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想要成为顶流画师呢》 第1章 重刑犯的回忆录 追逐梦想的路上充满了惊险,一个不注意就会跌落万丈悬崖粉身碎骨,璀璨夺目的成就并不属于世上的大多数人。年轻人还是趁早认清现实的好。 这是一个老前辈对我说的话。 我那时正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对于这样仗着多活了几十年就妄图指手画脚的人不予理睬,不屑的笑笑,没说话。 他倒不生气,幽默的眨了眨眼睛,轻叹道:“名利不都是世人界定的么?他们的爱和恨能有多长情呢?又有什么特定的道理呢?何必把自己捆在他人的目光里?等你得到后就会发现,这根本没意思。不值得。” 我执着了十几年的东西被他轻飘飘的打上“没意思”的标签,内心十分愤怒,看不惯老头儿一副看破红尘的嘴脸,便想也不想的怼了回去:“那是因为你已经老了。可我还很年轻。这世界就是很有意思。至少年轻人眼里的世界很有意思。” 本以为这蠢货终于会吃亏闭嘴了,他却仰头大笑,末了邀请我去他家吃晚餐。我觉得他简直有毛病,借口晚上节目组要开会溜走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说的话虽然仍有恐吓和以偏概全之处,但部分还是有些道理。 至少“粉身碎骨”,已经在我身上应验了。 但我可不是那大多数人。我还能呼吸,一切尚未有定论,为何要先将自己排除在成功门外?只是一路走来,对于他口中的“惊险”,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我是空间美术表演出身,自然在这条路上追逐成功,原以为惊险只是台下的博弈和台上丝毫不差的呈现,然而如今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当我以为自己信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时候,完整的世界终于以一个可怕的形态展现在我眼前。 现在,我在联盟最偏远、守卫最森严的监狱的牢房里,盘腿坐在冰冷的铁床上,背靠着斑驳的白墙,将狱官每日发来解闷的信纸放在腿上,写下了这些话。 假如我背后的势力不幸在博弈中落败,或者我被无情抛弃,那迎接我的将是终生监禁。并且据我这两天的观察,这里每天都会随机调走一个犯人,再被扔回来的时候已经神智不清了。没人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 我无法保证自己不会遭遇这样的事。如果我真的只能走向那样的结局,至少最后这段清醒的日子也不算白费。 我将在这本回忆录里向大家讲述我所经历的一切。包括我看见的光明与黑暗,希望与绝望,也包括我本人内心深处的天空与沼泽。 尽管它的最终归宿多半是火堆。 最好的可能性,它会被扔进“重大过往档案室”。就像烟鸟灾难里那些没能寄出的信一样。 假设这本书会有读者,看到这里,接受不了阴暗面的人可以离开了。因为很显然,这世界并不怎么样,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作为一本合格的回忆录,叙述的主人公当然是我本人。要想让各位对我充分了解,首先要向你们介绍我的职业。 顾名思义,拿着一只有特殊构造的笔在空气中画画给别人看。 尽管如今空间美术表演已经成为像唱歌跳舞那样随处可见的娱乐项目,但多数外行者只是看过演出,并不了解个中门道。例如空间画师行业如何运作,例如普通人如何成为一名空间画师。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空间画师怎么入行”成为了经常出现在各个阶段人群中的疑问。 人们似乎对这个“随处可见”却又“神秘至极”的光鲜职业有着异常强烈的探索欲。 就让我这个从业年龄长达十四年之久的“老人”来为你们解答吧。 为了方便后续的叙事,我需要大家先明确一点:并非每个学习空间美术的人都是以表演为目的(我知道你们一定不陌生这个概念,但仍要强调)。 空间美术细分为两个领域,一个就是空间美术表演,另一个叫做空间美术建筑。 著名的烟鸟和千古两座城市,都是由空间美术建筑技术建造而成。 表演领域往上走要么当明星要么当艺术家;建筑领域往上走…当然是成为建筑师。 我们姑且这样看。 但我希望各位明白,不论其后缀再如何充满实用性,“空间美术”这四个字就决定了这必然是一门以表演、被观赏和传递信息为主要宿命的职业。 八岁那年,我在机缘巧合下入行,经过一年的培训,从此成为一名能够正式登台表演的空间画师。 鲜花、掌声、名誉、关注等元素开始进入我的世界。 这并不是说我一夜成名。我也是从集体演出、舞台边角料里走过来的。幸运的是,我拥有相当的天份和充沛的精力,这使得我能够在短时间内飞速成长,成为同时被招进公司的那些人中最先拿到独立舞台的画师。那年我十一岁。 我的经纪公司叫诺伊艺术,它的总部在曼敦港市——联盟几乎所有公司的总部都在曼敦港市——我是徐陵人,签约徐陵分部。这份合约年限是三十年。 这三十年间,我能够完全享受公司的福利和资源,但对应的,我只能享受公司分配的资源。八岁的我哪里知道三十年意味着什么?我满心做着靠才华一飞冲天的艺术梦,认为人生只会一帆风顺。 诺伊是一家颇有财力和资源的艺术公司,我的经纪人周玲头脑清醒颇有远见。在我本人的努力和他们的加持之下,我越走越高,身价与名气大涨,以“天才少女”的名头在名利场里厮杀。 十三岁那年,我被选中去照世市参加十五年一度的联盟欢庆会,和另外两个同龄女孩一起表演空间美术,在舞台上画出一座古老的城堡。 那是我人生中最荣耀的时刻。 上台前我以为自己会发抖,脑海里不受控的闪过自己关键时刻出岔子的画面。但当真正站在台上,看着下面正襟危坐的人群,沐浴着日光般灿烂的舞台灯光,我却只感到享受和自由。 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永远站在舞台上。 讽刺的是,从那之后,我的人生就走起了下坡路。 中间或许起起落落,但总体呈现下降趋势。直到… 一个多月以前,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空间画师;四天前,我是闻名联盟的顶流画师。 现在,我是一个看不见未来的阶下囚,命运全不在自己手里。 一切的转折,要从那张曼敦港入城申请表说起。 那是我在绝境之下,绝望之中,为自己做的近乎幻想的一次争取。 可就是那张白日做梦般的申请表,让我的人生彻底发生转变。(别因为我现在在蹲监狱就质疑这句话,拜托了!) 长久以来,我的日子平淡而匮乏,成日在公司、表演场地、疗养院、家四地之间往返,活得像个生了锈的机器人。生活中唯一的变数,是父亲沈旧每隔一段时间就骤然缩短的剩余寿命。 各位,倘若此书能见天日,我想我不必向你们解释什么是穿孔症吧? 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在科技如此腾飞的今天,在空间美术技术已经可以只花一个月就建一座城市的今天,人们还会对某种疾病束手无策。既说不出它为何发生,也说不出如何将它赶走。只能研究昂贵的止痛剂缓解病人的痛苦。 从十四岁那年父亲患病开始,他的生命剩余时间就成了悬在我头上的一把利刃。极速流逝的时间不光倒数着他的生命,更倒数着我再也无法挽回的青春。一事无成的青春。越来越倒退的人生。 那是个一如往常的平淡清晨,我照例起了个大早。那天的工作安排在下午,因此完成了每日固定的绘画练习后,我打算换上衣服出门转转。 就在这时,从父亲的房间里传来一道让人毛骨悚然的嘶喊。 仿佛有人正在经受抽筋扒皮的酷刑。 我起了一身冷汗,什么也来不及想,冲过去推开房门,只见父亲瘫坐在地,左手已然化为一滩血水。 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孔洞在他左边脸颊上出现。 我无法控制的尖叫起来,颤抖着给疗养院去电话,随后在冰箱里找出两块止痛敷料给父亲应急。 回过神来,我已经坐在疗养院走廊的长椅上,耳边是医生下达的最后宣判。 穿孔已经蔓延到头部,最多两周,父亲就会死。 医生走后,我枯坐在长椅上,久久不能动弹。 如果有面镜子摆在面前,镜中的我大概和一具骷髅架没什么区别。 如果说十四岁那年,他确诊穿孔症时,我感到无边的恐惧和窒息,现在的我,心中更多是无奈。一种极度有害的、类似“认命”的情绪逐渐蔓延心脏。 我感到自己不必一直坐得那么笔直,于是慢慢沿着疗养院的墙壁弯下了腰。 人在经历不幸时总容易过度悲观,将这份不幸作为解释身边所有事情的依据。 有那么一瞬间,我开始认真思考起周玲的话。 每当我不满她给我安排的工作找她理论,她就会让我“正视自己”。 “这一行是要看命的。你有才,比你有才的多了去了!别老想着十三岁那年的光辉!那是你运气好!!” 这是她最常说的话。 她知道我以曾参加过联盟欢庆会为荣。 我从不认同周玲的话。 看命的阶段在母亲肚子里。她给了我超然的天赋和健康的身体,我的命已经比很多人要好了。 剩下的,只不过时候未到。 可如今,我已经即将要送别一个至亲,还有什么“时候未到”的说法?一个生命就这样走到尽头,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这就是命吧。 其实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一直是我要求太多了。我能靠自己喜欢的事务谋生,能交得起父亲高昂的疗养费,能健康地活着,这些已经是太多人的求而不得。 但也就这样了。那些璀璨的星光,那些最热烈的掌声,那些专注的目光,注定与我无关。 我仰起头靠在墙上,虚无的望着天花板。在绝望与灰败中,脑子里蓦然闪过一个身影。 那是个面容冰洁素雅的年轻女子,她站在炙白的聚光灯下,笑着接过他人递来的奖杯。 台下掌声如雷,未能亲自观看颁奖礼的人也隔着屏幕为她庆祝。 那是昨夜星光盛典上,宋霜获奖时的画面。 昨晚我结束了在南尹区的演出后,搭乘空中列车回家,列车在绿甸区停留时,站台旁正好是一座写字楼,楼外嵌着一块巨大的光屏,上面直播着正在曼敦港举办的星光盛典。 我透过车窗观看直播,主持人念到“最受欢迎艺人奖”时,宋霜款款上台,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奖杯。 我难以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十三岁同台演出时拍下的合照如今还摆放在我卧室里的柜子上。 而今九年过去,境遇已然云泥。 她成为联盟成立以来第二个拿下“最受欢迎奖”的空间画师;我终于走过重重幻想的迷雾,成为了一个满身枷锁的普通人。 这句话并不是没有根据的。我的确没有任何自由可言。即便心有抱负、即便非常不满意周玲给我安排的低端活儿,也只能熬着。不能罢工,也不能自己接外面的单子。 因为我赔不起五百万。这个可怕的数字,成为将我绑缚在这个光鲜行业的锁链。 诺伊艺术栽培我,将我送上一个又一个舞台,为我提供顶尖的资源,从八岁签约起到如今,十四年的付出,让原本的九十万狠狠增值。 我想离开,想罢工,就要交钱。 然而,父亲每季度七万的疗养费用已经使我筋疲力竭,上哪里去找五百万? 十九岁那年,我看清了局面,明白诺伊这样的老牌公司不会在没有资本支持的人身上长期倾注资源,一咬牙想要谈解约,哪怕背上九十万的债务,以我的能力,只要找到了好下家,迟早能还清。 谁想,九十万平白变成了五百万。 这五百万,压垮了我所有的底气,在这三年里捆绑了我的手脚,让我不敢再做梦,不敢放开手脚去探索,让我几乎快要失去了这个年纪最宝贵的心气。 周玲的一声声“正视自己”,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到了如今,我几乎快要认同她的话。 少时的光环就该遗忘,沉醉不愿放手的梦想家才是傻子。 可宋霜就在这时出现在我脑海里。 她出身名门,爷爷宋槟是科技大拿,听说还有个哥哥在“政治中心”照世市的核心部门工作,自己则天赋卓绝,七岁便凭借原创作品闻名曼敦港。 能和她同台演出的我,又怎么会是平庸之辈呢? 终究只是还没到时候吧!! 可是,要怎么才算时候正好?难道非要熬到三十五岁,熬完合约,我才能摆脱这恶心的现状吗!! 父亲的死亡从未如此具像化的在催促着我,我深深感受到,如果再不做点什么,或许就真的来不及了。我所担心的害怕的那些失去,最后都会在一无所获中变成现实。 我必须主动采取行动,我要主动破局。 现在回想起来,正是那个充斥着不甘、羡慕、无奈、愤恨和难过的瞬间,点燃了我命运的火焰。 我大胆的做了一把梦,决心要一口气做彻底,离开生活的街区,离开徐陵——这个城市并不差,可没有我想要的——开启新的生活。 五百万?去他妈的吧。 我要去曼敦港。那里有我想要的机会,那里有我想要的舞台。 曼敦港有着“商业之心”的称号,是全联盟最热闹、最繁华的城市。我是一个离了热闹不能活的人。(所以现在就很难熬啊!必须让手找点事做才不会寂寞得发疯!!) 然而这座城市并非想去就能去的。它需要有入城意向者提交入城申请表,七个工作日内回复审核结果。 根据官方统计数据,申请表审核通过率百分之十。并且似乎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标准。要说有钱才能进,可我大学室友比她男友有钱一万倍,她男友过审了,她却被拒之门外。 这不是我第一次递交申请表。考大学时我的分数过了曼敦港大学空间美术表演系的线,便提交了入城申请,但审核方以“有直系亲属患有重负担类疾病,恐拖累城市发展”为由将我拒绝,于是我退而求其次,念了徐陵大学。 那时才真叫做命运的决定。 这次再提交申请,我没想太多,在诺伊曼敦港总部的官网里翻了翻,找到一个他们即将举办的比赛,填在入城事由里就点了提交。 作者有话说:新手小白求支持!!会日更!!第一篇文不会太长,感谢大家!![加油][星星眼][亲亲][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重刑犯的回忆录 第2章 宋霜 联盟有句话说:每一个爱丽丝湾的居民都是一座孤岛。 如今看来,爱丽丝湾真不愧是联盟二十四城中最偏远的城市;洛普德斯监狱也真真真不愧是联盟守卫最森严的监狱。 我已经完全和外界断联了。 我的同盟们面上看着个个权势滔天,实则毫无办法为我递送任何情报,因此我对于外面局势如何发展毫不知情,只能自己推测。 不过我似乎不能责怪他们,团队中每一个人的位置都是一开始就定好的。 洛普德斯关押的都是有“危险评级”的重刑犯,是被定义成“对联盟发展造成重大阻碍或伤害”的人。对这种人自然没什么关怀好讲,因此饭难吃不说,除了每天十五分钟的室外散步之外,没有任何放松活动。 当然,被看作“极度危险人物”也有好处。 这里的犯人从不用劳动。 因为他们担心我们会在劳动中制造事故。(蠢货。白日梦。) 所以啊,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干,我提笔落墨——在这冰冷而逼仄的房间里,我唯一能研究的也只有我自己。 年纪轻轻就写回忆录,这实在有点耗损我的心力。我以前觉得除非实在是个伟人、迫于外界呼声写下人生传记,否则任何人写回忆录这种东西都多少有点顾影自怜、自恋的意思。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搞得像自己过往的人生有多值得挖掘一样。难道一切都做得很好了吗? 但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 昨天没说完的故事依然要继续。 我特长在美术表演,文笔一般,只能尽力让事件变有趣,为了避免传统的顺时针写法过于流水账而让各位感到疲乏,我打算采取“人物断章法”。 如题,今天要为你们带来的是宋霜的故事。 相信光凭这个名字就足够吸引各位了。 她完美的起点对比如今的结局,实在让人唏嘘,而我作为离她很近的旁观者、她命运的推动者之一,想到她时总感到心惊。 她被关在我隔壁的牢房,危险评级比我低一级(本人现在大概是洛普德斯的头号炸弹)。 还记得我和你们说的,被拉出去后再回来时神智不清的犯人吗?那就是宋霜。 我们的牢房三面白墙,另一面是带电的铁栅栏门。那天她被带走时我还在睡梦中,傍晚时分,我正无聊的扒着床边的铁窗看海,听得门外一阵响动,回过身去,只见两个身着不同色制服的人推搡着她来到门前,她头发凌乱,面色惨白,左侧太阳穴上贴着一片白色的东西,眼神…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她露出这种眼神,极致空洞,仿佛她的世界里一切都死了,又或是她刚经历了足以摧毁所有希望的痛苦。 我不禁想起曾听过的传言,联盟中某些监狱会和科技企业勾结,利用背后没有保护伞的犯人做一些残忍的实验。这些实验的成果则会被企业拿出来“造福”联盟人民。 “进去!” 门边传来呵斥,身着棕色制服的男子开口了。宋霜闻言整个人开始发抖,抱着脑袋发出凄厉的尖叫,下一刻,棕色制服的男子将她狠狠推进了牢房,“砰”的把门一关,与身边穿银色制服的人一起离开了。 没多久,隔壁就传来宋霜的抽泣声,一开始还是低声啜泣,到后来逐渐变成嘶声哭喊,喊的却是一些词不成词、句不成句的话语。 爱丽丝湾天黑得很早,那时月亮已经高悬天边,凉风入狱,四下里静得只剩下她的哭嚎,那声音听得我浑身冒冷汗。 想起在千古的那个夜晚,凭栏聊天时,她说自己志不在此,以后打算不走流量路线,而要专心当个艺术家。那时我颇不以为然,如今她这般更是休提梦想。 我慢慢走到和她牢房相隔的那面墙边去,抬手想要敲敲墙壁以示安慰,大腿上的淤青却在此时泛起疼痛。 我放下了手,回到铁床边上坐下。 刚进来那天,我发现隔壁是宋霜,便立刻打起了通过敲墙壁和她聊天的念头,结果立刻就被狱警发现了,喜提二十棍暴揍外加免去晚饭的惩罚。 一晚上不吃饭倒没什么,但挨打可真是太疼了。我不想再挨第二次打。 她的哭声持续了一晚上,我睡不好,一直断断续续的醒来,辗转间翻身面朝窗户,被铁窗外繁星点点的夜空和那一轮弯月晃了眼,一下字回到宴席上觥筹交错的瞬间,低头是缀了碎钻闪闪发光的裙摆,抬头是人们热切的目光。 然后,“轰”,宴会厅大门被推开,星局的人走进来,宣布我涉嫌帮助反联盟者进行恐怖活动,证据确凿,捉拿归案。于是我在自己举办的宴会上被铐上手铐带走。 那晚是我第一次后知后觉的品味到那老家伙话中所谓“惊险”的真正意味。 说起来,我和宋霜的命运都因为一档节目而改变。尽管如今绝对没有人不知道这个节目,作为一个合格的作者,将一切涉及到的信息罗列完善是我的责任。 这档节目叫做《古城二十一日》,全程直播的沉浸式慢综艺。 这档节目投资巨大,在年初刚刚建成的新城“千古市”录制,招募十个嘉宾和五万群演。 节目组选取嘉宾的标准如今我差不多摸清楚了,每一个看上去不起眼的人背后都有着我难以探测到的势力。 当然,资本的游戏里不会只有资本,否则内容太过直白,过程也缺乏可玩性。黑白子混杂才会精彩。 我就是那作点缀的“白子”之一。 原本,按照那些人的设想,我应该安安静静、按部就班的走完这一段,在愚昧和懵懂中迎来自己的结局。 于是当局面失去控制时,他们当然第一个怪到我头上。 可他们哪里知道,时局的交替根本不是我一个小小的空间画师能促成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气数已尽”? 一个多月之前的那个顿悟的午后,我填完申请表后便继续着生活,与医生沟通了父亲的病情,决定从家里收拾行李来疗养院,陪伴他走过最后这段日子。 周玲阴阳怪气的准了我两周的假,说如果两周都不够的话就说明我爹日子还长,我得好好上班才交得起医药费。 在疗养院呆了几天,父亲身上越来越多的血洞把我的心脏啃噬得千疮百孔,我总是控制不住的流泪,在他沉睡的午后,一个人在疗养院二楼栏杆旁一站就是一下午。 第四天下午,我接到了节目组的电话。 “….我们正在寻找条件合适的人选,在网上看到了你曾经的演出视频,认为你的形象很合适,希望你能考虑做节目嘉宾。”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积极的调调,像是一支黑空中用力划燃的火柴,一下子和我过去的日子划开明确的界线。 《古城二十一日》自从官宣起就一直在热门搜索榜上挂着,“新城千古”“群峰传媒”“宋霜”“群演招募”,各种热门话题早已被讨论到爆,作为一个长期关注业内动向的边缘人士,自然知道这份邀约代表着什么。 按照我平时的冷静理智,根本不会相信对面的人说的话。 我对自己的能力丝毫不怀疑,可是对自己的境遇和人气却同样清楚。 在网上刷到我表演的视频? “沈时梅”三个字可是一个超级小众的存在啊!什么几率能刷到我? 后来我知道了,节目组选“点缀”遵循着“能力小于野心且无背景”的原则,因此,他们在曼敦港入城申请表里抽调了一部分进行筛选。 但当时,我连思考那是不是诈骗电话的心思都没有,立马点头答应,随后回家做了一番收拾,电话叮嘱医生有什么第一时间告诉我,便毅然决然的前往了对方口中的地址。(不值得学习!应该做调查!谨防诈骗!!) 我抱着拼搏的态度去到了千古,决心一定要彻底改变命运。从节目开播至今不过短短三十几日,事情却几经转折,惊涛骇浪里,我们当中许多人的身份在一夜之间颠转,所谓成败真的只在一瞬之间。 让我们姑且如此定义成败。 宋霜是十人里唯一的“明星嘉宾”,字面意思,她是唯一一个拥有高知名度和高正面影响的人。 当我得知她和我会出现在同一档节目中,并且彼此之间是竞争关系时,我感到半是兴奋半是担忧。 节目有剧本,每个嘉宾扮演一个角色,剧本则基本围绕宋霜的角色展开。 幸运的是,我拿到了和宋霜处在对立面的角色,人们关注她的同时,也多少会关注我——哪怕是愤怒、谩骂,也好过从前籍籍无名;不幸的是,我扮演的这个角色从节目第二天起就被关进了监狱。从此只存在于其他角色的口诛笔伐中,再无镜头,直到死去。 有句话不是说:人总是会和自己第一个爆火的角色命运高度同频。我以前从来不信这些,但如今这种玄乎真落到了自己头上,反而引人发笑。 剧本中的故事发生在千古城中,城里聚居着十个特殊家族,十个嘉宾分别是十个家族中的重要人物。 我叫灯绝,是苗寨寨主;宋霜叫鹤琼,是聆鹤乡的二小姐。 我们两个幼年相识于一场灯会,从此成为好友。她从小天赋异禀却不受家族重视,在十六岁的族长之争中败给兄长鹤滨;我是家中独女,从小就被当继承人栽培,她落败那日,是我正式得掌大权之时。 鹤琼从小向往权力,认为族长之位非己莫属。她天赋超然,从不把朽木难雕的鹤滨放在眼中,一朝落败,从此只能一生顶着“二小姐”的名头,自然不甘心,于是向已是寨主的灯绝写了一封密信,要我助她弑兄夺位。 我已是一寨之主,自然不能与她同昔日一般胡闹,心中认为她能力虽在鹤滨之上,但性格太过偏激,不适合做家族领导者。因此将密信扣下,不予回复。 鹤琼认为我不讲情义,于是负气之下离开千古,去了别的城市发展。 我的男友严覆雨是梨园掌班,亦是千古城城主,常年在曼敦港演出。在他的帮助下,鹤琼进入曼敦港工作,并逐渐有了一席之地。 我在千古城中用心经营家族,声望日隆,在二十二岁时当选长老会成员,拥有了很多特权。严鹤二人的这些消息传回我的耳中,我开始怀疑他们有染,于是找了个由头将鹤琼召回,说要在不久后的千古集会上表彰她作为“优秀外市发展榜样”。 然而,在她站上领奖台之前,我早已将她那年写给我的密信拓印很多份发到参与集会的每一个市民手中,于是,这场表彰会变成了鹤琼的讨伐会。 “破坏和平!” “表里不一!” “居然要杀自己的亲哥哥!!太坏了!!” 她被迫的,不甘的不解的,再一次离开了家乡。 可这次的漂泊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在她离开不久后,千古就爆发了一种奇怪的病症,经过调查,证据确凿,是苗寨搞的鬼。 千古人血统里天生拥有异能,每个家族的异能不同,这些异能的使用需要后天学习,若指导无方,甚至可能发生暴毙的危险。 在发生了好几起暴毙事件后,长老会集中起来商量,决定从此禁止教授或使用异能。违反禁令者全部枪决。 我从小一直对苗寨的历史感兴趣,知道了异能的存在后便开始暗中研究,寻找使用之法。当上苗寨寨主之后更是暗地里传播异能使用之法,把苗家传统的巫蛊之术重新发扬。 虽然坐拥十个家族里人数最多、面积最广的一个,我却依然不满足,想要拥有整个千古。于是使用巫蛊之术慢慢控制了千古市民。不想这个计划被洞察,很快就查到了我身上。 我被关入狱中,等待裁决。 关于我的判决迟迟没有定论,因为我的声望太高,很多人并不相信这些事是我做的。他们认为背后一定有人陷害我。 长老会无奈,遂启动全民集会投票,结果同意处决我的人和抗议的人数持平,各自一半。 投票开始前长老会已经将在外发展的市民尽数召回,严覆雨和鹤穷因为还有紧急工作在身并没有及时赶回。 面对僵持的局面,长老会决定等待二人回来之后重新投一次票。 但只等他们中的一个人回来。因为长老会担心他们意见不同。 严覆雨是城主,手里握有三票,如果他同意我死,不必等待鹤琼回来,他一人即可定分晓。 可他是我的男友。万一他偏袒,那可是两票的差距。难道就任由我和苗寨逍遥法外吗? 反观鹤琼,她与我曾经如胶似漆无话不谈,后来却遭遇我一箭穿心的背叛,名声毁于一旦,篡位的计划也就此落空。她定然恨我。 只要她赶在严覆雨回城之前回来,投出那关键性的反对票,我就必死无疑。 长老会虽然如此计划,可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还是提前和她谈了话。 谁料到,鹤琼坚决反对他们的计划。 她认为,我不会做出有损苗寨形象、有损千古前途的事。从小到大,我在她心中始终是一个正直的人。 她一定要投反对票,并且为此 于是,她被杀了。 聆鹤乡人擅舞鹤,鹤琼常用极柔韧的钢丝提着一对栩栩如生的纸鹤在风中翩跹,之前在曼敦港时她也是以表演舞鹤为生。 她被人发现时,死在自己屋里床边,长老会的人用钢丝将她活活绞死后伪装成自杀的假象。 三天后,严覆雨回城,他是千古历史上最年轻的城主,看着风光,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被长老会接纳。 都说戏子无义,眼看苗寨要完蛋,他果断将我舍弃,干脆利落的贡献出手里的三票将我送上了死路。 在我死后不久,整个苗寨也被屠杀殆尽。 这个故事中灯绝和鹤琼相关的部分到此结束。 剧本主要是围绕我入狱后到鹤琼死前的故事开展,着重展现了她如何为灯绝争取周旋,如何维护这个因为一点男女之事就背叛她的人。 “古城二十一日”中的“二十一日”,就是定灯绝生死的时间。我在第二十天时还有戏份,即被一枪爆头。 第二十一天主要展现既得利益者们如何对外界是这一切、如何庆祝胜利。 我一直记得自己为什么参加这档节目。 我是来改变命运的。 若是真按照剧本这么演下去,我连镜头都没有。别人要骂也是骂灯绝,不是骂我沈时梅。 可我没法改剧本,也不可能去镜头面前发疯。 但我从未放弃过寻找转机。 《古城二十一日》现场导演高云西在第一天开会时宣布的节目规则还牢牢印在我脑海里:节目采取直播形式,同步开放平台投票渠道,每位VIP观众手握五票,直到最后一天时累计得票最高者可签约群峰传媒成为公司首位艺人,并可与千古市文旅建立长期代言合作。 群峰传媒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娱乐公司,旗下既有平台也有团队,这档节目就由他们一手包揽。 这份奖励闪烁着妖冶的光芒,我死死盯着它,沦为了一头淌着口水的恶犬。夜晚,我攥着被翻皱的剧本躺在床上,平生头一次从心底溢出类似“不公平”的感受。 节目选我们过来,难道就是为了给宋霜做陪衬的吗?! 第3章 杨述 千古是一座不大却藏满玄机的城市,平心而论,我很喜欢这里。 第一天过去后,灯绝下大狱,我也就是闲人一个了,因此不必再带着满身银饰丁零当啷大汗淋漓,早上睡到自然醒,然后这里走走那里逛逛。 彼时群演早已迁入城内,悉心扮演起市民的角色,有的经营商铺,有的下地耕田,行走在石板路上总让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联盟二十四….二十三城里,还没有任何一座城市是这样的风格。 除了曾经的浔乌。 不过那早已是过去式了。 我拿着节目组给的现金券到处吃吃买买,把大都市里吃不到的乡野美味馋了个遍,嘴巴也溜起两个大溃疡,于是寻思找间铺子喝杯茶。 许是缘分使然,左右两边各有一家茶馆,从外看不出什么分别,唯一不同是左边的那家傍水,右边的依山。 我想看河景,于是拐进了左边的茶楼。 这座两层小楼外面看起来古色古香,门边二楼处支棱出来一个簸箕,碗面涂得黑亮,上面一个金色大字:泊。 内里却和外面大不同。这一方小天地被老板倒腾成了破庙一般,前后左右各自一方木刻神像,只是都没有脸,往上一看,天花板上是一张大网,每个网结上都缀着一枚木刻面具,涂得庄严怪异,让人想起一些荒教邪典里的野神。 那些面具至少百来张,颜色布局虽各自不同,却有个共同点——嘴巴大大的张着。从下面看去,好像有无数个人在盯着自己,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黑洞洞的嘴。 这是杨述的茶楼。 准确的说,在群演剧本中,杨述是这家茶楼的老板。 “喝点什么?” 一道明快的声音从柜台后面飘过来。 “你这里有什么?吃火锅吃出溃疡了,得喝点清火的。” 我本来打算去前台看看菜单,但见老板这么热情,索性找了个窗边位置坐下,等他给我推荐。 “你喜欢什么口味?偏甜还是偏苦?” 此时天光正好,阳光斜斜的打在对岸的绿丛之上,将整片河岸映得生机勃勃。我趴在窗台上吹风赏景,想也没想的回答:“甜的吧!谢了啊!” 泊茶楼临河,位置刚好,从窗户往外恰巧看得见半个千古。占据半山的苗寨也在其中。 我那苗寨是十大家族中占地面积最大的一个,依山而建,古朴而神秘的吊脚楼群此刻空空荡荡,根据剧本的意思,没几天苗家人就全都被杀了,索性节省经费就没请群演入驻。 合着整个苗寨就俺一个人。 要我说,这剧本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太暴力、太凶残了!究竟是怎么过审的?这么写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就算是为了故事性,可为什么偏偏大反派是灯绝,被屠的是苗寨? “愁眉不展?就喝苗家古茶!” “啪!” 我吓了一跳,哪里来的尬广告!?转过脸去,俨然是老板亲自将茶放到了桌前。 这可真是一张很有特色的脸。 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虽然先前光听声音完全听不出来。他大概年轻时受过重伤,面中有一道可怖的大疤,就像是将鼻子和一部分脸颊融化掉了一样,但由于他的轮廓并不是硬朗类型,因此这道疤并不会让他看起来过分可怕。尤其那双眼睛,清亮如水,让人过目难忘。 “尝尝!苗家著名的甜茶!清火解暑,口感甜凉,包你满意!” 我为了掩饰自己长久注视他人被抓包的尴尬,忙不迭抓起碟子茶杯抿了一口,说实话,只是甘甜爽口而已,我喝惯了咖啡果茶,对于陌生的口味一时难以接受。但我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其实喝不习惯吧?” 老板一眼看破了我虚情假意的应和,笑着摇头:“你们年轻人啊,就爱喝后期加工产品。这可是苗家的特色,现在在外边很难见到的!” 说着,他走回了柜台。 我进来给他贡献生意,没喝到满意的茶不说,还莫名其妙挨了一通说教,心下不快,小声嘀咕:“关你什么事!” 老板不明所以的笑了两声,从柜台上甩过来一张二维码让我给钱,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起身走到柜台前轻蔑的飞给他两张代金券,示意不用找了,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泊茶楼。 命运很神奇,生命中重要过客的第一面总是奇怪又草率,那时候杨述在我心中只是个爱说教的冲老头而已,转头就忘,我也不过是泊茶楼里一个目中无人的顾客罢了。 自打节目开录的第一天起,宋霜的票数就一直位居榜首,我每天打开网站查看自己的排名时都能看见她与第二名之间断层的差距。 这就是“最受欢迎艺人”的力量吗!! 一开始我心里还会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波澜,但很快就调理好了,人各有命,莫强求。至少,我能够蹭上这档节目;至少,我不是倒数第一。(没错!!俺不是倒一!!) 赋闲的日子依旧在吃吃逛逛中度过。自打那天之后我再没去过泊茶楼,千古特色美食很多,没必要二入一家味道不讨喜人更不讨喜的店子。 《古城二十一日》招募了五万个群演,群演们虽然都有各自固定位置,但来都来了,就当是旅行,少不了互相串门、吃吃逛逛,交互体验中产生反馈,于是人们便将推荐和避雷的店铺发在网上。 节目开录第五天时,我刷到了一篇推荐帖,里面力赞一家名叫“灯笼酒家”的饭店,说里面全是千古名菜,每一道都值得五星,尤其是酸汤鱼和卤猪蹄。 这不是我第一次刷到他们家的推荐了,原本第一天就想去的,奈何路过店门口时被里面的大长龙吓退,从此绕开走。 缘分让我又刷到香喷喷推荐,便决定再去看一眼,如果排队的人在接受范围内就去大吃一顿。 不知为何,灯笼酒家今天没什么人,我往里走,立刻有一个服务生模样的人上前拦我,抱歉道:“不好意思女士,灯笼酒家今天上午有贵客包场,您可以下午两点再过来品尝。” 我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难以置信的盯着服务生的装扮,感动得快要热泪盈眶,拉住她的手问:“亲爱的,你也是咱苗家人吗?!” 服务生被我弄懵了,点点头又摇头,头上的银饰叮叮当当作出回应。 “灯笼酒家居然是苗寨的产业!”我这几日假装潇洒实则寂寞得快疯了,灯绝年轻入狱前途尽毁的绝望落寞蔓延到心里,此时已然有些入戏太深,遇见一个“幸存同胞”兴奋得跟见了鬼似的。 “小沈?我们在排练,你要来一起看看吗?”清亮的声音传来,宋霜从拐角一幅裱着银冠的挂画后面探出脑袋。 服务生见此默默走开,我顿时明白是节目组包了场,怪不得外边的人都不进来,于是从善如流的跟着宋霜进了里间。 灯笼酒家真就如名字“酒家”一般走的是小家碧玉的风格,内部不算宽阔但环境精致,一个木桌最多够坐四人,每桌盖着方形桌布,摆着一盏红灯笼,此时尚是白天,灯笼熄灭着。 在一堵墙隔出的唯一一个大包厢内,有一个可坐十几人的圆桌,桌上盖着绣法华丽的桌布,头顶的吊顶则仿照银冠模样,两边墙贴着镀银墙纸,上面挂着一些老照片,别说,节目组的置景还挺用心。 包厢里此刻除我着常服以外,大家无一不着家族服饰,满堂华衣彩锦。宋霜不同,鹤琼彼时已经叛离家族好几年了,但心里还装着家乡,因此穿着既不属于聆鹤乡也不属于曼敦港风格的衣服,一身蜡染的蓝衣蓝裤,发上插一根木簪,向大家说明我的来意后,往席间一坐,在一众姹紫嫣红中素净得发光,宛如一抹清清山风。 此时席间正在排练下午要直播的片段,我抱着本子和笔坐下,和其他人一样默默看起来。 《古城二十一日》真也是一部神综艺,我从来没听说过哪个节目这种弄法,一开播节目组就像躲瘟神一样躲出千古老远,说是要让我们“完全沉浸式,让观众获得最佳体验感”,从此排练指导也好复盘也罢都只存在于讯息里。 戏份上演到吵架片段,鹤琼一人舌战群儒,脊背挺得板儿直,一副天然占理的模样,看得我都想上去替她扇另外几个人两巴掌。 “唉。” 我隔壁坐着一个白衬衣男青年,胸前甚至打着暗红色领带,服饰狠狠区别于其他人,一看就是从大城市回来的。 见他莫名叹气,我不由转过去问:“你怎么了?” 他转过来,回答了句什么。 我没听清,而是心惊于他的容貌,绝不开玩笑地说,如果他免费的话,我一定把他摁在原地画一百种姿态。 这等绝色,怎么之前就没注意到呢? “你说什么?”我问。 他坐在我右侧,头偏过来一些,抬起左手挡在嘴边以免声音又消散在争执中,低声问道:“你是灯绝吗?” 我下意识就要点头说是,但最终还是答:“我是沈时梅,灯绝的扮演嘉宾。” 他点点头,坐正了,我又问:“你呢?你叫什么?” “我是严覆雨。” 我又一惊,感叹老天啊这也太巧了,随后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之前没注意到他了。从第二天起我就远离了嘉宾圈,这家伙第一天压根没来,据导演高云西说他有急事迟到一天,反正他也没戏份。 第一天,灯绝接受调查、证据确凿、投票正反对半开;严覆雨那时正在曼敦港进行京剧巡演,无法抽身。 终于空出时间回家看看时,便是亲手用三票砍了灯绝的头。 我这几天无聊了也会看剧本,每每看到这段充满了猜疑、利用和背叛的关系就闹心。 哪怕严覆雨多摇摆一下,哪怕进监狱和灯绝讲两句呢?!!我也能多两个镜头是不是?? 苗寨和梨园分别是千古最富有和联盟影响力最广的两大家族,编剧却将他们的其中一任家主写成了纯纯的小人。取材于真实历史的故事做不了假,莫非历史上的他俩也是如此吗? 难道,当初浔乌就是因为这样内斗不止才最终走向灭亡的吗? 思忖之间,争吵之声渐渐停歇,排练告一段落。 宋霜总结了几句后,大家纷纷起身,三两聊天走出包厢。 我走在最后,没有跟着大家往大门去,而是准备在大厅里选一个桌子坐下。 开玩笑!饭还没吃呢! “小沈,你不走吗?”宋霜发现了落单的我,回过头询问。 大家也跟着转头看我。 “你们先去吧!我想吃点东西。”我摆了摆手,就要坐下。 “那正好,我也有点饿了,咱们一起吧!”她上前来和我站在一起,问其他人:“还有谁要吃饭吗?” “现在吗?两点过五分,倒饿不饿的。我不太吃得下。” 一个穿得艳红的黑发女生摇摇头。我认出她叫韩悦,是个十八线小演员,扮演剪水镇的镇主剪秋。 “我也不饿。打算回迎宾楼睡个觉,五点还要直播呢!” 另一个男生附和道。 最终,我、宋霜还有另外一男一女一同踏上了觅食之旅。 当然,我还是没吃上灯笼酒家。因为他们仨想尝尝苗族特色的五彩糯米饭,这东西只有泊茶楼能吃到。 得。搞半天那地方还是半个饭馆儿! 泊茶楼距离灯笼酒家有一小段距离,但终究都在一条石板街,其他要回迎宾楼午休的人也走这条路。到了地方,宋霜他们径直入内,我却盯着前方石板路前方大部队的方向,迟疑着。 白衣红领带的青年走在末尾,身形高而清瘦,脊梁挺拔,肩膀却微微下垮,看起来丧丧的,散发丝丝萧瑟。 我快步上前拍拍他的左肩,说:“我是问你本人叫什么名字。你是谁?” 他表情微微滞涩,嘴角撇起一个僵硬的弧度,似乎不知该怎样答我的话。我也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有点突兀,退开两步,直白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微微张嘴,小幅度点头表示理解,朝我伸出右手:“我叫梁…梁淮。桥梁的梁,淮水的淮。” 梁淮。 情景莫名正式起来,有点像我来检查他的工作。我一本正经的同梁淮握手,假模假样明知故问的邀请他一起吃饭,随后挥别于此各奔东西。 泊茶楼生意惨淡,杨述依旧在柜台里忙碌着,我看见他面前摆着一些颜料和笔,正在画杯子,进店时他刚画好一个,放到窗边晾着。回想起他那日给我的杯子,好像也是差不多的纹案。 好吧。这老头虽然嘴臭,但画工还是不错,看得出他有点基础。 唉!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仨非要吃五彩糯米饭,这玩意儿在网上搜就能知道有多没味儿多难吃,奈何少数服从多数。 我扬起一个抱歉的微笑走到桌前,在唯一的一个空座上坐下。 “快来看看你想要吃什么?”宋霜把菜单推给我,“我们点了一个五彩糯米饭,一个大盘鸡,一份凉拌米豆腐,一份炸土豆。各自点了一杯喝的。你要不要加点什么?” 我翻了翻菜单,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倒是嘴巴有点儿干,但是吧,不太想给在他家点喝的,便摇摇头:“这几个菜我前几天在网上刷到过,正好想来尝尝。就这些吧!” 我和宋霜面对面临窗而坐,她身旁是个五官桀骜不驯的红发潮男,穿得像是神话里出来的什么仙君,花里胡哨,也正合了他所扮演的花烛镇小公子身份。 “其实你根本不想来这家吃吧?”他把玩着宽大的袖子,扬眉瞥我。 好**裸的敌意。有病吧拆我台!我惹他了? “没有啊!你怎么乱猜啊!”我被吓了一跳,无辜的看着他。 “肖贺,你一天不嘴毒会死啊?” 我旁边的女生看上去比我还生气,怼他。 她叫谭思夏,我记得。刚来节目组报道时我俩说过几句话。她的宿舍在我旁边,算是邻居。只不过随着我不再入镜,作息和他们完全不同了,也就不再碰面。 看这架势,谭思夏和肖贺难道有旧仇吗? “小沈,好久没见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宋霜一手托腮,一手食指在木桌面上点点点,问我。 显而易见,我还活着不是吗? “挺好的呀!依然在热爱的道路上打拼。”我笑道,“你也不错吧?前段时间还拿了奖。我那天下班正好路过天纵分部的大楼,外面大屏上还直播你领奖的画面呢!可美了!” 她面上却看不出开心,而是平淡的点点头,道:“谢谢。其实,我反而羡慕你。” 第一本小说,大家多多支持~谢谢你们!![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杨述 第4章 疯子 闻言,我差点绷不住。 但肖贺却比我还要不解。 “羡慕她什么?天天跑广场舞、跑小饭馆开业庆典?”他冷不丁嗤笑着说。 这个人有病吧卧槽!人在江湖上混肯定都要包装自己啊!遇到昔日合作伙伴,寒暄之间总不可能抱着人大腿哭诉我好惨吧!! 此刻,我确定,他要么是看我不顺眼,要么单纯爱犯贱。 依照谭思夏对他的态度来看,估计是后者。 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客气了。 “你还是去多关心关心你那注册五年粉丝还是不过万的账号吧!别瞎操心了。” 话毕,见肖贺道脸色腾的与发色齐飞,我就知道自己成功踩了他的痛脚。 和他一样,我接到邀请后立马背调了每一位嘉宾,除了宋霜这种早已成名的、梁淮之流比较神秘全网查不到的,其他都是想红而红不起来的无名之辈。 肖贺是个舞蹈博主,在联盟通用的社交平台“幻视”上有好几个号,估计是想搞矩阵,奈何没有一个粉丝是过万的。 这家伙也不知是执迷不悟还是对舞蹈热爱到骨子里,就这样五年他也没放弃,每天孜孜不倦的更新视频,ootd还都不一样。 关键是他好像没搞清楚自己的赛道。 练舞这么多年还是跳得像蛐一样,适合走搞笑路线。 “姐姐!我都要叫你姐姐了!你是第一个把他怼成这样的,肖贺估计要记你一辈子了!”谭思夏看热闹不嫌事大,崇拜的拍手。 再看肖贺,他独自闷闷不乐的扣着袖子,不理我们了。 我重新将话题回到宋霜身上,问她:“你羡慕我什么?” 她原本撑着腮帮子看我们争执,手指依旧在桌上点来点去,闻言道:“你很自由,不是吗?虽然没什么名声,可这样反而更能随心所欲的探索自己喜欢的风格,不会被所谓的粉丝和市场期待所裹挟。” “你的意思是,你其实不想要这么大的流量,也不想要这么多的粉丝和这么好的资源吗?”对于她的话,我感到匪夷所思,反正是闲聊,机会难得,也就直说了。 “对。”她侧头望向窗外,鬓边碎发被微风卷起,阳光将窗边树叶的阴影投射在她鼻梁上,就像是天然的梳妆。 她的气质太出众了,真的很适合这样的造型,越素越好看。这在名利场里多难得? 在我看来,她之所以能在众多画师里杀出重围,除了家族的托举之外,自身的优势也不可忽略。但这优势却不在于专业技艺,而在表演风格。 是独一份的气质、不可复制的台风以及背后团队的努力,造就了今天的她。 是“表演”成就了她。 若抛开这些,在她画好的作品面前,站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让观众感到违和。她在这方面的确非常努力,但画作仍旧毫无特色可言,反而像机械模式化生产出来的东西。优等生,仅此而已。 “我要当真正的艺术家。这会是我最后一次在荧幕上露面了。” 窗外阳光更盛了些,我看见她眯了眯眼睛。 “你可以的。” 我发自内心的说。 她有什么是做不成的呢? 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呢?现在的生活,你还满意吗?” 她突然转过来看着我。 我愣了愣,笑着说:“当然。” 这时第一道菜上来了,是大家爱吃的五彩糯米饭,大家纷纷拿起筷子夹走自己喜欢的颜色。 “霜霜你好厉害啊!”谭思夏夹了一筷子粉色的糯米饭,又拾了几粒花生米一道送入口中,包着嘴也不忘记朝宋霜竖起大拇指。 “我完全是因为想红才来的,我想要有一个唱歌的舞台。如果不是这个节目,我根本没有机会表演唱歌,也就只能自己在浴室里唱唱了。” 她咽下糯米饭,脸上半是落寞半是崇拜的说。 谭思夏和梁淮一样,之前或许不是从事公众事业的,因此网上没有找到此号人。 “你既然喜欢唱歌,为什么不走艺术路线呢?”我好奇地问。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双手抱在胸前愤怒的说:“我爹不准!!他说学艺术的都是学渣!然…” 此话一出,桌上有三个人很迷惑。 谭思夏意识到自己表述有误,尴尬地摆手:“啊不是那意思,就是…” “你没学艺术,表达能力也还是烂成这样。所以那些关于艺术生的偏见究竟是怎么滋生的?”肖贺可算逮到了一回,嘴里饭都来不及吞就反扑。 “你们两个到底要怎样?”宋霜终于受不了了,把筷子往碗上一拍,发挥了班长的作用。“怎么会有人能从中学一直吵到工作啊?这么投缘干脆结婚算了。” 霍,原来这把是同学局。 “你们早就认识啊!”我感叹。 “是啊,我们仨中学一个班的。当时玩得可好了,毕业后也没有断掉,现在关系还是很铁呢!” 谭思夏刚被宋霜镇压了,有点蔫蔫的,但一提到这段情谊就立刻满血复活。 “谁和你关系好啊!一天到晚就知道逮着我不放。”肖贺显然还在记仇,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宋霜翻了个白眼摇摇头,看上去就像拿自己孩子毫无办法一样,恰好此时另外几道菜也陆续呈上,她便埋头吃起来。 坚贞不渝的情谊永远让人向往,旁观者越是离得近越是会感到落寞。 “别管他俩,他们就是闹腾的性格。”宋霜指了指卖相尚可的饭菜,“很好吃的,你尝尝。” 我点点头,夹了一块米豆腐,入口清凉,酸辣可口,还算不错。 “对了,小沈,你是怎么被选到节目里来的呀?”谭思夏问。 我讲了节目组打电话的事,问她难道大家不一样吗。 她对此表示惊讶,说:“节目名额的消息是我爹告诉我的,他知道我一直有音乐梦。肖贺,你是咋回事来着?” “我朋友认识节目组的人。”肖贺正在进食,口齿不清的说。 “你们少说几句吧,快吃饭。”宋霜再度开口管理团队。 我听出或许内部关系不便让外人知道,便低头吃饭,不再参与交谈。 “几位的茶好了。” 一听是熟悉的声音,我更是头也不抬继续吃饭,直到一盏画着奇怪纹样的杯具放在我面前。 “我没点喝的。”我抬头看着杨述。 “熟客赠送。”他拽拽的说,见我有些迟疑的盯着杯中的茶,没好气道:“不是甜茶!各位吃好喝好。” 杨述走后,我勉强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偏苦的口感,和我平日爱喝的奶油咖啡区别很大,却异样的还不错。 “你来过这家啊?”谭思夏问。 “嗯,闲得没事到处转转,看到这边风景不错,就进来喝了茶。” “嘿,这家生意好差!你之前来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一个人都没有?”肖贺低声问我。 我觉得他这种说话方式迟早要被人揍,但毕竟没说到我头上,轮不到我出头,就点了点头,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你胆子真大!”他钦佩的说。 我皱眉抬头,听见他用害怕的语气说:“你居然敢独自坐在这家店里。那前台长得好吓人,我根本不敢和他对视!他是不是之前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别人毁容了?” 桌上只有其他人吃饭的声音,一切如常,给人一种这话很正常的错觉。 可这明明是一句非常过分的话,很恶毒。我听不下去,问他:“你长啥样?这么多年不红,还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啊?是不是亏心话说太多导致账号被人诅咒了?” “啧!我说你怎么听不懂好赖话!”肖贺居然没有生气,而是有些焦急,“你不觉得这人很古怪吗?他长得…算了,你看这杯子上画的,特别诡异不觉得吗?” 我低头看了看,摇摇头。 说隔行如隔山也不至于这么离谱吧!这不就是人家自创的符号吗?艺术表达,ip,不明白?有必要过度解读嘛。 见我不理会,肖贺转头骚扰另两个。 “这桌上现在最诡异的就是你了,明白吗?”宋霜无奈,夹了一大坨黑色糯米饭到他碗里。 “霜霜,我觉得我和贺狗就像你养的宝宝~你对我们好温柔哦!”谭思夏一脸幸福的感叹。 宋霜满头黑线。 我仿佛看到那块玉上出现了裂痕。 一顿午饭吃得鸡飞狗跳,四点多的时候我才回到迎宾楼。 他们仨说大伙儿已经在现场集合了,打算直接去准备下午的节目录制,我则回去睡晚觉,计划一觉到八点然后爬起来去吃灯笼酒家。 所有嘉宾都住在一栋楼里。这是一座六边形五层白色建筑,外壳上竖着镶嵌几个烫金的大字“迎宾楼”,从城门内唯一的石板路往里走,有一个大大的广场,广场四周有许多岔路,正对城门的那条路尽头就是迎宾楼。 我的房间在三楼左边尽头,刚吃了午饭有点儿晕碳,走得摇摇晃晃,只待赶快回房躺下。 “可这根本就是错的!假的!” “闭嘴!” 这时,从我左边房间里传来两句低声的争执,那房门虚掩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能听出其中一人很愤怒,另一人则认为对方很愚蠢。 并且那道压制声音的主人,似乎不是嘉宾中的任何一位。那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哎哟,这节目组还真是卧虎藏龙,潭水深千尺啊! 我打了个哈欠,径直回屋睡觉。 “砰!” 身后传来房门猛然合上的声音。 这一觉睡得很实在,我睡前拉上了窗帘,所以看不见外面天色,看了看时间才知道已经八点半了。 我在黑暗中睁开眼,摊开双手双脚躺在床上,舒服的长叹一声。 自从来到千古,除了第一晚之外,我再也没有失眠过。 这是我的老毛病了。 从前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事业步步走高的时候夜里总在焦虑,没落后更是睡不着了,再后来,父亲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一闭眼各种恐惧就会在黑暗中妄图将我吞没,索性睁眼一整夜。 可千古就像一方世外桃源,这里的风土人情不同于联盟以往任何一座城市,给我一种误入异世界的感觉。虽然我的烦恼并没有被解决,五百万、职业发展、父亲病危的问题依然存在,但由于我暂时“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也不必担忧那些了。 我逃跑了。 跑离了现实,也跑离了之前的期望。 来到千古不过六日,我已经快要忘记自己之前信誓旦旦要争夺冠军的模样,坦然接受了边缘化,四处闲游,把这二十一天当作一场奇妙的旅行。 可旅行都会结束。我并不能一直漂在海上。 当回归现实的那一刻来临时,现实越残酷,旅行的甜蜜就越有毒,这种反噬或许会让人丧失所有的勇气。 通讯器响了一下,我摁了摁太阳穴打开它,黑暗中出现一张与我视线平行的、仅我可见的幽蓝色屏幕。 是医生发来的信息:沈先生醒了,他想见您。 我皱了皱眉,摁灭屏幕,起身开灯。 换好衣服,我带上写生用的本子笔出门,直奔灯笼酒家而去。 夜里的千古比起白天更有风情,不同的家族用不同的形式点亮黑夜,除了苗寨所在的半山依旧黑洞洞以外,其他地方均是灯火通明。 灯笼酒家所在的商业街更不消说。群演们本就是普通人,多半也将这二十一天当作旅程,能玩就玩尽兴。到了晚上,没排班的人们挤到石板街上,从这头一直乌泱泱到城门那边去。 路过泊茶楼时,我往里看了一眼,仍旧没什么人,店内栩栩如生的神像和面具们在夜晚仿佛随时会有活过来的迹象。 前台没有人,只有窗边吹进一阵风把竹帘轻轻卷起。 “找我?” 脚边冷不丁传来一声,给我吓一激灵。 低头,是杨述。 他穿双人字拖,蹲在茶楼门外墙边仰头看我,一个涂得姹紫嫣红的木面具掀到脑门儿上,面前地上铺着一个压扁的蛇皮袋,上面摆着他先前画的那些杯碟。摊位最前方用一块石头压着一张纸壳,上面用黑色水笔写:自制茶杯套装,免费送。 泊茶楼没什么人光顾不假,他这免费生意倒是客人不断。 几个少年模样的人蹲在摊前一边选一边讨论,很快便挑好了几套,走前还跟他道谢。 我在人流边蹲下,问他:“怎么不做茶楼生意,改做慈善了?” 杨述耸耸肩:“你也看到了,这样人反而多些。” 话毕,立刻又有一对中年情侣手挽手过来挑茶具。 “可他们还是不会进去喝茶不是吗?”人流喧闹,我放大音量,“你怎么想到把铺子修成那样的?” “老板,这杯子上画的什么呀?” 杨述没来得及回答我,便被那中年女子的问话吸引去了注意力。 她拿起一个杯子面朝杨述,上面用黑、蓝、红三种纹样画着一些纹样,有的看起来像太阳,有的看起来像海浪,有的则像一个人。 “你能看出来吗?”他不直接回答人家,反而问我,我仔细看了看杯面,犹疑的说:“一句话?一些特定字符组成的话?” “没错,一句话。但没有具体的意思,你可以把它当成小图案。”杨述点点头,转过去对中年女人说。 很快那二人就选好了杯具,又问泊茶楼老板是谁,说是看到网上有人推荐,过来打卡。 杨述想了想看地上杯碟发得差不多了,便索性用蛇皮袋把剩下的一裹,与我道别,带着客人走进了店里。 我本来也想拿一套杯子,见状只好悻悻的收回手,往灯笼酒家去了。 害!我果然还是不太擅长写文字!写了这么多,不知不觉又开始流水账,看起来事情也并没有先前讲的那么神秘那么莫测。 但其实不能怪我,因为真正的重头戏开始之前的那段时光,总是平静而无聊的。可若没有这段日子,人们不会体会到平凡的珍贵。 让我以现在的眼光回看过去,告诉你们,转折很快就来了。 各位喜欢看小说吗?是不是隐隐期待过“书中的故事照进现实”? 可别。当这种怪事真的发生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可就有得受了。 我们接着回到那个看似平静而惬意的夜晚。 灯笼酒家外面墙边挂了几排橙红的灯笼,在黑夜里显得喜庆温馨。 不出所料,里面正排着长龙。我找服务生领了号后,就在排队区找了个椅子坐下。 饭店里全都是群演,在这二十一天里,他们被要求始终以自己所在家族的形象示人,有的额间缀银锁,有的画着夸张如半面纹身的妆容。 他们隔着热气腾腾的火锅饭菜谈笑,让我感到自己真的进入了一个神秘又新鲜的世界。 “啪!” 一阵刺耳的响动从厅内传来,听声音好像是隔间的方向。 起初大家伙都以为是饭店里寻常的锅碗跌打,就没太在意,但随着一个神态疯癫的女子从隔间奔出,我们才开始感到古怪。 如果大家是综艺“还是想要成为顶流画师”的观众,目前会怎么给各位已经出现的“演员”们投票呢?大胆说出你的想法!![加油][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疯子 第5章 严覆雨 遇见疯子,大家第一反应都是躲开,于是饭店里就跟炸了锅似的,椅子腿刮地之声群起,让人心里发颤。 我不由自主的随大流站起身来看那女子,她编着华丽的发型,穿得像花蝴蝶一样,宽大的袖口、波浪形的裙摆,上面缀满了亮亮的碎片,随着身体剧烈晃动,看上去就像把银河穿在了身上。 这种风格顿时让我想起一个人:肖贺。 她是花烛镇的群演。 “你们还待在这里干嘛?要爆炸了,都不跑的吗?” 她一脸匪夷所思的对挡在面前的人喊叫,上前去一把推开他们,从我面前奔过,独自冲出了灯笼酒家。 所有人皆是一脸莫明,但纷纷开始往外撤离。 “什么爆炸?” “这女的别真是个疯子吧?节目组怎么选的人?不是说群演都是万里挑一、素质保障的吗?” “得了吧!你看看你自己万里挑一吗?” “我怎么就不了?那么多人报名,能被选进来,本身就说明我是特别的!” 我身旁等饭的一对年轻情侣先吵了起来。 听他们提到节目组,我倒是想起剧本里的事。其中确有“群演发病”的情节,可那是针对苗寨来的,而且在第一天就演过了。 今天这又是什么情况? 科技过于发达就是不好,节目组为了保证“沉浸式”,摄像头都是隐形的,我没有拿到最新通告表,根本不知道拍摄计划。 难道有人改剧本了莫? 几番喧闹过后,灯笼酒家瞬间人去楼空,我正好拿着手里的号去找服务生,美美入座。我想起那个装潢华丽复古的隔间,告诉服务生我要坐到那里去。 服务生点头说好,叫来几个人去帮我把之前的残羹收拾好。 我点好菜后站在一边等他们,环顾起房间的布置来。白天没来得及好好看看,现在这里是我的地盘,走来走去也没人管。 右边墙上的相框歪了,只有一个角颤巍巍的挂在钉子上,许是刚才那群演无意间撞到了。 我走过去伸手将其扶正,无意间扫到照片中的内容,脑海中一些陈旧的回忆被唤醒。 这是一张做旧的合照,节目组细致入微,彩色照片在风霜搓磨中已经有些褪色了。 照片拍摄于一座栽满垂柳的桥边,其中一个男青年着长衫,黑发半遮面,露出的另半张脸瘦削而干净,眸中含笑,嘴角微微上扬,交叠在身前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暴露了他的局促和腼腆。 另一人只留下了一只手臂搭在男青年肩上。 这是一张被裁掉一半的照片,另一人模样几何,无从得知。 这长发青年,我曾在外婆家里见过。 我幼年时父母工作忙,聚少离多,那少得可怜的聚在一起的时刻也总是吵得不可开交,他们似乎明白这会对小孩造成不好的影响,于是便在争吵即将爆发的时刻把我送到外婆家去,好像这样我就不会知道他们在干嘛了一样。 我外婆林妙臻是个诗情侠义俱在一身的女子,虽然她只是个被辞退的艺术学教授,不会武功,也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她总给我一种经历过大事的感觉。 我在很多上了年纪的人身上都见到过这种气质,或许是年月堆积的缘故吧。 说起来,我在美术上的天赋还是外婆发现的。我们待在一起的那些时候,她总会带着我画画,她房间的一角有个层书柜,里面七零八落的塞着些老照片、旧光盘,我喜欢看那些东西,她便让我临摹他们。 其中一个光盘里,专门收录着有关一个青年的视频,视频有很多条,杂七杂八,细细碎碎,仿佛是记录了他从少年一路长来的路程;它们有的看上去很日常,有的则来自远远观望的视角。 我画过那青年,我记得,他叫严覆雨。 他是个小有名气的京剧演员,外婆很喜欢他。 外婆的房间里有一整面墙都是他的海报和照片,还有一些从杂志上撕下来的内页,但就如同我眼前这张照片一样,在岁月的蹉磨中花白而模糊,有的就连脸也看不清了。 我睡觉不安分,喜欢滚来滚去,在外婆的床上午睡时常常滚到墙边去,一睁眼就面对严覆雨的脸,看得多了,不由得奇怪。外婆难道已经不喜欢他了吗?不然为什么墙上的照片都只停留在年轻时代呢? 我去问外婆,得到一个令人悲伤的答案:他死了。 见外婆眼中弥漫起复杂的情绪,我便没有再问下去了。 外婆身体硬朗,如今年逾八十仍旧喜爱独自出远门。我俩君子之交淡如水,已有好些日子没联络,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个城市看风景见老友。 如今忽然触及有关她的老记忆,我心头一阵感慨,摁亮太阳穴打开通讯器屏幕,用目光点开相机,对着眼前的相片拍了一张,给外婆发了过去,问她:还记得你的小偶像不? 饭菜上来了,我立马开吃。 灯笼酒家果真不负群众雪亮双眼,卤猪蹄儿好吃得不行,卤汁鲜香不说,猪蹄糯滋滋的,颇有嚼劲。我添了三碗饭,把盘子里汁水都舔干净了方才拍着肚皮瘫在椅子上望天。 通讯器震动两下,我摁亮屏幕,是外婆来消息了。 “他好看哈!” “在做什么?吃饭了没?” 我刚吃饱没力气打字,拨了个电话过去。 “干嘛呀?我玩牌呢,有话快说奥!” 林秒臻女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中带刚刚刚,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一阵大笑,显然有人要输钱了。 “你在哪里呀外婆?”我问她。 “我?我在曼敦港啊!跟你说了玩牌嘛!我玩牌不都来曼敦港嘛?” 好吧,一听就是去找我妈了。 我妈林江和我爹分开之后离开了徐陵,从此我们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不是我不想理她,他太高冷了,我和她发消息永远也不回复。得知她在曼敦港安家,还是外婆告诉我的。 我好多次和外婆表示过,希望她帮我和我妈调解母女关系,她在其他事情上都惯着我,唯独此事,每每提及,她就只有一个不。 听她又背着我去找我妈,我有些闷闷不乐,闭嘴不说话了。 外婆听出我有情绪,笑着转移话题:“你够低调哦?上节目了都不告诉我,要不是别人和我说,你真打算成大明星了再吓我一跳呀?” 我脸上一热,有点儿不好意思又有点儿低落,坐直了些,说:“别打趣我了,就第一天有镜头,这几天我脑子上都闲得冒青苔了。” 那边一轮结束,外婆的牌友们开始闲吹,有好听的男声低低问牌桌上的人是否需要服务,问到外婆,林女士让他去再多叫几个人,顺便拿点酒。 “喂喂喂!别光顾着享受了,理我呀!”我不满。 “你都上节目了,已经比很多人要厉害了,知道吗?你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呀!没镜头,就自己创造镜头,这些还要我教你呀?”林女士夸张的叹了口气。 我懒得和她掰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问题,想到什么,坐直了问:“外婆,我能问你个事情吗?” 她让我搞快点。 “你为什么喜欢严覆雨啊?”我问。 自从拿到剧本之后,我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了。 “这个就别细问了。理由太多,环环交错,我可以讲三天三夜,你有兴趣听完吗?”她每次说起这个小演员,总是显得得心应手又带几分小心翼翼,仿佛那是一个独属于她的巨大秘密,外人只配看到结果,不能窥探内在纠葛。 我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多半会得罪外婆,但隔着电话他也打不到我,便问了:“你看到的只是他的表象,他展现给粉丝的那一面。你知道他私底下什么样子吗?他根本没有你们眼中那么单纯那么好,女朋友快被枪毙了也没回去看望一眼,直接几票给人投死了。” 剧本根据真实历史改编,按理说灯绝和严覆雨都不是啥好人,灯绝还更不好些,但我的命运某种程度上和灯绝捆在一起,因此难免不自觉站在她这一边,此时讲起严覆雨时带上几分讨伐的口气。 连鹤琼都愿意相信灯绝,他但凡没那么绝情,多和灯绝沟通沟通再下结论,我的镜头都不会只有这么点儿。 我已经做好了迎接林女士的连珠炮输出,却听见对面不可置信的问:“女朋友?你是说灯绝吗?” 我去,搞半天严覆雨这小子谈恋爱瞒着粉丝吗? “对啊。”我点头。 “不可能。她死的时候,严覆雨还在曼敦港演出,行程排得很满,那段时间我每一场都去了,他从来没请过假。怎么可能回去投票?” 外婆的语气有点生气,似乎责怪我乱说。 “关于严覆雨的事没人比我更清楚了,我当年可是…算了,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谣言?” 她一提到严覆雨就着急。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变。 我把剧本内容告诉了她。 她立马要我把剧本拍给她看,一副老将上阵杀敌的架势,我拗不过,起身付账,出了灯笼酒家,往迎宾楼赶。 此时晚上十点左右,街上还是很多人,路过泊茶楼,杨述又拿了一批新杯子出来蹲在门口做慈善,我惦记着剧本的事,没有停留,心想明天一定要来占这个便宜。 回房后我翻找出剧本,把原件扫描后发给外婆,然后乖乖等着她的回复,谁知她竟然离谱的消失了,发信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 唉。这份君子之交还是太淡了一些。 我趴在床上冲浪,照常打开网站搜索当日排名。 我变成了倒数第一。 可是热门搜索榜单上,“灯绝”二字高挂前排。因为就在今天,当年灯绝对鹤琼做的那些事已经全部通过严覆雨等长老会成员的叙述被揭露,而鹤琼仍然在为灯绝辩护。 “灯绝 雌竞姐” “灯绝 背叛” “灯绝 不配拥有友谊” “严覆雨灯绝” 我划拉着热门上的几个词条,心生一计。点开“幻视”,进入自己的主页,在用户名“沈时梅”前面加上了“灯绝——”的字样。 然后我发布了今天的第一篇帖子。 托节目名气大的福,我的账号涨粉幅度虽然小得可怜,但浏览量好歹比以前多了一些。 其实我没什么资格嘲笑肖贺,因为我也是执迷不悟的人。在点赞量少得可怜的情况下,依然保持着每天一条的发布频率。 前几天我发的无非写生稿、妆造图或者美食打卡,一些图片配上一两个表情包。 今天我只发了一张图,是在灯笼酒家隔间里拍下的那半张老照片,配文:这个男人真这么绝情吗??就这样出卖我? 编辑好后,我在下面添加了“古城二十一日”“严覆雨”“老照片”“浔乌市”“情侣”“灯绝”“沈时梅”等话题。点击发送。 严覆雨和浔乌一样,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东西了。联盟飞速发展,更迭换代的速度比眨眼还快,现在的大多数人根本不认识他。即便这几年联盟仿照浔乌建了一模一样的千古市,为了打造千古而重新宣传浔乌文化,真心愿意去了解这些的人根本没几个。 《古城二十一日》的剧本取材于真实历史是不假,但这并不是宣传重点。这档节目一是为宋霜镀金,二是为千古的文旅做铺垫。浔乌只是资本的一个跳板罢了。 大家现在主要火力都在灯绝身上,快要恨死她了,对于严覆雨,他们的态度相对模糊。还有人说“之所以会让灯绝为了他背叛好友,说明他本身是个很优秀的人”。 这时候放出疑似严覆雨的照片,他长得帅,一定会引得人们争相探究。 我决定今天先这么试试,等明天看流量,反馈好的话,我势必从林女士那里再挖点儿猛料来。 第二天我醒得早,去餐厅吃早饭时正遇上宋霜他们九个。 “来一起呀!”谭思夏看到我立马热情招手。 节目组资金非常充裕,迎宾楼的早餐每天变着花样做。我拿了两片不同口味的披萨,打了一个奶油塔,又倒了一杯无糖可乐,端着托盘加入大圆桌。 “阿梅,你是怎么知道那照片是严覆雨的啊?你还懂历史吗?”谭思夏凑过来。 我睡懵了,大脑还处于当机状态,想了几秒钟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不过,她怎么会无端去看我的帖子?难道真如我预测的那样,流量爆了? 我心下得意,面上不显,点头道:“知道一些吧。我有个朋友以前和我说起过。” “你知道吗,大家现在都在讨论他!之前联盟宣传浔乌文化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流量。”谭思夏显得很感兴趣。 “是吗?”我点点头,目光不经意扫过坐在正对面的梁淮,他眉头无意识的皱着,一个人陷入了某种结界里。 “挺好的啊!”我说完,想起昨天灯笼酒家发生的那一遭,问谭思夏:“你们昨天改剧本了吗?” 我太久没有出入正儿八经的名利场,对这种词汇敏感度极低,这话听上去就不对劲,尽管我无意暗示任何人。 不过好在大家也明白我的粗糙,桌上氛围僵持的时间甚至没有超过我咀嚼完一块披萨。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啊?”接话的是韩悦,那个十八线小演员。她还没做妆造,乌黑长发扎成简约的马尾垂在肩侧,未着粉黛的五官轮廓利落。 我把昨天那疯女人的事情讲了一下,为了避免多余的事,隐去了她来自花烛镇的事。 “我靠,还有这种事?我咋没刷到?”肖贺正喝粥呢,闻言匪夷所思道。 “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冲浪能力太过自信了?没人能一直掌握所有事情,懂吗?”谭思夏抓紧时机扑他。 “她不会真是个疯的吧?那我们岂不是有危险了?”肖贺没理她,脸色烦恼。 我觉得这个人脑回路奇葩得让人意想不到,问他:“你危险什么?” “哎,你不懂啊!你不明白的!她们那种疯病很那个的,既然有一个,就说明节目组筛选不严格,万一还有漏网的,在我们录节目的过程中冲出来发疯怎么办?我们受伤怎么办?”肖贺越说越苦恼。 他的牢骚发起来没个尽头,拿个勺子在碗里搅来搅去一口没吃,半晌把勺一摔,像头牛一样鼻孔朝天叹气道:“和浔乌沾边的果然都不吉利。早知道我不凑这个热闹了。别这坏运气传染我了,回头我们家生意…” 重要人物开始一个个出场咯!![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严覆雨 第6章 金主与一百万 千古是浔乌的赝品。 浔乌和穿孔症一起被称为“联盟怪事”。因为这座城市在五十年前的一个清晨,消失了。连人带城,原地不见。 浔乌遗址是一座未经开发的荒山,仿佛从来没人涉足此地一般。 和穿孔症一样,在科技发达如此的今日,人们给不出任何解释。 这直接证明了“灵异事件”的存在,于是联盟各城市纷纷成立民间异常事件部门;于是名利场间对于虚无之物的信奉崇拜空前疯长。 浔乌和穿孔症患者被列为两大“厄运之源”,凡事认为自己命中不凡的人或事都对此避之不及。 可笑的是,汇集联盟各大资本的千古建设项目却要倚靠浔乌来作为“地基”。 这几天我算是搞明白了,这节目里大部分都不是凡人,肖贺也是个家里有矿的少爷,他现在的担心绝对是受了家里长辈的影响。 可他上这档节目,不就是想红吗?身上还穿着浔乌花烛镇的服饰,说的话却如此无知又傲慢。 我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但或许心里因为外婆的缘故对浔乌和严覆雨有几分偏情,肖贺的话燎得我有些冒火。 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开口。 因为我看见,梁淮的目光骤然如两道闪着幽亮烛火的利剑,从狠敛的眉下直射向肖贺,似要将他刺个对穿。 能上节目的没有一个是货真价实的蠢蛋,桌上一下安静下来,气氛凝固得很诡异,默默进食的几个人也无限放慢动作,细密的目光在在两人之间穿梭。 这一把是谁赢还真不好说。我心想。梁淮虽然是第一次露出这么愤怒的表情,但由于他平时在团体里就没什么存在感,这时多半也发不起脾气;用眼神表达情绪这招在一般人面前很好使,碰上肖贺就未必了。 肖贺不迟钝,察觉到目光,侧过脸大大方方和梁淮对视。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他两手在空中大大的摊开,表示不懂。 他太过于理所当然,梁淮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脸色憋得通红。 肖贺友善一笑,往椅背上一靠,“害,你一看就是那种天天听长辈说教惯了的,总是站在所谓的怀旧派一方,替那些被大众唾弃的事物鸣不平,搞得像真理真的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一样。累不累?”说完,他捡起扔在桌上的勺,继续喝没喝完的粥。 梁淮那细皮嫩肉,每天雷打不动衬衫领带的,怎么可能干得过一身匪气目空一切的肖贺?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胸口的领带都快打死结了。 肖贺选择无视他的敌意,僵局瞬间瓦解,桌上气氛立马松下来,谭思夏和另外几个人甚至低声谈笑起来。 我眼看梁淮独自闷在那里,快要背过气去,打算帮他换口气,问:“梁淮,你本职工作是做什么的啊?网上都搜不到。” 他扭转了目光,死紧的眉头纠结几下终于松动,开口从容道:“我是京剧演员。” “和严覆雨是同行啊!怪不得选你来演。”谭思夏感叹。 “你长得很好啊!扮上也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怎么之前从来没见过你?”韩悦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抱着手臂闲聊。 “所以说啊,就是一天到晚泡在那些已经快要入土的行业里,再好的资质也要被埋没没有。你不行这样,出节目我给你推进我朋友剧组,整个三号演演,你绝对比现在有水花多了!”肖贺也是不计前嫌,一边吃培根一边眉飞色舞。 “我觉得真可以,你看,现在严覆雨热度上来了,你多营销一下,和角色捆绑深一点,维持住热度下了节目立刻进组,搞个什么特邀演演,还是有搞头的!”谭思夏点头附和,“当年,严覆雨已经是浔乌在联盟影响力最大的表演者了,在热度榜上都进不了前二十,说明这种老路线老形式就是没发展。” “话不能说绝对了,任何艺术形式存在都是有意义的,尤其是已经快要消失的这些。这也是《古城二十一日》的宣传方向之一。”宋霜到底有艺术家追求,不认同谭肖二人的观点。 早餐在暗流涌动中过去,这样的时间对于梁淮似乎太残忍了,他就像是吃坏了肚子一样,脸色一点也不好。饭后大家基本都要直接去录节目了,我打算回去收拾一番,把第一天那套衣服穿出去拍点素材,晚上发帖子用。 梁淮没和大部队一道,他走在我前面,刷卡进了房间。 我想起来,那天传出异响的,好像也是这间屋子。 千古今天非常热,烈日当空,我身上银饰叮叮当当,汗水直冒,幸好河边不时有风吹过来,缓解了我因为燥热而产生的烦躁。 我沿着河水走到一座桥边,桥对面就是空无一人的苗寨。我打算穿着这身应景的服装去录点视频。 虽然剧本里这个家族都死光了,但节目结束之后开放市民迁入,这一片依旧会作为住宅的一部分被宣传和出售。 苗寨依山而建,大片吊脚楼之上是碧绿山林,山脉轮廓之上是清远的蓝天。每家每户楼檐之下挂两杆红灯笼,这些天没人住,晚上看不出名堂,等后面进了人,夜里望去必然是漫山悦色,万家灯火。 我打开幻视,先浏览了一番昨天的帖子,果然爆了,经过一晚一早,热评已经给干成了严覆雨的安利楼,不知其中有无林女士和她战友们的手笔。 这样的局面对梁淮反而不太友好,今早他们讨论时我便觉得太理想化。 一个位置只能有一个人来坐,假若严覆雨依旧和之前那样死成一个可以被平面化的“角色”,那么梁淮踩着他上位还有些可能;现在“覆盆子”的风重新刮起来,正主死归死了,粉丝却都是生气蓬勃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梁淮不能迅速积累起独属于自己且战力超强的粉丝群体,等待他的就只有一个下场:被彻底咬碎。 不过这也与我无关了。人家好说歹说排名在我之上,我一个臭垫底的,操心自己最要紧。 我打开相机,突然想到,何必等到晚上才发布视频呢?现在我的关注人数还在上涨,人们都觉得我还能有更多的东西放出去,但毕竟节目组的初衷不是让严覆雨“再就业”,我这样算是扰乱了资本节奏,从现在到晚上随时可能有变数,何不趁现在开直播呢? 我打开自拍整理了一下仪容,打开了幻视的直播功能。 一开始直播间人数很少,但随着人传人和软件推流,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进来。 “小姐姐,谢谢你发现了藏在置景里的小雨!” “覆盆子来报道了~小姐姐再带我们转转千古,找找还有没有别的小雨的痕迹~” “生平介绍:严覆雨,浔乌人,京剧演员,以独树一帜的表演风格闻名联盟。其舞台不千篇一律,而是融入“傩”等文化元素,广受好评。…严覆雨一生都在为京剧事业发展而奋斗,2546年7月29日,随着震彻联盟的一声巨响,他于烟鸟灾难中不幸逝世。…” 我默读着满屏滚动的弹幕,大多都是覆盆子的安利,也有一些是骂我蹭热度、发帖误导人的。 直播间人多多的很安心。 我一边顺着评论回答,拖拉时间,一边朝前走,给大家展示苗寨的建筑特色(我为此真的做了不少功课呢),每次瞟到不断上涨的人数,都忍不住得意的直摇头。 但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我手里真的没什么别的东西了,在空无一人的山里走了老半天直播间人数开始下跌,不少人都看出我是个蹭热度的。 这可要不得啊要不得! 我脑子飞快转动,转出个险招,状似随意的说:“其实,我跟你们讲,我刚开始拿到剧本的时候,还以为严覆雨是个反派,知道不?” 不用想也知道弹幕一片骂声。 我继续,“反正现在剧情走向很明显了,你们也能看出来,严覆雨很朝长老会靠拢,他谈了这么多年的女朋友、还曾经出钱给他制作剧目,居然能够完全不去探望一眼,直接把人出卖了。这种做法还蛮诡异的。 灯绝不是好人,我承认。但是作为一个女性观众,我看到严覆雨这个角色的这种做派,心里就是会下意识不舒服,觉得好没人情味啊! 尤其是在鹤琼的衬托下他显得更势力了。” 说完我沉默了一会儿,一脸沉思的模样往前走。 不一会儿,弹幕开始大混战。 不知怎么,宋霜的粉丝也冲进来打架。 “哎,不知道是不是剧本的问题…我估计,估计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哪天可以把剧本拍给你们看,反正,你们肯定也会和我一样想。 当然,现在在你们的科普下,我了解到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但你们的声势怎么可能和节目相比嘛?路人不知道你们,但会通过节目了解小雨前辈,如果因此误认为小雨前辈就是这样,那太可惜了呀!” 外婆昨晚话说一半,我却猜到真实的严覆雨(粉丝眼中的)和剧本呈现出来的(我体会到的)有一些微妙的差别。 这种差别不细究还好,毕竟他所作所为没有犯法,可涉及人性层面的东西,一旦被细拎出来说,那就面临翻车和争议了。 我要做把这一点摆在明面上的人。至于哪一方看到的才是真的,这不归我管。 不过,据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讲,估计都不是。 寻常人尚且多面,何况常年以粉墨覆面的戏子。 眼见着直播间快吵翻天了,我赶忙维持秩序,免得一会儿被封了就坏了。 弹幕翻滚飞快,说啥的都有,我暂时没说话,努力辨认着过去的语句内容。 看着飙升的人数和越滚越多的弹幕,右上角“沈时梅”三个字显得有些刺眼。 我再次意识到,这是我的直播间。我没有忘记这件事,刚才所作所为正是在为自己争取流量博关注,尽管这些人并不是为我而来,但他们此刻在我这里,就足够了。 我原本以为,自己很容易满足。 但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儿发酸。 那么多文字里,没有一个是提到我的。 他们在吵闹的,在争论的,在讨论的中心与我无关。 我闭了闭眼睛,调整好笑容,准备开始衔接下一个话题,睁眼却看见屏幕上出现了礼物特效。 我明明记得我关了送礼功能,来回检查几遍,确认“观众打赏”选项是关闭的。 “我不是关了送礼吗?别送啊别送,我也不是为了博关注才说这些,单纯和大家聊聊天…” 我满脸责怪的和弹幕说。 弹幕有骂我装模作样的,也有认真出主意的。 “小姐姐是不是不怎么直播?平台白金用户是可以送礼物的,不管你是否关闭了送礼功能。” 幻视的白金用户?我之前是听说过这么个东西,很小众的词汇,一看就是为了给人凭白划分三六九等想出来的损招。 “白金用户得累计在幻视购物频道消费三千万储备金以上才能被授予,我靠,小姐姐你居然有这么豪的大粉!!不显山不露水啊!!” 我操?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大的粉?? “老天啊,刚才那个礼物是特别定制的!一个要十万!那大粉一口气刷了三个!!”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屏幕上紧接着就出现又一个礼物特效,和刚才一模一样。 一支形状特别的笔出现在屏幕正中,笔尖勾勒出一个扎着双马尾的轮廓,边上闪烁着几个娟秀的字:神笔生花。 我目光一滞,那是我给我的空间笔起的名字。 小神笔。 定制礼物又砸了七十万才消停,拢共一百万了。 接着,评论开始刷起了我的安利内容。 我有点看不懂这走向了。 难道说,我还有粉丝没跑吗? 可是为什么…之前线下那些很小的表演场子里从来没见过她们呢? 我琢磨不明白这究竟什么情况,但转念一想,那些场面不太光鲜,环境也不咋地,她们还是别去了。 如果真的是喜欢我的人,在闪光的日子里见面就好。 我思绪有些复杂,弹幕却比我还复杂,我招架不住,简单感谢几句后下播了。 随后我找个台阶坐下,就开始研究怎么退钱找到送礼的用户,对方头像和主页一样空白,好像有点松弛过度了,我脑袋里顿时闪过一堆洗钱犯罪事件,抬头环顾一圈空无一人的楼群,打了个寒战。 “你好,我这边不收礼物的,麻烦申请一下退款^_^” 我这么发过去之后,起身踱步,祈祷对面一定要快点收。 这钱我拿得太不舒坦了。 不一会儿,对面发来一条讯息。 “收着。你表现得很好。继续为了发光而努力吧。” 呃? 额。? 额? 我冒出大大的问号。实在不懂了。这啥意思?对面是有啥特殊癖好莫…?我刚才也没做什么出格的行为呀这? “不好意思,公司不让收礼物哈,麻烦申请退款^_^” 我发过去。 对面发过来,“公司还指望你还五百万呢,你确定他们不让收?得了,别拉扯了。收。” 不会真的是老粉吧!这种内裤级别的事情都晓得! 我打了个问号过去,结果收到一个红色感叹。 对面把我,拉黑了。 这下可真是困难了。这笔钱要真是打上给我的还好说,如果是什么赃款呢? 我思来想去,把这个情况反映给平台客服,举报了这个诡异的账号。 对不起,如果真是我粉丝,那我愿意多等你一世。可你实在是有点奇怪了,我猜不透,不能当赌徒啊! 今日份流量赚够,还是得拍拍素材,准备晚上发视频。 我坐在一方生了青苔的石阶之上,打开摄像头,起身向阶梯之上的楼群走去。 苗寨是一个完整的社区,我所在的位置不再是成群的居住楼,石阶正上方是一座庙宇模样的两层建筑,二楼顶端垂下一条橙红锦鲤模样的大花灯,一楼看上去有些简陋,是个方形水泥房间,没有大门,里面很深,即使在白天也显得漆黑一团,看不清楚内在布置。 我那敏锐的大脑灵机一转,退出摄像软件,再度打开了直播,房间名字改成“千古售楼部:鬼屋探险”,往那两层建筑走去。 哇哇哇是哪里来的金色大腿啊!这到底是金腿还是银腿还是毒腿啊?[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金主与一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