中心的姿势,虎视眈眈,像是担心谢凛会杀个回马枪,又把人抢走。 事实上,他们直到现在也还不能真的相信,谢凛竟然把人送回来了。 等了一会儿,发现他确实走了,孙氏疑惑道:“我没看错吧?皇上竟然真的走了,难道他突然变正常了?央央,皇上是怎么同意你回家的?” 裴央央:“我说我想回家,他就送我回来了。” “就这么简单?!” 众人震惊地转头看来。 “对啊,凛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脾气好,也很好说话,根本不像是哥哥说的那样吓人。” 裴央央不高兴地看了大哥和二哥一眼,都怪他们误导自己,昨天被带走的时候,把她吓坏了。 众人的更加奇怪了。 脾气好? 好说话? 这说的还是谢凛那个疯帝吗? 不过回想起刚才谢凛送裴央央回来的样子,确实表现得很像一个正常人,那就只剩下一个答案了。 呵,演得还挺像。 裴央央道:“爹,娘,哥哥,现在你们可以放心了,凛哥哥已经知道了我的事,有他在,那些妖魔鬼怪绝对不敢再来欺负我。” 裴鸿、孙氏、裴景舟和裴无风欲言又止。 央央,现在最大的妖魔鬼怪就是那个姓谢的啊! 谢凛在离开裴家的一瞬间,眼里的温柔笑意就已经全部消失,在意的人不在身边,所有伪装卸下。 甚至说,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冷了,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别惹我”三个字。 能把裴央央重新送回裴家,就已经用光了他所有意志力和决心,至于面对其他人,他演都懒得演。 疯就疯,又不是第一天了。 独自回到皇宫,一脚踏进未央宫,本来就不好的心情再次急转直下。 一个时辰前,央央明明还和他一起睡在这里,就窝在他的怀里,轻轻浅浅的呼吸落在他的肩膀上,可现在只剩下空荡荡床榻。 谢凛走到床边,回想着裴央央睡觉的样子,想将手伸入被褥,感受央央残留的体温。 可是走近一看,被褥已经被宫女整齐叠好,别说体温,就连央央睡过的地方都被重新铺平了。 乍一看,根本瞧不出裴央央曾经存在的痕迹。 等了五年,却仅仅只有一夜。 如此短暂。 谢凛再次开始后悔,不该把裴央央送回去,至少不该这么快就把她送回去,可是…… 央央就这么不喜欢待在他身边吗? 记得五年前,每次她都会往自己身边凑,也最喜欢跟着他,连裴景舟都有些嫉妒,现在却完全变了。 他虽然回了皇宫,但心却好像和裴央央一起留在了裴家,忍不住开始想她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自己? 浓重的漆黑染上瞳孔,谢凛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周围的宫女和太监见状,纷纷退避三舍,不想这个时候上去触霉头。 李公公提着包袱,硬着头皮走进来。 “皇上。” “说。” 谢凛看都没看他,薄唇微启,丢出一个几乎带着冰渣子的字。 李公公不由抖了抖,躬身道:“皇上,侍卫刚才送来了裴小姐的东西。” 闻言,谢凛才终于回来,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微微皱眉。 “哪里来的包袱?” “侍卫说,是昨日从马车里拿回来的,一直放在宫中,裴小姐离开的时候似乎是忘记带走了。” 谢凛回想昨天的情形,应该是他把裴央央带进宫的时候落下的。 为了躲开他,裴家安排她又是出城,又是搬家,真是煞费苦心。 想到这,谢凛的心情更不好了。 他接过那个被遗忘的包袱,一颗圆滚滚的东西突然从里面滚了出来。 啪。 啪。 红色鞠球很有弹性,在地上弹跳了两下,才安安静静地停在谢凛脚边。 大顺朝盛行蹴鞠,每年都会举行比赛,甚至就连不少闺阁女子也十分爱好此项运动。 女子使用的鞠球更加精美小巧,眼前这枚就是。 皮革上绘制着繁复的花纹,隐约能看到上面的树和人影,做工精良,就算放在市场上也是良品。 李公公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个鞠球,不就是几个月前,皇上亲手做的那个吗? 几个月前,皇上突然召集了不少擅长制作鞠球的工匠,当时李公公还以为皇上想蹴鞠了。 可没想到,他只是每日坐在房中,学习制作鞠球,然后挑选最好的皮革和材料,亲手开始制作。 从剪裁到缝制,从设计到花纹绘制,都是他亲手完成的。 那是一个红色的,精美的,一看就是女子使用的鞠球。 鞠球完成之后,皇上曾很长一段时间看着这个鞠球发呆,周身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后来,那个鞠球就不见了,也不知道被皇上放在了什么地方。 而现在,鞠球出现在了裴央央的包袱里。 第28章 她不来,我去 谢凛也愣了一下。 第一次知道央央喜欢蹴鞠,是在她十五岁那年。 那时他与裴景舟同在国子监学习,央央经常偷偷跟着大哥前来,一来二去,就渐渐熟悉了起来。 一日他去裴府找裴景舟商讨太傅留下的考题,刚进门,突然看到裴央央气喘吁吁地冲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女子使用的鞠球。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为了方便蹴鞠,长长的裙摆也被挽了起来,露出一截光洁白皙的小腿。 撞见谢凛,她先是一惊,然后迅速将鞠球藏进角落的花盆后面,整理好裙摆。 刚做好这一切,孙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央央!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出去玩了?你跑什么?” 孙氏气冲冲地追了出来。 谢凛想起裴景舟说过,孙氏对裴家这个唯一的女儿宠爱,但也管教很严,一直想把她往名门淑女的方向培养。 蹴鞠可不算淑女的运动。 谢凛看了看一脸忐忑的裴央央,于是帮她解了围。 “裴小姐刚才一直在这里,向我请教《群鸟论》里的问题,没有离开过。” 当时裴央央露出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跟在孙氏身后离开,还朝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后来,谢凛去裴家的次数越来越多,撞见裴央央偷偷蹴鞠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暗中帮她隐瞒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只不过央央却并不知道。 几个月前,裴央央的忌日,谢凛想起为她制作一个鞠球。 她那么喜欢蹴鞠,希望在地下也能畅快地玩耍。 那天发现裴央央坟墓被“盗”的时候,他太过愤怒,气急攻心,完全没有注意到鞠球还在不在。 没想到,竟是被复活的裴央央带走了。 谢凛看着手中的鞠球,思绪飘得很远。 李公公见机道:“皇上,裴小姐就要离开家,也要将这个鞠球带在身边,可见她对这颗鞠球,或者是送她这颗鞠球的人十分在意。” 当今圣上不喜欢别人拍马屁。 当初圣上刚刚登基,不少官员上赶着讨好,个个来送礼,个个都被砍,就连在奏折中吹捧几句,都会被单拎出来,轻则被骂得狗血淋头,重则左迁降职。 李公公跟在皇上身边多年,深知他这个习惯,于是这句话刚说完,他就有点后悔,感觉自己说得好像有点太讨好,触了皇上的逆鳞。 他顿时忐忑起来,脑海中思索待会儿该如何求饶,才能少挨几板子,可等了一会儿,头顶却传来一个声音: “你是说,她心里有朕?” 李公公一愣。 没挨板子? 而且,皇上似乎还信了他拍的马屁? 这裴小姐在圣上心中的地位,瞬间又拔高了三丈高。 李公公立即道:“裴小姐连夜搬家,带在身边的东西都是最重要、最在乎的,在这种关键时刻,都不忘将皇上送的东西带在身边,其中心意可见一斑。” 他说的也不是假话。 那个包袱此时已经散开了,里面除了鞠球,就只有几张银票和一把匕首,都是生存和防身的东西,足以见得鞠球的珍贵。 谢凛摩挲着手中的球,似乎真的在思考李公公的话,表情似喜悦似担忧。 “可是朕让她留在宫中,她却不愿。” 这抱怨的语气,不像杀人如麻的疯帝,更像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子。 李公公冷汗都快下来了,他不到十岁就入宫当了太监,这辈子没牵过女子的手,更没恋过爱过,哪有什么经验? 他硬着头皮道:“皇上,裴姑娘不来,你可以过去啊。” 裴央央正准备沐浴。 她坐在铜镜前,让月莹帮她梳发。 “小姐,昨天可真是让奴婢担心死了,还以为您被歹徒劫走了呢,老爷夫人和少爷们讨论了一夜。”月莹心有余悸道。 裴央央:“我不是送信回来了吗?他们竟还不放心?” “小姐不说还好,那两封信送来的时候,老爷和少爷看完,反而更着急了,夫人更是急得差点晕了过去。” 两封? 她不是指写了一封吗? 昨日写那封信,就是想让家人安心,怎么还会起反效果? 裴央央有些不解,这时,正在帮她梳头发的月莹突然疑惑地问:“小姐,你是让谁家丫鬟帮您梳的发髻?怎么乱成这样?发簪也戴得不对,一看就是生手,一点也不熟练。” 能不生手吗? 今天早上帮她梳头的人根本就不是丫鬟,而是当今皇上。 他也没帮别人梳过头发,不熟练也很正常,能弄出一个发髻已经很难得了,反正裴央央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面对月莹的询问,她敷衍道:“不用管它,你快梳开,我想沐浴了。” “是,小姐。” 月莹将那个在她看来明显不过关的发髻拆开,乌黑的发丝如瀑布般垂落,然后扶着裴央央走进浴桶。 半个时辰后,裴央央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梳着月莹最拿手的飞云髻,来到前厅。 裴鸿、孙氏、裴景舟和裴无风都等在这里。 “央央,昨天晚上苦了你了。”孙氏拉着她的手道。 裴央央回家之后,已经说过好几次,自己在宫里没受苦,半点苦都没有,可家人就是不信,总觉得她肯定受了委屈。 现在她已经懒得再解释了。 “娘,反正现在皇上已经知道我的事,以后我是不是不用再离开京城,也不用再搬走了?” 孙氏点头道:“不用走了,央央一直留在这里,留在我们身边。” 事实上,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他们想把裴央央送走也没机会了。 谢凛早上把裴央央送来的时候,表现得云淡风轻,温柔得体,但刚才裴无风出门查看过,整个裴家早就已经被影卫暗中监视,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发现。 一前一后完全两副面孔。 真狗啊。 裴家人简直在心里气得牙痒痒。 裴鸿暂且按下心中的不爽,正色询问道:“央央,你昨日入宫,除了的事,皇上有没有向你问起凶手的事?” “问了,不过我告诉他,我都不记得了。” “那他还说过其他话吗?” “没有了。”裴央央摇头,紧接着发现他们的表情都略显凝重,“爹,您为什么这么问?” 裴鸿无意隐瞒,叹气道:“这些年来,我们想尽办法,一直在想找到当初杀害你的凶手。现在你大哥已经进入吏部,二哥也进入军营,可以说文官和武官,都是咱们的人,可就算这样,还是没能找到凶手。” “你以前深居简出,从不与人结怨,咱们裴家也没有什么仇家,所以爹想,你的死会不会和皇上有关?” 这是他们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谢凛早在五年前就是太子,身居高位,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而裴央央当时也和他走得很近。 只是可惜,他们虽然有了方向,可一旦事情涉及到皇上,一切线索就再次被切断了。 如今,皇上的势力大得可怕,他这些年来杀的那些人也不是白杀的,或多或少都和裴央央的死有关。 他也在暗中调查裴央央的死因。 裴鸿甚至怀疑,皇上此时可能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 无论派出多少探子都是石沉大海。 本来以为,昨天皇上或许会对裴央央泄露一些什么,现在看来是失算了。 裴央央复活之后第一次得知这件事。 “爹的意思是,我的死和谢凛有关?” 第29章 想亲她亲她亲她亲她亲她亲她亲她亲她亲她亲她亲她亲她 “不错,所以我们才希望你能尽量远离皇上。” 裴鸿回忆着道:“当初九子夺嫡,除了当初还是太子的皇上,还有不少皇子也在觊觎皇位,他们找不到对太子下手的机会,却能找到……对你下手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暗暗握拳,引出怒气。 五年前,谢凛来裴家的次数简直比回家还勤快,他自己身份特殊,又怎会不知很多人都想杀他? 他却经常和裴央央一起出门,毫不避嫌,很难不让人怀疑。 谁家的宝贝女儿被人当成替死鬼,当父母的能不生气? 所以这些年来,裴鸿一直对当今皇上十分不满,因为在他心里,宁愿五年前死去的人是谢凛。 爹的意思是,谢凛五年前故意接近她,让她置身于危险当中,好让那些和他争夺皇位的人转移注意力来杀她? 他会这样做吗? 裴央央思索着,脑海中浮现出谢凛的身影。 “大哥也这样觉得吗?” 裴景舟眉头紧锁,他和谢凛曾经是同窗,也是最了解他的人之一。 他思索良久,只是模棱两可道:“皇上心思深沉,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最后,裴鸿叮嘱道:“无论如何,虽然现在皇上已经知道了央央的事,但还是尽量减少和他接触。好在他现在身为皇上,政务繁忙,应该不会轻易离开皇宫。” 裴无风点头。 “有道理啊!爹,我手上正好积压了十几份公文,待会儿我就让人送进宫去,忙死他!让他根本没时间来找央央!” 裴景舟一愣,也跟着道:“那我也回书房找找,看看有没有多余的公文,如果没有,那我就自己写几份。” 裴鸿:“看到你们这样团结,为父很欣慰,为父也想出一份力。” 裴央央坐在一旁,有些无言地看着爹爹和两个哥哥商量着要怎么累死当今皇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人言出即行,当天,一辆装满公文的马车就驶进了皇宫。 裴央央都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找来这么多公文。 “哥,你们平日里不处理公务吗?竟然积攒了这么多公文,是不是有点太不尽职了?” “哪能啊?” 裴无风嘿嘿一笑,道:“这些都是我给那位准备的礼物,里面全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什么军营里的鸡丢了,小兵的盔甲破损,还有伙夫做的饭菜不好吃……我要做的,就是忙死他!累死他!最好连一丝时间都空不出来。” 裴央央光是想到谢凛打开奏折,看到里面那些荒唐的内容,都觉得头大。 “那大哥的奏折呢?里面写了什么?” 裴景舟站在门口,看上去玉树临风,温文儒雅,说:“我只是把过去五年吏部的资料重新找出来,让他重新看一遍而已。” 裴央央惊呼:“那么多资料,那不是要看得头晕?” 裴景舟:“不仅头晕,还会头疼。” 只可惜,裴景舟和裴无风的奏折是下午送去的,晚上,裴央央正准备休息,打开窗户,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谢凛。 裴央央看到他的第一反应是: 你没被累死? 通常皇上如果驾到,都会前后左右呼应,人未到而声先至,刚才裴央央一点声音也没听到,对方很可能是偷偷进来的。 堂堂天子,竟做出这种有失身份的举动。 晚风轻轻吹着,月光照影,裴央央不由想起今天爹爹说的那些话。 五年前她的死,真的和谢凛有关吗? 她思索着,窗外,谢凛大半个身体隐藏在黑暗中,他近乎贪婪地注视着裴央央落在窗户上的那道影子,想要将其据为己有。 他甚至有些嫉妒,嫉妒月光可以照在她身上,嫉妒窗户可以承载她的影子。 “你怎么来了?” 裴央央的声音迅速将他拉回现实,眼里不小心泄露的疯狂和占有欲瞬间被压回去。 “你的东西忘在皇宫了。” 他拿出那个包袱。 裴央央看见才想起来。“你其实可以让侍卫送过来的。” 特意出宫就为了给她送一个包袱,确实有点大材小用了。 她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银票、匕首……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唯独最重要的一样却不见了踪影。 球呢? 那个鞠球呢? “你是在找这个吗?” 谢凛伸手,将一直单独取出的红色鞠球拿出,宽大的手掌将整个鞠球抓握,骨节分明,白皙的皮肤和鞠球的红色皮革形成鲜明对比,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裴央央的视线忍不住在他的手上转了一圈。 以前她就觉得谢凛的手生得好看,现在怎么感觉还更好看了?还喜欢这样来惹她。 “你很喜欢这个球?昨天连夜逃跑都不忘带着它。”谢凛低声说道,声音中浸透着别人看不出的暗喜。 裴央央:“这是别人送给我的礼物,我当然喜欢,还给我。” 白白嫩嫩的手探出窗户伸过来。 谢凛轻笑了一下,喜悦藏不住地蔓延出来,将鞠球递过去,在裴央央伸手要接住的时候,他突然伸手,一把将她从窗户里抱了出来。 “你干什么?” 裴央央惊呼一声,吓得连忙抱住谢凛的脖子,害怕自己摔下去,不满地抱怨了一声。 谢凛只是抱着她朝院子中央走去,问:“想不想蹴鞠?” 裴央央一惊。 “现在吗?” 虽然她早就想试试这个鞠球了,只可惜自从死而复生之后,家里对她太过呵护,别说让她蹴鞠了,就连走路稍快一些,都一脸担心的样子。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 所以裴央央虽然一直带着这个鞠球,爱不释手,却一直没有踢过。 更何况,她现在也找不到以前和她提起蹴鞠的同伴了。 谢凛已经抱她走到院子中央,将人放下,轻轻抛接了一下鞠球,道:“当然,我陪你踢。” 院子里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月莹也早已经睡了。 红色的鞠球高高抛去,谢凛动作熟练地用脚接住,然后不用在两腿之间来回踢接,有时用脚背,有时用膝盖,月光下赏心悦目。 裴央央越看越心痒,抬脚去接,却被谢凛一个侧身躲开。 她干脆提起裙摆,追了上去,想要将鞠球夺回来。 两人一进一退,你来我往,红色的鞠球在两人中间旋转跳动,偶尔传来带笑的催促声。 “小心,我要来抢了。” “不可能,我蹴鞠可是京城女子第一,球到了我脚下,谁也别想抢走!” “是吗?” …… 两人身形迅速变换,裴央央侧身闪躲,却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男人身高腿长,一脚将鞠球拦截。 她躲闪不及,身子斜斜往下倒去,眼看就要落地,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将人轻飘飘地捞了回来。 谢凛一只手扶着裴央央,另一只手接住高高抛起的鞠球。 两人运动出了一身汗,隔着单薄的衣服,体温热烘烘地往另一个人身上钻。 裴央央脸颊上红扑扑的,眼睛也带着运动过后的水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了谢凛的臂弯上,挣扎,却反而被抱得更紧了。 谢凛的温度高得似乎有点不正常,几乎要将她灼伤。 裴央央刚想让他放自己下来,一抬头,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眸子的主人开始缓缓低下头,朝她靠近。 此时此刻,谢凛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亲她。 亲她。 亲她亲她亲她亲她亲她…… 第30章 想把她藏起来 想亲她想亲她想亲她想亲她…… 想爱她。 想触摸她 想疼她。 谢凛想得都快疯了。 甚至,他还想更进一步。 从见面第一眼就被压制的念头,在此时两人急促的呼吸中,紧贴的温度中,又像夏日野草一样开始疯长,阴暗地爬满谢凛的内心。 如果裴央央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其实他们蹴鞠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谢凛的目光就变味了。 今夜的月色这么好,风也这么温柔,裴央央仿佛一只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兔子,直往他怀里扑,他怎能不心动? 毕竟五年已经过去,裴央央还是那个单纯的裴央央,但他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克己复礼的大哥哥。 侵占的气息顺着黑暗蔓延出来,连带着一些见不得光的想法,也开始逐渐侵蚀他的大脑。 啊。 好想把她藏起来。 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到,能听到,能触摸到。 灵魂深处发出渴求的喟叹,谢凛的黑眸深处仿佛带着野兽的猩红,抱着裴央央的手越收越紧,一点一点低下头,一点一点朝她靠近。 裴央央察觉到他的动作,脸红成一片。 “你、你别想亲我了!” 早上被他亲过额头,回来之后,大哥和二哥轮番上阵,差点把她的额头都擦红了,还勒令她洗了好几个澡。 也不知道谢凛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现在总是喜欢亲她的额头。 之前在皇宫中也有一次。 谢凛听见这话,眼里的光更甚。 真的像只小兔子。 亲额头? 怎么可能? 他心里最想亲的其实是另一个地方。 不。 他真正想要的,远远不是一个吻就能满足的,而是更多……更多…… 他不由自主张开嘴,呼吸交融,眼看就要触碰—— 咚! 咚咚! 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突然响彻夜空。 “有人闯入!有人闯入!” 家丁的呼喊声乍然响起。 裴家每晚都有家丁巡逻,尤其在裴央央回来之后,巡逻的次数还增加了。 不好! “他们肯定是发现你了!” 裴央央反手抓住谢凛的衣服,堂堂天子半夜做贼,绝对不能被人发现。 听着脚步声正在朝这边走来,裴央央惊恐地睁大眼睛。 “怎么办?有人过来了!” 然后眼前视线一黑,她被谢凛推进了角落的黑暗中,刚好藏在树后。 刚进去,二哥裴无风就带着几个家丁走过来,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院子里。 “奇怪,我刚才明明听见这里有声音的。” 裴无风环顾四周,他本来在练拳,意外察觉到有人闯入的痕迹,就立即叫来了家丁。 本来以为是小偷,可一路找来,却发现对方手法十分老练,凭他一双火眼金睛,竟然都找不到其他线索。 “小姐呢?” 整个裴家,他最担心的就是裴央央的安全。 家丁回答:“月莹说小姐今天早早就睡了。” “好,不要打扰她休息,尽快把闯入者抓住。” 家丁询问道:“二少爷,竟然有小偷这么大胆,竟然敢夜闯丞相府,咱们要不要多叫一些人过来?” 裴无风闻言,冷笑一声。 “呵,我看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偷,普通小偷没有这么好的身手。大半夜私闯民宅,不偷东西,也不杀人,像这么不要脸的人,只可能有一个!” 他脑海中浮现出某个坐在龙椅上的人,目光反而更阴沉了。 除了他还能有谁? 真不要脸! 今天他一定要把人抓住,送去皇宫,让所有人都看看当今皇上的真面目,让他以后再也不敢来缠着央央。 裴央央此时正躲在树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外面的动静。 没想到这事竟然会惊动二哥,二哥武功高强,又是带兵好手,他只要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肯定就会发现谢凛的。 她心中焦急,一个吻却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她的耳畔。 裴央央倏地睁大眼睛,差点惊呼出声,又被谢凛及时地捂住嘴巴。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央央别出声,会被发现的。” 他一边说,嘴上的动作却没停,一个接着一个滚烫的吻细碎地落在她的脸颊、唇畔和脖子上。 呼吸喷洒在皮肤,激起一阵酥麻。 黑暗,给了阴暗念头滋生的环境,谢凛压抑的情绪终究还是泄露了出来,虽然只有一点,但也足以将裴央央淹没。 “我好想你。” 他说。 亲吻落在耳后。 “想你。” 身体几乎被他揉进胸膛。 裴央央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距离他们不算远的二哥和家丁们,只要靠近几步,就会发现他们的一举一动。 身体因为害怕而紧绷着,却又在不断地亲吻中变得酥软,几乎站立不稳。 很快,裴央央整个人就像是挂在了谢凛的身上。 为了不被人发现,她不得不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但这却更加纵容了对方,让他的动作更加肆无忌惮。 太过分了。 裴央央忍无可忍,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唔……” 很低的声音响起,不像呼痛,更像是甜蜜而满足的喟叹,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境。 一时间,裴央央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嘴巴虚虚地含着。 没想到对方反而还不满意了。 “央央继续咬啊。”谢凛催促道。 裴央央快被他无耻的样子给气哭了。 她今天早上刚觉得谢凛温柔有力,和记忆中的大哥哥一模一样,晚上就被彻底推翻。 狗皇帝。 他真的是狗! 半晌,外面的裴无风和家丁商量好搜寻路线,各自散开,直到院中再无其他人,谢凛才抱着浑身瘫软,没有一丝力气的裴央央走出来。 女孩低着头,肩膀时不时抽动着。 谢凛轻拍他的背安慰:“好了,没事了,他们已经走了。” 然后低头,撞进一双含羞带怒,水汪汪的眼睛里,心头跟着紧紧揪了一下,声音几乎立刻变得暗哑。 “别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 裴央央被欺负得眼泪汪汪。 你还需要忍? 那刚才算什么? 难道还有更过分的? 裴央央吓得缩了缩肩膀,抽抽搭搭道:“我、我要回去,休息了。” 谢凛知道自己今天情绪外泄,有些吓到她了,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 “好,我送你过去。” 托着她的腰,将人放回房间中。 隔着窗户,看到裴央央红红的眼眶和鼻尖,谢凛心头又软成一片,传来阵阵悸动,很想再欺负她一次。 “央央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见她没有反应,谢凛有些失落,正欲离开。 “谢凛。” 裴央央突然叫住他,不是称呼他“皇上”,也不是称呼他“凛哥哥”,而是非常正式的叫他的名字。 “五年前我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第31章 先得到允许 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格外明亮,认真且纯粹地看着他。 谢凛知道,这话应该是裴家人告诉她的,可能是裴鸿,也可能是裴景舟和裴无风。 他们有这样的猜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还数次对他进行试探,谢凛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计较。 他早说过,不会伤害裴央央的家人,所以对裴家人也格外宽容。 若是换做其他人,坟头草恐怕已经一丈高了。 而裴央央在得知这件事之后,没有隐瞒,没有藏在心里暗暗计较,没有自我担忧,而是就这样坦坦荡荡地问出来。 这就是谢凛喜欢她的原因。 简直让他小鹿乱撞,直想把她抱在怀里哄一哄。 “有关。”谢凛回答道。 裴央央真诚询问,他也没有丝毫想要隐瞒。 “那你是故意把我当成靶子吗?” “不是。”谢凛眼中迅速闪过一抹懊恼和痛苦,说:“但你确实是因为我而死。” 五年前的谢凛还太年轻。 他懂得隐藏自己的目的,隐藏自己的野心,却忘了收敛自己满腔的爱意。 又或者他已经掩饰,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表露出来,追逐她的身影,青睐她的一举一动,少年爱慕的心藏都藏不住。 也正是因为这些爱意,却不知不觉让裴央央身处刀尖之上。 当他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面对裴央央,当再次提及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心里难得冒出几分慌乱,像个犯错的孩子,等待一场迟来的责骂。 可是裴央央只轻声问:“我死之后,那些人有没有再去刺杀你?” “没有,他们没找到机会。” 裴央央一死,他就以电光石火的速度逼宫,登上皇位,那幕后黑手可能是被他的举动吓怕了,从此彻底缩回壳中,再也没有冒过头。 裴央央:“那就好,这样我的死也算有了意义。” 她轻叹一声,语气洒脱。 谢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央央……” 他的视线实在太过灼热,裴央央移开了目光。 她不是故意表现得这样无所谓,而是往事之事不可追,她五年前身死已经成定局,再来追究什么也没有意义。 相反,要是能帮到谢凛,她心里还挺欣慰的。 至少自己死的不是莫名其妙,不是毫无意义。 裴央央从小就不是内耗的人,她虽乖巧,但看得十分通透,否则早深陷泥沼爬不出来了。 想通之后,她打了个哈欠。 “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她准备关闭窗户,看见还眼巴巴站在外面的谢凛,又道:“还有,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再亲我。” 见对方似乎想要反驳,她故意沉下脸,补充道:“否则我就再也不会理你了。” 谢凛一瞬间蔫了,所有辩解和反驳最后汇聚成一个字: “好。” 得到这个回答,裴央央终于稍稍满意了一些,嘭一声关上了窗户。 躺在床上,她脸上的温度居高不下,感觉耳后和脖子上似乎还残留着酥酥麻麻的感觉,脸颊甚至也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刚才谢凛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但他今天的所作所为确实很过分。 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谢凛站在窗外,迟迟没有离开。 隔着窗,他描绘着此时裴央央入睡的模样,唇齿间的触感还在停留,回忆着刚才裴央央关窗的样子。 生气了吗? 被他惹生气了吗? 可刚才他做的一切,仅仅只是他这五年来想要的冰山一角。 果然还是太着急了。 下次要小心一点,或许可以先从牵手开始。 双手紧握,十指相扣,掌心贴着掌心,体温相互交融,光是想到那个画面,谢凛的灵魂就发出激动的战栗。 他的眸色愈发深沉,直到远处传来家丁巡逻的声音,他才闪身隐入黑暗。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明。 裴景舟穿着便服,有些睡眼惺忪地朝膳堂走去。 大顺逢一、三、六和九才需要上早朝,今日是难得的休沐日,不用急着进宫,所以他看起来十分悠闲。 今日一整天,他的计划是先用过早膳,然后去找央央,然后用午膳,再去找央央,最后用完晚膳,就抽空写几本新的公文,给当今皇上添点堵。 可以说是完美的一天。 他走出膳堂,却见平日里这时候应该在练武的裴无风正脸色阴沉地坐在里面,看起来像是一夜未睡。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没睡?” 裴无风面色不愉道:“昨天晚上有人闯入,我一晚上都在找人,哪有时间睡觉?” “有人闯入?”裴景舟立即正色,追问:“什么人?小偷?” “呵,如果是小偷,那还好了!找遍全家,也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恐怕对方不是奔着钱来的!是奔着人来的!” 听见这话,裴景舟瞬间明白过来。 “皇上昨天晚上过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听到消息?” “别说你,要不是我发现了墙头的痕迹,连我也不知道他来过,堂堂天子,鬼鬼祟祟,简直连脸都不要了!” 虽然没看到人,也没有找到其他线索,但裴无风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 “那央央呢?她怎么样?” “我昨天把家里里外外搜寻一遍,没有找到人之后,我特意去看过央央,她昨天早早就睡了。” “那就好。” 裴景舟松了一口气,现在心里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全城的野猪都围了上来的感觉。 他眼里闪过一抹暗光,咬牙切齿道:“昨天我们送去皇宫的那些公文难道不管用?他竟然还有时间来找央央?” “我看他是觉得公务还不够多,是时候给他找点麻烦了。” “五年的吏部公文不够,我就不信,十年的公文还压不住他!” “呵呵。” …… 裴央央一走进膳堂,就看到两个哥哥正凑在一起冷笑,笑声听起来有点奸诈。 “大哥二哥,你们在干什么呢?” 两人立即佯装无事。 “央央,快来坐,你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昨天有个不长眼的小偷闯进了咱们家,没有打扰到你吧?” 裴央央瞬间明白过来。 二哥口中那个不长眼的小偷,就是谢凛。 她不由回想起昨天晚上她和谢凛躲在树后,二哥和家丁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找人的画面,现在还觉得心惊肉跳。 “没有,我睡得还不错。” 昨天谢凛离开后,她确实睡得很好,一觉到天明。 裴央央佯装什么都不知道,询问道:“那二哥抓到他……那个小偷了吗?” “没有。” 裴无风龇了龇牙花子,决心道:“不过我已经吩咐家丁严密防守,以后别说小偷,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这些都是小事,不用担心,央央,你来尝尝今天的早膳,厨子的手艺进步不少,这酪樱桃做得丝毫不输御膳房。” 说着,用筷子夹了一个放在裴央央面前的小碟子里。 樱桃娇贵,寻常厨子没有练手的机会,都做得不是很好吃,可裴央央偏好这口,于是裴家花高价请来名厨,专门制作甜品,可惜手艺还是差上几分。 裴央央听他这么一说,夹起酪樱桃尝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 外皮酥脆,甜而不腻,还带着淡淡花香,和樱桃的味道相辅相成,这味道确实不输御膳房,因为它根本就和昨天裴央央在宫中吃到的一模一样! 这厨子在宫里学的手艺? 但也实在太像了吧? 就跟御厨本人来了一样。 第32章 疯帝不疯了? 都说一千个厨子能做出一千种味道,怎么可能如此相像? “哥,这是咱们家厨子做的吗?味道怎么和御膳房的一模一样?” “有吗?” 裴景舟和裴无风也拿起酪樱桃尝了一口,细细品味。 “好像……是有点像。” 正说着,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走了进来,看见裴央央正在吃的东西,缓缓一笑。 “央央,这酪樱桃味道怎么样?昨天看你喜欢吃,朕特意带御厨过来为你做的。” 裴无风一听,瞬间炸了。 “什么?这是你带御厨做的?” 他捏着手里的酪樱桃,眉头紧锁,刚才还觉得好吃,现在看一眼都觉得是洪水猛兽。 裴景舟则第一时间将裴央央护在身后,恨不得亲手去抠她的嘴。 “央央,快吐出来,呸呸呸!” 裴央央嘴里含着一块酪樱桃,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眼睛睁得大大的。 真的要吐掉吗? 可是很好吃啊。 那个御厨做酪樱桃可是一绝,千金难求。 裴无风看着眼前的谢凛,简直气得咬牙,昨天晚上没找到人,他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出现。 “皇上,大清早的,您不在宫中处理公务,怎么会在这里?” 谢凛哪能看不出两人的想法,直接道:“你们昨天送到宫中的那些公文,朕已经下派给相应官员处理了,丢失的鸡、破损的盔甲、倒塌的灶台,还吏部五年来的公文,都会有专人处理。今日不用早朝,朕来看看央央。” 说着,转头朝裴央央笑了笑。 刚笑一下,裴景舟就挡在了他的面前。 “丞相府有厨子,不用皇上一大早就带人来做饭,就算再好吃,我们也吃不惯。” 谢凛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央央吃得惯就行。” “央央也吃不惯。” 信誓旦旦地说完这句话,三人齐刷刷回头看去,裴央央不知何时已经拿起装酪樱桃的盘子,正在大快朵颐,脸颊被樱桃撑得鼓鼓的,透着几分可爱。 裴央央:我吃得惯!我吃得惯! 妹啊,不带这样拆台的。 谢凛展颜一笑。 “央央,你要是喜欢,我让御厨再做一份,今天下午一起带去春游。” 裴央央一边吃东西,一边道:“春游?我没说我要去春游啊。” 谢凛不慌不忙地抛出橄榄枝,“你离开这么长时间,京城发生了很多变化,不仅是城内,还有城外,蜿蜒的溪流,新种的桃园,你不想去看看吗?” “想!” 其实她早就想出去了,只是因为身份特殊,怕外出暴露,所以这几天一直待在家里。 “那我们吃完早膳就出发,先去郊外游玩,然后等用过午膳,再去城中集市逛一逛,等晚上朕再回宫。” 裴景舟听着他的安排,越听越觉得耳熟。 这……明明是他要做的行程! 没天理!狗皇帝不仅抢他妹妹,连他设计好的行程也要抢! 是你妹妹吗?你就来抢! 可是看着裴央央一脸期待的样子,他们又舍不得开口拒绝。 饭桌上,裴央央和谢凛中间足足隔着两个人,局势泾渭分明。 裴鸿今日也不用上早朝,特意多睡了一会儿,和孙氏一起来到膳堂,看见三个孩子都在,心中一阵欣慰。 他暂时没看见谢凛,只觉得一觉醒来看见家人都在身边,关系和睦,实在是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真是难得啊,你们今天来得这么整齐。” 他笑着走过来,突然看到被挡在后面的谢凛,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一整天的好心情终止于此时此刻。 “哦,原来皇上也在啊。” 声音谈不上一点惊喜。 孙氏发现谢凛的第一时间就朝裴央央看去,见她正一心吃东西,两耳不闻窗外事,心情一时间五味杂陈。 “见过皇上……” 谢凛淡然摆手。 “不必多礼,朕只是过来看看央央。” 看看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前天一晚上还没看够吗? 孙氏心中嘀咕,但没有说出来,自己默默坐在两人中间,将他们隔开,也顺便把裴鸿也拉着坐下。 裴家膳堂里摆放的是四方桌,两人一落座,彻底把裴央央和谢凛隔开,两人几乎是正对着,距离最远。 裴鸿对谢凛的突然到来也有些不满,他们一家人亲亲密密,他一个外人非要插进来干什么? 还摆出一副女婿的做派。 裴鸿不喜欢他一直盯着裴央央瞧,那眼神简直像恨不得要把她生吞活吃,开口道:“圣上莅临,蓬荜生辉,不知皇上用过早膳没有?不如和我们能一起吃吧?” “哎,今天这酪樱桃做得不错。” 他一眼瞧见桌上的酪樱桃,转移话题似的说了一声,夹起一块品尝。 刚觉得厨子厨艺见长,旁边传来裴景舟幽幽的声音:“爹,那就是皇上带御厨来做的。” “……” 裴鸿动作顿时一停,剩下的半口酪樱桃,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继续吃。 谢凛浅笑,道:“爱卿若是喜欢,朕以后每天都带御厨过来做。” “……” 每天? 他以后还想天天都过来? 人家都是直接送厨子,他倒是不嫌麻烦,宁愿天天跑丞相府,就为了找借口过来。 “那……那倒也不必。” 谢凛:“裴父子为朝廷鞠躬尽瘁,这是朕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 那过去几年,怎么不见你来裴家慰问,不见你一大清早从厨子过来做饭? 皇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越来越高了。 此时谢凛和裴央央相对而坐,虽然距离有点远,但谢凛手上,拿起桌上的公筷,长臂一伸,夹起一块枣泥山药糕,直接跨过大半张桌子。 “央央,你尝尝这个,味道也很不错。” 坐在两边的四个人齐齐瞪大眼睛。 过了吧? 这过了吧! 裴鸿咬牙,忍无可忍。“皇上,毕竟这里是丞相府,不是皇宫。” 谢凛一派云淡风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裴央央明显感觉到餐桌上不同以往的紧张气氛,在场除了她,没人动筷,尤其是二哥手里的筷子都快给他掰断了。 裴央央接过枣泥山药糕,说:“你别光给我夹,我爹娘和哥哥也要吃的。” 谢凛动作一顿,莞尔。 “好。” 说完,筷子方向一转,同样夹菜放进裴鸿碗里。 “裴爱卿,吃吧。” 然后是孙氏。 “裴夫人,请用。” 还有裴景舟和裴无风。 一一为每一个人送去一块枣泥山药糕。 四人看着碗里的东西,又是震惊,又是不解,裴央央一句话,皇上竟然真给他们夹菜! 这疯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第33章 人多热闹 碗里的点心真成了烫手山芋,一顿饭下来,四人如同嚼蜡。 半晌,裴景舟看了看对面的谢凛,又看看身边的裴央央,实在不放心,开口道:“爹,待会儿皇上要带妹妹去郊外踏青。” 裴鸿一惊。 “踏青?之前怎么没听说?这时候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毕竟裴央央的身份特殊,而且还是和皇上一起出行,危险所处都是。 裴景舟立即顺势道:“我也担心有危险,所以我想随行保护。” 谢凛眉头一扬。 随行保护? 他身边侍卫众多,还有影卫暗中保护,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再说了,就算真的有危险,还需要他一个文人来保护? 分明就是不放心裴央央和他出门,故意找借口跟随。 裴景舟刚要开口反驳,裴无风突然道:“大哥,皇上说得有道理,你身子弱,怎么保护皇上和央央?” 谢凛点头,觉得这裴无风还算有几分眼力,又听见他继续道: “应该再加上我,我跟你们一起去,我武功好,就算有十个八个歹徒,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说着,他咧嘴一下,舒展着身体道:“天天憋在家里,我也觉得有点闷了,正好出去看看。” 同行一人瞬间变成三人。 谢凛眉头紧锁。 裴鸿看了看三个孩子,这种事情,他怎么能不去? “那我也去。” 同行一人再次变成四人。 孙氏放下筷子,道:“好,那我去收拾东西,大家一起去。” 这次直接变成五人,裴家全员出动。 谢凛的脸色慢慢变得阴沉,根本笑不出来。 裴央央吃完点心,小口小口喝着茶,得知全家人要一起去踏青,高兴地点头。 “好啊,我们一起去,人多热闹。” 吃完早膳,所有人立即回房收拾,让丫鬟准备踏青用的东西。 一盏茶时间后,谢凛和裴家所有人浩浩荡荡地走出大门。 来的时候,谢凛想的是和裴央央两人出行,春游踏青,所以准备的也是两人乘坐的马车,里面布置得十分温馨,桌子上的茶盏都被磁石固定,地上铺着柔软的毯子。 本应该是甜蜜的旅程,可一出门,谢凛还没开口,裴央央就被裴鸿和孙氏拉着上了另一辆马车。 剩下的裴景舟和裴无风则对他笑了笑。 “没想到皇上这么贴心,还专门准备了马车,那就麻烦了。” 说完,一骨碌钻进了马车。 一进去,就被满眼的粉色惊了一下。 裴无风:“哟,这粉色的毯子,粉色的帘子,皇上的爱好还挺独特。” 裴景舟呵呵一声。 这马车一看就知道是为谁准备的。 谢凛坐上马车,裴央央不在身边,他连装都懒得装,冷冷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冰冷,没有对所谓爱卿的关怀,只有沸腾的怒火和不耐烦。 “不想坐就下去。” 熟悉的压迫感传来,那个让人胆寒的疯帝似乎又回来了,刚才面对裴央央时的温柔体贴都只是错觉。 裴景舟和裴无风对视了一眼。 果然。 野兽始终都是野兽,裴央央的出现,只是给这头随时会发疯的野兽的脖子上套了一个项圈而已。 谢凛坐在正中,闭目养神,虽然没有说话,但隐隐的压迫感却没有任何人会忽略他的存在。 马车缓缓前行,向着郊外而去。 大顺朝百姓喜欢山水风光,热衷附庸风雅,两年前有人在郊外开辟一片桃园,从山坡一路绵延往下,和晚宴河流相连。 每年春天,桃花盛开,河边草地开满野花,吸引无数游人前来赏花踏青。 裴央央出门前特意戴了面纱,遮住半张脸,但还是难掩兴奋,一到目的地就好奇地四处打量,只觉眼前的风光比想象中更美。 来这里游玩的人很多,有登山的,有赏花的,还有不少正在下河捉鱼。 裴家众人出行,都穿着一身便衣。谢凛今日也穿得十分低调,但他剑眉星目,身形挺拔,就算衣着简单,也透出不俗。 他走下马车,看见已经站在不远处的央央,正准备过去,裴景舟突然斜跨一脚,挡在他前面,然后就是裴鸿、孙氏和裴无风。 严防死守,简直恨不得将他和裴央央隔开八丈远。 谢凛等了一路,结果连话都和裴央央说不上,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郁。 裴无风就走在他前面,不用回头,明显也能感觉到身后传来冰冷得像是要杀人的视线,后背汗毛瞬间倒起,还是硬着头皮,一动不动地挡在前面。 河边景色宜人,月莹带着丫鬟找了一个不错的地方,开始铺设毯子和桌椅。 河对面,不少和裴央央年纪相仿的女子正在放风筝和投壶,笑声传了过来。裴央央好奇地张望,可惜有些远,看不真切。 “这里有船吗?不知道能不能过去?” “央央且等一会儿,我们去找找。” 裴景舟和裴无风立即答应,打算顺着上下游去找一找。 这里经常有人来游玩,附近应该会有船只。 两人刚走几步,却见谢凛走到裴央央面前蹲了下来。 “央央,我背你过去。” 裴景舟和裴无风瞬间瞪大了眼睛。 裴央央转头朝河水中央看去,有几个孩子正在里面抓鱼,看水面高度,还不到腿,不是很深。 在没有船只和桥梁的情况下,淌水过河明显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有人背的话,她连鞋袜都不会湿。 可对方毕竟是男子,在内宅也就算了,现在是在外面,河对面有那么多外人在,实在不合礼数。 只犹豫了片刻,谢凛又道:“或者我抱你。” 说完,作势要起身。 裴央央一惊,连忙向前扶着他的肩膀,趴在他背上。 “那就麻烦凛哥哥了。” 怯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凛莞尔,双手托着她,轻松地背着裴央央站起来,然后抬脚朝河对面走去。 这条小河虽然不深,但河面很宽,走过去需要一段时间,再加上河底石头湿滑,谢凛走得很慢,但也很稳。 裴央央趴在他背上,感觉稳稳的,谢凛宽阔的背和强壮的手臂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一点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周围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有谢凛每一次抬脚带出的水流声。 哗啦。 哗啦。 裴央央第一次感觉到当初的大哥哥似乎真的长大了。 走到河中央,谢凛却突然停下脚步。 裴央央看了看对面还有一段距离的河岸,问:“你怎么停下了?” 谢凛语气轻松地说:“累了。” 他模样看起来游刃有余,连汗都没出。二哥不是说,谢凛逼宫那天,从宫门口一路杀到金銮殿,大气都不喘一下吗? 怎么这么容易就累了? “那怎么办?”裴央央弱弱地说,总不能现在让她下来,自己走过去吧? 谢凛双手稳稳托着她的腿,似乎早有预谋一般,说:“央央可以亲我一下,我就带你过去。” 第34章 奇怪的人 裴央央此时趴在谢凛背上,所以根本看不到,此时谢凛的目光已经变得危险而疯狂。 他忍太久了。 从早膳开始就一直被裴家人有意无意地隔开,连和裴央央说一句话都艰难,心里那些阴暗的念头,似乎又开始隐隐冒头。 过河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能隔绝其他人,让他和裴央央独处的机会。 谢凛现在急需一些触碰,一些安抚,让自己不至于太疯狂,不至于再次吓到裴央央。 或许是一个拥抱,或许是一个亲吻。 什么都可以。 不然,他肯定会疯的。 裴央央被谢凛直白的话逼得脚趾蜷缩了一下,觉得这人是真的疯了,竟然敢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 她惊慌地向四周张望,生怕被人听到。 谢凛:“他们看不到,也听不到,快点,央央。” 他的嗓音变得有些低哑,语气虽然听起来还算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在用多大的意志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裴央央回头看了身后一眼,裴景舟和裴无风已经脱去鞋袜,也准备渡河了。 红着脸又转过头来,把头埋在谢凛背上,催促道:“你快点过去,哥哥要过来了。” 谢凛却还是一动不动。 对于裴央央,他有着别样的偏执,似乎如果得不到一个亲吻,他就绝对不会向前一步。 眼眸中的暗色更深,但语气却是宠着哄着。 “好央央,求求你了。” 声音明显感觉更哑了。 暗哑。 “我不要。” 裴央央拒绝地不肯妥协,甚至挣扎着想要自己跳下来,大不了自己走过去。 她扭动着身体,还是往下滑。 她不扭还好,一扭,皮肤隔着布料摩挲着,谢凛浑身都瞬间紧绷起来,像是燎了一把火,只往他身体里烧。 偏偏身后的人还毫无所觉,坚持要跳下去,不断地点火。 谢凛突然感觉,就算双脚浸泡在冰凉的河水中,也无法降低他的火热。 “央央……别动。” 咬牙的声音传来,裴央央似乎没听到,小姑娘一根筋的时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谢凛气急,见她已经不断下滑,马上就要落入水中,双手立即托着她的臀,轻轻向上一抬,将人重新托回背上,宽大的手掌顺势在上面揉了一把。 “让你别乱动!” 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强势。 裴央央当场被他的动作吓傻了,整个人几乎跳起来,又羞又气。 “你怎么能这样?!我不是说过,这种事……要先问过我的吗?太过分了!混蛋!流氓!登徒子!” 少女气得脸颊绯红,将自己所能想到的词语都骂了一遍,但因为从小被教育得太好,就算绞尽脑汁,骂出的词语也无伤大雅。 谢凛哑着嗓音道:“你只说过亲你的时候要问,没说这个。” 裴央央气恼。 她哪能想到谢凛这么过分,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事来? 还好她的裙摆很长,有衣服阻隔,否则肯定会被后面准备过来的两个哥哥看见! 她正生气,谢凛却被她气到跳脚的举动逗笑,眼底的阴霾也慢慢散开。 “好了,我送你过去。” 说完,继续老老实实朝河对岸走去。 后面的裴景舟和裴无风刚刚下河,看见谢凛背着裴央央走到河中央突然停下,还以为他们发生了什么矛盾,立即加快速度赶过去,可没走几步,看见谢凛背着裴央央又开始继续往前走。 “怎么回事?” “吓死我了。我真是没想到,皇上竟然会主动背央央过河,而且还对她那样……” 裴央央和谢凛以前关系确实很好,但那也是五年前的事情了,而且谢凛现在也已经变了,他是皇上,是疯帝。 他们想过谢凛会把裴央央抢进宫,甚至想过谢凛会把剑砍了裴央央,唯独过像现在这样。 送她回家,亲自送御厨来为她做饭,甚至还亲手为他们夹菜! 因为,裴景舟和裴无风还吃下了这辈子最难下咽的一块枣泥山药糕。 现在他又带裴央央出门踏青,被他过河,整个过程中,他竟然一个人也没杀,一颗脑袋也没有砍! 他看起来简直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正常人。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疯帝吗? 两人心中同时发出疑问。 裴景舟思索片刻,道:“不是皇上不疯了,而是因为央央回来了。” “别忘了,皇上之所以送央央回家,是因为央央告诉他想回家。他给我们夹菜,也是央央让他这么做的,还有这次的踏青,你觉得如果没有央央同意,他会愿意让我们陪同,甚至坐在他的马车上吗?” 裴无风想都不用想,肯定地摇头。 “不可能。” “这就对了,央央就像一根绳子,牵住了皇上这只发疯的野狗,有她在,疯帝才不疯了。” 两人无声地安静了一会儿。 裴无风:“大哥,你说皇上是发疯的野狗,这不太好吧?” 裴景舟一脸从容。 “别让其他人知道就行。” 两人说完,继续朝河对岸走去。 此时,谢凛已经顺利走到了岸边。 已上岸,裴央央就迅速从他背上滑下来。 她的脸依旧通红,这么长时间也没能让温度降下来,被用力揉过的地方也一直残留着异样的感觉,跟火烧似的。 她看都不看谢凛,本来还想说一声感谢,可是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干脆一个字都不说,一扭头直接走了。 谢凛见状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穿上鞋袜,才跟上她的步伐。 河这边十分热闹,有人放风筝,有人投壶,有人流水曲觞,似乎在举行一个聚会,其中有几名女子也带着面纱,这让同样带着面纱的裴央央显得不是那么突兀。 她本来就喜欢热闹,好奇地周围转了一圈,正想找机会参与进来,一个身穿素衣的年轻女子热情地走过来。 “你是从河对面过来的吧?刚才你们过河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们了。” 她看起来比裴央央大上一些,下巴尖尖的,脸上的妆容十分精致,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河对岸的风景虽然好,但能活动的空间太小,所以大家通常都在这边做游戏。你要不要来试试?” 一边说,递给她几根投壶用的壶矢。 “谢谢!” 裴央央立即兴致大起,故意不去看身后的谢凛,走到人群中开始排队。 她投壶的技术一般,比不上蹴鞠,但也比普通人稍微好上一些,五根壶矢,中了三根,还拿到了一束鲜花作为奖品。 白色的野花中间夹杂着一朵不知名紫色野花,还挺好看的。 谢凛一直站在不远处,见她出来,视线在她手中的花束上扫了一眼,目光微沉,不动声色道:“央央,要去树林里走走吗?那边的景色也很好。” 第35章 给你一个杀朕的机会 裴央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树林绿叶成荫,阳光灿烂,确实风景很好,可惜一个人也没有。 走进去之后,外面的人连看都看不到,这让她瞬间想起刚才在河中央的经历。 “不去,我要在这儿玩。” 谁知道谢凛要骗她进去做什么? 谢凛还想说话,那个尖下巴的女子笑着挽起裴央央的手。 “正好,那边还有好几个游戏呢,我带你过去,可好玩了。” 另一边说,拉着她朝里面走去。 谢凛微微皱起眉,目光冷凝,如刀锋一般从那个女人身上扫过。 裴央央被对方挽着,也有些不自在。 她性子虽然活泼,但也很少和初次见面的人这么亲密,对方还很自来熟地把她往人群中带。 才一眨眼的功夫,周围就围满人,看不到谢凛的身影了。 她转头欲寻找,女子又轻轻拉了她一下。 “妹妹,我叫张颜玉,你叫什么名字?” 裴央央刚要回答,语气一顿。 她身份特殊,要是报出自己的真实名字,非把这群人吓死不可。 正犹豫着,张颜玉又询问道:“我刚才看到了你的马车,你是和裴家人一起来的吗?你也姓裴吗?” 裴央央干笑了两声,没回答。 对方见她不说,笑了笑,塞给她一个风筝,然后弯腰仔细打量着她面纱后面的脸,说:“妹妹,我刚才瞧你第一眼,就觉得你肯定生得美丽,为什么戴着面纱?这里都是女子,你不必害羞,就摘下来吧。” 一边说,伸手就要去摘她脸上的面纱。 裴央央还在想该给自己想一个什么名字敷衍过去,身体紧绷,看见她的动作,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刚好避开。 “我、我脸上受了伤,所以采用面纱遮住,不想吓到你。” 张颜玉好奇地盯着看。 “受伤了?真是可惜,妹妹天生丽质,肯定能恢复的。” 裴央央笑了笑,又被拉着往前走,对方太过热情,让她已经开始有点不自在了,转头朝四周张望,下意识寻找谢凛的身影。 “你在找刚才背你过河的人吗?他是你哥哥?还是你的夫君?”张颜玉又问。 裴央央吓得连忙摆手。 “不是!” “那他是什么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裴央央红着脸,说不出来。 她总不能说,背她过河的人是皇上吧? 这简直比自己死而复生还要吓人。 林颜玉却好像对谢凛十分好奇,不断追问道:“你现在是不是住在裴府?我一看你就喜欢,以后我能去裴府找你玩吗?” 裴央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见她这么热情,一时间说不出拒绝的话,正犹豫不决,谢凛的声音突然传来。 “央央。” 谢凛穿过人群,已经走到了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裴央央顿时松了一口气,找到救星一样,连忙走过去,笑声问:“她问我的名字,以后还想去找我玩,我该怎么办?是不是不能告诉她我的名字?” 五年后复活,以前的好朋友都不能联系,虽然这个人有点太过热情,说话的语气也让她有些不自在,但裴央央还挺想交一个朋友的。 谢凛看出她期待的眼神,冷静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提林颜玉,而是道:“裴景舟和裴无风过来了,正在河边找你,要过去看看吗?” 裴央央转头看去,果然看到哥哥已经上岸,正在穿鞋袜。 “好吧。” 正好也问问哥哥们的看法。 来到岸边,裴景舟和裴无风看到谢凛和裴央央过来,担心他又想做什么,却听谢凛对裴央央道:“你不是有话想和哥哥说吗?说吧,我待会儿再来找你。” 说完,把裴央央带到两人身边,竟然就这样转身走了。 裴景舟和裴无风同时一怔,差点反应不过来。之前恨不得和一直和裴央央黏在一起,现在怎么舍得把人还给他们了? “你们怎么了?” 裴央央眨了眨眼睛,也是一头雾水。 “不知道。” 自己还没生气呢,他总不能生气了吧? 谢凛离开裴央央的视线之后,并没有离开太远,而是朝不远处正在游戏的人群走去。 他带裴央央来踏青之前让人做过调查,特意选了一天人不多的时候,所以今天来郊外游玩的人绝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多,更别说准备还这么齐全。 放眼看去,河边的人热闹非凡,甚至比京城中的宴席还要热闹,就是每个人都是新面孔。 很新,以前从未见过。 他们有的在放风筝,身形灵活,就算偶尔踩到地上的石头,身形也丝毫不变,手中的风筝线也稳稳窝在手中,下盘很稳。 有的在投壶,姿势标准,发力均匀,因为一开始瞄准的就是草地,所以投进壶里的次数并不多。 草地湿滑,他们的脚步依旧轻盈,听不见一点声音。 谢凛还在对岸的时候,就明显感觉这些人的视线不断传来,在试探他,也在试探培养。 可是等他和裴央央来到这边之后,这些人的眼神又变得收敛许多,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简直就像是当他不存在一样,甚至连和他对视都不敢。 这演的也太明显了。 谢凛在心里嗤笑一声,站在人群中,看着他们自顾自地表演,看着他们佯装不害怕的样子。 但如果仔细一看,就会放风筝那个人,拿着风筝线的手正在颤抖。 这么怕他,还敢来找死? 谢凛无视了其他人,径直走到刚才接近裴央央的那个尖下巴女人面前。 “我有事找你。” 他开口的一瞬间,周围正在游戏的人动作停顿了一瞬,露出一丝诡异。 张颜玉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但依旧表现得十分热情。 “公子找妾身有何事?是想投壶?还是想放风筝啊?” 面对除了裴央央之外的人,谢凛没有一丝多余的耐心,没回答,径直转身朝不远处无人的树林走去。 不用回头也知道,对方一定会跟上来。 皇上独自出宫,多好的机会,没有人会放弃。 果然,当他走进树林之后,张颜玉就跟了上来。 “公子带妾身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这附近没有人吧?” “和公子一起来的那名小姐呢?她是不是也在?” “莫非公子喜欢妾身,所以特意带妾身来这无人的地方表明心意?” 听见这话,谢凛倏地停下步伐。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树林深处,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寂静无声。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张颜玉,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缓缓抬起手,眼神中是呼之欲出的狂妄和不屑。 “现在,朕给你一个杀朕的机会。” 第36章 十分礼貌,十分克制 裴央央有些无聊地坐在河边。 裴景舟和裴无风已经重新穿好鞋袜,正准备带她过去玩,裴央央却有些兴致缺缺。 明明刚才还挺想玩的,现在的心思却全部不在这边。 “那些游戏我刚才都已经玩过了,大哥二哥,你们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 两人本就是跟着裴央央过来的,她不去,他们当然也没有过去,而是一起等在河边。 裴央央的视线一直往树林的方向看,眼中充满好奇。 刚才谢凛和张颜玉进去了吧? 他们进去干什么?为什么不带她? “哥,你们说凛哥哥去做什么了?” 凛哥哥…… 裴景舟和裴无风再次注意到这个称呼。 以前谢凛是太子,裴央央称呼他凛哥哥,这很正常。可现在谢凛是皇上,但裴央央似乎依旧用以前的称呼叫他,谢凛也没有反对。 他们之前就想问了,只是谢凛一直在身边,不好开口。 “央央,如今他身为皇上,你不应该再用这个称呼了。” 裴央央:“可是,是他让我这样叫他的。” 她倒是想叫他皇上,可谢凛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反正她也习惯了,就一直没改。 裴景舟和裴无风闻言,明白其中缘由,顿时拳头都赢了。 原来是那个人臭不要脸,非要占这个便宜。 他明明可以让裴央央叫“皇上”,叫“哥哥”,甚至直接叫名字“谢凛”,却偏偏是“凛哥哥”,其中某种不可言说的意味可想而知。 两人思索间,裴央央已经等不及了,站起身来。 “我进去找找,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说完,大步流星地朝树林中走去。 这片树林并不大,里面只有一条小路,不用担心迷路。 裴央央沿着林荫小道走了一会儿,正准备叫人,忽然看见谢凛从树后走了出来,他只露出了半个身子,脸上带着笑容,叫住了正在四处张望的裴央央。 “央央是来找我的吗?” 裴央央转头看去,见他大半个身体被挡在树后,张颜玉也不见踪影。 “张姑娘呢?” 谢凛脸上的笑意不减,用略带失望的语气道:“央央不是想我,所以特意来找我的吗?” “才不是。我是担心你欺负张姑娘才跟过来的,她人呢?你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她说着,一边朝谢凛的方向走来,快要靠近时,谢凛突然开口:“我见你和她一见如故,就询问了一些她的家事。” “如何?” “很可惜,她再过两日就要随家人一起离开京城。”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 裴央央不禁有些失望,刚才张颜玉没有和她说过这件事,原来对方两天后就要搬走了。 她只好将心里的念头都压回去,又问:“那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谢凛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眼底有化不开的暗光流转,说:“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好吧。” “她走了,央央会难过吗?” 裴央央听见这话,看向谢凛,见他神色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似乎很在意这个答案,于是认真思索起来。 “其实我也才见她一面,只是觉得很有缘而已,说不上什么难过不难过,不过她有点太热情了,我也不太习惯。” 她并不是一见面就投入感情的人,想和张颜玉交朋友,也是因为复活之后,昔日好友已经搬走,她身边找不到什么朋友。 就算和张颜玉来往,她也不会马上交心,而是一点点培养感情。 现在她们前后认识不到一炷香时间,没有感情基础,自然不会觉得难过。 谢凛似乎因为这个回答而松了一口气,却表现得并不明显,反而还轻轻笑了一下,眼里却闪过一抹锋利的光。 既然央央不会难过,那么,杀了应该没关系吧? 敢把念头打在央央身上的,都应该死! 粗壮的树干后,谢凛被挡住的半边身体,他的右手正死死抓着一个尖下巴女人的喉咙,并且开始不断收紧。 正式是裴央央要寻找的张颜玉! 她此时的脸上已经没有面对裴央央时的热情和从容,反而被惊恐和害怕所占据,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布满红血丝,双手抓着谢凛的手,想要从他手中挣脱开来,却徒劳无功。 地上散落着两把匕首,是她刚才用来刺杀谢凛的工具,但对方的衣袖都没有刺破。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张颜玉开始不断挣扎,发出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很快,她整个人就被从地上提起来,掐着她喉咙的手收得更紧。 谢凛手臂上肌肉奋起,轻而易举就能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树后,是一场残忍的屠杀,是一场无声的碾压。 但是在另一边,在没有被树干遮住的地方,在暴露在裴央央面前的部分,谢凛一脸轻松,带着和平时一样略带调侃的浅笑,丝毫看不出破绽。 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一边是灿烂春日,一边是地狱杀戮。 裴央央毫无所觉,只是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突然丢下她,和张颜玉来树林,现在又一直站在原地。 她想起自己刚才玩游戏的时候一直没理他。 “你是不是在生气?” 此时,谢凛藏在树后的右手再次用力,只能轻微的咔嚓一声,手中的人瞬间脱力,失去气息。 确认人已死,谢凛轻松将尸体丢在地上,然后随意地走过来。 “我没有生气。” 他的语气分外柔和,完全不像刚刚杀完一个人。 谢凛笑着道:“央央以前的朋友都还在京城附近,我帮你联系她们,可好?” 裴央央以前的朋友似乎姓崔,几年前随外派的父亲一起离开了京城,要把人找回来并不难。 裴央央高兴地点头,眼睛一下亮起来。 “好!” 谢凛被她眼里的光彩感染,抬起手想要触碰,忽然想起这只手刚杀过人,于是顿了顿,又换成左手,轻轻捏着裴央央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身体前倾。 眼里的暗色在杀戮显得更深。 “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杀死那个人,对他来说还有太冲动了。 他不该在裴央央面前这样做,这会让他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可是,当看到那个杀手挽着裴央央的手,无数次想窥探她面纱之后的脸,窥探她的身份,试探裴央央的身份时,他心里边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是谁如此大胆,竟然敢在这里提前做好布置,找来这么多人演戏! 是因为察觉他这几天行动的异常,所以故意来探究裴央央的身份吗? 又想像五年前那样,抓住他的软肋? 又想对裴央央的动手? 只要想到五年前裴央央的死去,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心里沸腾的杀意,就算已经亲手把人杀死,那股后怕和恐慌还是萦绕在心头,急需一剂良药。 谢凛此时离裴央央很近,几乎快要亲上去,两人中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温度,但他没有再靠近。 “嗯?可以吗?”他问。 很有礼貌地,十分克制地。 因为裴央央说过,下次亲她之前,要先问过她。 第37章 杀了!都杀了! 谢凛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裴央央都以为他要亲下来了,听见这话,脸颊一瞬间爆红,几乎要骂人,就算骂了,也会那几个无伤大雅的词语而已。 “不、不可以。” 谢凛眼里闪过一抹失望,竟真的没有勉强,而是随手抽走了她手中鲜花中央的那朵紫色不知名野花,直起身体。 “既然如此,央央把这朵花送给我,就当是感谢。” 裴央央看了看手中的花,这还是张颜玉送的。 那朵紫色的放在里面本来就有些不协调,现在被拿走之后,反而看起来顺眼许多。 抬头看向谢凛,他脸上带着两分调笑,裴央央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戏弄了一般。 “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小心。” 谢凛现在毕竟是皇上,听说现在刺杀皇上的人很多。 拿着剩下的鲜花,裴央央快步离开了树林。 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谢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只剩下冰冷。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花,浓郁的花香,艳丽到不正常的紫色花瓣,这是西域传来的异花,花香有剧毒,随身携带只需要一个时辰就会中毒。 在过去一炷香时间里,这朵花一直被裴央央握在手中。 “去查,今日踏青的计划是从何处泄露,又是谁策划了这次行动,查清楚每一个人的身份,还有这朵花的出处。” “是!” 一个影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问:“皇上,外面那些人该怎么办?” “让他们再演一会儿,陪央央玩玩,等我们走后,把人抓回天牢,审问清楚之后,一个不留!” 谢凛冷声丢下一句话,抬脚朝外面走去。 裴央央走出树林,裴景舟和裴无风正等在外面。 “怎么样?” 他们也想知道谢凛今天这么反常的原因。 裴央央摇了摇头,道:“我想去放风筝,哥,你们要去吗?” 一边说,已经兴致勃勃地朝放风筝的方向走去。 裴无风:“央央的脾气变得也太快了吧?刚才还说玩腻了,不想玩,现在又说……” 刚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裴央央从兴致缺缺到兴致勃勃,中间只是去找了谢凛一趟。 “妈的,我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偷了家?” 裴央央先放了风筝,又去投壶,期间谢凛回来,还和她一起吃了东西,只不过后来那个张颜玉一直没有再出现。 而周围其他玩乐的人似乎也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一会儿四处张望,一会儿连连失误。 放风筝的时候,裴央央还看到身边那个满脸堆笑的女生额头出了一堆汗,脸色也有些发白。 玩了一会儿,直到中午,裴央央才在孙氏的催促声中回到了对岸。 过河的时候,谢凛本来还想如法炮制,再背裴央央过河,裴景舟和裴无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立即把他们抽空找来的船划了过来。 这次踏青一直持续到中午,他们才陆续离开。 裴家的马车刚刚消失在视野中,后脚,在河边玩耍的人群迅速收拾东西,拔腿便要逃走。 张颜玉的突然消失让他们感觉到恐惧,可是因为谢凛和裴家人都在,他们不敢打草惊蛇,只能按部就班地继续扮演。 现在人走了,他们迫不及待就想跑,可刚刚有多行动,所有人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把带着寒芒的刀。 “皇上有令,将所有人押入天牢!” 裴央央手里握着那束只见过一面的人送的鲜花,心情不错地观赏着周围的风景。 “没想到我才离开五年,这里变得这么漂亮,距离春天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以后我们还能出来踏青吗?” 马车的另一侧,谢凛、裴景舟和裴无风三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挤在一个窄小的椅子上,身体相互争夺着地盘。 刚才离开的时候,谢凛先发制人,竟直接把裴央央带上了他的马车。 裴景舟和裴无风见状,气急败坏,也坚持跟上来。 谢凛马车里的东西都是为裴央央准备的,出发前也只打算让自己和她两人乘坐,于是只准备了两个椅子,于是就变成了此时的画面。 裴央央独自坐在一侧,宽敞,舒适。 谢凛、裴景舟和裴无风则挤在一起,明争暗斗,恨不得掐起来,但一听到裴央央的问题,裴景舟立即笑了笑,道:“央央如果喜欢,下次我们再来,我们一家人来。” 言下之意,是让谢凛这个外人不要跟来。 谢凛坐得四平八稳,直接忽略了裴景舟刚才的话。 “除了这里,京城周围还有不少美景,趁着春色尚未褪尽,我带央央一一游览。” 裴景舟和裴无风当场气得黑脸。 马车刚停在丞相府门口,两人便齐刷刷拉起裴央央的手,一左一右,头也不回地将她带回了家。 谢凛这次没有追上去,目送裴央央回家。 另一辆马车上,裴鸿和孙氏走下来,恭恭敬敬地对着他行礼。 “皇上日理万机,今日拨冗携臣等出游,赏人间仙境,实乃旷世隆恩。裴家上下感激不尽,不敢贪延皇上时间,实在惶恐。”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总结起来就一个字: 走。 等着盼着谢凛赶快离开,送走这尊大佛。 谢凛哪里听不出裴鸿话里的意思,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明天朕还会过来的。” 裴鸿一个二品大臣,见过了大风大浪,硬生生被这句话吓得脚下踉跄了一下,抓着妻子的手,逃似的快步回家。 谢凛则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里依旧是那副粉嫩嫩的打扮,和谢凛冰冷的脸色格格不入。 “去天牢。” 他丢下一句话,暗藏着无数的杀意。 “朕倒是要看看,谁敢对央央动手!” 第38章 南风馆 第二天,当打开门,看到谢凛再次出现在裴家的时候,裴家人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早上来就算了,中午也来,有时候甚至连晚上都会过来。 裴鸿、裴景舟和裴无风有公事在身,无法时时刻刻跟在裴央央身边,谢凛便总是能找到机会。 裴央央看着面前正在陪她蹴鞠的皇上,眼神中也流露出几分疑惑。 “我哥让我问你,你不用批阅奏折吗?” 这是二哥让他问的,说这话的时候,二哥简直咬牙切齿。 谢凛神色平静。 “我晚上回宫的时候会批好。” “那你不睡觉吗?”裴央央惊呼。 谢凛笑着转头看来,反问:“央央想知道?” 裴央央瞬间没了声音。 当天,她把这个回答告诉两位哥哥,裴景舟出离愤怒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白天过来,晚上回去批阅奏折,难道他不睡觉吗?不犯困?不难受?” 紧接着,他回想谢凛的样子,面色红润,甚至神采奕奕,哪里看得见一点困倦的模样? 只要是央央在一起,他简直精神抖擞。 是了。 合着这家伙是把央央当成药了! 真不要脸啊。 裴景舟和裴无风在心里把他骂了一通,但依旧无法阻止谢凛每天风雨无阻地出现。 因为他来的次数太频繁,几天下来,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到底皇宫是他的家,还是丞相府是他的家。 于是家里就经常出现谢凛、裴景舟和裴无风争宠的画面。 裴央央倒了一杯茶,三人抢着喝。 裴央央绣了一条手帕,三人抢着要。 裴央央说要蹴鞠,一扭头的功夫,三人已经换好衣服开始争抢谁先来。 …… 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 裴鸿看到之后频频摇头,倒不是觉得不好,只是觉得自己老胳膊老腿的,跟不上年轻人的速度。 他也想喝乖女儿倒的茶。 他也想和乖女儿蹴鞠。 下午,裴央央戴上面纱,准备去隆安街逛一逛。 在安全这方面,谢凛和裴景舟、裴无风难得达成统一,都对她看得很严,平时不是两个哥哥在身边,就是谢凛在身边。 经过这几天的说服,直到今天,家里人终于放心裴央央独自出门。 只不过刚才出门的时候,裴景舟和裴无风还是亲自送她到门口,一脸担心。 “央央,真的不要大哥跟你一起去吗?大哥可以可以帮你结账。” “大哥,我有钱。” “那让二哥跟你一起去?你买东西,总需要人帮你提吧?二哥有的是力气,可以帮你拿东西。” “二哥,我只是出去买一盒胭脂,不用帮忙。” 裴央央十分无奈,好不容易劝说他们不用跟随,立即和月莹一起出门。 “小姐,大少爷和二少爷真的没跟来!嗯,连皇上也不在。”月莹回头张望了一会儿,高兴地说道。 裴央央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没来,否则我刚才那些话可糊弄不了他。” 比起裴景舟和裴无风,谢凛更难糊弄。 今天她就是特意挑谢凛有事没来的时候,说服家人才成功出门了。 她一把拉起月莹,高兴道:“我们快走,趁他们都不在,我们终于能去那个地方那个看一看了。” 月莹一听,反而犹豫起来。 “小姐,我们真的要去……那种地方吗?” “当然要去,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前几天,裴央央和谢凛一起出门的时候,无意间听说隆安街最西边开了一家南风馆,名叫青溪馆。 这是京城第一家南风馆,甚至是整个大顺的第一家! 听说里面不仅乐曲好听,就算饭菜也做得极好,从老板到小厮,个个风度翩翩,貌若潘安。 裴央央认识的男人不多,除了父亲哥哥,就只有谢凛。 父亲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劲骨青松,长长的胡子气质出众,年轻时也是一名美男子。 两位哥哥自是不用说,一文一武,从裴央央有记忆起,他们就颇受青睐,爱慕他们的闺中女子更是数不胜数。 谢凛的长相则介于两位哥哥中间,像是融合了两人的优点,有大哥的文人风骨,也有二哥的威风英勇,自然也是英俊不俗。 至于其他不熟的人,类似谢凛的兄弟皇族、官员和家中仆役,裴央央都觉得平平无奇。 这就让她更加好奇,青溪馆里人到底生得有多好看,竟能貌比潘安。 “听说青溪馆只有晚上才有男伶营业,白天去就是一家普通的酒楼,我们只是去吃饭而已,不会有事的。” 裴央央说着之前听来的消息,拉着月莹继续朝前面走去。 转过一个弯,一栋古朴雅致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青溪馆开得十分偏僻,但也正好和周围的竹林照应,有种清风明月,遗世独立之感。 店铺门口还摆放着鲜花,应该是刚开业没两天。 周围有很多人张望,但敢走进去的人不多,几个年纪大的路过,露出鄙夷的目光,倒是有一些年轻姑娘在徘徊,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门店,就已经满脸通红。 裴央央戴着面纱,别人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时间紧迫,她担心再耽搁一会儿,哥哥或者谢凛就会不放心找来,发现她在这种地方,少不得要挨训。 于是她只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二话不说,拉起月莹就径直走了进去。 一踏进去,裴央央就被满目盛放的鲜花吸引住了目光。 好多花…… 鲜花几乎将所有目之所及处都铺满了,璀璨夺目,香气扑鼻,就连桌椅都是掩映在花丛当中。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店,一时间看得移不开视线。 “欢迎来到青溪馆。” 一道含笑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裴央央转头看去,一个身穿蓝衣的年轻男子正缓步走下楼梯。 他身形瘦削高挑,衣衫穿得有些松散,衣领散开露出一小片胸膛,松松垮垮地垂下,被腰上一条白色腰带束紧,勾勒腰线。 乌黑的长发没有束起来,而是将上半部分挽了一个发髻,用翠玉簪子固定,右边耳垂打了耳洞,带着一枚红色丝线做成的耳坠,长长地垂下来。 这样的打扮,在大顺来说可以称得上惊世骇俗,就算谢凛中情毒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胆。 视线往上,最抓人的是那张脸。 肤色冷白,眉形修长,英气中又带着几分温柔,一双眼睛仿佛温润墨玉,含笑温和。 他每一个举动都坦荡自如,却仿佛天生自带一种魅力,不似女人柔媚,不似男人阳刚,处于两者之间,温润地,不带攻击性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难怪有人说他貌比潘安,若是走出去,必定能迷倒一群人。 好在裴央央从小是看着裴景舟、裴无风和谢凛的脸长大的,此时看见眼前这人,也只是觉得好看,并没有失态。 他一直走到裴央央面前,笑容温和道:“这位姑娘现在过来,是来青溪馆吃饭的?” 第39章 恶鬼索命! 裴央央转头看了看,没见其他人。 “这里可以吃饭吗?” “当然,青溪馆应有尽有,无论你是想吃饭,还是住店,找人,还是消遣,都可以在这里得到满足,只不过后两条是天黑之后才有的服务。” 他引着裴央央穿过花丛,来到其中一张桌子坐下,飘逸的长发和衣摆,让他看起来仿佛鲜花幻化而出的男妖。 “我叫蓝卿尘,是青溪馆的老板。” 蓝卿尘轻轻倚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蓝卿尘…… 这个名字倒是很符合他本人。 对方已经自报家门,按照礼节,裴央央也应该以礼回之,可她现在身份特殊,出门都要蒙着面纱,姓名更不可能告诉别人。 “我……我……” 犹豫半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蓝卿尘缓缓一笑,体贴道:“姑娘不愿说也无妨,青溪风月,不问出生,不问过往,同样也不需要知道姓名。” “谢谢。” 裴央央顿时松了一口气,觉得这青溪馆也不如想象中那么吓人,至少这位老板是个好人。 蓝卿尘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到裴央央面前。 “作为青溪馆开业以来的第一位客人,今天姑娘的一切花销,一文钱也不用出,全部免费。” 裴央央一愣。“你们不是开张两天了吗?” 她第一次听说青溪馆的时候,就是两天前,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外面这么热闹,还以为馆里很多客人呢。 没想到过去两天了,她竟然是第一个客人。 “没错,你确实是第一位。” 蓝卿尘淡淡一笑,似乎对青溪馆的生意好坏并不在意。 “作为京城,不,作为大顺境内第一家南风馆,要让大家接受确实需要一点时间。不过今日有姑娘开了这个头,相信以后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姑娘觉得呢?” “我喜欢你们店里的花,如果外面那些人愿意走进来,相信一定会被吸引的。” “谢姑娘抬爱,姑娘想好要点什么了吗?” “那就先开几个你们店里的招牌菜吧。” 蓝卿尘却没有马上行动,而是仔细看了她一会儿,紧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眼睛弯弯的,略带惊讶问:“姑娘真的只是来吃饭的?” 这里毕竟是南风馆,虽然白天当做酒楼营业,但只要踏进店门,心里或多或少都存着其他念头。 更何况,他的话以前说在前头,今日所有花销都免费,寻常人听见,肯定会狮子大开口,点上几个男伶作陪,更过分的也可能发生。 却没想到,眼前这个蒙面的小姑娘,却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眸,只点了几个招牌菜。 她竟真是来吃饭的。 裴央央:“不可以吗?不是说青溪馆白天是酒楼吗?” 蓝卿尘笑意更深,频频点头。 “可以,只要是姑娘的要求,本馆一定做到。” 说完抬手轻拍,店小二迅速忙碌起来。 裴央央这时才注意到店里还站着几个人,虽然是店小二的打扮,但长得也是眉清目秀。 看来之前听说的消息都不是假的。 蓝卿尘看着裴央央四下张望的目光,好奇得像个进入新环境的小动物,笑道:“姑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裴央央点头。 她何止是第一次来,要是家里人知道她来这种地方,肯定会当场疯掉的。 不对,到时候疯掉的还要再加一个人……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说道。 蓝卿尘:“不同时间的青溪馆,会展现出不同的风光,期待姑娘天黑之后再来看看,一定会让姑娘满意的。” 裴央央不敢说话。 她倒是想来,但是绝对不可能的,她这辈子估计也只能踏进这种地方一回。 很快,眉清目秀的店小二端着饭菜走进来。 八福八禄蒸、水晶龙脍、荔枝火鸭羹……这些菜,裴央央以前都在宫中或者家里吃过,一眼就能看出桌上这些菜并不简单。 “果然好吃,就算在我吃过的菜中,也称得上前三!”裴央央忍不住赞扬道。 要知道,排在前面的前面两位可是宫廷御医。 蓝卿尘眼中多了些笑意。 “能让姑娘喜欢,是本店的荣幸。” 裴央央越吃越觉得可惜。 “这么漂亮的店,这么好吃的菜,没有客人真是太可惜了。” 想了想,她让月莹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月莹点点头,转身出了门,站在门口。 门外,至今还有不少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却迟迟不敢进去,见有人进去后又出来,都纷纷投来视线。 月莹见状,故意抬高声音喊道:“小姐,你说这青溪馆里的饭菜和宫里御厨做的一样好吃,竟然是真的!八福八禄蒸、水晶龙脍、荔枝火鸭羹……这些可都是宫里才有的菜!没想到现在在宫外也能吃到了!” 徘徊在周围的路人听见这话,纷纷好奇起来。 他们以前只当这是南风馆,所以不敢进入,没想到里面还有宫里才能吃到的菜? “听见没有?里面的菜竟然只有宫里才有!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荔枝火鸭羹……听着就好吃。” “咱们吃了,是不是也能享受享受在宫里的生活了?” “进去看看?反正现在是白天,人家小姑娘都进去了,我们怕什么?” …… 说话间,终于有人蠢蠢欲动起来,迈步走进青溪馆,刚进去,看到满目鲜花,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惊呼声传出门外,引来更多人好奇,更多人走近。 不一会儿功夫,本来门可罗雀的大堂就坐满了人。 蓝卿尘看着眼前的变化,又是惊喜,又是感激,郑重地朝裴央央拱手行礼。 他还以为要达到这种程度,至少要等一两个月呢。 “多谢姑娘,日后姑娘来青溪馆,一律免费,随时欢迎。” 裴央央笑了笑,没说话。 以后她应当是没机会再来了。 大堂里热闹起来,不过每桌之间都有热烈的鲜花阻隔,所以隐私还算不错。 蓝卿尘已经去招待其他客人,步伐优雅地在大堂中穿梭。 裴央央戴着面纱,吃饭不方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反而是月莹吃得很开心。 她正四处打量,忽然听见一阵压低的说话声。 “是她吧?” “应该就是她!天啊,我刚才竟然没发现!” “带着面纱,穿红衣……一模一样!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她会不会吃了我们?” “走走走,我们快走!” …… 第40章 你不怕我吗? 裴央央听到这个描述,就知道他们在说自己,刚开始没有在意,可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什么叫会不会吃了他们? 她好奇地回头看去,发现是坐在距离她不远的两个男人,两人一边偷偷打量她,一边小声议论。 发现裴央央回头,两人当场吓得脸色煞白,然后迅速低下头,哆哆嗦嗦起身要走。 他们一边往外走,还在一边和周围的人低语,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周围的顾客听完都露出惊恐的神色,连刚端上桌的菜都不吃了,匆匆起身离开。 眼看离开的客人越来越多,裴央央坐不住,叫住其中一个客人。 “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这么怕我?” 对方看见裴央央,当场吓得大喊一声。 “鬼魂来索命了!鬼魂来索命了!” 裴央央愣在原地。 鬼魂…… 周围的人瞬间如潮水退开,纷纷距离裴央央一丈远,又是惊恐,又是愤怒地看着她。 “鬼魂!鬼魂来索命了!” “她真的是裴家那位小姐?她不是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还不明白吗?听说凶手到现在都没有抓到,她肯定是阴魂不散,化身成恶鬼来索命了!大家小心,千万别被她碰到!” “这可是我亲耳听到的!” “天啊,这恶鬼竟然敢在白天出没,走!把她抓去白云观,请道士驱鬼!” “抓鬼!抓鬼啊!” …… 裴央央听见这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纱,还在,每次出门的时候,她也确保自己的样子不会被人看见。 这些人是怎么知道她身份的? 还说她是恶鬼…… 难怪这些人一看到她就害怕,就想跑。 此时,众人聚集起来,将裴中间的裴央央团团围住,刚才还怕得要死,现在却开始朝她步步逼近。 “把她抓起来!驱鬼!” “驱鬼!” …… 呼喊声震耳欲聋。 “我不是……” 看着周围狰狞的目光,裴央央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她不是鬼。 她只是死而复生了而已。 她是人。 但她的声音却被周围的呼喊声彻底淹没。 一个人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她。 “恶鬼!你别想害人!” “我没有。” 裴央央挣扎,却一时间甩不开。 “不许欺负我们小姐!” 月莹穿过人群冲了进来,一把将抓着裴央央的人推开,气冲冲地挥舞着手臂,将疯狂呼喊着抓鬼的人阻挡在外。 “抓鬼!抓鬼!抓鬼!抓鬼……” 不断呼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群情激愤,仿佛眼前的裴央央真是祸国殃民的恶鬼。 裴央央连连后退,她后悔了,不该瞒着哥哥偷偷跑出来的…… 正想着,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她吓得刚要挣扎,一个温柔压低的声音传来。 “这边。” 蓝卿尘迅速将裴央央拽出人群,然后带着她快步朝后门走去,月莹紧随其后。他们刚出去,店里的伙计迅速上前,堵住了正要追来的客人。 青溪馆的后门连接一个安静的巷子。 蓝卿尘将门打开,温声道:“姑娘从这里离开,不会有人追上来的。” 这里虽然看不到大堂的情况,但隐约还能听到大家愤慨的叫喊声。 裴央央心里乱成一片。 从她复活那一刻开始,她就猜到一旦自己身份暴露,就可能会有这一天,她已经做足准备,但没想到当真的发生时,还是超乎了她的想象。 那些人呼喊着要把她烧死,要把她抓去道观,要不是蓝卿尘,她现在可能已经被抓住了。 她看着眼前依旧目光温柔的青溪馆老板,缩了缩手。 “你不怕我吗?” 蓝卿尘缓缓一笑,道:“这世上有好人,有坏人,有恶鬼,当然也就有好鬼。如果你真的是鬼,那你也应该是一个好鬼。” 裴央央心头一暖。 “对不起,把你的生意搞砸了。” 经过这么一闹,那些客人肯定会跑,功夫都白费了。 蓝卿尘却十分淡然道:“不,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今天青溪馆可不会有这么多的客人。” 他抬起手,莹莹目光满是温柔。 “我之前和姑娘说的话,永远有效,青溪馆永远欢迎姑娘的到来。” “谢谢。” 裴央央深吸一口气,担心后面那些人追上来,带着月莹迅速顺着巷子离开。 她不知道消息是从哪里传出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听到了,所以一路走得很快,低头护着脸,担心被人看见。 避开大路,沿着没人的巷子转了好几圈,才终于成功回到丞相府。 两人刚进门,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裴鸿、孙氏和裴景舟立即迎了上来。 “央央!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两人神色慌乱,满脸着急。 裴央央刚离家不久,他们就听到了外面的传闻,担心裴央央有危险,裴鸿和裴景舟在家中等待,裴无风已经带人冲出去找了。 眼看裴无风把隆安街翻了遍也没找到人,他们正着急,差点就要派兵出动去找人,没想到裴央央竟然自己回来了。 “爹娘,大哥,我没事。” 孙氏将她上下检查一遍,确定人没事,才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拉着她心有余悸道:“真是吓死娘了。” 裴鸿吩咐仆吓人:“快找人去通知无风,央央已经回来了,不用再找了。” 说完,几人簇拥着裴央央朝里面走去,一边询问其今天发生的事。 裴央央当然不敢说自己去了青溪馆,只说和月莹出去吃饭的时候遭遇流言蜚语,当听到那些人围着裴央央,说她是恶鬼,还要把她抓去烧死的时候,孙氏不由抓紧了她的手,裴鸿和裴景舟也面露愤怒之色。 “胡说八道!我看他们是无法无天!竟然还敢当众行凶!”裴景舟怒骂。 他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更加后悔自己没有跟随裴央央一起出门,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简直不堪设想。 裴鸿握紧拳,气得站起身来回踱步。 “这个消息到底是谁传出去的?是谁这么歹毒,要把央央置于死地!” 第41章 谢凛,我是鬼吗? 目前知道裴央央死而复生的人不多,除了裴家上下,就只有谢凛和他身边的影卫,除此之外,他们处处小心,却没想到还是泄露了。 现在裴央央是恶鬼索命的消息已经传遍全京城,谣言四起,愈演愈烈。 “那些人简直就是疯了!央央活生生的一个人,他们难道看不见吗?”孙氏气得发抖,问:“央央,那你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真的没受伤吧?” 面对去她家的目光,裴央央一阵心虚。 “是……是酒楼老板送从后门逃出来的。” “这老板倒是个好人,改日我们需去好好谢谢他。” 裴鸿和裴景舟也频频点头。 裴央央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酒楼老板和我说了,他不用我们感谢,也不用去找他。” 要是爹娘和哥哥找过去,发现那是个南风馆的老板,可就糟糕了。 三人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觉得有些不对,正要询问,裴无风气冲冲地抓着一个中年女人走进来。 他先看到裴央央,视线上下打量,见她没事,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然后神色一整,将手里的人直接丢在地上,呵斥: “央央,我把散播你谣言的人抓住了!就是她!” 得知裴央央已经顺利回家之后,裴无风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根据线索,顺势去找了传播消息的人,果然被他给抓住了。 地上的中年妇人一身粗衣,满脸惊恐地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模样看起来十分眼熟。 孙氏惊呼道:“你……你不是府衙里负责洗衣的婆子吗?” 对方顿时哭喊一声,趴在地上开始求饶。 “老爷饶命!小姐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会被传出去,求老爷开恩啊!” 裴央央死而复生,丞相府的丫鬟下人都知道,为了让他们保守秘密,孙氏私下给了他们不少好处,无论是银子还是出面帮忙,她都毫不吝啬,就是希望大家能守住这个秘密。 丞相府不少下人都是以前留下来的,认识裴央央,又拿了好处,都答应了她的要求,但唯独这个婆子是去年才进府的。 众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阴沉,对于她的求饶没有丝毫心软。 裴家是出了名的好人,善待丫鬟仆役,但不代表他们不会动怒,不会生气。 裴无风大怒,一把将人提起来,抓到裴央央面前。 “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央央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是鬼?更不可能是你口中的恶鬼!” 那婆子哆哆嗦嗦,一边哭,一边不断磕头求饶。 “求老爷饶命!求老爷开恩!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裴鸿眉头紧锁,脸色也不好看,手掌向外摆了摆手。裴无风立即上前,再次提起还在磕头求饶的婆子,把人拖了出去。 大堂彻底安静下来,良久,孙氏传来长长叹息。 “人可以处罚,可消息现在已经传出去,最痛苦的是央央……” 几人纷纷转头看来。 裴无风是最清楚的。 他出去转了一圈,亲耳听到那些人的议论,他们说裴央央是恶鬼,说她是鬼魂索命,还说要把她抓起来烧死。 裴无风能把那些人都打一顿,却无法捂住所有人的嘴。 裴央央注意到大家的视线,笑了笑,故作轻松道:“爹,娘,我没事,大不了我这几天不出门就是了。” 对,只要不出门,就不用面对那些流言蜚语了。 反正她也不喜欢出门。 裴央央笑着让爹娘和哥哥安心,然后独自回到房间,关上门,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散去,露出几分忧愁。 但是很快,她又提起精神来,给自己鼓励:“别难过,裴央央,你已经捡回一条命了,一些流言蜚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下午,裴央央乖乖待在家里,正看书的时候,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她没出去看,倒是二哥提着一杆长枪,气势汹汹地冲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就安静了下来,回来时看到裴央央在张望,还安抚地朝她笑了笑。 不用看,也能猜到外面是怎么回事。 后来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次,同样是裴无风出去,抓住几个带头起哄的人狠狠教训了一顿,才终于平息。 入夜,裴央央沐浴完,没让月莹帮她擦头发,而是独自坐在床边,任由晚风将头发自然吹干。 今天来门口闹事,说要把她抓去烧死的人一共来了两拨,后面似乎连和尚和导师都来了,说是要收服恶鬼的。 明天不知道还要来多少…… 现在这个消息肯定已经传遍全京城了吧? 裴央央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软软的,带着人类的温度。 怎么可能是鬼? 她有些郁闷地想着,趴在窗户上打不起精神来。 爹娘和哥哥已经三令五申,这段时间绝对不能出门,今天早上在青溪馆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她当然不敢在这种时候出去。 就是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月色下,一道黑影在黑暗中一闪而过,裴央央感觉到一阵微风吹起自己还有些湿的发丝。 下一刻,有声音从身后传来。 “头发不擦干就吹风,容易着凉。” 紧接着,一条毛茸茸的毛巾覆盖在她头上,宽大的手掌捧起她的发丝,温柔又仔细地帮她擦拭起来。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头皮传来,裴央央下意识轻颤了一下。 要是平时,她肯定要和谢凛斗上几句嘴,今天却兴致缺缺,像被太阳晒过头的花朵,蔫耷耷地靠在窗沿上,任由他帮自己擦头发。 今天早上事情发生,等裴央央回到家之后,谢凛才听到消息,没有第一时间赶来,而是让人继续追查传播谣言的幕后黑手。 整整大半天时间,他都是在天牢中度过的,审问前几日从郊外抓回来得那些人。 直到审问出想要的消息,谢凛换掉身上染血的衣服,沐浴洗去浓重的血腥味,然后马不停蹄地赶来。 月色下,晚风里,他的央央眉眼间写满哀愁。 一瞬间,谢凛甚至想将那些传播谣言的人全部抓来,一个个杀了泄愤,用鲜血洗抚平她的眉心。 但一切的杀戮和疯狂在面对裴央央时,都化成了更温柔的动作。 裴央央:“谢凛,你觉得我是鬼吗?” 谢凛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放下毛巾,然后拉起裴央央的手,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将那截葱白细嫩的手指含入了口中。 第42章 吃醋 温热的触感传来。 裴央央被他的举动震惊得倏地睁大了眼睛。 她感觉自己的指尖被轻轻舔了一下,然后含在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 轰—— 此时此刻,她哪里还顾忌什么流言蜚语?满脑子都是谢凛放浪的举动。 堂堂天子,大半夜翻墙闯入她的闺房,帮她擦拭湿发,这也就算了,怎么还咬她的手? 裴央央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犬齿在自己的指腹上摸索,不疼,却带来一种奇异的感觉。 她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却没能夺回主动权,反而被一路吻到了掌心,更痒了。 那是更加敏感的地方。 甚至还有手腕。 最脆弱的地方。 薄薄的皮肤之下就是跳动的血管,谢凛在这里含得更紧,像是在用舌尖感受脉搏的跳动。 恍惚间,裴央央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骨头,被霸道的恶犬衔在嘴里,翻来覆去、孜孜不倦地啃咬着。 直到他吃够了,尝够了,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 谢凛扬唇一笑,说:“验证过了,有温度,有脉搏,央央不是鬼。” 裴央央脸颊酡红,将手藏在身后,生怕会再被他抢走。 “谁让你用这种方法验的?” 自己是不是鬼,难道她还不清楚吗? 刚才那么问,也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何须这样? “我就知道,你来找我根本没好事。”她气鼓鼓地说着,感觉又被谢凛抓住机会欺负了一顿。 他没亲她的唇,却更加过分。 谢凛见她恢复精神,在她对面坐下,漫不经心地开口:“听说你今天去青溪馆了?” 裴央央顿时身体一僵。 “你怎么知道?” 她和家里人说的是酒楼,直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裴央央其实去的是南风馆。 谢凛没回答,裴央央的事他自然都会知道,事实上,今日如果不是那个青溪馆的老板突然出现帮裴央央逃走,他的人也会出现救下裴央央。 不过派人随身保护的事,谢凛并不打算让裴央央知道。 他的央央已经死过一次,以后,她只需无忧无虑。 谢凛抬手卷起裴央央垂下的黑发,发丝已经干透,握在掌心凉凉的,漆黑的目光定在上面,语气不明地问:“你喜欢哪里的男人?” 被发现偷偷去南风馆已经很羞耻了,还要被追问这种问题,裴央央目光闪躲,不想回答。 “你别胡说。” “喜欢什么样的?那个老板?还是其他人?” “你别问了……” 但谢凛却固执地继续追问:“喜欢他,不喜欢我吗?为什么?我哪里不好?还是哪里不让央央喜欢了?” 他像是根本没有听见裴央央的回答,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上,眼睛变成一片漆黑,有情绪翻涌着。 蓝卿尘…… 根据影卫的回报,当时救裴央央走的人就是他,青溪馆的主人。 当时那人就是牵着央央的这只手,把他从人群中带走。 谢凛无意识地摩挲着裴央央的右手,似乎要将那人残留在上面的痕迹抹掉,全部换成自己的。 他就是这么霸道。 裴央央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被问得无所遁形,起身要走,却反而被拉住手。 “不和你说了。” 裴央央以为他又要啃自己,下意识挣扎,却没想到直接被拉着探进了玄色深衣中。 “央央……” 男人乘着夜色而来,衣衫上带着凉意,但里面却是完全不同。 灼热。 滚烫。 仿佛冰山下的岩浆,轻易展现一角,就能把裴央央烘得火热。 她整个人一震,身体僵在当场。 刚才……她摸到了什么? 怎么能这样? 他怎么能…… 谢凛感觉到她的柔夷,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喟叹,紧张得有点疼了,声音更加低沉沙哑。 “我哪里不好,央央可以告诉我吗?” “谢……凛……你别吓我……” 裴央央颤抖着喊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耳中,把谢凛从爆发边缘强行拉了回来,意识恢复,逐渐开始冷静。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压抑心中翻滚的情绪,将裴央央的手拿出来,然后拿出一条手帕,耐心地一点一点帮她擦拭起来。 从指尖到掌心,细致得任何角落都不放过,直到擦得干干净净,他才把她的手重新放回桌上。 指尖被擦得红红的,带着细微的水渍,除此之外看不出异样。 “抱歉。” 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平静了许多,然后懊恼道:“我只是听到你去南风馆,有点难过。” 裴央央看着自己的手,明明已经擦干净了,可那种滚烫的触感却似乎还停留在上面。 她抿了抿嘴唇,小声说:“我去南风馆,不是找男人。” “嗯?” “我是去南风馆吃饭的,你相信吗?”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谢凛。 当然,她也是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南风馆是什么样,但最主要的还是吃饭。 谢凛:“我信。央央说的话,我都信。” 只要一句解释,无论是真是假,都足够了。 从得知这件事开始就一直七上八下的心情,似乎在这一瞬间得到了安抚,谢凛又高兴起来。 想到刚才的亲密,想到他做出那样的事,裴央央竟然没有和他生气,反而和他解释,他心里又蠢蠢欲动起来。 想要在对方的纵容下得到更多。 他的眼睛不住盯着她嫣红的唇瓣,十分克制地问:“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裴央央:“不可以。” 男人火热的目光移动到她的额头,退而求其次。 “亲额头可以吗?” “不可以。” 闻言,谢凛果真没有再靠近,一脸失望地退了回去。 裴央央顿时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他在这件事上竟然这么听话,明明刚才还那么过分…… 是因为自己曾经说过,亲她之前要询问同意吗? 想到这里,裴央央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把每一条都立个规矩。 比如亲她的手。 比如抱她。 比如……像刚才那样。 谢凛会遵守吗? 第43章 都是狗屁 裴央央抬头看了谢凛一眼,思绪分叉地想着,开口便说:“还有刚才那种事……以后都不许,否则我就不理你了。” 她眼神中带着羞愤,因为太过害羞,声音都扭扭捏捏的。 见他这样,谢凛就忍不住逗她,故意问:“刚才什么事?” “当然……” 当然就是把她的手拉进衣服了,让她碰到那种东西的事! 裴央央气愤地瞪了他一眼,根本不好意思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这般疯狂行径实在超出了她的认知。 直到现在,她甚至怀疑自己是认错了。 她的脸已经红到不行,谢凛看得心中欢喜,只想把她抱进怀里,揉进胸膛,做一些比刚才更加过分的事情,倾述自己心里的所有。 刚才那些只是冰山一角,央央。 不想吓坏她,谢凛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轻声答应。 “嗯,央央还是个孩子。” 裴央央想说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说。 几年不见,当初温文儒雅的凛哥哥变得如此放浪,谁知道他听见这话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时间不早了,睡吧,等到明天,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留下一句话,谢凛迅速翻墙离开。 看着他翻墙翻得越来越熟练,裴央央心情复杂,决定明天就让爹爹把家里的围墙再加高些许,看他以后还能不能再翻进来做坏事。 关上窗户,裴央央躺在床上,心中再无担忧,很快就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裴央央醒来后先去膳房看了一圈,发现谢凛没来,于是准备去找爹爹商量把围墙加高的事情,刚走到一半,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央央!我回来啦!” 大大咧咧的女声破空传来,裴央央眼睛一亮,迅速转头看去,见一个无数熟悉的身影快步走到她面前,然后一把拉起她的手,动作行云流水,和记忆中一样风风火火。 “央央,我好想你啊!” 裴央央这时才终于反应过来,高兴道:“玉芳!你回京了?!” 崔玉芳是裴央央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她们一个好动,一个喜静,但都很喜欢蹴鞠,以前就经常一起瞒着家里人,偷偷跑出去蹴鞠,关系很好。 五年后裴央央复活之后,也曾想过去找她,可后来才知道,崔玉芳的父亲在她死后不久便被外派出京,到了南方,两地相隔千里,根本无法见面。 她心中遗憾,但并未对任何人提起,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回来了! “你不是随你爹调任去南方了吗?” 崔玉芳握着裴央央的手,咧嘴一笑。“前两天皇上下旨,又把我爹调回京城了!我一听说你还活着,提前出发,先赶回来看你!” 前两天? 是谢凛做的吗? 那个时候,她确实和谢凛提起过,觉得好友不在身边,有些孤单。 昨天晚上谢凛离开时说,等今天一切都会好起来,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裴央央心中激动,有崔玉芳在身边,她以后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你回京了,以后还走吗?” “不知道,这还要看皇上的旨意。” 她说到一半,皱了皱小脸,直接道:“不过就算我爹又被调走,我也不走了,我要留下来陪着你,央央,你是不知道,我爹调任的那个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一定要和你好好说说,不然我会憋死的!” 崔玉芳性格爽朗,和她在一起,裴央央也被感染,这几日郁结在心中的不快瞬间一扫而空。 “好,有时间你都和我说说,我还没去过南方呢。” “没问题!对了,央央,你也和我说说,这五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现在……”她捏了捏裴央央柔软的双手,好奇地看着她,“是死而复生了吗?” 裴央央心头一紧。“你来的路上,都听说那些流言了吗?他们都说我是阴魂恶鬼,是回来索命的……” 崔玉芳一听,急了,立即喊道:“什么阴魂阳魂?都是狗屁!我只知道你裴央央是我崔玉芳最好的朋友!他们说的那些,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你不害怕吗?” 昨天还有好些百姓找来,要求爹娘把她交出去,请法师来把她收走。 崔玉芳捏了捏裴央央软绵绵的手。 “我当然不怕,再说了,你这样,怎么可能是恶鬼?” 当初她和裴央央成为好朋友,都是觉得对方生得可爱漂亮,软软糯糯像个乖娃娃,她看一眼就觉得喜欢。 现在五年不见,裴央央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甚至看起来又精致了几分,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漂亮的鬼? “央央,你都不知道,五年前我听说你遇害的时候,我有多伤心。我当时一直不肯相信,好端端的,你怎么就出事了呢?后来……后来京城太乱了,就连皇上也仿佛疯魔了一般。我爹被调离京城,我心灰意冷,只能和他一起离开。” 回忆起当初发生的事,崔玉芳眼眶一红,伤心地落下泪来。 “现在你回来了,我高兴都还来不及,我还要和你一起蹴鞠,一起逛街呢。” 裴央央拿出手帕,轻轻帮她擦拭泪水,心中起了波澜。 “我也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不过最近我不能出门,等过段时间,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以京城现在的情况,她只要出门,肯定会被人抓起来,扭送到寺庙。 “那些人真过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天天来找你,在这里一样能玩得开心!”崔玉芳兴冲冲地说道。 约好一起蹴鞠的时间,崔玉芳便离开了裴家。 她才刚到京城,尚未回家,马车从裴家门口路过,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跑来找裴央央了,现在马车还停在门外,车夫和小厮都等着她回去。 送走崔玉芳,裴央央心情很好地回到膳房,见爹娘和哥哥都已经到了。 桌上的菜是家里常吃的寻常菜色,不是前两天宫里御厨做的那些花里胡哨,谢凛今天也不在。 本来还想好好谢谢他的,怎么偏偏今天不来了? 第44章 有了新欢 裴央央一边想着,还是架不住心情好。 裴景舟见状,笑着询问:“央央今日看起来很高兴?” 自从京城中的谣言传开后,裴央央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裴央央点头,高兴道:“玉芳回京了!她答应以后都来找我玩!” “崔尚书的千金?崔尚书已经回京了?” “是的,玉芳说崔尚书已经被调回京城,再过几天就能回来了,她以后会经常过来找我玩,爹,可以吗?” 裴鸿又是惊讶又是高兴,笑道:“当然可以,我记得你们以前关系不错,现在有她陪你,你在家里也不会太无聊。” “谢谢爹!” 裴央央心情好,迫不及待地想回房,等崔玉芳过来找她一起蹴鞠,早膳也吃得很快。 孙氏看得高兴,不断给她夹菜。 “慢点,慢点,她应当下午才会过来呢。” 裴鸿、裴景舟和裴无风却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满是怀疑。 能把崔尚书调回京城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龙椅上那位。 当初崔尚书被调离京城,是为了调查那些潜逃去南方的先帝余党,现在余党尚未除尽,怎么又把他调回来了? 这有什么目的?能有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三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正津津有味吃点心的裴央央身上,醍醐灌顶。 崔尚书回京,他女儿崔玉芳肯定也会跟着回京,而崔玉芳是央央最好的朋友…… 她一回来,央央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了,脸上也带笑了。 前几日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裴央央一直郁郁寡欢,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身为家人,都能看得出来。 难道就因为这个,龙椅上那位特意把崔尚书调回京了? 三人觉得这个理由太离谱,但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对了,央央,听下人说,你今天早上找我有事?”裴鸿询问道。 裴央央吃饭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眼睛亮晶晶道:“爹,我想把院子的围墙加高!就加高……三尺吧!” 事情一码归一码。 崔玉芳回京,她当然是高兴的,要感谢。 但围墙,还是要加高! 必须加! 裴鸿一愣,有些不解,但还是宠溺地点点头。 “好,没问题,我今天就让人去找工匠。” “谢谢爹!” 用完早膳,裴央央心情很好地回了房。 膳房几人目送她离去,良久,裴鸿长长叹了一口气。 “为了哄央央开心,竟把外派的官员都调回来了,皇上到底怎么想的?” 裴景舟:“无论如何,央央高兴就好。皇上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简直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搁在央央身上。” “也是,前几日的样子,我看着都觉得心疼。”裴鸿想了想,又问:“不过央央怎么突然想起要加高围墙了?可是有什么哪里住得不舒服?” 听见这话,一直没说话的裴无风瞬间正襟危坐。 他立即想起自己上次带家丁巡逻,在院子里发现的那些蛛丝马迹,还有心中的那个推测,顿时咬牙切齿。 “加!我也同意加高!三尺远远不够,我觉得,至少应该加高五尺!最好再往墙头铺满铁钉!” 孙氏听得一惊,不解道:“就算防贼也不用这么谨慎吧?更何况,还有小偷敢来偷咱们家吗?” 裴无风眼睛黑沉沉的。 “就怕不是来偷钱的。” 当天下午,崔玉芳果然来找裴央央一起蹴鞠。 她个子高,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看起来英姿飒爽。 “来,央央!我很久没蹴鞠了,我们好好踢一场!对了,我们在你家里踢也没关系吗?会不会被你爹娘看见?” 裴家父母十分注重礼教,不喜女子做蹴鞠这种事,以往裴央央和她一起蹴鞠都是偷偷躲起来。 “不用担心,我爹娘现在已经知道了。” 她以前不敢让爹娘知道她喜欢蹴鞠,前几日,因为询问那枚鞠球出处的缘故,家里人都知道了她的爱好,却并没有阻拦或者责骂。 为了让她踢得尽兴,还特意在院中开辟了一片草坪,装上门框和网,专门供她玩耍。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放心大胆的玩,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 崔玉芳接过她手中鞠球,“咦”了一声,不住打量着。“这个鞠球好精致!制作它的工匠一定很厉害,材质都是选最好的,还在上面绘了花纹,这都可以当做艺术品了!” 她对鞠球颇有研究,家中就收藏不少,一眼就看出这个鞠球不简单。 裴央央对此了解不多,只觉得这个鞠球好看,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门道。 “很珍贵吗?” “当然了!不知道是哪位工匠做的?大夏会做鞠球的知名工匠,我都大多都认识,但是看这个鞠球的制作手法,有点陌生,不像那几位做的。” 裴央央摇头。“这个鞠球是别人放在我坟头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真奇怪,这制作鞠球的皮是最顶级的,手法娴熟,连上面的花纹,每一面都不一样,你看。” 裴央央凑过去,正好看到鞠球上绘制的花纹。 那是一株很大的银杏树,茂密的树枝当中,还能隐约看到两个人的身影站在树下,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一人长发束起,一人垂髫,明显是一个少年带着一名女童。 裴央央看到这个画面,总觉得有些眼熟,可想了半天,又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这个鞠球如此贵重,我应该找到是谁送的,好好谢谢他才是。” 崔玉芳:“你要是找到是谁做的,一定要告诉我,我也让他给我做一个,花多少银子我都愿意!” 两人说着,马上开始在院中玩起来。 裴央央双腿灵活地掌控蹴鞠,在空中抛来抛去,和崔玉芳踢得你来我往,笑声不断。 连续两天,裴央央都没有出门。 崔玉芳日日来找她一起蹴鞠,两人玩得忘乎所以,她也懒得再理会京城中愈演愈烈的流言蜚语。 有家人和朋友在,大不了她一辈子不出门。 裴央央有些置气地想着,下午又和崔玉芳一起在院中蹴鞠,一道几日未曾听过的声音突然传来。 “央央有了新欢,都快把我忘了。” 第45章 朕变态吗? 谢凛负手站在院门口,只一开口,语气中的酸意就泛出来。 强烈的独占欲不断沸腾,就算此时和裴央央待在一起的是个女人也不行。 裴央央已经连续两日没有看见他了,此时见他出现,心里稍稍安定下来,这反应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脚上一直踢着鞠球,连看都没回头看一眼。 谢凛的眼睛牢牢盯着她,盯着她翩飞的裙角,盯着她扬起的发丝,盯着她在阳光下渗出的晶莹细汗和泛红的脸颊,每一处都如此生动,如此鲜活。 他看得舍不得移开眼睛,只觉得眼前这一幕简直美得不可方物,让他很想藏进怀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欣赏。 是他一个人的。 他的。 一个声音不断在脑海中鼓动着,敲击着他的身体。 谢凛却只是笑了笑,抬脚走过去,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几日不见了,央央就不想看看我吗?” 为何还一直盯着那个鞠球? 那个他亲手做的鞠球。 制作它的时候,谢凛可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对它起了嫉妒之心。 裴央央足尖用力,将鞠球高高踢起,等它落下的时候再伸手抱住,终于转头看向谢凛。 “你不来,我如何见你?” 她倒是想见谢凛,想谢谢他让崔玉芳回京,让她们好友团聚,可不知怎么回事,之前每天晚上都往裴家跑,进她闺房进得比御书房还勤的谢凛,这几日却偏偏不来了。 她总不能找人找到皇宫去吧? 谢凛:“央央若是想,只要一句话,随时可以进宫见我。” 裴央央抿嘴,没有说话。 一旁的崔玉芳好奇地看着裴央央和男子说话,只觉对方有些眼熟,思索片刻才回想起来。 有一次父亲曾带她入宫参加宫宴,席间,他远远瞧见过皇上一次。 那时的皇上刚刚登基,却是脸色阴郁,目光黯淡无光,毫无对登基的喜悦。 席间,有一个官员喝醉了酒,口无遮拦,无意间提起裴央央的事,皇上震动,当场便砍了他的脑袋,血溅当场,残暴非常。 可眼前的皇上却与裴央央谈笑风生,眼睛里带着春风化雪的浅笑,声音温柔,哪有半点当初阴郁疯狂的模样? 崔玉芳心中震惊,连忙走上前。 “见过皇上。” 谢凛扫了她一眼,淡淡点头。 他自然认识眼前的人,裴央央身边所有人,就算是一花一草,他都了如指掌。 “央央这几日可玩得开心?” 裴央央点头。“是你让崔尚书回京的吗?有玉芳陪我,我待在家里也不无聊了。” 谢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容更加温和。 “你开心便好。” 裴央央感觉他的手大得跟蒲扇似的,暖洋洋的盖在头上,低头看了看脚尖,有些别扭低声道:“谢谢。” 谢凛扬眉。“只说一声谢就完了?” “那还要如何?” “自然是……”谢凛说到一半,考虑到崔玉芳还在旁边,裴央央脸皮薄,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裴央央才注意到他身后还站着侍卫太监和宫女,浩浩荡荡十几人,而且手里都捧着东西。 再看谢凛,他今日穿得十分华贵正式,不似平时来找她那样简单,一身黑衣,头戴金冠,竟显露出几分天子气势。 “你要去哪儿?”她好奇地问。 谢凛浅笑。“不是我要去哪儿,而是我们要去哪儿。央央,今日陪我去参加一个宴会,可好?” 裴央央的表情瞬间警惕起来。“宴会上有很多人吗?” “文武百官,富商名流,都会到场。” “我不去!” 她抱着鞠球,转身便要走。 现在外面对她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每个人都说她的恶鬼,要把她抓走超度,她这几天一直躲在家中,连门都不敢出。 谢凛好脾气地跟上她的步伐,保证道:“有我在,不会有人敢伤你。” “他们不伤我,但会背后议论我,说我是恶鬼,说我是阴魂。我待在家里挺好的,我不出去。” “央央难道要一辈子待在家里?” 裴央央心中稍有动摇,但还是抿嘴道:“反正有爹娘和哥哥在,有人陪我玩,而且玉芳也回来了,她也会来找我蹴鞠,我不出去也很开心。” “真的吗?我记得你很喜欢热闹,喜欢参加宴会,喜欢结交朋友,喜欢看戏听曲,这些事情,一辈子不做也没关系吗?” 他是最了解裴央央的,知道她割舍不掉这些,在家中待几天还行,若是待上一个月,一年,甚至一辈子,肯定会被憋疯。 所以谢凛先将崔玉芳送来京城,陪她解闷,然后又做了新的安排。 裴央央果然犹豫了。 “我就算出去了,他们也会说我是恶鬼。” “不会的,我向你保证。” 男人目光灼灼,语气坚定,他既然要带裴央央一起去,就有这个把握。 “真的吗?” 谢凛点头,然后盯着她的眼睛,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询问:“央央,你陪我去可好?我一个人,怕被人欺负。” “你是皇上,谁敢欺负你啊?” 裴央央噗嗤一声笑起来,但还是点了点头。“那我就跟你一起去吧,如果到时候有人骂我,我绝对第一个离开。” “这是当然。” 谢凛摆摆手,让宫女和太监带来的几个箱子一一搬进裴央央的卧房,然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裴央央瞬间警惕起来,将他挡在门外。 “你进来干什么?” 谢凛一脸坦荡道:“衣裙款式复杂,月莹不在,我帮你换衣服。” “变!态!” 裴央央被他厚脸皮的话气坏了,脸颊瞬间通红,手按在他的胸膛,气呼呼地将人推出房门。 “不要你,有玉芳帮我,我自己换!” “央央……” 谢凛还想再争取,嘭一声,卧房的门贴着他的鼻子被关上了。 他眉心皱起,半晌才终于放弃,转身背对着门扉,表情有些受伤,幽幽地问:“朕变态吗?” 第46章 对她做点什么 候在旁边的李公公来下意识点头。 挺变态的。 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就被皇上冷冷扫了一眼。他连忙弯腰行礼,解释道:“裴小姐年纪尚轻,应当是对皇上有所误解。” 注意到皇上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卧房中。 崔玉芳将那些雕花的华丽箱子一一打开,发出“哇”的惊呼声。 “好漂亮!” 箱子里不仅装有一套精美的青色绣云纹衣裙,还有玉佩发簪、胭脂水粉,所能想到的东西,竟然全部都准备妥当。 “这衣服的料子,我之前听爹提起过,好像是从南方进贡来的,每年也只能产三四匹!这一件衣服,估计就用了两匹吧?” “还有这玉佩,颜色翠绿,雕花精美,百年难得。” “好大的珍珠!这就是南海的珍珠吧?我以前还没见过呢!” 崔玉芳惊呼声不断,感叹道:“央央,皇上对你可真好。” 裴央央看了看箱子里的东西,发现都是自己喜欢的样式,心中满意不少。“他就是故意欺负我,想带我出门,当然要送东西讨好我,爹和哥哥也经常这样。” “是这样吗?” 崔玉芳有些怀疑。 爹和哥哥这样做,是因为他们是一家人,打心底里疼爱裴央央,所以根据她的喜好讨好她。 可皇上想做什么,还需要屈尊降贵,送礼讨好吗? 崔玉芳虽然对朝堂了解不多,但也觉得应该不太对。 “不管了,我先帮你把衣服换了,央央,你穿上这些衣服肯定很好看!” 月莹虽然不在,但在崔玉芳的帮助下,很快,裴央央换上那套十分复杂的衣裙,长长的裙带垂在腰间,衬得她更加飘逸出尘,恍若仙子。 “央央,你真好看,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好看的!” 崔玉芳看得有些呆了,赞不绝口。 两人坐在铜镜前,一边梳发,戴上皇上送来的发簪。 崔玉芳突然想起来,问:“央央,皇上和你说话,怎么一直自称我,不说朕啊?”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觉得很奇怪。 皇上和裴央央对话的时候,从不自称“朕”,态度也十分亲和,就像寻常男子一般。 裴央央不觉得奇怪。 “他和我说话的时候,好像一直都这样。皇上还没登基的时候,我们就认识,可能是习惯了吧。” 这还能习惯? 皇上登基前可认识不少人,面对那些人的时候,他怎么不这样? 崔玉芳在心里嘀咕,将最后一根发簪戴到裴央央头上,看着铜镜中的人,深吸了一口气。 “央央,我觉得你不是恶鬼,你是仙子!” 镜中的人五官精致,每一处都恰到好处,一双眼眸乌黑灵动,眉目如画,真真是美得惊人。 吱呀一声。 谢凛等待许久,对和裴央央分开已经开始产生烦躁的时候,房门终于开了。 他迅速转过身,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刚到嘴边的话瞬间消失了。 挑选衣裙的时候,谢凛就已经在脑海中想象过裴央央穿它时的样子,但当她真的穿着自己挑选的衣服,佩戴自己选好的玉佩,戴着他送来的发簪,他还是被惊艳了。 好美。 他的央央好美。 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他亲自选择的东西,就像是被他包裹在其中,一股巨大的满足感瞬间填满他的胸膛。 但仅仅只是片刻之后,更大的空虚感突然袭来。 他又开始不满足了。 想把那些衣服换成他的胸膛。 想把发簪换成他的亲吻。 想把鞋袜换成他的手。 想把她抱进怀里,揉进胸膛。 好想…… 灵魂,似乎又开始战栗了,脑海中疯狂想做点什么。 对她做点什么。 裴央央对他脑海中疯狂的念头毫无所觉,见他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娇声催促道:“还去不去宴会呀?” 谢凛这才终于回神,将那些不断翻涌的念头全部压下去,上前牵起她的手。 “出发。” “等一下!” 裴央央突然叫住他,拿出一个面纱,将自己的下半张脸严严实实地挡住。“好了,现在可以出发了。” 谢凛目光微沉,但没有说什么。 十几人浩浩荡荡离开裴府。 裴央央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做了心理准备,可真当走出大门时,还是不由紧张起来,担心地朝四周张望,担心会有人突然跳出来,要抓她去超度。 就算戴着面纱,她也不放心。 谢凛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手掌宽大而温暖。 “别怕。” 裴央央:“我才不怕。” 但还是没有松开他的手。 马车缓缓行驶,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停下。 谢凛先下车,扶着她走下来。看着眼前熟悉的园林,裴央央微微愣住,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央央,你还记得这里吗?” 裴央央抿着嘴唇,没说话。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当初就是在这里,谢凛被人下了春药,她闯入书房…… 想到那个画面,她顿时红了脸。 “来这里干什么?” 谢凛:“今天的宴会就在这里。” 一场专门为她举行的盛大宴会。 园林和记忆中别无二致,裴央央上次来得早,一进门就被大哥带到没人的别院里,这次谢凛直接带她正门进入,朝着最繁华、也是最热闹的庭院走去。 还没进去,就听见一阵热闹的乐曲声和欢声笑语。 裴央央顿时心生紧张,脚步一顿,不敢进去。 谢凛同时停下步伐,没有说话,耐心地等待她调整心态。 过了一会儿,裴央央才终于下定决心。 “走吧,来都来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纱,这样大家应该也认不出她来吧? 谢凛莞尔,拉着她走了进去。 庭院中果然十分热闹,放眼看去都是朝廷中官员和他们的家眷,不少年轻姑娘穿着显贵,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皇上驾到——” 李公公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瞬间朝这边看来,潮水般跪地行礼。 “参见皇上。” “平身。” 谢凛丢出两个字,拉着裴央央径直穿越众人,朝里面走去。 此时,跪在地上的人注意到了皇上身边的那个身影。 身影窈窕,衣着华贵,只是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圆润杏眼,出尘脱俗,一看便不是寻常女子。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是被皇上牵着进来的! 第47章 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个疯子一样的疯帝,从来对人不假辞色的疯帝,这次竟然有如此小心翼翼的一面。 他妥帖地护着身边人,将她直接带到主位,亲手给她倒茶,给她送点心,仔细一看,他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 他在笑? 疯了吧? 到底是皇上疯得更厉害?还是他们自己疯了? 登基五年,皇上什么时候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什么时候这样伺候过别人? 所有人的视线纷纷落在那个女子身上,心中更加好奇。 她到底是谁? 皇上为何唯独对她这样? 可惜她戴着面纱,看不清模样。 同时他们也很好奇,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开设今日的宴会,还找来这么多人…… 人群中,不少觊觎后宫妃位的人纷纷皱起眉,看向那女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警惕和敌视。 其中,以站在人群中央,衣着最为雍容华贵的右相之女最为明显。 其他人正在好奇皇上身边女子身份的时候,裴家几人却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央央! 裴鸿、孙氏、裴景舟和裴无风第一时间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认出了裴央央。 那是他们最宠爱的女儿、妹妹、亲人,绝不可能认错。 今天央央不是应该在家里和崔玉芳一起蹴鞠吗?怎么会来到这里? 皇上这个疯子到底想干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现在京城中的流言蜚语吗?还故意带她来这里,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四双眼睛气冲冲地朝谢凛看去。 若非周围聚集了文武百官,他们肯定已经冲上去质问了! 裴央央能明显感觉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如芒在背,她小声询问谢凛:“我一定要坐在这里吗?” 她的位置被安排在皇上身边,这里应该是皇后坐的地方吗?要不然就是贵妃,再不济也是朝廷大臣。 她怎么能坐在这里? 她想走,可手却被谢凛牢牢按住。 他不许她走,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不坐在这里,难道央央想去书房?” 又提这个地方! 裴央央脸上发热,气得瞪了他一眼,干脆忽视周围的视线,不说话了。 反正大家认不出她来,她就当所有人都不存在好了。 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吃点心,把周围的一切都当成大白菜。 谢凛一坐下,陆续有官员走上前来,有的送礼,有的恭维,将他吹得天花乱坠,谢凛都面无表情地听着,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他们说的是什么。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他的视线从庭院中扫过,问:“所有人都到齐了吗?” 李公公低声回道:“启禀皇上,都已经到齐了。” 所有人见状,感觉有大事要宣布,纷纷专注地看过来,却见皇上并未起身,也并未开口,而是微微侧身,靠近坐在他身边的那名女子。 “央央,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后盾。” 裴央央正吃着点心,耳边突然传来这样一句话,正有些疑惑,还没询问怎么回事,脸上的面纱突然被谢凛一手扯落。 裴央央的脸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 寂静。 偌大的庭院中瞬间变得寂静。 所有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裴央央的脸,认出她的身份,表情有惊讶、有恐惧、有不敢相信。 “啊!” 寂静之中,一声尖锐的叫声突然响起,打破局面。 “她!是她!她真是变成鬼了!” “她五年前不是已经死了吗?难不成,真的是恶鬼?” “难道那些传闻都是真的?恶鬼真的来索命了!” “救命!救命!快保护皇上!” ……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那些平时看起来斯文有礼的官员全部吓得脸色煞白,拔腿要跑。那些温柔知性的女眷也是个个花容失色,连看都不敢看裴央央一眼。 京城中关于裴央央是恶鬼的流言已经传了几日,早已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他们之前也有所听闻,半信半疑,直到此时看见裴央央,才彻底吓丢了魂。 裴家人站在人群中,神色担忧。 从裴央央被皇上带进来的时候,他们就神经紧绷,猜不透皇上到底想干什么,直到看见他摘下裴央央脸上的面纱。 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难道他想害死央央吗? 他们气急败坏地拨开人群,想去第一时间冲到裴央央面前,去保护她,可周围的人已经被吓得四处逃窜,人群拥堵,他们一时半会儿根本过不去。 面纱掉落。 裴央央心头一跳,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 噗通! 噗通! 剧烈的心跳声不断传来。 害怕、恐惧、紧张……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涌上心头。 前几日有百姓来裴家门口闹事,说她是恶鬼,叫嚣着要把她抓起来超度,家人为了不让她听见,会让她躲进房中。 其实裴央央曾经偷偷跑出来,听见了那些人的骂声。 那种浓烈的怨恨,要将她置之死地的怒气,让人听得心惊。 她这几日不敢出来,也是因为害怕再次听到那些骂声。 此时此刻,裴央央抬起头,清晰地看到了那些人脸上的惊恐表情,指着她,张大了嘴。 马上,那些骂声马上就会铺天盖地涌来,将她淹没。 裴央央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就在这时,就在那些骂声即将传来的时候,一双手伸过来捂住了他的耳朵。 那双手宽大而温暖,瞬间将所有人声音隔绝。 裴央央愣了一下,眨眨眼睛,看到庭院中的文武百官还是满脸惊恐,张大嘴正在大声说话,可他们的什么,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周围的一切瞬间变得安静。 甚至因为那些人慌乱的表情和无声的演绎,让这个画面变得有些滑稽。 裴央央看着,险些当场笑出来,低迷的心情瞬间扫空。 谢凛的手牢牢捂着裴央央的耳朵,用力内力,不让她听到任何声音。 整个园林里混乱极了,两人却仿佛处在另一个小天地中,不与他们有任何牵扯。 谢凛的动作温柔,目光却有些冷,扫过狼狈尽显的文武百官。 “肃静!” 一声呵斥,仿佛冰冷海浪迎面扑来,让本来混乱的人群瞬间冷静下来。 那些官员的帽子歪了,脸上还留着恐惧的神色,但碍于皇上威严,已经不敢乱跑。那些女眷发髻散了,脸色煞白,害怕皇上发怒,也停止了尖叫。 他们承受不起皇上的怒火。 皇上,那是比恶鬼更加恐怖的存在。 第48章 狗男人太坏了 文武百官如退潮般安静下来,慢慢找回理智。 待现场彻底安静,谢凛终于松开捂着裴央央耳朵的手,拉着她站起来,冷眸扫过众人,带着帝王的威仪。 “今天设宴,只为让众爱卿看清楚一个人。诸位,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谁?” 百官惊恐地吞了吞口水,视线小心翼翼地挪到裴央央脸上,然后又迅速躲闪,似乎只看一眼都会被吓到。 “皇上,这位可是……可是裴相的千金?她不是五年前就已经、已经……” 他甚至连说都不敢继续往下说。 谢凛转头对裴央央道:“央央,来告诉他们,你是谁?” 裴央央更不明白谢凛到底想干什么了,可现在这个场面,面纱被拿走,所有人都发现了她的身份,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 她直接上前一步,让大家爱怎么看怎么看。 “你们没有看错,我就是裴央央,我爹是裴鸿,我哥哥就是裴景舟和裴无风。” 下面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 “你……你五年前不是已经死了吗?” 裴央央一脸坦然道:“我死了,难道就不能再复活?” 众人被这话惊得目瞪口呆。 哪有人死了又复生的? “那你现在到底是人还是鬼?” 谢凛冷冷扫了开口那人一眼,道:“最近京城中的流言,朕也有耳闻。是人是鬼,自有灵云寺见空大师来作见证。” 见空大师! 是见空大师! 裴央央没听说过此人,转头看去,就一个身穿朴素僧袍的光头和尚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已是耄耋之年,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深邃异常。 他走到裴央央面前,慈祥地朝她笑了笑,双手合十行礼。 “还请施主见谅。” 裴央央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搞什么鬼,便把手递了出去,坦坦荡荡,没什么好躲藏的。 见空大师将手轻轻搭在裴央央的脉搏上,闭上眼睛,仔细感受。 在场所有人睁大眼睛,谁也不敢想说,屏息眼巴巴地瞪着,似乎十分信任这位灵云寺的见空大师。 见空大师为裴央央把了一会儿脉,再度行礼,眼里的笑容更加温和。 “阿弥陀佛,裴施主脉搏有力,呼吸沉稳,确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传入了每一个人耳中。 全场顿时哗然。 “见空大师是得道高僧,连他都这么说,难道裴央央真的复活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 谢凛的目光扫过众人,朗声道:“裴央央五年前遭人杀害惨死,是天理不容,这年来,朝廷动荡不安,祸事频频,这是天怒,是上天的惩罚。” 他的声音沉着平稳,带着威压,传入每一个人耳中,让人不由信服,频频点头。 却全然忘了,这五年的朝廷动荡,皆是由谢凛而起,所谓祸事频频,也都是他用一个脑袋一个脑袋堆砌起来的。 但此时,所有人都仿佛被他蛊惑了一般。 谢凛再次抬高声音,道:“如今五年过去,天佑大夏,让裴央央死而复生,展露奇迹,从此以后,大夏必国泰民安,更加强盛!裴央央的归来,这是天兆!是祥瑞!是万民之福!”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他拿起裴央央,共同向前走了几步,走到阳光之下。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裴央央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光晕,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在发光,哪里是什么恶鬼? 分明是天上的仙子! 所有人瞬间被眼前这一幕所感染,眼神激动地看着阳光下的裴央央,再无刚才的恐惧和,反而充满憧憬和期待。 不错! 死而复生是神迹! 是上天的恩赐! 如果她真的是恶鬼,为什么能站在阳光下? 所有人越想越激动,不知道是谁先跪下,高呼:“天佑大夏!” 周围的人纷纷被感染,接二连三跪了下来,对着裴央央开始朝拜,口中不断呼喊着。 “天佑大夏!天佑大夏!天佑大夏!” 欢呼声一声高过一声。 裴央央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画面,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她转头看向谢凛,对方拉着她的手,目光沉安地看着众人的朝拜,古井无波,似乎是感觉到裴央央的视线,转过头,对他缓缓一笑,嘴唇动了动。 欢呼声太大,盖住了他的声音。 安裴央央知道他在说什么。 “央央,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后盾。” 在场所有人中,只有裴家人没有跪下。 他们看着周围的人,又是惊讶,又是茫然。 央央怎么摇身一变,成祥瑞了? 文武百官的欢呼声连绵不断,最后是谢凛叫停,众人才终于平息,又恢复了宴席中的样子,不过那双发亮的眼睛却频频往裴央央的方向看。 他们真的不怕她了,就是现在完全把她当成大夏希望来看待了。 裴央央被他们灼热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 见空大师走过来,双手依旧合十,眉目间满是佛性。“皇上,老衲的事情已经办妥,还请先行到此。” 面对他,谢凛难得表现得态度恭敬。 “今日多谢见空大师。” 裴央央也连忙跟着行礼。 这大和尚也并非迂腐之人,还好今日他帮了自己,否则她这个恶鬼的名头就洗不清了。 见空大师笑容温和。“裴施主身怀奇遇,你与老衲有缘,灵云寺随时欢迎您的到来。” 裴央央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答应。 如果这个见空大师真的这么厉害,她倒是很想向他问问,自己的死而复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目送见空大师离去,裴央央便撞进谢凛深邃的眼眸中,顿时气从中来,白了他一眼。 狗男人太坏了! 第49章 皇上,很护着她 如此对皇上大不敬的举动,落在谢凛眼中,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莞尔一笑,语气中甚至有些讨好。“还在生我的气?” 裴央央:“你有这些计划,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刚才你摘掉面纱的时候,简直吓坏我了。” 若不是因为谢凛摘下她面纱之前说过那句话,她肯定会第一时间落荒而逃的,就算这样,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谢凛:“对不起,如果我提前说过,你还会过来吗?” 裴央央一愣。 肯定不会。 她之前一直不敢出门,害怕听到别人说她是恶鬼,害怕又出现在青溪馆时发生的事情,所以无论谢凛说什么,她都不会离开裴家。 却没想到,谢凛已经做足准备,连见空大师都请来了。 “你就不怕见空大师把完我的脉,发现我真的是一只恶鬼?” 谢凛眼中闪过一抹暗光,语气坚定:“不会。” 片刻后又缓缓一笑。 “更何况,如果央央真的鬼,那反而更好,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央央藏起来,藏在我的寝宫中,待在只有我才能看到、听到、碰到的地方。毕竟像央央这样美的鬼,只有天子才能镇住。到时候,央央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裴央央被他语气中显露出来的强烈占有欲吓了一跳,连忙摇头。 “不许开这样的玩笑,太吓人了。” 谢凛笑了笑,没说话。 是玩笑吗? 不。 他是真的这样想过的。 可惜,可惜央央不是鬼。 庆幸,庆幸央央不是鬼, 复杂的情绪在他的眼眸中流转,最后被慢慢压下。 果然还是会吓到她吗? 如果裴央央知道他心里那些肮脏的想法,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再也不愿见他吗? “裴小姐。” 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 裴央央循声看去,只见是一个身穿白月白软罗烟齐胸襦裙的年轻女子,长相温婉,目光柔和,缓步走来,头上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是大家闺秀的端庄优雅。 就是有些面生,记忆中没见过。 “你是……” 女子刚要开口,被谢凛冷脸打断:“你来干什么?” 他的目光冰冷,完全没有半点刚才和裴央央说话时的轻柔温和,看向女子的目光十分不悦。 女子却好像已经习惯了。 这五年来,皇上对谁都是冷言冷语,能让他用温柔语气对待的,仅有一人。 她微微一笑,道:“回禀皇上,裴小姐的事情,我早有耳闻,以前一直可惜错过,今日终于见到,果然如我想象中一样惹人怜爱。更何况,裴小姐是裴左相之女,我是右相之女,理应见一见的。” 裴央央微微睁大眼睛。 她之前就听说,朝廷中除了裴鸿,还有一个右相,两个丞相分庭抗礼,有时意见相左,经常吵得不可开交。 裴鸿将那名右相形容得如同洪水猛兽,没想到他女儿这么温柔有礼。 女子浅浅一笑,轻声道:“小女子名叫甄云露,见过裴小姐。” 裴央央小时候,孙氏曾致力于将她培养成大家闺秀,学女红,学琴棋书画,可她偏不爱那些,就喜欢蹴鞠和出去疯了似的玩,常常把孙氏气得不轻。 孙氏也曾努力教导过她一阵,后来发现裴央央实在顽皮,只好选择放弃,还说:“自己的女儿,自己宠着吧,做不了大家闺秀,快快乐乐一辈子也挺好的。” 此时裴央央看着眼前的甄云露,感觉她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爹娘肯定很喜欢吧? 裴央央好奇地打量着她,有点羡慕。 “我叫裴央央,你好。” “央央妹妹。” 甄云露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却把裴央央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 “你不怕我?” 她不久前还被人说成是恶鬼。 甄云露浅笑,看着她。 “裴小姐现在是大夏的祥瑞,是大夏的幸运,我怎么会怕?而且当初听到传闻的时候,我就不相信那些流言,就算没有今日的事,我也想与你交个朋友。” 裴央央越看甄云露越喜欢,觉得她不仅知书达理,还明辨是非,现在那些官员都不敢轻易靠近她,只有她第一个过来了,胆识惊人。 而且,如果她和甄云露打好关系,没准爹和右相的关系就能好起来,一起辅佐谢凛,管理朝政。 裴央央脑海中的算盘噼里啪啦作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频频点头。 “好啊,我就喜欢交朋友!” 甄云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容更加温柔。“那央央妹妹,以后有时间,我去裴府找你,如何?” “好啊,你来了,我们可以一起玩。” 裴央央二话不说就答应,就是不知道甄云露喜不喜欢蹴鞠,到时候他们三个人就能一起蹴鞠了。 她在脑海中勾勒着美好构想,旁边的谢凛却眉心微皱,表情有些不快,将裴央央的手拉回来,放在自己手里。 “央央想玩什么?为什么不叫上朕?” 裴央央啪一下将他的手甩开,重新拉起甄云露的手。“才不叫你,你一来就会捣乱,我只要云露来。” 她可还记得,上次谢凛说陪她一起蹴鞠,最后把她带到树下,不顾正在外面巡逻的二哥,对她做了那么多坏事。 直到现在,裴央央看到那棵树,都会满脸通红。 再和他一起蹴鞠,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 看到她脸颊开始泛红,谢凛就知道她在想上次蹴鞠的事情,眼底也染上几分笑意,故意逗她。 “上次蹴鞠,难道央央不喜欢?” 裴央央的脸顿时更红了。 两人平时就是这样,无论是以前谢凛还是太子的时候,还是五年后谢凛登基,裴央央死而复生,两人的相处模式都没变过,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却让旁边的甄云露看得心中震惊。 刚才,裴央央竟然甩开了皇上的手。 她甚至还用那种语气和皇上说话…… 而皇上看起来也丝毫没有生气,反而还心情不错的样子,要是换成其他人,可能已经被砍十次头了吧? 而且她也终于看了出来,今天皇上突然设宴,还把文武百官和其家眷都叫来,不是别人猜测的商谈国事,也不是为了赏花赏酒,而是为了她。 为了裴央央。 这么大的阵仗,只是为了帮裴央央澄清谣言。 如此大手笔,皇上究竟是…… 甄云露心中思绪万千,想要再开口,却突然接收到谢凛警告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又被吞了回去。 皇上,很护着她。 第50章 亲我一下 现场情况稳定,裴家几人才终于找到机会走过来,哪管得了什么皇上,什么宴会,纷纷冲到裴央央面前,一脸心疼。 “央央,你没事吧?我们还以为你在家里呢,怎么突然过来了?” “刚才他们说的那些话,你都别放在心上,前面的不要听,后面的倒是可以听一听。” “央央,你别难过,哥哥永远站在你这边。” “真是的,为什么带你来这里?难道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竟然还把你带到这里来,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一点也不会为我们央央着想。” …… 他们更是过分,直接当着谢凛的面,把他数落了一遍,就差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这要是被其他官员听见,一定吓得半死。 裴家人却根本不怕,什么皇帝威严?能有央央的安全重要吗? 面纱掉落的时候,他们吓得心脏都快骤停了。 就连一向稳重的裴鸿也动了怒,将裴央央护在身后,气冲冲道:“皇上,您未经我们允许,突然将央央来到这里,实在太冲动了!至少,至少你也应该和我们说一声!让我们有个准备,万一事情发生意外怎么办?” 裴鸿骨子里遵守礼教,从未这样和皇上说过话,现在是真的被气得不轻。 孙氏在后面拽了他两下,都没能把人拽回来。 站在旁边的几个公公和侍卫都是眼皮一跳,心生恐惧,裴左相莫不是忘了当今皇上的性子吧? 疯帝。 这些年来被砍头的那些人都可以证明。 这样和皇上说话,真的是不要命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疯帝今天,竟然不疯了? 甚至,脾气好到不可思议。 面对裴鸿的指责,他虚心听教,像晚辈在听长辈的教训,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更没有要把他拖出去砍头的迹象,反而微微点头受教。 “裴相教训得极是,朕以后会记得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被吓了一跳,甚至就连裴鸿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他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都已经做好和皇上斗争到底的打算了,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不好。 难道疯帝真的不疯了?变成正常人了? 他这么轻易就接受,反而把裴鸿整得不会了,怒气瞬间熄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凛继续道:“今天的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以后央央就是大夏的祥瑞,是上天赐下的吉兆,不会再有人敢说什么,央央也可以自由出门了。” 不用再天天躲在家中,为了不让家人担心,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闻言,裴家几人目光一柔,纷纷看向裴央央。 “央央,这几天委屈你了。” 裴央央没觉得有什么委屈的,只是没想到自己藏起来的小情绪,竟然都被谢凛发现了。 谢凛:“事情已经解决,今日的宴会才刚刚开始,朕让人准备了很多活动,央央想去看看吗?” 几人纷纷朝她看来,一切都听她的意思。 裴央央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庭院四处都安排了很多小游戏,还有放风筝,比上次他们去踏青时遇到的还要多。 刚才碍于身份特殊,她不能过去,现在早就忍不住了。 “我确实挺好奇的。” 话音刚落,两道声音齐刷刷响起: “大哥带你去!” “二哥带你去!” 裴景舟和裴无风几乎是第一时间开口。 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在他们开口的同时,谢凛已经先动手了。 说太多也没有直接下手快,他直接牵起裴央央的手,把人拉到自己身边。 “朕现在就带她过去。” 裴景舟和裴无风齐刷刷瞪大眼睛,不服气,但皇上都开口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宝贝妹妹被人拐走,扭头就告状。 “爹,你看他!还有当皇上的样吗?” 堂堂皇上,有时间不去批阅奏折,竟还来和他们抢人! 裴鸿无奈地摇了摇头。 人家是皇上,他们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吧? 咦?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裴鸿在脑海中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能性,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见过裴相。” 他迅速回神,看到甄云露,神色微微一整,只简单打了声招呼,就迅速带着她家离开。 甄云露是右相甄建安的女儿,没什么好聊的。 甄云露见他走了,好脾气地笑笑,倒是身边的丫鬟低声抱怨:“裴家如此不懂礼数,难怪老爷不喜欢他们。” “父亲与右相在朝廷中分庭抗礼,共同辅佐皇上,偶尔政见不同有争论是正常的,不可妄议。” 她低声警告了一句,带着丫鬟离开。 上次去踏青,裴央央没玩尽兴,这次在谢凛的带领下,她把庭院中所有游戏都玩了一遍,玩得乐不思蜀。 “上次来的时候我一直躲在后面,没想到这个宴会这么好玩,还有这么多游戏,我都不知道。” 裴央央额头上带着细细的汗珠,但一双眼睛亮晶晶,要不是太累,根本舍不得停下。 谢凛拿出手帕,亲手帮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笑而不语。 他没有说,今天的宴会之所以会这么热闹,都是自己专门为她准备的,那些游戏也是投其所好,上次的春日宴可没有。 大多数时候的宴会都十分乏味。 “你要是喜欢,以后再设。” 裴央央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总不能天天参加宴会吧?” 虽然这对她很有诱惑力。 她抬起头,看进谢凛的眼中,才后知后觉两人的姿势有些亲近,他还一直在帮自己擦汗! 裴央央朝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人看到,才连忙接过手帕,十分敷衍地随便给自己擦了擦。 “凛哥哥,今天的事谢谢你。” 要不是谢凛,她还不知道要在家里躲到什么时候。 “今天已经是你第二次道谢了。” 裴央央:“那你说,要我怎么谢你?” 谢凛看着她那双自己已经盯了一天的红唇,喉结上下滚动,眼里的汹涌又一瞬间涌出。 “亲我一下。” 第51章 她在引诱他 饱满的唇瓣带着水光,在阳光中呈现出嫣红的颜色。 少女眼中带着天真和懵懂,仿佛人世间再纯洁不过的精灵,谢凛清楚,她根本无意那么做,但依旧觉得,她在引诱他。 放风筝的时候,她轻咬唇瓣,贝齿莹润,双唇微撅。 她在引诱他。 投壶的时候,她紧张得舔舐嘴唇,水光潋滟,红润惹人。 她还在引诱他。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看在谢凛眼中都成了极致的诱惑。 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地方,他看着眼前对他毫不设防的人,脑海中就忍不住浮现出那天的春日宴,那天的书房,那里面发生的点点滴滴。 因为当时被人下药,他的记忆有些朦胧,却也记得当时的美好,让他反复回想,想要再体验一次,细细感受。 太阳炙烤下,明明没参加游戏,谢凛也开始感觉到一阵口干舌燥。 宴会上这些人都变得十分碍眼,恨不得他们全部消失才好,只剩自己和裴央央两人,然后把她再拉去书房…… “亲我一下。” 他说。 语气中带着偏执,他现在急需一个吻,才压制住内心沸腾翻涌的情绪。 “你不要再戏弄我了。”裴央央道。 她感觉谢凛是在开玩笑,逗她玩,否则在这样的地方,在隔着一道墙就是文武百官的情况下,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可抬头看向他,裴央央被那直白的眼神看得浑身发热。 他竟不是在开玩笑,而是那样专注,认真地祈求着。 像是罪大恶极的犯人在祈求上苍的眷顾。 裴央央犹豫片刻,上前一步,她轻轻踮起脚尖,忍着内心的狂跳和害羞,一点点靠近,在他的脸颊落下轻轻一吻。 仿佛羽毛轻触,一瞬的时间,然后迅速退后,甚至后退了两步,拉开更远的距离,低头看着脚尖,羞得连看都不敢看他。 “我想去下围棋了。”她说,声音细若蚊吟。 谢凛没想到她真的会亲自己,亲他的脸颊,和他心里头那些肮脏的念头比起来,是如此的纯洁,干净到他浑身战栗。 虽然时间很短,但也足够让他心里泛起甜蜜。 这是裴央央第一次主动亲他。 尤其她亲完还那样害羞,更让他心潮澎湃。 原来内心的欲望并不是因为浅尝辄止而平息,只会越来越大,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但这会吓坏她的。 漆黑的眸子中闪过挣扎神色,很快又归于平静。 谢凛缓缓一笑,拉起她的手。 “好,我带你去。” 两人一同离去,树林中,一个身影慢慢出现。 甄云露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脸上写满震惊,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因为在宴会中玩了太多游戏,精疲力竭,裴央央第二天睡到日晒三竿才终于起床。 家人见她休息,也从不来打扰她,只有月莹听见声音,捧着铜盆和帕子走进来。 洗漱完成,裴央央看着门口,心里痒痒的。 好想出门。 若昨天没有去参加宴会,她或许还能忍耐,可现在却不行了。 “月莹,娘的生辰快到了,我们去逛逛,帮娘挑选礼物吧。” 月莹慌张道:“小姐真的要出门吗?万一被人发现……” 她还记得上次去青溪馆的时候,他们被愤怒的人群包围,险些出事,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裴央央想了想,道:“没关系,我可以戴上面纱,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出门吧?只是买了东西就回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很快,两人准备妥当,裴央央换了一身轻便衣服,戴上面纱,和月莹一起悄悄从门口走了出去。 两人一路都走得小心翼翼,躲躲藏藏,就怕被认出来。 刚走了没一会儿,却明显感觉周围的人似乎都在看她们。 月莹:“小姐,他们怎么都在看我们?” 裴央央一路走来都不敢抬头,没什么有什么不对的。 “没有吧?你别多想,我都蒙上面纱了,他们不会认出我的。” 可是继续往前,周围的人却越来越多,而且都在往裴央央身上看去。 “你是裴小姐吧?”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不是吧?这样也能被认出来? 裴央央连忙摇头,矢口否认。“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对方的语气却更加坚定。 “没错,就是你,以前你来我的店里买过东西,我绝对不会认错!” 周围的人听见这话,顿时骚动起来。 “裴小姐!裴小姐在这里?” “就是之前传闻中的那个裴小姐?她竟然在这里?” “快!快找到她!” …… 裴央央一听这话,顿时慌了,一把拽起月莹准备跑,却没想到路被堵得严严实实。 她被人群包围住了,所有人都盯着她。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别过来,你们要是敢抓我,裴家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她没有底气地警告着。 站在前面的几人却愣了一下,露出疑惑的表情。 “裴小姐,我们怎么会抓你呢?我们还来找你祈福的啊。” “祈福?” 什么意思? “裴小姐,您现在可是大夏的祥瑞,是福星,我们都想沾沾你身上的福气,以后可了不得呢!死而复生,我以前从未见过,没准沾了福气,我以后也有好运气!”那人乐呵呵地说道。 周围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裴央央彻底愣住,这才发现众人的眼神并非敌视,而是羡慕和崇拜,看着她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是昨天宴席上发生的事情传开了吗? 没想到才过去一晚上,竟然全京城都知道了,而且大家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她略带犹豫地询问:“你们要怎么沾福气?” 那人立即抖出一个荷包,说:“小人想请裴小姐摸一摸我这个荷包,给它开开光,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裴央央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就这样?” 对方立即激动起来,高高捧着荷包往外走,一边高声大喊:“裴小姐帮我的荷包开光了!裴小姐帮我的荷包开光了!” 第52章 他也想摸 周围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投去羡慕的目光,纷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递到裴央央面前。 “裴小姐,我这幅画,您可以帮我开开光吗?” “裴小姐,我新店开张,想向您求一幅字,挂在店中,肯定生意兴隆!” “裴小姐,民妇能不能和你握手?想沾沾您身上的福气。” …… 七嘴八舌的声音不断响起。 裴央央被围在中间,只要不是把她抓起来去超度,不太过分的要求,她都点头答应。 不一会儿,人群就自发排起队,纷纷等着沾裴央央的福气,长长的队伍从街头排到街尾。 裴无风刚从军营回来,马车行至街市,却被堵得水泄不通,根本无法行进。 “怎么回事?今天这里有什么活动吗?为什么这么多人?” 他掀开轿帘,看见街道上拥挤的人群,一眼看不到头,眉头紧锁。 身边的侍卫回:“启禀将军,听人说这里有仙女下凡,大家都在排队让她开光,沾沾福气。” “胡闹!” 裴无风脸色一沉,怒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仙女?简直就是歪门邪道,更何况这里是街市,人来人往,全部挤在这里,别人还怎么通行?” 他好不容易把军营里的事情处理完,准备回去找妹妹,怎么能被耽搁在这儿? 裴无风立即走下马车,气冲冲地朝人群走去,准备去会一会那个什么仙女。一路走过去,都能看到不少百姓手里拿着字画或者荷包,小心翼翼地捧着,一脸喜悦。 “仙女可真灵验,还帮我题了字,以后我挂在家中,可以保佑家宅平安。” “她刚才还夸了我呢!” “仙女长得真好看,浑身都是仙气。” …… 裴无风听着不屑,对身身边的侍卫道:“这些都是骗人的玩意,无知草民才会相信。” 说着,走到人群中心,抬眼一瞧,看见队伍的最前头,一个身穿白色襦裙的少女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他动作猛地一顿,扭头便往外走。 侍卫连忙叫他:“将军!将军去哪儿?” 裴无风头也不回。 “我去排队。” 这仙气,他也想沾一沾。 裴央央也没想到,自己出趟门竟然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有的想和她握手,有的希望她题字,还有人希望她能帮忙开光。 裴央央哪会什么开光?只能尽量满足。 虽然大家不再怕她,不再把她当做恶鬼,她心里很高兴,可是在这里停留一个时辰了,她还没能去给娘亲选生辰礼物。 她一边想着,感觉面前来了一个人,下意识询问:“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希望我的妹妹能开心快乐。” 熟悉的声音,裴央央倏地抬起头。 “二哥,你怎么来了?” 裴无风笑着道:“刚从军营回来,正准备回家找你,听说这里有仙女下凡,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这个仙女竟然就是我的妹妹。” 裴央央一阵脸红。 “都是他们这么叫我的,我让他们别这样,他们都不听。” “我觉得他们说的没错,央央本来就是仙女。” 裴央央无奈。“我这次出来,本来是想给娘亲买生辰礼物的,没想到从走进这条街,就没再动过。” “娘亲的生辰快到了啊,走,我陪你一起去。” 裴无风转身朝还等在周围的人摆摆手,抬高声音道:“散了,都散了吧,你们要想沾仙气福气,不用特意来找她,心诚则灵。” 周围的人面露遗憾,但还是纷纷散开了。 裴央央这才松了一口气,和二哥朝店铺走去。 裴景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去御书房找皇上议事的路上。 也许是因为裴央央身上的污名终于被洗清,全家人都为她高兴,裴无风也不管什么时候,第一时间把好消息传过来。 听完太监的转达,裴景舟微微一笑,有点羡慕,可惜他今天还有要事,不能亲眼看到央央被众人簇拥,奉若仙女的画面。 想到这里,他不由加快脚步,只想尽快见完皇上,处理好政事,然后快快回家,询问当时的具体情况。 来到御书房。 谢凛身穿黑色衮服,头戴金冠,眼神沉静,古井无波,却暗含威仪和压迫,这是来自天子的龙威。 裴景舟看到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几年前,谢凛提剑杀进皇宫,逼先帝退位的疯狂和血腥,如果央央看到那个画面,还会觉得眼前的人是她的“凛哥哥”吗? “微臣参见皇上。” 裴景舟规规矩矩跪地行礼,没有半点敷衍。 皇上抬头扫了他一眼,开口道:“你之前送来的公文,朕已经看过了,这是里面出现的问题,你先看看。” 裴景舟一惊。 那可是整整五年的吏部公文啊! 他这就看完了?怎么可能? 皇上最近不是一直粘着央央,游手好闲吗?他是什么时候看完的? 裴景舟心中震惊,接过来迅速翻看,惊讶地发现皇上所说并非为虚,里面的内容条理清晰,直指要害,只有详细研读过那些堆成山一样的公文,才能找出这么细致的问题。 皇上沉声问:“你有什么看法?” 裴景舟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根据上面的内容,提出了一些建议。 皇上微微点头。 “可以,就按照你说的办。” 说完,立即拟了一道圣旨,雷厉风行。 裴景舟接过圣旨,正准备离开,皇上突然开口询问:“央央现在如何?昨日宴会中的澄清已经慢慢传开,百姓对她的看法应该会有所改变。” 提起裴央央,裴景舟立即打起精神。 “好多了,今天央央出门的时候被人认出来,很多人抢着和她握手,都想沾沾她身上的仙气,现在很多人都觉得她是仙女呢。” 他一边说,忍不住笑起来。 皇上的目光却顿时一沉,抬头,目光直直看来。 “握手?” 裴景舟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还在继续高兴道:“可不是吗?队伍从街头排到街尾,还好裴无风路过,才把她从人群中解救出来。现在已经没人要把央央抓起来了,反而很喜欢她。” 说完,却见皇上已经许久没有反应,疑惑看去,见他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目光漆黑幽暗,满脸写着不快和阴郁。 第53章 招魂 “皇上,还有其他事吗?若是没有,微臣就先回去了。” 偌大的御书房不过安静片刻,才终于传来皇上低沉的声音。 “回去吧。” 裴景舟一刻也没有停留,迅速拿着圣旨离开。 当御书房中只剩下谢凛一人,他放下手中毛笔,只见洁白的纸张上已经留下了一滴墨点,十分突兀,是他刚才情绪翻涌时落下的。 他盯着那滴墨,眼中冷光闪烁,是疯狂扭曲的占有欲。 “握手……吗?” 裴央央和二哥裴无风一起逛了几家铺子,也都遇到了同样的情况,现在她的名字可说是传遍京城,人人都想和她握手,人人都想沾沾她身上所谓的仙气。 两人一直到傍晚,才买到心仪的礼物回家,吃完晚饭,裴央央早早就睡了。 因为今天的经历,她连做梦都很开心,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 晚风吹过树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紧闭的窗户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自夜色中而来,越过窗沿,来到裴央央的床边。 男人一身黑衣,快要和黑暗融为一体,只有从窗户照进来的稀薄月光,可以依稀看到他深邃的轮廓和眼底的幽暗。 床上的裴央央还在睡梦中,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就这样站在床畔,低头看着睡梦中的人,片刻后,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拉起裴央央放在身侧的手,细致地帮她擦拭起来,像是要将其他人的痕迹全部擦掉。 “央央今天真的很不乖,怎么能碰别人的手呢?” “是这只手?还是这只?” 他擦完一只手,又拿起另一只手擦拭,动作很轻很轻,声音很浅,却带着空前巨大的占有欲,碾压着岌岌可危的理智。 “真想把那些碰过央央手的人都抓起来,砍了他们的脑袋,让他们一辈子也不敢肖想。” “如果我这样做,央央会害怕吗?会不喜欢我吗?” “可是,央央的手只能有我碰,只需要我碰,对不对?” 睡梦中的人当然无法回应他的问题,只有晚风沙沙吹着 房间里静谧非常。 谢凛仔仔细细帮裴央央擦干净双手,将白皙的手捧在掌心,情不自禁低下头,在她的手背落下一个虔诚的亲吻。 “你不是他们的仙女,是我一个人的。” 微风吹来,吹散了这句话。 房间窗户重新被人关上,房间里的一切恢复如初,仿佛从来没有人出现过。 第二天一早,裴央央早早起床,让月莹准备好香油钱和素斋,乘坐马车朝灵云寺而去。 她身上的谣言之所以能洗清,其中有谢凛的安排,也有见空大师的帮助。 见空大师是得道高僧,他说的话最有说服力,正是因为有他的澄清,百姓才不再觉得她是恶鬼。 于情于理,裴央央都应该亲自去灵云寺谢谢他。 灵云寺位于城外灵云山上,已有千年悠久历史,因为祈福十分灵验,日日香火不断。 裴央央以前不曾来过,跟随其他香客一起进寺庙,拜了佛,正打算寻找见空大师,一个小沙弥先找过来。 “这位施主,见空大师已经等待您多时了。” 裴央央心中惊讶。“是在等我吗?你没认错人?” 来灵云寺之前,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就连家人都不曾。 小沙弥:“来者可是裴央央裴施主?” 裴央央瞬间信服,立即跟着他朝里面禅院走去。 这见空和尚不愧被称为大师,果然佛法高深,竟能知道她今日会过来。 后院稍显安静,只有幽幽檀香和不绝于耳的木鱼声,让人心中沉浸。 裴央央在小沙弥的带领下走进其中一个禅房,前日在宴席上见过一次的见空大师正盘坐在蒲团上,手持遗传佛珠,闭目念经。 “裴施主来了。” 他倏地睁开眼睛,老态龙钟的脸上,一双眼睛透着精光,温和慈爱。 裴央央轻轻行礼,好奇地问:“大师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见空大师缓缓一笑。 “你我有缘。”他并未明说,直接开门见山问:“裴施主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想问老衲吧?” 裴央央点头。 “见空大师,您相信我是死而复生吗?我为什么会复活?”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见空大师仔细看着裴央央的脸,继续道:“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天既然这么做,就一定有其中的道理。裴施主现在不知,是因为时候还没到。” 裴央央听得有些懵懂,也不知和尚是不是都这样,说话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 她歪了歪头。“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很快。” 裴央央无奈,总感觉他说了就像白说,但没有再继续往下问,又开口道:“我今天来找大师,也想亲自感谢大师那天的帮忙,多亏了大师,才能洗清我身上的恶名。我想知道,大师那天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皇上让您说的?我现在到底还是不是人?” 她有些担心,怕谢凛为了帮她故意让大师那么说,想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见空大师缓缓一笑。 “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确实是人。” 裴央央顿时松了一口气,又听他道:“而且老衲出面并非因为皇上,而是因为施主你。” “我?” “老衲和施主有过一面之缘,五年前,在施主死后,皇上曾请老衲去为施主招魂。” 裴央央睁大眼睛。 在她……死后?谢凛曾经试图给她招魂? 这句话简直就是一道惊雷,超乎裴央央的想象。 见空大师继续道:“那时,裴施主身死不到三天,身体存放在冰室之中,看起来就和睡着一样。皇上当时尚未登基,命令老衲为施主招魂,将您的魂魄招魂。” 他缓缓说起五年前的过往。 那时的谢凛已经显现出几分疯魔,只是还没有现在明显。 见空大师踏进冰室,就看到谢凛坐在冰床边,握着裴央央的手,表情看起来很平静,说出的话却让那个人震惊。 他让他招魂。 第54章 钦点的皇后 他说裴央央只是魂魄离体,他要她活过来。 可裴央央胸口浸透的鲜血却明显告诉他,人已经彻彻底底地死了。 她没有呼吸,没有脉搏,已经永远失去了生命。 但谢凛听不见任何话,他拔出剑,执拗地抵在见空大师脖子上,说裴央央没有死,他如果不把人救活,就杀了他。 见空大师缓缓摇头,盘腿坐下开始念经,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反应。 谢凛见威胁没用,开始利诱,许诺他国师的封号,见空大师依旧不为所动。 “施主,人死如灯灭,就让她尘归尘,土归土吧。” 谢凛听见这话,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他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不!我不相信!她不会死!她不可能死!” “大师,求求你帮帮我,我只是想和央央说说话,我好想她,我还有很多话没和她说……如果我那天早点过去……如果我……” 泪水不断滚落,男人痛苦的哀嚎不断在冰室中回荡,只有冰床上的裴央央依旧“熟睡”,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不为所知。 见空大师第二次见到谢凛,他已经登基称帝,血溅皇宫的事迹传遍整个大夏,所有人说他已经疯了。 那日清晨,他孤身来灵云寺,一身朴素衣裳,目光平静地问了一个问题:“大师,如果我死了,能见到央央吗?” 见空大师回答:“人死后过奈何桥,或入天堂,或转世轮回,或下地狱,皇上和裴施主若是有缘,自然能遇见。” 男人惨然一笑,整个人看起来快要碎掉。 “央央生性纯良,理当上天堂,享受供奉,而我这样的人只会下地狱,我们如何还能见到?如何还能见到?” 见空大师:“阿弥陀佛。” 谢凛身形摇摇晃晃,神色恍惚地离开了灵云寺。 而第三次见面,就是听闻裴央央复活的消息…… 裴央央对自己死后发生的事情知之甚少,听得格外认真,听到谢凛询问见空大师的那个问题,心头不由一跳。 谢凛还想过死吗? 自己的死,竟然让他这么难过。 裴央央一直以为,自己五年前的离世,只有家人会在意。 见空大师讲完过去的事,看向裴央央,透过面相观察着她的命格,继续道:“五年前第一次见皇上,老衲回灵云寺之后,曾经夜观星象,算过一卦。当时代表太子的紫微星气数大变,隐隐有变成恶星的迹象,那是大夏将亡的征兆,天下必定动荡不安,生灵涂炭。” “五年后,皇上请我在宴席上为裴施主作证,当天晚上,我再次夜观星象。恶星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一颗伴星,光线微弱,闪烁不定,却在慢慢影响恶星周围的气数,灭世征兆已经有了破解之法。” “裴施主的复活,让皇上的命格也发生了改变。” 裴央央听得心惊。 大师说的是,谢凛有毁灭天下的可能,但是因为自己的复活,让事情出现了新的转机? “如今大夏的未来,天下的未来,都在裴施主一个人手中。” 裴央央顿时感觉压力山大。“可我一个普通人,怎么救世?我不懂治国,也没有兵马,我什么都不懂。” 见空大师只是看着她轻笑,轻叹一声阿弥陀佛,然后继续闭目念经。 裴央央等了一会儿,见他真的不再开口,只好起身告辞。 走出禅房的时候,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搞不懂自己要怎么救世?而且谢凛人这么好,他怎么会灭世呢? 记得以前她偷偷跑进国子监,听到太傅授课,询问治国之道,谢凛的回答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治理天下,应有一个仁字。” 见空大师会看错星象吗? “裴小姐。” 正想着,一道温婉声音传来。 裴央央转头看去,见一个身穿浅青色云缎裙的女子走过来,身边还跟着两个丫鬟。 “甄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 甄云露莲步轻移,就算在山间也是端庄优雅,浅笑道:“我时常会来灵云寺上香,没想到竟然在这儿遇到了裴小姐,你也是来上香的吗?” “我来找见空大师有点事,已经准备回去了。” 甄云露轻轻拉起她的手,动作亲昵。“最近京城里的事我都听说了,说裴小姐是仙女下凡,所有人都围着你沾仙气呢,今天我可要好好来沾一沾,希望一切顺遂。” 裴央央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都是他们胡说的,甄姐姐你就别取笑我了。” “裴小姐不用谦虚,这是皇上亲口所言。” 裴央央本来就喜欢甄云露,只觉得她说话做事十分温柔,是自己从未有过的,顿时又感觉亲近了几分。 这时,一个小沙弥捧着祈福香走过来,对甄云露道:“施主,都已经准备好了,住持就在大殿,只等施主过去就可以开始祈福。” 裴央央看到他手里捧着金色的香,顿时心生疑惑。 在大夏,只有皇上用的香才是金色的,其他人只能用绿色、黑色和紫色,不可逾越。 “甄姐姐,你今天是来给谁祈福的?这金色的香是你的吗?” 甄云露轻声道:“我今日是来为皇上祈福的,所以请住持亲自出面,希望一切顺利。”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为皇上祈福?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不由想起刚才见空大师和她说的那些话,不由紧张起来。 甄云露笑容中多几分羞涩,目光落在那些金色的香上,竟然十分温柔,似在通过它看什么。 “没出什么事,裴小姐不用担心,只是我以后可能很难再来灵云寺,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所以想多求一些。” “为什么不能来?灵云寺就在城外,距离不远,要是想来,随时都可以过来啊。” 甄云露说:“入了宫,是很难再出来的。” “入宫?” 什么意思? 为什么突然要入宫? 正想着,跟在甄云露身边的丫鬟开口解释道:“我们小姐和皇上已有婚约,是钦点的皇后,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要入宫了,等当了皇后,当然不能再随意出宫。” 第55章 仙女姑娘 入了皇宫…… 当上皇后…… 裴央央愣在当场,半晌才回过神。 “谢……皇上和甄姐姐订了婚?我之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甄云露微微垂眸,笑意温柔,语气含羞地解释道:“这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先帝与我父亲相识数十年,还未登基前便许诺,甄家女儿与皇家有一姻缘,必能成为皇后。” 她看起来害羞极了,一字一顿地说: “如今皇上已经登基,甄家只有我一名女眷,所以我们之间的婚约……应当是这样了。” 裴央央曾听裴鸿提起过,先帝当初登基也是历经千辛万苦,说是九子夺嫡也不为过,当时右相还不是丞相,就已经全力支持先帝。 没想到两人私下竟立下这样的约定。 右相助先帝夺取皇位,先帝则许诺甄家一个皇后。无论谁登基,甄云露都是皇后。 而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谢凛。 裴央央心中五味杂陈,难怪她会亲自来灵云寺为谢凛祈福,难怪每次提起谢凛,她都一脸害羞。 “这件事,皇上知道吗?” 甄云露点头。“知道。” 裴央央抿了抿嘴唇。“那他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 裴央央安静下来,等小沙弥再次催促甄云露去上香,她才匆匆告辞,叫上月莹一起离开。 “小姐,您和见空大师见面,还算顺利吗?” 怎么一出来就气呼呼的样子? 裴央央猛地停下步伐,道:“月莹,你知道吗?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明明已经有了婚约,却从来不告诉她,还偏偏来招惹她。 他一直知道甄云露的事,却没有反对,什么都没说,不就是默许了吗? 狗男人! 亏她还因为污名洗清的事,对他十分感激,现在看来,反而是自己被耍得团团转。 见空大师肯定看错了,自己怎么可能从谢凛手中救世? 他明明就不在乎她。 裴央央又气又恼,心里还升起一阵委屈,以后都不想再理会谢凛了。 她走得飞快,下了山,进入京城后,没注意到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一头撞在别人背上。 咚一声,疼得她皱起眉,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捂着额头,头顶却传来一个人温润的男声。 “啊,是女鬼姑娘。” 蓝卿尘缓缓一笑,又改口道:“不,现在应该叫你仙女姑娘了。” 裴央央没想到自己撞的还是个认识的人,有些不好意思。 “蓝老板,你别取笑我了。” “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姑娘是仙女下凡,我说的可不是假话。”蓝卿尘手中的折扇轻轻摇了摇,注意到裴央央眼眶中含泪,眉心微微蹙起,弯腰凑近了些。“我把你撞疼了吗?让仙女落泪,我可是会下地狱的。” 她连忙摆手,这么撞一下,才不会让她流眼泪。 “不是因为这个……对不起,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 蓝卿尘莞尔一笑,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问道:“青溪馆最近推出了新菜色,姑娘想去试吃看看吗?有仙女临门,青溪馆的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 裴央央被他的语气逗得笑起来。 “上次是我害了你们的生意,要是能帮到你们,我肯定去。” 说完,见时间还早,和他一起去朝青溪馆走去。 月莹小声道:“小姐,我们又要去青溪馆吗?要是被老爷和夫人知道,肯定会生气的。而且皇上也说……” “不要提起他。” 裴央央不满地打断他,皱了皱鼻子,气冲冲道:“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管不着我。” 月莹惊讶,皇上是天子,管天下人,怎么会管不着? 小姐平时还挺听皇上话的,今天是怎么了? 很快,三人来到青溪馆门外,这里竟然有不少客人。 蓝卿尘:“多亏了姑娘,自从你仙女的名声传开后,人人都知道你曾到青溪馆吃过饭,都想来沾沾仙气呢,店里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当然,我说的是白天,晚上的生意嘛……小孩子还是不知道的好。” 青溪馆是一家南风馆,做的是小倌生意,白天是正正经经的酒楼,到了晚上,就会回归本业。 裴央央不满道:“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谢凛就是把她当孩子,才什么都不告诉她。 不对。 他要是把自己当孩子,为什么又对她做那些事? 蓝卿尘眼睛微弯,笑着转头看来。“那姑娘几岁了?” “我……我不知道。” 裴央央刚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死的时候十六岁,五年过去,应该二十一岁,可她的身体好像停留在死时的状态,五年来没有任何变化,所以现在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算几岁。 蓝卿尘摇了摇头,笑道:“你看自己几岁都不知道,可不就是孩子吗?” 裴央央无言以对。 这次没有点菜,蓝卿尘直接让店伙计把几个店里新出的菜色送过来。 “今天我请客,帮我试试新菜合不合口味,过几日就要开始售卖了。” 裴央央点头,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突然想起来。 “我来你们店两次,好像一文钱也没花过,这算不算霸王餐?” 蓝卿尘在一旁坐下,柔和的五官美得惊人,轻声道:“一切的馈赠都在暗中标注了价格,也许姑娘早就已经付出了代价。” 裴央央被这话吓了一跳,后背汗毛倒起。 “什么代价?” 蓝卿尘没有解释,只是缓缓一笑,给她倒了一杯茶。 裴央央小口小口喝着热茶,不满地小声嘀咕:“你们总是这样欺负我,什么都不肯说。” 蓝卿尘动作一顿,没有多询问。 “上次姑娘离开青溪馆时太过仓促,情况紧急,后来我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全,现在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当时多亏你的帮忙,我回去得很顺利,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就是回去之后在家躲了好几天,昨天才终于敢出门,还好朋友每天来找我一起蹴鞠,不然我肯定会憋死的。” 蓝卿尘惊讶道:“你喜欢蹴鞠?” “当然,我最喜欢蹴鞠了,而且还踢得不错。” 裴央央微微抬起头,眼神中带着骄傲,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蓝卿尘:“我还以为像姑娘这样的大家闺秀,不会喜欢蹴鞠这种运动。” “大家闺秀”四个字,让裴央央顿时脸热。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所谓大家闺秀,应该是甄云露那样的才对…… 蓝卿尘见她又在走神,为她空了的杯子重新续满茶水,问:“姑娘这么喜欢蹴鞠,有没有兴趣参加一场比赛?” 第56章 不能打扰她 裴央央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 “什么比赛?在哪儿?都有什么人参加?我也可以去吗?” 蓝卿尘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逗得笑起来。 “女子蹴鞠比赛,平时来青溪馆的客人中也有几位姑娘喜欢蹴鞠,于是就想着干脆在京城中举行一个女子蹴鞠比赛,也可以帮忙宣传青溪馆。大约在半个月之后,应该规模不大,所有女子都可以参加,你如果想参加,我们强烈欢迎。” “想去!想去!我可以再叫上朋友吗?她踢的也很好。” 裴央央忙不迭举手,生怕自己去不成。 她以前蹴鞠东躲西藏,根本不敢让人看见,现在家里全力支持她蹴鞠,她早就想找机会证明自己的实力了,而且还能借此机会认识更多喜欢蹴鞠的人。 蓝卿尘莞尔。 “可以,从明天开始,你就到鞠城来,开始进行组队和训练。” 离开青溪馆时,裴央央喜不自胜。 没想到她竟然可以参加蹴鞠比赛,不知道明天会有多少去参加。还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崔玉芳,她肯定也会去! 回到家,裴央央马上写了一封信,让月莹送去给崔玉芳,告诉她蹴鞠比赛的事。 晚上,崔玉芳回信,果然答应明天和她一起去。 “月莹,明天我要早起,先在家练习一会儿,然后再去鞠城,记得早点叫我起床。” 大夏盛行蹴鞠,还在建造了好几个专门用来进行蹴鞠比赛的地方,就叫做鞠城,京城中的鞠城距离裴家不远,走路就能到。 叮嘱好月莹,裴央央躺在床上,准备早早入睡,不知过了多久,还没睡着,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她倏地睁开眼睛,第一时间以为是小偷。 外面的人似乎想打开窗户,尝试几次失败之后停下动作。 “央央。” 黑暗中,一个无比熟悉的男声传进来,清浅温柔,像无数次叫她那样。 裴央央本来紧张的心情一瞬间放松,变成不满,一声不吭,拉着被子又重新躺了回去。 装作没听见。 那个声音又传来:“央央?我知道你没睡着。” 裴央央还是不答。 “央央,你在生我的气吗?” “是因为甄云露?” “你打开窗户好吗?我可以和你解释。” 谢凛的声音不断从外面传来,语气放得很低,因为一直得不到回应,后来甚至带上了一些恳求,可怜巴巴的。 谢凛早就在裴央央身边安插了很多影卫暗中保护,他们会把裴央央每天做的事情巨细无靡地上报。 几乎在裴央央刚离开灵云寺的时候,远在皇宫的他就已经知道了裴央央和甄云露见面的事,更得知了他们的对话内容。 甄云露竟然把先帝的话告诉了裴央央。 她怎么敢? 谢凛几乎是瞬间暴怒。 他一直都知道所谓先帝和甄家之间的约定,可那又怎么样? 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先帝当初为了得到甄家的支持,把下一任皇后都许诺出去,那是他的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根本不在乎! 从杀进皇宫,坐上皇位开始,他就没在乎过这件事。 没想到五年了,甄家竟然还想着,甚至闹到了裴央央的面前。 找死! 窗外,谢凛的目光更加阴沉,对甄家的怒气压下,再度看向眼前紧闭的窗户,心里开始慌乱。 裴央央相信了吗? 她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不愿意再见他,不愿意和他说话了? 怎么办? 如果以后都看不到央央…… 光是想想这个可能,谢凛心里就涌起一阵巨大的恐慌,有种又回到五年前的感觉。 “央央,求求你,和我说句话吧,不要不理我……” 他最后近乎祈求地说着,疯狂地想要将门撞开,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再度让裴央央看到自己,让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这个念头愈演愈烈,越来越疯狂,就在这时,安静的房间里终于传来一个糯糯的声音。 “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这道声音仿佛救赎,瞬间将谢凛从跌入深渊的边缘又拉上来一点。 还好。 只要愿意理他,愿意和他说话就好。 谢凛迅速上前,整个人几乎贴在窗户上,似乎这样就能离裴央央更近一些。 “央央,甄家的事我可以解释,你可以让我进去吗?我解释给你听。” 裴央央太生气了。 本来蹴鞠比赛让她已经快要忘了这件事,没想到谢凛还偏偏这时候来找她。 她甚至没有察觉,为什么下午刚和甄云露见面,他晚上就知道,而且连他们的对话内容都知道。 裴央央躺在床上没动,只是问:“甄姐姐说,先帝许诺过她当皇后,是真的吗?” 谢凛艰难开口:“……是真的。” 房间里再次变得安静。 谢凛:“但这是他们的约定,与我无关,央央,开门好不好?” 怎么会无关? 谢凛现在就是皇上,难道他还能不听先帝的命令?那岂不是要被安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想到这里,裴央央更烦了,翻了个身。 “不开,我要睡觉了。” “央央……” “娘说,我刚刚死而复生,要养好身体,不能熬夜,万一我又突然死了怎么办?” 孙氏确实叮嘱过她要注意身体,却并没有说过这种话,裴央央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 一说完,窗外瞬间安静了。 谢凛的脸色几乎瞬间变得煞白。 死…… 这是他恐惧的一个字。 五年前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中,仿佛有一只手瞬间攥着他的心脏,遏制他的呼吸。 他不敢说话了。 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央央要休息。 央央要养身体。 不能打扰她。 不能打扰她。 不能打扰她。 不能…… 第57章 这是一件事吗? 每到年初,朝廷准备春试,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裴景舟作为礼部侍郎,朝廷中的后起之秀,公务重担压在身上,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 天色刚亮,他怀里抱着一堆公文,正准备去上早朝,路过院子时,看到一抹纤细身影站在墙边,正抬头看着什么,好奇地走过去。 “央央,你在这里干什么?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裴央央贪睡,以往要到天色大亮才会起床,今天实在早得有点出奇。 此时,她站在围墙下,表情严肃地问:“大哥,不是说要把围墙加高吗?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 昨天晚上那人都快跑进她屋子里去了,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裴景舟一愣,没想到她又突然提起这件事,解释道:“你二哥说担心有小偷,所以还是加高五尺比较好,已经派人去安排了,今天应该就能开始加筑。” 裴央央在心里算了算五尺的高度, 满意点头,五尺高,这样应该就翻不进来了吧? 到了膳堂,裴鸿和孙氏看到裴央央进来,都是满脸惊喜。 “央央今天怎么了?这么早就过来了。” 她平时有这么贪睡吗? 裴央央脸上一热,看到桌上刚做好的早膳,发现和自己平时吃的不太一样,有些疑惑。 “娘,今天的早膳怎么不太一样?我还以为家里的早膳都是巳时才吃呢。” 平时裴央央睡到巳时才起,来到膳堂,热气腾腾的早膳刚好端出来,她和娘亲一起吃,有时爹和哥哥不用上早朝,就大家一起吃。 于是,她一直觉得是自己时间刚刚好,所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今天突然早起,才发现不对。 现在才辰时,比平时足足早了一个时辰,可桌上的早膳也是热气腾腾。 孙氏笑着解释道:“你平时起得晚,我让厨子把饭菜都热在锅里,然后再添几个你喜欢吃的菜,等你一睡醒,就马上端过来。今天也没想到你会早起,你爱吃的都没来得及准备,这些都是你爹和哥哥爱吃的菜色。” 裴央央恍然大悟,果然发现桌上的菜色都偏清淡,而自己吃的都是甜食。 原来这么久以来,家里人都在默默迁就自己。 娘亲每日都会延迟吃早膳的时间,特意等她一起,爹和哥哥不上早朝的时候,也是一样。 裴央央心头一暖,也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我不知道大家都在等我,以后我每天都会早起,一起用早膳。” 孙氏笑道:“央央喜欢睡多久就睡多久,身体最重要。” 在他们眼中,没有什么比裴央央的身体更重要,只是多睡一会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愿意宠,也愿意等。 裴无风大步流星地外面走进来,刚好听见裴央央的话,伸手在她的头上胡乱揉了两把,笑容绽放。 “对啊,你每天睡得像只小猪,早上不让你睡饱,下午肯定犯困。” 裴央央连忙捂住自己的脑袋,护住月莹帮自己梳的发型,不满道:“我要早起,送爹和大哥去上早朝,不送二哥了。” 裴无风表情顿时一僵,笑不出来了。 “央央,你不能欺负二哥,二哥知道错了,也送送二哥吧。” 裴央央指着自己被揉乱的头发。“这可是月莹专门帮我梳的头。” 裴无风立即拍拍胸脯。“不就是梳头吗?等吃完早膳,二哥帮你梳!绝对帮你梳得漂漂亮亮!” 裴央央不信他,二哥做事大大咧咧,自己的头发都梳不好,怎么可能帮她梳? 一顿饭下来,裴无风苦苦哀求,裴央央才终于同意让他试试。 裴鸿脸上笑开了花。“如果央央每天早上送爹出门,那我上早朝的时候都有劲了,站两个时辰都不嫌累。” 裴景舟也跟着点头。 吏部公文算什么?想想裴央央每天早上灿烂的笑容,他能写一百份! 裴央央见大家都心情不错,放下筷子,郑重开口道:“爹,娘,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们商量。听说有一个女子蹴鞠比赛,我想去参加。” 私下蹴鞠和参加比赛是不一样的,参加蹴鞠比赛要抛头露面,大夏民风并不开放,很多女子放不下礼教,都不愿意参加,更别说是未出阁的女子。 果然,她刚说完,饭桌就安静下来。 裴鸿眉头紧锁,表情严肃。 裴景舟和裴无风同样没说话,敛眉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他们不会不答应吧? 裴央央心中紧张,正准备好好说服他们,裴鸿突然开口:“央央,这个比赛什么时候开始?爹现在去写奏折,还来得及吗?等皇上批下来,估计还需要一点时间。” 写奏折?等皇上批? 什么意思? 裴央央没明白,又听大哥裴景舟说:“的确需要一点时间,从全国选拔蹴鞠选手,然后层层筛选,汇聚到京城,少说也要几个月。不过这几个月的时间,刚好可以建一个新的鞠城。皇上那边应该没问题,就是朝廷里那些大臣。” 什么?! 还要建新的鞠城?不是已经有一个了吗? 二哥裴无风直接道:“我管他们同不同意,我妹妹想蹴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让他们不服来找我!我倒是觉得,比赛的彩头必须好好准备,随便给个几百两黄金也太敷衍了,央央既然要参加,那必须做大做强。” 裴央央:“……” 他们和自己说的是同一件事吗? 眼见他们越说越夸张,甚至还想把邻国的蹴鞠队也拉过来,直接做成一场大型赛事,她连忙叫停。 “停停停,我们只是几个认识的朋友想比试一场而已,不用全国比赛,更不用番邦邻国。” 闻言,几人纷纷看来,恍然。 “原来是这样,央央表情那么严肃,我们还以为你想举办一场全国的蹴鞠比赛,这虽然有点麻烦,但也不是不行。” “我告诉你们,是怕你们不同意。” 她低着头,有些忐忑。 闻言,几人相视一笑。孙氏道:“央央,你蹴鞠的事……其实我们都知道。” “啊?你们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58章 她的头发,收集起来 “一直都知道。” 裴央央不敢相信地张大嘴巴,对上几人含笑的目光。 “我想想,第一次发现你蹴鞠,是在十岁。我当时去房间找你,推门进去,坐在桌前写字,可你当时浑身都是汗,身上还有好几个蹴鞠的印子,一眼就能瞧出来,还骗我说在学习。” 裴鸿点头,接着道:“没错,平时和你一起蹴鞠的那几个孩子,他们的爹娘早就找过我,让我好好管管你。爹当时也很担心,担心你以后找不到玩伴,只能好说歹说,让那些官员同意你们继续蹴鞠,别打扰你们。” 这算什么,反向说服? 裴无风噗嗤一声笑起来。 “对了,我还记得有一次,央央为了学习一个蹴鞠技巧,每天偷偷练习,偏偏每次都失败,好几天都不开心,我们背后没少给你加油打气,娘每天做你最爱吃的菜安慰你。” 裴景舟:“最后是我假装带央央出去玩,路过鞠城,提前找了几个会蹴鞠的好手,当着你的面演示了十几遍,你才学会的。” 听他们说着,裴央央想起来了。 有一段时间,她确实沉迷练习各种蹴鞠高难度动作,可是因为不敢让家人知道,偷偷摸摸,没人教学,怎么也学不会。 每天灰头土脸,郁郁寡欢,她没怎么注意家里其他人的动向,只觉得那几天家里的菜特别好吃,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算是唯一的慰藉。 过了几天,大哥突然说要带她逛街,非把她带出门。 他们路过鞠城的时候,竟然刚好遇到几个蹴鞠队的人在练习,又是这么巧,他们练习的正是她想学的动作。 她心中窃喜,偷偷留下来观看,大哥也不催她走。 场上,蹴鞠队演示了一遍又一遍。 第一遍,裴央央没看懂,有些着急,但很快,他们爬起来,又演示了一遍,然后是第三遍、第四遍…… 到后来,蹴鞠队的背都摔疼了,爬起来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又咬牙开始继续演示。 经过一下午的观摩,裴央央终于学会,兴高采烈地回家。 她不知道的是,刚到家,裴央央急着去实验,大哥裴景舟却独自出门,又去了鞠城,拿着银票挨个和蹴鞠队的人致谢。 “谢谢谢谢,这一百两银票请收下,今天麻烦你们了。” 看到银子,蹴鞠队的人顿时感觉后背不疼了,笑呵呵的。“不麻烦,小妹妹学会了吗?” “学会了,一回家就忙着去练习了,开心着呢。” 一想到裴央央高兴的样子,还是少年的裴景舟也跟着笑起来。 其他人十分羡慕。“你们可争宠你妹妹啊,不仅让她学习鞠球,为了帮她练习,还想出这种办法。” 裴景舟故作老成的样子,抬头挺胸。 “那可不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我们不宠谁宠?” 说起当时发生的事情,裴景舟又忍不住笑起来,道:“可能是当时摔得太厉害了,直到现在,那个蹴鞠队的人看到你都会害怕。” 裴央央心中又是震惊又是不好意思。 她不知道,自己的小秘密早就已经被家人知道,更不知道,他们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做了这么多事。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都快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孙氏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央央,你当时不愿意说,我们就没戳穿,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你。现在你愿意告诉我们我,我们很高兴,但无论什么时候,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会全力支持你。” —— 用完早膳,送父亲和两个哥哥去上早朝,裴央央被二哥裴无风带去重新梳头发。 五大三粗的人,平时只拿过刀枪棍棒,哪有用过女人的梳子? 他小心翼翼梳半天,不小心拽下一根头发都心疼不已,最后在裴央央的指导下,终于成功帮她梳了一个男子的束发。 “我今天要去鞠城练习蹴鞠,束发更方便。” 裴央央说完,转头看见裴无风正在一根一根收集她掉落的头发。 “二哥,你在干什么?” 裴无风一脸心疼。“央央的头发,我收集起来。” 裴央央:“……” 她时常怀疑自己的二哥是怎么当上将军的。 两人来到后院,负责加高围墙的工人已经就位了。 裴央央站在树荫下,不遗余力地指挥。 “高一点!高一点!再高一点!” 裴无风在这件事上和她不谋而合,也是频频点头。 “不仅要加高,还要修牢固,最后在墙头洒一些钢钉,确保没有人能翻进来。” 裴央央想起大哥早上说的话,全家好像只有二哥和自己对加高围墙十分热衷,顿时好奇。 “二哥,你为什么要加高围墙?” 裴无风身体一僵。 他总不能说,他怀疑皇上晚上会偷偷翻墙进来,加高围墙是为了防皇上吧? “防小偷,你呢?” 裴央央同样身体一僵。 她总不能说,谢凛隔三差五就翻墙进来找她,对她做坏事吧? “我……我也是防小偷。” 兄妹俩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默默移开视线。 “小偷真过分啊。” “是啊。” 看了一会儿修筑围墙,崔玉芳找来,裴央央就和她一起出门了,兴冲冲地朝鞠城而去。 鞠城位于京城西面,不算偏僻,附近有花市和酒楼,平时裴央央也经常会过来。 两人一进去,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放眼看去都是熟面孔,好几个人以前还和裴央央一起玩过蹴鞠。 大家一见面,很快就熟悉起来。 “听说这次的蹴鞠比赛一共有四个队伍参加,为了出好成绩,还专门请了教练帮我们训练。” “那个教练可是传说中的蹴鞠天才,不仅长得好看,蹴鞠也踢得很好,我朋友只是被他指导过几次,现在已经突飞猛进了!” 裴央央一听,顿时期待起来。 她以前是见过专业蹴鞠队训练的,要是自己也能得到教练指导,技术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大家久等了,我就是你们的教练。” 第59章 别惊动了她 “我就是你们的教练,蓝卿尘。” 裴央央看着眼前出现的人,止不住的惊讶。 “你就是传说中的蹴鞠天才?” 转头看向其他人,大家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而且好几个女生一看见蓝卿尘出现就面红耳赤,害羞得连看都不敢看他。 蓝卿尘目光笑盈盈地落在裴央央身上。 “你觉得我不像吗?” 裴央央连连点头,太不像了。 青溪馆的老板和传闻中的蹴鞠天才,无论如何都联系不起来。 蓝卿尘莞尔,足尖一勾,轻松将地上的球挑起,然后回身一脚,鞠球笔直飞入球门。 蓝色衣袂在空中飞扬,一派潇洒,他转头朝裴央央看来,红色耳饰垂在肩上,笑着问:“现在我像了吗?” —— 裴景舟今天心情很好,他对裴央央追逐自己的梦想而感到高兴,更别说今天还是央央亲自送他们出门,还对他们说: “爹,大哥,你们安心上朝,央央会想你们的。” 想到那个画面,裴景舟也不由自主露出笑容,真想早点回去看央央练习蹴鞠。 他可以充当门将,就算被球打到身上也没关系。 此时他正在早朝大殿上,脸上突然浮现出笑容,顿时引起了周围不少官员的注意。 礼部侍郎深得其父裴左相的传承,一样循规蹈矩,克己复礼,在朝堂上的时候十分严肃,什么时候会笑得这么幸福陶醉? 官员注意到这点,坐在龙椅上的皇上也注意到了。 他冰冷的目光在裴景舟身上扫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郁刺骨的气息。 “裴侍郎,朕之前让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冰冷的声音响起,所有官员下意识颤抖了一下,明显感觉到来自皇位上的压力。 和裴侍郎相比,今天皇上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有一种随时会抓两个出去砍头消消气的架势,所以大家都谨小慎微,不敢犯错。 偏偏裴景舟像是根本没发现一样,笑着走上前,开始汇报自己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 汇报完,又无视她的目光,重新退回去。 大殿上一度寂静无声,生怕上面那位疯帝发作。 好在他最后也没做什么,退朝的时候,所有官员都成功保住了自己的脑袋,快步往外走。 裴景舟也紧跟其后,想回去找妹妹,刚迈出一步。 “裴侍郎留下。” 皇上冰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的步伐不得不停下。 等到其他官员都离开,他无奈转身,对昔日同窗、当今皇上行礼。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有事快说,没事他就要回家了。 谢凛看着他上扬的眉梢,以他对裴景舟的了解,能让他这么高兴的只会是一个人。 昨天晚上他从裴家离开,巨大的恐慌让他一夜未睡,无数次想去找裴央央,陪在她身边,却又被那句话所骇。 ——我刚刚死而复生,要养好身体,不能熬夜,万一我又突然死了怎么办? 死。 只要想到这个字又可能发生在裴央央身上,他就害怕得浑身发抖,离开裴家的时候,几乎是落荒而逃。 就算现在,只要想到那句话,他心里就涌起一阵恐慌,手指微微颤抖。 谢凛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所有情绪已经归于平静,隐藏在黑暗之中。 “央央……这两天怎么样?” 裴景舟有些疑惑。“央央很好啊,和平时一样,皇上为什么这么问?” 一样吗? 可是昨天晚上,她还那么生气,把自己挡在门外,不让自己见她。 “没什么。许久没见她,不知道她最近在做什么。” 听见这话,裴景舟疑惑地看了龙椅上一眼。 许久? 不是宴会那天才见过吗?满打满算也才两天吧?怎么跟两年没见似的? 事关央央,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笑着道:“央央要参加女子蹴鞠比赛了,到时候我们全家都打算去给她加油。” 裴景舟越说越高兴,谢凛却垂下眼眸,目光中多了几分落寞。 “她亲口告诉你们的吗?” 她去参加比赛,却没有告诉他。 “当然。皇上,如果没有其他事,微臣还要回家陪央央训练,就先告辞了。” 见皇上没见再说话,裴景舟拱了拱手行礼,迅速离开大殿。 此时,空旷的大殿中再无其他人,寂静无声,显得格外寂寥。 谢凛坐在龙椅之上,一动不动,大半张脸藏在阴影中。他用了很长时间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良久,喊了一声:“来人。” 黑影一闪而过,眨眼间,一名影卫便跪在了大殿中,等待差遣。 他的声音听不出起伏,自黑暗中传来。 “去查一下,央央参加了什么比赛。” “是,皇上。” 影卫刚要离开谢凛又突然开口,是前所未有的命令。 “小心一点,别惊动了她。” 裴央央正在鞠城训练。 蓝卿尘确实是个蹴鞠高手,而且也是个好教练,在看过每个队员的实力后,他开始逐个教学,根据她们的特点开始专项突破。 裴央央最擅长进攻,所以蓝卿尘教的也大多是突击和进球。 他先演示一遍,裴央央再进行尝试,可惜她力量不够,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 “这个时候不要收力,用腰腹的力量踢出去。” “是这样吗?” 裴央央学着他的样子,右脚蓄力,用尽全力踢出脚边的鞠球,却没想到身体一歪,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小心!”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裴央央脚步踉跄,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身影迅速冲过来,在她摔在地上之前,稳稳扶住了她。 “没事吧?” 第60章 她喜欢他吗? 裴央央心有余悸,惊慌中抬头,突然看见一张绝美的脸。 蓝卿尘作为青溪馆的老板,却比小倌生得更加好看,听说很多客人都是专门冲着她去的。只是蓝卿尘虽然脾气好,对谁都笑盈盈的,却从不卖身,也并不陪客。 他才来京城几天,就有无数姑娘为其倾心。 发丝从肩膀垂下,扫过裴央央的脸颊,有点痒,她刚松了一口气,突然意识到蓝卿尘正扶着自己的腰,连忙站起身,后退了两步。 “我没事,谢谢你。” 蓝卿尘将扶过裴央央的左手收回,轻轻抚了一下耳畔的红色的长坠耳饰,缓缓一笑。 “我是你的教练,当然要保护你的安全。好了,你刚才做得还不错,只不过下次要注意保持重心,可不要在比赛的时候摔倒了。” 裴央央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第一天训练就出丑。 “我会小心的。” 说完,拿起鞠球快步朝崔玉芳跑去。 “玉芳,我们一起练习吧。” 场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所有人都在忙着练习,为之后的比赛做准备。 此时正值正午时分,明明是太阳最烈的时候,可是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却有一片不见一丝光的阴影,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阴影中。 他的动作僵硬,停在半空,双眸漆黑得仿佛化不开的墨。 刚才裴央央差点摔倒的时候,谢凛第一时间要冲过去救人,却因为距离太远,还是晚了一步。 然后,裴央央被那个男人接住了。 她的腰被那个男人肮脏的手抱住。 她的脸被那个男人该死的头发扫过。 他抱着她。 在他之前。 央央还那样和那个男人说话,脸上带着笑容,和他说谢谢。 而昨晚,他却被赶走,连见她一面都不被允许。 她连一句话都不肯和他说,却和他谈笑风生。 她喜欢他吗? 谢凛不受控制地想着,阴暗的情绪在脑海中疯狂蔓延,吞噬他的理智,他的思绪,他的一切,然后迅速转化成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抱着央央的人,应该是他。 揽上那腰肢的手,也应该是他。 而且,只能是他。 李公公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寒气正在疯狂蔓延,在裴央央快摔倒的时候,皇上本来是要冲出去的,却被那个人抢先了一步。 然后,皇上即将迈出的脚步收回,又回到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的人,脸色阴沉至极,让人感觉到阵阵压迫,仿佛利刃,连皮肉都开始发疼。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皇上,要过去看看吗?” 他们今天可是专门为了裴小姐来的。 皇上一得知她在鞠城训练,马上赶过来,却没想到刚好撞见这样一幕。 自从裴小姐回来后,皇上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他就怕看到这一幕,会让皇上的疯病再度发作。 “不必了。” 没想到,皇上却直接拒绝,他脸上的表情恢复平静,仿佛无风的湖面,看不出一点波澜,平静得有些诡异。 只那双眼睛黑得吓人。 谢凛整个人站在黑暗中,深深看了一眼场内正在蹴鞠的裴央央,忽然转身离去。 李公公顿时松了一口气。 今天的皇上看起来好冷静,特意为裴小姐而来,却看到这样一幕,竟然丝毫不生气。 难不成皇上的疯病已经彻底好了? 李公公心中雀跃,刚要跟上去,突然又想起刚才皇上离开前那双冰冷漆黑的眸子,心里又迟疑起来。 这……真的好了吗? 裴央央在鞠城一直练习到下午,直到家中命月莹来几番催促,她还有些舍不得走。 今天的训练,顶她过去好几年,让她对接下来的比赛也有了信心。 蓝卿尘见她依依不舍,笑着道:“比赛之前,我们每隔两天就会在这里训练,你要是想来,随时都可以过来。” “那你也会来吗?” 今天她的蹴鞠技巧都是蓝卿尘教的,要是换做其他人,肯定没有这么好的效果。 此时的裴央央已经踢了一天的蹴鞠,小脸被汗水浸湿,脸颊泛起红晕,有几缕发丝贴在光滑饱满的额头上,眼睛亮闪闪,饱含期待地看来。 蓝卿尘白天要经营酒楼,晚上管理青溪馆,今天能抽出一天时间过来,已经是难得,他本来只打算来一天的,毕竟是官家小姐们的蹴鞠比赛,只要稍加训练就足够应付。 可此时看着裴央央,到嘴边的话却说不出来。 语气微顿,笑着道:“只要你需要,我就会过来。” “好!那明天还在这里,我们不见不散!” 裴央央一口答应,兴高采烈地和月莹一起离开。 上了马车,她不嫌累地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思考着明天的训练计划。 月莹见她这么狼狈,连忙拿出手帕帮她擦拭。 “小姐,老爷都派人来喊您三回了,你要是再不走,老爷和夫人就要亲自过来了。真不知道蹴鞠有什么好玩的,一群人追着一颗球,又是在地上的打滚,又是跑来跑去,不累吗?” 裴央央喜笑颜开。 “当然不累,做喜欢做的事怎么会累?我蹴鞠就和月莹你做女红一样,你做女红的时候,是不是不会觉得累?” 月莹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不过小姐肚子不饿吗?都这么晚了,等回到家估计都天黑了,您还没吃饭呢。” “现在想想,确实有点饿了,不过爹说饭菜都已经备好,我们一会去就能吃,别担心,马上就到了。” 两人有说有笑。 马车沿着街道缓缓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估摸着快到家的时候,吱呀一声,马车突然停了。 月莹“咦”了一声。 “怎么停了?张伯,已经到裴府了吗?” 说完,外面没有丝毫回应。 “怎么回事?” 月莹准备出去看看,裴央央却感觉眼前的场景异常熟悉,她之前好像也经历过同样的情况,当时…… 正回忆着,思绪突然开始变得缓慢,就连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好晕…… 裴央央晃了晃脑袋,试图清醒,但没撑过两个呼吸,身体一软,斜斜朝地上倒去。 就在她快要倒地的时候,一只手从马车外伸进来,稳稳托住了她。 而另一边,月莹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马车停在巷子里,无声无息,安安静静,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里面才终于传来响动。 月莹幽幽醒来,依旧感觉头昏脑涨。 “小姐,刚才是怎么了?我的头好晕啊。” 她问了一声,没得到回答,转头看去,却发现马车里只有自己,顿时大惊失色。 “小姐!小姐去哪儿了?” 月莹一边惊呼,连忙走下马车,看到张伯也晕倒在地上,急得迅速找周围看去,巷子四通八达,可是四面八方,根本不见裴央央的身影。 第61章 他快疯了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幽香,闻了让人心旷神怡,还想再睡一会儿。 裴央央累极了,踢了一整天的蹴鞠,早就已经精疲力尽,恨不得睡上八个时辰。 她已经回到家了吗? 月莹也真是的,把灯点那么亮,打扰她睡觉。 裴央央半梦半醒地想着,准备吩咐月莹把灯灭掉,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央央,别睡了,先起来吃饭,好不好?” 几乎是在一瞬间,裴央央倏地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大红的颜色。 周围光线很黑,似乎没有窗户,四面都是不见光的墙壁,像个专门用来囚禁人的密室,可里面的布置却格格不入。 首先看到的一个很大的“囍”字,红艳艳地贴在床头上。 裴央央此时盖着的被子也是红色的,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花纹,做工精美,栩栩如生,竟然是一床喜被。 黑色的床身上同样镂空雕刻着鸳鸯戏水,周围有红色帷幔点缀,长长地牵在房间四个角落。 除了床,房间不远处还放着一个又长又大的方形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用红色的布牢牢盖着。 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依次摆放在桌上,旁边则是几根刻有恐龙彩绘的花烛摆放在房间各个角落,火光跳动,照亮周围的一切。 这分明是一间婚房! 裴央央心中震惊,看向眼前的谢凛,发现他竟然也是一身喜服,大红的长袍将他的脸色都映衬得带上了几分喜色。 漆黑的眸子里带着喜悦,映出裴央央的脸。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刚才不是在训练吗?怎么会在这里?” 思索着,记忆迅速回笼。 裴央央猛地睁大眼睛,一把推开正准备来扶她的谢凛,迅速后退,低头检查自己的情况。 身上的衣服没变,还是之前穿着训练的那套,但明显感觉脸上和手上的汗渍都被擦洗干净了,不再黏糊糊的,舒爽了不少。 在她醒来之前,谢凛用手帕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擦拭干净的。 “我只帮你清洗了脸和手,至于更多的地方……”似乎猜到裴央央在想什么,谢凛开口解释,目光落在她的衣襟处。 他很想,但还是忍不住了。 今天是他们大喜之日,应该裴央央能亲眼看到,至于她腰上被人抱过的痕迹,很快他也会一一消除。 想到这里,谢凛的目光陡然一暗。 裴央央不知道谢凛心中疯狂的想法,又羞又气,什么叫更多的地方?难道他还想连其他地方也帮她一并洗了? 她刚要反驳,忽然想起自己还在生谢凛的气,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看他。 “我才不用你帮忙,快送我回去,爹娘看不到我会担心的。” 还在鞠城的时候,爹娘还让人来催促了她三次,本来时间耽搁了,还被谢凛半路杀出,掳到这里,他们看不到自己回去,肯定会担心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睡了多久?” 可谢凛却好像根本没听到她说话一样,起身端着一碗粥过来。 “央央还没吃饭吧?喝一口粥暖暖胃。” 香甜的粥递到嘴边,裴央央看也不看。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月莹呢?她去哪里了?” 记得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和月莹是已经被迷晕的,可现在月莹却不在身边。 裴央央不吃,谢凛也不闹,将汤匙放回碗中,慢条斯理地搅动几下,吹凉,然后再度递到裴央央嘴唇。 “央央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从醒来开始,她的所有问题都被无视,裴央央皱起眉,气得一把将他推开。 “我不吃!” 哗—— 装满热粥的碗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鲜嫩的粥洒了一地,晶莹剔透的米粒折射着烛光。 谢凛的动作在半空中停了几瞬,看着地上那些他用一个时辰亲手熬煮的粥。 是趁央央还没醒的时候熬的。 知道她还没吃饭,担心她醒来后会肚子饿,堂堂天子一头扎进御膳房,亲手做了一碗粥。 端来之前他尝过,味道不错,还以为央央会喜欢呢…… 裴央央见他盯着地上的粥不动,也不说话,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你派人送我回去,家里给我准备了饭菜。你以后也别来找我 ,我不想再见你。” 她想起昨天在灵云寺,甄云露说的那些话,气恼地扭过头去,故意不看他。 谢凛却被最后这句话激得身体一颤,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早已经沸腾的情绪,让自己不要太冲动。 可是他念了五年、盼了五年的人就在眼前,教他如何保持冷静? 他快疯了。 从今天看到那个男人揽上她腰肢的时候,从昨天晚上被拒之门外的时候,甚至是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快疯了,只剩下一根救命稻草在苦苦维持。 而现在,他的救命稻草说不想再见到他。 轰—— 理智瞬间坍塌。 谢凛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紧,一双漆黑的眼睛看不见一点光,粘稠而深邃,直勾勾地看着裴央央。 “那你想见谁?”他幽幽地问。 裴央央还来不及回答,他又说:“蓝卿尘吗?” 她去他的店吃饭。 她对他笑。 她……喜欢他吗? 裴央央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们之间的事,和蓝卿尘有什么关系? “你在说些什么?我是让你送我回去……” “你喜欢他吗?”谢凛突然打断他。 裴央央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时才注意到谢凛的样子有点奇怪,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可眼睛里带着肆虐的疯狂。 那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眼睛里的黑暗就直面着她,仿佛随时会将她一口吞进去。 她脑海中再度响起死而复生以来,家人无数次和她提起过的。 “当今皇上他疯了,从五年前就疯了,央央,离他远一点。” “我们想把你送出京城,不被皇上找到。” “皇上已经不是当初的皇上,更不是你的凛哥哥。” “央央,她现在就是个疯子!” …… 这些话,裴央央从来不以为意,甚至觉得爹娘和哥哥都在吓唬她。 凛哥哥就是凛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善解人意,为她着想,什么疯子,什么不受控制,都是外界对他的异样眼光。 她之前不信这些,可此时此刻,当亲自直面那片黑暗,当谢凛卸下全部伪装的时候,她终于体会到了家人这番话的意思。 第62章 想成亲 裴央央愣住了,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谢凛,喉咙干哑,说不出一句话。 可就在这时,谢凛突然笑了。 谢凛五官立体深邃,年少时便是玉树临风,好看得让人移不开,当年银杏树下的惊鸿一瞥,就让裴央央一眼万年。 五年不见,已登帝位的他更加俊朗,身上平添几分帝王霸气,不怒自威,从少年成长为真正的男人。 裴央央见过他温柔的笑,见过他无奈的笑容,也见过他讨好的笑,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 疯狂的笑。 渗透进黑暗中,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谢凛就这样笑着,说:“我把他碰过你的那只手砍下来送给你,好不好?” 裴央央当场愣住,完全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从谢凛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微微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你在开玩笑吗?” 谢凛微微扬起唇角,刚才握过汤匙的手轻轻放在裴央央的腰侧,时有时无地摩挲着,眼眸微微垂下,笔直乌黑的睫毛遮住眼底大半情绪。 那里,是蓝卿尘曾经碰过的地方。 很想把上面的痕迹除去。 事实上,他更想不用隔着衣服,就那样去抚摸,换上属于自己的痕迹。 “他碰过这里,我不喜欢。”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听起来有些任性,却让裴央央险些颤抖。 “你怎么知道?” 她根本不知道谢凛曾经去过鞠城。 训练时的那次摔倒,蓝卿尘的那次帮助,早就已经被她抛到了脑后,毕竟在蹴鞠训练的时候,这些都是经常发生的事,她自己都快忘记了。 但此时看向谢凛深邃的眼睛,却知道对方不仅知道,而且态度很认真,并不是在开玩笑。 就因为蓝卿尘拉了一下她,扶过她的腰,他就要砍掉他的手? “谢凛,你疯了吗?” 疯帝,疯帝,难怪现在人人都这样叫他。 裴央央气冲冲地将他推开,起身要走。 叮当,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突然传来。 她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链子,很细,在她的手腕上缠绕一圈,然后延伸到床上。 链子金灿灿,有点像黄金打造,却又十分牢固,轻盈。因为太轻,导致她之前一直没有察觉。 “你把我锁起来了?” 裴央央看着手上的锁链,不敢相信地看向谢凛。 “央央太喜欢乱跑了,我经常找不到你。”他低声说:“就这样待在朕的身边,好吗?” 好什么? 裴央央这辈子,只有死去的那五年被困在一个地方出不去过,就算之前因为舆论,她不能出门,也有裴家那么大的地方那个可以走动。 如果让她一直待在这里,那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但是看到对方此时的情绪不太对,裴央央没有马上反抗,而是深吸一口气,装作服软,拉起他的手轻轻摇晃。 “凛哥哥,我不喜欢这里,这里太黑了,你能带我去其他地方休息吗?” 如果仔细听的话,就能发现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脸上还会配合地露出温和的笑,撒娇道:“求求你,凛哥哥。” 谢凛快被她展现出的温柔溺毙了,心里千百个声音想要答应她,裴央央一切的要求,他都想要满足。 可是,央央虽然单纯,但也很聪明。 她伪装得很好,但眼底那抹害怕还是泄露了她的想法。 害怕? 她在害怕什么?他吗? 谢凛感觉自己的心头像是被刺了一道,滴滴答答地流着血,悄无声息地流了一地。 好疼。 但他的表情依旧,看不出任何变化。 “等婚礼结束,我会送你出去的,再选一个央央喜欢的地方。” 裴央央再次震惊。 “什么……婚礼?” 谢凛脸上再次绽出笑容,抬手展示整个房间。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婚房,我们成亲的地方,喜欢吗?” 床上的喜被、喜枕,挂满整个房间的红绸,桌上的红烛,一瞬间全部映入眼中。 最后,是谢凛身上的大红衣裳。 他穿的并非皇上成亲时穿的衣服,而是普普通通,民间寻常男子娶妻时的打扮。 刚才裴央央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这个房间被布置成了一个婚房,却没想到,要在这里成亲的人竟然是她?! 她又开始害怕了,看谢凛的目光越来越陌生。 他还是以前那个抱着自己看书,带自己出去玩,甚至比亲哥哥还亲的凛哥哥吗? 她一直把他当哥哥看待啊。 谢凛自顾自地开始介绍,一提起这个婚房,他显得格外高兴。 “喜被的样式是我亲自选的,我记得央央很喜欢蚕丝,所以整床被子都是用天山蚕丝做成,上面的花纹也是选了央央也很喜欢的苏绣。” “正蜡烛上的龙凤呈祥,是我亲手雕刻的,上面还有你和我的名字。” “桌上的饭菜也都是你喜欢的口味,你要是还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还有这酒……” 桌上放着两杯倒好的酒。 谢凛端起来,道:“酒的度数很低,不会喝醉,我知道你不擅酒力。央央如果不想喝,只要轻轻抿一口就行了,既是成亲,交杯酒的流程不能少。” …… 他高兴地和裴央央介绍着周围的每一处布置,都是他精心准备,筹备多年。 “我从五年前开始准备这一切,其实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完成了,应该早点带你过来的。” 谢凛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裴央央的额头。 她却颤抖了一下。 “五年前,那时候我不是死了吗?” “对啊。”谢凛用额头抵着她,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哀伤,声音很轻。“央央那时候已经死了。” 第63章 凛哥哥,我好喜欢你 声音轻轻叹息,跨越五年的漫长时间,无尽的哀伤溢出。 裴央央的心里却在战栗。 五年前,她已经死了,谢凛打造这样的一间婚房想干什么? 他难道还要和自己的尸体成亲? 谢凛当时到底处于什么样的状态,才会做出这种事? 她不由想起自己复活后做过的那几个梦,在那个冰室中,他曾经对她做过的种种,难道那些都是真的吗? 正在发愣,谢凛拉着裴央央来到房间另一边,那个她从刚开始就十分在意的巨大长方形东西面前,一把揭开盖在上面的红布。 一片黑色,映入眼帘! 那黑色的长方体,一头高一头低,头部宽大,脚步窄小,左右两侧和上方都有微微隆起的弧度,光滑反射烛光,却瞬间给人带来极致的恐惧。 这是一口……棺材! 而且从棺材的大小来看,还是一口双人棺! 整个棺材由沉木打造,一露出来,空气中都带上了淡淡的香味。 为什么要在准备的婚房里放上一口棺材?这种行为实在太疯狂了! 谢凛的目光落在棺椁上,不见丝毫害怕,反而写满了憧憬。 “这个本来是为我们两个打造的,刚好可以躺进去两个人,不过现在央央活过来了,用不上了。” 他微笑着说出让人不寒而栗的话。 简直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裴央央这次是真的怕了,颤抖着后退离开两步。 “不,我不要……谢凛,你吓坏我了,我害怕……” 谢凛就穿着那身大红喜袍站在通体漆黑的棺材前,紧紧地看着她。 “央央不喜欢吗?不喜欢哪里?我可以让他们改。” “我全部都不喜欢!” 她想也不想就回答,然后用力拽了拽那条锁链,发现真的拽不开,气得大喊:“我要回家!放我回家!我不要在这种地方!” 巨大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让她眼眶泛酸。 昨日甄云露说的话还历历在目,明明她才是最委屈的那个,这两天已经很懂事地不吵不闹,就当一切没有发生,他娶他的皇后,她参加她的蹴鞠比赛,为什么现在还要经历这些? 她的凛哥哥变了。 她现在只想回家,找爹娘和两个哥哥。 挣扎中,裴央央的手突然被抓住,掌心炙热滚烫,险些将她烫伤,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裴央央的逃离让他心里涌起一阵巨大的恐慌。 “为什么要走?这里不好吗?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永远待在一起啊,央央,别走,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裴央央现在心里只剩下害怕,不断挣扎着。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待在这里……” “是因为蓝卿尘吗?你想去找他吗?你喜欢他?” 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在鞠城看到的那一幕,眼底闪现凶光,澎湃的占有欲和独占欲汹涌而出。 想把那个人杀了。 想把裴央央留在身边,想她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到,能听到,能触摸到,想…… 这些阴暗的念头疯狂滋长,但下一刻,他撞见裴央央惊恐的眼睛里。 他吓坏她了。 所有的愤怒和疯狂瞬息间如潮水退去。 他卑微地低下头。 “对不起。” “不要喜欢他了,喜欢我,好不好?” 好不好? 并非命令,而是哀求。 裴央央不明白,他们两个的事,为什么总是扯上蓝卿尘? 她与蓝卿尘也只短短见过几面,以前萍水相逢,连朋友都谈不上,现在也只是多了一个教练和队员的关系而已。 但更让她在意的,是谢凛的哀求。 他求她喜欢他。 裴央央半天说不出话来,谢凛继续轻声道:“央央以前说过喜欢我的,你十二岁的时候,就在中秋晚宴上,还记得吗?” 那年她十二岁,皇宫中设中秋盛宴,裴鸿受邀参加,便带了她一起去。 那时的裴鸿还不是左相,官居三品,在宴席中只分到一个边缘的位置。裴央央小小一只,跟在他身边。 放烟花的时候,所有人纷纷起身观看,把她的视线彻底遮住了。 裴央央着急地抬头张望,却连天空都看不到,更别说烟花。 就在这时候,是谢凛找到她,将她抱起来,伴随着视线不断上升,漆黑的夜空中,一朵绚丽的烟花乍然绽放,美得惊心动魄。 “好漂亮!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她欢呼着。 少年谢凛闻言,双手托着她的腰,用力将她高高举起,比所有人都高。 裴央央情不自禁伸出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天空中绽放的烟花,她兴奋不已,抱着谢凛的脖子。 “凛哥哥,我好喜欢你。”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竟被他记了这么多年。 裴央央回想起来了,她愕然地看着眼前的谢凛,失声解释道:“我当时只是想谢谢你,随口说的。” “我当真了。” “可是我一直把你当哥哥……” 谢凛缓缓一笑,低头亲吻她的点头,温声纠正:“不是哥哥,是夫君。” 微凉的唇瓣印在额头上,仿佛一个烙印,如果可能,他或许更想将这个吻直接印在她的灵魂上。 裴央央浑身冰凉,眼前的谢凛看起来很平静,但她却觉得他疯得更厉害了。 谢凛感觉到她的情绪,在心中安慰自己。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等他们成了亲,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 如果央央怕他,他可以伪装一辈子,做她一辈子的“凛哥哥”,绝对不会让她发现一点端倪。 等五年、十年、二十年,总有一天,央央一定会爱上他。 他一遍一遍安慰自己,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说:“时间差不多了,央央该换喜服了。如果央央想回家,等成了亲,我亲自带你回去,一起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谢凛伸手,将早就准备好的凤冠霞帔放在她手中。 第64章 死罪! “不!我不要!” 裴央央仓皇后退,只觉手中的喜服无比滚烫,连忙丢在地上。 凤冠上的珍珠脱落,滚动了几圈,停在谢凛脚边。 他低头看着,缓缓弯腰拾起,用力握在掌心,圆润的珍珠硌得手心有些疼,他却浑然不在意,再度捡起地上的凤冠霞帔。 “央央想休息的话,我来帮央央换。”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 裴央央被吓得频频后退。 “你要干什么?谢凛,你不能这样对我,放我回去吧,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会再来找你了,我发誓。” 她在求饶,却每一句话都在往谢凛的心肺上戳,疼得他呼吸停滞,只能用力抿紧双唇,才不至于呼痛出声。 他目光沉静,动作却十分坚定,滚烫的手握住裴央央手腕,一步步向他靠近。 “央央别怕,我不会弄疼你的。” 平静之下,是更加恐怖的疯狂。 裴央央不断后退,跌坐在床上,大红的帷幔扬起,平添几分不合时宜的旖旎。她却怕极了,还在不断后退。 “谢凛!谢凛!” 她不断喊着他的名字,希望能帮谢凛找回理智,但对方的目光却坚定无比。 手指轻触上她的腰带,竟然真的要帮她换衣服。 疯了。 都疯了。 她用力挣扎,却还是挣不开对方的束缚。 谢凛的手很大,牢牢握住她的手腕,挣不脱,却也和他说的一样,不会弄疼她。 挣扎中,裴央央一把拔出头上的发簪,闭着眼睛胡乱刺了出去。 噗! 只听一声闷响,紧接着,手指感觉到一阵滑腻的触感。 裴央央一惊,倏地睁开眼睛,她手中的发簪已经刺入谢凛胸口,鲜血涌出,将他身上的大红色喜服染成了暗红色。 谢凛似乎也没有想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疼痛感后知后觉地袭来。 “央央……” 裴央央吓得连忙松开手,迅速后退。“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比刚才谢凛说要和她成亲的时候还要慌张,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沾血的双手,被刺痛了眼睛。 从小到大,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就连见血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而此时,她的发簪被她亲手刺入谢凛的胸口,没入大半,她忘了那根发簪有多长,不敢想刺入了多深。 谢凛松开了对她的束缚,扶着床缓缓坐在地上,不想自己的血弄脏喜床。 他闭了闭眼睛,眼底的疯狂渐渐褪去,恢复了些许冷静,转头看到裴央央惊恐缩在角落,知道她是被血吓到了,用手遮住自己的伤口,甚至朝她安抚地笑了笑。 “央央别怕,我没事。” 这句话重新召回了裴央央的理智,她顾不得其他,连忙爬过来,着急地要查看他的伤。 “你怎么样了?让我看看,流了好多血。御医呢?快叫御医进来!” 她刚起身,却被谢凛拉了回来。 “不能叫御医。”他坚定道。 都什么时候了,难道还担心她跑了吗? 裴央央刚要反驳,对上他认真的眼神,突然反应过来,心里咯噔一下,如坠深渊。 大夏皇权至上,胆敢伤害龙体者,必处以极刑,就算是误伤也不行。 先帝在位时,一名妃嫔曾不小心抓伤了他,朝廷官员知道后,第二天就刺下毒酒,当场死亡。 抓伤尚且如此,将发簪刺入谢凛胸口,还流了这么多血,要是被第三个人知道,裴央央只有死路一条,可能还会连累家人。 文武百官不会善罢甘休。 裴央央彻底被吓傻了,浑身冰冷,犹如置身冰窟。 “别怕,不会有人知道的。”看出她的害怕,谢凛再次开口安慰,仿佛受伤的人不是她,而是裴央央。 “金疮药在柜子第三层,央央可以拿过来给我吗?” “好,好。” 裴央央连忙点头,跑到柜子旁翻找,拿着金疮药和绷带回来的时候,谢凛手里已经多了一壶酒。 是刚才他们没喝的交杯酒。 “央央别看。” 他说了一声,怕待会儿处理伤口的时候会吓到她。 可这个时候,裴央央怎么可能不看?她没说话,一手攥着绷带,一手攥着金疮药,跪坐在谢凛身边,睁大眼睛盯着他的伤口。 他的央央长大了,胆子也变大了。 谢凛无声笑了一下,用另一只手握住刺入胸口的发簪,微微用力。 噗! 发簪拔出,鲜血瞬间涌出,染湿了他的胸膛,刺痛裴央央的眼睛。 他却没有任何反应,表情平静地拿起那壶酒倾倒在伤口上。 光是看着,都让裴央央浑身发颤。 等到谢凛给伤口消完毒,解开衣襟,裴央央立即上前,将金疮药洒在伤口上,一层又一层,跟不要钱似的。 可每次洒上去,金疮药都会被涌出的鲜血冲走,根本起不到止血的作用。 “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手开始发抖,抬起泪汪汪的眼睛。 谢凛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做安抚,然后抬手在几处穴道上点了几下。 “再试试。” 裴央央再次将金疮药洒上去,出血量变小,终于没有被冲走。 止住血了。 都这个时候,谢凛还有心思开玩笑。“刚才我点的是断红穴、血海穴和中都穴,可以快速止血。” 裴央央没理,紧抿双唇,不敢有丝毫松懈,立即拿出绷带帮他包扎。 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她的动作很不熟练,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勉强包扎好,期间谢凛并没有帮忙,反而一直盯着她的脸看。 那目光太过炙热,裴央央只能尽力忽视。 等处理好伤口,她力竭地跌坐在地上,此时已经满地狼藉,染血的衣服、绷带、酒壶,散落一地,触目惊心。 任何一个人这时闯入,都能看出发生了什么事,然后立即把裴央央扭送进天牢,治她个刺杀皇帝之罪。 她越想越害怕,脸颊不知何时蹭上血迹,鲜艳的红色衬托得脸色更白了。 谢凛这时候却还笑得出来,看着她。 “沾了血的央央,也很好看。” 尤其沾上的,是他的血。 谢凛心里涌现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连胸口的伤都不疼了。 裴央央现在已经彻底知道谢凛的疯狂程度,此时听到这话,心中五味杂陈,小心翼翼地问: “刺杀皇上,损伤龙体,我会死吗?” 第65章 爱人、妻子,皇后 “不会。” 谢凛回答得十分肯定,说:“我不喜欢从你嘴里听到这个字。” 因为五年前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更加害怕。 “可是流了这么多血……” “就算被发现,也是我不小心,与你无关。是我的错,你只是被我吓坏了。” 他竟然也知道那些举动会吓坏她。 裴央央有些颓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凛,明明刚才他还想强行和她成亲,现在却又在安慰她。 她自暴自弃地问:“你要把我关在这里多久?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囚犯了吗?” “不,不是。”谢凛着急地拉起裴央央,疯狂的眼底竟显出几分害羞和雀跃,饱含情意道:“你是我的爱人、妻子,你是我的皇后。” 他眼底的情绪是那样浓烈,直接扑面而来。 裴央央愣住,抿了抿嘴唇没说话,扭过头去,用力想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却没能成功。 两人的手都沾了血,却被迫握在一起。 谢凛喜欢触碰她,喜欢感受她的体温,这能明确告诉他,她还活着,这种行为近乎成为一种偏执。 “我会送你回去。”谢凛突然开口。 “真的?!”她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时候?” 她好像一刻也不愿意停留。 谢凛狼狈地坐在地上,意识到这点,感觉胸口的伤更疼了。 “现在。” 裴央央激动地站起来,又想起什么,看向谢凛。“那你的伤怎么办?” “小伤而已,不过待会儿我要先处理这里的痕迹,不能被人发现那些血迹,不能亲自送央央回去了。” 裴央央求之不得。 谢凛又拿出一把钥匙,将她手腕上的锁链解开,完全抽出递过来。 “这是用玄铁和黄金融合,用特殊工艺打造的锁链,轻盈牢固。本来就是要送给央央的,也一起带走吧。” 裴央央现在看到这条金色的锁链都觉得害怕,捧在手里如烫手山芋,胡乱塞进口袋里。 “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可以了。” 谢凛扶着桌子站起身,重新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这盖住身上的血迹,除了脸色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已经看不出他刚刚受了伤。 朝裴央央伸出手。 “走吧,我送你出去。” 裴央央犹豫地拉住他,看着他在墙壁上敲击了几下,墙壁上缓缓打开一扇门。 谢凛拉着她一步步走到门口,叫来一个影卫。 “把央央送回去。” “是,皇上。” 裴央央立即要跟过去,刚走一步,却被谢凛拉住。 他固执地拉着她的手,问:“怕我吗?” 裴央央想到今天晚上经历的种种,老老实实地点头,不敢看他。 “对不起,吓到你了。” 他的声音更加柔和,充满内疚,然后压低声音道:“今天的事除了我和你,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是我们的秘密。” 明明是要处以死罪的事,却被他说得仿佛情话。 目送裴央央和影卫一起离开,直到彻底消失在视野中,谢凛转身又重新回到密室之中,看着大红的装饰和满地狼藉,目光苦涩。 “真是狼狈啊……” 走出密室,裴央央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皇宫之中,甚至是从谢凛寝宫的后门出来的。 天色已经黑了,皇宫各处已经点燃烛火,巨大的宫殿仿佛一只匍匐的怪兽,正用和谢凛一样的目光盯着她。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直到现在,她的思绪依旧有些混乱。 “裴小姐,请上马车。” 裴央央最后看了一眼,收回目光,迅速走上了马车。 回到裴家,还没进去,她就听见里面乱哄哄的,传来爹急切慌乱的声音。 “快去找!一定要把央央找回来!到底是谁,竟然敢在京城中抢人。” 裴无风的声音恼怒。“还能有谁?我猜一定是宫里那个狗皇帝干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这就进宫,向他讨个说法!” “皇上之前确实带走过央央一次,但从来没使用过这么偏激的手段,月莹和车夫都是被迷晕的!我就怕有其他人想对央央不利。” 裴景舟立即道:“爹,我马上带人出去再找一遍,时间耽搁得越长,央央就越可能有危险!如果再找不到,我们就杀进皇宫!” “好!走!” 裴央央听到这里,刚好抬脚走进去,看到站在院中的爹娘和两个哥哥,心头顿时一酸。 “爹、娘、哥哥……” 一开口,就险些哭了出来。 四人一惊,连忙回头。 “央央!” 四人连忙跑过来,将她团团围住,着急地上下打量,满脸写着担心。 “央央,你没事吧?让娘看看,有没有受伤?” “央央,是谁把你带走了?有没有受欺负?” “央央……”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就怕她会受欺负。平白无故失踪一晚上,他们怎么可能不担心? 带裴央央回来的影卫拱了拱手,解释道:“裴小姐已经安全送到,告辞。” 看到他,裴家人还哪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裴央央果然是被谢凛带走了! 上次谢凛带走裴央央的时候,还算克制冷静,只是换了车夫,然后悄悄把人带入皇宫,而这次他竟然用上了迷香,显然情绪已经极其不稳定。 疯帝究竟有多疯子,他们是最清楚的。 他都已经冲动到一刻也不愿意等,直接使用迷香将人带走,怎么会这么快就放她回来? 裴家人眼中同时闪现出担忧的神色,担心谢凛还会有其他打算。 裴无风已经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果然是那个疯子干的!他到底想对我妹妹做什么?别以为他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逼急了我把他的龙椅也一起掀了!” 他性格向来冲动,天不怕地不怕,这件事牵扯到他最疼爱的妹妹,更加无法无天。 好在影卫已经习惯了裴无风的说话风格,当做没听见,拱了拱手行礼,迅速离开。 裴无风还不解气。 “怕什么?让谢凛有本事就来找我!我可不怕他!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传回去!听到没有!” 裴景舟的目光同样冰冷,暗含怒气,冷冷朝那边看了一眼,当转到裴央央身上的时候,全部变成关心,就连语气也放缓。 “央央,你怎么样?皇上突然把你带走去干什么了?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裴央央看着家人关切的目光,心中犹豫。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从被谢凛带走,关进密室,险些成亲,又刺伤龙体,太多太多事情,她都想告诉家人。 第66章 都是谢凛的血 可是不能。 不能说。 她刺伤了皇上,伤害龙体是死罪,虽然谢凛说不会被发现,但万一以后被人查出来,她不能连累家人。 裴央央缓缓摇了摇头。 “我没事。” “央央,你别怕,有爹和娘在。” 孙氏担忧地拉起裴央央的手,突然注意到她袖子上有一片红色血迹,顿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血?央央,你受伤了?快让娘看看,哪里伤着了?” 听见这话,裴鸿、裴景舟和裴无风都慌了。 “哪里?哪里受伤了?快去叫大夫来!” 裴央央连忙拦住他们。“不用叫大夫,我没有受伤。” “那这血是……” 几人更加疑惑,心中还是不放心。 裴央央没有解释,只是迅速把手收了回去,匆忙道:“我真的没事,爹、娘、哥哥,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她脸上是明显的疲惫,看得孙氏心疼,不再追问。 “好,好,我让人去给你烧水,沐浴更衣之后再休息。” 一边说,拉着她朝里面走去,一边小声关切着。 父子三人则站在原地,看着裴央央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裴鸿:“你们有什么看法?” 裴景舟:“央央是被皇上带走的,现在又连夜送回,那就是代表出事了。看央央的样子,她确实没受伤,那血迹就只可能是……” 三人瞬间沉默。 片刻后,裴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伤了皇上,是死罪啊。” 裴无风瞬间炸了,愤愤不平道:“央央明显是被欺负了,不得已才出手!要怪也是怪皇宫里那个疯子,央央有什么错?他要是敢用这件事来治央央罪,我第一个不服!” 对于二弟的冲动,裴景舟显得更加冷静。 “先别着急,皇上既然第一时间将人送回,没有把事情传扬出去,应该就是不想追究。刚才央央不愿回答,应该也是受到他的指示。” 裴鸿点头。 “没错,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千万不能传扬出去。”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眼神中都写满担忧,忍不住又想起刚才裴央央的样子。 “狗皇帝,都把央央吓成什么样了?看她刚才的脸色,多白啊。” —— 裴央央坐在浴桶里,红色的花瓣漂在水面上,空气中有让人安神的香味,都是她平时最喜欢的,但今天却有些魂不守舍。 脑海中一直浮现出谢凛受伤的样子。 他现在怎么样了? 受伤的事有没有被发现? 密室里那些东西该怎么处理? 她心情有些乱,一会儿是对谢凛疯狂的行径感觉到害怕,一会儿是对自己伤了他觉得内疚。 她倒是宁愿谢凛把她抓起来,可他却主动帮她掩饰。 受伤的人明明是他,却还反过来安慰她,就连那个被当成凶器的发簪都被他带走了。 当时裴央央吓得浑身都在发抖,谢凛轻轻拨开她的手,一点一点将那根染血的发簪抽出来。 他胸口在流血,他却还在笑。 “这根发簪就先留在我这里,改日我再送一个更好的给央央,好吗?” 他拿起手帕,无声地帮裴央央擦拭手上的血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直到全部擦干净。 “好了,别怕。” 裴央央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她低下头,看到手臂上还沾着一小片干涸的血迹,心头顿时一慌,连忙把手沉进水里疯狂搓揉起来。 这些,都是谢凛的血。 手被搓红了,有点发疼,她才终于停下来,直到外面传来月莹的声音,她才终于起身,走出浴桶。 铜镜中,照出她发红的双手,同样的痕迹还有后腰。 这地方她刚才并没有碰过。 裴央央蹙眉,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忽然想起今天下午训练的时候差点摔倒,蓝卿尘扶她的时候就是这个地方。 后来被谢凛带走,昏迷期间,她也一直隐约觉得有一双手在摩挲自己的后腰,一遍又一遍,缠绵、温柔、固执。 就是那个时候被磨红的吗? 是谢凛吗? 微凉的手掌轻轻贴在后腰那片红印上,一片滚烫。 就算人不在面前,也蛮横地彰显着他的占有欲。 吩咐月莹将换下的衣服拿去烧掉。 “小姐,那这个东西呢?”月莹拿起衣服,指着掉在地上的一根金色锁链问道。 黄金和玄铁熔炼打造的锁链十分精致小巧,细细的,流光溢彩,看起来更像一条过长的项链。 裴央央一看到这东西就皱眉,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也一并烧了。” 留着它,等谢凛再锁她一次吗?这次是她不小心伤了谢凛,才得以回家,下次呢? “是,小姐。” 地上的链子金灿灿,好像是金子做成的,月莹觉得有些可惜,但还是没说什么,拿来一个盆放在院子里点燃柴火,等火烧到最旺时,把沾血的衣服和金链一起丢了进去。 轰—— 火焰瞬间蹿起一丈高,吓得她连忙躲回房中。 孙氏又来了她一次,劝她早早休息,没再提其他,可裴央央睡不着。 其他人都离开后,她独自躺在床上,脑海中都是今天发生的种种,越想越乱,毫无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连月莹都回去睡了,裴央央实在睡不着,无奈地起身,准备到院子里走一走。 推开门,月光满院,院子中央放着一个通体漆黑的盆,里面装满焦灰。 是刚才用来烧衣服的炭盆。 “月莹真是的,烧完了也不搬走。” 她抬脚走过去,正准备自己动手,月色下,忽然看到漆黑的焦灰中,有一抹金色闪过。 那条金链竟没被烧化…… 第67章 皇上快不行了? 一夜没睡,裴央央不觉得困,反而因为思虑过重,头开始隐隐作痛。 崔玉芳一大早就来约她一起去训练。 “玉芳,我今天不去了,你自己去吧。”裴央央提不起精神,只好拒绝。 她现在的状态,就算去了,也没心思训练。 一晚上过去,皇宫中一点消息也没有,不知道谢凛情况如何,昨天晚上的事情有没有被人发现。 这可是关乎整个裴家的事,她不放心。 崔玉芳担心地看着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件事,她连家人都不敢说,怎么敢告诉崔玉芳? 裴央央勉强笑了笑。 “没事,就是昨天训练太累了,休息一天就好。” 崔玉芳不疑有他。“那你在家好好休息,等我学会新技巧,第一时间告诉你。” 送走崔玉芳,裴央央又在家等了一会儿。 临近中午,去上早朝的父亲和哥哥终于回来,三人的表情有些凝重。 裴央央不知他们已经猜到真相,旁敲侧击着询问谢凛的情况。 裴鸿:“今天的早上一切顺利,没出什么大事,倒是皇上的脸色不太好,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所以早朝结束得比较早。”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在观察裴央央的反应,果然看到她表情一僵,明显紧张起来。 显然,被他们猜中了。 裴景舟不忍心看她太过担心,安慰道:“皇宫里有那么多御医,还有宫女太监,要是皇上不舒服,肯定能第一时间发现,能照顾好他。” 裴央央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好转。 为了隐瞒“刺伤皇上”这件事,谢凛不会把受伤的事告诉别人,就算有御医,也看不了他的伤。 “你今天没去蹴鞠训练吗?不如出去玩一玩?我派人保护你。” 他们已经决定,以后都让人随时保护裴央央,同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今天我想在家里休息,没去。” 裴央央简单回了一句,又开始询问皇宫中的情况,着重询问太医院、御林军和大理寺,都得到没有任何变化的回答。 这么说,应该是没人发现? 谢凛把后续处理得很好,真的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央央?央央?” 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裴无风喊了她两声,道:“皇上身体很壮实,以前我和他一起出去打过猎,就算受了伤,他也能处理,自己换药,自己包扎,手法很老练。” 裴央央马上想起来,昨天在密室的时候,她打开抽屉,在里面看到了很多药,谢凛准备齐全,就算不叫御医,他应该也能自己换药吧? 她偷偷问过大夫,像谢凛那样的伤,只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勤换药,半个月就能好全了。 想到这,裴央央稍稍放心了一些。 只要谢凛安安分分的,应该很快就能…… 中午,李公公突然来到裴府。 他一进门,点名要找裴央央。 裴家人瞬间警惕起来,就怕事情暴露,迅速将他拦住。 “李公公找央央有什么事?是皇上的命令?还是……”裴景舟试探着询问,视线往他身后看去。 是皇上的命令?还是御林军?又或者是大理寺? 现在正是特殊时期,他们最担心是谢凛受伤的事情被发现,查到裴央央身上。 李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太监,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想到这里,几人的脸色更加凝重,看李公公的表情犹如在看一个仇人,直接回绝。 “据我所知,央央和李公公的关系一般,甚至没见过几次,你们之间似乎没什么可聊的。” “央央正在休息,不方便见客!李公公请回吧!” 李公公忧心忡忡从皇宫赶来,没想到会遭到闭门羹,心中纳闷。 裴家书香门第,平时很好说话,怎么今天这么凶悍,视他如洪水猛兽? 他只是想和裴小姐说几句话而已。 若是平时,李公公也不会惹这麻烦,可想到皇宫中那位,只能硬着头皮行了行礼。 “裴大人,奴才今天过来不是奉皇命,也不是为别人,是奴才自己要来的,皇上也并不知道奴才过来。裴大人请放心,奴才只是想和裴小姐说几句话。” “说话?说什么话?” “这话还得奴才亲自和裴小姐说才管用,请裴大人通融,奴才绝对不会做伤害裴小姐的事。” 闻言,裴家几人相互看了看,心中更加疑惑。 一盏茶时间后,裴央央坐在李公公对面,有些疑惑。 “李公公,你找我?” 李公公并未坐下,手持拂尘躬身站着,先抬头打量了一番裴央央的脸色,然后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 “还请裴小姐入宫一趟,劝劝皇上吧。” 裴央央顿时心头一跳。“是他让你来的?” “奴才是自己来的。” 李公公一脸担心道:“从今儿个早上,皇上的脸色就不太好,也不知是没睡好,还是染了病,瞧着有些苍白,奴才想叫御医,皇上却也不让,硬撑着上了早朝,回去后就一直在批阅奏折,直到现在也没休息。早膳和午膳都没吃,眼瞧着精神是越来越差,脸色也越来越不好。” “奴才求裴小姐入宫一趟,劝劝皇上,就算不叫御医,也应该吃点东西,再这样下去,身体会熬坏了的。” 裴央央抿紧唇,没说话。 谢凛不叫御医的原因,她心里清楚,可他为什么不吃饭? 今天大夫才说,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勤换药,这样才能养好伤,可他好像一样也没做到。 她小脸紧绷着,放在桌下的双手却纠结在一起,捏着指尖搅来搅去。 “他不吃饭,你来找我干什么?换几个好吃的菜,也许他就会吃了。” 就像她生病的时候,家里的厨子也是变着法给她做好吃的,御膳房那么多御厨,应该手到擒来。 李公公着急道:“不是没换,换过好几轮了,可皇上一筷子也不动。奴才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裴小姐的。” “平日皇上最听裴小姐的话,若是裴小姐去了,劝上一劝,皇上肯定会听的。” 裴央央低着头,觉得李公公在骗她。 谢凛什么时候听她的话了? 他若是听,昨天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来…… “就算我去了,他也不会听的。” “听!会听的!” 李公公信誓旦旦道:“记得以前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不喜欢吃肉,身体不好,谁劝都不听,后来也是裴小姐一句话,皇上从那时起就开始吃肉了。” 裴央央歪头。 “有这回事吗?” 第68章 她来看我了? “奴才从小便跟在皇上身边,看得真真的。那会儿裴小姐年纪小,长得胖乎乎的,想够树上的桃子,便让皇上抱您,最后都摔了一跤,气得直哭。隔日您看见皇上的膳食,说皇上抱不动您是因为他不吃肉,长得太瘦了,才不是因为您胖。从那天起,皇上就开始吃肉了,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 听他这么一说,裴央央才慢慢回应起来,似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她小时候长得圆圆滚滚,像个糖娃娃,没想到竟然还把谢凛压趴过。 李公公继续道:“还有那次,皇上说要出宫……” 他一件事一件事说来,每一件都是自己说什么,谢凛就马上乖乖听话,让她心里怪异无比。 这些事,她以前怎么没发现? 李公公说得口干舌燥,差点把嘴皮子都磨破了,眼巴巴地看着裴央央。 “裴小姐,皇上现在正在宫中呢,照这个熬法,身体肯定受不住,万一染上风寒可就糟糕了。” 裴央央心里清楚,谢凛可不是染上风寒那么简单,他是受伤了,一根发簪刺入胸口大半。 “裴小姐……” 李公公还想再求,裴央央终于站起身。 “好,我跟你一起去。” 李公公大喜过望,连忙拍拍膝盖站起来。“太好了!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裴小姐现在就可以出发!” 得知裴央央决定入宫一天,爹娘和哥哥都目露担忧。 裴无风:“要不要哥哥陪你一起去?免得那个人又欺负你。” “不用了,我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她也想去皇宫看看谢凛的伤势,到时候必须屏退左右,还是不要让哥哥知道的好。 让家人不用担心,裴央央想了想,又回房间一趟,带上她常备的几种伤药,快速坐马车离开。 皇宫之中。 所有人都能看出皇上今天精神不济。 从早上宫女们进入寝宫,准备伺候皇上洗漱,却发现他已经提前穿好衣服开始,他的脸色透着一股苍白,就连嘴唇都没有颜色。 深邃的眼睛里缠绕着几条血丝,目光看起来有些失落。 不让人近身,不让人伺候,李公公瞧出他状态不对,想叫御医,也被拒绝。下了早朝,他没有用膳,进入御书房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恍惚间,所有宫女太监都感觉又回到了那五年的时光,冰冷,黑暗,皇上喜怒无常,随时会抓人出去砍脑袋,人人自危。 奇怪,明明这段时间已经不像是这样了。 好像就是从裴小姐回来之后,皇上已经越来越越来越像个人了,连砍头的次数都少了很多,还以为他们马上会迎来好日子,却没想到毫无预兆地,皇上又回去了。 李公公说服裴央央入宫后,怕等不及,提前让身边的侍卫骑快马,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皇上。 侍卫的速度很快,一路奔进皇宫,来到御书房门外,却见房门紧闭,所有太监和宫女都守在外面,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恐惧的神色,气氛低迷。 “皇上现在在里面吗?”他小声询问。 毕竟平时皇上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时候,宫女太监都是在伺候在左右的,今天却都等在外面。 一个小太监点点头。“皇上一下朝就进入了,至今没有出来过,也不让任何人进去。你现在进去,要是惹怒了皇上,不怕掉脑袋吗?” 侍卫闻言,犹豫片刻。 确实。 盛怒中的皇上,谁也不敢招惹。 “是李公公有要事禀报,耽误不得。” 闻言,其他宫女太监纷纷脸色煞白,向两边退散而去,生怕待会儿殃及池鱼,要是皇上要砍这个侍卫的头的时候,血溅到他们身上也不好。 侍卫没有退缩,义无反顾地伸手敲了敲门,一边安慰自己。 这次的事情和裴小姐有关,皇上应该不至于砍了他的脑袋吧? 咚咚咚。 “启禀皇上,李公公有事禀报。” 安静须臾,里面传来一个冰霜冷酷的声音。 “就在外面说。” 不让进门有点奇怪,但侍卫不敢多说什么,对着门口毕恭毕敬道:“李公公传来消息,裴相家的三小姐正在来皇宫的路上,想面见皇上。” 安静。 安静。 侍卫说完,保持着低头的恭敬姿势,听着里面迟迟没有回应,心里不由开始打鼓。 完了。 他心中暗道不好,犹豫现在跪地求饶,还能不能保住自己的脑袋。 哗—— 就在这时,御书房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从下早朝就没出来过的皇上一个箭步走出来,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问:“她到哪里了?” 皇上从身边走过,侍卫隐约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但很快就被浓重的龙涎香掩盖。 他有些犹豫是不是自己闻错了,没有放在心上,连忙追上去。“奴才从裴府过来的时候,裴小姐的马车刚刚出发。” 谢凛的脚步猛地一顿,脸色瞬间阴沉。 “他去裴府了?谁让他去的?!” 沉沉怒气带着威压,扑面而来。 侍卫忍住想要跪地求饶的冲动,连忙解释道:“李公公担心皇上身体,才去裴府请裴小姐进宫,希望能劝劝皇上。” “混账。”皇上骂了一声,很生气的样子。“朕的事,用得着他一个奴才来管吗?” 天子震怒,侍卫吓得一抖,心想李公公这次是真的闯了大祸。 听皇上的意思,难道是不想见裴小姐?那要不要去通知李公公,趁裴小姐还没入宫,再尽快把她送走?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正想着,又听见皇上命令道:“你现在就去朕的库房。” “是。” “取五百两黄金。” “是。” “拿去赏给李公公。” 是…… 啊????? 第69章 她心里有我 裴央央刚到未央宫门外,抬头看到这匾额有些犹豫。 昨天晚上她就是被关在未央宫的密室里,现在一来到这儿,脑海中就浮现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脚步一顿。 李公公正满心欢喜地带着她往里走,想着待会儿皇上看到裴央央高兴的样子,脸上都露出了笑容,突然看见裴央央停下的步伐。 “裴小姐,快跟奴才一起进去吧,皇上还等着呢。” 裴央央犹豫。“皇上的情况真的很严重吗?” 李公公一听,着急起来。 这都快到门口了,哪能再往回走?皇上要是知道,非打死他不可。 他表情瞬间变得忧伤,用夸张的语气道:“严重!特别严重!裴小姐您不知道,这几年皇上的身体是越来越差,隔三差五就会生病,夏天中暑,冬天伤寒,一年到头,没几天身体是好的。” 裴央央听得一愣一愣的。 二哥不是说,皇上身体强健,以一敌十不在话下,就连受伤也能连续奔走几十里路吗? 怎么到李公公口中就成了病秧子? “真的吗?”她有些怀疑地问。 “当然是真的,奴才一直伺候在皇上左右,对皇上的情况最清楚。早上出发去找裴小姐的时候,皇上面色憔悴,精神不济,现在过去这么久,又没吃饭,可能已经卧病在床,连站都站不稳了!” 说到这里,李公公挤出两滴眼泪,用力擦了擦,催促道:“裴小姐,我们快去看看皇上吧,没时间了!” “……好吧。” 他说得有点激动,但裴央央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他要往里走。 刚迈出一步,就见一道玄色身影飞快地从里面冲出来,身形挺拔高大,脚下生风,神采奕奕,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 “央央!” 眨眼功夫,谢凛就已经冲到眼前,裴央央仔细一瞧。 这叫面色憔悴?这叫精神不济? 不是说已经卧病在床,连起都起不来了吗?现在他走在前面,后面的侍卫追都追不上。 裴央央嘴角抽了抽,转头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你不是说皇上现在很虚弱吗?” 李公公悲戚的表情僵在脸上,显得十分尴尬,干笑了两声,暗道皇上这也太着急了,一听说裴小姐过来,装都不装一下。 他能说什么?总不能说是回光返照吧? 谢凛满脸写着喜悦,让他本来有些苍白的脸终于多了几分血色。 “央央,你来看朕了。” 他好高兴。 昨天晚上送裴央央离开后,他独自处理密室中的痕迹,那些血迹,那些凌乱的喜床喜被,每一样都在诉说着她的拒绝。 亲手准备的一切,被拒绝了。 央央不喜欢。 谢凛脑海中无数次回想起裴央央看向自己时恐惧的目光。 她怕他。 她讨厌他。 她是不是再也不想再看见他了? 谢凛害怕极了,仿佛坠入无底深渊,就连胸口的伤痛也变得不值一提。 一夜未睡,他收拾好一切,往身上喷洒大量龙涎香掩盖血腥味,还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皇宫中的宫女、太监、侍卫,都是心比针尖还细的人,一旦被他们闻到血腥味,肯定会开始怀疑,私下传开。 他已经做好这段时间都见不到裴央央的准备,却没想到,她竟然愿意来看自己。 她来看他。 在自己做出那种事情之后,她还愿意见他。 就算五年前登基的时候,也比不上此时他心中翻涌的喜悦。 从一看到裴央央开始,就忍不住一直盯着她看,伸手要拉她,可刚抬起手,裴央央迅速将手移开,低头不看他。 “李公公说你身体不舒服,我来看看你。” 谢凛转头看了旁边的李公公一眼,冷冷道:“朕身体好得很,何必打扰央央?” 李公公一惊,诚惶诚恐,连忙道:“请皇上息怒,裴小姐一听说皇上身体抱恙,十分牵挂,放心不下。” 谢凛没再说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注意力全在裴央央身上,目光在她手上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没再尝试去牵。 “央央,你跟朕来。” 裴央央看了看眼前的宫殿,问:“可以不去未央宫吗?” 谢凛目光微暗,知道她在意昨天晚上的事。 “好,摆驾御书房。” 一行人立即来到御书房,那些宫女和太监都还等在外面,看见皇上带着裴央央一起回来,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谢凛知道裴央央是为了自己的伤势而来,一进御书房,立即屏退左右。 “你们都出去吧。” “是,皇上。” 李公公看了看两人的样子,退出御书房,忧心忡忡。 完了,皇上责怪他今日擅作主张。 自古圣心难测,也不知道他今天做得对不对? 正想着,刚才来给禀报皇上的侍卫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上面盖着一块红布,满脸笑容地来到李公公面前,直接开门见山。 “李公公,这是皇上给你的赏赐,你这次做得很好。” 说着,揭开上面的红布,一片金灿灿的光泽瞬间照亮了李公公的脸,所有愁容一扫而空。 御书房内。 裴央央不知道现在该如何面对谢凛,但能看出他的脸色确实有些憔悴,李公公说得虽然有点夸大其词,但也并非都是假的。 她抿了抿红润的双唇,轻声问:“你为什么不吃饭?” 谢凛微微垂眸,表情一瞬间变得虚弱,配上有些苍白的脸色,竟真有点病柳扶风。 幽幽地说:“伤口疼,吃不下。” 一边说,用手捂着伤口,好像受伤很严重的样子。 明明刚才还健步如飞。 裴央央本来还因为李公公诓骗自己过来,心里有些不满,此时听见这话,彻底没脾气了。 语气一下子变软许多。 “我看看。” 谢凛立即将身上的衣服解开,露出胸口缠绕的纱布,上面已经开始有血迹渗出。 裴央央顿时皱起眉,上前仔细查看。 “换药了吗?” “没有。” 这点小伤,他并不放在心上,以前受过比这个更加严重的伤,都能彻底痊愈。 一根发簪而已,刺入得并不深,也就是涉世未深的央央才会觉得他伤得很重。 不过,这样也有这样的好处。 谢凛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语气凄然道:“昨天晚上一直在销毁证据,今天又是上朝又是处理奏折,没时间。” 说完,还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70章 陪我睡一觉 一听这话,裴央央更紧张了。 “血已经渗出来了,必须换药。” 她从包里拿出几个瓶子放在桌上。 “这是我从家中带来的白月散,上次我不小心受伤,娘就是用它给我上药,很快就能痊愈。” 说完,抬头朝谢凛看去,催促对方赶快换药。 但谢凛却一动不动,不仅不动,反而直直看着她,意图十分明显。 “你帮我换。” 裴央央移开目光。“我二哥说,你很擅长处理伤口,以前出去打猎的时候不小心受伤,都是你来处理的。” 谢凛嘴角僵了一下,暗自决定今天就给这位武侯大将军多派两件公务,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伤口牵扯到手臂,我的手现在不太方便。” 闻言,裴央央的视线落在谢凛胸膛的伤上,这个伤还会影响到手? 见她不说话,谢凛的目光更加落寞,甚至带着几分凄苦。 “我知道你现在不会愿意帮我,这伤是我应得的,就算感染恶化,也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好了,你别说了。” 裴央央越听越心惊,连忙叫住他,鼓着脸颊。“我帮你换就是。” 拆开纱布,和昨天一样给伤口进行消毒,等到了上药的阶段,她看向桌上的两瓶药,一瓶御医特制金疮药,一瓶她带来的白月散,有些犹豫。 “用哪瓶?” “央央带来的那瓶。” 重新在伤口撒上白月散,然后用新的纱布包扎起来。 他的伤在胸口,包扎的时候需要将绷带绕身体一圈。 谢凛说自己的手不能动,全程老神在在,并不帮忙,裴央央只能站起身,两只手环绕着他的腰,才能堪堪将绷带递过去。 他此时已经脱去上身衣物,用袖子在腰上打了一个结,结实的胸膛露出来,腹肌的线条清晰勾勒,延伸至腰带之下。 一靠近,裴央央就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滚滚热浪,没有任何衣物遮挡,直扑到她的脸上,把她的脸也烘烤得有点热。 偏偏她为了把绷带绕一圈,不得不更加靠近,脸都几乎要贴到他的皮肤上,只能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这样艰难地绕了两圈,不禁有些来气。 “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过了两个呼吸,谢凛才终于开口,声音变得有些低哑。“我的手不能动,央央。” 他轻唤她的名字,语调缠绵,把这两个字含在舌尖慢慢咀嚼。 裴央央分不清他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抱怨起来:“你总会骗我,二哥明明说过……” “央央。” 话刚说到一半,谢凛突然开口叫住她,声音已经变得更加暗哑,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克制。 “这个时候,你最好不要说话。” “为什……” 裴央央下意识反问,可刚开口,马上就意识到问题所在。 她正在帮谢凛换绷带,双手绕过他的胸膛,简直像在环抱他一样。再加上谢凛身形高大,胸膛宽阔,裴央央不得不和他靠得很近,虽然她极力保持,不让自己的脸直接贴上他的胸膛,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呼吸。 每一次呼吸,温热的气流就喷洒在谢凛的胸膛上,轻轻吹拂着。 谢凛的身体早已经变得无比僵硬,手臂和胸膛上的肌肉奋起,要用尽所有毅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冲动。 偏偏始作俑者对这一切丝毫没有察觉,还贴在他的胸膛上,一直软声抱怨着。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撩拨。 裴央央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吓得后退半步,紧抿双唇,这次一个字也不敢说了,甚至还可以屏住了呼吸。 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药,然后迅速后退。 “可以了。” 谢凛低头看去,绷带包扎得十分细致,不松不紧,就连接口处都是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就是胸口还残留着她呼吸洒过的触觉,痒痒的。 “央央的包扎越来越熟练了。” 裴央央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几口,才将脸上的温度降下去,问:“药已经换好了,你吃饭吗?” 李公公说过,谢凛今天还什么都没吃过。 谢凛已经将衣服重新穿好,点头道:“好。” 裴央央立即开门,让候在外面的李公公去传膳。 李公公连忙将咬出几个牙印的金锭子揣进怀里,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欢快地点头。 “没问题,裴小姐,奴才马上就去。” 也不叫其他人,亲自朝御膳房飞快跑去。 御膳房那边随时等待着传膳的命令,一炷香时间后,几道菜送入御书房,还是和刚才一样,刚放下菜,李公公就带着其他公公和丫鬟迅速离开,把房间留给两人。 谢凛特意让人准备了两副碗筷。 “央央,过来吧。” 裴央央:“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 闻言,谢凛的兴致瞬间大减,讪讪放下筷子,对桌上的美味佳肴丝毫不留恋。“你不吃的话,就撤了吧。” 裴央央顿时睁大眼睛。 “你不吃东西,伤口是养不好的。” “没心情。” 谢凛转身便要去继续批阅奏折,一副对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冷淡模样。 裴央央气鼓鼓地看着他,半晌,没好气道:“我陪你吃,可以了吧?” 她就知道,这皇宫不该来。 谢凛立即收回离开的步伐,稳稳坐在餐桌前,朝裴央央招手。 “央央,过来吧,这几道菜都是你喜欢的。” 裴央央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打眼一瞧桌上的菜色,果然都是她喜欢的菜色,心情有些复杂,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受了伤。 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会谢凛这个伤患频频给她夹菜。 “央央如果肚子不饿,可以吃这些点心,很好吃,我特意让御厨准备的。” 裴央央本来就不饿,根本吃不过来,忍不住闷声道:“你不用给我夹,我自己会吃。” 谢凛笑了笑,果然没再夹了。 他吃饭动作又优雅又快,不一会儿,就把桌上除了点心之外的饭菜全部扫荡一空,让李公公进来撤掉碗盘。 “让人进来收拾一下,拿条毯子过来。” “是,皇上。” 李公公立即行动。 裴央央听见这话,以为谢凛要休息,抓紧时间道:“皇上,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谢凛:“有事。” 药也换了,饭也吃了,还能有什么事? 裴央央疑惑地抬头看去,见他走到软榻坐下,轻声道:“过来睡觉。” 第71章 好倔的小傻瓜 裴央央倏地睁大眼睛,第一时间回想起昨天晚上在密室中的经历。 后退。 看到她的动作,谢凛苦涩笑了一下。 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确实吓坏她了,她现在很怕他。 “你在这里休息,我不和你一起,我还有奏折要处理。”他指了指桌上堆积成山的奏折,无奈地说。 当皇上也没有那么容易,每天从各地送来的奏折,必须亲自批阅,不能耽误一天。 裴央央悄悄放心,没有同意。 “我不困,不用休息。” 谢凛看着她眼睛里明显的倦意,放缓声音道:“是我担心你,怕你昨天晚上太害怕,没睡好。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受伤的事没有任何人发现,裴家没事,你也会没事,央央,你现在可以安心地好好睡一觉了。” 他担心她害怕,担心她内疚,担心她睡不着,却又不敢留她,因为裴央央明显更害怕他。 担心了一天,刚才第一眼看到裴央央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果然。 央央昨天没睡好,或许,根本就没睡。 自己的举动被他猜中,裴央央惊讶地抬头看去,第一反应是:“你派人监视我?” 谢凛摇头。 “昨天晚上没有。” 裴家为了保护裴央央,将整个裴家保护得固若金汤,他根本不用特意派人进去保护,也做不到。 “你的胆子一向很小,从未伤过人,昨天出了那样的事,你肯定休息不好,也许一晚上都没睡。” 裴央央抿唇。 全部被他猜中了。 明明是她伤了他,他却还在担心她害怕。 谢凛:“你在软塌上休息,我不会动你,睡一觉我再让李公公送你回去。如果回家休息,你父母和哥哥可能会察觉不对。” 确实是这样。 为了瞒住家人,就算昨天没休息好,她也要表现得神采奕奕,不敢有丝毫放松,这样一来就更累了。 她看向那张软榻,突然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那我……那我只睡一会儿,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就够了……” 躺上软榻,裴央央打了一个哈欠。 谢凛帮她盖好被子。 “睡吧,没事的。” 话音刚落,裴央央已经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她就连睡着的时候也很乖,安安静静,不翻身也不踢被子,没有一点声音,卷翘的睫毛轻轻盖在眼皮上,随着呼吸轻轻扇动,脸颊松软泛红,让人心头跟着发痒。 谢凛没有立即去批阅奏折,而是继续坐在软榻边,看着裴央央的脸。 五年前裴央央死去,他有大把的时间和她的尸首在一起,也是这样一直看着她,等待她有一天会突然睁开眼睛,笑着和自己说: “凛哥哥,吓到你了吧?这只是一个恶作剧!” 他等了五年,没有等到那一天。 裴央央死而复生后,他看她睡觉的次数变少了很多,但每一次都无比珍贵。有时候看着看着,谢凛会小心翼翼地弯腰,将耳朵放在她的胸膛处,听她的心跳声。 噗通。 噗通。 每一声都带来他巨大的满足感。 现在也是一样。 谢凛轻轻拉起她的手,只是感觉到体温,脸上就不由自主露出满足的笑容,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起身,走到书桌前,安静地开始批阅奏折。 整个御书房中,只有毛笔在宣纸上游走时发出的沙沙声。 他写一会儿便抬头,看看熟睡中的裴央央,然后又继续批阅,周而复始。 当裴央央再次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本来应该落在她身上的,不知谁在她睡着的时候搬来一个屏风,挡住了那些炙热的阳光。 睡饱后的身体格外满足,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然后迅速反应过来,坐起身,看到还在批阅奏折的谢凛,一脸紧张。 “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 谢凛已经放下毛笔看来。“两个时辰。” “糟糕!” 说好睡半个时辰的,竟然睡了这么久! 她连忙下榻,摸了摸自己睡得略显滚烫的脸颊,动作有些慌乱。 谢凛笑道:“无妨,你如果累了,还可以多睡一会儿,有央央你在这里,就连批阅奏折也不会乏味了。” “不了,我睡饱了。”裴央央连忙拒绝,然后看到书桌中那些已经批阅好的奏折,多得堆成一座山,问:“皇上,你一直没休息吗?” 他微微摇头。 裴央央捏了捏被角,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是因为自己占用了软塌,所以谢凛才没能休息。 犹豫片刻,试探着问:“那……你昨天晚上休息了吗?要不要也休息一会儿?” 他要处理密室里的东西,应该也没睡好吧? 裴央央本是好心,可一抬头,却见谢凛正幽幽地看着自己。他缓缓开口问:“央央,你还会和以前一样叫我凛哥哥吗?” 他不喜欢裴央央称呼他皇上,仿佛他们距离很远。 只有面对裴央央的时候,他才会永远自称“我”,从不用“朕”,就是不希望对方把他当皇上看待,永远把他当做“凛哥哥”。 昨天之前,她却确实是这样,直到密室之后…… 她称他皇上。 她向他行礼。 她与他疏离。 裴央央低下头,没有回答。 等待了良久,谢凛缓缓垂下眼眸,笔直修长的睫毛遮去眼底的落寞,但很快又抬起头,很有兴致地笑着询问:“央央今天下午有什么打算吗?” “我有点想去练习蹴鞠。” 早上的时候因为担心谢凛的情况,她拒绝了崔玉芳的邀约,现在确定他没事,放下心来,也可以一起去训练了。 比赛在即,她一天也不想耽误。 只不过她的声音细若蚊吟,不敢让谢凛知道,怕他又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毕竟上次他把自己抓去密室,就是因为蓝卿尘扶了自己一把。 又是那个人。 谢凛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在裴央央没看到的地方,漆黑的眸底闪过一缕寒芒,但很快又消失。 “好啊,正好我和央央一起去。” 第72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裴央央大惊。 “你不批奏折了吗?” “要紧的那些都批完了,剩下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不看也罢。” 说着,谢凛起身走到裴央央面前。 “我们走吧。” 裴央央却犹犹豫豫,不太情愿。“可你是皇上,怎么能跟我们去鞠城?要是被人发现……” “无妨,我换上便装,那些人不会认出我来。”谢凛立即说。 还没等裴央央反对,他迅速换了一身月牙白衣裳,打扮和普通富家公子无异,折扇轻轻敲打着掌心,笑盈盈道:“现在可以出发了吧?” 裴央央不是没让谢凛看过自己蹴鞠,可这样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尤其在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之后,她已经对谢凛大大改观,应该害怕他,畏惧他,千方百计躲着他,可她退一步,谢凛就前进两步,她退两步,对方更是要前进三步。 而且,他总是能找到自己无法拒绝的理由。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谢凛已经跟着她来到了鞠城外。 木已成舟,她有点气鼓鼓的。 “待会儿进去之后,你少说话,不要暴露身份。” 谢凛很乖。 “好,都听你的。” 鞠城中心的草地上,七八个人正在进行蹴鞠训练,裴央央仔细观察了一圈,还好今天来的人都是普通百姓女子,没见过皇上,也不可能认出谢凛的身份。 崔玉芳认识,但提前和她打声招呼就行。 刚走过去,正在练习的几人看见她。 “央央,你不是说今天不来……”崔玉芳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看见跟在裴央央身后的人,脸色瞬间大变,表情惊骇,手指都有些颤抖。 “央央!央央!他是……” 裴央央连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道:“嘘——你别声张,千万不能被其他人发现,否则就完了。” 崔玉芳吓得连连点头,拉开裴央央的手。 “好好,我不说。” 她还是难掩脸上的震惊和害怕,偷偷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谢凛,小声问:“可是,他怎么来这儿了?是来看我们蹴鞠的?咱们一个小比赛,难道连朝廷都惊动了?” 裴央央郁闷地摇头。 “不知道,他想去哪儿,谁敢反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大夏都是他的。 崔玉芳认同地点头,旋即又觉得不对。 上次见面的时候,皇上不是还对央央言听计从吗?她为什么不敢反对? 此时另一边,其他成员看到谢凛之后,都是眼睛一亮,脸颊微红,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们以前没见过皇上,自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觉得眼前的男子身姿挺拔如松,面若冠玉,光是站在那儿都带着与众不同的气势。 就是目光有点冷。 尤其是裴央央离开他身边之后,就更冷了。 好几个女子都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他,他却无动于衷,恍若没看见。 看了一会儿,有人按捺不住,主动走过来,含羞带怯地看着他。 “这位公子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男人却连看都没看他们,眼底是和刚才面对裴央央时截然不同的冷漠,声音也不再温柔,冷若寒霜。 “滚!” 几人当场被吓了一跳,连忙离开,根本不敢再靠近。 明明刚才他和裴央央一起进来的时候那么温柔,还提醒她小心地上的石头,甚至将水倒好,亲自喂到她嘴边的。 怎么对他们却这样冷漠? 裴央央和崔玉芳正准备开始练习。 “对了,央央,今天蓝老板也来了,刚才还问起你呢。” 崔玉芳说完这句话,突然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朝自己看来,后背顿时一僵。 怎么回事? 她才说了一句话,就把皇上惹了? 裴央央转头看了一圈,不见蓝卿尘。 “那他现在去哪儿?” “他说突然有点事,出去了一趟,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话音刚落,一道蓝色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从场上的众人身上扫过,看见裴央央的时候,眼底染上几分笑意,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受到一股锋利冰冷的视线直射而来。 那人就站在裴央央身后。 蓝卿尘仔仔细细将对方打量一遍,然后笑着对裴央央道:“仙女姑娘,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他平时总这么称呼,刚开始裴央央还有些不自在,劝他别这样叫,后来慢慢习惯了,没怎么在意。 谢凛却是脸色一沉。 裴央央:“早上有点事,现在已经没问题了。你们今天学了什么新动作吗?我也抓紧时间学一学。” “今天只教了两个,你要是想学,待会儿亲自教你。” “好啊!” 裴央央迫不及待地抱起鞠球,只想马上开始练习。 两人迫不及待地要朝草地走去,一个不带温度的声音突然破空而来。 “你就是他们的教练?” 谢凛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们近前,隐隐将裴央央护在身后,面色不善地看着蓝卿尘。 蓝卿尘仍是笑笑,身为青溪馆的老板,他见过无数难缠的客人,脾气很好,自有一套应对方法。 “在下蓝卿尘,是青溪馆的老板,同时也是这次蹴鞠比赛的发起人,因为蹴鞠略有小成,所以担任这支队伍的教练,敢问阁下是?” “我是央央的……”说到这里,谢凛转头看了一眼裴央央,想到她现在不愿再叫的那个称呼,继续道: “哥哥。” 裴央央没想到他会这时候突然跳出来,急得在后面不断拉谢凛的衣角,想把人拦住,让他别再捣乱,却没想到对方将一只手背到身后,要来握她的手,吓得她连忙闪躲,不敢再拉。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谢凛心中想笑,可面对蓝卿尘时依旧脸色冰冷。 他还记得,就在昨天,这个人的手碰过央央的腰。 眼底的黑色越发浓郁了。 蓝卿尘脸上笑意未减,礼数周全。“没想到裴家还有阁下这样的青年才俊,真是久仰,今日特意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谢凛:“央央喜欢蹴鞠,既然她参加了比赛,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有权利帮她好好把把关,看看这里的场地、训练,还有教练,够不够格。” “那阁下想怎么看?” 谢凛足尖轻轻勾起地上的鞠球,踢高,然后伸手接住,动作一气呵成,转头看向蓝卿尘时利眸微眯,凶光乍现。 “比一场。” 第73章 央央,我伤口疼 其他人退到场外,只剩下一黑一蓝两道身影站在草坪上,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怎么会突然开始比试了呢? 裴央央站在场外,秀眉微蹙。 一颗白色鞠球高高飞起,两道身影瞬间冲了出去,同时一跃而起,开始抢夺空中的鞠球。 谢凛会武功,裴央央是知道的,以前就曾见过他练武,但没想到的事,看起来有些柔弱的蓝卿尘竟然能和他抢得有来有回。 伴随着鞠球落地,两人的动作开始越来越激烈。 谢凛眼中寒光闪烁,一记拳蓄力,迎面打去,拳风中裹挟着猎猎杀意,毫不掩饰。 蓝卿尘迅速侧身,堪堪避开,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瞬间消失,变得严肃起来,身体在空中翻转,右腿朝谢凛横扫而去。 不一会儿,两人就打得有来有回。 “他们到底是在蹴鞠?还是在打架?”崔玉芳嘀咕道。 裴央央看得心急,谢凛是皇上,蓝卿尘不知道他的身份,万一不小心伤了他,岂不是会和自己一样,惹上杀身之祸? 更重要的是,谢凛身上还有伤! 场上,两人的比试已经到了白热化,隔着很远,都能听到两人拳头碰撞发出的骇人声音。 蓝卿尘刚刚将鞠球控在自己脚下,准备踢出去,谢凛的身影忽然从身侧出现。 好快! 他脸色一变,要去格挡,却还是来不及了。 谢凛的武功十分霸道,速度又快得惊人,竟直接单手撑地,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从蓝卿尘脚下将鞠球抢走。 蓝卿尘的蹴鞠技巧确实高超,在鞠球脱离掌控的一瞬间,脚下步伐迅速改变,想要夺回,可谢凛的速度更快。 他右手在地上用力一拍,身体翻转,倒立而起,直接一个倒挂金钩,将弹起的鞠球直直射出。 嘭! 鞠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砸进球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周围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裴央央却是表情凝重,第一时间快步走过去,要查看谢凛身上的伤。 “你怎么样?” 他却只是笑吟吟地看她,然后牵起她的手,转头朝蓝卿尘看去,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得意。 “我赢了。” 而且不止一次。 从裴央央第一时间朝他走来的时候,他又赢了。 央央关心他。 他现在脸上的笑容根本止不住。 蓝卿尘愣了一瞬,他的蹴鞠技巧确实很好,以前从来没有人能赢过他,刚才的比试中他已经使出全力,没想到还是输了。 但是很快他就恢复过来,脾气很好地笑了笑,拱手。 “阁下确实厉害,在下承让了。” 谢凛看向裴央央,眼里露出明显的笑意,还在邀功。 “央央,我赢了。” 裴央央没理他。 说好不惹事的,一上来就挑战教练,早知如此,无论如何都不该带他一起来的。 气得甩开了他的手。 谢凛脸上的笑容一僵,还想再去牵,裴央央已经上前一步,来到蓝卿尘面前。 “蓝老板,对不起,我朋友太冲动了,你刚才没有受伤吧?” 蓝卿尘浅笑,眼睛弯弯道:“我没事,你朋友的蹴鞠技巧很不错,能和他比试一样,是我的荣幸。” 他这样通情达理,让裴央央松了一口气。 “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了。” 她以后再也不会带谢凛过来了,这人到现在还完全认识不到自己犯了错,还在一直在背后玩她的衣服! 要不是现在还有点怕他,裴央央都想回头踢他一脚。 当球踢。 “今天的训练就先到这里吧。” 蓝卿尘说完,转头看向裴央央,道:“央央,你之前不是说,很想看蹴鞠比赛吗?我朋友是蹴鞠队的,今天正好有一场内部比赛,要去看吗?” 裴央央眼睛顿时一亮,她之前随口和蓝卿尘提过这件事,没想到对方竟然记住了。 大夏的蹴鞠队很少对外公开比赛,要么专供皇家观赏,要么是内部人员才能资格进入,裴央央以前还没在现场观看过。 这么好的机会,她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迫不及待。 “好啊!现在就去吗?” “嗯,现在出发的时候,到那边时间刚刚好,我已经让人订好了位置。” 说着,蓝卿尘带头转身开始往外走,裴央央立即跟上。 站在裴央央身后,一直在玩她腰上绸带的谢凛脸色骤然一变,绸带随着裴央央的动作从手中抽离。 看到裴央央要跟蓝卿尘一起离开。 “央央?” 裴央央还在生气,没回头。 一步。 两步。 三步。 …… 谢凛看着裴央央的背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更加慌乱起来,眼巴巴地看着。 四步。 五步。 一个委屈巴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央央,我伤口疼。” 声音不大,没了刚才在球场上叱咤风云的气势,变得委屈又柔弱。 裴央央的步伐倏地停住,没再继续往前走。 鞠城中还有几个人没离开,听见这话,纷纷投去关切的目光。 “公子,你受伤了?伤得怎么样?严不严重?” 谢凛冷冷扫去一眼,凌冽的目光将众人想要上前帮忙的念头瞬间绞杀,一下子没人敢靠近。 威慑完其他人,谢凛收回视线,再度看向前面的背影,煞气消散,声音弱弱的。 “央央……” 裴央央站在原地,还在犹豫,又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还可怜巴巴的。 她简直气得咬牙。 这人怎么这样啊? 她无奈开口:“蓝老板,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比赛我还是下次再去吧。” 蓝卿尘并不惊讶,点点头。“没问题,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去,随时可以告诉我。” 说完,朝正用手捂着胸口谢凛看了一眼。 可刚才还表现虚弱的男人,朝他看来的目光却冰冷异常,带着强烈的威胁和杀意,像疯狂的野兽在驱逐闯入领地的侵入者。 他相信,如果现场没有其他人,或者说只要裴央央不在,这个人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杀了他。 盯着这样压迫的视线,蓝卿尘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只不过他出了鞠城之后,并没有朝蹴鞠比赛的场地走去,而是转身走进了不远处的茶楼。 穿过大堂,径直走到后院,推门而入。 房间中,桌上的热茶刚刚倒好,还飘着缕缕热气。 蓝卿尘十分熟练地坐下,端起茶盏,不急不缓地饮了一口。 房间里立着一扇雕花镂空屏风,一道身影坐在后面。 “见到皇上了吗?”有声音自屏风后传来。 第74章 热烈欢迎 “见到皇上了吗?” 蓝卿尘放下茶盏。 “见到了。” “如何?” “和传闻中不太一样。”他仔细思索片刻,斟酌着说道:“似乎,没那么疯,也有可能……” 说到一半,他又停下了。 “有可能什么?” 也有可能是野兽找到了限制他的锁链,让他看起来不像传闻中那么疯了,但他本质上,还是那个疯帝。 离开时谢凛看他的那个眼神,嗜杀,暴怒,凶恶。 但他终究还是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没什么,不过他今天看我的眼神,确实很可怕啊,把我都吓坏了。”蓝卿尘半开玩笑地说道。 那个身影冷笑一声,又问:“那裴央央呢?你觉得她怎么样?” 闻言,蓝卿尘的目光严肃起来,逐渐变得复杂。 “她看起来,和活人一样。” “她真的复活了。” 屏风内,寂静无声。 鞠城内。 裴央央走到谢凛面前,见他可怜巴巴地捂着自己受伤的地方,气不打一处来。 他身上本来就有伤,应该静养,却非要比赛蹴鞠。 蓝卿尘的蹴鞠技巧确实很强,裴央央这几天都看在眼里,谢凛刚才是用武功强行弥补才赢的。 别以为她没看见,最后抢球的时候,谢凛用来支撑身体的那只手是胸口受伤的那边。 “刚才不是很厉害吗?现在怎么不逞强了?” 谢凛一脸憔悴的样子,被训得根本不敢反驳,眼巴巴看着她,在委屈的面具之下,心里却在狂喜。 她没走。 她果然是关心他的。 央央真好,明明那么生气,却还是在意他的伤。 他现在哪里还感觉得到一点疼? 裴央央见他一直不说话,抿了抿嘴唇,问:“疼吗?” “疼。” 谢凛的声音更委屈了。 裴央央无奈,弯下腰想帮他查看伤口。“是刚才弄伤的吗?我看看有没有流血?照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养好伤?” 一边说,她习惯性伸手拉扯他的衣襟,却被谢凛一把拉住。 他眼里带着笑。 “央央,还有外人在。” 裴央央动作一顿,转头看到蹴鞠队的其他几名队员都站在不远处,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举动,几个胆子小的女子还羞红了脸。 大夏民风不算开放,女子这样当众扒男人衣服,简直惊世骇俗。 吓得裴央央一惊,连忙把手收回来,又羞又恼,结巴道:“你……你跟我回去,回去看。” 说完,率先朝外面走去,脚步飞快,像是在逃。 “央央,等等我。” 谢凛喊了一声,放下一直捂着胸口的手,脸上痛苦的表情也消失了,迅速追上去,仿佛刚才受伤虚弱的样子只是一场幻觉。 其他人亲眼目睹这番变脸,一愣一愣的,面面相觑。 “他到底受没受伤啊?” 裴央央带谢凛回了裴家。 这里距离鞠城更近,她房间里也有伤药和绷带,如果伤口撕裂严重,可以尽快换药。 熟练地带着他走进裴家大门,没走几步,正好遇见裴无风。 “央央,你回来……”话刚说到一半,看见跟在后面进来的谢凛,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脸拉得老长,一脸不悦,毫不掩饰。 “你来干什么?” 谢凛微微扬眉。 裴家人对待皇上的态度真是越来越不尊重,演都不演了。 他知道裴家人可能已经猜到了他受伤的事,但面上并没有明说。 “朕来看看央央。” 裴无风瞪大眼睛,一副护犊子样。“看什么看?中午就被你叫去一趟,难道还没看够?” 谢凛:“没有。” 听见他这么不要脸的回答,裴无风简直不敢相信,当场哑口无言。 皇上还能这样吗? 裴央央解释道:“二哥,我带皇上回来有点事,弄完了就走。” 裴无风闻言,干脆卷卷袖子,露出自己粗壮的手臂和沙包大的拳头,往前一站。 “什么事?让我来。” “二哥,你别捣乱。” 她还不能让家人知道谢凛受了伤,而且还是自己造成的。 而且现在谢凛受了伤,刚才比赛蹴鞠还很可能撕裂伤口,二哥这么厉害,一拳头下去,又把谢凛打伤了怎么办? 那裴家就出两个戴罪之人了。 裴央央拦住裴无风,对身后的谢凛道:“先进去吧。” 谢凛微微一笑,丝毫没把裴无风的威胁放在眼里,甚至仗着裴央央维护自己,有些炫耀地朝他看了一眼,抬脚走进前厅。 裴景舟正在里面,看到他进来,先是有些惊讶,旋即看到后面一脸担心的妹妹和气冲冲的弟弟,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神色一正,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 “微臣恭迎皇上。” 态度恭敬,和刚才的裴无风简直天壤之别。 裴景舟毕竟是兄长,是状元,是文臣,继承了裴鸿的儒雅随和,绝不会像裴无风那样冲动,该有的礼节绝对不会少。 应该多让裴无风和他哥学学。 谢凛微微颔首。 “平身吧。” “谢皇上。” 裴景舟恭敬起身,十分体贴地从旁边搬过来一把椅子。“皇上请坐。” 谢凛抬脚走上前,一边往下坐,一边开口道:“裴侍郎,你……” 啪嗒! 嘭! 话还没说完,椅子突然发出一声脆响,毫无预兆地裂开,坐在上面的谢凛猝不及防,直接摔在了地上。 声音巨大。 裴央央都被吓了一跳,愣在当场。 家里的椅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不都是黄梨木做成的人? 她转头朝大哥看了一眼,见他袖子一甩,悄悄将桌上的木工锯子和锤子悄悄推进角落藏起来,脸上却一派云淡风轻。 大哥,你? “皇上,您没事吧?” 裴景舟佯装不知,一脸担心地迎上前,却也没扶谢凛起来,反而十分郑重地又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却波澜不惊,仿佛在背书。 “微臣看到皇上太高兴,忘记这把椅子已经坏了,还请皇上恕罪。” 谢凛目光阴沉,对他的话一个字也不相信。 “真的忘记了吗?” 裴景舟回得坦然,一脸云淡风轻,但就是不认。 “忘记了。” 第75章 他快高兴死了 裴无风看见这一幕,直接就是咧嘴一笑。 他这个大哥,平时看起来温文儒雅,斯文有礼,但其实心里蔫坏,把仇报了,对方都抓不住他一点把柄。 谢凛这几日频频欺负央央,大哥肯定也是憋着气,想教训教训他呢。 裴央央急着谢凛身上的伤,担心他摔个出好歹,撕裂了伤口,赖在裴府,所有都要跟着遭殃。 连忙把人从地上扶起来,无奈道:“我还是先送你进去里面休息吧。” 谢凛脸色稍霁。 “好。” 他抬脚,刚跨出前厅大门。 哗啦—— 一盆水迎面泼了过来,直接将谢凛从头浇到脚,身上的衣服湿了个透。 “哎哟!” 孙氏手里端着铜盆,一脸惶恐,连声道歉。 “皇上,真是对不住,老身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本来是要往院子里倒水的,不小心倒错方向了。老身不知道皇上又来了,皇上喜怒。” 谢凛缓缓睁开眼睛,水珠还在顺着下巴滴答滴答往下滴落,转头朝孙氏看去。 孙氏如今年纪尚轻,耳聪目明,因为保养极佳,说是三十岁也有人相信。 此时她虽然在道歉求饶,但眼里没有一点歉意,反而气冲冲地看着他。 年纪大了?老眼昏花? 她是在为自己的宝贝女儿鸣不平。 孙氏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目光,就算要罚,她也认了。 没有一个母亲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受欺负而什么都不做,就算对方是皇上也不行。 还以为疯帝肯定会大发雷霆,治她的罪,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平静地问:“这是哪里来的水?” 孙氏因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回道:“井、井里打上来的清水。” 谢凛微微点头,“嗯”了一声,对这个回答还算能接受,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没有治她的罪,也没有叫人把她拖出去砍了。 坐椅子摔了一跤,又被迎面泼水,他竟然没有追究? 换做其他皇帝,这些都是要被砍头的大罪了吧? 裴央央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她的家人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哥哥也就罢了,怎么连娘亲也这样? 生怕谢凛会突然发作,抓了娘亲和大哥治罪,裴央央连忙拉住谢凛,催促道:“去后院,我们先去后院。” 一边说,迅速带着他离开现场。 来到后院,回头看娘亲和哥哥都没跟上来,裴央央才松了一口气,却看见谢凛浑身湿透,狼狈至极,脸上却带着笑意。 “你不生气吗?” 明明被整得这么狼狈,连她都看得出,娘亲和大哥肯定是故意的。 谢凛:“我还以为你娘会用洗脚水泼我。” 只是清水的话,裴夫人已经手下留情了。 更何况,从进门开始,裴央央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在维护他。 他不生气。 他快高兴死了。 裴央央松开他的手,有些担心。 “我娘才不会那么过分,他们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你能不能别治他们的罪?” “央央,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和你的家人。” 他确实是说过这话,但那时候,裴央央还没见过他真实疯狂的一面。 她避开了他的目光。 “进来吧,我让月莹拿一件大哥的衣服过来,你先换衣服,我再帮你看看伤。” 很快,月莹带回一套干净衣服,表情奇怪地看向裴央央,有点犹豫。 “小姐,衣服拿来了,是、是大少爷给我的。” 裴央央觉得月莹的表情有点奇怪,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没多想,直接把衣服递给谢凛,催促他赶快换上,免得伤口恶化。 等谢凛把那件衣服抖开,她瞬间知道了月莹反应奇怪的原因。 这件衣服……太破了! 白色的衣服竟然皱皱巴巴,胸口上甚至还有好几个补丁! 大哥是从什么犄角旮旯里找出这样一件衣服的?这么破,连家里的仆役都不会穿吧? 裴央央都愣住了,完全不知所措。 她小声询问月莹:“你和大哥说了,衣服是要给皇上穿的吗?” “说了,大少爷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是找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破的一件衣服送来的吧?不然大哥的衣服,只要随便拿出一件,都比这件好得多。 裴央央犹犹豫豫看向谢凛,想让他换一件衣服,要不自己再去问二哥借。 谢凛也看到衣服上的布丁,眉峰高高扬起,一眼就能看出裴景舟的小心思。 裴家今天还真是不欢迎他的。 他并没有生气,转头朝裴央央看去,见她睁大眼睛,一脸无措地站在原地,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笑了一下。 “央央是想看着我换?” 裴央央吓得连忙摇头。 “那、那我出去等你。” 说完,又担心地看了一眼那件衣服,确定谢凛没生气,然后才离开房间。 关上门,她忍不住埋怨:“大哥也真是的,明知道是给皇上穿的,还故意拿出这种衣服。” 大哥的脾气向来是最好的,很看重礼节,所以她才让月莹去找大哥拿衣服的,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去找管家张伯借,都比这个好。 月莹担心道:“小姐,皇上会穿那件衣服吗?那件衣服真是太破了,连我都不会穿。” “我也不知道。” 裴央央忐忑地在门外等着,过了一会儿,房门才终于重新打开。 两人迅速回头,看到走出来的谢凛,脸上的表情险些没控制住。 当今天子,剑眉英目,身形更是高大挺拔,平日里不是穿龙袍,就是一身黑衣,气势凛然,深不可测。 可现在,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身上却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巨大的违和感。 谢凛这一辈子,估计都没穿过这种衣服吧? 裴央央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险些当场笑出声。 “皇上,你穿、穿这件衣服,还挺合身的……噗嗤……” 像个落魄的穷苦马夫,弱化了他身上强悍的帝王之气,让人莫名不再那么畏惧他。 如果他穿着平时的黑色华服,裴央央是绝对不敢这样笑出声的。 她心里还是有点怕他的。 谢凛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笑意反而多了几分。 “你喜欢我这样穿?” 语气中的喜悦太明显,似乎只要裴央央说一句“喜欢”,他以后就都会这么穿。 第76章 亲一下就不晕了 裴央央连忙摇头。 “没有,没有,家里没有其他衣服,只能请皇上先穿这件,之前的衣服,我马上让人洗干净再送来。” 说完,立即让月莹把谢凛换下的衣服拿去给人清洗,叮嘱:“一定要快,洗完就赶快送来。” 可不能让谢凛一直穿着那种衣服。 “我先帮你看看伤口吧。” 月莹离开后,裴央央重新走进房间,解开他的衣襟,仔细检查伤口的情况,松了一口气。 幸好刚才娘亲泼的那盆水没有渗透到绷带上,大哥弄坏的椅子也没有让他摔得伤口裂开。 娘亲给的白月散确实有用,才过去半天,伤口看起来已经隐隐有痊愈的迹象了。 “伤口应该没有裂开,没有渗血出来。” 因为裴央央说不喜欢他穿那件打补丁的衣服,谢凛还有点失望,听见这话,眉心更是直接皱起来。 白月散,是吗? 药效有点太好,下次不能用了。 “是吗?没撕裂?没流血?”他仿佛不相信一样询问,听起来甚至还有点失望。 裴央央又检查了一遍,肯定道:“没有,恢复得很好。” 谢凛沉默。 “可是,我还是有点头晕。”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眼睛似闭非闭,露出一脸很虚弱的样子。 裴央央娟秀的眉微微蹙起,小脸上写满担心。 “头晕?为什么会突然头晕?” 她对治伤的了解不多,但也没听说胸口受伤会觉得头晕的。 可谢凛现在看起来确实很痛苦的样子。 难道是伤口牵扯到了什么内伤? 裴央央着急站起身,微微前倾凑过去,伸出手掌贴在谢凛的额头,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柔软的手掌贴过来的时候,谢凛的身体都轻颤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往前靠,想要就着这个姿势蹭她的手掌,但他还是忍住了。 怕吓到央央。 她已经很害怕自己了,必须克制。 谢凛在心里告诉自己,但额头那种柔软温暖的触感传来,还是让他忍不住舒服地眯起眼睛。 裴央央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真以为谢凛因为伤势而引发头晕,甚至还将另一只手贴在自己额头,感受对比着两人的温度。 她的模样十分认真,根本没想到对面的人正在骗她。 撒谎,装柔弱,卖惨,用尽手段,只为了让她的手和自己贴在一起。 真卑鄙啊。 “应该没有发烧,要不要我悄悄找大夫来帮你看看?御医不能看,民间大夫应该可以吧?他们认不出你的身份,不会说就去的,你现在还感觉晕吗?” “晕,很晕,不找大夫。” “不找大夫?那该怎么办?” 谢凛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逐渐深沉,不装了,显露出真正的目的。 “你亲我一下,应该就不晕了。” 贴贴之后就想着能亲一下,如果真的亲了,或许又会想要更多…… 不贪婪,如何成为一国之君? 裴央央倏地睁大眼睛,终于反应过来他是在骗自己,又气又恼,挣扎要将自己的手收回,却被谢凛紧紧拉住。 他的手那样宽大、干燥、温暖,牢牢拉着她不松开。 她这时候应该怕他的,在见识过对方真正的疯狂之后,被抓进密室之后,她理所当然会怕他。 可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那些布丁带来的错觉,裴央央看着他竟然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她的脸颊迅速热起来,气得瞪他,贝齿轻咬唇瓣。 “你太过分了,不许拉我的手,不然我要生气了!” 连语气中都不自觉带上了几分骄纵。 等谢凛依依不舍地松开,她迅速将自己被握得滚烫的手收回,不再管他,收拾好刚才拿出的伤药,转身便要走。 看都不看他。 但就算不看,他的声音还是不断传来,可怜巴巴的。 “央央,我头晕。” 不信,不信。 这人惯会演戏,这次她才不会相信! “央央,我伤口也有点疼。” 怎么可能? 她才看过,伤口恢复得很好,连刚才摔了一跤都没有流血。 裴央央抿紧唇,终于还是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谢凛,问:“真的疼吗?” 他刚要回答,裴央央:“你要是骗我,我就不理你了。” 谢凛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当初提剑一路杀进皇宫的疯帝瞬间一败涂地,老老实实回答:“不疼。” 果然是坏人! 又在骗她! 裴央央气得不行,低头继续整理药瓶,刚伸手,最后一瓶药被谢凛收入掌心。 “央央,能不能先别走?我有件事想要和你解释。” “关于甄云露。” 裴央央动作一顿,扭过头道:“我已经知道她是未来的皇后了。” “不是,从来都不是。” 谢凛有些着急地站起来,解释道:“父皇和甄家确实有这样的交易,但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我从坐上皇位的那天开始,就没想过和她有任何关系。” 裴央央去过密室,看过里面的布置,那副棺材,那张喜床,她应该清楚,他最想娶的人是谁。 谢凛想这么说,却知道裴央央对那间密室的印象不好,十分抵触,所以一个字也不敢提。 他只能目光灼灼地看着裴央央,满含期冀和急切。 身为皇上,身为天之骄子,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急切和一个人解释过,就生怕对她误会他一点。 只要抬头,就能看见他眼里的情绪。 但裴央央没有,她低头摆弄着桌上的药瓶,脑海中满是那天在灵云寺,甄云露说过的那些话。 她错过了谢凛的目光。 大夏最重礼节孝道,若是甄家将这个约定传扬出去,谢凛的行为必定会引起天下不满,百官上书。 “先帝降下的旨意,您不该反抗。” “我偏要反抗。” 谢凛毫不犹豫,眼里闪过一道寒芒,对那些所谓的礼节孝道十分不屑。“央央难道忘记我当初是怎么登基的了吗?你应该听说过吧?” 带兵连夜包围皇宫,一路血战,提剑孤身杀进先帝寝宫,逼他退位。 听说那一夜,血腥味浓重得让人无法呼吸,覆盖在整个京城上空,人人皆可闻到。 第77章 不会和其他女人成亲 第二天,谢凛宣布继位的时候,打开先帝亲笔写下的诏书,上面血迹斑斑,连字都看不清,但没有一人敢质疑。 皇宫中的地砖寸寸染血,宫女和太监们足足洗刷了三天,才终于清洗干净。 裴央央听家人提起过那天晚上的情况,就连身为武侯大将军,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二哥回想起来,都脸色凝重,不断摇头叹息。 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裴央央总觉得传闻不真,夸大其词,她心里温柔的凛哥哥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但现在…… 谢凛继续道:“央央,不管别人和你说了什么,相信我,我不会和其他女人成亲,永远都不会。” 裴央央垂下眼眸,看着谢凛紧握药瓶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漂亮,上面也曾沾染鲜血,几天几夜都洗不干净吗? 她嘴唇动了动,丢出四个字: “和我无关。” —— 裴鸿从外面回来,才知道皇上又来了,一路上还听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看着地上碎成几片的椅子和满地的水渍,他觉得作为一家之主,应该去和皇上道个歉。 走进院子的时候,刚好看见谢凛从穿着一件补丁布衣走出来,冷静的表情差点一瞬间裂开。 怎么回事? 裴家上下是在虐待皇上吗? 偏偏皇上一脸平静,似乎对自己的装扮没觉得有任何不对,一身补丁被他穿得理直气壮。 裴鸿不明所以,转头朝裴央央看去,希望女儿能给他解释解释到底怎么回事,却见裴央央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管了。 看皇上的样子,人没死就行。 裴鸿甩甩袖子,依旧恭恭敬敬地行礼。 “微臣参见皇上。” 谢凛淡淡瞥了他一眼。“裴相来得挺快啊。” 今天裴鸿要去隔壁城镇处理公务,距离不算近,自己进裴府也才不到半个时辰,他应该是一听到消息,就立即骑马赶来了吧? 裴鸿没有否认。 哪次皇上到来,裴家上下不是如临大敌? 如果皇上不是和央央一起回来,他根本理都不理,甚至还要跑得更远一点,免得惹到这疯帝。 可偏偏他每次来裴家,必是为了央央。 “听闻皇上到访,微臣当然要尽快赶回来,欢迎皇上。” 谢凛淡淡道:“朕已经感受到裴府的热烈欢迎了。” 摔了跤,泼了水,还换了一身衣服,实在有点太过热烈了。 裴鸿不着痕迹地将皇上打量一遍,除了身上的衣服不对劲,看起来还算正常。 “刚才发生的事情,微臣都已经听说了,还请皇上恕罪。” 拱手行了个礼,还没皇上说话,又继续道:“不过,景舟最近正在准备春试,公务繁忙,难免会出错。内人一个妇道人家,平时就很少出门,才会不小心冲撞了皇上。” 虽然在道歉,但句句都是维护。 谢凛以为他是来道歉的,没想到是来护犊子的。 气笑了。 裴家上下确实团结,难怪能养出央央这样一个不骄纵又阳光的孩子。 他转头又看向裴央央,想借此机会再闹闹她,但裴央央从刚才就一直心不在焉,便没再借题发挥,摆摆手,走到院中坐下。 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 裴鸿见状,还以为是给自己倒的,刚要伸出手。 “谢……” “谢皇上”三个字还没说完,谢凛看都没看他,手上的动作调转方向,把茶盏放在裴央央面前。 “刚才辛苦你了,休息一会儿。” 裴央央这才抬起视线,见父亲正伸着手,好像有点无语的样子,歪了歪头,要把面前的茶杯递过去。 “爹,您喝。” 刚抬头,却被谢凛拦住。 一身布衣的皇上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膀右臂,很不情愿地又给他倒了一杯。 “爱卿喝茶。” 皇上给官员倒茶,反正裴鸿也不是第一次经历,端着茶杯一屁股坐下,满脸笑容,慈爱的视线越过中间的谢凛,落在裴央央身上。 “还是央央体贴爹爹,爹爹喝了茶,心里都觉得暖暖的。” 完全忘了这杯茶到底是谁倒的。 要是换做其他官员,早就对皇上感恩戴德了。 裴鸿喝完茶,放下杯子,用眼尾余光打量谢凛。 他怎么还不走? 早上李公公不是说,皇上身体抱恙吗?怎么还不回去养病? 呵。 看他这样子,精神抖擞,神采奕奕,一直对着央央笑,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咳咳。” 咳嗽了两声,皇上依旧看得肆无忌惮,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是裴央央紧张地缩了缩手指,见谢凛一直没反应,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下。 谢凛笑了。 这轻轻一踢,像是踢到他的心尖上。 穿着这套衣服,央央好像真的不怕他,都敢踢他了。 他终于收回视线,老神在在地看向裴鸿。 “裴相有事?” 裴鸿笑了笑,询问道:“央央现在已经到家,皇上的事情已经办完,是不是该走了?” 谢凛却笑了一下。 “不能走。朕的衣服被拿去洗了,等洗好晾干再送来,不能让朕穿着这样的衣服出去吧?” 闻言,裴鸿看了看他衣服上的补丁,一时间无法反驳。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的衣服有问题啊? 院门口,正躲在角落偷看的其他人听见这话,顿时悔不当初。 孙氏:“都怪我,我当时怎么就想到往他身上泼水吗?这下可好,让他找到机会了。” “娘,别着急,我马上让人用最快速度,把衣服洗好,烘干,然后送过来。” 裴无风一句话,拔腿就往后院跑。 一时间,整个裴府上下都忙碌了起来。 打水的,洗衣服的,烧火的,烘烤衣服的,所有通力合作,忙得不可开交,就为了快点把衣服送回去。 很好,衣服恢复如初。 裴景舟和裴无风拿着衣服,火速送到谢凛面前。 “皇上,衣服洗好烘干了。” 你可以走了! 第78章 他太想进步了! 你可以走了! 最后一句裴景舟和裴无风没说出口,但眼神却很直白。 谢凛伸手摸了摸,布料上还带着一阵暖意,明显是刚刚用炭火烘干,马上就送过来了。 赶他走的意图未免太明显。 瞥了两人一眼。 “裴家不愧是名门,连洗衣服都这么快。” 什么名门? 全靠“团结”两个字。 裴景舟见他见他这么从容,身上还穿着那件打补丁的衣服,微微一笑。 “皇上对衣服还满意吗?刚才事出突然,我在柜子里找了一圈,只找到这一件合适的。” 事实上,这是他好不容易才从柜子角落里翻出来的,皱皱巴巴,依稀记得是很久以前,他为了感受贫苦百姓的生活,特意买来挂在房间里,警醒自己的。 裴景舟自己都不穿,就想给皇上使绊子,希望他知难而退。 却没想到,对方直接迎难而上了。 不仅穿了衣服,还穿得怡然自得,一副很喜欢的样子。 谢凛:“朕很满意。” 是真的满意。 若是央央能因为这件衣服不再怕他,能再叫他一声“凛哥哥”,他愿意把龙袍也换成这个。 裴无风见状,简直气得咬牙,心里很不平衡。 他今天有点落后了。 大哥用破椅子让狗皇帝摔了一跤,娘给狗皇帝泼了水,连爹也第一时间从外地赶回来,专门给皇帝添堵。 他做什么了? 他竟然什么都没做! 家人进步太快,他赶不上啊。 想到这里,武侯大将军嘿嘿一笑,道:“这衣服连家里的仆役都不穿,皇上这么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他是想嘲讽谢凛,说他堂堂天子,连这么破旧的衣服都穿,传出去丢人。没想到谢凛听见这话,却是眼睛一亮。 很高兴。 “正合我意!” 他现在是越看这件衣服越喜欢,恨不得一直穿着,刚才还在想,怎么找借口把这衣服带走,没想到裴无风竟然主动开口,替君分忧。 谢凛用赞赏的目光看向裴无风。 是他之前看走了眼,裴无风虽然鲁莽,但也是忠臣一个。 裴无风愣住,看看大哥,又看看爹,快被这皇上给气死,咬牙道:“皇上莅临寒舍,裴府上下当然热情欢迎。” 指泼水。 指摔跤。 谢凛摆摆手,谨谢不敏。“朕知道众爱卿的心意,不过这样的热情以后就不用了。” 裴无风见状,反而笑容更大,语气坚定。“那怎么行?皇上是天子,下次来,裴府上下一定会更加热烈地招待您的。” “……” 谢凛沉默。 裴家这是把他当仇人整啊。 他转头看向裴央央,小声告状:“央央,他们欺负朕。” 裴央央不明所以。 “二哥说要热情招待你,怎么算欺负你?我二哥很少这么热情的。” 谢凛再次沉默。 他拿起已经烘干的衣服,终于站起身。 “既然没什么事,那朕就先回宫了。” 说完,却不往外走,反而上前几步,走到围墙前,看着眼前已经加高三尺的围墙。 “上次来的时候,裴府的围墙好像还没有这么高。” 从进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裴家所有围墙都被加高,墙头甚至还镶嵌着很多钢钉。 大夏京城在谢凛的管理下,虽然说还没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但也很少会有案件发生,裴家这番举动,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微微一笑,问:“是防朕的吗?” 裴央央十分心虚地移开目光。 工匠们做的钢钉太渗人了,阳光下都闪着寒光。 裴无风立即矢口否认:“没有,怎么可能?是最近的小偷太猖獗了,隔三差五就往这里跑,不得不防。” 谢凛也不知相信了没有,一手按着衣服,一手随意负在身后,走到墙边。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说完,足尖一点,纵身跃起,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这样轻飘飘地跃出了围墙。 裴家五口人瞪大了无双眼睛,全部呆愣在原地。 谢凛会武功,而且不低,裴央央想过,加高的围墙可能挡不住谢凛,但能给他造成一点阻碍也好。 却没想到,他能这么轻松,直接视围墙于无物。 这围墙还是裴无风主持修建的,天天去监工,没想到就得了这样一个结果。 他的脸色简直黢黑,咬牙切齿的。 “没事,下次我让人在墙上再加一层金刚网,把我们整个家都罩起来,密不透风,看他还怎么飞!” 裴景舟无奈地抬手扶额。 “这里是咱家,不是皇宫金库,再加下去,就比国库还严了。” 裴无风只能扼腕叹息。 旁边的裴鸿却若有所思,说道:“刚才……皇上好像没换衣服,他穿着那身补丁衣服就回宫去了?” 裴央央微微睁大眼睛,迅速反应过来。 没错! 说好让他多等一会儿,等洗好衣服,他换上后再走,却没想到他等了这么久,拿了衣服,却不换,竟然就这样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大大方方地走了? 那种衣服,在城中穿一穿,或许不会有人在意,毕竟这里穷苦百姓也有不少。 可要是穿进皇宫…… 裴鸿幽幽道:“本以为皇上的疯病已经快好了,现在看来,是疯得越来越厉害了。” 裴景舟和裴无风十分赞同地点头。 “央央,你可要小心,疯子和狗都不可怕,疯狗,最可怕。” 疯狗吗? 裴央央被这个描述逗得有点想笑,想到那天在密室中,谢凛对他又亲又咬,确实挺像狗了。 谢凛回到皇宫的时候,惊世骇俗。 路上的侍卫、宫女、太监一看到他,都吓得瞪大了眼睛,然后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 他们没看错吧? 皇上穿的衣服上,胸口那几个方块,是补丁吗?应该没错吧? 他们既震惊又好奇,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 李公公最近心情很好,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指挥手下人清扫未央宫。 “你们应当都知道,这未央宫是皇上的寝宫,是皇上最重视的地方,必须保持纤尘不染,都记清楚了吗?” 这时,外面传来皇上回宫的通报,李公公顿时脸色一喜,连忙跪地迎接。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行完礼,他站起身,才终于朝皇上看去,只一眼,笑容就瞬间僵在了脸上。 补丁。 好大的补丁。 一层叠着一层的补丁。 第79章 很想杀了她 这样的衣服竟然穿在一国之君身上! 李公公仔细回想,皇上的衣橱里根本没有这样的衣服,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衣服! 看向跟在皇上身后捡来的宫女太监,他们也都是脸色煞白,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皇、皇上,您今日送裴小姐回去,路上还顺利吗?” 莫不是路上被人打劫了吧? 谢凛心情极好。 “还不错。” 他站在铜镜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很爱惜的样子,脱下来交给李公公,叮嘱:“去把这件衣服收好,下次再穿。” 李公公听见这话,差点当场晕过去。 不丢掉就算了,还要收好下次穿? 李公公不理解,但多年的宫闱生活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少问,多做。 上次他就是这么做,才得到五百两赏赐的。 于是他郑重地捧着那件衣服,决定亲自去处理。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皇宫是京城的中心,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这里。 谢凛穿着打补丁的粗布麻衣回宫后,当天,这件事也传入文武百官的耳中。 有些人坐不住了。 “什么?!皇上今天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在皇宫里转了一圈?表情看上去还很得意?” “皇上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谢凛登基之后,他就大刀阔斧整顿朝堂,砍了不少贪官的脑袋,他的一举一动,都别有深意。 比如在他登基第一年的时候,有一天晚上,谢凛突然设宴,邀请几名官员入宫饮酒。 本来是件好事,可在他们饮酒的时候,家里却已经被抄了。 又比如他登基第二年,谢凛突然在皇宫中骑马狂奔,谁也不知道原因,第二天,就当堂治了几个瞒报军情,贪墨军饷的官员。 原来他骑马,是在测试战马、马鞍和作战武器。 这么几次后,所有人都知道,疯帝只要行为异常,必定会有大事发生。 一些本来就心虚的人简直吓得冷汗直冒,琢磨了一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皇上别的不穿,故意穿打了补丁的衣服在皇宫走动,还特意让所有人都看见,难道是在点我?” “难道……难道他发现我去年克扣江南送来的丝绸贡品了?!” 于是第二天,还没等圣旨下来,几个已经吓得彻夜未眠的官员便摘去官帽,主动去大理寺自首了。 连大理寺的官员都摸不着头脑,无缘无故的,竟然有这么多贪官突然良心发现。 完全没想到,这一切都源于裴府。 李公公等处理好事件源头,再回到未央宫的时候,皇上已经换上龙袍,脸上的笑容也尽数散去,变成了平时的样子,冰冷,阴沉。 “去把甄云露叫来。”他直接丢出一句话。 李公公顿时心头一跳。 皇上这语气……是起了杀心? 甄右相的女儿是哪里惹到皇上了? 他不敢耽搁,迅速带人去甄府,将甄云露带了过来。 甄云露从小就知道,她是大夏未来的皇后,甄开泰耳提面命,这是先帝许下的承诺。 从出生开始,她就在为成为皇后而努力,学习四书五经,学习如何管理后宫,如何为君分忧,以前不知道谁是下一任皇帝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学习。 直到五年前,谢凛登基。 大赦天下那天,她站在城下,看着一身龙袍的谢凛站在高台上,就有一个声音告诉她,那是她的未来夫君。 李公公带人来的时候,甄云露迅速让丫鬟为她梳洗打扮,换上新衣,一向朴素淡雅的她,今日就连发簪也多戴了两支。 一切准备妥当,才迅速跟着李公公入宫。 甄云露以前并没有真正来过皇宫,更没有进过皇帝的寝宫,那是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去的。 她站在门外,抬头看着头顶的三个字: 未央宫。 脸上立即飘上两朵红晕,等听见里面“进来”的命令声,立即躬身走进去。 “参见皇上。” 甄云露低着头,看到一双漆黑长靴走入自己的视线,心跳不由加快。 就算不抬头,她也能感受到对方深深的帝王之气不断带来压迫。 但想到这是她的夫君,又害羞起来。 她鼓起勇气,目光含春地抬头看去。 “皇上,妾身……” 才刚开口,谢凛突然伸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谁让你去找裴央央的?” 冰冷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怒意和杀气,锋利得仿佛刀刃。 甄云露惊骇万分,万万没想到迎接自己的会是这样,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的春意彻底被恐惧代替。 “我、我没有……” 她下意识否认,连身体都开始发抖。 以前听别人说过,当今皇上嗜杀成性,简直就是个疯子,她不以为意。 皇上是她的丈夫,他对自己应当是不同的。 可是现在,在感受到谢凛身上的凌冽杀意,掐着脖子的手不断收紧,她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了,甄云露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可怕。 好可怕。 她浑身都在发抖,眼里满是恐惧。 谢凛看她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掐着她脖子的手毫无感情地收紧。“没有?那天在灵云寺,你是故意去找裴央央的。你听到见空大师邀请裴央央见面,特意去灵云寺等待,就带了见到她。你骗得了其他人,骗不了朕。” “谁让你跟她说那些话的?” “谁告诉你,你就是未来的皇后?” 他每问一句,手就收紧一分,仿佛真的要把她掐死在这里。 甄云露震惊地睁大眼睛,瞳孔缩小成一个点,她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竟然会被发现。 那天,得知皇上专门为裴央央举行宴会,邀请文武百官,只为帮她澄清谣言,在宴席中还对她百般照顾,甄云露便忍不住多看了裴央央几眼。 第二天去灵云寺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真的让她遇见了裴央央。 没忍住,她把先帝的许诺说了出来,果然看见对方露出失落的神情。 本以为这样对方就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先等来的却是皇上的震怒。 皇上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不像在看一个女人,甚至不像在看一个人,更像在看一块石头,一只蚂蚁。 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第80章 小太阳熄火了 巨大的恐惧将甄云露吞没,她挣扎着,艰难地开始求饶。 “我……错了,妾身……知错了,再也不敢、不敢了……” 谢凛掐着她的脖子,直接将人从地上提起来,冷漠地看着她挣扎求饶,眼里不见一点怜惜。 直到甄云露的脸色由涨红变成惨白,最后开始变得铁青,她的挣扎也渐渐开始无力,双手垂在地上,目光开始涣散。 又过了一会,谢凛才终于松开手,将她丢在地上。 嘭! 甄云露撞到头,从昏迷中醒来,捂着喉咙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眼泪不断滚落,脸上满是恐惧和心有余悸。 谢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如果不是你爹还有用,你现在已经死了。” 甄云露一听见他的声音,身体再次颤抖,蜷缩在地上不敢说话。 来之前精心打扮的衣服已经变得凌乱,汗水将皮肤浸湿,发簪也散落在地,披头散发,狼狈至极。 谢凛懒得看她一眼。 “离她远点。再有下一次,我会连你爹一起杀了。” 她,指的是裴央央。 皇上在意她,连别人靠近都不行,连一丝威胁都不行。 甄云露的心彻底冷了,所有肖想碎了一地,再也不敢捡起。 刚才濒死的体验实在太过恐惧,她现在对皇上只剩下惧怕,根本不敢和他多相处一刻。 大家说的对,皇上是个疯子,他眼里没有情,他不爱任何人,嗜杀成性。 什么皇后?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求皇上开恩……” 甄云露不断在地上磕头求饶。 谢凛不再看她,摆了摆手,径直离开。 很快,李公公带着人走进来,看到甄云露狼狈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扶甄小姐去沐浴更衣,尽快收拾好,然后送回甄府。” 几个太监立即上前,将瘫软在地的甄云露扶起来,朝外面走去。 外人连洗浴,都是不能在未央宫进行的。 裴央央正在准备给娘亲生辰的礼物。 上次和二哥一起买了几件,但都并不尽人意。 金银珠宝?家里库房的钥匙都是娘亲保管,无论是皇上的赏赐,还是家中积蓄,她可以随取随拿。 古董字画?爹知道娘亲喜欢,所以隔三差五就会收集名家字画送给她,房间里都挂不下了。 还能送什么呢? 裴央央绞尽脑汁,眼看再过几天就是娘亲寿宴,府中也已经开始布置,她心里更加着急。 过去五年,娘亲的寿宴她都没有参加,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一定要送一个特别的礼物,让娘亲满意。 想来想去,裴央央放下那些略显俗气的发簪和珠宝,起身来到后院。 裴鸿和孙氏作为裴家当家和主母,一直住在裴府中最大的院子,一进去,裴央央就看见一个大夫正在帮孙氏诊脉,连忙加快步伐走过去。 “娘,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孙氏看到她,笑了笑道:“不用担心,都是些小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裴央央看向大夫,再度询问道。 大夫:“夫人这几年因为三小姐离世,伤心过度,患了头风,一直没有好,今天又犯了。” “头风?” 孙氏年纪不到五十,还算年轻,应该是正健壮的时候,却得了最难治的头风,肯定是因为她。 裴央央眉头紧锁,一脸自责。 孙氏轻拍她的手,安慰道:“央央,娘没事,只是偶尔觉得有点头疼,吃过药就好了。而且现在央央回来了,娘的病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裴央央刚死的时候,她每每想起自己的孩子就伤心落泪,有一年冬天吹了风,就落下了这个毛病。 头风容易反复,眼前这名大夫算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郎中,可治了五年,还是没有治好,足以见得有多难治疗。 五年了,不知娘亲受了多少苦。 她都回来这么久了,她竟然现在才知道。 大夫诊完脉,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留下一张药方,然后起身离开。 裴央央连忙追出去,在大夫离开裴府之前把他叫住。 “大夫,我娘的病情到底怎么样?麻烦您仔细和我说说。” 大夫缓缓叹了一口气,道:“夫人的病情是顽疾,这五年来,只要天气变化,吹了风,受了热,都会引发头疼。头风发作,疼起来也是很痛苦的。” “有治疗的方法吗?” “目前没有,不是草民医术不佳,而是目前的医书上没有任何记载。”他摇了摇头,见裴央央一脸担忧,思索片刻后,又补充道:“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裴央央连忙问。 “我以前求学的时候听人说,医圣曾经亲手制作过一个药枕,是用温玉制成,九九八十一种药材足足浸泡了一百天,温玉吸收药性,只要枕着它睡觉,就能调理头部疾病,或许可以根治头风。” 裴央央顿时一喜。 “那药枕哪里能买到?” “买不到。药圣也才制作了这么一个药枕,珍贵无比,我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听人使用过,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也就是个传说,能不能找到都不一定,哪里买得到啊?” 买不到…… 裴央央脸上的喜悦慢慢散去,眼里止不住的失落。 她还以为找到办法,能帮娘亲分忧了,没想到传说中的药枕,她连影都看不到。 大夫拱了拱手,道:“三小姐也不用太过担心,夫人的病,草民一定会竭尽全力。” 说完,背着药箱走了。 裴央央忧心忡忡地往回走,她没发现,那名大夫才刚离开裴府范围,就被几个身穿黑衣的人拦住,带走问话。 “央央,怎么了?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裴无风进来的时候,看见妹妹一只手撑着脸颊,小脸耷拉着,忧心忡忡的样子,走过去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 平日里央央都是家里的小太阳,可是从今天早上开始,小太阳熄火了,愁眉苦脸的。 第81章 妙龄少女爱挖坟 裴央央抬起头,问:“二哥,你知道哪里能找到医圣吗?” 她想来想去,送给娘亲生辰最好的礼物就是药枕,只要找到她,娘以后就不会再犯头风了。 “医圣?他不是十多年前就死了吗?我知道他的墓在哪儿,我可以带你去。” “真的?” 裴央央眼睛一亮。 不知道医圣会不会把他制作的药枕放进棺材里当陪葬品,东西还在不在里面? 裴央央蠢蠢欲动,但很快又犹豫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二哥,你说我要是把医圣的墓挖开,是不是会被天打雷劈?” “你要挖坟?” 裴无风倏地瞪大眼睛,用十分复杂的看了她一会儿,艰难开口道:“央央,我听说你复活那天,是自己是坟里爬出来的,你是不是……挖上瘾了啊?” 他说到最后,都快哭了。 他可爱得跟小太阳一样的宝贝妹妹,死而复生归来,怎么染上这种爱好了? 妙龄少女爱挖坟?! “哥,我没有……” 裴央央见他误会,想要解释,裴无风艰难地抬手,拦住她接下来的话,然后深吸一口气,似乎做足了心理准备,然后开口道:“央央,你这个爱好,哥能接受!你喜欢挖坟,哥就带你挖!” 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 裴央央哭笑不得。 “哥,谁说我喜欢挖坟了?娘得了头风,一直治不好,我听说医圣制作的药枕可以治疗,所以想去找找看。” 挖坟这种事情,她复生那天就已经体验,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闻言,裴无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如果你想找的是药枕,也就不用想了,医圣下葬的时候,他身上空无一物,墓穴里也只有他的尸体,要是有药枕这种东西,早就被人偷走了。” 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第二天,李公公又带人来到裴府,一顶轿子停在门口。 “裴小姐,奴才今天是奉命来的。” 说着,他递过来一封信。 上面是谢凛的字迹: 裴央央亲启。 裴央央皱起眉,不知这人又要来干什么,她现在因为寻找药枕的事,都忙得脚不沾地了,派出去这么多人打听,却一点消息也找不到。 那药枕简直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娘亲的生辰在即,她可不会因为其他事情分心,这次说什么也不入宫。 做好打算,她打开手中的信封,里面只写了一句话: “我有医圣药枕。” 短短六个字,占据了一整张信纸,然后再无其他。 裴央央倏地睁大眼睛。 医圣亲手制作的药枕在皇宫?难怪自己怎么找都找不到。 可是,谢凛怎么知道她想要药枕? 她轻咬唇瓣,看着信上的内容没说话。 李公公开口道:“皇上说了,今天奴才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只有裴小姐主动上轿,奴才才会启程。” 裴央央听见这话,更气了。 这人明显是故意的。 明知道她想要药枕,所以故意说这种话。 “他在宫里吗?” 李公公:“皇上一直都在宫里等裴小姐。” 他说的不是,刚才,也不是今天,而是从裴央央离开皇宫的那天起,皇上就在等她。 甚至这段时间,皇上都是宿在御书房的,就在裴央央曾经睡过的软榻上。 那软塌并不大,平时就是用来中午小憩的,怎么承受得住一晚上的睡眠?身体根本舒展不开。 皇上个子又高,身材挺拔,好几次李公公推门进去的时候,都看到皇上蜷缩着身体躺在上面,可怜极了。 裴央央不知道这些,满心都是药枕。 “我跟你入宫。” 说完,让月莹去通知家里人一声,转身上了软轿。 轿子缓缓向皇城靠近,裴央央每次离开皇宫的时候,都决心下次肯定不会再来,可谢凛每次都能找到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这次要拿到药枕,不知道他又要提出什么条件? —— “我要央央陪我三天。” 御书房中,谢凛提出自己的要求。 裴央央惊讶地微微张大嘴巴,在过来的路上,她想过很多对方可能提出的要求,但唯独没想过这个。 愣了一会儿,她连忙道:“我可以给你银子,前些年,我攒了很多。” 从小到大,家里每个月都会给她不少月银,爹娘和两个哥哥也十分大方,再加上裴央央平时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所以攒下了一笔非常可观的数字。 谢凛却笑着摇头。 “银子,国库里面有很多。” 试问天底下,谁的影子能比皇上多? 裴央央:“我可以用其他东西交换,珠宝首饰,古董名画,都可以。” “这些国库里也有。” “可是……” 谢凛看着她为难的样子,道:“央央,你说的这些东西,皇宫中数之不尽,用之不竭,我都不需要。只要你愿意留在宫中陪我三天,我就将药枕双手奉上,你不是想治好你娘的头风吗?”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那药枕确实可以治好头风。当初我父皇的宠妃也得了头风,父皇寻遍天下,才终于找到这个由医圣亲手制作的药枕,使用不到一个月,宠妃的头风果然痊愈,后来再也没有复发过。” 裴央央听到这儿,眼睛顿时一亮。 “我答应!” 娘亲的头风是顽疾,每次发作都疼痛不已,只能卧床休息,要是能让她摆脱这种痛苦,留在宫中三天又如何? 只是三天,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谢凛,又连忙补充:“不过,我不要住在未央宫,我要以宫女的身份留在来皇宫,和其他宫女住在一起,你也……也不能趁机欺负我。” 谢凛笑了。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裴央央没回答。 谢凛笑盈盈地问:“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第82章 小宫女 他还笑?还问? 裴央央嘴唇动了动,终于小声开口道:“就是在书房和密室……做过的那些事……不能做……” 此时谢凛穿着龙袍,明黄龙袍将他身上的帝王之气全部凸显出来,裴央央还是有点怕,说到最后细若蚊吟,干脆停了下来。 谢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目光微暗,声音一瞬间变得柔和。 “我保证,那天在密室里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他后退一大步,留给裴央央一个安全距离,然后摊开手道:“现在,小宫女先来帮我换药吧。” 裴央央看到桌上提前放好的药瓶,终于主动走过去。 “你这两天没换药吗?” 谢凛摇头。“在等央央来给我换,可是我等啊等,央央都不肯来。” 他等了两天,在御书房里睡了两天,等裴央央主动提出进宫,却没有。 她还在怕他,和他可以拉开距离。 谢凛现在心里无比后悔那天在密室里的举动,但后悔已经于事无补。 当影卫从大夫口中问出,裴央央正在寻找医圣制作的药枕时,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裴央央没说话,一言不发地帮他换药,然后跟着李公公一起朝掖庭宫走去。 掖庭宫是所有宫女居住的地方,环境并不算好。 既然要当宫女,那接下来三天,她的衣食住行都要和宫女一样,这是她的坚持。 一路上,李公公一直在劝。 “裴小姐,那掖庭宫可不是您这种千金之躯住的地方,比不上裴府,就连普通府衙都比不上,您何必去那种地方呢?” “皇上刚才不是答应让您住在未央宫旁边的宫殿了吗?哪里环境好,住着舒服,还有人伺候,比掖庭宫可好多了。” 裴央央理直气壮道:“我是来当宫女的,当然要住在掖庭宫。” 住在皇宫中的女子,除了妃嫔就是宫女,未央宫旁边的宫殿是妃嫔住的,她怎么能住进去? 李公公满脸愁容,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竟然真的同意了。 他不是一直把裴小姐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吗?怎么不把人强留在身边? 想到这里,李公公心里冒出一个大不敬的想法,竟然有点埋怨起皇上来。 之前被赏赐的五百两黄金,可都是因为裴小姐才得到的,他现在当然站在裴小姐这边。 很快,两人来到掖庭宫。 “您做好心理准备。” 叮嘱一声,李公公哗地推开门。 一个不大的房间映入眼帘,里面被打扫得十分整洁,干干净净不见灰尘,桌椅板凳都不缺,一张很大的四人通铺在最里侧,被隔成了四个睡觉的区域,也就刚够躺下的大小。 裴央央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好奇地打量。 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 李公公担心这地方折辱了裴小姐的千金之躯,觉得她从小娇养,肯定受不了这样的环境,小心翼翼地问:“裴小姐,您还想住这儿吗?” 却没想到裴央央却一脸兴致勃勃,似乎对这个环境很满意,连眼睛都在发光。 “住!” 李公公一个趔趄,差点被惊得直接摔地上。 见她想法坚决,李公公没有再劝,马上让人找来干净的被褥和宫女穿的衣服,还有一系列生活用品,照顾自家女儿似的,全部帮她归置好。 担心她不熟悉唤醒,又亲自带她熟悉掖庭宫的布局,讲述宫里的规矩。 罢了,又道:“不过这些规矩,裴小姐都不用放在心上,在这宫里,皇上就是天,只要皇上一句话,所有规矩都可以改的。” 裴央央点点头,但还是记得认真。 “裴小姐,这三天您要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奴才,奴才一定听从吩咐。” 裴央央忍不住笑起来,纠正道:“李公公,现在我是宫女,应该是我听你吩咐才对。” 李公公连忙摆手。 他哪敢? 离开掖庭宫后,思来想去,一向吝啬的他竟然从柜子里取出一块前几天皇上赏赐的金子,分发宫女和太监,郑重叮嘱他们,一定要照顾好裴央央。 裴央央把接下来三天要住的地方仔细打量一遍,换好宫女穿的衣服,正准备出门,门突然被打开,三个宫女走了进来,都穿着浅色衣服,扎着宫女特有双丫髻,看上去和她年纪相仿。 三人看到裴央央,都愣了一下。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裴央央笑了笑,开口道:“你们好,我是新来的宫女,我叫……” 说到一半,她语气突然一顿。 宫女常年待在皇宫里,尤其是这掖庭宫的宫女大多品阶低微,连皇上都不能近身,自然不认识裴央央,但如果她报出裴央央这个名字,他们肯定会反应过来。 毕竟当初谢凛帮她澄清谣言的时候,声势浩大,她死而复生的消息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夏,现在几乎无人不知。 思绪一转,裴央央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名字,笑着道:“我叫裴三娘,你们叫我三娘就可以了。” 重新回到御书房,一进去,就差点被谢凛身上衣服的布丁闪瞎了眼睛。 白色的粗布麻衣上层层叠叠打着好几个布丁,这不是那天从裴府离开时穿的衣服吗? 他竟然还没有丢! 竟然在皇宫穿! 李公公站在旁边,脸皱成一团,一副没眼看的表情。 裴央央知道这件衣服是大哥为了捉弄他才找来的,连忙走过去,小声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快换下来。” 谢凛不慌不忙,反而转头打量起裴央央,眼中深藏笑意。 “这衣服有什么不对?朕很喜欢。” 裴央央朝李公公看了一眼,公公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了。“可这件衣服是…皇上怎么能穿这种衣服?要是被人看见怎么办?” “朕回宫那天,已经穿着它在皇宫里走了好几圈,能看见的都已经看见了。” 裴央央差点原地晕厥,转头询问地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选择闭上自己的眼睛,十分无奈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刚开始他也很震惊,好几次差点晕过去,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谢皇上开心就好。 “小宫女。” 谢凛突然喊了一声。 刚开始,裴央央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谢凛朝她招了招手,脸上带着戏弄人的笑,用吩咐宫女的语气催促道:“小宫女,过来给朕研墨。” 第83章 调戏小宫女 裴央央朝桌上看去,才发现那里摆放着堆成小山一样的奏折,砚台上却没有墨汁,明显正等着她磨。 刚才她还没来的时候,李公公见砚台空了,想帮忙研墨,平时这工作都是他来做的,可今天却被拒绝了。 谢凛拿着干净的毛笔,也不看奏折,反而很悠闲地等着,原来是想让裴央央给他研墨。 裴央央以前给爹和哥哥研过墨,还算熟悉,拿起墨条在砚台上开始打圈研墨,很快,黑色的墨汁被研墨出来。 谢凛这才拿起一份奏折翻阅起来。 桌上的奏折是朝中大臣上书,里面有不少秘密要事,他也不避开裴央央,直接放在桌上,随手翻看着。 裴央央第一次看皇帝批阅奏折,不禁有些好奇,一边研墨,一边想看看他是怎么批的。 听爹说,当皇上需日理万机,管理天下,管理朝政,处理奏折就是其中一项重要工作,既要将事情处理好,又要顾及君臣心,掌控人。 此时谢凛翻开的是一份自首奏折。 一名官员上书,承认自己多年来一直鱼肉百姓,克扣江南上贡朝廷的丝绸,奏折中言辞恳切,悲痛忏悔,奉上所有罪证,只求皇上从轻发落。 谢凛看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迅速将内容看完,旋即冷笑一声,提笔沾墨,然后迅速在上面回了三个字: 等死吧 然后将奏折合拢,丢在一旁。 裴央央看得愣了一下。 是这么批的?怎么和爹说的不太一样? 紧接着,谢凛又拿起下一份奏折。这是一个偏地小官送来了,没什么大事,整份奏折里都在吹捧皇上功绩,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个总没问题吧? 正想着,谢凛直接提笔回复: 滚 言简意赅。 裴央央看了两份,没再看了,感觉谢凛批阅奏折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没有所谓的君臣之情,笼络人心,只有绝对的君主和臣服,或许这就是绝对的统治力。 “这里有一份奏折。” 就在这时,谢凛突然开口,他声音中带着笑意。“上面说,裴家小女儿死去五年复生,天降祥瑞,是大夏吉兆,于是奏请朝廷,想昭告天下,封她为天灵仙女。天灵仙女?这个名字不错。” 他说着说着笑起来。 裴央央睁大眼睛,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她的事。 谢凛笑着转过头来。 “小宫女,你说这该怎么批?” 裴央央当然希望他能驳回,什么天灵仙女?真是太离谱,而且她本来也不是什么仙女。 但只有皇上才能批阅奏折,其他任何人不能评断。 “我不知道。” “是吗?那就同意了,怎么样?朕还挺喜欢天灵仙女这个没名字的。” 说着,他再度提起毛笔,准备批复。 裴央央看得着急,但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不断研磨手中的墨条,磨得哗啦哗啦响。 谢凛刚要落笔,听见旁边传来的动静,勾起唇角。 笔尖一顿,然后迅速几个字: 想法不错,但大可不必。 写完,转头对裴央央道:“天灵仙女这个称呼很不错,不过,朕一个人叫就够了。” 裴央央看到奏折上的批复,先是一惊讶,然后迅速转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对方显然早就已经想好回复,刚才那么说只是故意在逗她。 “生气了?”看到她的反应,谢凛凑近了些,笑着问:“小宫女,脾气这么大?” 戳戳她的脸颊。 “脸都气得鼓鼓的。” 裴央央一把将他的手挥开,严肃道:“请皇上不要戏弄宫女。” 谢凛笑得更厉害了。 “乖央央,你不知道吗?皇上最喜欢做的就是调戏宫女。” 站在一旁的李公公:…… 没眼看,还是没眼看。 谁说皇上最喜欢调戏宫女的?以前裴小姐没来的时候,皇上根本就没把皇宫里的其他宫女当女人看。 他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当做自己不存在,但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 “皇上,奴才先行告退了。” 李公公快步退出御书房,门被重新关上,房间里只剩下裴央央和谢凛两个人。 裴央央:“你还要继续批阅奏折吗?” “当然。” 见他拿起下一份奏折,裴央央继续开始研墨,眼观鼻,鼻观心,不想再理会谢凛,脸颊突然被人碰了一下。 “啊!” 裴央央心中一慌,迅速后退,差点没站稳,好好被一只手稳稳揽住腰肢,才免于摔倒。 站稳后,她迅速跳出谢凛的怀抱,表情气呼呼的,像只炸毛的小猫。 “你干什么?!” 刚才裴央央一心研墨,连自己脸颊蹭上墨汁都不知道,他伸手帮忙擦掉而已,没想到会把她吓成这样。 看到她咋咋呼呼的样子,谢凛笑了一下,说:“调戏新来的小宫女啊。” 裴央央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睁大眼睛,盯着谢凛看了半天,才喃喃自语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有人那样骂你了……” 谢凛扬眉。 “他们都骂我什么?” “骂你……”裴央央偷偷看了他的表情一眼,犹豫片刻,才小声说出三个字:“狗皇帝。” 不仅是两个哥哥,后来在京城中,她也听其他人在背地里这样称呼谢凛。 当时觉得这个称呼很过分,可现在她却越来越觉得这个名字很合适。 “噗哈哈哈哈哈……” 谢凛大声笑起来,笑声十分开怀,就连眼底也染上笑意。 “央央,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你敢当面这样说朕了。” 裴央央说完之后也觉得自己有点放纵,心中忐忑,但此时看到谢凛笑成这样,又慢慢放松下来。 她抿了抿嘴,准备继续研墨,低头看去,发现刚才她被谢凛吓到,手一抖,几滴墨汁飞溅而出,落在了奏折上。 放在最上面的几份奏折上都沾了墨点子。 第84章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你看,都是因为你,奏折上都有墨点了。” 她连忙拿起奏折,擦拭了几下,却没能擦干净,懊恼地皱起眉。 谢凛的笑声收敛不少,伸手接过她手里沾墨的奏折,随手放在一旁。 “不用担心,他们不敢说什么。” 裴央央想起谢凛豪放的批阅奏折的方式,这才慢慢放心下来,一人研墨,一人批阅。 官员每天呈上的奏折很多,谢凛批阅得也很快,一些拍马屁和问题不大的奏折,他都一跃而过,偶尔遇到重要公务才会停下动作,慢慢思索。 谢凛思索的时候有个小习惯,指尖轻轻地在桌面敲击,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遇到好玩的事情,他会念出来给裴央央听,如果遇到大案要案,灾情军情,便面露凝重之色,不说话,但漆黑的眸子阴沉无比。 李公公离开后就一直没再进来,同时也吩咐其他人不要进来打扰,直到中午时分,他才带着一大批宫女太监走进来。 “皇上,到用午膳的时间了。” 皇上一旦开始工作,几乎不看时间,十分站住,就算用膳也要三催四请,拖延的时候,让御膳房反复热三四次的情况也是有的,中午的的饭菜能拖到晚上去。 今天李公公才刚说完,谢凛就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端进来吧。” 李公公眼睛顿时一亮,没想到这次这么好请,他就知道裴小姐一来,很多事情都好办了。 一群宫女太监鱼贯而入,就端在手里的饭菜一一放在御书房的桌上,就在这里用膳。 一共十道菜,其中有一半明显不是谢凛平时吃的口味。 八珍鸭、糖醋肉、甜汤……都是裴央央喜欢吃的。 菜一放下,李公公就偷偷观察了一眼皇上的反应。 从两个时辰前,他就开始准备今天的午膳了,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擅自做主,让御膳房把裴央央的饭菜一起最好送过来。 此时皇上看到桌上的菜,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李公公才松了一口气,准备帮皇上布菜。 刚上前一步,谢凛突然开口朝身后喊:“小宫女,来给朕布菜。” 小宫女裴央央才刚休息,揉了揉磨墨的右手,又听见这个命令。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当宫女这么辛苦? “是。” 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裴央央走过来,一眼看到桌上那几个自己喜欢吃的菜,顿时感觉肚子饿起来。 要是在家里,她早就坐下开始大快朵颐了,现在却还要伺候别人。 这药枕还真难拿。 等三天时间一到,她一定要马上离开这里。 裴央央咬牙下定决心,看着桌上的菜,突然灵光一闪,眼底露出一丝狡黠的笑,迅速拿起桌上的公筷,开始给谢凛布菜。 忙前忙后,一口气夹了小半碗,才终于停下动作,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皇上,请用。” 难得看到她这么乖,谢凛笑着点头,等低头看到刚才裴央央往他碗里夹了什么,彻底笑出来了。 盯着看了许久。 “这些,是什么?” 裴央央解释道:“生姜可以驱寒暖身,大蒜可以化食消积,辣椒可以散寒祛湿,多吃这些菜,对身体有好处,皇上,快吃吧。” 她抬了抬手,笑着催促。 站在旁边的李公公已经吓得瞪大了眼睛,这些菜可都是皇上最不喜欢吃的,平时连碰都不碰,裴小姐是怎么从十道菜里把它们准确找出来? 是故意?还是不小心? 谢凛没说话,看了一眼裴央央,小朋友现在笑得别提多开心了,连眼睛都弯弯的,像只捉弄人的小猫。 他稳稳点头,拿起筷子。 “既然你这么关心朕的身体,那朕今天一定要试试。” 说着,夹起一块生姜放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咀嚼,吞咽,把碗的菜全部吃光,看得李公公和裴央央都目瞪口呆。 吃完最后一口,他放下筷子,对其他人道:“都下去吧。” 李公公这时才终于回神,连忙带着其他宫女太监告退。 裴央央也想跟上去,和大家一起去吃饭,可刚迈出一步。 “小宫女,你留下。” 又是在叫她。 裴央央无奈地将脚收回来,规规矩矩站在他身后,气恼谢凛的坏习惯争夺,吃饭还要人看着,希望他能吃快一点,自己好去御膳房找点东西填饱肚子。 却见谢凛拿起旁边干净的碗,亲手盛了一碗鸡汤放在她面前。 “吃吧。” 裴央央一愣,睁大眼睛,几乎瞬间就闻到鸡汤的香味,感觉肚子更饿了,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艰难地移开视线。 “我不饿。” 刚说完,肚子就发出一阵声响。 咕噜咕噜。 裴央央:…… 脸上一热,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真的不饿。” 她又说了一遍,然后肚子叫得更大了。 咕噜咕噜咕噜。 谢凛勾起唇角。“你的肚子再这样叫下去,门外的人都能听见了。你现在既然是宫女,那朕也从不会苛责手下的人。” 鸡汤的香味还在不断往鼻子里钻,甚至还能闻到八珍鸭和糖醋肉的味道,裴央央心里开始动摇。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和谢凛一起吃饭,如果真的要等到谢凛吃完,自己才能去吃饭,她肯定会被饿死的。 “那我……吃了?” 她犹豫着开口,见谢凛点头,迅速在旁边坐下,拿起碗筷,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别着急,慢慢吃。” 谢凛拿起公筷,给她夹了一块糖醋肉。 刚才是裴央央给他布菜,现在外人不在,倒是反过来了,堂堂皇上,在伺候一个小宫女用膳。 皇宫里其他都不好,唯独御膳房的厨子最好,每一道菜都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比裴府里专门养的厨子还要懂她的心思。 裴央央一动筷就停不下来,根本没注意到是谁给自己夹的菜,只觉得碗里的菜吃都吃不完,每次自己想吃什么,都会变出来。 等停下筷子,她已经彻底吃饱了,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转头看向桌上的菜,发现自己爱吃的那几道菜少了大半,其他几道给谢凛准备的,却还和刚才一样。 “你刚才没吃吗?” 她刚才吃饭太专注,根本没有注意到,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谢凛笑了笑,这才拿起自己的筷子。 “现在吃。” 吃完饭,李公公带着几个宫女重新走进来,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看见那几道专门为裴央央准备的菜都被吃光之后,他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特意朝裴央央看去。 第85章 还要负责暖床? 裴央央此时心虚地站在谢凛身后,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但还是没忍住,偷偷打了个饱嗝。 太好吃了。 明天她还要吃八珍鸭和糖醋肉! 下午批阅奏折的时候,有官员面圣。 进来的人裴央央看着有些眼熟,以前应该见过,但不认识对方的身份,便一动不动站在谢凛身后,低头装作宫女。 对方起初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一进来便对着谢凛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开始禀告春试的安排。 因为事务繁琐,说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结束。 谢凛没有打扰,一直安静地听着,偶尔拿起茶壶给倒茶,给自己倒一杯,再顺手给裴央央倒一杯,和平时一样推到她面前放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官员说到一半,看见这一幕,先是迅速朝裴央央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一眼,紧接着倏地睁大眼睛,显然是认出她来,再瞪大眼睛看向桌上那杯茶。 几个意思? 官员有点迷糊了。 裴家宠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女儿怎么成了宫女? 皇上怎么会给一个宫女倒茶? 他思绪混乱,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裴央央来当三天内宫女,只是为了药枕,本来不想引人注意,没想到谢凛会给自己倒茶,动作看起来还那么娴熟,见那个官员明显认出了自己,她连忙朝谢凛使眼色,希望他收敛一点。 谢凛看到她不断朝自己努嘴。 “口渴吗?喝吧,喝完再给你倒。” 裴央央差点当场晕倒。 她看看正等着她喝茶的谢凛,又看看前面满脸震惊的官员,感觉整个御书房的气氛都快僵住,一咬牙,破罐破摔,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谢凛神色如常,拿起茶壶又给她添了一杯,对彻底呆住的官员道: “继续。” “是……是,皇上!” 迅速禀告完春试进度,官员终于告退。 刚走出御书房,他满心疑惑,找到守在外面的李公公,好奇地询问:“李公公,里面跟在皇上身边的那个小宫女,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李公公笑了笑。“大人,您觉得眼熟就对了,” 听到这个回答,官员心里咯噔一下。 还真是她! “她……她怎么来当宫女了?裴相知道吗?” 他那么宝贝的女儿,也舍得让她当宫女。 李公公没回答,只是道:“裴小姐当的宫女,自然不是普通宫女。皇上不喜欢别人议论他的事,还希望大人清楚。” “清楚清楚,我自然清楚。” 官员连连点头,不敢多想,但心里还是震惊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早听说裴家三小姐得宠,不仅裴家上下把她宠成宝,皇上也对她十分在意,可从刚才的事情看来,这哪是在意?简直就差捧在手心哄了,比裴家那父子三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会投胎啊。 官员感叹一句,迅速告辞离开。 谢凛收回目光,正准备翻阅奏折,明显感觉到一道十分瞩目的视线,转头看去。 “怎么了?” 裴央央气呼呼地瞪着他。“皇上请自重。” 谢凛扬起眉。“如何自重?” “刚才有官员在场,你怎么能给我倒茶?” 刚才那位大人的眼睛瞪得都快掉下来了,说不准明天就要传遍全京城。 谢凛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身为皇上,体恤手下,有什么错?” 裴央央一愣,顿时犹豫了,问:“你平时也会给其他宫女倒茶吗?” 自然不会。 他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更别说给他们倒茶了。这世上能让他倒茶的人,屈指可数。 但谢凛没有回答。 裴央央还以为他默认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怪怪的。 身为皇上,怎么到处给人倒茶? 他就这么喜欢倒茶? 裴央央没再说话,退到他身后站着。 一整天下来,她都陪着谢凛批阅奏折,直到现在,才终于知道身为皇上也并不轻松,每天呈上来的奏折堆积如山,还有无数事务需要他亲自处理。 一直忙碌到深夜,裴央央已经累得精疲力尽,谢凛才终于结束一整天的工作,放下毛笔。 “可以休息了。” 裴央央如蒙大赦,转身便要走。 “等等。” 谢凛突然开口,走到床榻边,指了指面前的拔步床。“小宫女,不给朕铺床吗?” 铺床也要宫女帮忙吗? 裴央央气得咬牙,忍不住看了看谢凛的双手,好端端的,可一天下来,他又是让人布菜,又是让人研墨,没想到现在还要铺床! 好! 裴央央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双手抓着被子用力抖了抖,随便甩在床上,不管皱不皱,歪不歪。 敷衍铺完,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立即行了一个礼。 “奴婢告退。” 说完拔腿便走。 谢凛扫了一眼床上的狼藉,铺了还不如不铺,若有所思道:“通常来说,宫女还要负责暖床……” 话刚说到这,裴央央立即加快脚步,一溜烟离开了房间。 谢凛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无声笑了一下,然后才转身在床榻坐下。 小宫女啊……确实挺希望她能留下来暖床的。 回到掖庭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裴央央也不嫌周围环境简陋,直接倒头就睡。 也不知道爹娘和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收到了自己留下的口信,应该不会太担心吧? 她没来得及想太多,很快就进入了梦中。 第二天,天色刚亮。 裴央央平时在家贪睡,起得晚,通常这个时间都在睡觉,正在睡梦中的时候,突然被人叫醒。 “小宫女,小宫女,起床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裴央央悠悠转醒,迷迷糊糊中,听见一个声音:“该起床为朕穿衣了。” “……” 听说声音的主人是谁,裴央央一点睡意都没有了,默默坐起来,气鼓鼓地瞪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 谢凛身上穿着明黄色宽松睡衣,乌黑长发散披着,明显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催促道:“小宫女,快起床为朕更衣。” 裴央央更气了。 这人一睡醒,穿着睡衣走过大半皇宫,从御书房走到掖庭宫,竟然就是为了叫她起床,帮他更衣?! 这合理吗? 第86章 去茅房怎么办? 裴央央瞪着他,不说话。 谢凛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颊,眼底染上浅浅笑意,说:“快点,朕在外面等你。” 说完,起身拂袖离开,还顺手帮她关上了门。 裴央央现在不困了,气都快气饱了。 早知道进宫当宫女这么惨,她当初应该三思之后再决定答不答应的,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裴央央气鼓鼓地站起身,发现房间中除了自己,其他三名宫女竟然早就已经离开了。 难道自己真睡了这么久? 她迅速梳洗,换好衣服走出来,看到谢凛竟然真的还在外面等着自己。 堂堂皇上,一大早穿过大半个皇宫,叫一个宫女起床为他更衣就算了,还这样不急不缓地在门外等待宫女梳洗,裴央央现在简直一看到他就来气。 “皇上,奴婢收拾好了。”她走过去,没好气道。 谢凛微微点头,率先朝外面走去,一边道:“走吧,不然来不及上早朝了。” 来不及就不能叫别人吗? 这衣服,难道没了她就更不了? 跟随谢凛一起重新回到他昨天晚上就寝的房间,李公公带着一众宫女和太监已经等得团团转了。 “皇上,还有半个时辰就要早朝了。” 时间快来不及了。 早上他带着宫女太监过来,唤皇上起床梳洗,却没想到皇上醒来后丢下他们,直接就出了门,不知所踪,现在总算是回来了! 谢凛不慌不忙,微微点头。 “开始吧。” 一个宫女立即端着铜盆走上前。 裴央央气归气,但还记得自己的工作,连忙走上前,准备帮谢凛洗脸,可刚伸出手,谢凛已经先一步拿起毛巾,拧干水,自己开始洗脸。 梳洗完,另一个宫女捧着龙袍走上前。 谢凛特意一大早把她叫醒,就是要让她帮忙更衣,裴央央见状,立即上前。 刚抬起手,谢凛已经自己迅速穿好了衣服,动作迅速,一气呵成,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帮忙。 一大早被叫来,却什么也没做的裴央央:“……” 那谢凛特意把她叫来的目的是什么? 看着他梳洗更衣? 裴央央娟秀的眉慢慢皱起,早起的起床气又开始蠢蠢欲动,还没发作出来,谢凛突然拉起她就往外走。 “走,跟朕去上早朝。” 大顺逢一、三、六和九都要上早朝,今天正好初九。 走出来的时候,天色才蒙蒙亮。 裴央央脸上给戴上一层面纱,一脸懵地跟着谢凛来到金銮殿,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此时官员都还等在门外,殿中只有几个侍卫和太监守卫。 谢凛在龙椅坐下,她自觉要往后退,和旁边负责扇风的宫女站在一起,准备去和她一起扇风,可刚后退一步,就被拉住。 “你就站在这里。” 裴央央看了看周围,道:“站在这里,我怎么给你扇风?” “不用你扇。” “可你让我来陪你上早朝,不是来伺候你吗?” 谢凛道:“朕只是不想你趁朕上早朝的时候,偷偷跑了。” “……” 裴央央嘴唇动了动,道:“待会儿若是官员进来,看见我站在你旁边,不太好。” 谢凛这次却异常坚定,抓着裴央央的手有种执拗的患得患失。 “有何不好?这三天内,你都不能离开朕的一步之外。” 他眼眸深处一片漆黑,暗涌流动着,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裴央央忍不住道:“如果我要去茅房呢?” 谢凛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说:“朕亦在身边。” “……” 距离两人三步开外的李公公整张脸皱成一团,心中叫苦不迭,恨不得自己此时双耳失聪,什么都没听见。 两位祖宗啊,这是在金銮殿上,文武百官上早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 但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只能继续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自己不存在。 裴央央简直被谢凛无耻的话给气坏了,瞪了他一眼,也不管他同不同意,侧身一步站在龙椅的斜后方,然后拿起一把扇子,尽职尽责地开始自己的工作。 谢凛眉心微皱,两人现在确实只距离一步,但裴央央站在身后,离开了他的视线,仅仅只是片刻,便已经让他心里涌起一阵烦躁。 他想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最好抱在怀里,放在腿上,让自己的皮肤时时刻刻与她相贴,让两人的呼吸丝丝缕缕都在交融。 念头在心头盘踞了一会儿,谢凛右手虚握,最终还是放弃了强行将她拉到身边的想法。 大殿之外,文武百官正在等待上早朝。 平时轻松活跃的气氛,今天却显得有些拘谨和紧张,还有好几个官员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 “昨天送回来的奏折,你们都看了吗?” “看了!难道你们的奏折上也有?” “那么大的墨点,谁看不见啊?你们说,皇上会不会是故意的?” “很有可能,以前我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奏折上突然出现那么大的墨点,都快有一颗黄豆大了!” “你们有没有听说,前几天皇上突然身穿打补丁的布衣,在皇宫里走了两圈,就是在故意提点某些人,果然第二天,就有两个官员自己去大理寺自首了!所以当我看到奏折上的墨点时,心都跳了一下,皇上这该不会也是……” “墨点……墨点……墨……贪墨,这不是暗示,简直就是直接告诉我们,有人贪墨!” “我可没有啊,我可没有!” “你没有,难道你手底下的人也没有?” 几人顿时面露难色,不约而同道:“等今天早朝结束,大家都回去好好查一查,皇上都明示到这份上了,肯定有问题!” “没错,没错。” 奏折上莫名出现墨点的几个官员惴惴不安,裴家父子三人站在一起,却是满脸煞气。 别人进宫是来上早朝的,他们进宫却更像是来算账的,从一进来就没什么好脸色。 第87章 这宫女好大的胆子! “皇上到底用了什么借口,竟然又把央央骗进宫了!”裴无风脸色阴郁道。 他身穿武侯将军铠甲,器宇轩昂,目光如炬,一副随时要上战场杀敌的威慑力。 裴景舟眉头紧锁,无奈道:“央央留下的口信太短,没什么内容,只说让我们不要担心,我们怎么可能不担心?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他们昨天刚回家,得知裴央央被带走,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待在谢凛那个疯子身边,虽然他应该不会伤害她,但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裴鸿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等下朝之后,找机会和央央见上一面,将她带回去。” 自己家的宝贝,当然还是护在身边比较安全。 大不了,待会儿直接要人。 “上朝——” 就在这时,宣朝的太监喊了一声,打断所有人的议论纷纷。金銮殿大门打开,早已等候的文武百官鱼贯而入。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齐刷刷的呼喊声震耳欲聋。 裴央央第一次看到早朝,也是第一次以这个角度看早朝,更觉宏伟壮观,心潮澎湃。 她一边扇动扇子,视线不断在人群中梭巡,寻找父亲和哥哥的身影,找了一圈,终于在靠近前面的位置看到了身穿官袍的父亲,然后又在中间位置看到了两个哥哥。 她眼睛一亮,可惜自己戴着面纱,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认出她。 裴鸿、裴景舟和裴无风此时都站在人群中,这一声叩拜喊得不情不愿,心里也憋着一肚子火。 今天他们早早就来到了皇宫,等着面见皇上,要向他讨个交代。 事实上,若非实在不允许,他们简直恨不得昨天就连夜杀进宫里来。 父子三人昨天外出有事,等回到家的时候才得知裴央央留下的口信,宫中派人来,竟然又把央央接走了! 而且,她还是自愿的,叮嘱家人不用担心,她三天后能回来。 他们怎么可能不担心? 皇宫,那是人能待的地方吗?而且还是待三天! 以前裴央央入宫一会儿,他们都忍不住,这次住三天,那还得了? 但因为裴央央留下的话,三人并没有贸然行动,而是一直等到今天,准备当面问个清楚。 此时,行完礼起身,裴鸿第一个站出来,他脸上带着怒气,说话也气冲冲的,想给皇上找点麻烦。 “皇上,听闻皇上这几日一直流连宫外,隔三差五就出宫游玩,这是否有点……” 他的话才刚说到这儿,视线忽然扫过龙椅身后,看到了站在皇上身后,那个梳着双丫髻,手持摇扇,眼睛大大的宫女。 裴鸿倏地睁大眼睛,声音也跟着停了下来。 虽然对方戴着面纱,看不见半张脸,但露出的一双眼睛十分熟悉,身形也是一模一样,不是裴央央还能是谁? 与此同时,身后的裴景舟和裴无风也同时发现了裴央央的身影。 一瞬间,三人出离愤怒了。 他竟然让央央去当宫女?! 更没想到会在上早朝的时候,看到裴央央手持扇子,和其他宫女一起站在龙椅后面,给谢凛扇风! 昨天他们觉得谢凛让裴央央留在宫里,可能当皇后,可能当爱妃,心中尚且不满,觉得谢凛真是想得美,可现在得知谢凛竟然真让裴央央当宫女,又不满意了,觉得委屈了她。 裴家的团宠,是当宫女的人吗? 这狗皇帝简直欺人太甚! 三人眼睛里顿时齐刷刷地冒出火来。 狗!皇!帝! 裴家父子三人气得脑门子上都在冒火。 谢凛却慢悠悠地问:“有点什么?裴爱卿怎么不说了?” 裴鸿慢慢将视线从裴央央身上收回,咬牙继续道:“臣是想说,皇上最近贪图享乐,已经不把国事放在心上了!” 贪图的就是他的宝贝女儿央央! 在场其他官员都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这裴大人是疯了不成?竟然敢当着皇上的面这样说,就不怕被拖出去砍头吗? 皇上喜怒无常,自从他登基以来,在金銮殿上砍过的脑袋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忐忑地等着,就担心天子一声令下,大殿中又多一颗无主的脑袋。 却没想到,高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只是轻笑一声。 “朕昨天刚得了一个宝贝,爱不释手,夜不能寐,是以有些忘怀。裴爱卿教训得极是,以后朕会注意的。” 所有人都能听出,皇上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心情不错。 官员们纷纷松了一口气,暗道裴大人今天运气真好,说了这种冒犯龙威的话,竟然还能活命。 裴鸿、裴景舟和裴无风却是气红了眼。 昨天刚得的宝贝? 不是裴央央还能有谁? 这人就是故意的!昨日将人带走还不够,今日连在大殿上,都要耀武扬威地炫耀。 在三人看来,此时的谢凛可能更想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说出“裴央央就是朕的宝贝,朕就是为了她流连忘返”这句话。 真不要脸! 这次就连裴鸿都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起来。 站在龙椅后面的裴央央却是面红耳赤,什么叫爱不释手?什么叫夜不能寐?这话听起来未免也太过歧义了。 还好她此时戴着面纱,别人看不出异样。 裴央央气得瞪了一眼谢凛的后脑勺,又发现对方看不见,于是开始用力扇动手中的摇扇,把风扇得呼呼作响,吹起了龙袍的衣角。 谢凛感觉到身后的风,不用回头,似乎就能想象到此时裴央央脸上的表情,嘴角翘起了一抹弧度。 这一幕,大殿中所有人都看见了,不少官员都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这宫女胆子也太大了吧? 再这样扇下去,不得给皇上扇感冒了? 可是坐在龙椅上的皇上却对此没有任何反应,没有生气,也没有砍了那个宫女的头,甚至摆摆手,把被扇飞的衣角重新归拢,脾气好得不像话。 那这几年来,在这大殿上被砍头的那几个官员算什么? 第88章 有仇,当场就报了 谢凛目光一扫,沉声道:“春试的安排如何了?” 所有官员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 整个早朝期间,裴央央都站在谢凛身后,尽职尽责地担当自己宫女的角色,用力扇了一会儿,手开始发酸,她也慢慢停下,觉得有些无趣。 朝廷政务确实繁忙,有说不完的公事,都需要谢凛一件一件处理。 好不容易挨到将近中午,早朝终于结束,裴央央顿时松了一口气,太监刚喊退朝,她立即开溜。 谢凛刚起身,看见一个身影从眼尾余光闪过,立即伸手要去抓,却没想到裴央央的速度极快,一眨眼就跑了出去。 瞬息之间,谢凛的眸色便沉下来。 一旁的李公公见状,心里顿时发出哀嚎。 不好! 皇上疯病不会又要犯了吧? 裴央央急着离开大殿,是为了去找爹和哥哥。 正好,裴鸿、裴景舟和裴无风也正准备去找他,四人直接在大殿外碰头。 三人一看到穿着宫女衣服的裴央央,心疼不已。 “央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他怎么能让你当宫女呢?他怎么敢!” “央央,走!咱们回家!这种气我们不受!” “你在家的时候,爹都没舍得让你端茶扇扇子,谁家的孩子不是金枝玉叶,何必在这里伺候他?” 裴鸿心头一酸,拉着她就想回家。 裴央央早已经打定主意。 “爹,我没事,再过两天我就能回宫了。” “为什么还要等两天?是不是皇上威胁你?他和你说了什么?你别怕,咱家不怕他!”裴鸿说道。 他一向克己复礼,最重君臣之道,现在说出这番话简直称得上大逆不道,但他现在可管不了这么多了。 什么君不君,臣不臣的,有女儿重要吗? 裴央央摇头。“我已经和皇上说好了,只要我留在宫里做三天宫女,他就把一个我很想要的东西送给我,我是主动进宫的,没有人强迫我。” 闻言,裴家父子三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央央,你想要什么东西?和大哥说,大哥帮你找。”裴景舟说道。 三人期待地看着他。 “普天之下,没有什么是裴家找不到的,你尽管说,不用委屈自己。” 裴央央没有说。 她寻找药枕是想要送给娘亲当生辰贺礼,在此之前当然要保密,否则就不是惊喜了。 而且药枕只有这么一个,就在谢凛手上,除了他,再不能从其他地方找到第二个,就算说了也没用。 裴央央:“我没觉得委屈,爹,哥哥,你们放心吧。” 入宫一天,她虽然是谢凛身边的宫女,要随时伺候他,但裴央央也不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 让她布菜,她就故意给谢凛夹他不喜欢吃的菜。 让她铺床,她就把床铺弄得一团糟。 让她陪伴批阅奏折,现在好几份奏折上都还有墨点。 有仇,她一般当场就报了。 可是裴央央这句话在父子三人看来,就是她体贴懂事,不让家人担心。 “央央……真是好孩子。” 裴鸿眼眶一酸,四十好几的人,快哭了。 裴景舟:“央央一直都很懂事,你这么说,就是不想让我们担心吧?” 裴无风:“你这么好,皇上怎么舍得欺负你啊?” 裴央央看着爹和两个哥哥身穿官服,刚才在朝堂上还气宇轩昂,气势惊人,现在却捂着脸偷偷擦眼泪,更加疑惑了。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好不容易劝三人离开皇宫,裴央央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往御书房去,刚转身,忽然看见一道明黄身影站在不远处。 竟然是谢凛。 她快步走过去,看了看谢凛身后的李公公和一众宫女太监,甚至还有不少侍卫,有些疑惑。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早朝结束,他不是应该去批阅奏折,开始一天当牛做马的皇帝工作了吗? 谢凛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平静,更像是紧张之后的劫后余生,在庆幸着什么,他就这样默默看了裴央央一会儿,然后朝她伸出手,缓缓一笑。 “没什么,朕在等你。” 裴央央脸色一黑,第一反应是这人又想折腾自己,不知道这次是研墨?还是倒茶? 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生动起来,有点气呼呼的,看得谢凛笑容扩大,见她不主动过来,干脆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 “走吧,朕的小宫女。” 说完,带着她朝御书房走去。 身后的李公公见状,长长松了一口气,因为刚才太过紧张,此时此刻竟然感觉有些脱力。 天知道,早朝结束的时候,因为裴央央突然离开,皇上牵她的手牵空的时候,大殿中的气氛有多冷,紧接着,皇上就叫来了宫中的侍卫,随时等待着。 裴央央和裴家父子说话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站在不远处看着,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动手。 当时皇上什么都没说,但李公公隐约能猜到,如果刚才裴小姐跟着裴家人离开,守在旁边的侍卫肯定会出动,她是今天不可能走出皇宫大门的。 皇上不会让她离开。 到时候,皇上和裴小姐的矛盾就会瞬间爆发,愈演愈烈,皇上的疯病肯定会更加厉害,最后走入一个无法挽回的局面。 等待的期间,谢凛一言不发,周围的空气简直快要凝固。 李公公紧张的后背汗毛倒起,冷汗直流,一直在心里默念祈求,还好,还好裴小姐没有选择离开。 她一个小小的决定,将一场悲剧消弭于无形。 当裴央央转身朝他们走来的时候,李公公偷偷朝旁边看了一眼,明显看到皇上紧握的手慢慢松开,表情也变得放松下来,在庆幸。 看到两人一起离开的背影,李公公叹了一口气,朝身下的其他人摆了摆手。 “散了吧,都散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今天的事不可外传,若是让我听到风声,你们知道后果的。” “是,李公公。” 众人散去,李公公甩甩手中拂尘,决定先去御膳房一趟。 待会儿皇上开始批阅奏折,他要多给裴小姐准备些点心充饥。 至于皇上的话,还是老样子。 伺候好皇上,哪有伺候好裴小姐重要啊? 第89章 这里不能睡觉 御书房里十分安静,只有毛笔写字发出的沙沙声,熏香散发出淡淡香味,有些催眠。 裴央央今天起得有点早,不一会儿就困意上头。 今天谢凛只让她研了一会儿墨就停下了,无事可做,她站在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瞌睡。 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谢凛的脸近距离地出现在眼前,吓了她一跳。 她下意识身体后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出色的五官,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浅浅地落在自己脸上。 好近! 难怪刚才她迷迷糊糊,感觉到脸上痒痒的,也不知道谢凛这样靠近了多久。 “你……奏折已经批好了吗?”她开口道,还在不断后退。 感觉她再这样退下去,就要摔倒了,谢凛收回视线,主动后退了一步,随口道:“批累了,出去走走。” 说完,丢下毛笔,主动朝外面走去。 裴央央连忙跟上去,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连宫女和太监都屏退左右,只带着裴央央一路往里走。 最后,停在一个很大的院子中央。 一株参天巨树肆意生长,舒展枝叶,茂密的翠绿心形叶片几乎将整个庭院都遮蔽,只能从缝隙中窥见一丝天光。 看着眼前这棵树,有点眼熟,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谢凛抬头看着头顶茂密的枝叶,转头问:“还记得这棵树吗?” 裴央央投来疑惑的目光。 谢凛:“小时候,你想爬上去玩,却又不会爬树,让我在下面托着你,结果你脚下一滑,摔下来把我压趴了,在床上躺了一天才养好。” 她一愣,瞬间回想起来。 前几天,李公公才刚和她说起过这件事,说是因为她小时候太胖,偏偏谢凛不爱吃肉食,太瘦,才被她压趴的。 想到当时李公公说的话,裴央央的脸色瞬间红透,反驳道:“我才不胖,那是婴儿肥!” 谢凛轻笑一声。 “好,不胖。现在要上去坐坐吗?” 裴央央抬头看着眼前两人合抱的粗大树干,有些犹豫。 “可我还没有学会爬树……” 话还没说完,谢凛伸手揽住她的腰,足尖在地上轻点,抱着她一跃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 脚下的树枝虽然粗,足以承受两人坐下,但突然来到这么高的地方,裴央央还是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抓着谢凛,小心翼翼地低头往下看。 “好高啊!” 谢凛没说什么,只抬头往上看了看,想带裴央央去更高的地方,这样她就会一直紧紧挨着他,牵着他,甚至抱着他,不敢和他分开一丝一毫。 可惜,其他更高处的树枝太细,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他只能作罢。 裴央央顺着树干坐下,抬头看着头顶巨大的树冠。 “这棵树真是越长越大了,绿色的也挺好看的,你平时经常来这里吗?” 记忆中第一次见到这棵银杏树的时候,她才八岁,那时正值深秋,整棵树都是金灿灿的。 现在已经入夏,叶片翠绿,也别有一番风景。 谢凛坐在她身边,轻声道:“嗯,经常过来。” 尤其是过去的那五年。 他会在初春、在盛夏、在深秋,甚至在大雪纷飞的冬天,就这样坐在树上,闭着眼睛,回忆关于她的一切。 他们的初遇。 他们在树下经历的一切。 蝉鸣声已经开始响起,不知疲倦地传来催眠的声音。 裴央央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问:“你要在这儿休息多久?如果不急着走的话,我有点困……” 一直压抑的困意迅速涌来,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沉沉睡了过去。 “睡吧。” 谢凛轻声说着,看见她就连睡着了,也要和他保持距离,倔强地靠在树干上。 他目光微凝,伸出手,轻轻托住裴央央的脸颊,将她拉到自己肩膀上靠着。 这样,才满足了。 温度适宜的风迎面吹来,树叶发出沙沙声,谢凛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他垂下眼眸,看着两人的腿悬在树干之外,靠在一起,心里便涌起一阵满足感。 那五年他过得有些混沌,时常都在做梦,甚至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或者他根本不愿意分清,因为梦里会出现裴央央。 记得有一次,谢凛坐在树上睡着了,梦中,裴央央也是这样坐在他身边,两人肩并着肩,相互依偎在一起。 梦里他笑得很开心,笑着笑着便从梦中醒来,身边,空无一人。 那是裴央央死后的第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寒冷,沁入骨髓,透彻心扉,仿佛连灵魂都被冻僵。 他睁开眼睛,盯着自己悬在树干外的两条腿,久久没有动作。 那时的谢凛觉得,梦里的世界是美好的,最幸福的事情也莫过于此,直到现在,裴央央真的坐在他身边,低头一看,树干之外是两个人紧贴在一起的四条腿。 这是比梦境更美好的现实。 谢凛微微笑起来,左手拉起裴央央的手,一点一点和她十指紧扣。 裴央央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安地动了动,在他肩膀蹭蹭,却没有离开,调整好一个舒适的角度,又沉沉睡过去。 谢凛保持着肩膀的角度一动不动,生怕她睡得不舒服,突然想起十三年前的事。 那时,谢凛还不是太子。 他排行第三,上有两个出类拔萃的皇兄,下有虎视眈眈的皇弟,人人都在觊觎最上面的皇位。 他需要更加努力,更加拼命,才能得到父皇和母妃的夸奖。 得到父皇的夸奖,就是他人生最大的意义。 他没日没夜的看书,废寝忘食地学习,果然不负众望,成了国子监成绩最好的学子。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有一次面对父皇的考学,他没回答得上来。 “学习怠惰,不思进取,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对,还不如你弟弟,回去好好反省!”一向还算和蔼的皇上对他大发雷霆,贬得一文不值。 十二岁的少年仿佛天都塌了,回到母妃宫殿,却没想又遭到一场责骂。 母妃命人用戒尺抽打他的掌心,声声怒骂: “平时让你努力,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了丑,知道其他宫里的人会怎么笑话我们母子俩吗?我在其他妃嫔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你这样,我以后还怎么指望你?” “禁食一天!看你知不知道悔改!” 少年谢凛想说,他已经很努力,他能做出的回答都是能想到最好的,只是刚好和父皇理念不合。 为什么他平时表现好,拿第一名的时候,母妃不夸奖他?现在他只是失误一次,就要被责骂? 可他根本没有开口。 母妃不耐烦地把他推出房门,让他去学习,不把《论语》抄写一百遍不能出门。 那天的谢凛第一次起了反抗之心,丢下抄写到一半的毛笔和书卷,跑出宫殿,躲到了这棵银杏树下。 他坐在树下,头埋在双臂之间,悄无声息地落泪。 不知道哭了多久,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哥哥,这里不能睡觉。” 第90章 遇到一束光 谢凛下意识抬头,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站在面前,小脸圆乎乎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正好奇地看着他。 是同窗裴景舟的妹妹。 前几天她偷偷跟着裴景舟入宫,不小心迷路,闯入这里,是谢凛把她带去国子监的。 女娃娃长得好看又乖巧,大家都很喜欢她。 谢凛认出她,心头一慌,连忙低下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眶里的泪。 裴央央眨了眨眼睛,微微张大嘴巴。 她看见了,这个漂亮哥哥的眼眶红红的,湿哒哒的,和她上次摔了一跤,扑在娘亲怀里哭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也摔跤了吗? 裴央央仔细将树下的漂亮哥哥仔细打量了一遍,看见他的掌心红彤彤的,还有点肿。 肯定是摔伤了。 她走过去,拉起谢凛红肿的右手,因为手太小,两只手才能捧住,低头吹了吹。 谢凛一惊,迅速抬起头。 “你在干什么?” 裴央央噘着嘴。“吹一吹,痛痛就飞走了。” 一边说,又用力吹了两下。 温热的气流喷洒在掌心,竟然真的没那么疼了。 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几秒,又看向眼前这个粉嫩嫩的孩子,问:“你又走丢了吗?” 裴央央弯了弯眼睛,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对啊,哥哥能再带我去找我大哥吗?” 裴景舟现在应该在国子监,谢凛不想去。 “我不去。” “好吧。” 裴央央语气有些失落,却没有离开,而是转身在他旁边坐下,一板一眼道:“娘亲说,在哪里走丢,就在哪里待一会儿,不能乱跑。” 谢凛继续低下头,把脸埋在双臂之间,想像刚才那样,将整个人沉入痛苦和悲伤之中,可身侧不断传来的温暖,却让他掉不下去。 女娃娃的体温有点高,还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实在让人无法忽略。 他紧闭双眼,尽量当对方不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 咕噜咕噜。 肚子开始传来抗议声。 从早上母妃命令禁食之后,他一直滴水未进,肚子里早就空了。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身边又传来细碎的声音。 谢凛皱眉不去理会,手却被轻轻摇晃了几下。 “哥哥,哥哥。” 他抬起头,一只白嫩嫩的手伸过来,掌心捧着一块被压扁的云片糕。 女娃娃笑容很甜。 “我出门时,娘亲偷偷塞给我的,我一直藏到现在,可好吃了!哥哥吃。” 淡淡甜香涌入鼻尖,谢凛肚子传来的动静更大了。 “哥哥,快吃啊,真的很好吃。” 她又催促了几声,谢凛才终于接过来。 “谢谢。” 他确实饿了,小口小口地吃着,忽然听见一阵滴答滴答的水声。 抬头一看,刚刚把点心送给他的女娃娃正在吧嗒吧嗒流口水,眼睛直勾勾盯着云片糕,馋坏了。 谢凛犹豫片刻,将刚咬了一口的云片糕递过去。 “你吃吗?” “哥哥不吃,央央……”她看了一眼那块云片糕,然后艰难移开视线。“不饿!” 语气决绝,生怕自己动摇。 谢凛觉得有点好笑,将手中的云片糕分成两半,其中一半塞进她手里。 “吃吧,我们一人一半。” 小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扑上来。“哥哥,你真好!” 全然忘了这块云片糕本来就是属于她的,她本来可以吃一整块。 两人肩并肩坐在树下,各自吃着自己的半块云片糕,量很少,其实根本吃不饱,谢凛心里却涌起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想起父皇的责骂,想起母妃落下的戒尺,一边吃,眼眶又涌起一阵酸涩,泪水无声掉落。 裴央央慌得手足无措。 是手又疼了吗? 还是云片糕不好吃? 不可能啊,她刚刚吃了半块,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吃。 “哥哥,你别哭。” 谢凛用力擦了擦眼睛,将泪意忍回去,倔强道:“我没哭,身为皇子,是不能哭的。” “哦。” 裴央央不懂。 她倒是经常哭,爹娘和哥哥都会来哄他。 怎么哄的来着? 她学着家人的动作,将短短的手搭在少年背上,轻轻拍着。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没事了……” 谢凛眼眶又是一酸,但这次,他没哭出来,轻轻地弯腰,靠在了女孩弱小的肩膀上。 她个子很小,他靠得有点难受,却没有起来。 太舒服了。 太温暖了。 仿佛连饥饿也被驱散,掌心的疼也消失了。 靠着靠着,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那是谢凛睡过最舒服的一个觉。 等睡醒的时候,发现女孩也睡着了,她靠着树,他靠着她。 银杏金黄色的叶片落在她头发上,金灿灿的,好看极了。 又过了一会儿,裴鸿找来。 他带着几个宫女太监,焦急地四处寻找。 “央央?央央?你在哪儿?” 裴央央迅速醒来。 “哥哥,我下次再来看你。” 简单说了一句,她转身跑出去,扑进裴鸿怀里撒娇。 裴鸿长长松了一口气,抱着她。“央央,你怎么在这里?爹找你了很久,下次不许乱跑了。” “知道了,爹爹。” 女孩脆生生的声音渐渐远去。 谢凛站在树下,一直目送那对父女离开,看了很久,他重新回到房间,拿起毛笔,开始抄写《论语》。 没有人发现他的离开,也没有人知道,他那天在金灿灿的银杏树下遇到了一束光。 第91章 又争又抢,既要又要 蝉鸣声不知疲倦地响着。 谢凛低头看着两人紧握的手。 说是十指紧扣,其实睡着的裴央央的没有一点意识,手随时会松开,全靠他非要把人握在手心,非要和她靠在一起。 当初裴央央死的时候,有人说他疯了,后来裴央央死而复生,依旧有人说他是个疯子,可那又如何? 他如果不争不抢,裴央央如何会复活? 他如果不争不抢,她早就被裴家送出京城。 他如果不争不抢,现在他怎么能握着她的手,陪在她身边? 如何得来这片刻的美好? 他不仅又争又抢,既要又要,他还不满足,甚至想要更多。 谢凛微微垂下眼眸,遮去眼底灰暗的光。 沙沙树影中,李公公找了过来。 他刚才只是离开一会儿,听说皇上带裴小姐离开,不知去向,他心中担忧,开始四处寻找,一路呼唤着。 “皇上?皇……” 抬头,看见坐在银杏树上的两个身影,李公公松了一口气,刚要行礼,谢凛食指轻轻放在唇边。 嘘—— 噤声。 李公公到嘴边的请安迅速咽了回去,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谢凛转头看裴央央,见她没有被吵醒,掌心向外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李公公不敢耽搁,无声地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去,吩咐手下人将院子的几道门都看好,不能让任何人打扰。 做完这一切,站在门口,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都多久没看到皇上那么放松的样子了。 裴央央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正靠在谢凛肩上,太阳已经西斜,阳光斜斜地照在树梢上,落下一片金色光斑。 她迅速坐直身体。 “我睡了多久?” “不久。” 他没有多说,单手揽着裴央央的腰,和带她上来时一样,抱着她一跃而下。 回到御书房,没批完的奏折还堆放在桌上。 裴央央才知道自己睡一觉竟然耽搁了这么久,有点心虚地主动过来帮他研墨。 过了一会儿,李公公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上面盖着一块红绸。 “皇上,御膳房刚把东西送来。” “嗯,放下吧。” 等李公公离开后,谢凛放下毛笔,掀开红绸,看到里面的云片糕,无声一笑,转头看向身后的裴央央。 “想吃吗?” 裴央央从李公公进来就一直好奇张望,踮起脚尖,看到盘子里放着几块云片糕,才想起因为睡觉,一下午没吃东西。 但对上谢凛含笑的目光,她故意扭过头去。 “不想。” 谢凛眼中笑意更甚。“真的不想?御膳房做点心的师傅是老资历,他做的云片糕,味道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 裴央央疑惑,他为什么特意强调十三年前? 不过她小时候确实很喜欢吃云片糕,无论去哪儿,娘亲都会往她的口袋里塞几块云片糕,她肚子饿了就拿出来吃,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 老师傅做的云片糕啊,确实很久没吃了。 裴央央还有些犹豫,谢凛已经将那盘云片糕递到她面前。 “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带回去吃。” 不知不觉,外面已经天黑了。 裴央央看了一眼桌上还跟小山一样的奏折,要想批完,非批到半夜不可。 “那你怎么办?” 他不是要让她在旁边伺候吗? 谢凛笑道:“去吧,不缺你研墨。强留你在这儿,今天晚上睡不好,明天又要靠着我睡觉。” 裴央央脸上一热,能回去休息,她当然不会强留,接过盘子里的云片糕。 “那我明天早点过来。” 谢凛拿起毛笔开始批阅奏折,直到裴央央转身离开,他才抬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小小一只,脚步轻快地慢慢消失在视野中。 唉。 还是舍不得让她受苦。 今天下午裴央央靠着他睡觉的时候,谢凛就有些后悔早上太早叫她起床,明天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他拿起下一份奏折,牵动有些僵硬的肩膀,顿时皱眉。 “来人。” 一直候在外面的李公公连忙走进来。 谢凛一边活动自己的肩膀,一边道:“为朕揉肩。” 李公公一惊,连忙走上前,担心道:“皇上,您肩膀怎么了?是不是旧伤复发了?要不要叫御医过来?” 皇上几年前遭到刺杀,当时肩膀受伤,养了很久才终于痊愈。 谢凛犹豫片刻,道:“没事,就是下午的时候被压太久了,揉一揉就好,不用叫人。” “……” 李公公瞬间沉默。 被压太久了? 是下午皇上和裴小姐在树上睡觉,裴小姐靠在皇上肩膀上的时候吗? 当时他找去的时候,皇上为了不打扰裴小姐,直接就让他走了,那时候不是还挺能的吗? 现在知道疼了? 李公公在心里嘀咕,看来皇上也是死要面子的人,一边连声答应,快步走上前,尽职尽责地开始为皇上揉肩。 裴央央回到掖庭宫,远远看见房间里亮着烛光,猜到是其他几个宫女回来了,连忙走过去。 刚要进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议论声。 “你们瞧,她的被子摸起来好舒服,用的料子也比咱们好。我刚进宫的时候怎么没有这种待遇?这枕头,这被褥,比咱们入宫几年的老人用的还要好。” 名叫红秀的宫女坐在裴央央的床上,抚摸着她的杯子,脸上露出既羡慕又嫉妒的表情,还抖开被子瞧了瞧。 另外两个宫女一人叫宝珠,一人叫翠玉,劝道:“你别动她的东西,小心她回来发现了。” 红秀撇嘴,满不在意道:“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她一个刚来的,还能打我不成?你们是没看见,今天早上我们出去干活的时候,她睡得那叫一个香啊,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宫干活,也不管管。” “哎呀!” 她打开裴央央的衣柜,看到之前裴央央换下来的衣服,惊呼了一声,拿起来在自己身上比划。 “好漂亮的裙子,看这料子,应该要不少钱吧?真好看,你们看穿在我身上好看吗?” 第92章 看过他哭 宝珠一脸不赞同。“红秀,你快放下,那是别人的东西,这样不好。” “这不好,那不好,真不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就算她以前过得不错,可现在都入宫了,大家还不是都一样,都是奴才。这些东西迟早也会被别人抢走,还不如给我,我还能教她一些在宫里生存的技巧,拿她几件衣服不吃亏吧?反正她以后也穿不上了……” 裴央央和同住的三名宫女只见过一两次,后来也再也没遇到过,反正再过一天她就能完成和谢凛的约定,出宫去了,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没想到…… 听到红秀的话,裴央央推门走进去,看见她一手拿着自己的裙子,一手拿着自己的发簪在身上比划,对着铜镜自己欣赏。 宝珠和翠玉看到裴央央进来,吓得脸色大变。 “三娘,这……这……红秀就是拿出来看看,待会儿就放回去了。” 裴央央朝两人笑了笑,她刚才在门外都听到了,不用特意帮她解释。 而红秀只是看了她一眼,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发现,肆无忌惮,自顾自地站在铜镜前。 裴央央径直走过去,伸出手。 “把衣服还给我。” 红秀动作一顿,撇撇嘴道:“这么小气干什么?不就拿出来看两眼吗?又不是不还给你。” 她可不就是不想还吗? “那现在看完了,可以还给我了吗?” 她脾气好,平时对谁都是笑眯眯的,鲜少有生气的时候,但此时她没有笑,小脸紧绷着,目光定定地看着红秀。 父亲裴鸿官拜左相,大哥裴景舟如今是礼部侍郎,二哥裴无风在军中也是威风凛凛的武侯大将军,裴央央日日他们相处,就算不刻意学习,耳濡目染也有了几分气势。 红秀仗着自己资历深,经常欺负新来的宫女,连骗带抢,这次看到裴央央涉世未深的样子,身上还带着这么多好东西,本来想故技重施,没想到对方并不好对付。 那目光锋利,不带一点迟疑,竟让她想起之前远远看到的那些朝廷大官。 她心里竟生出几分害怕,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衣服重重丢回她手里。 “看一看都不行,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入宫了,你以为自己还是大小姐呢?这衣服你就算留着,以后也穿不上。” 裴央央:“还有发簪。” 红秀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瞪了她一眼,见裴央央丝毫不退让,才拔出头上的发簪递过去。 “给给给,谁稀罕!” 说完,一脸不高兴地走到桌前,看到那盘云片糕,眼睛顿时一亮。 “哇!云片糕!我今天路过御膳房的时候,看到御厨正在做,早就想吃了!” 裴央央刚把衣服和发簪重新放回柜子,转头看见红秀伸手要拿云片糕,立即快步走过来,抢先一步将盘子端走。 “这是我的。” 本来她带着云片糕回来,就有心分其他人一些,大家一起吃,可现在…… 她端着云片糕,没理会一脸不甘心的红秀,转头朝着站在另一边的宝珠和翠玉笑着问:“姐姐,你们吃吗?” 声音甜甜的,和刚才斥退红秀时完全不一样。 宝珠和翠玉对视一眼,犹豫着走上前,一人拿了一片。 “谢谢。” 两人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眼睛发亮,惊喜道:“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三娘,谢谢你。” 裴央央笑了笑。 “你们要是喜欢,明天我再给你们带。” 谢凛很奇怪,每天都在御书房里放很多点心,可他自己又不吃,放着也是浪费。 红秀的手还停在半空,看到三人有说有笑地吃着,眼底闪过一抹怨恨,阴阳怪气道:“谁知道是不是你偷来的?偷拿御膳,如果被发现,可是要被打板子的!你们可都小心点,到时候一起挨板子!” 掖庭宫的宫女不能靠近皇上,以她们的身份,也吃不到御膳房做的云片糕,所以肯定是偷来的! 她愤愤地想着,打算明天就去和嬷嬷告状。 裴央央没理会她,吃完云片糕就早早休息了,准备明天一大早去找谢凛,实在不想再让他来叫自己起床。 第二天一早,其他宫女起床的时候,裴央央也迅速睁开眼睛,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 “你们平时都这么早就起床吗?” 宝珠笑着点头。“当然了,从天还没亮就要开始干活,一直到天黑才可以休息,每个宫都是这样的。三娘,你是哪个宫的?嬷嬷对你真好,让你睡那么久。” 裴央央汗颜。 她不是哪个宫的,给她领工的也不是嬷嬷,而是当今皇上。 梳洗完成,裴央央跟着其他宫女一起出门,走到分叉路时和她们告别,独自朝着谢凛的寝宫走去。 走到未央宫,李公公正等在门外,看见裴央央过来,满脸惊讶。 “裴小姐,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今天醒得早,就过来看看,皇上醒了吗?” “皇上昨天晚上批阅奏折一直到深夜,才刚睡下没一会儿呢。”李公公眼睛一亮,笑了笑问:“裴小姐要不要进去看看?” 裴央央有些惊讶。“能进去吗?” 李公公笑而不语,只默默打开门。 理论上是不能的,但裴小姐显然不包括在这个理论内。 裴央央其实没打算进去,就算来了,也只打算在门口等着就好,但此时李公公盛情邀请,门都开了。 “好。” 明黄色为主体的房间里静悄悄,漂浮着淡淡的龙涎香,竟然没有一个宫女或者太监侍奉左右,谢凛安静地躺在床上。 裴央央走到床边,低头打量。 她很少看到谢凛睡着时的样子。 不。 看到过一次。 记得小的时候,谢凛还是个少年,曾在树下靠着她睡了很久,当时是因为什么事来着?谢凛好像还哭了。 因为时间过去太久,裴央央感觉记不清了,尤其是谢凛哭了这件事,因为在她印象中,谢凛应该不会哭。 没有人见过他哭。 大哥说以前谢凛的母妃对他管教严格,父皇对他也不够宠爱,虽然是皇子,却吃了很多苦,但他从来没哭过,每次出现都是温和有礼的样子。 第93章 打你一巴掌,你笑什么? 此时谢凛躺在床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形成细细的阴影,看起来很放松。看到他睡着的样子,裴央央的记忆才慢慢清晰起来。 她确实看过谢凛睡觉。 虽然已经十多年过去了,但他睡着的样子,好像还是和少年时差不多。 裴央央帮他重新盖好被子,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颊。 “你现在怎么这么坏呢?” 小声嘟囔了一句,裴央央起身准备离开,手突然被抓住,把她吓了一跳,迅速回头,看见谢凛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笑着拉住她的手。 “偷偷说我的坏话,被我听见了。” 眼里竟然一片清明。 裴央央脸上一热,挣扎着没甩开。 “放开我。” 谢凛眼中笑意更深,右手用力,直接将人拽到床上,一个翻身,把人和被子一起拢进怀里。 “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裴央央一晃眼,人已经躺在了龙榻上,瞪大眼睛,挣扎着要起来。 “我不睡,让我出去。” 但她无论怎么挣扎,在谢凛眼中都是小打小闹,轻松将人拦住,严严实实地抱在怀里,谢凛打了一个哈欠,眼里涌现出困意。 “央央乖,陪我睡一会儿,昨天我很晚才休息。” 李公公确实说过,谢凛昨天批阅奏折一直到深夜,刚刚睡下不久。 看到谢凛眼底的疲惫,裴央央挣扎的动作瞬间停住,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嘟嘟囔囔问:“那你要睡多久?” “再睡半个时辰,今天有官员觐见。” 说话间,谢凛已经闭上眼睛,似乎真的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裴央央没再打扰,睁大眼睛左看右看,盯着明黄色的帐顶,看了一会儿才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在她入睡后,谢凛再度睁开眼睛。 他本来确实有点困,但现在哪里还睡得着? 烛光跳动,他的视线落在裴央央脸上,仔细地看着,不错过一分一毫。 其实他今天早上不打算去找裴央央的,想让她多睡一会儿,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来了。 这样的裴央央,让他如何不心动? 真好骗啊。 如果现在亲她,她也会发现吗? 心里的念头蠢蠢欲动。 谢凛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双手揽着裴央央的腰收紧,手指要纤细的腰上摩挲,将人又往自己怀里抱了抱,抱个满怀,才终于舍得闭上眼睛。 裴央央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脸上痒痒的,腰也被人牢牢钳住。 梦中有一只可怕的野兽把她压在身下舔舐,她无论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那野兽太霸道,那架势简直恨不得直接把她含在嘴里。 明明做着这么过分的事,一双眼睛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好像是她欺负了他一样。 裴央央又气又急,挣扎中突然从梦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谢凛凑近的脸。 他亲了一下裴央央的脸颊,然后笑着抬起头。 “央央,早。” 裴央央先是一怔,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啊!” 啪! 反手就是一巴掌。 尖叫声和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清晨的宫殿,把候在外面的李公公吓了一跳,连忙要进去查看。 “皇上!皇上,怎么了?” 刚要开门,里面传来皇上的声音。 “无事,不用进来。” 李公公抬起的手又放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寝宫中,裴央央已经从床榻跳了下来,脸颊红尘一片,眼睛水润润的,看起来很生气。 和她相比,此时坐在床上,衣服散乱,一只手捂着被打的脸颊,表情委屈巴巴的谢凛反而更像是被欺负的那个。 裴央央气到结巴。 “你、你刚才在干什么!” 谢凛很委屈的样子。“我在叫你起床。” “有你这么叫的吗?你分明就是在……在……” 裴央央脸色涨红,难以启齿。 谢凛摸了摸自己还有发烫的脸颊,反而笑起来。 她又打他了。 上一次她打他,还是分别五年后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她不怕他。 现在呢?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是不是也不怕他了? 可怜的央央不知道,她连打人的手都是香香的,软软的,打得一点也不疼。 裴央央动完手的时候还有点担心,却见谢凛一只手捂着脸,脸上却缓缓露出笑容。 “……” 更奇怪了! 他明明被打了,还笑什么? 一边笑,一边盯着她看,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裴央央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道:“我……我去给你叫早膳。” 说完不管谢凛再叫她,扭头便往外走。 刚拉开寝宫的门,正趴在门上偷听的李公公差点摔进来,踉跄着连忙站稳,看见裴央央红彤彤的脸,又转头看了看纱幔后皇上的身影,连忙低下头。 “裴小姐,皇上醒了吗?” “醒了,我去叫早膳。” 她一步未停,迅速往外走。 李公公更加疑惑,看了看裴央央的背影,这才终于走进来。 “皇上,可以叫人进来梳洗了吗?” 话刚说完,他抬起头,突然看见谢凛左边脸颊上有一个明显的手掌印,顿时大惊。 “皇上!您的脸是怎么了?” 李公公想起刚才听到的响亮巴掌声,皇上脸上的巴掌印该不会是裴小姐打的吧? 敢在当今圣上的脸上动手,这可怎么办? 谢凛抬手轻轻碰了碰脸颊,舌尖顶腮,似乎回想起刚才被打的经历,竟无声笑起来。 “无碍,叫人进来吧。” 李公公见他这反应,不由愣了愣,皇上被打了怎么还挺开心的? 就是待会儿宫女和太监们进来,看到皇上脸上的巴掌印可怎么办?他还需提前交代一声,不要多嘴。 今日不用上早朝,但依旧不会有官员陆续进宫,要么商讨治国大事,要么奏请新的任调,谢凛刚刚梳洗完成,就听见李公公来通报,有官员入宫面圣。 “这么早,是谁来了?” 李公公:“裴相、裴侍郎和裴将军。” 谢凛表情一瞬间冷淡下来,脸上的巴掌印更明显了。 今天是裴央央留宫的最后一天,他们来得还真早啊。 “让他们去御书房。” 谢凛一甩袖,大步流星朝外面走去。 裴鸿、裴景舟和裴无风早早来到御书房,一边忐忑地等待着。 “不知道央央这几天在宫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欺负?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成功把央央带走。”裴鸿沉声道。 他表情凝重严肃,想到出门前夫人的嘱托,今天要是带不回央央,估计就只能回去睡书房了。 裴景舟和裴无风也频频点头。 “没错,要是央央受了欺负,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摩拳擦掌,脑海中想象出这三天在宫里受人欺凌的样子,简直是越想越生气,迫不及待就想找皇上出口气。 “皇上驾到——” 太监的声音响起。 三人迅速转过头,朝门口怒目而视,可是刚看清来人脸上的印子,三张脸齐刷刷一怔,几息之后,都憋不住笑起来。 第94章 男人的攀比心 “参见皇上。皇上脸上的印子是怎么回事?” 裴鸿还算镇定,不敢笑出声,只是眉毛高高上扬,拼命压制自己不要笑出声,憋着笑问道。 不怪他想笑,皇上脸上的巴掌印实在太鲜艳了,明显就是刚刚才被打的。 而能对着他的脸动手的人,全天下估计也只有一个人。 一瞬间,裴鸿放心了,女儿在宫里没被人欺负。 裴无风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大笑出声,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戳穿道:“爹,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除了央央,还能有谁?这一巴掌也太实在了。” 要不是现在身处皇宫,眼前的人又是皇上,他简直恨不得直接拍手称快。 裴景舟没有他这么肆无忌惮,但眼底还是藏不住的笑意。 “皇上之前不是说,央央是自愿留在宫中的吗?那这巴掌印是怎么回事?皇上是不是对央央做了什么?否则以央央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动手的。” 裴鸿又道:“皇上,微臣不知道央央和您有什么约定,但现在三天期限已到,我们是来接央央回家的。” 三人笑得简直太夸张,又是调侃,又是挤兑,谢凛都好像完全不在意。 他走到书桌后坐下,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也没打算遮盖脸上的印记,全然不在意被人看见,还被人嘲笑。 喝完茶,他缓缓放下茶杯,直接丢出一句话: “央央刚睡醒有起床气,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一句话,三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了。 “刚睡醒?你怎么知道央央有起床气?” “不对,央央刚睡醒为什么要打你?” “你们为什么会一起睡醒?” 三人震惊地看着他,不笑了。 谢凛则缓缓笑起来,勾起唇角,还是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没什么,央央给朕盖被子的时候,休息了一会儿。” 这句解释根本没让裴家三人平息,反而再度掀起惊涛巨浪。 “央央给你盖被子?!” 裴无风抬高声音反问,瞪大眼睛,旋即幽幽地自言自语道:“连我都没有被央央盖过被子……” 裴鸿:“别说你,连我这个当爹的都没有这个待遇。” 谢凛笑容扩大。 “是吗?” 他看着眼前三人,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央央盖被子的动作很轻柔,很细心,感觉也很温暖。” 炫耀的成分太多,听得父子三人咬牙切齿,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盖个被子而已,央央肯定是被这个狗皇帝胁迫的! 却听谢凛继续道:“这几天朕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时候,央央就在旁边为我研墨、倒茶,甚至……还亲手为朕布菜,她都做得很开心。是不是,李公公?” 李公公点头。 “是的,裴小姐的笑声,奴才在门外都能听见。” 尤其是给皇上碗里夹生姜和大蒜的时候,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裴家父子三人听得又是震惊又是嫉妒。 “研墨、倒茶、布菜……连我这个当大哥的都没有过……” “我这个当二哥的也没有……” “我这个当爹的……” 脑海中浮现出裴央央笑容灿烂地帮他们夹菜,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大概一顿饭能吃三大碗。 难怪皇上被打了也这么开心,现在心里肯定美死了吧? 真是便宜了这个狗皇帝。 裴景舟转头朝门外看了看,不见裴央央的身影。 “皇上,央央现在在哪儿?” “应该在御膳房。”说完,谢凛微微蹙眉,感觉裴央央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怎么还不回来。 “李公公,央央离开多久了?” 李公公回道:“回皇上,裴小姐已经去将近一炷香时间了。” 御膳房。 裴央央气冲冲来到这里后,看见御厨还在做饭,就留下来等了一会儿。 桌上放着谢凛平时经常吃的早膳,看起来很简单,倒是几盘点心做得十分精致。 谢凛好像很喜欢在每个房间里都放一些点心,种类不同,来自天南海北,但他从来不吃,裴央央觉得浪费,这些点心都入了她自己的肚子。 此时看到桌上又有这么多,她指着问:“这是皇上吩咐你们做的点心吗?今天少做点吧。” 御厨笑着道:“这可不行,这些点心是皇上特意吩咐的,每天都要换着花样啊,一盘也不能少。” “可他又不吃。” “谁说的?最近经常吃,每天送回来的盘子都是空的。” 裴央央没好意思说,那是因为这些点心最后都被自己吃的。 又听见御厨道:“不过皇上确实不喜欢吃点心,太甜了,以前皇上从来没有让御膳房准备过,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特意从各地找来不同的点心师傅,天南海北,连我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不同样式的点心。” 点心是这两三天才开始做的?和她入宫的时间一样。 裴央央的视线落在桌上那几盘精致漂亮的点心上,这些不会是专门给她吃的吧? 应该……不会吧? 御厨见她感兴趣,指着桌上的一道点心道:“比如这一道,名叫巴哈力,是一个从西域来的师傅做的,看着就很好吃吧?” 这应该是一种甜糕,上面有蜂蜜和核桃,稍微靠近一点,就能闻到浓郁的香味。 裴央央食指大动,反正送去御书房,最后也是进她的肚子,现在吃一块应该不要紧吧? 她伸手拿了一块,正准备放入口中。 “啊!你果然在偷吃皇上的御膳!” 第95章 别怪我不客气 红秀站在御膳房门口,指着正拿起点心的裴央央气冲冲地大喊了一声,然后对着身边的人说道:“徐嬷嬷,你快看啊!我没说错吧!” 站在她身边的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嬷嬷,衣着打扮明显比普通宫女更加华丽,嘴角严肃地微微下沉,一看就不好相与。 皇宫中的嬷嬷都是曾经照顾过皇子皇女的老仆,年长,资历深,同时也管理着宫里的其他宫女,颇受尊敬,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位曾经照顾过哪位皇子皇女? 裴央央拿着点心,疑惑地看着她们。 红秀大步流星走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脸上的表情有些得意。 “证据确凿!我看你还能怎么说!” 今天一大早,红秀就去找徐嬷嬷告状,说新来的宫女偷吃御膳,想给她一点教训尝尝。 打上几板子,吃了苦头,她就会乖乖听话,自己再找到借口,就可以名正言顺将她的衣服和首饰都抢过来了。 她带着徐嬷嬷来御膳房,没想到运气这么好,正好撞见新来的宫女正在偷吃点心,她心里高兴坏了,迫不及待冲进来抓人。 “徐嬷嬷,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偷了,昨天晚上,我还见她拿着一整盘云片糕回去呢,皇上的东西,她一个小宫女竟然也敢偷!” “她衣柜里还有好些衣服和首饰,说不准也是从什么地方偷来的!” 裴央央听她越说越离谱,蹙眉,没想到红秀就因为昨天的事记恨到现在。 徐嬷嬷走进来,居高临下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穿着宫女的衣服,梳着双丫髻,确实是宫女没错。 “你叫什么名字?” 裴央央说出提前为自己想好的名字。“裴三娘。” 徐嬷嬷皱起眉。 “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最近宫里有新进的宫女吗?不过我看你的样子,确实有点面熟。” 最近宫里确实没有招收新宫女,裴央央和皇上的约定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她的身份也是李公公安插进来的,根本没走正常流程。 裴央央猜测,徐嬷嬷觉得她眼熟,可能是她以前来皇宫找谢凛的时候,徐嬷嬷曾远远见过她。 “回嬷嬷,是李公公带我来的。” 李公公是谢凛身边最亲近的太监,报出他的名字,她们应该会有所忌惮吧? 没想到徐嬷嬷却是脸色一变,厉声道:“胡说八道!李公公是内官,什么时候管过宫女的事?你就算胡说,也应该找个合适的理由!你现在在哪个宫做事?哪个嬷嬷带的你?” 裴央央实话实说:“我在未央宫。” “还敢胡说!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皇上身边从不带宫女,你怎么可能在未央宫?说谎成性,偷吃御膳,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宫女,竟然敢这么没规矩!” “我没有说谎,也没有偷东西,昨天的云片糕是皇上给我的,刚才的点心我也还没吃,如果不能碰的话,我现在就还回去。” 她说的都是实话,可没想到徐嬷嬷根本不相信。 “你说,是皇上赏你点心?” “没错。” “荒谬!” 红秀笑容得意,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徐嬷嬷,我早就觉得她不对,才进宫几天,从来不见她干活,天亮了还在睡大觉,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进宫的!” 闻言,徐嬷嬷的目光更加尖锐,带钩子似的看着裴央央。 “确实没规矩,通常新进宫的宫女都需要好好调教几天,然后才能开始伺候人。既然之前没教好,那就送回去再教一次。” 红秀一听,幸灾乐祸地看着裴央央。 徐嬷嬷说的地方叫暴室,专门用来惩罚犯错的工人,轻则训诫,重则杖刑,甚至处死,只要是被送进去的宫女和太监,就算不死,也要脱成皮。 她走到裴央央面前,看着她细嫩白皙的脸蛋,眼里流露出嫉妒的神色,等从暴室出来,这脸蛋应该也被打得不能看了吧? 红秀压低声音道:“你昨天要是乖乖把衣服和发簪给我,今天何必受这种苦?” 裴央央微微睁大眼睛。 “就为了一套衣服和几根发簪,你就要置我于死地?” 那样的衣服和发簪,她家里不知道有多少,甚至因为要入宫,她还特意挑了最朴素的一套,没想到这样还能惹来祸端。 这句话却瞬间刺痛了红秀,目光变得更加凶狠。 “你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想想自己的身份,不过等你进去之后,那些就都是我的了!” 皇宫中也经常会进来一些被充作宫奴的罪臣之女,身上也会携带一些贵重的首饰和衣服,但无一例外,最后都会被其他宫女瓜分抢走。 她猜测这个裴三娘应该也是从官宦之家出来的,因为家里有人犯错,才被牵连丢进皇宫里当宫女。 以前是大小姐又怎么样?现在大家都是宫女,还不是低她一等? “走,把她抓到暴室去!” 两个年纪稍长的宫女立即走进来,一左一右,气势汹汹地要去抓裴央央。 裴央央自从上次在南风馆差点被人抓走之后,二哥裴无风就没少教她武功,虽然辛苦,但一段时间颇有小成。 此时看见两人靠近,她迅速向后闪退。 连续退几步,站在一堆蔬菜瓜果旁边,警告道:“别过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本来和谢凛约定进宫当三天宫女,打算静悄悄的来,再静悄悄的走,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惹什么麻烦。 可是,这也不代表其他人能来欺负她,裴家上下,不受任何委屈。 “你竟然还敢跑!” 徐嬷嬷没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怒气冲冲地瞪着她,目光更加尖锐,大骂道:“皇宫是皇上的皇宫,所有人都是在伺候皇上。老身在皇宫三十多年,为的就是管理好你们这些奴才,给皇上一个清静,要是连你一个小小宫女都对付不了,其他人还怎么服从管教?老身还怎么和皇上交代?快把她抓过来!” “是,徐嬷嬷。” 红秀和两个宫女应了一声,卷卷袖子,气势汹汹地扑过来。 “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了。” 眼看就要冲到眼前,裴央央足尖一挑,一脚将地上的土豆踢了出去。 第96章 她又愿意叫他了 嘭! 比拳头大的土豆直接砸在红秀肩上,瞬间将她击退。 “哎哟——什么东西?好疼啊!” 她捂着肩膀在地上惨叫,连是什么东西打的都没看清。 另外两个宫女见状,面露狰狞之色。 “你这贱胚子……” 话还没说完,两个西红柿飞了过来,精准打中他们的腹部和腰部。 “哎哟!疼死我了!” 两人捂着肚子,表情痛苦,还想去抓裴央央。 裴央央一边闪躲,一边回击。 御膳房是专门为皇上做饭的地方,各种食材五花八门,都是最新鲜、最丰富的,裴央央在这里简直如鱼得水,身边就是数不清的武器。 再加上她的蹴鞠技巧,很快,西红柿、土豆、白菜、冬瓜、南瓜……就跟下雨似乎朝对面几个宫女飞去。 “住手!快住手!” 三人被打得爬起来,感觉浑身上下都疼,怒气冲天,看向裴央央的目光简直恨不得把她剥皮拆骨,可偏偏她们根本抓不住裴央央,甚至只要稍微靠近一些,那些打在身上的蔬菜就会骤然增加。 徐嬷嬷发出尖叫,她从来没见过无法无天的宫女,不仅不服从管教,竟然还敢袭击她们! “快抓住她!今天必须把她送到暴室!必须……必须……” 她刚说到这里,看到裴央央拿起一个大南瓜,放在手里一边颠,一边跃跃欲试地看着她,到嘴边的话瞬间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她怕。 怕对方真的把把那个南瓜踢过来,她肯定会被砸死的。 裴央央弯弯眼睛,笑得很甜,很天真无害。 “徐嬷嬷,你继续说。” 她敢说,她就敢踢。 徐嬷嬷:“……” 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至今还没爬起来的三个人,咬牙道:“你……你别以为你能嚣张多久,这里是皇宫!是皇上的地方!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如果传到皇上耳中,你就算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她咬牙切齿。 皇上向来看重宫中纪律,从前有人胆敢以下犯上,当场就被砍了脑袋。在她看来,眼前这个新来的宫女简直就是在找死。 徐嬷嬷这话才刚刚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皇上驾到——” 谢凛怎么来了? 裴央央转头看去,紧接着却见徐嬷嬷眼睛一亮,仿佛终于等到救星,扑通跪在地上,大喊起来:“皇上!皇上救命啊!” 红秀和其他两个宫女见状,也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纷纷开始求救。 “皇上救命啊!” 一片哭天喊地声中,明黄身影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裴家父子三人。 他们一进来,就看到满地狼藉。 一个嬷嬷三个宫女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喊着,模样狼狈,整个御膳房里满地都是各种瓜果蔬菜,地上还散落着几个被砸烂的番茄。 裴央央亭亭玉立,俏生生地站在一片狼藉中央,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们刚才在御书房,久久等不到裴央央回来,于是干脆一起找过来,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谢凛先将裴央央上下打量一遍,见她衣服完好,发丝不乱,看起来还挺精神的,高悬的心才慢慢放下,旋即拧眉将周围扫了一圈,声音低沉。 “这是怎么回事?” 徐嬷嬷跪着往前爬,哭喊着告状:“皇上,这个宫女无法无天,她竟然……” 她话还没说完,裴央央脚步轻盈地跳过满地的蔬菜,直接来到谢凛面前,开口便问:“凛哥哥,你会砍我的脑袋吗?” 一声凛哥哥,把谢凛喊得脑海中嗡了一声。 自从上次密室之后,他已经有多久没听到裴央央这样叫他了? 她愿意叫他一声凛哥哥。 她又愿意叫他凛哥哥了。 谢凛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不会。” 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语气温柔到不可思议,温柔得不像个疯子。 “谁说我会砍你脑袋的?” 裴央央指了指正跪在地上的徐嬷嬷,当场告状。 “她说你不仅要砍我的脑袋,还要砍我的十个脑袋。” 谢凛的目光陡然变得冰冷,刀子似的落在徐嬷嬷身上,微微眯起眼睛,疯狂的怒气开始肆虐,刮得徐嬷嬷浑身发抖,心脏几乎要停止。 她呆愣愣地看着。 那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新来的宫女,为什么皇上会对她这么亲近? 从两人见面开始,皇上仅仅说了一句话而已,可是从他的语气和举止神态,无一不显示他对裴央央的偏宠和爱护。 从皇上看向她的第一眼,徐嬷嬷就知道,自己今天惹错人了,大错特错!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皇上对她如此偏爱? 就在这时,裴央央看到站在谢凛身后的人,立即走过去,声音更加委屈。 “爹,哥哥,有人欺负我。” 裴鸿、裴景舟和裴无风连忙冲上来,将裴央央围住,上下检查打量,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央央,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她们怎么敢这样对你?” “敢欺负央央,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 裴央央笑了笑。“我没事,她们说我偷吃御膳,要抓我去暴室,还好我会蹴鞠,没让他们得逞。” 闻言,三人刚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脸色又阴沉起来。 暴室,那是惩罚犯错宫女和太监的地方,一旦被送进去,要么死要么重伤,如果他们再晚来一点,裴央央被送进去…… 四人心中同时升起一阵后怕,看向几个宫女的目光更加愤怒。 跪在地上的徐嬷嬷听见他们的对话,却是脸色瞬间煞白。 她想起来了! 想起来这个新来的宫女是谁了! 难怪看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眼熟,难怪她会在这个时候进宫,还没有任何记录,难怪李公公对她多加照拂。 她根本不是什么宫女! 她是裴央央,裴家上下视作掌上明珠的宝贝三小姐,是当初让皇上连尸体都要带在身边,不允许任何人抢走的人! 天啊,她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第97章 她怎么敢啊? 谢凛听完,早已是怒气冲天,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仿佛在看几个死人。 “且不说这些点心本来就是专门为央央准备的,她随时可以吃,就算这皇宫当中,只要她喜欢的东西,也随时都可以带走。” 那些从各自请来的厨子,专门做点心的师父,全部都是投其所好罢了。 裴央央好不容易进宫一趟,他当然要做到尽善尽美,否则何必吩咐御膳房,每天做各色点心送去御书房? 知道直接让她吃,她肯定不会答应,所以特意放在房间里,说吃不完会浪费,千方百计哄着她吃。 谢凛只怕裴央央吃得不够多,吃得不够好,却没想到只是吃了几片云片糕,也要被人编排。 竟然要把裴央央送去责罚! 冰冷的视线落在徐嬷嬷身上。 “是你要砍央央的脑袋?” 声音中的杀意扑面而来。 自从裴央央死而复生后,他最怕的就是裴央央和“死”这个字相关,恨不得捧在怀里护着爱着,没想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扬言要砍了她的脑袋! 简直触了谢凛的逆鳞。 她们怎么敢?! 徐嬷嬷知道自己今天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吓得身体抖若筛糠,不断磕头求饶。 “皇上!皇上饶命!这都是误会,老奴是被人骗了!” 她一把将已经呆愣在原地的红秀抓过来,狠狠在她身上拧了一把,眼神怨毒。 “是她!是她诬陷裴小姐,老奴也是一时疏忽,听信了她的话,才会误会了裴小姐,冲撞了她,老奴不知道这位就是裴小姐,老奴要是知道,是绝对不敢动她的!” 裴央央皱起眉,直接点破道:“红秀是因为想抢夺我的衣服和发簪,才会故意诬陷我。我刚才就已经和你说过,云片糕是皇上给我的,我是李公公带进来的,你只要去向李公公问一声,就能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却连问都不问。” “今日遇到的人是我,有反抗之力,如果换做其他人,估计现在早就已经被你们丢进暴室打死了。” 红秀的手段这么熟练,从说的话可以看出来,她这样做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在此之前,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遭受了她的陷害。 “红秀,你用同样的手法害过多少人?我应该不是第一个吧?” 红秀吓得惨叫一声,似是现在才终于回魂,后悔万分,开始不断在地上磕头。 “裴小姐饶命!裴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谢凛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冷声呵斥道:“把她们都拖下去,查清楚她们害过多少人,以命偿命。” 霎那间,惨叫声响彻整个御膳房,三人哭天抢地,又是求饶,又是磕头。 谢凛不为所动。 他砍那些朝廷重臣的时候都能面不改色,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怎么可能会对她们心软? 三个宫女马上被拖了下去,徐嬷嬷已经吓得脸色煞白,生怕自己也被拖走,跪着往前走了几步,声泪俱下地哭诉起来。 “皇上,看在老奴以前照顾过皇上的份上,看在老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上,求皇上饶命啊,再给老奴一个机会。” 她想搬旧情为自己求饶,但谢凛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冰冷。 徐嬷嬷以前竟然照顾过谢凛! 裴央央想起来了,大哥和她说过,谢凛年幼时不受先帝宠爱,母妃对她格外严苛,动辄体罚,手底下的宫女和太监也开始有样学样,私下对他有所亏待。 这徐嬷嬷难道也是…… 她怎么敢啊? 果然,她刚说完,谢凛竟然笑了一声,只不过眼底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冷得惊人,瞳孔黑压压一片。 “朕倒是忘了,徐嬷嬷以前确实对朕有恩。这样吧,把你送进暴室,把所有刑罚都受一遍,如果你还活着,朕就放了你,如何?” 他的语气很轻,却仿佛毒蛇吐信,宣布死刑。 徐嬷嬷的脸色瞬间煞白,身体脱力,跌坐在地上。 暴室里那些刑罚有多残酷,她是最清楚的,没有人能在里面挺过三样!她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等等。 皇上说,要让她把所有刑罚都受一遍,也就是说,她必须全部受完,就算中途想通过死亡来解脱,都不可能! 迎接她的,将会是生不如死! “皇上!皇上饶命!皇上……” 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很快就被侍卫拖了下去。 惨叫声渐渐远去,裴央央摇了摇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裴央央收回目光,兴冲冲走到裴鸿几人面前。 “爹,哥哥,你们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裴景舟笑着点头。“当然,这几天你不在家,家里都不热闹了,我们都很想你。” “我也想你们。” 裴央央拉起三人便想离开,却突然被谢凛叫住。 “等等。” 裴鸿、裴景舟和裴无风瞬间炸毛,一脸警惕地看过来,把裴央央护在身后,一副随时准备打一场的架势。 “说好的三天,今天已经第三天了,皇上,你不会不放人了吧?” “今天还没有结束。” 说好三天,少一个时辰,少一刻钟都不行。 好不容易骗进宫的人,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走? 他语气强势,但视线一触及到裴央央期待回家的目光,声音又顿了顿,态度软下来。 “至少,吃了饭再走。” 语气和刚才气势逼人处死那几个宫女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来人,准备午膳。” 他喊了一声,御厨战战兢兢地走出来,扑通跪在地上,一脸为难。 “皇、皇上,所有菜刚才都被裴小姐踢飞了……” 这话刚说完,现场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裴央央低头看向满地的烂西红柿和烂白菜,心疼不已。 她当时使出了蹴鞠时的力道,现在这些菜已经完全不能要了。 浪费可耻啊。 “对不起,我当时找不到其他东西了。” 谢凛目光柔和,摸了摸她的头。 裴无风看见,脸色顿时一黑。 这人是什么时候过来? 手怎么这么快? 第98章 这可不兴去啊 裴无风刚要把他的手拍开,谢凛已经迅速收回动作,转头询问御厨:“新的菜什么时候送来?” “至少要一个时辰。” 谢凛微微点头,转头道:“再等两个时辰,用完午膳再走。”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裴央央,等待她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相处得太好,裴央央看到谢凛的目光,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 “好,我正好也有些事想要处理。” 几人重新回到御书房,裴央央拿着东西准备出去一趟,裴景舟和裴无风说什么也要跟着。 “哥哥,我是要去掖庭宫,是宫女住的地方。而且我这几天都住在那里,对那里很熟,送完东西马上就回来。” 裴景舟仍不放心,眉头紧锁。 “宫女?刚才陷害你的那个宫女也住在那里吗?” “嗯,和我一起住的宫女一共有三个人,不过你们放心,另外两个宫女人很好,我这次回去就是给她们送东西,顺便换身衣服,总不能让我穿着宫女的衣服回家吧?” 闻言,两人才终于放手。 “那你快去快回。” 裴央央拿着包袱迅速走出御书房。 房中四人面带笑容看着她,直到背影消失在视野中,脸上的笑容瞬间齐刷刷的消失,相看无言,一脸冷漠,哪里还有刚才其乐融融的样子? 裴无风先发制人。 “你竟然让央央住在掖庭宫!那是宫女住的地方!” 谢凛慢条斯理,语气凉凉道:“朕也想让她住在未央宫,可是她不肯。” 听见这话,三人瞬间不说话了。 比起未央宫,那还是掖庭宫更合适一点。 御书房中瞬间陷入安静。 短暂平静之后,谢凛又缓缓开口:“你们知不知道,昨天央央午休的时候,是靠在朕肩膀上睡着的。” 这话刚说完,裴鸿、裴景舟和裴无风瞬间抬起头,怒目而视,气氛霎时间变得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狗皇帝!又来拉仇恨! 裴央央拿的包袱里装着要送给宝珠和翠玉的礼物,在宫里这几天,两人曾经帮过她不少忙,之前红秀偷偷拿她衣服的时候,她们也在旁边劝阻。 她现在要回家了,打算和她们告个别。 一进入掖庭宫,果然看见两人的身影。 “宝珠!翠玉!太好了,你们都在!” 两人一看见裴央央,顿时吓得脸色大变。 御膳房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直到刚才,她们才知道这几天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新宫女”竟然就是裴家的三小姐,前段时间死而复生,被奉为大顺祥瑞的裴央央。 更重要的是,五年前裴央央死后,皇上所做的那些事,她们也略有耳闻。 两人怎么也想到,这几天朝夕相处的小宫女竟然就是传闻中那个人,连忙跪倒在地。 “奴婢参见裴小姐!奴婢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裴小姐不要怪罪。” “你们快起来,我现在是宫女,和你们是一样的。” 两人相互看了看,想起红秀现在还在牢狱里,都不敢起来。 裴央央道:“红秀诬陷我,她是咎由自取,和你们无关。” 她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将两人扶起来,裴央央打开包袱,把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 “我给你们带了一些东西,这个是我让哥哥带来的南海珍珠,宝珠,送给你。” “这个翠玉发簪适合翠玉,送给你。” “还有这些首饰和香囊,都是给你们准备的。这几天多谢你们的照顾,我马上就要回家了,最后来见你们一面。” 宝珠和翠玉看着手里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满脸不敢相信。 这里面随便拿出去一样,都足够她们半辈子吃穿不愁了。 裴央央住在这里的两天中,她们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而已,没想到会得到这么大的回报。 “我们……我们不能要,这些太贵重了。” 裴央央直接往她们手里一塞。“我都给你们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想了想,又道:“对了,要是有人敢抢你们的东西,可以告诉李公公,就说是我说的。不过经过今天的事情之后,应该没有人再敢在宫里强抢豪夺了吧?” 她怕红秀的事情会再次发生,要是这些礼物被人抢走就不好了。 宝珠和翠玉激动得热泪盈眶。 “多谢裴小姐。” 她们又要跪下,被裴央央拦住。 宝珠:“裴小姐,你为什么会突然进宫当宫女?你以后还回来吗?” “我入宫是因为一个约定,做三天宫女,现在期限已到,爹和哥哥来接我回家了。以后……”她看到两人的目光,说:“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进宫,如果来了,我会来找你们的。” 裴央央换完衣服,聊了几句,她们才终于放松下来。 “难怪裴小姐昨天晚上能带云片糕回来,我就说云片糕是皇上特意让人做的,其他人碰都不能碰。” “所以裴小姐这几天和皇上在一起吗?裴小姐,皇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对啊对啊,我们入宫几年,还没见过皇上呢。” 两人期待地看着她,裴央央敛眉仔细想了一会儿。 脑海中浮现出谢凛年少时的样子、五年后在书房重逢的样子、他睡着时的样子,还有在密室中,他疯狂的样子…… 最后定格在他对着自己微笑时的样子。 嘴角微弯,眼睛里流淌着温柔,一直坚定地看着她。 任岁月流转,云卷云舒,都不曾动摇。 裴央央之前是有点怕谢凛的,可现在…… “他是一个……” “央央,我们会来接你了。” 裴无风大大咧咧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紧接着门被人啪一声推开,打断了裴央央的声。 裴鸿、裴景舟、裴无风和谢凛都站在门口。 宝珠和翠玉吓得连忙跪地行礼,他们可能不认识裴家人,但身穿龙袍的皇上肯定认识。 谢凛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人,目光冷冷的,待看向裴央央,眼底才多了几分柔和。 “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宝珠,翠玉,下次我再来看你们。” 裴央央朝两人摆了摆手,一脚跨出房门。 所有人一起往外走去。 走了一会儿,眼看着宫门越来越近,马上就能带妹妹回家,裴无风高兴地咧嘴一笑,但当看到旁边的谢凛时,瞬间笑不出来了。 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忍不住提醒:“皇上,再往前走就要出皇宫了。” 怎么个意思? 他不会是想跟着他们去裴府吧? 这可不欢迎啊。 第99章 你宠幸过其他宫女? 谢凛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宫门,停下了脚步。 “确实,送到这里应该差不多了,央央,朕能和你单独聊一会儿吗?” 裴家父子三人一听,纷纷看过来,别提多紧张。 “皇上,您又想干什么?” 谢凛坦然道:“放心,朕答应让她离开,就一定会做的。是关于我们之前的约定。” 裴央央立即想到那个传说中医圣留下的药枕,这可是她进宫最大的目的,现在还没拿到手呢。 只不过那是她特意给娘亲准备的惊喜,暂时还不能让爹和哥哥们知道。 “好,我们去那边。” 说完,拉着谢凛快步朝角落走去。 “药枕呢?你有没有带来?” 她期待地左右张望,还迫不及待地动手翻起了龙袍衣袖。 龙袍是天子的象征,别人轻易不能碰,更别说这样上下其手。 谢凛却纵容地迁就她的动作。 等裴央央翻了一会儿没找到,他才招招手,从李公公手里接过一个用布包裹的东西。 “在这里,早就准备好了。” 裴央央连忙接过来,激动地打开一个口,一阵浓郁芬芳的药香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由整块白玉制成的药枕通体莹润,仿佛天造,光是看着都美轮美奂,更别提其中蕴含的药用价值。 想到娘亲用过这个药枕,头风很快就能痊愈,她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这个东西我真的可以带走吗?” “答应你的事,朕从不反悔。” 裴央央把药枕抱在怀里,感激地看向谢凛。 她心里清楚,这个药枕和当三天宫女比起来,自己已经很占便宜了,如果换做其他人,她绝没有这么容易拿到。 “谢谢。” “不客气,这几天央央的表现我也很满意。” 谢凛扬唇一笑,伸手轻轻摸了摸裴央央的发顶。 微微的重量压在头上,手掌宽大,暖洋洋的,裴央央缩了缩脖子。 “那我走了。” 她抱着药枕,转身准备离开,却突然被叫住。 “对了,朕突然想起来。” 谢凛转头看了一眼天边西斜的太阳,估计着现在的时辰,道:“嗯,现在距离约定好的三天,似乎还有一点时间。” 裴央央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疑惑地转头看来。 “还有什么事吗?” “最后一个要求。” 裴央央怕他提出刁钻的要求,但她向来说到做到,红润的嘴唇动了动。 “你说吧。” 谢凛没有马上提要求,而是道:“李公公,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正竖起耳朵,好奇听着的李公公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立即领命。 “是!” 闭上双眼,同时用手捂住耳朵。 不看,不听。 裴央央看得更加疑惑。 “到底要干什么呀?” 声音软绵绵的,不自觉带上了几分连她也没察觉的娇气。 谢凛上前一步,微微弯下腰,高大的个子,视线和裴央央齐平。 “再打朕一次。” “啊?” 裴央央愣住,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她干什么? 谢凛嘴角笑意未减,拉起裴央央的手,主动往自己脸上凑,淡淡的香气便传入鼻尖。 其实,他想让她亲他,抱他,做更过分的事,但央央肯定不愿意,又不想吓坏她。 所以,打一下吧。 也挺好的。 肌肤相亲,在他身上留下属于她的印记。 就是裴央央力气太小,印记太轻,才一会儿功夫,之前脸上的印子竟然已经消了。 裴央央直缩手,感觉谢凛的掌心滚烫。 “你别闹了……之前你总是胡闹也就算了,现在我都要回去了。” 谢凛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微微歪头,靠着她的掌心,柔软的掌心贴在脸颊上,让他微微眯起眼睛。 啊。 更不想放她走了。 要是一直留在身边该有多少? 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贪婪的光,转瞬即逝,表面仍旧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乖央央,你难道不知道,皇宫中的每一个女人都属于皇帝,皇帝随时可以宠幸吗?” 也就是说了,现在她还是宫女,皇上说什么,她都要照做。 裴央央慢慢皱起眉,表情严肃地看着眼前的谢凛,没说话。 谢凛意识到自己有些戏弄过头了,不敢再说,连忙道:“央央,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刚说到这,脸颊突然被掐住。 刚才怎么也不肯动手的裴央央捏着他的脸颊,气恼地问:“这么说,你还宠幸过其他宫女吗?” 谢凛一怔,不知是因为裴央央突然掐他的脸,还是因为这个天大的冤枉。 “央央,我没……” “我要回家了。” 他着急想要解释,裴央央却已经抱着药枕,扭头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央央!” 听到身后传来焦急的声音,裴央央终于忍不住,眼睛弯弯地笑起来。 谢凛在皇宫中和宫女关系如何,她在这儿待了三天,难道还不清楚吗? 她是故意那么说的。 让他整天就知道欺负她,现在也该她来欺负欺负他了。 没理会身后的声音,裴央央来到爹和哥哥身边。 裴景舟迎上来,担心地问:“央央,我刚才看到皇上对你动手动脚,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裴央央笑着摇头。 “没有,是我把他打了。” 三人惊讶地睁大眼睛,然后高兴得直点头。 “打得好!咱们裴家女郎就是应该这样!该动手时就动手,绝对不能吃亏!走走走,咱们回家!” 四人迅速乘坐马车,缓缓离开皇宫。 谢凛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会造成这么大的误会。 央央觉得他和宫女有关系?她因为这件事生气吗? 他最后的解释,她听到了没有? 抬手摸了摸刚才被掐的脸颊,他还是不放心。 “李公公,你说央央会相信朕的解释吗?” 李公公还保持着紧闭双眼和捂住耳朵的姿势,回道:“皇上,奴才听不见。” “……” 谢凛转头朝他看去,沉默片刻。 “你真的听不见吗?” 李公公对答如流:“听不见啊,一点都听不见。” 第100章 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四月,左相夫人生辰,设宴。 早从几日前,裴府上下就开始准备。屋里屋外仔细清扫,院子里的花草精心打理,连桌椅都重新换了一遍。 裴鸿和孙氏都是苏州人士,考中功名之后才一起搬到京城,在这边并没有什么亲戚。 除了中午的时候有几个住在附近城镇的远房亲戚赶来,老家那边因为距离太远,只差人送了信和贺礼过来。 裴央央一大早就忙碌着,指挥丫鬟装饰前厅的摆设,还要吩咐随从迎接客人,忙前忙后,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除了宾客,裴府还邀请了戏班和杂耍团,节目会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晚上,一刻也不间断。 安排好前厅的事情,裴央央来到后院,仆役正在搭建戏台,戏班子已经等在一旁,每个人的脸上都画着花花绿绿的油彩,味道有些刺鼻。 她微微皱眉,视线一扫,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人。 “蓝老板,你怎么也来了?” 蓝卿尘今日的穿着十分朴素,一身藏蓝色深衣,长发束起,和平时在南风馆时看起来完全不同,若不是裴央央现在和他还算熟悉,差点认不出来。 他正蹲在地上摆弄那几盆鲜花,抬起头看见她,先是一愣,然后缓缓笑起来。 “哦,是仙女姑娘。” “蓝老板,你也是来参加我娘寿宴的吗?” “我可没有这个资格,我是来送花的。”他指了指身后几盆开的灿烂的牡丹花,“这是我精心培育的新品,名叫金玉满堂,特意送来裴府,祝贺丞相夫人寿辰。” 裴央央的视线落在牡丹花上,层层叠叠的花瓣在阳光下娇艳欲滴,当场被惊艳。 “好漂亮!你还会种花?” “只是爱好而已,闲暇的时候打发时间,算不上什么本事。” 他说得简单,但这牡丹的品相一看就不是凡品。 “你不仅会蹴鞠,还会种花,而且开店也开得好,好厉害!我娘最喜欢花了,她要是看到这些花,一定会很喜欢的!” 孙氏喜欢花草,所以整个裴府中以鲜花最多,光是花匠都有好几位。 以裴央央的眼光,这盆牡丹花是她见过最漂亮的。 她忍不住靠近,想要近距离好好观察,却被蓝卿尘拦住。 “小心,这花待会儿还要移栽,现在满地都是土,不如等移栽好了再来看?” 地上确实泥泞,裴央央只好作罢。 蓝卿尘带她走到另一边,开口询问道:“前几天你没去参加蹴鞠训练,我一直担心你是不是出事了。” “抱歉,我因为一点事情……”她想起那三日在宫中,“走不开,等寿宴结束,我马上去参加训练。” “我只是问问,你没事就好,训练的事情不用着急。” 裴央央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在家里遇到蓝卿尘,兴冲冲道:“你今天来得正好,待会儿有唱戏,有杂耍,还有很多节目,不如你留下来,我给你安排一个位置。” 只是多一个宾客而已,吩咐丫鬟准备一下就行。 蓝卿尘笑容和煦。“店里还有事,我恐怕不能多留。” “可惜,下次你来,我肯定好好招待你。” “多谢。” “都是朋友,客气什么?” 裴央央难得遇到喜欢蹴鞠的同好,更别说蓝卿尘救过她,而且还是蹴鞠队的教练,心中早就已经把他当成好朋友,邀请朋友来家里玩,理所当然。 蓝卿尘却是一愣,眼底似有惊讶。 “你把我……当朋友……” “对啊,我们不是吗?” 裴央央回答得理所当然,蓝卿尘忽地笑起来,眼底绽放出微小的光,笑容直达眼底,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是。” “裴小姐,待会儿寿宴的时候,你也会在现场吗?” 他想了想,问:“当然,娘亲寿宴,我肯定时时刻刻在身边的。” “那你……’ 蓝卿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下次训练的时候见。” 远处传来月莹的呼唤声。 他站在原地,看着裴央央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变得浓浓的担忧。 半晌,蓝卿尘缓缓开口问: “确定要这么做吗?这里是裴府,守卫森严,而且今天皇上肯定会到,一旦动手,轻易无法脱身。不,你们都会死。” 一个脸上画满油彩的戏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后,低声回应:“主人的命令,在所不辞,怎么?你不敢?” 蓝卿尘回过头,看向那名戏子的目光变得冰冷异常,完全不见平时的温柔。 “我只负责把东西带进来,你们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他弯下腰,轻轻拨开那几盆金玉满堂上面覆盖的土,土层之下,竟露出几把闪着寒光的刀刃。 “把东西拿走,我把花移栽完就会离开。” 说完,蓝卿尘径直离开。 戏子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阴沉,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呸!装什么呢?还不是个伺候人的下贱玩意儿!真把自己当公子哥了?” 下午,京城各大小官员陆续携家眷登门。 裴府彻底热闹起来,到处喜气洋洋。 裴央央特意换了一身绛色长裙,添添喜气,和爹、哥哥一起迎接宾客。 “右相大人到——” 司阍的声音传来,裴央央抬起头看去,见右相甄开泰带着女儿甄云露走进来。 甄开泰虽然也是文官,但和裴鸿的儒雅斯文不同,他个子高,壮硕魁梧,浓密的络腮胡遮住大半张脸,一双眼睛里透着精光。 先帝夺取皇位时,他就在朝中为官,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谢凛,他依旧是朝廷重臣。 三代朝臣,可想而知。 裴鸿虽然是后起之秀,但从入仕以来,一直不畏强权,很多别人不敢说的话,他都直言不讳。 两人经常针锋相对,连裴央央都经常听到裴鸿私底下对甄开泰破口大骂,骂得很脏,可见有多生气。 此时两人见面,话语中又是一片刀光剑影。 裴央央跟着哥哥一起简单行礼,然后转头朝跟在甄开泰身后的甄云露招了招手。 几日不见,甄云露看起来有些憔悴,一看到她,视线马上开始闪躲,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第101章 你看他笑得多开心 “你怎么看起来瘦了这么多?” 上次在灵云寺见面的时候,甄云露去上香,双目含春,精神奕奕,这才几天不见,整个人就瘦了一圈。 甄云露的笑容有些苦涩。 “前几天生了一场病,现在已经好多了。” 那天从皇宫回到家,她就发起高烧,大夫说是受到惊吓所致。这段时间,她更是夜夜做噩梦,每天梦到的都是皇上掐着她的脖子,要杀了她。 那就是个魔鬼,是个疯子。 她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妄想成为皇后,今日若不是甄开泰要求,她连门都不会出,更不会来裴府。 裴央央见她脸色果然有些苍白,关切道:“你刚刚大病初愈,其实在家里休息就好了,我待会儿让人给你安排一个暖和的位置,免得又着凉。” “谢谢。” 甄云露心头一暖。 皇上是个魔鬼,但裴央央却很温暖。 她勉强笑了笑,刚要往里走,外面再次传来司阍的通报,声音比之前更加高亢嘹亮。 “皇上驾到——” 所有人立即起身,朝门口迎去。 裴央央被大哥叫着往那边走,却见甄云露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她身体僵硬,脸色煞白,样子看起来比刚才更加憔悴,表情更是惊恐万分。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朕今天是来祝寿的,不用拘礼。” 谢凛迅速走进裴府大门,目光从所有人身上冷冷扫过,看到甄云露站在裴央央身后,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右相的女儿也在,央央,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他语气温柔,看似随意询问,看向甄云露的目光却充满威胁。 一瞬间,甄云露再次想起那天晚上在皇宫,那种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喘不过气来,随时可能死去。 皇上是担心她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裴央央,可她怎么敢? “没、没说什么。” 她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再看谢凛。 裴央央看看甄云露,感觉她好像被吓坏了,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 “你别吓唬她。” 谢凛收回目光,眼底露出星星点点笑意。 “朕只是随口问问。” 随口问问,怎么会把人吓成那样?感觉甄云露随时都要晕倒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好像还不是这样。 裴央央有些疑惑,接收到父亲的眼神示意开口道:“皇上,我带您进去。” 谢凛点头,跟他朝里面走去。 李公公紧随其后,身后带着众多太监和侍卫,抬着好几个大箱子,都是待会儿要送给孙氏的贺礼。 围在门口的人群慢慢散开,甄开泰带着女儿慢慢往里走,低声指责起来。 “你刚才怎么回事?难得见到皇上,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别忘了你的身份,现在多和皇上接触接触,以后入了宫才更方便。” 甄云露苦笑了一下。 以前家人耳提面命,说她是未来的皇后,她心中有了几分憧憬,可自从那天见过皇上的真面目之后,她就彻底怕了。 她现在连看都不敢看皇上,怎么敢和他接触? 裴央央也真是可怜,被那样的人盯上,这辈子都不安生吧? 可面对父亲的指责,她不敢反驳,只能低头应是。 谢凛跟着裴央央往里走,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俯身跪拜,他看也没看,只顾跟着前面的身影。 “央央,那药枕你试过了吗?是否有用?” 裴央央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高兴。“我试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床,感觉神清气爽,应该确实是医圣留下的药枕。” 谢凛莞尔。 “是就好。” 来到厅中,裴央央举目四望,想着今天的座位安排,直接带谢凛朝最主位走去。 “坐这里可以吗?” 谢凛看了看面前的椅子,反问:“你坐哪里?” 裴央央指了指另一把椅子。 她坐在娘亲旁边,就在谢凛的斜后方,距离还算近。 “怎么了吗?” “没事。” 谢凛微微一笑,正准备落座。 “皇上!且慢!!” 一声大喊破空传来! 谢凛还没坐下,就被突然冲进来的裴无风一把抓住,硬生生把他重新拽了起来。 “皇上,微臣已经帮您安排好了座位。” 裴央央疑惑。“什么时候安排的?我怎么不知道?” 下午的时候,大哥和二哥不是还聚在一起,说如果皇上敢来,就要把他丢出去的吗? 裴无风满脸笑容。 “早就安排好了,不是这里,皇上,请跟我来。” 说着,强硬地拽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谢凛不走。 他觉得这个位置挺好的。 “不必了,朕就坐这……” “不行,这个位置怎么配得上皇上尊贵的身份?我已经特意为您安排了新的座位。” 说着,裴无风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硬生生把谢凛带到了宴会厅的另一边,把他按在一个高高的椅子上坐下。 “皇上,只有这里,才能显示皇上您的崇高地位。” 谢凛坐下之后,朝裴央央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紧锁。 崇高吗? 确实挺高的。 而且他和裴央央的位置简直就在东西两角,是整个厅中最远的距离。 很难不让人怀疑。 转头看向裴无风,这位武侯大将军笑得很开心,演都不演了。 谢凛的脸冷得像结冰渣子。 “太远了。” “不远。” 裴无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里位于东方,紫气东来,月光能照进来,风水绝佳,是万里挑一的好位置。皇上,您可千万不能辜负了我们的一片好心。” 裴央央疑惑:“二哥,你什么时候对风水这么有研究了?” 裴无风摆摆手。 “刚学的。” 瞎掰谁不会啊? 裴央央犹豫着问:“可皇上愿意坐在那里吗?那个位置好像有点奇怪。” “喜欢啊,你看他笑得多开心啊。” 闻言,裴央央转头朝谢凛看去。 他坐在那把椅子上,面沉如水,好像随时冲过来杀人。 这……叫开心? 裴无风对这个安排很满意。 此时裴央央和谢凛的位置中间隔着大半个厅堂和众多宾客,比牛郎织女还要远。 当看到皇上脸色阴沉,用杀人似的目光瞪着他,裴无风掏掏耳朵。 嗯,更满意了。 第102章 裴府上下,沆瀣一气 傍晚时分,所有宾客均已到齐。 孙氏和裴鸿相携走出。 孙氏今天穿了一件颜色鲜艳的红色华服,映照得脸上气血很好,笑容满面。 “今日拙荆生辰,裴某多谢各位光临,更加感谢皇上的到来……呃,皇上?” 裴鸿说到一半,视线往主位看去,却没看到那道明黄身影。 他不知道裴无风已经给谢凛换过位置,找了一圈,才终于发现皇上坐在厅堂另一边,和他们相隔万水千山。 “皇上,您怎么坐在哪里?” 谢凛从坐下后脸色就没好过,咬牙切齿道:“这就要问裴将军了,他说这里是风水宝地,一定要朕坐在这里。” 裴鸿瞪大眼睛,有些不解,再仔细一瞧皇上原来位置和裴央央的距离,还有现在他和裴央央的距离,瞬间福至心灵。 知子莫若父。 他表情怪异,嘴巴张张合合,内心对皇上的尊敬和对女儿偏爱打了一架,最后坚定开口:“无风说的对!确实是块宝地!皇上千万不要起来,否则就破坏风水了。” 谢凛:“……” 脸色更黑了。 这裴府上下,简直沆瀣一气。 在场其他官员听得又是惊讶,又是佩服。 想想裴左相都多大年纪了,位高权重,没想到职务之余竟然还在学习风水了! 太努力了吧? 难怪人家能当上左相呢。 周围都是钦佩的目光,裴鸿汗颜,连忙拉着妻子坐下。 一个官员左右看了看,见时机成熟,站起来拱手道:“今日左相夫人生辰,下官准备了一点小小礼物,还请笑纳。” …… 来赴宴的官员陆续起身,将早就准备好的贺礼送上,各有不同。 裴景舟送的是一套翠玉制成的头面,发冠、花钿和十多支发簪形成一整套,莹润光泽,雍容华贵。 裴无风送的则是一幅娘亲最喜欢的名家书法,有价无市,价值连城。 等两人送完,裴央央迫不及待起身。 “娘,女儿也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孙氏笑容满面,牵起她的手。“你能陪在娘亲身边,就是最大的礼物。” “娘,我这个礼物可不一般,您看过就知道了。” 裴央央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镂空雕花盒子,捧得高高的。 “娘,这是央央送您的生辰礼物,祝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谢谢央央,你送什么,娘都高兴。” 孙氏说着,打开木盒,一阵浓郁的药香便飘了出来。 她“咦”了一声,将装在里面的枕头取出来,药香更浓了,白玉制成的枕头在月光下流动着光彩,莹莹仿佛在发光。 在场宾客看见,不由震惊。 “这……这难道是传说中医圣留下的药枕?” “这个药香味……没错,肯定就是药枕!听说只要枕上一枕,就能治疗头部顽疾,百试百灵!” “医圣死后,药枕已经失踪几十年了,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 众人议论纷纷,裴家人却是同时一惊。 他们第一时间想到裴央央之前突然进宫,给谢凛当了三天的宫女,当时询问原因,她却怎么都不肯说。 再看此时手中的药枕,瞬间都明白了。 “央央,难道你前几日进宫就是为了……” 裴央央粲然一笑。“娘,您以后天天用枕着它睡觉,就不用再担心头风发作了。” 孙氏鼻尖一酸,眼里泛出泪光,心疼地将裴央央抱进怀里。 “央央,娘的好央央。” 药枕可贵,但在她看来,女儿的心意才更加珍贵。 她站起身来,眼含泪光,激动道:“这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个生辰,我的女儿回来了,回到了我身边。年纪大了,现在才知道只有家人在身边,才是幸福的事情。” 在过去五年中,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这样一天,因为经历过,才知道家人团聚是多么弥足珍贵。 送完贺礼,裴央央和两个哥哥站在一起,左看右看,没看到几个娘亲这边的亲戚。 “大哥,舅舅没来吗?” 裴景舟解释道:“舅舅最近将生意拓展到塞外了,暂时回不来。外公腿脚不便,不能远行,于是只派人送了贺礼过来。” 孙氏原名孙淑意,父母早逝,只有她带着弟弟孙非明相依为命,十分艰苦,后来裴鸿高中,多次帮扶,情况才渐渐好起来。 裴央央小的时候,舅舅曾在裴府住过一段时间,经常带着她爬树摘果子,下河抓泥鳅,时常让娘亲十分头疼。 娘亲常说,舅舅骨子里贪玩,没什么本事,只要他不闯祸,平平安安就行,没想到五年不见,舅舅后来竟然去经商了,而且还把生意做得这么大。 他特意差人送来贺礼,不知道会是什么。 正说着,门口传来司阍的声音传来。 “孙非明孙老板派人送来贺礼!” 十多个人鱼贯而入,六个巨大的箱子齐刷刷摆放在正中央,一一打开,一阵灿烂流光瞬间将整个厅堂照亮。 “哇——” 惊呼声响遍四周。 只见那六个半人高的箱子里竟然装满了各种珠宝,翠玉珍珠,绫罗绸缎,还有不少是西域的特产宝石,五颜六色,流光溢彩,就算在见惯了大场面的官员看来也震撼力十足。 裴央央也看呆了。 裴家虽然人人身居高位,但裴鸿、裴景舟和裴无风父子三人皆是为官清廉,家中财富不多,连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金银珠宝。 孙氏坐在堂上,看到这些夸张的礼物,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非明啊……” 裴央央看着眼前堆成山的金银珠宝,同样目瞪口呆。 “舅舅他……真实在。” 裴景舟笑了笑。“舅舅的性格还是没变,当初央央出事的时候,他正在老家,千里回来奔丧,下葬第二天,他便走了。娘亲担心他的安全,还派人去找过,没想到舅舅竟然会选择经商,还真的闯出了一些名堂。” 裴央央哑然。 舅舅选择这条路,会不会和她有关? 本来只想一辈子当咸鱼的人,却突然出去闯荡。 小厮送完贺礼没有马上离开,转头看了一圈,开口询问:“孙老板还有一个吩咐,请问裴央央裴小姐在这里吗?” 第103章 人怎么不见了? “我在。” 裴央央举手,紧接着就看到几名小厮走过来,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裴小姐,孙老板得知您的消息很高兴,这是特意送给您的信和礼物,他说等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就会马上赶回京城来。” 裴央央没想到竟然还有自己的礼物,接过来打开一看,盒子里放着一封信和一件金色的软甲。 “这是孙老板特意让人打造的金丝软甲,耗时五年打造,穿在身上能刀枪不入,最大程度保护穿有者不被伤害。” 刀枪不入…… 裴央央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五年前自己被一刀刺死,如果当时自己穿着这件软甲,应该就不会死了吧? 舅舅是这个意思吗? 她心头一暖,死而复生之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来自家人的爱,就算舅舅远在千里之外,也把她放在心上。 “替我谢谢舅舅。” 小厮离开后,其他人继续送礼。 直到在场其他人都送完,一直坐在厅堂另一边的谢凛才终于起身,所有人纷纷好奇地看过去。 皇上进门的时候,身后可抬着好几个大箱子,沉甸甸的,一看就装满了好东西。 都知道他和裴家关系很好,这次特意过来参加生辰宴,肯定不简单。 谢凛没有多言,直接命人将带来的箱子一一打开。 第一箱。 所有人站起身,伸长脖子,期待地张望。 盖子打开,一箱满满当当的白菜毫无征兆地映入眼帘。 白……白菜? 他们没看错吧? 揉揉眼睛,再看。 是真的、新鲜的白菜,距离近的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白菜香。 在场文武百官纷纷愣住,鸦雀无声,本来到嘴边的夸赞的话瞬间卡壳,说不出来了。 皇上怎么会送一箱白菜当贺礼? 肯定是弄错了吧? 对,第二箱肯定就好了。 然后第二个箱子打开,出现了一箱土豆。 全场再度寂静无声。 第三箱,西红柿。 第四箱…… 裴央央看着那一箱一箱的蔬菜,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突然想起自己离开皇宫那天,在御膳房踢坏的那些蔬菜。 一个荒谬的想法涌上心头。 不会吧? 直到六箱蔬菜满满当当出现在眼前,整个厅堂里简直寂静无声。 孙氏:“皇上,您这是……” 没吃饱来的? 谢凛指着箱子里的蔬菜道:“这些是送给央央的。” 一瞬间,所有人齐刷刷又转头朝裴央央看去。 送白菜? 裴央央默默捂脸。 想逃。 刚才收到舅舅礼物的时候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后悔。 孙氏不明所以,裴鸿父子三人却很清楚,愣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皇上有心了。” 在场其他官员听见这话,更是瞪大眼睛,一头雾水,看左相的意思,他对这个礼物竟然还挺满意? 这到底怎么回事? 送完几箱蔬菜,谢凛又让李公公送来一个木盒。 “这个,才是要送给裴夫人的礼物。” 盒子打开,一只白玉做成的手镯出现在眼前,同时,众人又闻到药香扑面而来,只不过比刚才药枕出现的时候要稍微淡一点。 不仅药香相似,就连材质看起来也很像。 谢凛缓缓道:“众人皆知,五十年前,医圣偶然得到一块纯白玉石,用特制药水浸泡后进行切割,主体部分做成药枕,枕之睡觉可以治疗头部顽疾。但不为外人知道的是,医圣将玉石剩下的部分做成手镯,同样蕴含神奇药效,随身佩戴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今日朕将它送给裴夫人,望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孙氏将手镯取出,和药枕放在一起,两者立即产生呼应,流光更甚,共同散发出的药香交相辉映,沁人心脾。 所有人眼前一亮,看着眼前的两样东西。 这手镯和药枕是一对的,一个是皇上赠送,一个是裴央央赠送,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谢凛送完礼物,没有回自己的座位,很自然地走到裴央央身边。 裴央央明显感觉到众人朝她看来的探究目光,小声道:“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药枕还有一只配对的手镯?” “央央之前也没问我啊。” 谢凛笑盈盈,抬眸朝人群中那几道探究的视线冷冷看去,迅速将其逼退。 他给央央送礼物,别人有什么资格置喙? 院子里。 戏台已经搭好,戏班子已经在台上开唱,脸上涂满油彩,曲调悠扬,引人入胜。 所有人从厅堂移动到院子,开始听曲。 裴央央坐在孙氏身边,挽着她的手,听得津津有味。 “下午的时候我去看过这个戏班子,所有人都往脸上涂油彩,味道很刺鼻,他们竟然能忍受。” 孙氏笑道:“这些名角都是从小开始练习,样貌好,身段也好,完全不输女子。” 裴央央仔细回想自己下午看到的那几个戏班成员,印象中虎背熊腰的壮汉反而更多一些,并不像娘亲说的那样。 是这个戏班不太一样吗? 正想着,一个小太监走过来,低声对裴央央道:“裴小姐,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她转头朝四周看了看,确实没见到谢凛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可他这时候找她干什么? “有什么事吗?” “皇上没说,只请裴小姐过去。” 裴央央犹豫,转头朝孙氏看去。“娘,皇上找我,我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孙氏放心地点头。 “早去早回,待会儿唱完这出戏还要杂耍呢。” “知道了,娘,我会尽快回来的。” 这里是在裴府,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守卫,今日有皇上在,还有文武百官,应当不会出事。 看着裴央央跟小太监一起离开,孙氏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重新落在戏台上。 他们离开没一会儿,谢凛和裴景舟一起走过来。 “这件事就按照裴相说的办,朕回宫就会拟一道圣旨,尽快督促此事。” “是,皇上。” 两人正在讨论朝政上的事,孙氏笑着走过去,朝皇上身后看了看,不见裴央央的身影,又朝周围看去,还是没看到,心头突地一跳。 “皇上,央央呢?” 第104章 朕已经发现了 “她不在这里看戏吗?” 刚才谢凛和裴鸿去书房,商量朝廷接下来的动作,离开时还看到裴央央和孙氏坐在一起看戏。 听见这话,孙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连忙道:“刚才有个小太监来报,说是皇上找她有事,她已经跟着那个小太监走了。” 谢凛目光顿时一沉。 “朕没有让人来找过央央。” “怎么会?刚才我明明看到那个小太监过来……” 李公公一听,连忙将身后的小太监拉过来,问:“裴夫人,今日来府,奴才身边只带了这么一位小太监,您看看是他吗?” 孙氏凑近仔细看了看那个小太监的脸,脸色已然煞白。 “不是,不是他。那央央去哪儿了?是谁把央央带走了?!” 她浑身瞬间力竭,险些没站稳。 “刚才她就在我身边,我亲眼看着她走的……怎么会?怎么会?” 裴鸿连忙扶住她,神色凝重:“你先别着急,央央应该还在府中,她离开多久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裴景舟和裴无风急匆匆赶来。 “怎么回事?央央不见了?是谁把他带走的?” “我马上带人去找!” 其他人听到消息,整个裴府上下瞬间乱了,官员们躁动不安,甚至有人打算离开,开始往门口走。 混乱之际,一道声音冷声响起。 “封锁整个裴府,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进出!”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谢凛站在门口,火光摇曳,脸上寒气凌冽。 后院。 裴央央跟着那名小太监继续往前走,因为现在所有人都聚集在前院听戏,一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皇上在哪儿?他让你来传话的时候,还说过什么吗?” 好端端的,谢凛为什么会突然找她? 而且平时他都亲自过来,今天却找人来传话,难道又是想捉弄她? 裴央央抿了抿嘴唇,想着待会儿见到谢凛,一定不能任由他作弄。这里毕竟是裴府,可是她自己的地盘。 正想着,一阵晚风迎面吹来,细微的刺鼻味道突然传入鼻尖。 裴央央下意识掩住口鼻,皱起眉。 这个味道,不是下午戏班子用来画脸谱的油彩味吗? 小太监身上怎么会有? 裴央央重新开始打量眼前这个小太监。 宫中的太监在很小的时候就要阉割,因此身形较小,走路也低头弯腰,但眼前这个太监身形看起来十分壮硕,在前面带路昂首挺胸,步伐飞快。 他不断带着裴央央往后院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不对劲。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因为是在自己家,守卫森严,她刚才下意识放松了警惕,可此时仔细分析,才发现眼前这人明显有问题。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就算真的是自己想错了,没去赴约,谢凛应该也不会生气。 裴央央停下脚步,一刻不停,转身就要往回跑。 “裴小姐,这是要去哪儿?皇上还在等您过去呢。” 刚跑两步,那人突然拦住她的去路。 速度好快! 裴央央看着他暗含威胁的目光,笑了笑,故作轻松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个东西要交给皇上,就在我房中,我要回去一趟。” 她要走,却再次被拦住。 “裴小姐还是下次再拿吧,不然皇上要等急了。” 裴央央紧抿双唇,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笑了笑。 “好,我跟你走。” 转身的同时,她迅速解下香囊,悄无声息丢在地上。 希望有人能察觉到不对劲,找到这个香囊,然后来救她。 但在此之前,必须先争取足够的时间。 裴央央深吸一口气,将慌乱的心情压下,磨磨蹭蹭地放慢速度,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为什么停下?继续走!” 裴央央噘了噘嘴,娇气道:“我累了,走不动,你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揉捏自己的双腿,做出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 小太监眉头紧锁。 “没有时间了。” “为什么没有时间?皇上又不会跑。”裴央央笑了笑,故作轻松地开口询问:“小太监,你跟在皇上身边多久了?” 对方不耐烦道:“三年。” “那你觉得皇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平时对你们好吗?” 话刚说完,他猛地停下步伐,转过头,眼底涌动着疯狂的恨意。 “他,是一个魔鬼。” 裴央央被他眼中的恨意骇到,僵在当场,绞尽脑汁想要继续拖延,小太监冷笑一声:“你别想拖延时间,没用的。” “那可不一定!” 裴央央一把将抓在手里的树叶丢出,转身就跑。 从这里有一条近道能去前院,只要跑过去…… “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十多个黑衣人突然出现,挡在她的面前,手中的白刃闪着寒光。 油彩味越来越重,越来越刺鼻。 那个戏班子真的有问题! 可他们的刀是哪儿来的? 今天是娘亲的生辰宴,除了宾客,所有进出的人都要接受严格的盘查,绝不可能带刀进来! “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和你无仇,但是和谢凛有!” 说罢,几个人冲上前,迅速将她抓住。 裴央央用力挣扎不开,被他们带着朝后门走去,连忙道:“你们出不去的,后门也有侍卫,一旦被发现,你们都走不了,不如把我放了,我可以让你们离开。” “裴小姐以为我们是傻子吗?放了你,我们更会死!少废话!给我走!” 裴央央急得四处张望。 平时裴府那么多丫鬟和下人,怎么今天一个也看不到? 娘还没有发现异常吗? 她留下的香囊有没有被人发现? 抓着裴央央的黑衣人冷笑一声。 “你不会以为会有人来救你吧?这附近一个人也没有,所有人都在前院陪着你娘看戏听曲呢,等他们发现你失踪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京城了。” “都说你是大顺的天兆祥瑞,谢凛那么在意你,只要你在我们手中,你说他会不会对我们言听计从?” 裴央央咬牙道:“不可能的,他不会在意我的。” 黑衣人明显不信。 “是吗?马上带她出去,谢凛他们应该快发现了,抓紧时……” 话还没说完,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在不远处。 黑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他单手背在身后,握拳,声音中带着扑面而来的冰冷寒意。 “朕已经发现了。” 第105章 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仿佛宣判死刑的丧钟,所有蒙面人满脸惊恐,后背瞬间汗毛倒起。 裴央央心中大喜,刚要跑过去,却被蒙面人一把抓住,锋利的刀刃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别动!谢凛,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杀了她呀!” 谢凛身体一僵,迈出的步伐停住,漆黑的眼睛深处涌现出疯狂的杀意,仿佛凝结成有实质的刀刃,目光扫过都能带来刺骨的疼痛。 蒙面人的双手都在颤抖,明显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刀刃时不时嵌入皮肤,仿佛随时会被割伤。 谢凛绝不会受威胁。 宫中所有皇子都要接受帝王学,大哥裴景舟和谢凛同窗的时候,也曾在国子监听过一两次,回来后深表不赞同。 他曾这样说过:“这帝王学就是要绝情绝爱,一切只看利益,只看春秋天下,必要的时候,甚至连亲生父母和孩子都可以抛弃,这样一来,能坐上龙椅的人还能称之为人吗?” 大哥还说过,谢凛的帝王学出类拔萃,他深谙此道,当然知道此时不能被威胁,一旦表现出迟疑,对方就会得寸进尺。 他身为皇上,更不能被人威胁。 裴央央没有说话,开始盘算自己一脚踹开蒙面人,然后拔腿就跑的几率有多大,要是再被捅一刀,她还不能复活? 这帮蒙面人疯了,连她都知道,这个时候谢凛不能退步。 他不能…… “别动她。” 春末的夜风吹过,传来谢凛妥协的声音。 裴央央猛地抬头。 谢凛的目光依旧冰冷,却缓缓地,缓缓地,把迈出的右脚收了回去,站在原地,不敢越雷池一步。 以他的视力,能清晰地看到那把刀紧紧贴在裴央央的脖子上,甚至微微有些下陷,随时可能刺破皮肤,鲜血喷涌而出。 血。 他脑海中浮现出五年前,当他赶到城外望君亭的时候,看到裴央央躺在血泊中,身上也是有那么多血,他怎么擦都擦不完,怎么洗也洗不净。 那么多。 那么刺目。 那样的画面,他不敢再看第二次。 他狠狠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再次退了一步。 深谙帝王学的年轻天子一退再退,他一点也不敢赌。 “你们有什么要求?” 被威胁时的禁忌,他竟犯了个遍。 裴央央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谢凛怎么回事?连她都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妥协的。 身后的黑衣人似乎也没想到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疯帝会这么容易屈服,愣了一下,然后疯狂大笑起来,语气中突然充满底气,手也不抖了。 “狗皇帝,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不过如此!你之前的傲气呢?你的疯狂呢?现在怎么没有了?” “你很怕我杀了她?也对,听说她是死而复生,不知道如果再死一次,还能不能复活?” 谢凛咬紧牙,眼睛死死看着裴央央脖子上的刀,手紧紧攥着,内心嘶吼咆哮,却不敢动一下。 “你到底想要什么?” 黑衣人突然冷笑一声,用刀抵着裴央央的脖子,威胁道:“你现在马上后退!” 谢凛眼睛眨也不眨,后退两步。 “再后退!” 他再次退后,一直到院子的另一端,距离足够远,黑衣人才稍稍放心。 这个距离,谢凛根本无法动手。 “让周围所有侍卫都离开!不准靠近这里!” 谢凛没有丝毫犹豫。 “都退下!” 黑暗中,在院落的各个角落里有黑影闪过,随时跟在他身边保护的暗卫早已经将整个院子包围起来。 此时面对谢凛的命令,暗卫却有些迟疑。 “可是皇上……” “退下!” 黑影迅速离开,全部退出了这个院子。 蒙面人仔细将周围检查了一遍,又威胁道:“还有你!把身上的武器都拿出来,丢在地上。 ” “朕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谢凛张开双臂,表现出十足的配合,从始至终,目的都只有一个。“只要你放了她,朕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你。” 他此时站在阴影中,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一双眼睛漆黑一片,被彻底染黑了。 明明只有一个人,身边并没有侍卫和随从,手上甚至没有武器,但光是这样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个极大的威胁,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把他小觑。 “真的?”蒙面人舔舔嘴唇,越发得寸进尺,倨傲道:“那你现在就跪下。” “跪下,给我们哥几个磕个响头,没准我能高抬贵手,留她不死。皇上给我磕头,我还没体验过呢。” 蒙面人都得意地笑起来。 谢凛面无表情看着猖狂的几人,半晌,缓缓答应:“好。” “谢凛!”裴央央惊得大喊一声。 身为皇上,他怎么能对这些歹徒下跪? 谢凛朝她投去一个安抚的浅笑。 “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裴央央心中巨骇,看着他掀起衣摆,后退半步,竟然真的要下跪。 疯了。 疯了。 帝王学呢?天子威仪呢? 这一跪如果传出去,他不知会被多少人耻笑,他……难道都不在乎吗? 蒙面人看到他的动作,激动得眼睛都在发亮。 “跪下!快跪下!给我磕个响头!” “看来你真的很在意她,早知道这样,我们早就应该绑了她,这样就算我想要这天下,你也会拱手相送吧?” “还说什么疯帝,不过如此。” 他仰头大笑,然后抓起裴央央的头发,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 “你也确实有几分姿色,难怪能让他这么在乎你,还能死而复生,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不同。” 蒙面人完全沉浸在得意和狂喜之中,没有发现已经微微屈膝的谢凛在听见他这句话之后,眼底涌现出的疯狂杀意,仿佛野兽冲破牢笼。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 咻—— 握在掌心的石子破空而出! 嘭一声砸在挟持裴央央的蒙面人头上,巨大的力道直接打得他身体后仰。 “妈的!我看你是……” 他怒骂一声,刚把头回正,眼前赫然是谢凛怒气驳杂的五官。 好快! 蒙面人骇然,第一反应是要杀了裴央央,握刀的右手猛地用力,却发现动弹不了分毫。 谢凛的手正抓在刀刃上,纹丝不动。 “你该死!” 他仿佛从地下爬出的恶鬼,啪一声将刀刃折断,反手一刀刺入蒙面人胸膛。 鲜血瞬间迸出! 变故发生太快,裴央央睁大眼睛,近距离看着血液朝自己喷溅而来,身体根本无法动弹。 眼看血液就要溅到脸上,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接住了那些鲜血。 第106章 花与厉鬼 谢凛的手掌张开,停在裴央央面前,掌心一片鲜红。 他缓缓将手上的鲜血握紧,眼中是狰狞翻涌的黑暗。 “好脏的血,差点弄脏我的央央。” 他语气甚至有点轻,伴随着夜风轻轻吹来,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所有蒙面人开始发抖,巨大的恐惧将他们彻底笼罩,有些甚至连刀都拿不稳。 他们刚才根本没看清谢凛是怎么靠近,又是怎么在瞬息之间将那个人杀死的,他们只知道,他们的依仗没有了。 他们完了。 裴央央脸色煞白,抬头看向谢凛,却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竟然在微笑,嘴角扬起,似乎真的很高兴,但那双眼睛却漆黑一片,一点光亮也没有。 在那黑暗深处,是如狂风呼啸的扭曲和毁灭。 一直桎梏他的牢笼碎了,有什么疯狂的东西出来了,咆哮着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蒙面人见裴央央已经被抢走,知道已无退路,怒吼着冲了过来。 “给我上!抓住他!否则我们谁也活不了!” “凛哥哥,我们快跑!” 裴央央反手抓住谢凛的手腕,准备带着他一起跑,后者却纹丝不动。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反而轻轻拍了拍裴央央的手安抚。 “央央,闭上眼睛。”他说。 裴央央没动,目光有些惊慌地看着他,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恐惧。 谢凛抬起手,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她的眼睛上,遮住她的视线,声音很轻。 “别看。” 裴央央闭上眼睛,感觉到谢凛松开了她,然后一步一步朝那些蒙面人走去。 “杀了他!” “杀了这个狗皇帝!” 起初,那些蒙面人的叫喊声还很大,但是很快就变得越来越小,甚至开始求饶。 ”别杀我!别杀我!求你了!” “救命!救救我!” 声音凄厉。 谢凛的声音并不大,却每一次都能清晰地传来。 “这只手抓过她。” 噗一声,然后是凄厉的惨叫。 “这只手也碰过她。” 噗! 惨叫声不绝于耳。 裴央央浑身发抖,终于,她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血。 目之所及,都是鲜红的血。 距离她最近的是一条断臂,切口平整,滚烫的鲜血不断涌出,泼洒在地上,距离她不到一尺。 再远一点,是一条腿,被人随手丢在角落,肌肉甚至还在微微抽动,支离破碎。 她吓得一惊,连忙后退,却不小心踢到什么,一颗脑袋滚了出来,大睁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恐的表情,正直愣愣地看着她。 “啊!” 裴央央惊呼一声,颤抖着不断后退。 眼前简直就是一片修罗地狱。 支离破碎的躯体被一刀刀切下来,散落在各地,鲜血汇聚成溪流,缓缓从远处流淌而来。 凄厉的惨叫声中心处,谢凛浑身浴血,一刀将一个蒙面人的手臂斩断,鲜血喷出,他眼睛眨也不眨。 “谁准你碰她的?” 噗! 一刀刺入胸膛。 噗! 又是一刀! 第三刀。 第四刀。 …… 蒙面人最开始还在挣扎,后来彻底没了声息,仿佛一块破布。他刚才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和一条腿,现在就连肚子也被捅成了一摊烂肉。 但这样还不够。 谢凛手起刀落,最后一刀将他的头直接斩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墙壁才终于停下,眼睛还不甘地大睁着。 最后一个蒙面人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连刀也掉在地上。 “你不是人,鬼!你是恶鬼!” 他眼底写满惊恐,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瘫软着不断后退。 谢凛丢下手中的尸体,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谁准你们碰她的?” 他还是这句话。 最后一个蒙面人哭喊着不断求饶:“我没有……我没有碰过她……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你也该死!” 谢凛猛地抬手,一刀又一刀。 这是一场屠杀,一场虐杀。 鲜血和碎肉飞溅,残肢断臂散落一地,名为恐惧的气息将整个小院笼罩。 裴央央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她从看到的第一眼就忘了反应,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睁大眼睛,呆愣愣地看着谢凛将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屠杀殆尽。 滴答。 滴答。 谢凛身上的鲜血滴落在地上,形成粘稠的血泊,黑得看不出颜色。 他丢下手中的尸体,转过身,忽然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裴央央,看到她正看着自己,动作停顿了一下,语气颇显无奈。 “不是让你别看吗?” 很轻柔的语气,像春日里午睡时的轻哄,带着星点笑意和宠溺,让人安心。 如果不是他浑身是血的话。 如果他不是刚刚杀掉八个人的话。 如果他脚边不是头颅和断肢的话。 但此时这一切却扭曲地融合在一起,谢凛浑身是血,却朝她笑得十分温柔。 裴央央抖得更加厉害了。 嘭! 小院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裴家人终于找到了这里。 裴无风和裴景舟带头冲进来。 “央央!” 一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当场骇然,连他们也愣在当场。 “这……这是怎么了?” 整个小院里简直是比地狱还要恐怖的存在。 随处可见残破的尸体,不知道被捅了多少刀,铁锈的甜腥味铺天盖地,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散落一地的内脏,数不清的鲜血汇聚成一条暗红色粘稠小溪,浸透土壤之后漫出来,安静地缓缓流淌着。 在这漫天的血色之中,裴央央干干净净站在长廊中。 她还穿着生辰宴时穿的那身长裙,也是红色,却干净得脱俗,仿佛血地里开出的娇艳花朵。 她白皙的皮肤没有沾上哪怕一滴血液,在这样的环境下,干净得不可思议。 而站在走廊另一端的谢凛却仿佛从血池里爬出来的厉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被血液染红,就连指尖也在滴答滴答往下滴血。 一人站在一端,遥遥相望。 第107章 我想抱你 宴会中其他人听说裴央央失踪,也跟了过来,一进门看到这样的画面,有人吓得发出尖叫,甚至有人当场吐了出来。 他们双腿瘫软,跌坐在地上,眼睛里满是惊恐。 阿鼻地狱不过如此! 就在这时,浑身是血的谢凛动了。 他仿佛看不到其他人,一步一步朝着裴央央走去,脚底踩踏鲜血,发出黏腻又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动作十分缓慢。 裴景舟和裴无风见状,顾不得眼前的场景有多惨烈,连忙冲过去将裴央央挡在身后。 “央央!央央小心!” 连他们都看得出来,谢凛现在状态太过诡异,已经彻底杀红了眼,谁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理智,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万一他手起刀落,对央央动手怎么办? 他是皇上,他甚至可以一声令下,将在场所有人杀个干干净净。 就像他杀入皇宫夺位的那天…… 最近谢凛表现出的状态太像正常人了,很多人都忘了,这个年轻的天子骨子里有多疯狂。 裴央央僵硬在原地,明明很害怕,但视线却还是无法从谢凛身上移开。 他的瞳孔深处好像被染上了浓重的血色,眼底残留着杀人后的嗜血和疯狂,那只冲破牢笼的野兽还在肆虐。 他现在很危险。 他的刀很快,刚才裴央央亲眼看到他轻而易举就能将一个人的四肢都斩断。 只要轻轻抬手,她就会死。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靠近疯狂的天子。 谢凛踩着血泊,一步步走到裴央央面前。 他被裴景舟和裴无风挡住了,但他的视线直接越过两人,专注地落在裴央央身上,目光时而平静,时而疯狂,明显情绪不稳定。 他手里还拿着那把刚刚完成屠杀的刀,寒光凛凛,杀气腾腾。 他站定。 “我想抱你。”他突然说。 声音很轻,像是一根羽毛缓缓落下。 但在场没有一个人放松警惕。 裴景舟:“皇上止步!我们不会让你伤害央央的!” 裴无风:“不要过来!” 谢凛充耳不闻,他丢掉了手里的刀,穿过裴景舟和裴无风的阻拦,坚定来到裴央央面前。 滴答。 滴答。 暗红的血液滴在地上。 他张开双臂,轻轻地、很轻很轻地抱住了裴央央,仿佛野兽回巢,屠夫释刃,轻声呢喃: “这次,我保护好你了。” 随着谢凛抱住裴央央,磅礴的杀气像戳破的肥皂泡,瞬间消散,笼罩在这小院上空的骇人压迫也随之慢慢消失。 裴景舟和裴无风本来想将妹妹抢走,看到这一幕,抬起的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疯狂的帝王似乎疯得没有那么厉害,他给自己找了一条锁链,而锁链的另一端,就握在裴央央白嫩的掌中。 她只需要轻轻一拽,野兽就会恢复理智。 漫天血色当中,两人静静相拥,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裴央央的身体还在止不住的颤抖,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血液的粘稠触感,伴随着谢凛的拥抱,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 越过肩膀,远处的几颗头颅还大睁着眼睛看着她,惊恐的表情停留在死前最后一刻。 她的身体早已僵硬,连思绪都因为眼前巨大的冲击而彻底停摆,脑海中一片空白。 指尖动了动,碰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 裴央央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一块血色的东西本来沾在谢凛的衣服上,被她不小心蹭了下来。 红彤彤一片,覆盖着鲜血,根本看不出原貌,不知道是碎肉、骨头、又或者是内脏…… 她脑海中发出一声尖锐爆鸣,旋即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 红。 漫天的鲜红刺得裴央央眼睛都睁不开。 裴央央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一个狰狞的怪物将周围的人一个个杀死,残肢断臂散落一地,他疯狂地笑着,是扭曲和杀戮,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吓得浑身颤抖,却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那个怪物杀完最后一个人,然后沐浴在浑身血液中一步步朝她走来。 怪物的脸一点一点幻化,最后变成了谢凛。 他微笑着朝裴央央张开手臂。 “央央,你看,我把他们都杀了,你开心吗?” “啊——” 裴央央猛地从梦中惊醒。 等在周围的家人连忙走过来。 “央央,你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裴央央脸色煞白,思绪停留在那个恐怖的梦中,鼻尖仿佛还能闻到那种浓郁得仿佛砂纸摩擦肺部的血腥味。 梦里谢凛杀了好多人,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 不! 那不是梦! 一幅画面突然出现在脑海中,那个长廊,那些疯狂的画面,巨大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 众人见她醒来之后浑身发抖,却一直不说话,不由更加担心。 “央央,你怎么了?” “央央,你说句话啊,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 “央央。” 混乱的声音中,一道轻柔的嗓音传来,本来没有反应的裴央央迅速抬头看去。 谢凛他穿着一身白衣,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腥和残酷。 他站在那里,好像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裴央央却仿佛又闻到了那种浓郁的血腥味,疯狂灌进她的鼻腔里,让她喘不过气来,还有挂在她手上的碎肉,黏腻的、毛骨悚然的触感。 谢凛看到她醒来,脸上表情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 “央央,你终于……” 他抬脚刚要走过来。 呕—— 裴央央一阵反胃,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央央!你怎么了?快去请大夫!快点!” 家人迅速将她围住,着急地呼喊着,帮她拍背、倒水。 谢凛脸上温和的笑容僵了一瞬间,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碎开,迈出的步伐停在半空中。 “央央……” 他又喊了一声,声音更轻了,抬脚又想靠近。 只要看到他,他就忍不住想要靠近。 血腥味。 残肢。 屠杀。 …… 呕—— 刚缓过来的裴央央再次吐得天昏地暗。 裴景舟看出端倪,一边帮她拍背,连忙喊:“皇上,请不要过来!” 第108章 谁也不能碰她! 只要谢凛一靠近,裴央央就吐个不停。 谢凛嘴角的弧度碎成一片一片,缓缓垂下眼眸,失落和惨淡深深嵌入眼底。 他再次收回步伐,局促地站在原地,不敢再靠近一步,就如昨天晚上被威胁时那样。 看着所有人围在裴央央身边,看到裴央央只是看他一眼,就会呕吐发抖,在她匆匆看过来的那一瞥中,惊骇和恐惧触目惊心。 谢凛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白色衣服,明明已经清洗得很干净了,明明已经将血腥味遮盖住了。 还是有味道吗? 说好要在她面前克制的,但还是失控了。 当裴央央被人抓走,当看到她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刀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失控了,无法避免的失控。 可是,如果时间倒回,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相同的做法。 伤害她的人,每一个都要付出代价。 他不敢看裴央央,怕从她眼里看到抗拒的神色,也不敢开口,怕又吓到她,只能羡慕地看了一眼围在她身边的人,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 刚走到门外,他脸色骤然冰冷,命令道:“去取新衣服过来,要没有任何味道的。” 李公公欲言又止。 其实裴小姐醒来之前,皇上就已经沐浴更衣,清洗过身上血迹,那套染血的衣服也被烧得干干净净。 他洗了好几遍,身上早就已经血腥味了。 刚才裴小姐的反应应该是心理上的原因。 李公公清楚,想必皇上也清楚,可是…… “是,皇上。” 他迅速领命离去。 房间中。 裴央央看到谢凛离开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内疚。 谢凛昨天是为了救她,若不是他,她可能已经死了,而那些绑匪也确实该死,谢凛杀他们并没有错。 可是,现在他只要看到谢凛,脑海中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起昨天看到的画面。 八个人以那样惨烈的样子死在她面前,残缺的肢体甚至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人。 她闭了闭眼睛,努力将那些画面压回去。 “娘,对不起,破坏了您的生辰宴。” 孙氏心疼地帮她拍着后背,希望能让她稍微舒服一点,红着眼眶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你的安全最重要,昨天可吓死我们了。” 裴央央垂下眼眸,手指紧紧搅在一起。 “昨天……那些人怎么样了?” 她还记得当时的画面,在那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活口,却还是忍不住询问。 裴无风解释道:“想绑架你的人都已经死了,我们还在调查幕后指使。” 他说得简单,但他带人去收尸的时候,当亲眼看到那些拼都拼不起来的尸体,才进一步意识到谢凛的恐怖。 他们昨天是事后才到的,看到院子里的景象都吓得不轻,更别说裴央央是亲眼看着皇上杀了那些人,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 裴无风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裴央央,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她晕倒之后发生的事情。 昨天晚上裴央央晕倒后,谢凛第一时间扶住了她。 距离最近的裴景舟和裴无风下意识伸出手,可还没等碰到裴央央。 “滚!” 谢凛猛地发出一声呵斥,冰冷的目光仿佛淬血的毒刃。 他紧紧抱着裴央央,浑身都在发抖。 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喊了两声。 “央央?央央?” 但裴央央没有任何反应。 他心头一紧,旋即发现她脸颊沾上了自己身上的血迹,连忙抬手帮他擦拭。 但他此时浑身都是血,越擦越脏,越擦越骇人。 浑身是血、全无意识的裴央央,简直就像五年前一样…… 谢凛快要平静的眼底再次掀起波澜,五年前的恐怖瞬间涌上心头,在发现裴央央死后的绝望、痛苦和恐慌,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开始颤抖,双手却如同铁筑,将裴央央牢牢箍在怀里,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那头疯狂的野兽似乎又要撞碎牢笼冲出来。 他看起来随时会崩溃。 裴家人马上想起五年前谢凛的疯狂行径,更加担心此时裴央央的状况。 她双眼紧闭被谢凛抱在怀里,露出的半张脸没有一丝血色。 可每当裴景舟和裴无风想要靠近,想要伸手去碰她,谢凛就会瞬间被激怒。 “滚!谁也不能碰她!” 担心他又作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伤害到裴央央,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只能焦急地相互对视了一眼。 这样下去不行,那就只能强行…… “皇上。” 就在这时,孙氏缓缓开口。 她的脸色同样惨白,没有人看到眼前的景象不会害怕,但她更担心自己的女儿。 “央央没事,她只是晕过去了。” 孙氏的声音轻柔,一步一步走到谢凛面前。 裴景舟和裴无风想要阻拦,却被孙氏摆手制止。 她看了看昏睡的裴央央,然后将目光投向谢凛,温声道:“皇上,把她交给我们吧,我是她的娘亲,我不会伤害她。您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也不想央央醒来的时候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对不对?” 听见这句话,谢凛终于动了。 他看到自己浑身都是血,看到碎肉和内脏挂在他的衣摆上,看到这些肮脏的东西沾到了裴央央身上,理智和疯狂拉扯着。 最后,他终于慢慢松开手,将裴央央交给孙氏。 “照顾好她。” “我会的。” 孙氏连忙抱住裴央央,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连忙叫上其他人,才终于将人送回房。 再见到谢凛的时候,已经是裴央央清醒前的一个时辰。 他身上的血迹果然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甚至闻不到一丝血腥味,他眼里的疯狂尽数消失,目光温柔带着浅笑,温和得不像话。 一时间,他们竟分不清楚,皇上是恢复了,还是疯得更厉害了。 裴央央不知道自己昏迷后发生的事情,但之前看到的一切,就已经足够让她震撼。 她斜靠在床头,脸色惨白如纸,看起来恹恹的。 “哥,杀人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吗?” 第109章 不要靠近比较好 裴无风哑然。 他曾带兵打仗,与敌军厮杀,但就算是在战场上,也没有昨天晚上那样惨烈的情况。 当时不少官员进去看到第一眼就吐了,有的甚至被吓晕过去,就连他这个见惯死人的人,也被吓了一跳。 “大多数时候,不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比较特别。” 他怕裴央央留下心理阴影,安慰道:“央央,别想了,你好好休息。” 裴央央不敢睡觉,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出现漫天血色。 甄云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少女脸色煞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之色,让她不由想起自己当初从皇宫回到家时的样子。 当时甄云露觉得自己很可怜,险些被皇上掐死,吓得病了好几天,可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后,她觉得裴央央才更惨。 如果换做是她,可能当场就被吓死了,裴央央年纪比她小几岁,却目睹了整个过程。 更重要的是,她以后可以离皇上远一点,想办法不入宫就可以,可裴央央却被皇上盯上了,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皇上想要的人,有谁是得不到的? 她以前确实对裴央央有些不满,觉得皇上对她太过亲密,让自己的皇后之位受到了威胁,可现在却对她产生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同情。 “央央妹妹,我来看看你,你好些了吗?” 裴央央勉强对她笑了笑,更显憔悴可怜。“大夫说只是惊吓过度,休息一阵就好了。” 甄云露叹了一口气,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最开始的几天确实会比较严重,连睡都睡不好,但是不能不吃饭,一定要好好休息。” 裴央央歪头,疑惑她怎么这么熟练? 说完,甄云露从手腕取下一串檀木手串。 “这手串可以安神,我戴着效果特别好,你可以试试,如果你觉得不错,我再让人多送几串过来。” 淡淡的檀香传来,确实让人心旷神怡。 “谢谢,甄小姐。” 甄云露坐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皇上他……是不是很吓人?” 裴央央垂下眼眸,没说话。 她继续道:“以前我也听别人说过一些皇上的事情,但都没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才知道厉害。央央妹妹,你要小心啊,昨天晚上那种情况实在太危险了。” 杀红了眼的皇上,遍地的尸体,他手上还拿着杀过人的刀,她竟然还敢让对方靠近,万一皇上手一滑,手起刀落怎么办? 虽然说最后结局是好的,但当时谁也猜不出他会怎么做。 那可是疯帝啊,疯子的话怎么能信? 细长的手指轻轻捏着手串上的檀木珠子,指尖按压得轻轻泛红,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这些话。 甄云露把能说都说完,也不知她听进去多少,便没再打扰她休息,起身要离开。 走出房门,一抬头,忽然见皇上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站在门外。 她登时吓得心头一抖,连忙行了个礼,低着头想走。 “你和她说了什么?”谢凛突然开口。 声音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却没由来地让她害怕。 尤其是在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之后,她更怕谢凛了。 她着急解释道:“妾身只是关心央央妹妹的身体,给她送了一串檀木手串,可以静心安神,绝对没有对她做什么。” 谢凛没说什么,一串珠子,他自然有办法调查清楚。 他在意的是裴央央。 “她说了什么吗?” 其实裴央央什么都没说,也许是提不起精神来,但甄云露想到自己上次的经历,将心比心,鼓起勇气开口道:“皇上,您最近还是不要靠近她比较好。” 在过去的几天里,她最怕的就是看到皇上,因为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想到自己差点被杀。 裴央央应该也差不多吧? 刚说完,却见如顽石般站在原地的皇上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到。 甄云露看到他漆黑眼眸垂下,眼底的情绪被睫毛遮去大半,低落的情绪悄无声息地蔓延出来。 她正想再看清楚,谢凛已经开口:“你可以走了。” “是。” 她不敢多留,忙不迭离开。 为了让裴央央好好休息,裴家人都已经离开,此时房间中应该只剩下她一个人。 谢凛抬脚走到门外,刚要敲门,抬起的手犹豫了一下,又缓缓落下。 ——央央妹妹现在很怕您,您最近还是不要靠近她比较好。 上次在密室中,她就被吓成那样,在经历昨天的事情之后,她应该更不想看到自己了吧? 他停顿片刻,脚步调转方向,走到窗外。 “央央。” 裴央央思绪有些乱,忽然听见声音,马上转头朝窗户看去,一道身影印在窗柩上。 是谢凛。 本来已经有所平息的心脏再次飞快跳动起来,眼前仿佛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血色。 没有等到回应,谢凛的声音继续传来。 “央央,我已经重新沐浴,换过新的衣服,不会有味道了。” 虽然李公公说他身上没有血腥味,但他还是固执地又清洗了一遍。 皮肉上的血腥味可以洗净,但灵魂上的呢? 昨天晚上的事情,裴央央是第一次看到,但是在过去的五年中,他却做过无数次,血腥味或许早已经浸入他的灵魂,无论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谢凛一直知道自己疯狂的行径,所以下意识让这些肮脏血腥的事情避开裴央央,不让她知道,尽力把自己包装得光鲜亮丽,还是她记忆中那个风光霁月的凛哥哥。 昨天晚上,他失态了。 他应该先把央央送走,然后再亲手把那些歹徒一刀一刀剁碎喂狗的。 谢凛微闭的眼睛睁开,眼底闪过尚未彻底平息的杀意。 “凛哥哥……” 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从窗户里传来。 谢凛迅速回神。 “我在。” 第110章 谢谢你,对不起 裴央央的声音弱弱小小的,像是在用力忍耐着,平复自己的情绪。 “谢谢你,我知道,你昨天晚上是为了救我才那么做的。你没有错,我……呕——” 话还没说完,熟悉的呕吐声再次传来。 “央央!” 谢凛一慌,第一时间想冲进去,手刚放在窗户上,却又停住了。 他现在进去,央央看到他,只会被吓得更厉害吧? 房间里传来呕吐声越来越严重,虽然能听出她在极力压制,但还是有呜咽声传出。 谢凛根本不敢进去,咬牙道:“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迅速后退了好几步,拉开距离。 映在窗户上的影子消失,裴央央抬起头,因为刚才的干呕,她眼睛覆盖上一层水光,眼眶也红红的。 走了吗? 盘踞在脑海中的血色画面慢慢淡去,那种强烈的反胃感才终于消失。 怎么会这样呢? 裴央央皱起眉,对自己的身体反应有些生气。 明明谢凛做那一切都是为了救她,可现在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脸,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昨天晚上的恐怖画面,就连她极力压制,身体还是忍不住颤抖,胃部还是不受控制地翻搅。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出于本能的恐惧。 无法抗拒。 无法摆脱。 难道她以后每次看到谢凛,听到他的声音,或者想到他,都会这样吗? 孙氏让厨房炖了安神汤,亲自盯着做的,刚出锅,就马上端来给裴央央喝。 她走进裴央央居住的院子,迎面却看见皇上站在院子的角落。 他站的位置有些奇怪,距离裴央央的房间很远,但刚好面对窗户,能隐约看到一些里面的人影。 像只被禁锢在原地的困兽,想靠近却又不敢。 “皇……” 孙氏刚开口,谢凛抬手在唇边比了一下,让她安静。 她瞬间明白过来,以央央现在的状态,见不了谢凛一点。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好好照顾她,朕改天再来。” 孙氏作为一个母亲,在看到女儿那么痛苦之后,很想让皇上别来了,他来一次,央央就会吐一次,太痛苦了。 可当看到谢凛看向裴央央窗户,看到他眼眸深处流转的情绪,到嘴边的话还是没忍心说出口,点点头,端着汤走进房间。 目送孙氏进去,谢凛才终于离开。 他来到昨天那条长廊,散落各处的尸体已经被收敛,几个下人正在拼命洗刷地上的血迹。 他们从天没亮就开始清洗,刷子刷了一轮又一轮,清水泼了一次又一次,但血迹实在太多,有些甚至渗透进石缝里,轻易刷不干净。 直到现在,虽然大部分血迹已经被洗去,空气中却还残留着浓郁的血腥味,十分刺鼻。 看到谢凛走进来,所有人脸色陡然一变,洗刷得更加用力,根本不敢抬头,隐约还有人被吓得浑身颤抖。 谢凛没有理会,叫来正在查看的暗卫。 “找到线索了吗?” 暗卫低头跪在地上,回道:“尸体太碎了,拼凑困难,不过还好人脸还在,目前查出这几个人是跟着昨天的戏班子一起进来,但他们并不是戏班子的成员。当时府里的侍卫做过严格盘查,确定他们没有携带任何兵器。至于他们后来使用的刀,目前还没有查到来源。” “昨天挟持裴小姐的那人曾经参与过对皇上的刺杀,以失败告终。” “除此之外,没有找到其他线索。” 谢凛面色一冷。 没有找到兵器的出处,就证明他们还有同伙,也许就在附近。 “继续查!” “朕以前只把他们当做挑梁小丑,不放在眼里,没想到他们竟然敢把注意打到央央身上。” 他眼中杀意腾腾。 “把藏在背后的每一个人都找出来,朕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是。” 谢凛凝眉看了一圈,继续道:“派人将整个裴府保护起来,这段时间,尽量不要让央央靠近这里。” 血腥味这么浓,她一靠近,肯定又会不舒服吧? 所有暗卫领命,迅速离去。 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取出一个香囊,上面绣着漂亮的银杏叶。 这是昨天裴央央留在地上的,他就是看到这个香囊之后,才进一步确定她的位置,第一时间赶过去的。 鼻尖轻轻嗅了嗅,淡淡的花香瞬间将盘踞在周围的浓郁血腥味驱散,年轻天子凌厉的眉眼慢慢变得柔和,就连眼里的杀气也淡化不少。 嗅闻了两下,谢凛将香囊收入怀里,离开了裴府。 裴央央在家里休息两天,状态才慢慢好起来,安神汤喝了不少,面色被硬生生补得红润光彩。 谢凛那天离开后就没有出现过,她也没有再动不动就呕吐,只是晚上只要闭上眼睛,还是会梦到那天晚上的场景。 尸山血海,触目惊心。 “小姐,这是那天孙二爷给您送来的信,月莹一直帮您收着呢。”月莹将信封放在桌上,有些担心,“小姐,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看?” 裴央央不说,其他人不知道,但她身为贴身丫鬟,知道小姐现在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 “没事,我已经恢复很多了,舅舅送来的信放了这么久,我早该看看的。” 裴央央笑了笑,拆开信封。 舅舅孙非明的字迹洋洋洒洒出现在眼前。 “央央,听闻你的消息,舅舅实在太高兴了! 我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再次见到你,第一次听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直到后来听说你成为大顺的吉兆,我才终于确定,你真的死而复生了! 你现在有姐姐、姐夫、裴景舟和裴无风保护,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小心。 五年前你的死不明不白,连皇上都没有找到凶手,可见对方藏得有多深!现在你死而复生,对方一定不会放过你! 还有,我听到一些消息,你最好离当今皇上远一点。他当初登上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有很多人背地里对他不满,这或许会牵连到你。 小心! 金丝软甲一定要时时穿在身上,必要的时候可以保命。 我现在在西域,这里和大顺不同,珠宝、美食,还有各种美人,真希望你能过来看看。 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回京,到时候我给你带一个大礼,你一定会喜欢的! 舅舅孙明飞留。” 第111章 是心动,是恐惧 裴央央心中无奈又高兴。 五年不见,舅舅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他还是说晚了一步,自己已经被牵连了。 那天抓她的那几个人,应该就是和谢凛有仇,找不到机会,所以才对着她下手。 “希望舅舅早点回来,我已经很久没见他了。” 合上信,裴央央提笔回复,说了一些最近自己和家里的情况,询问舅舅的生活,写好后将信纸收入信封,却发现月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月莹?” 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 她在门口犹豫片刻,还是抬脚走了出去。 已经待在屋里两天没出门了,总不能以后一直都不出去吧? 裴央央深吸一口气,拿着信一步一步往外走,不知不觉中,竟然又走到了那天晚上的小院门口。 悠长的走廊中十分安静,好几个陌生面孔的小厮正在里面忙碌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翠绿的树木,干净的地砖,整洁的石桌…… 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可一看到这些东西,裴央央脑海中就浮现出尸体和鲜血泼洒在上面的画面。 滴答滴答,粘稠的血液流淌,向着她脚下蜿蜒。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僵硬地停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 明明已经过去两天,却好像还能闻到那股血腥味,还有那些人的求饶和惨叫声,刀刃刺入身体的噗嗤声,残肢掉在地上的闷响,声音交错,不断在她耳畔响起。 呼吸开始急促,她想要跑,双腿却根本动弹不得,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她动也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 “裴小姐!” 院子里的小厮看到裴央央出现这里,脸色一变,连忙跑过来。 皇上特意交代,不能让裴小姐进院子! “裴小姐,您不能来这里!” “快带裴小姐离开!” 裴央央浑身都在颤抖,根本听不见周围的人在说什么,脸色再度变得像纸一样惨白。 “小姐!小姐!” 月莹听到动静赶来,用力晃动裴央央的肩膀,终于将她从回忆中拽出来。 视线重新聚焦,裴央央看到月莹的脸。 她连声音都在抖。 “月莹,你……闻到了吗?” 月莹用力嗅了嗅,摇头。 她知道裴央央在问什么,但是这两天,这个院子已经被洗刷过无数遍,确实已经闻不到血腥味了。 “什么都没有闻到啊,小姐,我们回去吧。”月莹轻声安抚道。 裴央央闻言,再重新仔细嗅闻,这次却又什么都闻不到了。 难道真的是她的错觉? 也对,都已经过去两天了,怎么可能还闻得到? 她收回目光,根本不敢往长廊的方向看一眼,生怕又想起一些恐怖的东西。 好在那几个小厮个个人高马大,站成一面墙,有意将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让她想看也看不到。 裴央央特意留意了他们的长相,才跟着月莹一起离开。 走出院子,在回房间的路上。 “月莹,刚才那几个人是谁?家里怎么多了这么多生面孔?” 月莹:“不知道,从两天前就有了。” 前两天? 是因为她差点出事,家里特意安排的吗? 还是其他人? “他们刚才在那个院子里干什么?” “应该是在打扫吧,老爷吩咐,这个院子很快就会封闭,以后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了。” 自从发生那种事,就没人敢从那里过了,裴鸿怕裴央央触景生情,于是干脆把整个院子都封了,反正裴府很大,少一个院子没有任何影响。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月莹询问道。 “我写了给舅舅的回信,麻烦你帮我寄出去。” 将信交给月莹,裴央央忽然想起来。“对了,月莹,我被人绑走的时候,曾经把一个香囊丢在地上引路,后来有人捡到送过来吗?” 月莹仔细想了想,摇头。 “没听谁说起过,小姐想拿回来的话,我私下帮您问问。” “好。” 裴央央浅笑,却有一种感觉,那香囊或许并不是被别人捡走的。 那天晚上,是谢凛第一个找到她。 被他拿走了吗? 长廊里继续忙碌着,这次小院的门被关得严严实实,防止再有人闯入。 最近皇上正在调查那伙歹徒的身份,他们已经来这里搜查了一遍又一遍,只为把所有可能的线索都搜刮干净。 直到下午,谢凛忽然过来。 扮作小厮的暗卫立即上前禀告:“皇上,下午的时候,裴小姐闯入了那个院子,可能受到了一些刺激。” 谢凛面色一凛。 “不是说过,不让她靠近吗?” 这里虽然已经被清扫干净,不留任何痕迹,但对裴央央来说,还是会造成不小的刺激。 他特意留一些暗卫在裴家,一是为了调查线索,二是为了保护裴央央,没想到他们连个人都拦不住。 谢凛目光阴沉,冷声道:“去领罚。” 暗卫身体一抖,跪地的姿态更低。 “是,皇上。” 谢凛立在长廊中,眉心拧得很紧,片刻之后,抬脚朝裴央央居住的院落走去。 他的手在身后虚虚握着,心中左右挣扎。 看一眼。 只远远看一眼的话,应该不会有事。 阳光正好,裴央央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骨子里的寒冷,感觉心情都舒畅不少。 “小姐的脸色终于好些了,之前真是吓死我了。”月莹担心地说道。 经过这两天的休养,裴央央恢复不少,只要不提到那天晚上的事,不谈到皇上,她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微风拂面,裴央央眯了眯眼睛,看着碧蓝的天空。 “月莹,我的信,你帮我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只不过从京城到西域路途遥远,大约要半个月才能送到。” “能送到就好,我不急。” 她面前摆放着各种水果和汤药,这几日,院子里的安神汤就没断过,而且为了防止她喝腻,孙氏还换着方法,每天端来的都不重样。 清澈的汤里漂浮着几种药材,还贴心地用花胶、鲍鱼和瑶柱掩盖其药味,汤的味道很好,但就算这样,裴央央也有点吃怕了,把碗递到月莹面前。 “月莹,这碗给你喝。” 月莹连忙后退。 “不行,小姐,夫人说了,您受了惊吓,要连续喝一周的安神汤。您要是不喜欢这个口味,我去厨房,让他们重新做一碗。” 裴央央连忙叫住她。 “算了,再换新的我也喝不下,你就帮我喝一点吧,我现在都已经好了,不会再……” 她刚说到这儿,眼尾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虽然只是模糊的影子,但还是让她心头剧烈震动了一下。 扑通。 是心跳?还是恐惧? 让人无法分清。 下一瞬,裴央央起身追了过去! 第112章 抓到你了! 就在裴央央起身的同时,那抹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她瞬间更加确定! 是谢凛! 他竟然还跑? 以前他三天两头就来找她,可自从那天后,他却仿佛彻底消失了。 不是说好下次再来看她的吗? 竟然晾了她这么长时间。 她要当面谢谢他,而不是隔着窗户! “小姐?小姐!您要去哪儿?” 身后的月莹喊了两声,裴央央恍若未闻,继续加快脚步朝着那个身影追去。 前面的人是谢凛。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裴央央就感觉到了一阵反胃的冲动。 她咬紧牙,将这种感觉强压下去。 “凛哥哥!” 喊了一声,那个黑色的身影一顿,然后跑得更快了,迅速转过弯,消失在视野中。 肯定就是他! 裴央央更加确定,不甘心地继续追去,脑海中那些血腥恐怖的画面根本不受控制,开始强行争夺存在感。 她的脸色开始有些惨白,脚步却飞快,拐过弯,突然撞到一个人身上,不等对方再跑,她立即抓住对方的衣服,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抓到了你!” 她气喘吁吁,刚要说话,大哥带笑的声音却从头顶传来。 “是是是,我被央央抓住了,我投降。” 裴央央一愣,抬头,看到大哥裴景舟正笑盈盈地看着她,而自己的手也拉着他的衣服,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个人。 “大哥,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有谁?”裴景舟扬起眉,问:“你怎么突然跑过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央央立即转头朝周围张望,除了大哥,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我刚才好像看到皇上了,大哥,你看到了吗?” 裴景舟摇头。“没有,我刚才就是从那边过来了的,一个人也没看见。再说了,皇上如果过来,肯定会有人通报的。” 真的? 难道是她刚才看错了? 可是那个身影那么熟悉,只是看一眼,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感就席卷而来,除了谢凛,还有谁会让她这样? 裴央央想了想,又问:“大哥,这几天皇上来过府里吗?” “最近正在春试,朝廷的事情很多,皇上分身乏术。” “是吗?” 裴央央终于收回目光,混乱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就连胃也不再翻搅,种种异样的感觉褪去。 看来真是她看错了。 裴景舟取出手帕帮她擦拭额头的细汗,语气无奈。 “你看你,身体还没好就跑来跑去,娘让我来看看,你今天的安神汤喝了没有,要是没喝……” 他故意停顿,裴央央心头一紧。 “我现在就回去喝!” 说完,立即转身往回跑,要抢在裴景舟过去之前,把那碗安神汤喝下肚。 裴景舟看着她的背影,没有立即跟上去,而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片刻后。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拐角处。 裴景舟的目光依旧落在裴央央远去的身影上,却在对他说话,语气熟稔。“堂堂天子,没想到有一天会跑得像做贼似的。” 谢凛声音很轻道:“朕只是想远远看她一眼,没想到会被发现。” 裴央央的感觉太敏锐了,他当时离得那么远,确定对方看不到,可她还是凭借着一丝感觉追了出来,他只能逃走。 如果她看到他,肯定又会难受。 “她刚才的样子还好吗?” 裴景舟:“脸色有点白,明显对那天晚上的事情心有余悸,别说看见你,估计现在只要想到你或者和你有关的事,就会不受控制地开始恐惧。” 说到这里,拐角处整个人开始散发出浓浓的失落感,实在太强烈,让裴景舟都无法忽略。 怎么说也是君臣一场,而且还同过窗。 他咬咬牙,很不情愿地继续道:“但她一直努力忍耐,就算觉得不舒服也还是追着你出来了。” 果然,这句话刚说完,身侧传来失落感瞬间一扫而空,变成了灿烂的喜悦。 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实在太刺眼了。 裴景舟有点后悔让他这么得意,气不过地补充道:“你也不用太高兴,也许她是追出来打你的,到时候直接给你两脚。” 以央央的脚力,一脚能把他打趴下。 可男人身上灿烂的喜悦丝毫没有受影响,嘴角甚至又上扬了些许。 裴景舟无奈地抬手捂脸。 这算什么事? 刚才他只是刚好从这里路过,看见谢凛被裴央央追着跑,然后就被抓过来帮忙。 他有些不解。 “以你的脚程,应该很轻易就能甩开她。” 裴央央不会武功,就凭裴无风教她的那点三脚猫功夫,按常理来说,根本就不可能追上武功高强的谢凛。 这人狼狈逃窜,看似差点被追上,实则根本没尽全力,甚至五分力都没用。 无论怎么想,裴景舟都觉得他在逗自己的妹妹玩。 想打人。 谢凛缓缓开口道:“这条路上石子太多,怕她跑太快,摔跤。” 闻言,裴景舟低头看向脚下的路,确实能看到几块小碎石,嘴角抽动了一下。“皇上的意思,是说裴府的路修得不好?” “不好,改天重新修一遍。” 裴景舟撇撇嘴,没说话。 果然是骄奢淫逸的皇族,知道修一条路要多少银子吗?张嘴就来,他出银子吗? “朕出银子。” 话刚说完,裴景舟立即双手抱拳,弯腰行了一礼。 “是,皇上,微臣马上就找来人,大修!特修!” 第113章 狗贼!给我站住 裴景舟拿出十足的虔诚态度,深深鞠躬,想到刚才裴央央的样子,又道:“不过央央现在的样子,你总不能一直这样躲着吧?” 天天鬼鬼祟祟在裴府跑来跑去,他担心有一天,皇上会被家丁当做小偷给抓了,传出去可不好听。 那身影沉默片刻,低声道:“朕会想办法的。” “是。” 裴景舟再次行礼,抬头时,拐角处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甩甩袖子,朝不远处的院子走去。 裴央央正捧着安神汤大口大口地喝,看见裴景舟进来,立即将剩下的一口吞下,把碗翻转过去,让他看碗底。 “大哥,我都喝完了。” 裴景舟笑得眼睛弯弯的,从怀里拿出一颗糖递给她。 “不错,不错,奖励你一颗糖。” “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裴央央一边说,还是把糖拆开放进嘴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驱散了心里最后一丝紧张。 稳定心情,开口询问道:“大哥,那天抓走我的人,查到是什么身份了吗?” 这几天她一直没有询问事情经过,直到现在才终于找到机会。 裴景舟摇头。“不清楚,听说皇……皇宫那边在查,家里这边也在查,但到目前还没有太大进展。” 皇上那天手段太绝,一个活口没留,连人都被拆得支离破碎,很多证据无形中被毁了,给调查带来了很大难度。 裴央央垂下眼眸。 其实他们要调查,按理说应该第一个来询问她,毕竟她和那些歹徒接触的时间最长,但是为了不刺激她,几天过去了,谁也没来问过她。 甚至,所有人都默契地对那天的事情避而不谈。 是不想她在回忆那天晚上的事。 可是…… “大哥,你们查过戏班子吗?” 她主动说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当时,我被那个假扮成小太监的人带走往后院走,刚开始,我并没有觉察有什么不对,直到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油彩的味道……”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些恐怖的画面,裴央央语气一顿,深呼吸平复心情。 “央央,你不用这样。” 裴景舟看到她的样子,有些担心,想要制止,却被裴央央拒绝。 “大哥,我没事,我也想早点抓到幕后黑手。” 她继续道:“那种油彩味,下午戏班子准备的时候,我曾经在他们身上闻到过,所以就起了疑心,本来想偷偷跑掉,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抓住了。” 她拧紧眉,不适的感觉继续加重,于是没有再强行回忆。 裴景舟担心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带人去看过,戏班子的人已经全部被杀了,他们杀了人,然后冒名顶混了进来。” “没有一个活口吗?” “没有。” 刺客先杀了戏班子所有人,然后所有刺客又被谢凛杀死,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不留任何破绽。 “那和他们接触过的人呢?” “这帮人很小心点,他们在冒充戏班子的期间很少和别人来往,就连那天来家里唱曲,也没有其他人接触过。” “没有人吗?” 裴央央慢慢皱起眉,努力思索着。 “可是我记得,那天好像有一个人和戏班子的人说过话。” 当时她到后院检查完戏班子和杂耍团的情况,还看了蓝卿尘送来的花,离开院子时,她回头匆匆看了一眼,隐约看到那个戏班的老板正在和一个人说话,两人似乎还很熟悉。 记忆中的画面一闪而过,却十分模糊,裴央央怎么想也想不出来那个和戏班老板说话的人是谁。 她应该认识…… “会是谁呢?大哥,你们真的每个人都问过了吗?” “问过了,那天没有人和戏班子有接触。” 事情发生的当天晚上,裴景舟就盘查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也把戏班的底细查了个干干净净,但没有任何收获,对方显然是早有预谋。 见裴央央的脸色不太好,裴景舟劝道:“你不要再想了,这些事留给我们调查就行,那么多人,难道还查不清楚吗?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裴央央无奈,只好放弃。 “好吧,也许过段时间就想起来了,等我想起来,我会马上告诉你的,大哥。” 裴景舟点点头,临走时将月莹叫了过来。 “你这几天照顾好央央,别让她想太多,尤其不要让她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免得她又受刺激。” 月莹点头。 “是,大少爷。” 她当时并不在现场,也没看过长廊里的惨状,但光是听别人说就已经受不了了,简直不敢想小姐亲眼目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夜色正浓,明月高悬。 裴无风睡不着,干脆带着家丁沿围墙走动。 为了防止又有人把主意打到裴央央身上,这几天裴府的守卫增强了不少,裴无风身为武侯大将军,自告奋勇带队,每天晚上都要这样巡逻上两回。 月色下,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谁?!” 裴无风迅速朝黑影闪过的方向追去,同时命令其他家丁按照之前的计划,展开一个包围圈,由四面八方朝着中心包围而去。 “竟然还敢来!这次看我怎么抓住你!” 他纵身一跃,足尖踩过树梢,带起一阵劲风,朝裴央央的院子掠去。 追了一会儿,总算又看到那道身影。 对方武功了得,身形极快,在角落一闪便消失不见。 “别跑!” 他大喊一声,再次提气追去,一边观察着前面那道身影。 裴无风对自己的布防十分有自信,现在裴府守卫森严,围墙也被加高,所有家丁联合布下天罗地网,一般人闯入很快就会被抓住,但眼前此人却游刃有余,每次都能避开守卫和陷阱。 武功了得,而且运筹帷幄,一举反三,他脑海中只想到一个人。 裴无风脸色一沉,追得更起劲了。 “狗……”后面两个字更要脱口而出,到嘴边又强行改口,“狗贼!给我站住!” 第114章 切!幼稚 裴无风使出浑身解数,拐了几个弯,终于看到前面的身影停了下来。 “猜到是朕,你还追?” 裴无风喘着粗气,看着前面快要融入黑暗中的身影。 废话,追的就是你! “这几天裴府上下戒严,任何可疑人员不得进入。” “朕看起来很可疑?” 废话。 半夜不睡觉,穿个夜行衣在别人家里跑来跑去,你不可疑谁可疑? 他双手环胸,一点不留情面。 “私闯民宅,我只负责抓人,至于抓到了什么人,我可不管。” “朕是来找央央。” 裴无风早就猜到了。 他来裴府,哪次不是为了央央? “央央早就睡了,你找她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她现在一看到你就害怕,不仅浑身发抖,还会反胃呕吐?大半夜的,你还不让她安生?” 黑暗中的身影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轻了许多。 “朕不会打扰她,只是送个东西就走。” 语气竟然有些卑微。 裴无风想想也是,如果调换位置,是妹妹看到自己就浑身颤抖,甚至害怕到呕吐。想靠近却不敢,只能远远看着,自己肯定会难过死了。 他想起下午的时候大哥说,皇上这几天来过裴府几次,但都不敢让央央知道,跟做贼似的躲在角落里偷看。 一代天子沦落到这个地步,这么一想,狗皇帝还挺可怜的。 裴无风摸了摸鼻子,轻轻咳嗽两声,道:“下不为例,我可是裴府的守卫组组长,是要保护裴府上下安全的,才没时间在这儿和你玩。” 黑暗中的身影迅速转身要走。 “等等。” 裴无风再次叫住他,很不情愿地指了指身后的路。“你走这条路过去。其他路线都被设下了机关,一旦靠近,就会响起铃声,响彻整个裴府,到时候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到时候又会被央央吵醒。 这是为了让央央睡个好觉,可不是为了他。 闻言,一道黑影迅速顺着他说的方向掠去,路过身边时留下一句话: “多谢。” 他撇撇嘴,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守卫的家丁和侍卫纷纷赶来。 “大少爷,没有找到闯入者的踪迹。” 裴无风摆摆手,把所有人都叫回来,随口道:“哦,那可能是我看错了,没什么事,大家继续巡逻吧。” 众人相互看了看,都没想到身为武侯大将军的二少爷竟然还有看走眼的时候,虽然有些疑惑,但没说什么,再次集合开始巡逻。 裴无风跟着他们走了一会儿,半个时辰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找了个借口离开,悄悄来到裴央央居住的院子。 找了一圈,在窗台上看见一个布娃娃,眉眼有点像裴央央,头上带着头巾,穿着蹴鞠服。 裴无风不屑地嘘了一声。 “切!什么鬼东西?幼稚!” 说完,又把布娃娃重新放在窗台上,闪身回去睡觉了。 清晨,裴央央向来梳洗完,看着外面天色不错,准备坐在窗边看会儿,刚打开窗户,一个巴掌大的布娃娃出现在眼前。 布娃娃坐在窗台上,脸上的表情十分生动,两手握紧成拳头,似乎在加油打气,头上还带着抹额飘带,模样憨态可掬。 月莹惊讶道:“小姐,这个布娃娃看着好像你啊,还穿着蹴鞠比赛的衣服。” 裴央央朝窗外看去,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布娃娃上面还带着淡淡水汽,应该是有人昨天晚上就放在这里的。 会是谁呢? 月莹:“小姐,会不会是二少爷放的?我听说二少爷这几天每天晚上都带着家丁巡逻。” 裴央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有可能。” 吃早膳的时候,裴央央找到二哥询问。 裴无风左手拿着包子,右手喝汤,瞥了一眼那个布娃娃,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 “这么丑的娃娃,怎么可能是我送的?” “丑?”裴央央仔细看了看手里憨态可掬的布娃娃,露出一个浅笑。“不丑啊,看起来很可爱啊。二哥,你知道这是谁送的吗?” 裴无风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知道,不认识,没见过。” 坚决不承认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裴央央更加疑惑,转头看见裴景舟走进来。 “大哥,你知道吗?” “什么?” “今天早上,我在窗户上发现了这个布娃娃,好像是送给我的,大哥你知道是谁送的吗?” “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没有去过……” 刚说到这里,裴景舟忽然想起昨天下午,谢凛说过,他会想办法让裴央央不再看见他就害怕,当天晚上就出现了这个布娃娃。 皇上,你说的会想办法,就是送这种东西? 今年几岁啊? 他仔细看了看裴央央手里的布娃娃,果然发现有些不太对。 这凌乱的针脚,这歪歪扭扭的缝制手法,这……该不会是皇上亲手做的吧? 没眼看。 裴景舟皱起眉,脑海中浮现出谢凛坐在皇宫里,身穿龙袍,一手拿布,一手拿针线,专心致志缝布娃娃的画面,整个人快要裂开了。 他犹豫再三,说道:“央央,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吧。” 裴央央摸摸布娃娃的脑。 “没有,我很喜欢。” 裴景舟欲言又止,看了看那个布娃娃,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 “你开心就好。” 吃过饭,裴央央又问了几个家里的丫鬟和家丁,没有一个人这个布娃娃是从哪儿来了。 不过她对布娃娃越看越喜欢,时常带在身边。 看书的时候,就把布娃娃放在桌上;睡觉的时候,让布娃娃靠在枕头上和她一起睡;就连吃饭也带在身边。 直到第二天清晨,裴央央起床后打开窗户,再次在窗台上看到新的礼物。 这次是一朵鲜花,花瓣上还带着露珠,明显刚刚采摘下来不久,花瓣娇艳欲滴,让人眼前一亮。 刚靠近,就能闻到馥郁的芬芳,沁人心脾。 裴央央把它放进花瓶里,带到膳堂。 “二哥,窗台上多了一束花,你说会是谁送的呢?和昨天送布娃娃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看到裴央央手里的鲜花,裴无风气得当场想摔筷子。 狗皇帝!还没完没了了! 第115章 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脸颊 裴无风瞪着那束娇艳的鲜花,恨不得冲过把它吃了。 昨天晚上他也去巡逻了,为什么没看到那个人闯进来? 可恶! 当初就不该把路线告诉他的! 谁能想到,他当贼还当上瘾了? 见他的反应有些奇怪,裴央央疑惑问:“二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裴景舟咬牙切齿。 “不知道。” 他已经暗暗决定,今天晚上一定要加强巡逻,家丁人数翻倍,把裴府里里外外都防守得固若金汤,一只蚊子都别想飞进来! 裴央央看着手里的花。 “到底是谁送来的呢?他送了我两件礼物,我都很喜欢,应该当面好好谢谢他的。” 裴景舟:“别想了,央央,没准是哪个疯子发疯,不用理会,明天!明天肯定就没有了!” 裴央央半信半疑地点头。 “好。” 然后第三天早上,裴央央走进膳堂,手里捧着一把糖炒栗子,表情惊喜又明亮。 “二哥,你看!今天是吃的!” 昨天熬夜将裴府里里外外不知巡逻了多少遍,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裴无风:“……你又收到礼物了?” 裴央央点头,剥开一颗板栗放进嘴里咀嚼,味道甜滋滋的。 “我拿到的时候,栗子还是热的,也许那个人刚走没多久。” 听见这话,裴无风更是两眼一黑。 这么说,狗皇帝才刚走? 他到底是怎么溜进来的? 见他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裴央央主动剥开栗子递到他面前。“二哥,你吃吗?” 妹妹亲手剥的栗子,裴无风很喜欢。 但想到这栗子是狗皇帝送来的,裴无风忍痛拒绝。 “不了,我吃不下。” 裴无风习武,人高马大,每天消耗极大,吃得也多,光米饭都要吃好几碗,胃简直就像个无底洞,没想到竟然还有吃不下的时候。 “二哥,你昨天是不是没睡好?”裴央央有些担心地问。 裴无风心中既欣慰又悲伤,摇了摇头。 “我没事。” 然后突然想到什么,表情如壮士扼腕,说:“央央,你说我要是造个铁桶,把咱们家包围起来怎么样?这样就谁也进不来了!” 裴央央沉默一会儿,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语气认真。 “哥,你该吃药了。” 回到房间,裴央央将最近三天收到的礼物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上。 布娃娃、鲜花和吃剩下的栗子,她有一种感觉,自己明天可能还会收到第四份礼物。 她已经隐约猜到送礼物的人是谁,可他为什么要躲着她? 裴央央想了想,下定决心。 “月莹,想不想今天晚上跟我一起抓住那个往窗台上放礼物的人?” 月明星稀,皎洁月色恍若曼妙轻纱,虚虚落在裴府上空。 偌大的裴府在深夜里十分安静,各有各的忙。 裴鸿处理完公务,早早和孙氏睡下。 裴景舟还在熬夜处理春试相关的事宜,烛火通明。 院墙脚下,裴无风正精神抖擞地带着家丁四处巡逻,布下天罗地网,一边指挥,还时不时咬牙切齿地说着什么。 裴央央的小院中,烛火已经早早熄灭,本应该休息的一对主仆,现在正蹲在窗户下面,睁大眼睛,警惕地看着夜空。 月莹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小姐,那个人今天真的会来吗?” “当然会。”裴央央笃定道:“他已经连续来了三天,没留下信,也没说自己的身份,所以今天应该也会来。” “可是我听说,今天二少爷找来好多家丁,都快把裴府围成一个圈了,那个人还能进来吗?” 裴央央有些犹豫。 “不知道。” 她对二哥的能力十分自信,感觉在这样的守卫下,应该没人能闯进来。 月莹突然道:“小姐别担心,可能送礼物的那个人本来就是府里的人呢?也许是家里的丫鬟,也可能是家丁,都有可能。” 裴央央一愣,缓缓点了一下头,没说什么。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对方不是裴府里的人,而是…… 黑夜渐深。 小院变得更加安静,只有偶尔能听见草地里传来的虫鸣声,反而更加催眠。 月莹早就已经困得支撑不住,靠着裴央央开始打瞌睡。 裴央央也有些困了,但想到今天一定要见到那个送她礼物的人,只能强打起精神支撑。 眼皮重得不行,抬都抬不起来。 越来越重。 越来越重。 一阵晚风吹过,瞬间将两人从将睡未睡中惊醒。 裴央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刚才差点睡着,连忙朝周围看去,到处漆黑一片,什么人也看不见。 “月莹,现在几更天了?” 月莹打了个哈欠,抬头看看月色。 “差不多四更了。” 都这么晚了吗? 那人今天还来不来?是不来了?还是进不来? “小姐,我们还要继续等吗?” 裴央央一咬牙。 “等!” 闻言,月莹站起身,拍了拍肩膀,刚才靠在墙角睡觉,睡得腰酸背痛,开口道:“小姐,不如我去厨房端一碗醒神汤来吧,提提神,不然太困了,眼睛都睁不开。” 裴央央点头,叮嘱道:“端两碗,你一碗,我一碗。” 月莹眼睛一亮,激动起来。 “谢谢小姐!” 等月莹也离开后,院子里显得更加安静。 裴央央靠在墙角,差点又要睡着。 “不行不行,我现在还不能睡。” 她轻轻拍了拍脸颊,重新振奋精神,强行睁大眼睛盯着夜空,但就算这样,也没有坚持太久。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困意排山倒海而来。 “怎么还没来……好困啊……到底什么时候来……” 她一边呢喃,试图从困倦中清醒,眼皮却越来越沉,一点一点慢慢合上,最后彻底闭上眼睛,靠着墙角睡了过去。 窗台下的人蜷缩成一团,双手环抱膝盖,头侧靠在墙壁上,睡得很香。 微风吹过,发丝扫过鼻尖,有点痒。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头一歪,刚要摔下去,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托住了她的脸颊。 第116章 她是他的药 掌心宽大温暖,比墙舒服太多,裴央央蹭了蹭,很快又陷入梦中,就着那只手睡起来。 黑暗中的人或许已经来了很久。 只是院子太黑,他太会隐藏,屏住呼吸后,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他的存在,甚至不知道他其实一直在不远处。 直到此时裴央央睡着,他才终于敢从黑暗中显现。 单手托着她的脸颊,另一只手轻轻拂过那缕在裴央央脸上捣乱的发丝,轻轻拨到脑袋,好让它不再打扰她睡觉。 随着拢头发的动作,男人慢慢弯下腰,月光照亮他的侧脸。 今天的月色美得不像话。 谢凛就着月光看了一会儿裴央央,自从那天之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触碰她了,久到灵魂都快要干涸,久到身体到心灵都开始发出抗议。 他像中毒的亡命之徒,需要定时服用解药续命。 裴央央就是他的药。 一日不服,便蚀骨灼心,痛苦难当。 谢凛深深地看着她,似乎要将过去几天缺失的都补回来,片刻后,才弯腰将人从地上轻轻抱起来。 怀里的人睡得很熟,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重新将她抱回房间,放在床上,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缎毯子盖在她身上。 “小姐!我回……” 端着两碗醒神汤的月莹急匆匆地跑回来,看见卧室门开着,视线随意往里面一瞥,然后吓得声音戛然而止。 一身黑衣的皇上正坐在床边,床上,本来应该在窗户下等人的裴央央睡得正香。 她瞪大眼睛愣在原地,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皇上冷冷朝这边扫了一眼,吓得她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谢凛帮裴央央拉好被子,起身朝外面走去,路过月莹身边的时候,低声警告道:“不要告诉央央朕来过,否则,你知道朕的手段。” 月莹吓得浑身一抖,忙不迭点头。 直到皇上离开,她才终于敢抬头,连忙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裴央央。 还好,只是睡着了。 可是皇上怎么来了? 小姐还说要找到给她送礼物的人,现在没找到,明天该怎么和她交代? 等等! 月莹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那个送礼物的人该不会就是…… 第二天一早。 裴央央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下一瞬突然反应过来,倏地起身,睁大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月莹!月莹!我怎么会睡在床上?” 月莹端着水连忙走进来,按照早就想好的理由,解释道:“小姐,昨天晚上我端着醒神汤回来的时候,看到您已经靠在墙角睡着了,怕您熬夜伤身体,我就把您抱进来了。” 裴央央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你抱我?” 她和月莹的体型差不多,月莹从外面把她抱进房间,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月莹紧张地移开视线,有点心虚。 她一个人抱裴央央,肯定会吵醒对方,只有皇上人高马大,力气大,才能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来,不把她惊醒。 但想到皇上昨天晚上临走前的威胁,月莹连忙解释道:“小姐,这几年我一直在厨房帮厨,力气越来越大了,抱一个您根本不是问题,是小姐昨天晚上睡得太死了。” 闻言,裴央央一脸内疚。 “抱歉,我很久没有熬夜了。那你昨天晚上见到那个送礼物的人了吗?” “没有!”月莹连忙否认,语气坚定道:“我没看到有人来送东西。” “那窗台上呢?” 她转头朝打开的窗户看去,窗台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看来那个人昨天晚上真的没有来送东西,是不来了吗? 以后都不来了? 裴央央不禁有些失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盖在身上的小毯子,勾勒着上面华丽繁复的花纹。 月莹忐忑地问:“小姐,今天晚上我们还等吗?” 裴央央想了想,最终摇头。 “算了,不用等了,他昨天晚上都没来,以后可能也不会来了。” 月莹顿时松了一口气,将毛巾递过去。 “小姐,时间不早了,快梳洗完去用早膳吧。” “好。” 梳洗完,重新换了一身衣服,裴央央来到膳堂。 一进去,早就坐在里面的裴无风第一时间转头看来,眼神专注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紧张询问道:“央央,你今天早上收到礼物了吗?” “没有。” 裴央央有点失望地摇头,裴无风却瞬间笑开了花。 “好啊!没收到好啊!不枉我昨天晚上熬夜巡逻到天亮,总算是把人挡在外面了!我就说,我堂堂武侯大将军,难道连自己家都保护不好吗?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他激动得恨不得为自己鼓掌叫好。 连续几天巡逻布防,拿出以前带兵打仗的架势,赌上武侯大将军的尊严,终于!终于成功了! 其中的心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裴央央看他又是鼓掌,又是感慨,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将从房间里带来的华丽小毯子随手盖在自己腿上,暖暖的,很舒服。 “二哥,我没收到礼物,你怎么还这么开心?” 裴无风咧嘴一笑,道:“那种来历不明的礼物有什么好的?想要什么?以后二哥天天给你送!” “算了,我不是想要,就是好奇对方的身份,想和他说一声谢谢而已,如果他以后不来了,那就不来吧。” 她也并不想勉强。 裴无风脸上的笑容盖都盖不住,心情大好,不断给裴央央夹菜。 “别想了,别想了,吃饭吃饭,今天的菜都是你喜欢的,多吃点。” 正吃着,裴景舟走了进来。 “再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裴无风高兴道:“我把咱们家的防守等级又提高了一个,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谁也别想偷偷闯进来!” 以皇上的武功为例,连他都进不来,那普天之下能闯入裴府的人已经凤毛麟角。 “不错,这件事交给你,我放心。” 裴景舟不吝夸奖,然后转头看向裴央央。“央央,你怎么晚上睡得怎么样?” 裴央央不敢说自己在窗户下面熬夜蹲守了大半个晚上,只得点点头。 “还可以。” 裴景舟微微一笑,旋即看到她盖在腿上的小毯子。 毯子上的花纹十分精致,做工扎实,看起来也很漂亮,就是感觉有点眼熟。 他忍不住凑近看了看,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身体猛地一震。 “央央,你这个小毯子是从哪儿来的?” 第117章 已经来过了! “这个?” 裴央央低头看了看,说道:“可能是月莹给我盖上的吧,虽然看起来很小,但盖在腿上暖洋洋的,而且上面的花纹也很好看,我就干脆拿过来了。” 因为前几天收到的礼物都是放在窗台上,而这个毯子是盖在裴央央身上,而且从她睡醒的时候就在,所以她根本没往其他方面想,下意识觉得是月莹昨天晚上帮她盖上的,也没有询问。 此时她拉起盖在腿上的毯子,递到裴景舟面前,好让他看清上面的花纹。 “大哥,你看好看吗?我以前都不知道还有这种布料,不知道哪里能买到,要是再做一床被子就好了。” 裴景舟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这分明就是前段时间江南送给皇上的贡品,以精致繁复的花纹和柔软保暖的质地闻名,全天下也就这么一匹! 当时江南节度使在宴席上献礼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看得很清楚,绝对不会认错。 而现在,那匹价值连城的布被做成一个小毯子,盖在了裴央央的膝盖上,她甚至还想再做一床被子?! 看来昨天晚上皇上已经来过了。 裴无风所谓完美无缺的守卫根本挡不住皇上的步伐。 裴景舟想说出真相,但看到正沉浸在喜悦中的裴无风,还有对此一无所知的裴央央,身为大哥,他默默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央央,这种布料十分难得,应该不容易买到。” “哦。” 裴央央没有勉强,打消了心中的念头,下定决心开口道:“哥,我今天想出去走走,可以吗?” 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她就一直待在家里。 最开始连房间门都不敢出,这两天逐渐适应之后,她感觉自己的状态已经恢复了,想尝试出门,然后去练习蹴鞠。 比赛在即,她不能总不去训练,拖别人的后腿。 闻言,正埋头吃饭的裴无风也抬起头来。 “央央,你想好了吗?” “我总要慢慢适应,而且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只要小心一点就行了。” 裴景舟和裴无风对视了一眼,双双点头。 “好,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那我们支持你。至于安全问题,你放心,我们会让人暗中保护你的。” “谢谢大哥二哥。” 隆安街市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并不受前几日裴府的事情影响。 裴央央和月莹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人来人往,却看不到保护她的人都在哪里。 “月莹,哥哥说会安排人在暗中保护我,你知道在哪儿吗?” 月莹摇头。“不知。” 在她看来,街道上都是行人和商户,怎么看都不像侍卫的样子,让人心里没底。 裴央央:“既然哥哥说了,应该就不用担心,我们去前面看看吧,我想买一些点心回去。” 两人快步朝不远处的点心铺走去。 刚出门的时候还有些拘束,随着时间推移,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大哥说,所有参加那件事的刺客都在当天被谢凛杀了,后来他们也一直没再找到其他同党,事情败露,就算真有同党,应该也已经逃出京城了吧? 裴央央彻底彻底放心下来,拿起地上的拨浪鼓,转头刚要和月莹说话,眼尾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似曾见过的身影。 她身体陡然一僵,迅速转身背对着那人。 “月莹!月莹!” “小姐,怎么了?” 月莹正在翻看眼前的小玩意儿,根本没有察觉什么不对。 裴央央压低声音:“你看站在那边巷子口的那个人,有没有觉得很眼熟?娘亲生辰那天,他是不是在家里出现过?” 月莹回头看去,巷子口果然站着一个人,其貌不扬,看起来十分普通,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百姓,没什么不同的。 “有吗?我好像没见过。” 裴央央又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却刚好对上了那人的视线,眼尾有一道疤,目光凶悍。 她一惊,连忙收回视线,心中更加肯定。 “没错!我没有看错!他和那些戏班子的人是一伙的!” 那天裴央央负责管理府里的人员分配,搭建戏台的时候,她去后院看过好几次,她和蓝卿尘说话的时候,无意间看了一眼戏班子的情况。 这个眼角有疤的中年人当时也混在戏班子里,他身上没有穿戏服,脸上也没有涂油彩,当时所有人都在搭建戏班,她还以为这人是过去帮忙的。 现在想想,他和戏班子的人好像很熟悉,一直待在戏班周围。 可大哥却说,那天戏班子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 不对劲。 裴央央警惕起来,迅速拉起月莹朝裴府的方向走去。 “我们快走。” 刺客可能还有同伙在京城中! 她必须赶快将这个消息告诉哥哥,让他们尽快把人抓住。 可惜那些暗中保护她的侍卫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人叫出来,在不引起那个刺客怀疑的情况下,合力将他抓住,否则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月莹不明所以。“小姐,那人有什么问题吗?” 裴央央脚步未停,匆匆道:“可能是那些刺客的同伙,我们得快点回去告诉哥哥。” “什么?!” 月莹惊呼一声,下意识回头看去,旋即身体猛地一僵。 “小……小姐!那个人好像跟过来了!” 被他发现了吗? 裴央央立即加快脚步,向着人多的方向跑。 月莹的惊呼声再次传来。 “小姐!又来了几个人,他们好像是一伙的!” 裴央央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又多了四个人跟在那个眼角有疤的人身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径直朝她走来。 不好! 竟然有五个人! 她还是大意了,不该这么快就出门的。 这些人看到她落单,也许又想故技重施。 这次,她绝对不会再让他们得逞! 裴央央迅速转头朝周围看去,想豁出去叫人,把那些暗中保护的侍卫都叫出来。 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她刚要开口,两个穿着普通、看着就是寻常百姓的人已经快步朝她走过来。 “小姐!快走!” 路过她身边时,两人低声说了一句。 霎时间,局势骤变! 两个侍卫齐刷刷拔出腰间的长刀,与此同时,人群中又有两个侍卫走出来,四个人组成一道墙,将那几个刺客挡在裴央央身后。 “大胆刺客!光天化日,竟然还敢对裴府三小姐下手,今日必将你们缉拿归案!以儆效尤!” 第118章 你敢骗我 那几个刺客见状,二话不说,也纷纷抽出手中的刀刃。 周围的百姓顿时传来尖叫声,吓得四处逃窜。 现场一片混乱,一触即发。 有了侍卫的保护,裴央央稍稍安心,但她没敢停留太久,自己不会武功,留下来只会添乱。 “我们先回家。” 两人刚要离开,那个眼角有疤的刺客却突然出现在街对面。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央央,露出一个狞笑。 “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出门都能撞见这么好的猎物,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裴央央回头看去,只见四个侍卫已经和那四个刺客缠斗起来,分身乏术。 “跑!” 裴央央二话不说,拉起月莹扭头就跑。 两人一路逃窜,身后的人却穷追不舍,而且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裴央央经常练习蹴鞠,脚力还行,但月莹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体力不支。 “小姐,我、我跑不动了……你先走吧,我不能拖累了小姐……” 裴央央哪肯放开她? 看了看身后逐渐逼近的刺客,她咬牙朝四周看去,想找个地方躲藏,忽然看见不远处装潢华丽、簇满鲜花的建筑。 “走!我们去那里!” 然后一把拉起月莹,用最后的力气拽着她冲进了青溪馆。 白天的青溪馆只是一家普通的酒楼,到处装点着鲜花,芳香怡人,有客人正在大堂用餐,面容清秀的店小二正在人群中忙碌着。 所有人中,属蓝卿尘最为亮眼。 他一身蓝衫,乌发垂下,红色丝线做成的耳坠垂在肩上,惊艳中带着慵懒。看见裴央央进来,他露出一个笑容迎上来。 “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裴央央面色慌张,一把抓住蓝卿尘,一边回头张望,迅速道:“蓝老板,我看到了那天在裴府绑架我的刺客,现在正追着我过来了,有地方能借我躲一会儿吗?” 蓝卿尘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眼底有惊讶闪过,犹豫,为难,然后朝她笑了笑,轻声道:“跟我来。” 他带着裴央央和月莹转身上楼,走到最后一个房间,推开门让两人进去。 “你们先藏在这里,外面我来应付。” 裴央央有些担心。 她跑到这里实属无奈之举,蓝卿尘是附近她唯一认识的人,只能过来。 “蓝老板,那帮人是穷凶极恶之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要小心,不要和他硬碰硬,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刚才在街市上闹得那么大,消息肯定已经传回裴府,其他支援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 蓝卿尘笑了笑。 “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他重新关上门,转身走下楼。 眼角有疤的刺客已经冲了进来,他目光阴鸷,环顾四周,在人群中寻找裴央央的身影,这时,刚好看到蓝卿尘走下来。 他立即走过去,用十分熟稔的语气质问:“裴央央呢?她现在在哪儿?” 蓝卿尘脸上没什么表情,开口道:“跟我上去再说吧,这里都是人。” 说完,率先朝楼上走去。 刺客一脸不快,但还是跟着他上楼,走进房间后看了一圈,房间里除了他们,再没有第三个人。 “裴央央在哪儿?” 蓝卿尘终于转过身来,回答道:“我没看到她,她不在这里……” “不可能!我是亲眼看着她跑进来的!” 刺客根本不相信,走过去一把将帘子掀开,准备亲自找人,却忽然想起什么,利眸一眯,转头看向蓝卿尘。 “人该不会是被你藏起来了吧?” 蓝卿尘垂下眼眸,声音很轻,却十分坚定。 “我确实没有……” “你敢骗我!” 嘭! 话还没说完,刺客直接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蓝卿尘直接向后摔了出去,发出巨大的声音。 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扭曲,刚要起身,又被一脚踹在肩膀上,身体向后飞出,嘭一声巨响。 他咬紧牙,双手撑地,准备起身。 “跪下。” 眼角带疤的刺客走过来,站在他面前,冷声命令。 蓝卿尘的动作一僵,撑在地上的手慢慢握紧,迟迟没有动作。 刺客眯起眼睛,抬脚踩在他的背上,暗暗施力。 “我让你跪下,没听到吗?” “……是。” 半晌,蓝卿尘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脊背也跟着垂落,缓缓跪了下来。 刺客满意地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脸,语气中充满轻蔑。 “蓝卿尘,主子让你找机会接近裴央央,是让你里应外合,你可别演戏演久了,就忘记你真正的身份!记住!你这条命是主子给的,该怎么做,怎么选,你自己清楚。” 蓝卿尘身体猛地一僵,缓缓闭上眼睛。 他的命确实是主子给的,从有记忆那天开始,他就发誓,为主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他的一切,都是主子的。 刺客立即追问道:“我再问你一遍,裴央央是不是跑进了这里?” 蓝卿尘咬紧牙,最终终于妥协。 “是。” “那她现在在哪儿?” “她……已经从后门跑了。” 刺客冷笑一声。“真是贱骨头,不见棺材不掉泪!今天的事我会报告给主子,你就等着吧。” 他拍了拍衣摆,一挥袖,头也不回地向后门走去。 蓝卿尘一直跪在地上,良久,直到确定刺客已经彻底离开,他才终于站起身。 他捂住刚才被踢的胸口,克制地咳嗽了几声,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站在原地缓和了一会儿,然后紧抿双唇,转头朝最里面的房间走去。 抬手刚要敲门,忽然看见自己衣服胸口处的脚印,犹豫片刻,又转身朝另一个。 第119章 不想连累他 裴央央和月莹躲在房间角落里,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小姐,那个人追来了吗?”月莹紧张地问。 裴央央听得认真,却什么都听不出来。 “外面太吵闹了,什么都听不见,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蓝老板不会武功,我怕他和那个刺客硬碰硬,会吃亏。” 那些刺客有多残忍,她是亲眼见识过的,蓝卿尘本来只是一个局外人,要是因为她而遇到危险,她良心不安。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两声闷响。 嘭! 嘭! 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裴央央彻底坐不住了。 “不行!我出去看看!” 月莹吓得连忙拦住她。“小姐,您不能去,那个刺客肯定会把您抓走的,上次的事情,您都忘记了吗?” “我不能连累了蓝老板!” 裴央央环顾房间,抓起桌上的花瓶就准备冲出去。 刚打开门,迎面看见蓝卿尘站在外面,他手里端着一壶茶和一盘点心,似乎正准备进来,看见拿着花瓶冲出来的裴央央,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 “仙女姑娘喜欢那个花瓶?我可以送给你。” 裴央央不好意思地将花瓶放下。“我一直听不到你的动静,担心你出事,想出去看看你。” 蓝卿尘微微勾起唇角,笑容更加温柔。 “你不是说,那人穷凶极恶,这样跑出去,不怕被抓住吗?” “当然怕啊。”裴央央抿了抿嘴唇,继续道:“但我更怕连累了你,怕他把气出在你身上。” 蓝卿尘看着眼前个子娇小,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裴央央,没想到对方这样还想着保护她,刚才拿着花瓶出来的时候,眼神决绝,表情坚定,是真的抱着决心冲出来的。 为了配合计划,他很早以前就被主子安排了现在的身份,以南风馆老板的身份接触形形色色的人,打通渠道,联络暗号。 在这几年中,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说对他示爱的人也不在少数,她们大多捧来鲜花和金银珠宝,甚至将家中的房契地契都送给他。 她们说喜欢她,但是当遇到危险的时候,无一不是跑得最快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他。 纤细的手臂脆弱到一折就断,漂亮的脖颈能轻易割开,眼神却那么坚定。 这样的一个人说要保护他。 真奇妙。 原来之前她说的好朋友,并不是在敷衍。 蓝卿尘看着她,旋即展颜一笑,轻声道:“放心,他已经走了。” “真的?他有没有为难你?” 蓝卿尘摇头。“他进来问你在哪儿,我告诉他,你已经从后门跑了。” “这么简单,他就相信了?” “嗯。” 裴央央有些惊讶,那个眼角有疤的人看起来很不好对付,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就相信了蓝卿尘的话。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连累蓝卿尘。 她放松下来,感叹道:“那他还挺笨的。” “对啊。”蓝卿尘轻轻一笑,将茶和点心放下,“吃点东西,最近店里新出的,刚好帮我尝尝味道。” “谢谢!” 以前裴央央来南风馆的时候,就曾帮他品尝过新菜,她义不容辞拉着月莹坐下,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忽然注意到蓝卿尘身上的变化。 “对了,蓝老板,你怎么换了一身衣服?刚才穿的好像不是这件。” 蓝卿尘动作微微一僵,很快又恢复正常,笑着帮她倒了一杯茶。 “刚才那件不小心弄脏了。” 裴央央点点头,注意力很快就被眼前的点心吸引,没有再询问。 蓝卿尘垂下眼眸,状似随时开口:“那个刺客为什么追你?是不是……和前几日裴夫人的生辰宴的事有关?” 那天目睹整件事的人太多,虽然下了封口令,但还是挡不住消息往外传,现在这件事已经传遍京城,只是具体情况知道的却不多。 裴央央想起那天的事,恹恹地放下手里的点心。 “应该是。还好你那天走得早,否则也可能有危险。” “能具体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我……” 她刚要开口,又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的景象,然后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语气平静,简单道:“有人绑架我,好在最后皇上出现,把我救了。” “蓝老板,你对当今皇上怎么办?你觉得,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个问题她还问过其他人,但那些人都或多或少和谢凛接触过,得到的答案也很不一样。 裴央央想知道,蓝卿尘作为一个普通百姓,在他的角度,是怎么看待谢凛的? 蓝卿尘看到眼前清澈的眼睛,他本来可以随便敷衍过去,但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道:“你能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一炷香时间后,裴央央和月莹一起,跟着蓝卿尘走在城西的巷子里,这里距离皇宫很远,距离裴府也很远,她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放眼看去,到处房屋破旧,有地方甚至连墙壁都是倒塌的,一眼能看到里面破败的房屋,隐约有一些贫苦百姓住在里面,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就算是月莹也被这个地方吓了一跳,她是丫鬟,但从小住在裴府,不说锦衣玉食,但日子也过得比普通人家要好。 她抓着裴央央的手臂,害怕道:“小姐,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裴央央拍拍她的手作安抚,然后看向前面的蓝卿尘,他对这里好像很熟悉,错综复杂的巷子,他也能分清方向。 “蓝老板,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 蓝卿尘脚步不停。 “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又拐过几个弯,他终于推开其中一扇门。 和其他院子的冷清死寂不同,这里十分热闹,蓝卿尘一进去,就有好几个不大点的孩子欢欣鼓舞地朝他围过来,一边拽着他往里走,一边七嘴八舌地说话。 “哥哥!你终于来了!” “哥哥!快来看我今天写的字!” “哥哥今天带什么好吃的了吗?” …… 蓝卿尘露出笑容,不像平时在青溪馆面对客人时的假笑,也不是平时经常挂在嘴边,面具一般的浅笑,而是笑意直达眼底,从内心发出的喜悦笑容。 “我今天带来一个朋友给你们认识,是一位仙女姐姐。” 第120章 以后都可以来找我 裴央央看着满院子的小孩,最大不过十三四岁,最小的才刚学会走路,放眼看去有十几个,但只有孩子,没有大人。 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些孩子好奇地朝裴央央看去,目光清澈,但不敢靠近,直到蓝卿尘拿出一个包袱,笑着说:“我还给大家带了一些吃的,拿去吧,记得要一起分享!” 所有孩子顿时欢呼起来,高高举着包袱往屋里跑,包袱口散开,里面是裴央央刚才在青溪馆吃过的同款点心。 孩子们一哄而散,裴央央走到蓝卿尘身边,一边打量周围破败的环境,一边看着那些穿着补丁麻衣的孩子排队拿点心,心中震惊。 她从来不知道,大顺最富庶的京城中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他们的父母呢?” “死了。” 蓝卿尘语气平静地丢出两个骇人的字眼。 裴央央睁大眼睛,想要询问原因,但心里隐约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蓝卿尘继续道:“这些人都是被当今皇上残害过的,有的被抄家,有的亲人被斩首,走投无路,最后流落到这里的,我……和他们同病相怜,所以把这些孩子收留在这里,是不是过来给他们送些吃的。” 都是因为谢凛? 大哥确实说过,谢凛登上皇位的这五年一直处事偏激,杀人比杀鸡还轻松。 这些孩子的家人都是被他杀的吗? 裴央央眉心蹙起,问:“是什么原因?” 蓝清楚嗤笑一声。 “皇上杀人,还需要什么原因?他想杀就杀,想斩就斩,不然你以为这个“疯帝”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裴央央下意识想反驳,她记忆中的谢凛不是这样的人,可忽然想起最近他的种种行径,又犹豫起来。 她转头看向蓝卿尘。 “那你呢?你的家人也是……” 蓝卿尘眸色一黯,垂下的眼眸中多了几分落寞,他紧抿唇,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解释。 他转过头来,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表现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目光甚至有点冷。 “你刚才问我对当今皇上的看法,这,就是我的看法。” 破败的院子里寂静无声,一阵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 看到他眼底沉重的悲伤,裴央央竟有些无法面对,刚移开视线,看到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不知何时跑了过来。 她身上的衣服也很破旧,补丁一层叠着一层,很瘦,一双眼睛大大的,一边抬头好奇地观察裴央央,一边时不时低头舔舐手里的点心。 这里的孩子平时很少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都爱惜极了。 “仙女姐姐,你好漂亮。” 她还记得刚才蓝卿尘进来时的介绍,看裴央央都快看呆了。 裴央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旁边的蓝卿尘弯腰将小女孩抱起来,放在腿上,熟稔地问:“小水,你最近有好好吃饭吗?长高了没有?” 名叫小水的女孩和蓝卿尘很熟悉,仰头笑得露出两个酒窝。 “蓝哥哥,小水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吃很多,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她拍拍肚子,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裴央央心里咯噔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找遍身上所有,最后拔出头上的一根发簪递给她。 “这个是姐姐送给你的礼物。” “哇!” 小水眼睛放光,刚好要伸手拿,回头看了看蓝卿尘,见他点头,才欣喜地对着裴央央鞠了一个躬。 “谢谢仙女姐姐!” 然后高举发簪朝其他孩子跑去,一边跑一边欢呼:“仙女姐姐送我礼物了!仙女姐姐送我礼物了!” 离开小院时,蓝卿尘突然开口:“小水的父母都是被当今皇上所杀,尸骨无存。” 除此之外,他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地将裴央央重新送到青溪馆门口,裴家派来的人已经来了有一会儿,正在四处寻找裴央央的身影,连忙跑过来,齐刷刷跪地。 “小姐,刺客已经抓捕归案,我等来护送小姐回府。” “我会跟你们回去的。” 裴央央说了一声,先朝蓝卿尘看去。 “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蓝卿尘应该知道她和谢凛的关系,今天带她去那个小院,是冒了很大的危险。因为只要她一句话,不出一个时辰,那个小院就会被荡平。 他信任她。 她也不会背叛。 蓝卿尘站在青溪馆门口,没说话,他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悲伤当中。 裴央央只好离开,刚走出几步。 “裴央央。” 身后忽然传来蓝卿尘的声音。 自从认识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一身蓝衣的蓝老板站在原地,语气坚定道:“以后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只要你需要帮忙,都可以来南风馆找我。” 裴央央粲然一笑。 “好,我会的。” 说完,朝他摆摆手,跟侍卫一起离开了青溪馆。 蓝卿尘在原地站了很久,一直到裴央央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红色丝线做成的耳饰长长垂下来,眼底微光闪烁。 “朋友吗?” 回到裴府,家人都已经等急了。 得知裴央央遇到危险的消息,就连正在外出办事的裴鸿也急匆匆赶回,若是她再回来慢一点,恐怕大家就按耐不住要去找她了。 “爹,娘,我回来了。” “央央!可吓死我们了!”孙氏惊魂未定。 生辰宴那日后,已经派人把京城上上下下都调查了一遍,原以为已经安全了,没想到裴央央刚出门就遇到这种事。 她心有余悸,已经承受不住再一次失去女儿的痛苦了。 “娘,我没事。” 裴央央朝她笑了笑,马上询问:“大哥,那几个刺客都抓住了吗?” 裴景舟:“抓住了四个,你二哥已经把人带去审问了,希望这次能问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上次刺客在皇上手中没留下一个活口,这次他特意让人活捉,势必要多问出一些线索。 裴央央又问:“有没有一个眼角有疤的?” 第121章 我想进宫 那几个刺客被带过来的时候,裴景舟特意看过,他回想一番,摇头。 “没有。” 闻言,裴央央不禁蹙眉,道:“那个眼角有疤的刺客应该是一个小头目,上次在娘亲生辰宴上,我曾经见过他和戏班的人说话,今天出去在街上看到,一眼就认了出来,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对我穷追不舍。” 裴景舟惊讶道:“那天所有人都接受过审问,并没有人和戏班的人接触过。” 裴央央摇头,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许是有人接应?还是其他原因? “不过我记得很清楚,那个人确实来过娘亲的生辰宴。” “好,我这就让人将那天的情况再重新调查一遍。”裴景舟立即说道,他看着眼前的央央,心里不禁开始自责。 “央央,对不起,这次是大哥的疏忽。” 他以为那些刺客已经逃出京城,所以才放心让裴央央出门,却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不仅继续逗留,竟然还想当众抓裴央央! 还好今天她没出事,否则裴景舟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裴央央笑了笑,坦然道:“是我自己要出门的,不关大哥的事。而且今天我有贵人相助,多亏青溪馆的蓝老板让我躲在他店里,把刺客骗走,我才没事。” 听到裴央央去了青溪馆,众人皆是一愣。 向来保守的裴鸿和孙氏紧紧皱起眉。 以为他们会生气,没想到裴鸿只是摸了摸胡子,沉声道:“救命之恩,我们该好好谢谢他。” 孙氏也跟着点头。“没错,他那天还特意送牡丹花来给我贺寿,早该见见他的。央央,找个机会,请他也来裴府做客吧。” “好。” 裴央央一口答应,和父亲详细说了今天遇到刺客的整个过程,没说后来蓝卿尘带她去的那个院子。 她已经和蓝卿尘做过保证,在没调查清楚怎么回事之前,连家人也不会说。 下午,裴央央拿着一壶泡好的雨前龙井来到裴景舟的书房。 裴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书房,裴央央的书房里大多是话本和各种奇闻异志,裴景舟这里则整洁很多,书架上放满了书,桌上的公文也快堆成小山。 他处理完一份公文,抬起头,刚好看见裴央央进来,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 “怎么突然过来了?” 裴央央走过去,倒了一杯茶递到裴景舟手中,问:“大哥,那些刺客审问得怎样了?” “嘴很硬,还在继续调查。” 不过他已经把人交给了裴无风,在审讯犯人这方面,裴无风比他有经验,应该很快就会有收获的。 只要有一点线索,就可以顺藤摸瓜,把伤害央央的幕后黑手抓出来! 裴央央微微点头,继续问道:“大哥,那些刺客想抓我,是为了威胁皇上,对不对?为什么?他们是想要皇位?还是为了报仇?大哥,皇上……” 她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那个最想问的问题。 “他这些年杀了很多人吗?” 这是她今天来的目的。 小院里的那些孩子是怎么回事?他们的父母真的是被谢凛杀死的吗?像这样的情况,在过去五年中发生过多少? 裴景舟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缓缓放下茶杯。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有点好奇,这件事已经牵扯到我身上,我不能还是一无所知。” 这些事情,裴景舟本来不想让裴央央知道。 以前他觉得,央央只要永远快乐,永远保持天真无邪的心就好了,至于其他事情,他们会来完成,他们会来保护。 可是在裴央央五年前遇害,在她复活后频频遇到危险之后,裴景舟的想法也在慢慢改变。 或许,一味的保护并不是真正的爱,扶持她成长才是。 他心中思虑万千,最终下定决心,缓缓开口道:“你应该知道,当今皇上当初登上皇位的方式……并不算光彩。” 带兵逼宫,血染皇宫,何止是不光彩,简直就是惊世骇俗,天理不容。 “皇上登基之后,确实杀过很多人,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朝廷中日日有人头掉落,午门夜夜有人哭喊。五年时间里,皇上杀过的人数不胜数,比你想象中更多,也更骇人。” “说实话,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担心皇上会不会把朝廷里的官员全部杀了,甚至,把全天下的人都杀了。” 每次上早朝的时候,都会发现身边的同僚又少了几人,地上的血迹又变深了几分,人人提心吊胆,生怕死在这大殿之上。 那段时间,整个皇宫上空似乎都笼罩着血雾,说是末日来临也不为过。 裴央央仔细听着,纤细的指尖嵌入掌心。 虽然当时她并不在现场,但是光是从大哥的描述中,就足以想象中那段时间笼罩在皇城之上的阴霾。 疯帝,疯帝,怎么会是空穴来风呢? “她杀的那些人,有名单吗?” 裴景舟无奈地摇头。 “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如果真要罗列出来,估计要几本书才够,除了皇上自己,估计没人能数得清。” “不过。” 他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继续道:“当时人人都说皇上已经疯了,滥杀无辜,但我知道,他还没疯。央央,你可知道他杀人最多的那段时间,是在干什么?” 裴央央摇头。 裴景舟:“他在调查你的死因。” “他没登基之前其实就已经开始调查了,只不过那时他权势太小,查不出什么,登基之后,天下都尽在他的掌握中,第一道圣旨,就是动用一切力量,调查你的案子。” “先从郊外的望君亭开始,从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开始,层层调查,抽丝剥茧。他杀掉的第一个官员,就是其中一个参与者。”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他们有的人和你的死脱不了干系,有的则觊觎皇位,也有的贪赃枉法。” 裴央央听得心惊,这些事情,哥哥是第一次和她提起。 裴景舟的表情沉重,认真道:“央央,皇上登基之后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但没有一个无辜,他们死不足惜。” 裴央央深吸一口气,心里最后那一丝犹豫瞬间扫清。 “大哥,我知道了,谢谢你。” 裴景舟莞尔,用宠溺温柔的目光看着裴央央,问:“对了,央央,你突然问这些,是有什么事吗?” 裴央央点头,语气坚定: “大哥,我想进宫!” 第122章 他真过分啊 噗! 裴景舟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顾不得自己翩翩君子的形象,震惊地抬头看去。 “央央,你刚才说什么?你要去哪儿?” 裴央央又说了一遍。“我要进宫找皇上。” “为什么?!” 她不是最讨厌进宫的吗?每次都是谢凛强行将人掳走,要么就是找借口把人骗进宫,那种地方,央央竟然敢还要主动过去? 裴央央的表情认真,鹅蛋脸上显得十分严肃,问:“大哥,皇上这几天来过吗?” 裴景舟略一犹豫。 “没有。” “而且我出门遇到刺客,他肯定人听说了,竟然也没来!” “额……” 其实来了。 裴央央前脚刚遇到刺客,后脚,皇上就从皇宫杀到了裴府,从锁定位置到抓捕刺客,包括对那几个刺客的审问,他都参与其中,甚至出了很大一份力。 也就是在裴央央回家之前,侍卫提前传来飞鸽传书,告知她安然无恙,刚从牢房刑讯逼供出来的谢凛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污血,才慌不择路地离开。 可以说,裴央央如果提前半盏茶的时间回来,就是路上稍微走快了一些,都能在家门口正面撞见谢凛逃跑的身影。 裴景舟知道真相,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开口。 裴央央皱着眉抱怨:“他真过分。” “没错,真过分。” 裴景舟附和着,不过他也能理解谢凛的想法,毕竟央央现在一看到他就不舒服。 他天天偷偷跑来裴府又如何?还不是只能躲躲藏藏。 裴央央继续道:“所以我决定入宫,好好找他说清楚,谁让他一直躲着我。我本来还有点犹豫要不要去找他,因为大哥刚才和我说的那些话,我现在下定决心了。” “央央,你去找皇上是因为……我?” 裴景舟的脸皱起眉,心情瞬间变得五味杂陈。 “对啊,大哥不愧是大哥,爹以前就说你口才了得,今天你三言两语就彻底解开了我心里的疑惑,谢谢你,大哥。” 裴央央眼睛发亮,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裴景舟心里皱巴巴,仿佛吃了苦瓜,他要是早知道裴央央问那个问题是为了进宫,绝对不会那么说,不亏不会夸皇上,没准还要狠踩他两脚。 他是口才好,但不是用来干什么的! 眼看着裴央央欢欣鼓舞地准备进宫,他连忙提醒道:“可是央央,你现在不怕他了吗?” 裴央央刚走到门口,回头展颜一笑。 “我本来也没怕他啊。” 裴央央向来雷厉风行,以前喜欢上蹴鞠的时候,就算瞒着父母也要偷偷练习,现在她既然决定进宫,从书房回去就马上开始准备。 不用其他人帮忙,她叫了一顶轿子,直奔皇宫而去,到了宫门口,再让人去通报。 这几天的皇宫有点死气沉沉的,尤以未央宫为首。 宝珠和翠玉最近被调到了未央宫,虽然只在外圈干活,但品阶直线上升,月俸也涨了不少,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辛苦劳累。 唯一的缺点就是伴君如伴虎,尤其自从裴小姐差点遇害之后,皇上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冰冷的目光扫过来,能吓得人直打哆嗦。 “不知道裴小姐现在怎么样了?我们现在能有这样的生活,全靠裴小姐。”宝珠感叹着说道。 她们都知道,皇上将他们从掖庭宫调到未央宫,完全是看在裴小姐的面子上。 之前听说裴小姐遇险,她们担心不已,很想出宫探望,最后却没成功。 翠玉:“皇上说因为裴小姐才这样的吗?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现在皇上每天阴沉沉的,我们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宝珠:“可不是吗?每天提心吊胆,走路都得轻手轻脚,生怕被砍了脑袋。” “唉……” 两人小声地议论着,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未央宫如死水般的平静。 只见李公公正从外面快步走进来。 这几日受到皇上的影响,李公公脸上也是愁云密布,看到偷懒或者不守规矩的宫女和太监就会抓出来训斥,连走路声音大了,都要被冷冷瞪上一眼。 可是现在,一向最重规矩的李公公嘴角上扬,走得很快,脚步声一阵一阵的,毫不遮掩,或者说是顾不得遮掩。 他急走到两个说悄悄话的宫女面前,开门见山问:“皇上在殿里吗?” 翠玉和宝珠连忙行礼。 “回公公,在的……” 话音未落,李公公已经快步走了进去。 未央宫中没有其他宫女太监侍奉左右,谢凛一人坐在桌前,脸色阴郁。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央央了,就算见,也是远远地偷看一眼,一旦对方有所察觉,他就马上离开,不敢有丝毫停留。 昨日,央央外出遇到刺客,他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了裴府,抓来刺客刑讯逼供。 谢凛手段向来狠辣,没有人能在他手中撑过半个时辰,果然,很快就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一些线索。 走出地牢的时候,听说裴央央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他第一时间想去找她,刚迈出一步,却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 白色的衣角在刚才的审讯中沾上了刺客的血,现在已经开始发黑,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脚步猛地一停,咬紧牙在原地犹豫片刻,毅然转身离去,避开了裴央央。 他不敢去,不敢让裴央央看见他,更不敢再让裴央央看到沾血的他,怕又从她脸上看到害怕的表情,怕她身体又会不舒服。 那天裴央央看着他浑身发抖,又吐又怕的样子,深深烙印在他心里。 不想再看第二次了。 第123章 快把朕藏起来 可就算极力克制,他也还是忍不住想见她,只是远远看一眼根本无法满足他内心的缺口,就算此时面前放满公文,脑海中也全是裴央央的身影。 她现在怎么样了? 之前在街市遇到刺客,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害怕? 自己放在窗户上的礼物,她喜不喜欢? 她现在还会不会怕他? 念头纷扰,他却只能待在皇宫中,什么也做不了,这种空虚和无力仿佛难以忍受的饥饿,让他倍感烦躁。 “皇上!皇上!” 李公公急切尖锐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谢凛脸色一沉,目光更显愠怒,冷声呵斥:“李公公,你还知道这宫中的规矩吗!” 李公公连忙行了个礼,然后笑呵呵地说:“皇上,裴小姐来了。” 谢凛倏地抬头,眼里几乎瞬间涌起喜悦,但还没蔓延出来,又狠狠皱起眉,目光如刀子般射过来。 “又是你叫她来的?” 上次就是他把裴央央骗进宫的,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会入宫? 她现在应该躲都还来不及。 李公公连忙解释道:“不是,奴才可没有去,裴小姐今天是自己主动过来的。” 谢凛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央央自己主动进宫? 是来找他的?可是为什么? 殿中安静了一会儿,他沉声问:“她人到哪里了?” “轿子刚到宫门的时候,差人来传了信,现在估摸着已经快到了。”李公公一边说,一边笑。 皇上这几天一直死气沉沉,连带整个皇宫都愁云惨淡,现在好了,裴小姐来了,皇宫的天都要亮了。 记得上次皇上生病,将所有人隔绝在外,不吃饭不看诊,也是裴小姐一来,皇上就好了,这次应该也没问题。 所以当侍卫禀报,裴小姐要入宫的时候,他没有请示皇上,直接让人放行了。 这少说也值五百两黄金吧? 想到这儿,李公公脸上的笑容扩大,冷不丁却听见皇上冷声呵斥:“谁让你放她进来的?” 一下把他脑海中的黄金打飞了,李公公一脸懵。 “皇上不想见裴小姐?” 不应该啊,之前不是等着盼着要见吗? 谢凛眉头紧锁。“不是不见,而是……” 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裴央央的声音。 “左相之女裴央央求见皇上。” 李公公看到皇上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他的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神色慌乱地左右张望。 一国之君脸上竟然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快!把朕藏起来,别让她看到!” 裴央央站在门外,通报完之后静静等着,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翻箱倒柜的声音。 她不由好奇,又喊了一声。 “凛哥哥?你在里面吗?” 怎么回事? 她刚要推门进去,未央宫的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李公公突然出现,站在里面朝她笑了笑。 “裴小姐,您来了。” 他虽然在笑,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慌乱,连拂尘都是乱的,也不知道刚才在里面干什么。 裴央央朝他身后探头张望。 “李公公,皇上呢?” 李公公擦了擦额头的汗,眼神飘忽。“皇上?奴才没看见啊,不在这里。” “可翠玉和宝珠说,皇上一直在未央宫,没有离开过。”裴央央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人说道。 李公公更慌了。 “是……是吗?奴才一天天都太忙了,也没注意,可能看错了吧?” 裴央央一脸怀疑。“你每天跟在皇上身边,竟然没注意他在哪儿?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进去找。” 说完,直接越过他,径直走了进去。 李公公见状,脸直接皱成一团,愁眉苦脸地跟上来,跟着裴央央开始在宫殿里四处寻找。 “凛哥哥?凛哥哥?你在吗?” 她直接把未央宫转了一圈,拉开纱幔,打开柜子,甚至连书桌下面都弯腰去看,把跟在后面的李公公吓得一脑门子汗。 “裴小姐,裴小姐,皇上他真的不在这儿,您还是别找了……” 裴央央手扶着桌子深吸了一口气,双唇抿得紧紧地,脸色隐约有些发白。 她没说话,只是继续转头在宫殿中寻找,每一个角落都看得仔仔细细,不错过一分一毫,连鼻尖也冒出细汗。 李公公看到她的样子,感觉有点奇怪。 “裴小姐,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裴央央摇头。 “我没事。” 然后继续抿紧双唇,表情严肃,明显在强行忍耐身体的不适。 其实从进入这未央宫开始,她的身体就明显出现了反应,仿佛血脉中天生对于恐怖事物的排斥。 她极力压制,却还是不受控制。 这几天身体状态好了很多,她还以为已经没事了,却没想到一来到谢凛的地盘,还没见到人,又开始发作。 裴央央倔,握紧拳,不肯走,非要见到谢凛不可。 她想告诉他,她不怕他,这些可恶的生理反应都是条件反射,才不是她! 一个人怎么会怕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深吸一口气,连眼眶都憋红了,问:“李公公,你告诉我,皇上去哪儿了?” “皇上……” 李公公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角落的书架,然后迅速摇头。“奴才真的没看见,皇上的行踪,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向来不知道。裴小姐,您要是有什么话,奴才可以状告。” 什么不知道? 分明就是在躲她。 裴央央心知肚明,咬紧牙道:“不,我要亲自和他说。” 不用别人转达,也不要隔着窗户。 要面对面的,看着他的眼睛说。 李公公一脸为难。 “那就难办了,裴小姐,不如奴才先带您去休息一下,您的脸色很不好,可以让御医过来看看。” “不用。” 这几天家里没少找大夫给她诊治,确实没有问题,她现在身上的所有反应,都是因为谢凛。 只要离开这里,应该很快就会恢复。 但她不想走,现在走了,岂不是白来一趟? 裴央央下定决心,既然李公公不肯说,那就去问别人。 “宝珠,翠玉,你们刚才说,皇上一直在未央宫,他是什么时候进去吧?有没有离开过?” 第124章 他果然在这里! “皇上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未央宫,一整天都……” 宝珠刚说到这里,忽然看见裴央央身后的李公公不断朝她使眼色,声音慢慢停了下来,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不敢得罪李公公,但也不想欺骗裴小姐。 裴央央看出端倪,立即转头看向身后的李公公。 李公公迅速收回威胁的目光,嘿嘿一笑。 “裴小姐,皇上真的不在。” 裴央央一个字也不信,不过没关系,她就等在这里,不信谢凛能一直躲着她。 搬来一把椅子直接往门口一坐,和翠玉、宝珠聊起天来。 “好久不见,你们在未央宫怎么样?辛苦吗?” “不辛苦!”宝珠激动道:“未央宫特别好,在这里工作很轻松,而且我们有新衣服穿了,月俸都整整翻了一倍呢!” “没错没错,这里比以前好太多了,吃的好,住的好,多亏了裴小姐,我们才能调过来。” 裴央央笑了笑,又问:“那你们应该经常见皇上吧?他这几天一直都在宫里吗?平时都做些什么?” 翠玉思索了一会儿,回道:“我们才过来几天,也只是见过皇上几次,不过这几天皇上一直在宫里。” 宝珠:“皇上每天可忙了,又要上早朝,又要批奏折,经常大半天都在处理公务,很晚才能睡……啊,我还见过皇上做针线活呢!” 裴央央愣住。 “针线活?你没看错吧?” 这种事怎么看都不像是谢凛会做的,完全想象不出来。 “是真的,那天晚上我路过未央宫门口的时候亲眼看见的,皇上一手拿着布娃娃,一手拿着线,正在缝东西,做得很认真!我当时就在觉得,没想到皇上竟然也会做针线活……” “咳咳!” 李公公听到这里,咳嗽了两声,疯狂朝两个宫女使眼色。 奈何根本没人看她。 裴央央心头一跳,想到了什么,连忙问:“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就在三天前。” “那……” 她刚要再问,李公公又开始疯狂咳嗽。 “咳咳!咳咳咳!” “……” 裴央央忍不住转头朝他看去,见他脸都涨红了,说:“李公公,嗓子不舒服就快去找太医。” 李公公剧烈的咳嗽戛然而止,尴尬地笑了笑。 “裴小姐,奴才没事。” 裴央央继续询问:“宝珠,皇上缝的那个娃娃是什么样的?你还记得吗?” 宝珠仔细回忆着,一边道:“当时距离有点远,我没看清,不过我记得,那个小娃娃穿着红色的衣服,握着小拳头……” 她收到的那个娃娃就是穿着红色的蹴鞠服,同样握着拳头! 果然是他! 裴央央转头看向李公公。“你早就知道这件事?” 李公公不敢说话。 能不知道吗? 连做娃娃的布料都是他准备的,当时皇上吩咐他去的时候,他还以为皇上疯了,后来才知道是做到裴小姐的。 裴央央没有强求他开口,继续寻找宝珠和翠玉:“你们再多和我讲讲,这几天在未央宫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好!” 两人兴冲冲地,倒豆子似的把这段时间未央宫发生的事,皇上每天的动向,全部说了出来。 她要是问其他宫女,绝对没有这么好的效果,但宝珠和翠玉对裴央央知无不言,而且她们是新人,还不懂着未央宫里的规矩,想到什么就全说了。 这两个大漏勺! 李公公又气又无奈,一点办法也没有。 裴央央在未央宫待了一个时辰,把这段时间谢凛的情况了解个七七八八,抬头看了看天色。 “皇上怎么还不回来?” 李公公还是那套说辞。“皇上要做什么,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都不知道,裴小姐还是不要再等了,快些回去吧,否则裴相要担心了。” 他苦口婆心劝说,有点担心皇上在里面躲了一个多时辰,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裴央央抿唇,犹豫片刻后终于站起身。 “好,那我回去了。” 说完,她径直朝外面走去,竟真的不等了。 李公公顿时松了一口气,见裴央央出了未央宫,立即转身走进宫殿,压低声音喊:“皇上,皇上,裴小姐走了。皇上,您可以出来了!” 喊了两声,才终于从角落里走出来一个身影。 那里是书架的背面,因为设计的原因,书架和墙壁中间刚好有个夹角,外人很难发现。 谢凛走出来,刚要说话,脸色突然微变,然后用更快的速度又重新躲了进去。 “皇上?” 李公公满脸疑惑,刚要过去询问什么情况,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李公公,你在和谁说话?” 李公公后背顿时一僵,尴尬地转头笑。“裴小姐,您不是已经走了吗?” 身后,裴央央去而复返,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我刚才听见你叫皇上,他是不是就在这里?” 一边说,视线重新在宫殿中开始四处寻找。 李公公生怕皇上真的被她找到,连忙解释道:“裴小姐,奴才是在自己跟自己说话呢。皇上这几天日理万机,实在太辛苦了,奴才想想都觉得心疼。” 看到裴央央还是一脸怀疑,他叹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两滴眼泪,惨兮兮地对着空气喊:“皇上啊,您可要保重龙体啊,大顺的百姓都需要您,皇上啊……” 哭得这么厉害,一时间让人分不清真假,裴央央只好放弃。 “好了,别哭了,我这次真的走了,不逗你了。” 李公公马上不哭了,弯腰行了个礼,态度恭敬。 “恭送裴小姐!” 裴央央再度走出未央宫。 这次,李公公没有马上起来,足足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抬起头,松了一口气。 “终于走了。皇上,您快出来吧。” 他凑到书架后面,将藏在里面的皇上重新迎出来。 “她走了吗?”谢凛开口问。 李公公忙不迭点头,语气十分肯定。“走了。皇上,您在里面辛苦了,快喝茶润润嗓……” 话还没说完,熟悉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他果然在这里!” 第125章 嘴可真硬啊 裴央央假装离开未央宫后,又再次折返,躲在门口,听见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测。 可是等她再次冲进去,却看到李公公扶着书架,哭得跟皇上驾崩了一样。 “皇上啊!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啊?奴才日日夜夜都想着皇上呢,皇上,您快回来吧……” 他喊得撕心裂肺,发现裴央央去而复返,擦擦眼泪转过头来。 “裴小姐,您还有什么事吗?” 裴央央看懵了,欲言又止,最后摆摆手。 “没事,我走了。” 一脸疑惑地走出未央宫,终于真正朝宫门口走去。 李公公趴在书架上又哭了一会儿,眼睛都哭疼了,直到确定人真的已经离开,才站起身来,眼里哪有一点悲伤,全是喜悦,高兴地走到书架旁。 “皇上,裴小姐这次真的走了,您快出来吧。” 过了一会儿,谢凛这才终于走出来,他脸色看起来有些冷,没有躲过裴央央的喜悦,双唇紧抿成一条线,立在窗前,看着宫门的方向。 虽然人都已经走了,但他脑海中却依旧能浮现出对方的身影。 负在身后的手慢慢握紧,身形一动不动,仿佛一块坚硬的顽石。 声音干涩。 “她刚才……怎么样?” 李公公叹了一口气,道:“裴小姐好像是生病了,脸色不太好,到后来感觉站都站不稳,就这样了,还一直到处找您,看着真是可怜得紧呢。” 说到这里,他偷偷看了一眼皇上,当时裴央央的样子,连他看了都觉得心疼,也不知道为什么,皇上这次会这么狠心,愣是躲在这里,无论对方怎么找,怎么呼唤,他都不出现。 谢凛没说话,唇线却抿得越紧。 他没有纠正李公公,央央那个样子根本不是生病,而是在怕他,仅仅只是因为走进他的寝宫,靠近他,叫他的名字,都会让她害怕成那样。 躲在书架后面的时候,他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听到裴央央一直在叫他,叫他凛哥哥。 要是以前,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出现,可是刚才在听见裴央央的声音的同时,他也同样听到,她的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 她在怕。 可是她那么怕,为什么还要来找他? 她现在不是应该离他远远的吗?明明自己这几天去裴府的时候,担心她会不舒服,已经在极力忍耐了,努力保持距离,努力躲躲藏藏不靠近,她却在这种时候来找她,闯入他的寝宫,呼唤他的名字。 谢凛站在书架里面的时候,和裴央央只有一步远的距离,好几次差点冲出来,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只是进入他的寝宫,就已经开始脸色发白,身体颤抖,若是亲眼见到他…… 他闭上眼睛,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没有继续往下想。 李公公一直在观察皇上的脸色,试探着询问道:“皇上,裴小姐好不容易进宫,您真的不见吗?” 年轻天子的语气决绝。 “不见。” “裴小姐今天过来,没看到皇上,回去肯定会难过的,这样皇上也不在乎吗?” “无妨。” 声音依旧冷硬,不近人情。 可是,真的无妨吗? 李公公往旁边的书架看了一眼,能清晰地看到刚才皇上站的地方,书架被捏出了几个明显的指印。 嘴可真硬啊。 他往外面的天色看了一眼,自顾自地感叹道:“唉,裴小姐昨天才刚刚遇到刺客,今天独自来宫中,身边好像也没带什么侍卫,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危险,万一出了什么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真让人担心。” 谢凛闻言,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李公公顿了顿,又问:“以裴小姐的脚程,估摸着现在应该还没离开皇宫呢,皇上,您说呢?” —— 离开未央宫的时候,裴央央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再回去,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在躲她。 皇宫这么大,他是皇上,真心要躲,自己怎么找也找不到。 但他能躲一天、两天,还能一直躲下去不成? 裴央央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上面有细细的指尖嵌入的痕迹,是刚才在未央宫时留下的。 她随手捏了捏,坐上来时的轿子,正准备出发,外面却忽然传来李公公的呼喊着。 “裴小姐!裴小姐!” 她立即掀开轿帘看去,立即问:“是皇上回来了吗?” 李公公一路从未央宫跑过来,气喘吁吁,笑着说:“裴小姐,时候有些晚了,奴才担心您的安全,特意为您安排了几名侍卫,让他们送您回去吧。” 他身后果然跟着四个身穿盔甲的侍卫。 原来不是谢凛回来了。 裴央央失望地收回视线。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来皇宫并非毫无准备,几个轿夫都是武功高手,足以应付突发情况。 李公公满脸笑容,却很坚持。 “用的用的,裴小姐前几日才刚刚遇险,还是有人护送更稳妥一些,万一出了事,奴才没办法和皇上交代。” 裴央央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麻烦李公公了。” 李公公挥了挥手,跟在他身后的四个侍卫立即走上前,一左一右,一前一后。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对着轿子深深鞠躬,抬高声音喊:“恭送裴小姐,愿裴小姐一路平安,心想事成。” 裴央央放下轿帘,心中疑惑。 李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以前自己离开皇宫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大的阵仗,今天又是行礼,又是祝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恭送皇上。 第126章 不会说话的侍卫 “起轿——” 四个轿夫抬着轿子,四个侍卫在周围护送,稳稳朝裴府走去。 裴央央坐在轿子里,转头看见一个侍卫刚好就站在窗户外面,侍卫的影子投在轿帘上,能看出对方个子很高大,全副武装,身披铠甲,腰带佩剑,整张脸都被头盔挡住了,什么也看不到。 她很少见到皇宫里的侍卫,好奇地转头打量,这些人都是大内侍卫,负责保护皇上的安全,应该对他很了解吧? 心思一动,裴央央掀开轿帘,突然对着外面的侍卫开口询问:“你知道皇上今天去哪儿了吗?” 侍卫猛地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问自己。 佩剑在盔甲上敲击发出清脆的声音,动作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因为隔着面具,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裴央央一手扶着轿帘,另一只手搭在窗户上,一双乌黑莹润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侍卫握紧腰间佩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裴央央继续追问:“他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侍卫笔直地站在轿子旁边,没有说话,没有摇头,更没有点头。 裴央央蹙起眉。 “难不成他讨厌我,不想见我?” 侍卫迅速摇了摇头,盔甲上的金属相互碰撞,发出急切的声音。 裴央央看见。“你怎么知道不是?他又没有和你说过。” 连每天伺候在谢凛身边的李公公都不知道,一个侍卫怎么会知道? 侍卫微微点头,然后又迅速摇了摇头,但就是不说话。 裴央央先是一愣,然后小声问:“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对方没反应。 好像被她说中了。 裴央央顿时局促起来,没想到自己竟然对着一个不会说话的人问了这么多问题,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抱歉,我不该问你的,我不知道你……” 侍卫微微摇头,表示没关系。 裴央央扬起笑容。 “谢谢你们今天送我回家,辛苦了。” 说完,才终于放下轿帘,没再说话。 轿子外,高大侍卫的目光还落在轿帘上,隐约能看到坐在里面的人的轮廓,厚重的盔甲之内,目光又柔和了几分。 回到裴府,护送的侍卫就直接离开,裴央央径直回家。 家里人都知道她今天入宫去找皇上,都有些担心她的情况,此时纷纷等在前厅,一看到她进来就立即询问:“央央,怎么样?去宫里见到皇上了吗?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看大夫?” 裴央央失望地摇头。 “没有,他今天不在宫里,我等了一下午都没看到。” 裴景舟皱起眉。“皇上不在宫里?那还能去哪儿?他那么闲。” “可能有事情外出了吧?” 裴央央回忆着今天李公公奇怪的反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可是我没听说皇上今天要外出,而且上午的时候,我一位同僚刚入宫见过皇上,就在你进宫前不久……”裴景舟一边思索着,皱起眉道:“央央,皇上这是在躲你呢。” 裴央央点头。 “我知道。” 孙氏轻声道:“央央,既然如此,那咱们也不去了,明天和娘一起去买衣服,好不好?” 她也有些担心裴央央再次看到皇上,会让她想起那天晚上的经历,又被吓坏,她看了都觉得心疼。 以前他们不希望两人接触,可皇上执意靠近,他们挡不住,现在皇上有意躲避,是一个把两人分开的大好机会。 裴央央有点为难。 “可是娘,我已经决定明天再入宫了。” “你还要去?”裴无风惊呼一声,道:“皇上这样对你,你还要找他?”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裴央央置气道:“我才不找他,我去找其他人。” 第二天,裴央央果然再次乘轿入宫。 同样在宫门口让人通报,同样是来找人,只不过这次她还没进入未央宫,李公公就早早赶来,挡在她的面前。 他臂弯上搭着飘逸的拂尘,微微弯腰行礼,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无奈。 还没等裴央央开口,他就主动道:“裴小姐今天也是来找皇上的吗?实在抱歉,今天皇上也不在宫中,奴才也不知道皇上现在在哪里,裴小姐还是回去吧。” 裴央央哼了一声,说:“谁说我是来找他的? ” 李公公愣住,惊讶地抬头。 —— 未央宫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甚至还有点死气沉沉,宝珠和翠玉正在轻手轻脚的擦拭长廊上的竹子,因为周围太过安静,有点昏昏欲睡。 啪嗒! 啪嗒啪嗒!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转头看去,只见李公公正脚步飞快地从外面跑进来,鞋底在地砖上踩踏发出急促的声音。 已经是第二次了。 昨天他好像也是这样跑进来的。 只不过昨天他满脸笑容,今天却表情惊慌,脚步也更加凌乱。 连招呼都没打,李公公直接跑进未央宫。 “皇上!皇上!” 谢凛正在批阅奏折,本来平稳的节奏被打乱,笔尖在奏折上留下一个墨点,眉心猛地皱起,冷声呵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李公公气喘吁吁,直接一个滑跪过来行礼,片刻不敢耽搁,立即道:“皇上!裴小姐又来了!” 谢凛平静地拿起奏折,看到上面的墨点,皱眉丢到一边,然后拿起下一份,提笔,蘸墨,冷静地继续批阅,声音四平八稳,不像昨天的慌乱,而是早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朕已经知道了,你刚才已经来禀报过,朕不是让你劝她回去吗?就说朕不在。” “可是、可是裴小姐不是来找您的。” 啪叽。 毛笔又在奏折上留下一个墨点。 谢凛眉头紧锁,终于抬头看来。 “那是来找谁的?” 李公公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的人,说道:“裴小姐说,她来找一个侍卫,昨天送她回家的,一个不会说话的侍卫。” 谢凛瞬间沉默。 他的表情晦暗不明,半晌才问:“央央找他干什么?” “裴小姐没说,但一直在外面等着呢,说一定要见到人。” 看到皇上这个反应,李公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刚才裴央央说要找昨天那个不会说话的侍卫时,他还一头雾水,皇宫中什么时候有不会说话的侍卫?这样的人还没进宫就被淘汰了。 然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让裴央央稍等片刻,自己二话不说立即跑来找皇上。 “皇上,见吗?”他小声询问道。 谢凛久久没有回应,指尖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哒。 哒。 哒。 “带她去御花园。” 第127章 他是谁? 裴央央不是第一次来御花园,小时候和裴鸿一起入宫,就曾来过这里好几次。 一走进去,就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笔直地站在假山旁边,全副武装,身上穿着厚厚的盔甲,整张脸都被遮盖,和昨天见面时一样。 其实刚才她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然真的见到了。 谢凛一定想不到,谁说进宫就一定要找他的? 见不到他,她还能见其他人! 裴央央一鼓作气地走进去,笑着朝那个侍卫招了招手。 “我们又见面了。” 侍卫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似乎没什么反应,但丝毫不影响裴央央的热情。 “昨天的事情真是对不起,我今天特意给你带了一件礼物赔罪。”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白月散和几瓶金疮药,一边介绍道:“这瓶白月散很管用,之前……我朋友受伤的时候,就是用这个才成功止血,治疗效果很好,你是大内侍卫,应该经常遇到危险,受伤的时候可以用它,能尽快恢复。这几瓶金疮药的效果也不错,我也给你一起带来了。” 裴央央今天来找这个侍卫,不仅是为了和谢凛置气,也是因为昨天她不知道对方不会说话,却抓着他说了很久,心里越想越过意不去,所以才决定今天来找他。 高大侍卫依旧没发出任何声音,低头看着被塞进手里的那些伤药,因为看不见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一直低头看着。 裴央央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侍卫没有说过话,没有互动,甚至她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是昨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感觉对方很熟悉,甚至有一种忍不住亲近的感觉。 难道这就是缘分? 所以她昨天忍不住一直找他说话,今天还特意入宫来找他? 可侍卫好像不喜欢她,态度一直很冷淡。 裴央央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主动询问道:“我今天来找你,没有打扰到你吧?” 侍卫终于回神,微微摇头。 “我叫裴央央,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又没反应了。 裴央央想了想,问:“你可以把头盔摘下来,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吗?” 至少应该看到对方的模样吧? 他身上的盔甲这么厚,连脸都看不见,万一下次认错人了怎么办?或者连盔甲里换了人,她都不知道。 高大侍卫却瞬间警惕起来,迅速后退了一步,明显不想摘下头上的盔甲。 “抱歉。” 裴央央只好作罢。 难得遇到这样一个投缘的人,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眼睛弯弯,笑着道:“那我们以后可以当朋友吗?” 说着,她试探伸出拳头,期待地看着他。 侍卫低头看着面前小小的拳头,并没有动。 “这是我们蹴鞠队的习惯,碰过拳,就是好朋友了。” 但其实并非所有人都要碰拳,只有关系好的才会这么做,和眼前的人只不过见过两次,连名字都不知道,可以说十分生疏,但裴央央心里就是有这种冲动。 想和他说话。 想和他交朋友。 那种亲近感推着她不断靠近。 碰一下吧。 侍卫盯着那个白白嫩嫩的小拳头,盔甲后的眉头拧紧,心中似乎天人交战,终于,他抬起自己穿着护甲的右手,轻轻地和她碰了一下拳。 一大一小的拳头,形成鲜明对比,一坚硬,一柔软。 裴央央刚要露出笑容,拳头轻轻相撞的触动却让她心头一颤,一种奇怪、却又十分熟悉的心悸感瞬间袭来,强烈到连指尖都不由颤抖了一下。 她猛地抬起头,再次看向那张覆面盔甲后的脸。 还是看不见一丝一毫,但是那种熟悉感变得更加强烈了。 慢慢收回手,放在身后,双手紧握在一起,眼里闪过无数想法。 高大的侍卫正低头看着手里的药瓶,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直到过了一会儿,裴央央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笑着问:“我已经很久没来御花园了,你可以跟我一起转转吗?”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她的声音变轻了一点,笑容僵硬了一点,放在身后的手攥得更紧了,但她掩饰得很好,几乎看不出来。 侍卫朝她看来,轻轻点了一下头。 一个全副武装的高大侍卫,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一起走在皇宫的御花园中,本来应该是很奇异的画面,但此时看来却格外和谐。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全程都是裴央央在说,另一个人在听,偶尔给予点头或者摇头的回应。 时不时停下来观赏鲜花和树木,她看的时候,侍卫便站在一旁等着,不急不躁,不催促,也不会表现得不耐烦。 李公公站在御花园入口处,打发了两个路过的小太监离开,不让他们进去打扰。 “绕路吧,今天的御花园不能进去。” 小太监和李公公关系不错,好奇地问:“李公公,这御花园里怎么了?是修缮?还是出了什么事?” 李公公笑着道:“都不是,别问了,把话传下去,今天的御花园有贵客,谁也不能进,可别来这儿找不自在,要是冲撞了贵人,我可不负责。” 两个小太监更加疑惑。 要说大顺朝的贵人,除了皇亲国戚和外国使臣,也找不出其他了,可能让皇上这么看重,把整个御花园都给封了,却是完全想不到会是谁。 不过事关重大,小太监不敢再问,连连点头,转身离开时,眼尾余光扫过御花园,却只看到一个高大侍卫和一名娇俏少女。 女子弯腰赏花,站在她身后的侍卫抬手,无声地将她头顶的树枝拨开。 阳光隐隐绰绰,穿过树叶,落了两人一身碎金。 第128章 已经见过了 傍晚,裴央央照例由侍卫护送回家。 她下饺之后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裴府门口朝他摆了摆手,笑靥如花。 “谢谢你,再见。” 侍卫愣了一会儿,动作有些僵硬地也挥了挥手。 裴央央这才回家,走了几步,那种盘踞在心头一下午的心悸感才终于慢慢消退。 她松了一口气,抬起双手,掌心早已经出了一层细汗,因为全程在压制身体的冲动,指尖嵌入掌心,留下了几个明显的痕迹。 随手搓了搓,直接抬脚去找大哥。 裴景舟正在处理公务,看见裴央央进来,微微一笑,问:“刚从宫里回来?” “嗯。” “今天怎么样?见到皇上了吗?” 裴央央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大哥,你经常入宫,应该对宫里的事情很清楚吧?你认不认识一个不会说话,个子很高的大内侍卫?” “不会说话?” 裴景舟皱起眉,思索了一会儿,道:“皇宫中那么多侍卫,我不可能全部都知道,不过如果他不会说话,那应该是不可能成为大内侍卫的。他不会说话,无法互换通报,不能汇报战况,这会造成很多不便,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一个侍卫。” 裴央央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央央,难道你遇到了?” “嗯,见过两次,可能是我弄错了吧,是李公公带来的。” 闻言,裴景舟放了心。 李公公对皇上忠心耿耿,如果是他带来的,那应该不会有问题。 他笑着询问道:“对了,央央,皇上今天怎么样?还在躲你吗?有没有见到他?” 裴央央不知想起什么,噘了噘嘴,有些不满道:“还在躲我。” 然后又笑了一下,表情变得得意起来。 “不过,我已经见到他了。” “见到了?!”裴景舟惊讶起身,再次将她上下仔细打量。“那你呢?现在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有没有吐?” “有一点,不过还好。我虽然见到了他,但只见到了一点点,没有见到全部,所以还能忍受。” 裴景舟听得满脸疑惑,什么叫只见到了一点?见皇上也能只见一点? 裴央央没有再解释,摆摆手。 “大哥,我先回去了,明天我还要入宫呢。” 说完,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另一边,侍卫依旧一言不发,和昨天一样护送裴央央回裴府,目送她进去之后,独自返回皇宫。 来到宫门时,李公公已早早等在这里,一见他回来,便弯腰行了一个礼,态度恭恭敬敬。 “参见皇上。” 身形高大的侍卫站定,左手轻轻握住腰间的佩刀,大马金刀,气势骇人,面对李公公的跪拜,他单手将头盔取下,露出一张裴央央再熟悉不过的脸。 “起来吧。” 随口一句,将手里的头盔丢过去, 然后大步流星朝里面走去。 谢凛刚送裴央央回来,深邃的五官看起来还是有些冷硬,但嘴角却微微扬起,明显心情不错。 李公公将头盔抱在怀里,觉得有点沉,难以想象皇上和裴小姐在御花园游玩了半天,身上的盔甲那么重,还有戴着沉甸甸的头盔,但他看起来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累。 他连忙跟上去。 “皇上,裴小姐没有发现您吧?” 谢凛走在前面,速度很快,一身铠甲衬得他意气风发,金属制成的盔甲相互碰撞,每一步都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没有,你想的办法不错,有赏。” 听到最后两个字,李公公顿时乐开了花,上次皇上赏了他五百两黄金,不知道这次会有多少? “为皇上分忧,是奴才的分内之事。” 回到未央宫,谢凛换上常服,心情依旧不错,面前的桌上放着三个瓶子,一瓶白月散,两瓶金疮药,都是裴央央送给他的。 他还记得裴央央送他时,清澈的眼睛里带着笑意,距离那么近地和他说话,看着他,甚至拳头轻轻撞时的皮肤触碰,他都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待了一下午,裴央央也没有任何不适。 是因为隔着头盔,看不到脸吗? 没想到昨天的临时起意,竟然会带来这么大的好处。 李公公这时走进来,行了礼,看见皇上正对着桌上的瓶子傻笑。 “皇上,这是……” 谢凛嘴角的弧度扩大几分,拿起其中一个瓶子,笑着道:“这是央央今天送给朕的,她担心朕在宫中巡逻的时候遇到危险,当侍卫确实很容易受伤,下次可以试试这些伤药。” 李公公看着他高兴的样子,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提醒道:“可是皇上,您不是侍卫啊。” 昨天他提议让皇上假扮成侍卫送裴小姐回家,以解相思之苦,可他没想到,皇上怎么还扮侍卫扮上瘾了?一口一个侍卫怎么样怎么样,他还记得自己是皇上吗? 果然,李公公这话才刚说完,谢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李公公尽职尽责,再次提醒道:“皇上,您还是将这三瓶药收起来吧,若是叫人看见,传到裴小姐耳中,她就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了。毕竟这是送给不会说话的侍卫的,不是送给皇上您的。” 他好心提醒,谢凛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漆黑的眸子冷得像结了冰。 “你是说,朕还比不上一个不会说话的侍卫?” 声音没有一点温度。 仔细想想,央央给只见过一次的侍卫送东西,却还没有给他送过,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李公公吓得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皇上是天子,在裴小姐心里当然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那个不会说话的侍卫不就是皇上自己吗? 自己的醋也要吃? 可谢凛的脸色依旧没有丝毫好转,冷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微微眯起眼睛。 “李公公,朕已经很久没有砍人的脑袋了,你想试试吗?” 一阵澎湃杀意迎面扑来,吓得李公公连忙跪在地上。“求皇上饶命,奴才刚才失了智,糊涂了,求皇上开恩。” 谢凛冷哼一声,终是没有动刀,十分爱惜的拿起桌上的三瓶药,抬脚朝外面走去,只丢下一句话: “你的赏赐没了。” 李公公嘴角一沉,愁眉苦脸,刚才的欢喜全没了,心碎不已,却不能发作,还得跪下来谢恩。 “谢皇上开恩。” ————————————————— 谢凛:撤回一次打赏。 第129章 快吗?人头换的 裴央央第三天又去皇宫,还是找那名侍卫。 这次,竟然被拒绝了。 她刚要往里走,听见李公公的话,惊讶地停下步伐,转头看来。 “你说,他不在?” 李公公点头。“是的。” “我找的是侍卫,不是皇上。” 李公公:“裴小姐,侍卫也不在呢。” “他一个大内侍卫,不在皇宫,还能去哪儿?”裴央央不理解。 “因为临时有一个任务,那名侍卫已经被调遣到边关去了。” 裴央央一脸怀疑,眼睛盯着李公公,想从其中看出一点端倪来。 李公公微微垂眸,面上不动声色,脑海中却回想起刚才皇上吩咐他的话。 当时他刚得到裴小姐入宫的消息,不急不缓,四平八稳地来到未央宫,失去了那笔即将到手的赏赐,对他伤害很大。 冷静地通报完,请皇上定夺。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听完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入宫,是来找谁的?” 李公公答:“裴小姐让人通报的时候说,是来找那名不会说话的侍卫的。” 皇上又沉默了一会儿。 “不是来找朕的?” “回皇上,不是。” “那她有没有提到朕?” “回皇上,没有。” 谢凛再度陷入沉默,今天他沉默的次数尤其多。 最后他说道:“就说那个侍卫已经去了边关,回不来了,他已经不在皇宫。” “是,皇上。” 李公公行礼,起身准备退出去,刚走两步又被叫住。 “等等。” 谢凛微微皱眉,停顿片刻,语气莫名道:“告诉她,虽然侍卫不在,但朕在。” 这语气有点微妙,李公公想了想,问:“如果裴小姐听完,真的来找皇上了,怎么办?” “朕自会处理。” 谢凛淡淡丢出一句话,手背向外摆摆手,不再理会他。 “是,皇上。” 李公公躬身退出未央宫,正准备去宫门找裴央央,忽然有些好奇,若是裴小姐真的找来,皇上要怎么处理? 于是他后退半步,偷偷朝宫殿里看了一眼,正好瞧见皇上起身,走到纱幔后面看看,又走到书架后面看看,明显是在找待会儿躲藏的地方。 这就是皇上说的,自会处理? 这画面要是传出去,疯帝为了避开别人,天天往书架后面钻,谁信啊? 以前皇上如果想避开一个人,都是直接砍了那人的脑袋,人死了,自然就避开了,何必像现在这样费时费力? 李公公摇了摇头,这才来到宫门见裴央央。 此时见裴央央一脸怀疑,明显不相信侍卫已经被调去边关的说法,他又开口道:“裴小姐,虽然侍卫走了,但皇上今天却是在宫里的。” 裴央央愣了一下,没想到还能有意外收获。 “真的在宫里?” “真的。” “可是我上次来的时候,也说皇上在宫里,我等了一天也没看到,我这次进去,不会又看不到他吧?” “……” 李公公沉默了。 肯定是看不到的,估计皇上现在已经选好躲藏地点了,进去也只会扑个空。 裴央央转头看了看皇宫的方向,最终道:“我是来找侍卫的,既然他不在,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便要走。 李公公震惊地睁大眼睛。“您不去吗?” 她还以为裴央央听说皇上在宫里,一定会进去找人呢。 “不去了,反正也看不到。” 她摆摆手,连宫门都没进,直接坐上轿子走了。 李公公傻傻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神,回到未央宫。 一走进去,果然没看到皇上的身影。 “皇上?皇上?” 喊了两声,没有任何回应。 还躲着呢。 李公公:“皇上,您快出来吧,裴小姐没进宫,她已经走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纱幔后走出来,眉心皱起。 “走了?你没有把朕的话告诉她吗?” “说了,奴才一五一十都说了,可是裴小姐说,她是来找那名侍卫的,人不在,所以就走了。” 谢凛眸色微沉,双唇紧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咬牙蹦出一句话:“她没说来找朕?” “裴小姐没说。” 皇上的脸色更黑了,整张脸阴沉沉的。 “朕知道了。” 说完,转身走到桌前,拿起桌上奏折看了一眼,不顺,丢到一旁。 又拿起下一本,不顺,又丢到一旁。 …… 一直翻到第四本,打开,是暗卫的汇报,满眼贪污受贿,证据确凿。 年轻的疯帝冷斥一声,将奏折往桌上一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把上面这些人的脑袋都给朕砍了!” 李公公浑身一抖,连头也不敢抬,连忙跪在地上。 “是,皇上。” 轻描淡写收割几个脑袋,谢凛的神色平和不少,拿起桌上的奏折,重新不急不缓地看起来,心情明显好多了。 李公公捧起圣旨,跪在地上,一点一点退出未央宫,长长松了一口气,抬手摸摸额头,竟已经出了一脑门子的细汗。 宝珠和翠玉连忙上前把他扶起来。 “李公公,您没事吧?” 刚才她们只是待在外面,都能听到皇上大发雷霆。李公公平时对她们这些宫女太监都挺好的,就担心他会受牵连。 “没事,杂家没事。” 宝珠担心地问:“李公公,皇上刚才是生气了吗?” 听说皇上生气的时候最喜欢砍别人的头,她们就担心刚来未央宫没几天,皇上一个不高兴,把她们的头也给砍了。 李公公摆摆手,安慰眼前这两个新来的小宫女。 “不用担心,都过去了,皇上现在的心情还不错。” 闻言,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皇上的脾气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皇上不生气了就好,不生气就好。” 李公公看着他们,浅笑道:“快吗?十多颗人头换的。” 看到两个宫女明显僵住的神情,李公公淡定甩甩手中拂尘。 “好了,杂家现在要去砍头去了,十几颗人头,可有的忙了。” 说完,拿着圣旨轻飘飘离去,只剩下宝珠和翠玉脸色煞白地站在原地,被吓得不敢动弹。 第130章 你看我值不值钱? 出了皇宫,裴央央没有马上回家。 左右今日无事,可以去鞠城看看,她已经很久没有去参加训练了,听崔玉芳说今天蹴鞠队刚好有训练。 从皇宫过去那边刚好有一条近路,比较偏僻,和轿夫吩咐了一声,裴央央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鞠球,一边朝外面看去。 她以前和孙氏来过这里几次,大多是冬季或者春季,最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孙氏便带她来这里施粥,接济穷苦百姓。 巷子周围一片低矮的房屋破落残败,远处架了一个粥棚,竟然也有人在施粥,好些百姓都在排队。 裴央央好奇地看去,只看到几个丫鬟和仆役打扮的人在忙碌着,看不出是谁家。 轿子穿过巷子,就快要走出这片区域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闯入视野。 甄云露纤细的身形十分好认,她一身素白,被几个人围堵在角落里。 “你这样的大小姐,身上只带这么点银子?不可能吧?快点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动手!” “没有银子,把你头上的发簪,手镯,只要是值钱的东西都可以,放心,我们拿了东西就放你走。” “反正你也是来施粥的,哥几个都吃不上饭了,拿你点东西,不过分吧?” …… 甄云露脸色煞白,身体蜷缩在角落,臂弯上还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馒头。她哆哆嗦嗦地把头上的发簪取下来,声音都快哭了。 “我身上只有这个……这个……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因为是来施粥的,她怕穿得太华丽贵重不够好,所以特意换了素雅的打扮,浑身上下的首饰只有这么一件,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堵住她的几人是经常在附近流窜的地痞流氓,站在最前面的男人一把夺过发簪,拿在手里看了看,满脸不屑,戾气更重。 “就这个?还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甄云露连忙摇头。“没有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呸!老子不信,我看你穿得这么好,身边还有丫鬟,能没有钱?你爹贪了那么多银子,我们这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兄弟们!给我搜!” 说着,一把按住甄云露的手,另外几人上前便要去扒她的衣服。 甄云露吓得发出一声尖叫,悲愤之余,眼底闪过一抹决绝,正要咬舌自尽,一道声音忽然从巷子口传来。 “你们看看我这个值不值钱?” 众人应声回头,一颗球迎面飞了过去。 嘭! 鞠球准确砸中正抓着甄云露的那人的脑袋,他手一松,直接摔倒在地,顿时气急败坏。 “是谁敢坏老子好事……”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颗球飞过来,嘭!砸中第二人。 甄云露睁开眼睛,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逆光站在巷子口,她手里拿着一颗鞠球,随意地抛起来又接住,气冲冲地看着那几个地痞流氓。 裴……央央? 她愣住,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她,更没想到还会被她救。 “央央,快跑!” 没来得及多想,甄云露喊了一声。 裴央央朝她摆摆手,稍安勿躁,然后将手中的球高高抛起,再次凌空踢出,鞠球在空中画出一条直线,嘭地砸在第三个人身上。 “妈的!又来一个,她身上应该有不少银子!” “快上!她没有球了!” 几个人气急败坏地扑了过去。 裴央央不慌不忙。 “我是没有球了,但我有人啊。” 话音刚落,四个轿夫立即出现在她身后,各个人高马大,孔武有力。 这几天京城里不太平,裴央央两次遇到刺客,知道她要进宫,二哥特意帮她挑选了四名武功高强的侍卫,表面是轿夫,实则保护她的安全。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裴央央呵斥道:“把他们都抓起来,全部送去官府!” 四名轿夫齐声回应:“是,小姐!” 那几个地痞流氓平时也就敢在周围欺负一些没有反抗之力的老幼妇女,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扭头便要跑,可没跑出巷子,就被轿夫一手一个抓住,拧到了角落。 甄云露劫后余生,长长松了一口气,险些瘫软在地,被人一把扶住。 “甄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裴央央关心地询问道。 甄云露抬头看见她,心里的委屈和害怕瞬间涌出来,眼泪决堤,紧紧抱着她大哭起来。 “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裴央央以前每次见到甄云露的时候,她都是温婉的大家闺秀模样,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不顾形象地大哭。 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没事了……” 甄云露哭得伤心,但就算这样,也是梨花带雨,让人心生怜惜。 不愧是京城中有名的大家闺秀,不止别人喜欢,裴央央看了也喜欢。 等她哭声渐小,情绪慢慢缓和下来,裴央央拉着她往外走,她个子比甄云露娇小一点,年纪也略小,此时却把人保护得很好,叮嘱道:“这片区域的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下次你过来至少要带五个侍卫才可以,而且千万不要落单。” 甄云露擦擦眼泪,对自己刚才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 “你对这里很熟悉吗?” “以前我和娘亲每年冬天都会过来施粥放粮,甄小姐今天也是来施粥的吗?”裴央央捡起她掉落在地的篮子,几个馒头掉出来沾了灰,擦干净又放回去。 甄云露愣了一下。“每年都来吗?” “对啊,这里虽然有地痞流氓,但也住着不少孩子和老人,京城冬天太累了,找不到吃的,我娘就会带我过来帮帮忙。” 她说得随意,却让甄云露更加羞愧。 她不好意思说,她其实是第一次来这里施粥,以前从未来过。而且就连她来施粥的原因,也是因为前段时间被皇上吓怕了,天天做噩梦,思来想去,才决定过来这里施粥,求个心安,以解梦魇。 她是带有目的的,不像裴央央。 “我……我是第一次来,不知道这边的情况,丫鬟和仆役都在那边施粥,我拿了几个馒头,想过来分发给其他人,就被他们拦住了。没想到我来做善事,竟然也会遇到危险。” 第131章 你有婚约吗? 甄云露话音刚落,被捆在角落的几个地痞立即开始卖惨求饶:“两位小姐,我们哥几个也是走投无路,才不得不走上这条路的,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对啊,对啊,我们也吃不上饭,也饿着肚子,家里还有生病的八十岁老母,没有银子,怎么给她看病?” “你们锦衣玉食,不知道我们过得有多艰难,我们都是被迫的啊,不然谁会愿意来干这个?” …… 甄云露听得有些心软,看这几人的衣着确实破旧,也可能是真的走投无路。 转头朝裴央央看去,却见少女还尚有几分稚气的脸上丝毫没有动容。 “把这些人送去官府。” “央央,你还要治他们的罪吗?”甄云露惊呼一声。 “当然。” “可是,万一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呢?万一他们真的很可怜……” 看出她心里的动摇,裴央央却更加坚定道:“可怜也不能做坏事,既然已经做了,那就要付出代价。更何况,我只是将他们送到官府,如果他们真的冤枉,官府会放了他们。如果不是,官府会治他们的罪,放或不放,都不应该由我来决定。” 甄云露被这番话镇住,微微睁大眼睛,不住地看着裴央央的侧脸,仿佛直到现在才终于认识她一样。 她一直觉得,裴央央和自己一样,从小被家里人娇养长大,不谙世事,天真单纯,甚至因为自己年长几岁,甄云露自认自己比她要更成熟一些。 她也确实经常被人称赞蕙质兰心,知书达理,而裴央央每次出现都很跳脱,好像一直没长大。 直到现在,甄云露才发现,她差裴央央差得太远了。 谁说裴家三小姐顽皮淘气、少不更事的? 几个地痞见卖惨求饶失败,全部没了动静,蔫头巴脑地不说话了。 甄云露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几个鞠球,刚才裴央央就是用这些球,把那些地痞打退的。 “央央,你会蹴鞠?” “我刚从皇宫出来,本来打算从这条小路直接去鞠城训练的,过段时间有个女子蹴鞠比赛,我是队员。” 她微微挺起胸膛,为自己是蹴鞠队的一员而骄傲。 “难怪你刚才那么厉害!” 甄云露看着手里的鞠球,她以前曾经见别人玩过这个,但家里人说蹴鞠不是大家闺秀应该做的事情,所以从不让她触碰,再加上她身体不好,连跑两步都会大喘气,更不能蹴鞠了。 想到刚才裴央央矫健的身姿,她眼中不由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旋即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你刚才去皇宫了?你……你不怕吗?”她睁大眼睛,一脸惊恐地说。 裴央央不解。 “怕什么?” “皇上啊,他……他之前做了那种事情……” 甄云露光是回想,都觉得害怕。 当初她被叫到皇宫,差点死在皇上手中,吓得她整整半个月没出门,但裴央央这才过去几天,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受影响了。 她经历的可是比自己当初更恐怖的事情! 明明上次去见她的时候,她还脸色惨白,光是听到“皇上”这两个字就浑身发抖。 裴央央莞尔,抬手露出手腕上的檀木手串。“可能是因为你给我的手串很管用吧,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而且我今天入宫也没看到皇上。” 对方一直在躲她! 而且现在连最后一条路都被堵死了。 她气得暗暗咬牙,把谢凛从心里拉出来又骂了一遍。 甄云露看着她气冲冲的样子,却还以为她是在庆幸没见到皇上,觉得她还在惧怕皇上,也许这次她入宫也是自己当初一样,一时间,她看向裴央央的眼中多了几分怜惜。 毕竟经历了那样的事,谁能不怕呢? 她目光柔和了几分,轻声道:“那串檀木珠手串是我从灵云寺求来的,听说见空大师特意开过光,很灵验,你要是喜欢,下次我们一起去灵云寺再求。” “好啊,我也很久没去看看见空大师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见空大师的话让她心里留下了一些疑惑,她一直想再去问问。 甄云露也想起上次在灵云寺见面时的场景,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心中有些羞愧。 “央央,上次在灵云寺的时候……对不起。” 裴央央疑惑看来。 甄云露道:“从小,我爹和娘亲就告诉我,皇上和我们甄家有约定,会许诺甄家一个皇后之位,我是家里的独女,皇后之位理应是我的,我也一直这样觉得。后来看到你,知道了你和皇上之间的事,我有点担心。那天我是故意去灵云寺找你的,故意让你知道皇上和甄家的约定,希望你能知难而退。” 她越说越难堪,感觉自惭形秽。 裴央央坦率笑道:“没关系,其实,我也能猜到你的目的。” 那天的事情太巧了,甄云露和丫鬟的对话像是专门说给她听的,她怎么听不出来? 只是闺中女子的一点小小心机,她本来也不放在心上,更何况对方说的都是事实。 见她真的不在意,甄云露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从小到大,耍小心机也就那么一回,回来后就一直后悔不已,暗自鄙夷,此时听到裴央央的话,才终于放心下来,高兴地拉起她的手。 “你放心,我现在已经不敢再想皇后之位了。” 确实是不敢了。 皇上那样恐怖,她现在连看到他都觉得害怕,要是真的入了宫,早晚会死在他手上。 如今皇上看不上她,她倒是还挺庆幸的,可是受苦的就变成裴央央了。 甄云露转头看向身边笑容明媚的少女,忧心忡忡。 这么美好的女子,理应有个良配才美。 她抿了抿唇,问:“央央,你有婚约吗?” 裴央央不明所以,实话实说。 “没有啊。” 甄云露松了一口气,微微点头,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第132章 开门!我回来了! 裴央央将几个鞠球收进轿子里,回头见她还站在原地。 “你现在要回家了吗?” “嗯,粥都已经发放完了,我现在也没有其他事情要做。” 她被刚才的事情吓坏了,不敢再继续待在这里。 裴央央颔首,突然思绪一动。“你想去鞠城看我们蹴鞠吗?” 甄云露惊讶地抬头,眼里流露出明显的雀跃和期待。 “我可以去吗?” 裴央央笑着伸手把她拉上轿子。 “当然,你是我们的第一个观众。” 到鞠城的时候,其他人都在训练。 崔玉芳有些担心地跑过来。 “你不在家里多休息一阵了吗?距离比赛还有一段时间,你不用这么早过来的。” 裴家寿宴那天,崔玉芳虽然也到场祝贺,到离开得很早,后续裴央央被绑架的时候,她并不在现场,后面她来探望过裴央央好几次,为了让她尽快好起来,直接把蹴鞠搬到裴家院子里。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也是蹴鞠队的一员,为了比赛,当然要过来一起训练。而且我今天还带了一个朋友过来,她对蹴鞠也很感兴趣。” 裴央央指了指身边的人。 甄云露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好奇地左右张望,她是大家闺秀,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站在那里也是斯斯文文柔柔弱弱的,当看到几名女子紧身的穿着时,脸上不由一热,害羞地低下了头。 “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崔玉芳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甄云露的父亲甄开泰身为右相,又是三朝元老,仗着自己的身份,几十年来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更是以自己为中心,在朝廷中培养出一众党羽,狼狈为奸,是大顺根深蒂固的毒瘤,这些都不是秘密。 崔玉芳的父亲和裴鸿同属一派,自然也对甄家人不满。 裴央央看着不远处正在好奇张望,想靠近却又不敢的甄云露,道:“我觉得她和她爹应当不一样,更何况只是蹴鞠,就当我们的第一个观众好了。” 崔玉芳无奈,但依旧不放心道:“我待会儿会一直盯着她的,如果她敢做什么坏事,我马上把她丢出去!” “好好好。” 裴央央笑着答应,走过去叫住甄云露。 “想不想试一试?” 甄云露一脸惊慌。“不行不行,我不行的。” “你想试就试,不想也没关系,反正只是踢一脚。” 说着,裴央央将鞠球放在她脚边。 甄云露一手挽袖,一手掩唇,睁大眼睛看着脚下的球,犹豫片刻,终于抬起右脚,用尽全力向前一踢。 嘭! 球没踢到,身子一歪,结结实实地向后摔在了地上。 周围寂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一阵欢乐的笑声。 在场都是蹴鞠技术不错的人,平时横冲直撞,又跑又跳,第一次看到甄云露这样的大家闺秀蹴鞠,都觉得有趣。 甄云露坐在地上,脸颊涨红,怕别人嘲笑她,不敢抬头,甚至有些后悔今天贸然过来。 正纠结懊恼的时候,蹴鞠队的众人纷纷围了过来,朝她伸出手。 “怎么样?帅疼了吧?我第一次蹴鞠的时候,摔得比你还惨呢!” “刚才你的重心不对,来,再试一次。” “你腿这么长,很适合蹴鞠啊!” …… 她们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虽然脸上在笑,却并不是嘲笑,只是觉得开心。 甄云露看着他们,心里的阴霾慢慢散去,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谢谢……” 她声音小小的,开始在她们的指导下,重新踢了一次,鞠球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竟直接飞入球框。 “成功了!” “第一次踢就进了!厉害啊!” 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冲过来和她击掌,有的笑着跑过去捡球,欢笑声感染着甄云露,也一起笑起来。 裴央央见她和其他人渐渐融洽,目光在整个鞠城找了一圈。 “今天蓝老板没来吗?” 崔玉芳摇头。“他已经三天没来了,好像是身体不舒服。” “生病了?还是……” 三天前? 那不就是上次她被刺客追杀,躲进青溪馆,被他救下的时候吗? 那个眼角有疤的刺客到现在也没有被抓住,难道他发现被骗,后来又去找蓝卿尘的麻烦了? 否则以蓝卿尘的性格,不会这么长时间不过来这里。 裴央央有些担心,等训练一结束,送甄云露回家后,她又来到青溪馆外,现在是下午,青溪馆应该做酒楼生意,可现在竟然大门紧闭。 “蓝老板?蓝老板?” 她上前敲门,喊了两声,才终于有一个店小二过来应门,得知她要找蓝卿尘,匆匆跑上楼。 过了一会儿,蓝卿尘姗姗走下楼,蓝色外衫披在身上,发丝垂下来,浅笑着斜靠门扉,看起来有些憔悴。 “仙女姑娘,是来吃饭的吗?还是说,有什么我能……咳咳…能帮忙的地方?” 裴央央没想到他的情况会这么糟糕。 “你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刺客来找你的麻烦?他把你打伤了?严不严重?”她着急询问,眼神关切。 蓝卿尘先是一怔,然后剧烈咳嗽了几声,脸色更加惨白,笑容却反而扩大了几分,淡然道:“只是偶感风寒,这几日闭店修养,不碍事。” 裴央央并没有放松下来。 “看过大夫了吗?现在都已经入夏了,怎么会突然得了风寒呢?” 她提起裙摆,跨步走进店里,见里面空空荡荡,十分冷清。 “店里其他人呢?” 蓝卿尘依旧倚在门上,含笑看着她着急的样子,语气随意。 “放了他们几天假,都回家了。” 裴央央看着一脸淡然,并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蓝卿尘,双眉蹙起,忽然道:“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便迅速离开了青溪馆。 蓝卿尘刚想邀请她进去坐坐,话还没说出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垂下的眼眸中多了几分黯淡。 还是走了吗? 也好,以现在的情况,她还是少来这里比较好。 他无奈地苦笑一声,又忍不住低咳几声,拉开衣领,能清晰地看到胸口和肩膀处一片淤青,是上次被毒牙踢过的地方。 虽然那天已经很小心,用真气护住五脏六腑,但对方那两脚根本没有受力,怕是伤到了骨头。 蓝卿尘轻轻关门,准备上楼继续休息,没想到身后再次传来敲门声。 “蓝老板,蓝老板,开门,我回来了!” 第133章 要去相亲了? 又是裴央央的声音。 他惊讶地重新打开门,见裴央央站在门外,额头带着晶莹的汗珠。 身后站着一个背药香的老者,是在街尾开医馆的许郎中,年纪已经很大了,长长的胡须垂到胸口,平时温文儒雅,走路都不急不缓,现在却气喘吁吁,胡子也乱了,帽子也歪了,气鼓鼓地瞪着裴央央,明显是被强行拉着一路跑过来的。 裴央央:“蓝老板,我给你请了一位大夫人,让他帮你看看,风寒可大可小,不能大意。” 蓝卿尘微微张着嘴,看着眼前的两人,目光更多落在裴央央身上,良久。 他没有生病。 就算请了郎中也没用。 许郎中医术不错,一把脉就能看出端倪。 他奉命以青溪馆老板的身份潜藏在这里,青溪馆的老板,应该左右逢源,应该笑脸相迎,更应该手无缚鸡之力。 他看着裴央央关切且真挚的目光,嘴巴张了张,最终缓缓点头。 “那就麻烦了。” 许郎中捋捋胡子,一直在抱怨自己一把骨头快散架了,还要被拉着跑,嘴里嘀咕,一边将手搭在蓝卿尘的手腕上,感受到脉象,脸色倏地一变,惊讶地朝他看去,嘴里的抱怨声也停了。 脉象虚浮,明显有伤在身,内里却又十分强劲霸道,说明此人内力雄厚,武功高深。 但徐郎中的医馆和青溪馆同在一条街上,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不知道他竟然还会武功! “你这个脉象……你这……” 裴央央:“大夫,他怎么了?病得严不严重?” 许大夫刚要开口,抬头对上蓝卿尘的目光,对方很轻地冲他摇了摇头。 蓝卿尘:“大夫,我这风寒已经三天了,应该快好了吧?” 许大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缓缓叹气。 “嗯,差不多了,我这就给你开一张方子,你拿去抓药,多少能缓解你现在的情况。” 他迅速拿起毛笔,写好方子,郑重递过去。 蓝卿尘接过来垂眸一看,眼底闪过一抹暗光。 他以前经常受伤,久病成医,这方子上写的并非是风寒药,而是用来治疗内伤的。 他收起药方,语气郑重。 “多谢。” 送许郎中离开后,蓝卿尘朝裴央央摊开手,语气轻松。 “看吧,早说了我没事啊,很快就跑,你还让许郎中跑一趟,他老人家帽子都跑歪了,回去估计得歇很久才能缓过来。” “我怕你是因为我,上次唐突找你帮忙,万一那个人因此记恨上你,徇私报复,到时候会连累了你。” 那些刺客穷凶极恶,怎么看都不像会轻易罢手的人,就怕会因此迁怒无辜的人。 蓝卿尘莞尔,反问:“我们不是朋友吗?” “是啊。” “既然是朋友,就不用想太多。是我自己要帮你的,更何况那个刺客笨得很,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我骗了他,从来没有找过我的麻烦。” 他语气笃定,裴央央这才放心,再次叮嘱道:“那就好,如果他来找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好。” 离开青溪馆,回到裴府的时候将近黄昏。 裴央央前脚刚进去,后脚就有人送来一封信和一张请柬。 “是甄府送来的,点名要给三小姐。”管家说道。 甄云露在信中说,过两天京城中有一个聚会,想邀请她一起参加,连请柬也帮她准备好了。 红色的封面上绘制着精美的合欢花,一湖绿水,几只鸳鸯悠然徜徉。 “明天的品茶会……没想到京城中还有这种聚会。” 裴央央从以前就喜欢参加各种聚会,春日赏花,夏天观林,秋天赏月,冬日看雪,各式各样的宴会,她都去过,却还是第一次听说品茶宴。 管家解释道:“京城中的年轻男女倒是经常举办品茶宴,每年都有不少。” 她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好玩吗?热不热闹?” 管家浅笑道:“这么多年纪相仿的公子小姐聚在一起,自然是热闹的。” “好,那我也去看看。” 管家却是脸色微变,神色有些奇怪。“小姐,您要去参加……这个宴会?” “我去凑凑热闹,甄姐姐第一次约我,不能扫了她的兴。”裴央央拿着请柬,一边往卧房走,一边嘀咕:“这么好玩的宴会,奇怪,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哥哥提起过?有好玩的居然不带我。” 管家又仔细看了一遍请柬的封面,上面确实印着合欢花和鸳鸯,心里咯噔一下。 大公子和二公子应该不是故意不带三小姐去参加品茶会,而是他们自己也没去过! 合欢花…… 鸳鸯……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品茶宴就是变相的相亲宴! 适龄的少男少女汇聚一堂,吟诗赏花,附庸风雅,明为品茶,实则联谊,听闻京城中就有不少夫妻是在品茶宴中结识的。 可是这些,小姐知道吗? 第二天,裴央央早早出发,来到请柬上写的地方。 这里是一处江南风格的园林,孙氏的娘家在江南,裴央央小时候曾随她一起回乡省亲,见过不少那边的园林风光,没想到在京城竟然也有。 她才刚进门,远远便听见里面有欢笑声传来,走过一片假山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十多个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正在池塘边、凉亭里有说有笑,十分热闹。 有她以前见过的官家小姐、富商公子,还有一些脸生的面孔,甄云露坐在凉亭中,正在与人说话,看见裴央央就连忙走过来牵着她的手,十分高兴。 “央央,你来了!我之前还担心你不肯来呢。” 裴家人从裴景舟、裴无风到裴央央,从来不参加这样的联谊聚会,她把请柬寄过去的时候还有些担心,没想到真能在这里见到她。 “这么好玩的宴会,我当然会来,甄姐姐,你们在宴会上都品什么茶?玩什么游戏?” 裴央央好奇地四处张望,却见偌大的园林里根本没什么游戏,没有放风筝,也没有蹴鞠和投壶,什么都不玩,这个宴会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些待会儿再说,我带你去看更好玩的。” 第134章 一拍即合 甄云露拉起她便往里走,一直走到凉亭中,几个年轻男子正在对弈,只两个是熟面孔,其他人裴央央都不认识。 “和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左相家的千金,裴央央,你们之前应当听过的。” 众人齐刷刷转头看来,视线落在裴央央身上,有好奇、有惊讶,也有惊艳。 啪嗒。 一名白衣男子手中的棋子掉在桌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裴央央,慌忙起身走过来。 “听过,听过,死而复生,仙女下凡,没想到说得一点也不假,姐姐当真是……仙女。” 甄云露浅浅一笑,低声道:“这位是杨小武杨公子,今日品茶会的园林便是他家的。” 杨小武看着应该比裴央央大几岁,个子又高又壮,腰上的玉珏就有四个,一起身,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就连身上的衣衫布料都镶嵌着金丝,能在北方将南方园林养得这么好,果然家底雄厚。 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憨傻,呆愣愣的,说话更是直白,如果换做其他闺中女子会觉得害羞,但裴央央十分坦然。 仙女姑娘什么的,她以前听到也会觉得不好意思,但蓝卿尘每次都这么叫,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只大大方方点头问好。 “杨公子好,各位好。” 杨小武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眼睛都在发光。 裴央央全看不见,视线一直在到处寻找,甄云露说的更好玩的在哪儿呢?她怎么没看到? 甄云露又将在场其他人都介绍了一遍,道:“央央,你先在这里和大家说说话,我去泡茶。” 裴央央根本没来得及拒绝,眼睁睁看着她和丫鬟一起离开,收回目光,见凉亭中所有人都盯着自己。 “你们……有事?” “裴小姐,你真的是死了之后,又重新复活的吗?” “裴小姐,死是什么样的?” “裴小姐,在过去五年中,你有感觉吗?身体会不会腐烂?” “你家人或者你做了什么,才让你死而复生的?” …… 所有人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裴央央死而复生,从恶鬼索命一朝变成大顺祥瑞,他们心中早有疑问,但一直无法询问,今天总算找到了机会。 家人和谢凛很少向她询问这些问题,怕她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她被这热情逼得后退半步,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你们真的想知道?” 众人忙不迭点头。 裴央央露出一个唬人的笑容,抬起手,用阴森森的语气说道:“我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那天晚上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只好这样一点、一点地爬了出来!你们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我身上这些肉都是新长出来的,一到晚上,就会……” “就会什么?” 等众人好奇地凑过来,她突然抬起手,大喊一声:“我就会……哇!” “啊啊!!!” 把所有人吓得惊声尖叫,她却高兴地笑起来。 众人才这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拍拍胸口,道:“我看你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什么鬼啊神啊,也许只是以讹传讹。” “这可是皇上亲口圣谕,难道还能有假?裴小姐,都说你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是真的吗?” 眼看他们又要开始询问,裴央央正打算拒绝,杨小武站出来将众人拦住。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问了,姐姐应该休息了。”他说着,搬来一把椅子让裴央央坐下,看着她白皙的手,忧心忡忡地说:“新长出来的肉娇嫩,别累坏了。” 他还真信了? 众人纷纷笑起来。 “杨兄,裴小姐刚才是说笑呢,你怎么还真相信了?” “真的假的都分不清,真是可笑。” “听闻首富杨家的公子脑子有点问题,好像是真的。” “真是可惜,偌大的家业,便宜了一个傻子。” …… 他们当着杨小武的面,笑声议论着。 杨小武正在乐呵呵地搬椅子,似乎根本没听见他们的声音,或者听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裴央央皱起眉,目光落在杨小武身上,从刚才的接触来看,对方确实不似正常人,可当着他的面议论也太过分了,更何况今日的宴会还是他主办的。 另一边,杨小武用自己镶嵌金丝、价值连城的衣服擦了擦椅子,笑呵呵地看着她。 “姐姐,你坐。” 裴央央和这些人不熟,本来无意和他们多聊,此时看到他干净的眼睛,还是坐了下来。 “谢谢。” 又问:“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我可以告诉你。” 像刚才那样,很多人都很好奇她死而复生的经历。 却没想到,杨小武摇了摇头。 “不问。上次我不小心切到手,流了好多血,好疼好疼。姐姐死掉的时候一定比我更疼,我不问。” 他捂着自己右手受伤的地方,想起当时的感觉,眼泪汪汪的,明明个子比裴央央高了一个头,五大三粗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却像个孩子。 裴央央愣住,目光更柔和了一些。 “谢谢你。” “杨公子,今天的品茶会上有游戏吗?放风筝、投壶、蹴鞠,都安排在什么地方?我找了一圈也没看见。” 杨小武的眼睛一会儿发亮,一会儿黯淡,失落道:“这些我也想玩,但他们说这些都是小孩子玩的,真正的世家公子小姐不玩这些,所以不让我弄。” 站在对面的世家公子们听到这些游戏,也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京城的权贵喜欢附庸风雅,下棋、品茶、吟诗作对,对这些孩子气的游戏根本看不上。 裴央央扬起眉,对杨小武道:“谁说的?我也喜欢玩这些,下次你如果再办宴会,安排了这些游戏,我一定来。” 杨小武整张脸都亮起来,激动地点头。 “好!姐姐,到时候我一定找一个很大的院子,把所有游戏都安排进去,还有杂耍和戏台,想要什么都有!” “那肯定很热闹!” “肯定!” 两人一拍即合,说得有来有往,甄云露回来的时候,凉亭中的气氛有些奇怪。 这些人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身份和样貌都不俗的年轻公子,可他们现在却只站在凉亭一角,皱着眉,十分沉默,反而是她最没有想到的杨小武和裴央央聊得很好。 “大家聊得怎么样?都认识了吗?” 第135章 别喜欢他 “认识了,认识得很清楚。” 裴央央看了对面的几人一眼,拿起刚泡好的新茶喝了一口,笑道:“确实是好茶,不过这里还是不太适合我,甄姐姐,我先走了。” 说完便起身离开。 甄云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放下东西追出去。 “央央,出什么事了?” 裴央央无奈道:“甄姐姐,你说这个品茶会上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可刚才我找了一圈,一个游戏也没有。而且今天来的那些人,我也和他们谈不来,还不如早早回家。” 甄云露惊讶道:“品茶会上本来就没有游戏啊,无论是蹴鞠还是投壶,都容易出汗,要是给对方留下坏印象就不好了。” “没有游戏?那有什么好玩的?” “饮茶下棋,听风赏雨,还能结识很多人,若是……若是遇到心怡的男子,也可以赠送书信、手帕,成就一桩美好姻缘。”她说到后面,脸颊泛起红晕,害羞得声音小了很多。 裴央央越听越震惊。“等等,你说的这个好像是联谊相亲吧?” “就是联谊啊。”甄云露肯定地回答,看到她震惊的表情,道:“我给你的请柬上绘有合欢花和鸳鸯图案,就是联谊的标志,央央,你不知道吗?” 裴央央目瞪口呆,再次摇头。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她根本没注意信封上绘的是什么花纹,更不知道这些花纹的特殊寓意。 难怪刚才在凉亭的时候,她看到院子里有好几对男女,成双成对的,原来是自己误入了他们的约会场所。 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参加了什么活动,裴央央脸上一热。 “你怎么突然带我来这种宴会?” 甄云露道:“我之前听你说尚未婚配,就想着带你过来看看,也许能遇到喜欢的人,其实这品茶会我也是第一次来。” 她还有别的目的。 谁都看得出来,皇上十分在意裴央央,以前甄云露志在后位,把裴央央当做对手,后来看清皇上疯狂的本性后,她反而开始同情裴央央。 这么好的女子被一个疯子盯上,若是入了宫,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样? 到时候皇上一个不高兴,将她赐死,又该怎么办? 甄云露心疼,尤其在昨天被裴央央救过一次之后,更为她不平了,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品茶会,希望她能早日找到自己心仪的男子,定下婚约,或许就能逃离皇上的魔爪。 但是看刚才的样子,似乎有点不尽人意。 两人一边走,刚走到门口,杨小武急匆匆追了出来,身上的琳琅玉珏叮叮当当作响,气喘吁吁地跑到裴央央面前。 “姐姐,说好了,下次你一定要来啊!” 裴央央笑着点头。“一定。” 一旁的甄云露看看杨小武,又看看裴央央,若有所思,等到回去的路上,她才开口道:“那位杨公子的父亲以前是江南首富,前几个月才举家搬到京城,家中只有他一个独子,很受宠爱。为了融入京城的圈子,他每隔几日就会举办各种宴会,刚开始大家还卖几分面子,后来就发现了他的情况。那些人羡慕杨家的财力,经常占他的便宜,却又在私下笑话他。” “央央,你觉得他如何?” 裴央央实话实说:“天真单纯,和在场其他人比起来,我反而更喜欢他一些。” 甄云露听得认真,点点头。 “我知道了。” “……” 裴央央问:“你知道什么了?” 甄云露笑着道:“我会继续带你参加更多的宴会,争取早日帮你找到如意郎君!” “不用了,不用了。我虽然很喜欢参加宴会,但这种除外,我目前还没有那种想法。” 她来之前并不知道今日的品茶会是联谊,是为了寻觅良人,否则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 甄云露有些不解。 “为什么?京城中的女子,从12岁起就开始寻觅良人了,若是找不到心仪的男子,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时候恐怕更加不妥。” 裴家在姻缘方面十分开明,娘亲说过,既是相伴一生,那必须自己喜欢,所以虽然从以前就有不少人上门提亲,无论是两位哥哥还是裴央央,爹娘都让他们自己做决定,从不干涉,甄云露担忧的情况不会出现。 不过…… 裴央央脸上一热,说:“我不用找,我……应该是有喜欢的人的。” “应该?” 喜欢就喜欢,怎么还有应该的说法? “嗯。” 应该。 等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所以甄姐姐,你以后不用再帮我安排这样的宴会了,当然,有其他活动,你一样可以再来约我。” “既然如此,那好吧。”甄云露见她态度坚定,只好放弃,拉起裴央央的手,真心祝福道:“希望你能早日和如意郎君结下良缘,逃离皇上的魔爪。” “呃……” 裴央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目送甄云露离开后,才坐上马车回裴府。 一进门,就看到家里人都在前厅,或坐或站,神色焦急,一看见她进来,立即起身。 “央央,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去参加那个……品茶会,感觉怎么样?里面的人有没有感兴趣的?” 爹娘和两个哥哥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自从知道她要去参加品茶会,裴家所有人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既希望裴央央能遇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又不希望她嫁出去,人才刚刚失而复得,他们实在舍不得。 裴央央摇头。“不好玩,什么游戏也没有。” “人呢?别光玩游戏啊。”裴无风追问。 “人?没注意,不过他家的园林挺好看的,娘,听说杨家也是从江南来的,他家的园林和以前我在南方看到的一模一样,下次如果还有宴会,我带您一起去!” 娘亲离开江南太久,若是看到家乡的景色,睹物思人,肯定心中欢喜。 裴央央兴冲冲地计划着,说完,却见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表情奇怪地看着她。 “怎么了?那园林真的很好看,爹,大哥,二哥,到时候你们也一起去看!” 裴景舟:“央央,你是说,下次联谊,你要带我们全家一起去?” 裴无风:“这是联谊?还是全家春游啊?” 裴鸿:“罢了罢了,孩子还小,看园林就看园林吧,摆在那儿不就是让人看的吗?” 孙氏拉起裴央央的手,暖心道:“知道你心疼娘,不过你今日只看了园林,没看人?” “我和他们处不来,只有今日办品茶会的杨小武杨公子还不错,我已经和他约好了,下次他若是还举办聚会,我会去参加。” 听见这话,所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裴央央:“爹娘,哥哥,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房了。” 孙氏笑了笑,目送她离开,然后才扭头询问:“这个杨小武是谁?” 裴鸿:“不清楚,没听说过。” 裴景舟:“京城中姓杨的人家不少,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位?难不成,央央喜欢上他了?” 裴无风:“我这就去调查!” 用完晚饭,裴央央回房写给舅舅的信,让月莹送出去,然后又练习了一会儿蹴鞠,直到夜深才终于睡下。 一觉安眠,她睡得很熟,隐约感觉有夜风吹进来,但很快又消失了。 第二天一早,裴央央睡醒,第一时间查看窗户,见关得好好的,起身准备唤月莹,忽然看见桌上多了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笔走龙蛇写着四个字: 别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