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嫁纨绔》 第1章 重生归来 “小姐,你快醒醒,别吓奴婢……” 沈眠棠耳边闯进一阵急切的哭声,她奋力想睁开双眼,却始终睁不开,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呼吸困难。 难道自己被救了回来,可她明明使了全劲儿将簪子插进了脖子里,血像水一样急淌了出来。 正在这时,那哭声戛然而止,随后便感到额头几处传来刺痛。 紧接着额头的刺痛感消失,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白光霎时射入眼里,原来自己真的没死! “小姐,你没事吧?”小丫头慌张道。 看着往日如春山初绽的桃夭,晨光里跃动的溪流,如今却躺在床上,发丝黏腻地贴在苍白的颊边,湿冷地蜿蜒至肩颈,衬得她愈发单薄如纸。 沈眠棠没有理她,眼睛直直扫视着四周,入目是闺阁布置,雕花拔步床、绣着粉白嫩色花的帐幔,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沉香,虽感熟悉,可却不是谢长恩的津南别院。 顿时舒了口气,刹那间堵住胸口的腥甜猛地往外涌,直接喷了出来。 小丫头紧张伴着哭声,尖叫:“小姐,你怎么样了?” “无碍,小姐胸中淤堵吐出来便好了!”旁边的老者说道,应是大夫了。 待房间的丫头婆子和大夫都离开了,沈眠棠才从他们的背影拉回思绪。 “诗兰?”沈眠棠试着叫了声。 “小姐,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书兰已经煎药去了,等喝了药就没事了。”诗兰丫头叽叽喳喳说了好大一通,不知是在安慰沈眠棠还是安慰她自己。 她与诗兰、书兰从小一起长大,除了是主仆外,更多的是姐妹情。 诗兰生得眉清目秀,一双杏眼里透着机灵劲儿,乌黑的发髻梳得整整齐齐,动作麻利,毫不怯懦。往日出行都是她陪在侧。 回想那晚,她带着诗兰准备逃出去,可被从京城赶来的谢长恩刚好撞见,诗兰为了护着她,死在了谢长恩的剑下,一剑穿胸。 沈眠棠此刻还在恍惚中,她又看了看此时稚气未脱的诗兰,手不自觉拽紧了被子。 经过对环境的熟悉,她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沈府的闺房床上。 见着诗兰在身旁忙前忙后,这种安定让她以为那场惨烈的死亡只是梦一场,可梦又真实无比。 “诗兰,我这是怎么了?”她虚弱问道。 诗兰气恼道:“小姐,你忘啦?谢世子邀你游船,结果船颠簸,你和卿月小姐都掉到水里了。可谢世子却只派了两个小厮将我们送回府,亲自护送卿月小姐回了史府。” 她愤恨不已,往日谢世子围着小姐忙前忙后的,可如今真有个什么事,他倒好,躲得远远的,她尤其为自家小姐鸣不平。 沈眠棠却没搭话,她依稀记得,两年前的春天天还比较清冷,谢长恩兴致高昂拉着自己游船,结果却顾着为史卿月摘河里的莲苞,一个莫名的浪过来,他扶住了史卿月,而自己却掉进水里,高烧了三天三夜。 七日后,父亲因为在边境受伤,皇帝一道圣旨令父亲回府养伤,随后便是赐婚大皇子祁睿与她的圣旨了。 不行,得阻止这一切重蹈覆辙。 “棠棠,你怎么样了?”门外传来急切的男声,一听便知是谢长恩,他来得太快了,让沈眠棠一点准备都没有。 估摸着时辰来看,谢长恩应是将史卿月安然送回家中安顿好了再赶过来的。 她皱起了眉头,如果没有上一世的经历,沈眠棠会以为谢长恩与自己青梅竹马,感情恰到好处,两小无猜。 可如今细想来,他在自己的闺房来去自如,从未避嫌。按理说能进她闺房的人只有血亲,就连父亲和大哥都会有所避讳,可谢长恩对自己却从未有这方面的尊重,完全没有为她的名声考虑过。 她还未正眼看他,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上一世未完成的报仇,让谢长恩察觉了自己的异样,打草惊蛇。 还未等她开口,一旁的诗兰义愤填膺道:“拜谢世子所赐,我家小姐正高烧着呢。”说罢,煞有其事的挤开了谢长恩,半扶着沈眠棠躺了下去。 在这之前诗兰对谢长恩可是礼遇有加,从未有如此动怒的时刻,实在是这谢世子办事太不地道,辜负了小姐的真心。 可谢长恩也知理亏,行动上却是不依不饶,许是想让他自个儿心安理得,“棠棠,让我看看,实在不行,我让表哥请太医来看看。” 谢长恩与当今太子祁桓乃是亲表兄弟,当今皇后可是他的亲姑姑,实在是权势滔天,他说请太医来为沈眠棠诊治不是虚言,可沈眠棠怎么肯越矩。 他的手正要放到她额头上时,她将脑袋往枕头里偏了些躲开了,虚弱道:“沐泽,不碍事的,只是正好来了月事。”她的声音嗡嗡的,听得出语气里有些委屈。 谢长恩见沈眠棠实在无力与他搭话,便无所事事起来,又想着人也已经见过了,遂找个借口想归家去,他偷瞄了几眼沈眠棠,犹豫地开口道:“棠棠,我父亲今日进宫,这会儿估计在回家的路上,你知道的,我还在禁足……” 沈眠棠听了他的话,内心实在发笑,可又不能表现出来,还得装作很是体谅他的样子,她虚弱道:“沐泽你赶紧回去吧,不然被谢伯父抓到,像上次那样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就遭罪了。” 最后谢长恩灰溜溜地离开了。 确认他真的走了后,沈眠棠便坐了起来,她如今怎么睡得着,刚才只是装得无比淡然而已。 其实她此刻的内心情绪翻涌,对自己重生的事实感到震惊又害怕,却也庆幸自己能重来一次。 “我今日落入水中的事,家里可有人知道?”她淡淡问道。 诗兰像看眼珠子般看着她,生怕她有哪里不舒服,事无巨细汇报道,“刚回府便着人通知夫人了,想来在回来的路上。” 沈眠棠的母亲董水瑶原是羽林军中郎将的女儿,因家中长辈并不过分约束,生性豪放,二十四才嫁与沈墨,婚后生活简单开心,沈墨在外打仗时,她便在京城养娃,只是两个娃都是和她一样的性子,到处惹是生非,让她头疼不已。 “我的儿,可有哪里不适?”沈母人未现身,声音先到了。 沈眠棠听着母亲洪亮明媚的嗓音,满是感慨,上一世全家都上了断头台,她不敢想如此爱美的母亲,风风火火的性格,当时如何经受得住这般打击。 当沈母坐到床边时,沈眠棠便将头埋进了她的怀里,声音略带哭腔,“母亲……” 所有的话都哽咽在那声母亲里了。 沈母抱着怀里的女儿,感受到胸膛处传来的湿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数落起谢长恩,“这谢家小子办事太不靠谱了,让我家棠棠遭如此大罪。” “母亲,您就不要勾起小妹的伤心事了。”一旁的沈曼容劝道,她跟董水瑶一同回府的。 沈国公沈墨一共二子二女,庶长子沈鸿欣,庶长女沈曼容,沈眠棠和沈鸿希双生姐弟,乃董水瑶所出,性格也与董水瑶有个七八分相像。 沈鸿欣和沈曼容的母亲乃边关之女,救了沈墨,两人私定终身,可老夫人不容,所以两人都是庶出的身份。 后来那福薄的女人病死在了回京的路上。 沈眠棠只顾着再次见到母亲情难自禁,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长姐,她坐起身,胡乱擦拭着眼泪,挤出一抹笑容,“长姐,你怎么回来啦?” 沈曼容嫁与南阳侯嫡长子蔡育良,生下一儿子,淳哥儿。 只是南阳侯府式微,这两朝并无什么建树,空有侯爵,并无实权,前程需得自己挣,于是求娶年龄相当的沈国公庶长女,不然以沈曼容一个庶女是无法做侯府世子夫人的。 沈眠棠一度觉得长姐嫁给姐夫委屈了,姐夫蔡育良确实不是什么拔尖的人,现在的职务八品秘书郎还是沈国公徇私才觅得。 秘书郎在秘书省掌管图书典籍,蔡育良却很喜欢这个职位,因为事务单一不用与过多的人打交道。 可放到璃渊朝来说,这样的职位没什么前途而言,自然俸禄也不会有多高,虽然蔡家还有爵位在,蔡育良的父亲任六品太常事丞,负责礼仪事务,可还是让人觉得过得窝囊了些。 沈曼容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才说道:“我刚出门,恰巧碰见家里的马车,一问才知小妹落水,便随母亲一同回来了。” 沈眠棠又抱着沈曼容的腰身亲昵地蹭了蹭。 一旁的沈母却开始发难道:“二少爷呢?又去哪里鬼混了,自家姐姐都落水了也不见回来看看。”沈母对女儿稍微还有点好脸色,可面对让她头疼的儿子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沈曼容抬眼看向母亲,她轻嘘了口气,幸好自己今日撞见家里的马车,不然也对此事毫不知情,不闻不问怕惹母亲不喜。 可随后她又开始担忧起来,大哥沈鸿欣如今已经在翰林院任典簿,家里发生的事定然不知道的,也不知母亲心里是否有所芥蒂。 她收起心事,见时辰不早便想告辞回去,以便回程时将此事告知大哥,好让他知情,记得对小妹关心一二。 “母亲,既然小妹没什么大碍,那我就先回去了。”她一副为难的样子,沈母看在眼里,女人嫁做人妇后多少有些身不由己,尤其曼容嫁的还是文官,各种繁文缛节更是少不了。 “你随我来。”沈母已经示意自己的乳娘董嬷嬷先行一步。 出了院子后,她从嬷嬷手里拿过一个荷包递给了沈曼容,“这个你拿着,早点回去吧,以后这种事不用专程跑一趟。” 话语里都是对她的关心和谅解。 沈曼容也不推辞,拿着荷包便离开了沈府。 沈眠棠虽然没有跟着出去,自然也是知道母亲要贴补长姐的,这是每次回府的固定流程,她也装作不知道。 此刻,躺在床上的她却有点想念那调皮捣蛋的弟弟,这一世还未见过他,也不知是不是如从前般皮实。 母亲刚一副要向弟弟发难的意思,可她太了解母亲了,雷声大雨点小,估计此刻母亲已经回自己的院子休息,至于弟弟的行踪想来不是真正关心的。 董水瑶的宗旨便是只要没犯大错误,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想来母亲是不会责罚弟弟的。 书兰端着药小心翼翼走了进来,她将药放在桌上用扇子扇风,背对着她,说道:“小姐,奴婢回来时见二少爷的小厮自明鬼鬼祟祟的。” 听见有关弟弟的消息,沈眠棠勉强撑起了精神,“去把他给我叫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重生归来 第2章 祁玖被下套 往日姐弟俩相爱相杀,身边人也是如此。诗兰听见小姐突然有了精神头,心想她是想找二少爷的麻烦,便自告奋勇道:“我去,我去。” 话音刚落,便冲了出去,一溜烟就跑没了。 沈眠棠笑着摇了摇头,诗兰还是如她记忆里的样子,风风火火总是冲在最前面,在津南别院时也是挡在自己面前,像保护小鸡仔似的。 她又看了在一旁为她凉药的书兰,性格就内敛多了,以往她总是劝说自己行事谨慎,这不让干那不让干,沈眠棠苦恼不已,因此外出大多是诗兰随行在侧,而书兰则留在家里管事。 看似管得太多,做事犹豫,却是她性格里安定的成分,三思而行。 当初自己被谢长恩胁迫去津南别院时,她深知自己即将做的事,若被书兰知晓一定会阻拦自己,所以将她留在了睿王府。 当初沈府没了时,书兰什么也没说抱着自己温暖了一整夜,未曾离开半步,就怕她想不开。 去津南别院前书兰嘱咐她,“小姐干什么也别和谢世子起冲突,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以为只是简单的游玩叙旧,她总是将事情想得比较美好,她也总说终将有一日沈府的冤屈会被洗去。 沈眠棠看着眼前的书兰,好像透过她的身体在看上一世的她,她惆怅地想着不知书兰知道自己死了会怎么样。 腕上的手镯与床沿轻轻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引得书兰转头看向她,关切问道:“小姐,怎么了?” 沈眠棠轻轻摇了摇头,平日她总是嫌书兰啰嗦,导致书兰本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端起桌上放凉的药,扶着她坐了起来,“小姐,还是先喝药吧,喝了药许就不难受了。” 此时,门外响起诗兰中气十足的嗓音,“小姐,自明被我逮着了,您猜他在作甚?” 本有些惆怅的沈眠棠,将心里的不快压了下去,朝门外望去。 自明低着头跪在门外,诗兰跑进房间,不用沈眠棠问,她便急切中带着兴奋,说道:“小姐,自明在二少爷房中搬陶瓷瓶呢,一看就是要拿去典当。” 这话让沈眠棠一激灵,她不顾自己身子虚弱,哑着嗓子朝门外问道:“自明,可有此事?” 自明同他家少爷沈鸿希一样,怕极了二小姐沈眠棠,因为她会实打实地收拾他们几人。如果少爷犯了事,他和德明可是会挨双倍的惩罚,想想都让人心惊胆战。 他哆哆嗦嗦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偷……” 沈眠棠还是信得过自明的,家里几个丫头小子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谁有个品行不端的,早就暴露无遗了。 “那你如实招来,二少爷让你做什么?”她不怒自威。 “少爷在临烟楼……”他斜着身子往里探了探,可也没能看见沈眠棠,“在临烟楼宴请九皇子,可超出了预算,少爷不愿落了面子……” 自明虽未说完,沈眠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弟弟的几个狐朋狗友里,属这九皇子祁玖身份最为尊贵,宣仁帝的幺子,可能与鸿希混到一起的能是什么人中龙凤,以往沈眠棠在谢长恩的影响下极度不喜弟弟跟此人鬼混。 父亲远在边疆时,由母亲全权管着几人的生活开支,唯独怕希弟犯什么大事,所以钱财上管得尤其苛刻。 可希弟也爱面子,总不能每次都由那几人请客吃喝……嫖赌吧,出此下策真是难为他了。 沈眠棠却没有因为沈鸿希去临烟楼这等烟花之地而生气,她从不管弟弟的交友与娱乐,反正家里的爵位也不指望他继承,自然有大哥沈鸿欣担此大任。 “书兰,给我更衣!”沈眠棠勉强撑起身体从床上起来,对一旁的书兰吩咐道。 她忽略了书兰担忧的神色,因为此刻她的心里有了惊人的谋划,讲给书兰听,估计只能得到她的劝阻,还不如她先谋事。 临烟楼。 诗兰和自明随侍在沈眠棠两侧,她刚走进临烟楼便被里面浓重的胭脂气呛着了喉咙,“咳咳……” “诗兰,将银子给自明。”她随手一挥。 自明领了钱便领着沈眠棠往沈鸿希所在的厢房去,她故意落后了两步路,侧身与诗兰蛐蛐。 “小姐,这……”显然跟惯了沈眠棠“为非作歹’的诗兰也被她的举动吓到了。 “信你家小姐的。”沈眠棠气定神闲,没有丝毫紧张。 诗兰深知自家小姐主意大,既然让她去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便硬着头皮去办了。 沈眠棠站在厢房外,透过门缝往里瞧了瞧,正对面见一头发高髻,佩戴嵌宝紫金冠,身着丝绸织就的长袍,其上以金线绣着繁复的龙凤图案的俊朗青年。 想来这便是九皇子祁玖了,沈眠棠心里虽对他有诸多瞧不起,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生得一张俊俏的容颜,眉如墨画,斜飞入鬓,一双凤眸半阖,慵懒似醉。 鼻若悬胆,唇色浅淡,偏那唇角总勾着三分讥诮,七分张扬的笑。饶是沈眠棠这京城第一美人见了,也只能在心里承认,平分秋色! 刚立春,此时长袍却在他身上耸拉着,脸上尽是推杯换盏的愉悦与迷蒙,身旁两侧的女人假意逢迎,看久了倒是让沈眠棠生出退却之意。 她只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视线一转便见这一世才见第一面的弟弟也如九皇子般,脸色通红,想是不胜酒意。 沈眠棠站在门外思索良久,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喜欢这等声色犬马的生活。 她正聚精会神看着里面狼藉一片,忽然一男子上前靠近了她,可还没等他说出什么轻薄的语言,沈眠棠便向那人亮出了腰牌,纯金打造,一面刻有皇太子字样,一面单是一个桓字,这是太子的名讳。 她也是见此人并不是如那些喝得烂醉的好色之徒,才敢拿出令牌一试,果然对方见此腰牌,双手握拳鞠了一躬便退下了,想来原有的酒意也退散得差不多了。 在她快失去耐心时,诗兰噙着笑意走了过来,附上她的耳朵道:“小姐,准备好了。” 她往旁边指了指,随后掩面笑了起来,像是不好意思起来。 沈眠棠佯装怒气瞪了诗兰一眼,便抬脚朝她指的方向走了过去,厢房内那几个喝得烂醉的人她已没有心思看下去。 另一侧厢房安静如斯。 隔着屏风,沈眠棠坐在桌旁,一言不发,也在为自己的大胆感到后怕,可时间不等人,如今正是她破局的好机会,她不能放过。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直到诗兰走了过来,轻拍她的肩膀,小声道:“小姐,九皇子已扶到床上躺好了。” 见沈眠棠脸色仍有担忧,诗兰只好解释道:“照小姐的吩咐,九皇子叫人奴婢才进去的,应是没有问题的。” 也不怪沈眠棠小心,要让祁玖认下这门婚事,只能是他自己找错人了,而自己正好来找胞弟,理由正当得很! 她又想到什么,朝诗兰招手,“他们喝的酒……” 诗兰早有准备,从身后拿出从包厢里顺出来的酒,“喏,小姐拿酒作甚?” 她没有解释,诗兰也猜出个大概。做戏做全套的意思,她随手拿过酒壶,透过屏风看到床上的祁玖只剩里衣,满眼都是嫌弃。 诗兰自然了解自家小姐的傲气,连忙找补道:“已经给九皇子简单洗漱过了。” 已经这样了,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随后她又问道:“九皇子的随从和希弟那边就交给你了。” 刚才已经将细节交代过了诗兰,沈眠棠倒不担心这个环节会出纰漏。便朝诗兰摆了摆手,示意她去忙后面的事。 等房间再次回归平静,沈眠棠便盯着桌上的酒壶愣神。最后,猛灌了两口后将两个酒杯摆在了桌上,装作自己是被祁玖强迫喝了酒后醉得不省人事。 她走到床边一把将祁玖往里推了推,可祁玖纹丝不动,沈眠棠将脚上的鞋一蹬,爬到床的最里边,然后使出全身劲才堪堪将睡得像死猪的祁玖往里拖动了分毫。 待做完这一切她累得瘫软在床,缓了一会儿后,还是起身爬到床外侧躺下,这是为了防止祁玖半夜醒了自己不知道,若让人溜了,岂不是鸡飞蛋打。 眼皮的重量慢慢压了下来,她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便坐了起来将自己的外衣脱了扔到地上,有多远扔多远,见都准备妥当,才任由意志控制,沉沉睡了过去。 天黑沈眠棠还未回去,书兰有些着急,可也知道小姐不喜她动不动便将事情闹到夫人那里,只能干着急。 后半夜,诗兰才哭哭啼啼跑了回来,这下便惊扰了整个府上的人。 “小姐,小姐去找二少爷,可……”诗兰欲言又止,眼神惊恐地看着沈夫人。 董水瑶见情形不对,连忙使人去沈眠棠的闺房看,可哪里有人? “小姐人呢?不是还病着吗?”她紧张地问道,一旁沈鸿欣扶着她,给了一个支撑。 沈国公府与谢国公府一墙之隔,沈眠棠的汀兰院更是挨着谢长恩的院子,沈府如此大的动静,谢长恩又是习武之人自然已察觉到,他出现在沈府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谢长恩来到汀兰院时,见到的便是诗兰跪在地上哭哭啼啼,说话断断续续,而沈母早不是往日沉稳大气的样子,此刻雷霆欲来。 诗兰见谢长恩已出现,便将未说出口的话讲了出来,“下午自明鬼鬼祟祟被小姐知道了,得知二少爷又去了临烟楼,便带着奴婢去找少爷,可谁知……谁知……” 沈鸿欣也看不下去,急急问道:“诗兰,你快快说来。” “九皇子非拉着小姐喝酒,小姐无法只好喝了,后来小姐就被……被九皇子拉去了厢房。”诗兰哭着说完了整个过程。 谢长恩被她的话吓得后退了一步,“什么?” 二话没说掉头便往外走,沈鸿欣见状,连忙招呼他,“谢世子等等我,一起去。” 自己的小妹也不是今日才胆大妄为,胆敢去那种地方,沈鸿欣也着实被吓了一跳。何况如此大胆行事不就是这谢世子一手促成,没有他往日怂恿,小妹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干事鲁莽。 沈鸿欣斜睨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谢长恩,他对谢长恩早已颇有微词,可母亲觉得无妨,他这做长兄的实在不好越矩管教妹妹。 他摇着头叹息,也不知待会儿是个什么境况,在临烟楼那种地方想往好了想都难。 临烟楼正是热闹的时候,妈妈见谢世子和沈世子二人一同前来,惊喜万分上前迎接,“不知什么风将二位爷吹了过来。” 在京城地界,谁人不知沈国公位列三公之一,戍守边关多年,却有个从文的儿子,沈世子更是长得一表人才,更传奇的是庶出袭爵,一家其乐融融在京城也是一段佳话。 谢世子更不必说,与沈世子玉面公子那般风流蕴藉不同,他如松如岳,刚毅沉稳,棱角分明,更是个狠角色,而作为皇后的亲外甥本就炙手可热。 “少废话,九皇子在哪里?”谢长恩脸色铁青,压根没有心思和老鸨周旋。 话刚落,沈鸿欣皱着眉头低声道:“还望谢世子小声些。” 谢长恩可以什么都不顾,可沈眠棠的名声他作为大哥不能不顾,照谢长恩的处事方式闹得人尽皆知,现下还不知是什么境况呢,让小妹以后怎么办。 妈妈听谢长恩语气不佳,便识趣地未触霉头,扯着笑脸道:“这边来,奴家带世子去。” 九皇子可能也没想到自己在老鸨这里还不如一个谢长恩,上了楼梯,左转走到最里间便是九皇子所在的地方了。 门外祁玖的奴才还一边睡着一个,被谢长恩两脚踹醒,“狗奴才滚一边去。” 随后他又是一脚朝门踹去。 如此大动静,祁玖纵是再大的酒意也被惊醒了,他满脸不爽,“谁敢扰爷的清梦。” 第3章 为阿姐撑腰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正准备与踹门的人理论,可身体却被挡住了。 低头一看,一女子蒙着头睡在外侧,他粗鲁地拽开被子,“谁让你睡在爷的床上的?” 眸光骤然转冷,如刀锋出鞘,寒光凛凛。 随即便见睡颜微倦,眉如远山含黛,不画而翠,一双眼睫如蝶翼清颤,缓缓掀起,眸光初醒,尚染三分迷蒙水汽,却已如寒潭映星,清冽照人。 他沉浸在美人的一呼一吸间。 沈眠棠也因这大动静醒了过来,她掀开被子便看见祁玖跪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她。 两人都只着里衣,祁玖的衣衫更是凌乱,她装作无辜地样子,略带哭腔,“殿下您非拉着臣女喝酒,不然不让我将弟弟带走。” 她的声音让踹门进来的谢长恩听了个正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几步上前掀翻了屏风,床上的情况一览无余,祁玖的眼珠子都快掉沈眠棠身上,那样**裸,带有侵略的神色,同为男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本来还在打点老鸨的沈鸿欣连忙将门掩上。 而同时沈眠棠一脸委屈,泪眼婆娑,慵懒中带着些许不容亵渎的清冷,对上谢长恩,让他不知所措。她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却又近在咫尺,而这美还不是他一人观之,想到这儿一时怒火攻心无处发泄,听见关门声他才回神,一把拽过祁玖将他扔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是一拳打在他脸上。 “你真该死!”随后又落下好多拳。 坐在床上的沈眠棠将被子裹紧自己,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此刻对祁玖突然有了一丝抱歉,她也不知道谢长恩下手这么重呀! 没一会儿功夫,沈鸿欣见祁玖脸上已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便死死拉住谢长恩,毕竟对方是皇子,真有个什么,不是沈谢两家能担待的,后来一想也许两家都能担待,可此事也着实不好看,应将风头压下来,降到最低。 “谢世子,住手!”沈鸿欣用力摇着面前的谢长恩,希望能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这时,门被从外间打开,沈母带着奴仆家丁冲了进来。 谢长恩也不管来人是谁,冷漠地朝床上的沈眠棠看了一眼,那一眼饱含太多情绪,怪她吗? 随后便收回了视线,头也不回朝门外走去。 沈鸿欣也没搞懂他怎如此行事,九皇子还躺在地上自然需要他来收场。 他连忙伸出手扶祁玖,可被他挥开了,横眉冷目,语气还很恶劣,“走开!” 而沈母寻找着沈眠棠的身影,见她在床上坐着,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朝董嬷嬷使了眼色,小声道:“将棠棠送回去,请大夫看一下有没有受伤。” 董嬷嬷名为董青莲,是定北侯的家生子,比董水瑶大上两岁,自家小姐的吩咐她自然是明白,召了诗兰书兰两个丫头将沈眠棠收拾妥当先行回府。 临走,沈眠棠还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手捂着脸的祁玖,愧疚之情更甚,她想大不了成婚以后,自己对他稍好些。 董水瑶带着奴仆进到房间时,祁玖的贴身太监旺达和美达才找着空档跟着混了进去,旺达见自家主子被打成如今模样,便义愤填膺,“这谢世子大逆不道,奴才立刻回去禀明圣上,一定要治他的罪。” 祁玖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巴掌,他就算再没脑子,见如今这情形,他恐怕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他又瞪了两个奴才一眼,刚刚自己挨揍的时候死哪里去了,这会儿叫唤起来了? 沈母突然对一旁的家丁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家丁立马点头哈腰跑了出去。 随后她又朝沈鸿欣使眼色,她是长辈又是女人不方便管九皇子的事,可如今自家女儿吃亏,这事就不能算了。 她又看了看祁玖鼻青脸肿的模样,貌似自己也没那么生气。 “殿下,地上凉,您起身来坐。”沈鸿欣勉强还是客气的。 祁玖本想甩开他伸过去的手,正要拍打开时停住了,借着沈鸿欣的手坐了起来。 大夫很快便赶了过来,替祁玖上药,还叮嘱了几句,他也没放在心上,宫里的太医和药不知要比这好多少。 “既如此,臣妇便着长子亲自送殿下回宫如何?”沈母的声音掷地有声,也不容祁玖反驳。 只是他突然想到,今日之后如何见得沈鸿希呢?如今他懊恼不已,早知就少喝些酒了。 翌日,沈鸿希在自己房间醒了过来,便听小厮说起昨日之事,想来整个京城都已传开了。 他连衣服都未来得及穿戴,只着里衣便急急跑到汀兰院,“阿姐,你怎么样啦,那天杀的时绥,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时绥乃九皇子祁玖的表字,沈鸿希自认为是九皇子的狐朋狗友之一,言语上自然是亲昵大过尊卑。 听着希弟在门外鬼哭狼嚎,沈眠棠勉力睁开眼睛,想来这清静觉是没得睡了。 又听了会儿沈鸿希在外表忠心,她才慢条斯理开口,“你想怎么替阿姐讨公道呀?” 沈鸿希果然被激着了,听着沈眠棠冷淡的声音,他以为阿姐如今心灰意冷,而昨日之事他确有责任。 “阿姐放心,我这就去找时绥要说法,不对是祁玖!”说完便怒气冲冲朝府外去。 书兰担忧地看着沈鸿希的背影,生怕这小少爷又闯出什么祸事来,“小姐就任由二少爷去找九皇子吗?” 沈眠棠嗤了一声,“让他去吧,不然还不知道要在家里怎么烦我呢。” 正愁她还不知如何逼迫皇家主动尽早解决这事,希弟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正好适合去大闹一场,反正爹爹也快回京,希弟也不会被为难的。 这时沈母急急跑进来,“你弟弟呢?” 早晨刚得到消息说那死小子酒醒了衣服都没穿好便来找棠棠,本意抓他去祠堂罚跪的,可人又不知踪影。 “进宫去了。”沈眠棠彻底没得睡了,便坐了起来。 昨夜刚回来便被董嬷嬷拉着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她便知母亲对这事的态度,只要清白还在,人言可不可谓无所谓。 “既然已经起了,吃过早饭便到书房抄经书吧,正好你爹回来祭祀伯父用得着。”沈母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坐在床上的沈眠棠,她本就头疼这一儿一女,没一个省心的。 对沈眠棠的出格行为,她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当初自己也不是那么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名声毁了也就毁了,难嫁一点家里也养得起。 沈眠棠此刻不敢讨价还价,她知道母亲对自己的怨怼,只是不愿多说而已,就自己昨日的行为,光抄个经书已经是便宜她了。 她连连点头,甜甜道:“母亲可用过膳了,要一起吗?” 沈母自然也对她的笼络不上当,“我怎能如你这般心大。” 说罢便转身出了院子,立刻召集侍卫,“去看看二少爷进宫没有,若还没就绑回来。” 她头疼不已,怎么就自己生的两个不省心,也不知仲远回来会不会怪罪自己,董水瑶无奈地想着。 另一边,沈鸿希已在镇寰门外叫嚷良久,看守的侍卫对沈国公府家的纨绔二少爷早有耳闻,可如今这般在宫门外大喊大叫,还声声叫骂九皇子,他只祈祷着第三波去请示的人赶紧回来。 小太监旺达跟着侍卫颠颠地跑了过来,“沈公子,殿下有请!” 沈鸿希此刻却没有多想,他能进镇寰门那必然是惊动了皇上、皇后和太后中的一人,且得到他们的同意才能顺利进去,九皇子还没有这个权力领着成年男子随意进出宫里,即使是皇子们居住的东西宫。 他眼神里充满了嘚瑟,最后看了一眼看守的侍卫,“狗眼看人低,看爷怎么进去的?” 旺达深知这沈少爷和自家主子是一个德行,没什么本事又喜欢沾花惹草,只好拉着沈鸿希的胳膊,语气柔柔道:“沈公子里面请,殿下还等着呢。” 谁知沈鸿希还不满道:“让他等着。” 这话可把旺达吓得不轻,虽然自家主子没什么架子,可好歹是个皇子,这一路上全是侍卫,什么时候将话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沈国公估计也是吃不了兜着走,沈家的功劳也不够他败的,看在沈公子与九皇子交好的份上他还是出言提醒,“沈公子,慎言!” 沈鸿希脑袋瓜多的是小聪明,趁势不对见好就收。 东宫主宫住着太子,西宫主宫住着大皇子,而祁玖住在西宫最边上的武英殿,沈鸿希来到武英殿外,看着匾额上赫然三个大字“武英殿”,小心翼翼问道:“你主子住武英殿呀?” 旺达不知这沈鸿希又在想什么,老实地点点头。 “噗嗤……”沈鸿希快速进到殿内,嘴上却连连嘲笑:“不是,你家主子那文不成武不就的,居然敢称武英殿??” 原本装病的祁玖听见沈鸿希的嘲笑声,从内间来到了大殿,“你都进宫了,还敢这么口无遮拦?” 以往在宫外损他也就罢了,他好歹是个皇子,被人这么嘲笑,面子上也挂不住。 可他的出现给了沈鸿希更多的嘲笑机会,昨日沈鸿希酒醉早早便睡了过去,后面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他哪里知道祁玖会是如今这鼻青脸肿的猪头样,往日自诩英俊潇洒的影早不见了,他一手指着祁玖,“哈哈哈哈,你这是被谁揍成猪头了?” 随后笑声戛然而止,声音轻微不可闻,“不会是我阿姐吧?”他悄悄抬眼打量起祁玖的模样。 祁玖听罢,自己要是被一个女人打成这模样,干脆不用活了,他连忙解释:“不是,是谢长恩那狗东西。” 这下沈鸿希本不足的底气突然又充盈了,自己家人除了阿姐不大文明外,其余的人都挺讲武德的,至于谢长恩那厮,是他们都看不惯的对象,偏偏阿姐与他交好。 “那你不知道揍回去呀?还被打成了猪头……” 祁玖白了他一眼,当时的情况他怎么有理揍回去,再说,谢长恩的功夫在璃渊朝这辈年轻人里可是数一数二的,他怎么是对手?他幽幽开口:“人家替你姐揍的,你真让我还回去?” 说到此,嬉皮笑脸的沈鸿希顿时收敛了笑容,他想起自己冒死进宫的目的,自己没有揍他是见他脸上已经没有完好的地方。 他冷冷地看向祁玖,声音漠然道:“如今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第4章 商量婚事 他也感受到沈鸿希言语的冷淡,也收起了玩乐的心态。 “你觉得如何才好?”他反问道。 沈鸿希绷着的气势慢慢瓦解,他也不知家里需要九皇子怎么做才好,怪他鲁莽进宫,都没想好要什么赔偿。 正在这时,门外太监禀报,“九皇子,太后娘娘有请。” 这下祁玖犯难了,皇祖母往日都不会找他的,都是他厚着脸皮去她那里混吃混喝,心想肯定是昨日的事暴露了。 他焦急地跺了跺脚,在大殿走上了几圈,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 可那太监还是刚才的样子,在原地佝偻着背,“太后娘娘让您现在就去!” 祁玖只好求助地看了看沈鸿希,可对方显然不知他的意思,“那我先回家了,你好好想想怎么解决,不能妥善解决的话,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说完气势汹汹地朝祁玖亮了他的小拳头。 祁玖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他的小拳头能揍得过自己? 去慈宁宫的路上,祁玖想到明明沈鸿希平日抱怨他阿姐居多,如今居然来为他阿姐出头,像个傻子一样。 何尝不是因为内心深处的羡慕呢,他和他阿姐一胎双生,而自己一个亲人都没有,对自己最好的皇祖母也已经年迈,她老说不能陪自己多少年这种让他紧张的话。 他收起内心的凄凉,捡起笑容,冲慈宁宫里嚷道:“皇祖母,怎么两日不见就想我了?” 话音落,人已经来到大殿,也不请安,玄色锦袍衬得身姿挺拔,凤眸微挑 ,天生一股凌厉风流之态,可偏偏如此姣好面容,二话不说一屁股便坐到凳子上,哪里衬得上那身锦袍。 全然不顾太后脸色的难看,“给哀家站好了!”太后瞪着他。 本懒散着的祁玖弹射起来,站得笔直,眼神偷瞄着太后的脸色。 太后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滑头,如今年又十八了,还不知天高地厚,没有一点成熟心性。 “你昨日干了什么好事?”她严厉地问道,如若她再不严加管教,恐怕这是在给皇后递刀子。 “孙儿,孙儿……”果然是知道了昨日的事,祁玖眼珠子转得贼快。 太后见他的反应便知是真的了,皇帝让人传话给她时她还不敢相信。 她眉头紧皱,也只能接受现实,也不想问他事情的经过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怎么都问他怎么处理,他怎么知道?随口答道:“随便……” 话音刚落,太后便往他身上打了好几下,恨铁不成钢,语气悲怆,“这些年哀家算是把你养废了,也不知将来如何面对你母妃。” 祁玖深知事情严重了,只有太后面对他无能为力时,才会提到他死去的母妃,这些年一共也就两次。 “祖母,你说怎么解决孙儿听话就是了。”他连忙哄道。 太后装作很苦恼的样子,想了又想,捶胸顿足,突然灵光乍现,“不若娶沈家姑娘为皇子妃?” 这话像个炸弹一样炸向了祁玖,他欲言又止,后面就没他开口的机会了。 太后觉得自己的提议相当好,对他的未来开始幻想起来,“沈家姑娘与你也算门当户对,她弟弟不是你的朋友嘛?正好亲上加亲。再者等你成亲了,哀家就去求你的父皇让你封王开府,你以后就逍遥快活了,不用面对哀家这老太婆了……”说到此,太后突然神情失落,仿佛祁玖明日就要开府单过了似的。 “不会的,我就算开府了也会经常来看祖母的。”祁玖安慰道。 谁知太后立马变脸,“你倒是敢想,你大皇兄如今都还拘在西宫,你一个老幺竟然还妄想最先开府?” 她话音一顿,“人沈家姑娘配给你大皇兄都不为过,配你,图什么?要什么没什么。” 沈国公,可是三公之一,另外两公分别是皇后的娘家谢家和内阁首辅严崇。 要不是太子早已娶亲,而沈国公的嫡女年幼,那太子妃也是当得的,太后又嫌弃地瞥了一眼祁玖,纵使好看的皮囊在此刻也不顶用。 这话像是激起了祁玖的胜负欲,他大言不惭道:“那有什么,我堂堂皇子,还有皇祖母为我撑腰,娶沈家女也不为过。” “这么说,你想娶沈家姑娘?”太后追问道。 “也不是不行,反正也要解决这事的。”祁玖话音渐渐弱下来,不然沈鸿希还不得再打闹到宫里来,至于他姐姐,听说那夜叉可凶了,那就娶回府供着,多添一碗饭的事。 又想起昨晚看见的昳丽面容,端庄清冷,有一瞬的慌乱却很快被她掩去,他闭眼一想凶一点就凶一点吧! 太后细细打量着他,见他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一抹得逞的微笑慢慢绽放。 她清了清嗓子,“那你最近就要有认错的觉悟,哀家才好拉下脸替你跑这一趟。” 祁玖满口答应,他刚刚盘算过,娶沈家女对自己也没什么坏处,关键还能开府,至于封王和沈家的助力他是不敢想的,太子哥哥安在,自己对那高位也没有想法,平安一生足以。 翌日,太后便召见了沈母董水瑶和沈眠棠。 殿上皆是她问,董水瑶答的声音。她细细打量着董水瑶,对她嫁给沈国公的经历也是知道的,想董水瑶也是性情中人,并没有因为她婚嫁晚而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赏赐糕点后,她便注意到沈眠棠专心吃糕点的样子,“看来沈姑娘很是爱吃这糕点。” 沈眠棠不急不躁,将嘴角擦拭后,才缓缓起身答道:“太后娘娘这儿的糕点是民间没有的,想着难得进宫一趟一定要记住了味道才好回家告知吾弟。” 如此诚实的话倒是让太后心里欢喜,“无妨,哀家再赏赐几盘,你打包带回家给弟弟尝尝就是了。” 沈眠棠欢喜谢恩,“多谢太后娘娘。” 从今日短暂的相处可以看出,沈眠棠颇有点活泼,心直口快爽朗的性格,太后是愈发喜欢她,想来她与九皇子日后的婚姻生活不会过得无趣。 确实不会无趣,可她没想到是如此精彩,堪称鸡飞狗跳,这都是后话了。 前面的话铺垫了许多后,太后才道:“对于昨日小九的荒唐行为,哀家感到非常抱歉。” 此话一出,董水瑶与沈眠棠立刻起身,“臣妇惶恐。” “臣女惶恐。” 两人都没想到太后如此诚恳地承认九皇子之过。 太后平易近人,朝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坐下,“此事本就是小九的错,如今只能想着如何弥补沈姑娘,挽回名声。” 太后顾左右而言他,说了许多,母女二人对视,不知太后到底要说什么。 只听见太后微微叹了口气,“算了,哀家这张老脸也不要了,直说了吧,沈姑娘尚未婚配,年龄与小九也相仿,不知沈夫人觉得二人的婚事可有商量的余地?” 乍听感觉太后话语咄咄逼人,实则是她很清楚,祁玖没什么好名声,女子嫁与这样的丈夫实在没有出路可言。 倒不如明说了,让沈家拿主意吧。 果然,董水瑶愣在了原地,她反反复复想着,也没想到是这样的解决方法,可若不这样,棠棠又能嫁给什么好人家,还不嫌弃她这段过往。 昨夜她细细问过董嬷嬷,知道二人并没有肌肤之亲,可人言可畏,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是苛刻的。 董水瑶一时之间没了主意,丈夫还远在边关,自己若私下将女儿的婚事定下,于朝堂也不知是否添乱。 正在她犹豫之际,连太后都觉得没什么希望时,沈眠棠来到大殿中间,扶着裙摆下端跪得笔直,“臣女谢太后娘娘厚爱,也明白母亲的担忧,但臣女以为,与九皇子成婚已是最好的结局,臣女愿意。” 董水瑶听完她的话,心里也长长舒了口气,既然棠棠自己都不反对,她做母亲的自然是支持的。 在场最高兴地莫过于太后娘娘,看向沈眠棠的眼神越来越热烈,仿佛是在看她喜欢的儿郎般,将沈眠棠的脸看了个大通红。 可董水瑶还是有些担心,“只是,太后娘娘与臣妇商议的结果不知……” 太后可是混迹后宫多年,如何不知董水瑶话里的意思,“沈夫人请放心,小九攀上沈姑娘是他的福分,皇上那边由哀家亲自出面,自然不会让沈家姑娘的名声受损分毫。” 有了太后的保证,董水瑶便放心了下来。 太后朝身边的嬷嬷招了招手,便见嬷嬷领着几个丫鬟端着东西走了出来,“这些都是给沈姑娘的见面礼,也不知如今的小姑娘都喜欢什么,哀家也就挑选了几个样式。” 母女二人张大嘴巴,惊讶地望着八个托盘里的黄金与珍珠翡翠,虽然都不识货,可一定不差的,特别是那头面,做工精致极了。 董水瑶将视线收回,惶恐道:“棠棠年纪尚轻,如何能收太后如此贵重的礼物?” 这时的太后才有了些底气,她哈哈大笑:“希望沈姑娘喜欢,小九在哀家身边长大,早早地没了母妃,希望你们二人能和和美美。” 沈眠棠谦逊地将头低了又低,答了声喏,可心里却在想,如今这八字没一撇呢,更何况要和和美美也得看祁玖配合不配合。 母女二人离开慈宁宫时,浩浩荡荡跟着好几个丫鬟嬷嬷,每人的手上都没有空闲,这消息一下就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彤花,你说太后这是什么意思?”皇后谢映秋问自己的贴身嬷嬷谢彤花。 谢嬷嬷放下手里的梳子,沉吟片刻道:“想是替九皇子赔罪吧。” 昨日的事皇后自然也清楚,她高兴极了,一方面九皇子的名声更是差到了底,皇帝估计也不会再管他,另一方面外甥谢长恩和沈眠棠那是一点可能也没有了。 她像是想到什么,嘱咐谢嬷嬷道:“送些补品去谢府,顺便看看沐泽的情况。” “喏!”皇后娘娘嘴上不说,反而有些高兴,可她知道恐是心疼谢世子,遭遇如此大变故,那沈家女也是不争气,怎能如此伤谢世子的心呢。 沈家母女二人前脚刚出宫,太后后脚便去了皇帝的寝宫乾元殿。 第5章 太后当说客 “皇帝,昨日小九的事你怎么看?”太后开门见山。 “母后想怎么样?”宣仁帝踢得一脚好皮球。 太后瞥了他一眼,果然是指望不上他的,在心里暗讽起来,儿子多了哪里顾得过来这没了母妃的孩子。 “哀家打算替小九求娶沈家姑娘,皇帝觉得如何?”太后也不藏着掖着,反正今日她召见过沈家母女二人,在皇宫里各方眼线早已知晓。 宣仁帝吃惊地转头看着太后,“小九他……” “哀家知道你觉得配不上,还有就是沈国公的身份也比较敏感,可如今既成事实,总不能放任沈家姑娘毁了名声,那样好的姑娘。”太后极力解释着。 宣仁帝哈哈大笑起来,“想来母后今日见过沈家姑娘,很是中意吧,才不管小九是否配得上。” 太后见自己被拆穿了,恼羞成怒,“普天之下都是璃渊朝的国土,小九可是你的皇子,有什么配不上的?” “是是,母后勿动怒!”宣仁帝软和道。 “这么说你答应了?”太后趁热打铁。 宣仁帝如果不答应,今日太后便会没完没了,况且就算让小九娶了沈家女也无伤大雅,沈家的功勋算是到了头,让他少了些顾虑。 “母后都亲自来当说客了,朕再不同意,岂不是无视孝道。”宣仁帝谄媚道。 宣仁帝是个什么样的皇帝,这么些年太后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孝道不孝道的都是好听的说辞,既然他想表演,她自然也愿意陪着做戏。 不过这件事也许她的想法正好中了宣仁帝的图谋,只是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 本来想了好些说辞,似乎都没用得上,既如此那就替小九再争取些什么。 “那小九的府邸也应着手准备,还有给小九个什么封号还请皇帝斟酌好。”太后狮子大开口,想将祁玖的身价往上抬到顶。 宣仁帝并未接太后的话头,而是将话题转到沈国公身上,“沈国公在前线受伤,不日便要抵京了。” 太后深知沈国公回京,这门婚事便不是皇帝一道赐婚圣旨就能全权决定的。 她厚着脸皮道:“皇帝今日便将赐婚圣旨拟好,这样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宣仁帝一时语噎,合着自己刚才白说了,母后的如意算盘是打算让自己做这坏人,将小九的婚事敲定。然后沈国公的所有怒火便冲着自己这个皇帝来? “还是等等吧,既然母后已经召见过沈家母女,想来这事也不会变卦的。”宣仁帝宽慰着太后。 太后拂袖离开了乾元殿,刚走出门口望向天边,感叹道:“这皇宫真是冷如冰窖呀!” 一旁的掌事嬷嬷看了看太后的眼色,低声道:“皇上也为难,九皇子上还有好几位呢。” 嬷嬷的话太后不是不明白,可那几个要么是位高权重,要么有母妃疼爱,只有小九已经十八了,还孑然一身,如若自己去了,岂不是真留他孤独一人,今日见过沈家姑娘,那是个玲珑的,小九以后就会感受到家的温暖。 “罢了!”太后叹气,她这些年过得太安逸了,早忘记了皇宫本是腥风血雨的。 接着几日,太后无论看见什么好吃的,都对嬷嬷说:“给小九和沈姑娘送一份去。” 如此张扬,弄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皇后听着太监禀报,“今日太后娘娘给九皇子和沈姑娘送的是莲蓉酥。” 皇后放下手里的护指,眼睛仔细打量起来,珐琅制成,上面镶嵌着东珠,显得清冷高贵。 嘴里却发出了嗤笑:“这老人牙口就是不好,只能吃点软和的。” 那日沈家母女出宫后,太后便马不停蹄去找皇上,想来又是为祁玖争什么吧,这养母子的亲情尚且如此,也不知怎就把养子的儿子当亲孙子了? 同样不满的还有皇后的外甥谢长恩,他听说沈眠棠又得到了太后的赏赐,心里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将房间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如今这局面让他如鲠在喉,那日临烟楼的情形他看得一清二楚,如今在京城都已传开,而那日也是他先走的。 门大大敞着,小厮在门外禀道:“世子爷,国舅爷让你去书房一趟。” 谢长恩满脸阴蛰,将脚下的半个瓷瓶奋力一踢,走出了房间。 国舅谢峙正在给自己斟茶,书房里充满着浓烈的沉香味,与茶香混合在一起,便是上好的静心安神的良药。 谢峙抬眼看向他,温和地朝他招招手,“来品品这茶看如何。” 以往谢峙是不会和自己的这个嫡子喝茶的,对方就不是能坐下来慢慢品茶的性子,这些年父子二人没有什么谈心的时候,他还是喜欢找庶长子谢文康,谢文康深谙茶道,性子沉稳,深得他心,也很了解他的习性。 谢峙此时的走神谢长恩尽收眼底,语气极冲道:“既然父亲不想与我喝茶,又何必叫我来。” 每当这时,谢峙老是想象,要是当初那个嫡子保住了,是不是就不是谢长恩这副混世魔王的样子。谢长恩小时身体孱弱,夫人过于溺爱,如今想矫正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他也习惯了年轻气盛的谢长恩目无尊长的模样,也不与他计较,还是将茶放到了对面的位置上。 谢长恩见茶已经摆上桌便坐了过去,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谢峙终是没忍住,“这是喝茶,你当喝酒呀?” 接下来谢长恩的话便是噎死人不偿命,“父亲明知我不是这等风雅之人,自是比不得兄长能入父亲的眼。” 谢峙不想和他谈论家事,只好岔开话题:“这几日你姑母已经问了你几次了。” 听见姑母的关心,谢长恩才收起了桀骜不驯,“我没事,姑母不用担心。” 皇后谢映秋尤其重视谢长恩,远比父亲和哥哥还要重视,许是小时照顾过他一段时间的缘故,对他的关心是实打实的,太子也如此,才给了谢长恩底气敢在京城横着走。 谢峙也想借此机会敲打谢长恩,毕竟谢氏的未来系在他身上,直接问道:“隔壁的事你打算如何?” 谢长恩明显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愣了愣神,“与我又有何干?” “那你在屋子砸什么?”谢峙不似往常那般含蓄,直接拆穿他。 谢长恩瞬间急眼了,“看来我的院子也在父亲的监视范围内,父亲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不管你如何插科打诨,你打算将沈家女如何?”谢峙虽不与谢长恩多加交流,但还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未达目的不折手段,不错,谢氏就需要这样杀伐果断的掌权人。 还未等谢长恩答,他又说道:“就算这事之前,你想娶沈眠棠,你祖父和姑母也不会允许的。” “为什么?”他大声质问道。 “谢氏如今位列三公之一,你祖父自请致仕,你不可能看不明白。”谢峙深知谢长恩平日无状,可这点政治眼光还是有的,不然父亲也不会决定早早将世子定下来。 他紧接着说:“沈家女和严家女你都不要想了。再者我也提醒你,不要用手段纳沈家女为妾,沈墨虽不如他死去的哥哥,可也不是好惹的。” 此话一出,谢长恩恼羞成怒,“父亲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他是不满棠棠的行为,可也没有想纳她为妾,太折辱她了,他的所有想法还是基于娶妻这一大前提。 “没有就好,那就不要阻止沈家与九皇子联姻。”谢峙说与谢长恩的这些话是经过父亲提点的。 谢长恩已经几次跳脚,“凭什么便宜那个草包?” “就是因为那是个草包,沈家女才能嫁,要是让她嫁大皇子,你姑母得杀了你!”谢峙冷冷道。 是了,谢长恩虽然深得皇后和太子的喜欢,可他也是他们的后盾,一切都是为了那高位。 谢长恩沉思起来,就算太子未娶亲,也不能娶棠棠,和自己不能娶是一个道理,可棠棠的身份一定会成为大皇子和三皇子相争的对象,于他们而言这是巨大的助力,而祁玖那个草包本就没有夺嫡的希望,让他娶了棠棠,便不会便宜大皇子和三皇子。再者,沈家以后的路也是生死难料。 可让自己就这么放弃,又不甘心。 他黑着脸站了起来,朝谢峙鞠了一躬,“父亲,我知道如何做了。” 谢峙望着谢长恩的身影越来越远,长长地舒了口气,这逆子竟然成熟到如此地步了?他本还准备了好些说辞,竟是没有用上。 他满意地捋了捋胡子,朝管家道:“将世子的反应告诉老太爷。” 与谢家的凝重不同,沈家则是兴奋夹杂着紧张。 “母亲,父亲真的来信说明日就到?”沈鸿希希冀地望着董水瑶。 这几日宫里送来的点心大部分都炫进了他的嘴里,连最初对九皇子的颇有微词也变成了阿姐要是嫁给九皇子就有吃不完的点心。 被沈眠棠用力弹了个脑瓜崩后,他的额头瞬间肿了个大包。 沈鸿希不服输,扬言道:“明日父亲回来,我一定要将阿姐的惊人之举告知他。” 董水瑶也懒得回答他,深知沈墨明日回府后,他们母子三人都落不到好,各有各被教训的地方,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沈眠棠知道母亲肯定已经书信将她与祁玖的事情告知了父亲,可如今还是满脸愁容,她想不通是什么事,便关切问道:“母亲,可是有什么事?” 董水瑶摇了摇头,她细细打量沈眠棠,若不是那日临烟楼的事,她会觉得女儿沉稳了不少,可如今这般也不知是长大了还是不曾。 “夫人,老爷马上到北门了。”沈管家抱着他大大的肚子颠颠跑进来。 “什么?不是明日才到吗?”她连忙起身,想着去北门迎接。 “母亲,我们都去!”沈眠棠道。 马上就要见到父亲了,还安在的父亲,她难掩激动的心情,往外的步子竟有些颤抖。 第6章 秋后算账 “阿姐,真是笨死了!”沈鸿希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 她回头瞪了他一眼,不打算此时与他口舌之争。她紧紧握着希弟的手,像是有了力量,这一世大家都要平平安安的。 几人浩浩荡荡来到门口正好与下值回来的沈鸿欣撞了个正着,他朝沈母作揖,“母亲,这是去哪里?” 董水瑶摆了摆手,“你父亲马上到北门了,我们准备去迎接。” 说完,已经率先走了出去,过了片刻,又退了回来,拉着沈鸿欣的手臂,“走,你也去!” 一家人里,也就沈鸿欣显得稳重些,待会儿去了可以分散点火力。 “好。”他本还在疑惑父亲怎么这时回来,见这情形也没有提前通知,弟弟妹妹还在身后打闹,他也就不想了,一家人不按理出牌的性子倒是出奇的一致,倒显得自己格格不入了。 马车也没来得及套新的,就着近日常用的两辆马车便出发了。 到了北门,沈墨的马车也刚到,董水瑶没见到人本还有些担心伤势是否过重,可沈眠棠和沈鸿希一人掀开一扇窗户,探着脑袋往里瞧。 直接将这沉重的氛围打破,站在董水瑶身后的沈鸿欣看着弟弟妹妹的行为,偷偷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和母亲可以从门那里往里瞧瞧。 沈鸿希问道:“父亲,你还好吗?” “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呀?” 沈眠棠只是盯着沈墨的脸看,父亲本是书生长相,这些年在战场上的岁月除了皮肤黝黑了一点,其他并无大变化,如今却满脸通红。 沈眠棠终于没有憋住,扒着窗户大声哭了起来,“爹爹,你总算回来了!” 董水瑶和沈鸿欣见沈眠棠哭了起来,便走过去安慰。 谁知躺着的沈墨突然严肃起来,“休要以为哭就能逃过家法!” 董水瑶近日本就心疼沈眠棠,尤其是临烟楼一事后尤其乖巧,怕她想不开,如今没得到他的一句软语,反而落了瓜落。她像护小鸡仔似的,将沈眠棠抱在怀里,“大将军好大威风,还没进家门便开始教训起孩子来,是不是回家后就要休妻呀?” 说罢便拉着沈眠棠坐回马车上,打道回府。 沈鸿希也是个机灵的,知道父亲回家便要动真格收拾他,他连忙跟着母亲上了马车,阵营选对了才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阿姐,你别伤心了,爹爹肯定是受伤了心里不痛快。”沈鸿希还抽空安慰起沈眠棠。 “看把他能的!”董水瑶招呼车夫驾马。 沈眠棠已慢慢平复情绪,她只是因为太久没见到爹爹了,一时感伤罢了,可如今如此尴尬的局面不是她想要的。 沈墨在马车里叫着夫人,董水瑶压根没听见,只有沈鸿欣未离开。 “父亲,回府再说吧,母亲已经走了。”沈鸿欣淡定道。 此时,沈墨脸色还有丝尴尬,原本归家该有的温馨好像被他搞砸了。 “鸿欣呀,我是不是太严格了?”他虚心向长子问道。 “棠棠最近非常乖巧,母亲怕她闷闷不乐。”沈鸿欣将自己知道的告知。 无法,有什么只能回府再说了。 刚回府,董水瑶便回了院子,一个人坐着生闷气,等沈墨杵着拐杖进来时,连瞥一眼的功夫都没给。 “夫人,若要生气也等为夫辩白一番。”沈墨近乎讨好的语气,两人成婚十八载,他当然知道董水瑶吃什么样的套路。 他故意将受伤的那条腿歪歪扭扭,在董水瑶看来,他也许下一刻就会摔倒。 果然,在反反复复的讨好软语下,董水瑶扶着沈墨坐了下来。 “多谢夫人体恤!” 董水瑶白了他一眼。 沈墨道:“你写的信我收到了,可那九皇子实非良人,我原本想让棠棠嫁一个五品以下的文官足以,可谁知与皇家扯上了牵连。” 董水瑶冷笑道:“大将军是不是在外打仗久了,已经不了解这京城是谁的地界了?” 她接着说道:“就算不是九皇子,咱们棠棠也是配给其他皇子的,还能任由她下嫁?” 又补充道:“且不说隔壁那个虎视眈眈。”她的下巴朝谢府的方向抬了抬。 “不管怎样,也不能这么不顾自己的名声吧?”沈墨生气道。 “还不是怪鸿希要去那种地方鬼混,不然怎么会这样。”董水瑶恨铁不成钢,但是将沈眠棠和自己的责任摘了出去。 只是苦了沈鸿希,免不了皮肉之苦。 这时,管家来报,“老爷,祭祀已经准备好了。” 董水瑶深知丈夫每次出征回来便要去祠堂祭祀父母和兄长,她也不好继续使性子,站起身主动扶了沈墨。 祠堂里,除了已出嫁的沈曼容,每个人都到了,沈鸿希最烦这个场合了,非年非节的有什么好祭祀的,便一脸不耐烦。 沈墨都看在眼里,一拐杖过去,沈鸿希就双膝跪地了,“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沈眠棠想说什么,被沈鸿欣的眼神制止了。 祭祀按流程进行着,不光要祭祀祖父祖母还有伯父,沈眠棠想起几年前,姐姐还未出嫁时,轮着大哥伯父时,不知是动作敷衍还是什么,一向让父亲引以为傲的大哥竟然因为对伯父的祭祀不够虔诚而被斥责,罚跪了一夜祠堂。 此刻,她看着大哥无比真诚地拿着香祈祷着,转眼又看了看父亲,见他眼睛一转不转盯着大哥,一刻也没放过,她感到无比震惊。 轮到她后,她趁着间隙抬眼看向父亲,发现父亲正凝视着前方的牌位,并未看向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祭祀完毕,她又心疼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希弟,今日恐难逃祠堂睡一宿了,看着弟弟清澈又愚蠢的眼神,沈眠棠也是不忍心。 祭祀结束后,所有人来到外间坐下,可沈鸿希却是跪在沈眠棠身侧。 她抬眼看见上首神情严肃的父亲,显然是准备清算到底了。 董水瑶接到沈眠棠求救的眼神,自然心领神会。 “夫君刚回京,不用进宫向皇上禀报吗?”她问道。 “已经呈过折子了,圣上特准回家休养,待伤好再面圣。”沈墨道。 可此话一出,沈鸿欣和沈眠棠不自觉便皱起了眉头。 “按理边关的将军回京,圣上应该会亲自召见才对。”沈鸿欣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沈眠棠在心里默默点头,害沈府满门抄斩的导火索是不是就是这次事件? “如今并没什么战事,只是与边关几个小部落发生了点摩擦,也是我自己不小心中了埋伏才受伤。”沈墨道。 沈眠棠不能暴露自己是重生之人,只能寄希望于沈鸿欣多问些问题,让她多了解几分。 “那父亲回京,燕赤军由谁指挥?” 沈鸿欣此话一出,沈墨很是欣慰,长子的稳重细致远胜过他。 “由监军史福堂和副将樊芜共同指挥。”沈墨道。 史福堂便是史卿月的父亲,在燕赤军中担任监军多年,也不曾过分为难过父亲,而樊芜更是伯父的心腹,从人选来看,她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本以为父亲的心思已经在政事上了,结果他来了个大转弯,“棠棠和鸿希近日干了不少荒唐事,该当何罚?” 话音落,他的视线便在二人身上来回扫。 沈眠棠自知逃不过,连忙跪到沈鸿希边上,真诚认错,“父亲,我以后再也不敢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了,一定小心行事。” 她抬眼可怜兮兮地看着沈墨,让他这个严父突然硬不下心肠。 便将矛头指向沈鸿希,双眼瞪着他,“你呢?” 沈鸿希被父亲的神情吓到了,哆哆嗦嗦地跟着阿姐的话术说了一遍,“我也知错,真的知错,以后一定不去那些地方,我肯定改。” 谁知与沈眠棠得到的结果有些偏差,沈墨吩咐管家,“家法伺候……” 管家去到祠堂的另一个房间取来了皮鞭,沈鸿希看着那跟他手臂一般粗的皮鞭,对伯父更是没了尊敬,因为这皮鞭是伯父制作的,至于是不是准备用来鞭笞他,有待考证,毕竟那时还没有他。 沈墨拿着皮鞭在手里掂了掂,在要打下去那一刻,沈眠棠和董水瑶突然紧紧抱着颤抖的沈鸿希。 “是我没有教好儿子,我愿意代他受罚。”董水瑶声音颤抖,瞧着今日这场景,鸿希一定会被打得一月下不来床,她不忍心,即使说她慈母多败儿。 沈眠棠看着怀里的希弟,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都是她利用陷害的,可她不能说只能替他受罚,“我也有责任,怪我往日总怂恿希弟不干正事。” 沈墨高举的皮鞭慢慢放了下来,“好啊,往日不好好管束他,任由他成为京城的地痞流氓,如今倒是齐心了。” 他虽然腿上有伤,还是一手便将董水瑶拎了起来,推到了一边,剩下沈眠棠死死不放手,就在沈鸿希自己都要放弃时,沈鸿欣站了出来,“父亲,且听我一言。” 此时的沈墨并不太冷静,他转头瞪着他。 “若要说放任希弟学坏,那我这个兄长更是难辞其咎,我愿代希弟承这家法,以后定严加管教。”沈鸿欣道。 说罢他将身穿的长袍脱去上半身,露出里衣,跪在了地上。 此刻不光沈墨大为震惊,其余几人也是难以置信。 董水瑶上前替他将衣服穿上,并劝阻道:“你的心意,你弟弟收到了,你还要上值怎能受伤呢?” 几人在一旁拉拉扯扯,哭哭啼啼劝阻的模样烫伤了沈墨的眼睛,拿着皮鞭的手也犹豫起来。 可还是硬了硬心肠,像鹰的眼睛般直射过去。 第7章 另请高人 “好了,苦肉计收起来。”沈墨嘴上冷冷道,手上的皮鞭却递给了管家,“你说日后严加管教,如何个严加管教法?” 这一问题倒是将在场的几人都问愣了,沈眠棠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嗔怪道:“教育希弟不是母亲一人的责任,更不是大哥的,父亲怎么不问问自己呢?” 沈墨脸上的松弛瞬间又消失了,还没等他回答,沈鸿欣道:“不若送弟弟去军营历练一番?”父亲的问题一出,他便在想应如何拯救希弟,实在是文不成武不就,也就身子骨好一点,其他再无长处。 沈墨并未点头,眼神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鸿希,接过他们的话头,道:“他不是从军的料,干脆去读书吧,考个秀才为父也高兴,脸上也有光。” 此话一出,最先晕倒的便是地上的沈鸿希,不是从军的料,难道自己是读书的料?!让他去读书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希弟,你挺住,爹爹又没打你。”沈眠棠扶起了他。 沈鸿希哆哆嗦嗦爬到沈墨面前抱着他的大腿道:“爹,还是家法吧,我求你了,爹!” 沈墨见他如此不成器,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就这么决定了,待为父替你找好老师,你便去国子监。” 说罢,挥了挥衣袖便离开了祠堂。 董水瑶本想跟着沈墨走,找他商议沈眠棠婚事的,可见小儿子生无可恋,也于心不忍放任他独自待着。 他们几人都围看着沈鸿希,一时也不知说什么,还是沈墨洞察细微,一下就釜底抽薪,他们几人都没个准备,早知是这样,倒不如让他结结实实挨一顿打,事情反而简单了。 沈眠棠左看看母亲,右看看大哥,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还是脱口而出,“希弟,大不了我们就学嘛,去国子监还能认识新朋友,还能出去放风,不用关在家里了。你的课业拿回家来,阿姐帮你一起做。再说,如今爹爹回来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你天天见到他岂不是心里更怵得慌。” 其实国子监也不是全没门槛的,只是沈墨的嫡子这一身份进国子监那是很容易,只是找老师教授沈鸿希这才是难点。 沈眠棠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知道这无异于在他伤口撒盐。 没想到一向稳重的沈鸿欣这时也帮腔,“对,大哥也帮忙,你就当去国子监游玩,吃好玩好就行。”他太清楚让沈鸿希读书,倒不如给他个痛快的,看来父亲这次是动真格了。 沈鸿希颓丧着又痴坐了一会儿,他难道是怕上学吗,他是怕那些王公子弟瞧不起他,以往被瞧不起躲着就是了,这下全完了,身为沈国公嫡子他再也抬不起头。随后便爬起身呆呆傻傻地离开了祠堂,剩下三人一脸担忧地望着他的背影。 晚上的接风宴也是冷冷清清,除了沈墨,其余几人都耷拉着脸,没有丝毫生机。 他也赌气般随意吃了几口便了事。 与沈府的死气沉沉不同,太后得知沈国公已经归京,便想亲自上门拜访,可于理不合,被皇帝劝阻了两次。 晚间祁玖被召到慈宁宫用膳,这几日他闭门不出,有太医院开的药,脸上的伤也养得七七八八了。 因为父皇没有立马下旨赐婚,太后老人家比他还着急,憋屈。 于是他老实安静用膳,最近可不敢作什么幺蛾子,可太后还是不满,嘴里碎碎念道:“一天就知道吃,如今想找个人替你说亲,哀家老脸都挂不住。” 这下本还乖巧用晚膳的祁玖,只好将筷子放下,扬起他那清隽的脸,“祖母要不也揍孙儿两下,这样心里就平衡了。” 他就是故意提醒太后,他脸上的伤才好,之前可是遭了大罪的,让太后不好意思责难他。 不由自主又想起沈家女那日的姿容,两人俨然夫妻状躺一个被窝里,只是自己并没什么印象了,唉,挨骂挨打都受了,好似并没有得到美人一亲芳泽。 太后白了他一眼,不是只知道吃就是走神想那有的没的,也不知道想想办法。 也没什么心思用膳了,便端起茶杯,细细斟酌起来,实在没个头绪,便问嬷嬷:“皇帝不让哀家亲自去沈府,你说派谁去合适?” 嬷嬷放下正给太后按摩的手,似在仔细思考,“圣上不让太后您去,也是为了皇家的威仪,依奴婢看请个朝中的老臣,最合适不过。” 璃渊朝素来尊师重教,老者最好学识上超过沈国公,这样他言辞上也会有所顾忌,身份上自然也能压他一头。 太后拨动着茶盖,闭上眼睛仔细思考起来。 过了一会儿,“哀家倒真有个人选,帝师张玉山。” 张玉山花甲又五,如今还挂着国子监祭酒的虚名,是个学识渊博的固执老头。 太后又看了看时辰,见已是戌时两刻便作罢,那张老头恐已进入梦乡。 “明日再宣张玉山进宫吧。”太后道。 待一切准备妥当,才放祁玖回武英殿。 回程路上正好遇见了从俞妃处回东西宫的三皇子祁宏和五皇子祁隆,五皇子祁隆惯爱拿祁玖逗乐,“哟,这不是九弟吗?刚从祖母那里出来呀?” 俞妃的住所正好在慈宁宫的西侧,回东西宫的路只有这一条。 祁玖本回武英殿的路上神情放松,多有几分真实的性情子啊,结果偶遇二位皇兄,连忙隐去情绪,忍着心里的不快,答道:“是。” 可这并不能堵住五皇子的嘴,“听说弟弟就要娶沈家女了,恭喜恭喜。” 他话音一转,“弟弟真是好命呀,成婚前靠祖母,祖母年迈没几年活头,这不又给自己找个靠山,那可是沈国公呀!” 祁玖深知祁隆惯会喋喋不休,他又不能拿他如何,就算祖母在也只会让他息事宁人,兄友弟恭。 便朝两位皇子双手鞠躬,“臣弟告辞。” 随后他的步伐越来越快,可祁隆的声音还是从身后传来,“拽什么拽,真当自己找到靠山了?也不看看沈国公瞧得上他吗?” 祁宏见他声音越嚷越大,制止道:“别不服气,有本事你也娶沈家女。” 他又用眼神警告这个傻弟弟,总是口无遮拦,连祖母也敢编排,别给自己惹上事端。 五皇子祁隆也就过过嘴瘾,实在是这几个兄弟都比他强,他也只能在祁玖面前耀武扬威一下。 见自家亲哥面色严肃,自然也就收敛了。 祁隆最庆幸地便是自己住西宫,而三哥住在东宫,不用每日受他的管束。此时他灰溜溜道:“三哥,我先回了。” 翌日清早,太后便着人将张玉山请进了宫。 “老朋友,哀家想拜托你一件事。”太后也不拐弯抹角。 张玉山来之前已猜到太后找他所为何事,若是皇上出面他大可直接拒绝,可太后这年岁,他们这辈人所剩无几了。能拉下老脸来求他,已是不易。 “太后请讲。” “哀家想让你替哀家去一趟沈国公府,替九皇子说这门亲事。沈国公要是有什么条件随便提,哀家就是怕……”太后犹豫道。 张玉山一介文官,与那武将本就不投缘,对沈国公往日高调的行为本就心存不满,如今让他反过来求着他,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只是太后的意思他懂,“太后娘娘是怕沈国公一口回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太后欣慰地点点头,这正是她担心的地方,皇帝都不愿出面直接赐婚,可不就是因为这沈国公有武将的直率,同时也有文人的老奸巨猾,不好商量呀。 “无妨,太后将自己的底牌说与臣听,臣到时自然懂得如何周旋。”张玉山硬着头皮道。 “只要哀家给得起!”太后大气道。 马车里,张玉山这才后悔接下这烫手山芋,以他对沈国公的了解,自己吃瘪的可能性极大,他轻轻捋起自己花白的胡须,临老了还来遭这份罪,心疼自己呀。 如今这沈墨是当初独得圣宠的沈骁的亲弟弟,对于沈骁他倒是了解几分,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有武将的纯粹,可惜英年早逝。后弟弟沈墨袭爵,在朝堂上的风评就不再如当初那般纯粹了,颇有些文人的无赖气质,总之文武相融,连皇上都头疼不已。 想至此,马车却慢慢停了下来,接着便是车夫的声音,“老爷,沈府到了。” 张玉山整理了衣袍,带着太后备的礼物,敲响了沈府的门。 很快便见到了沈国公沈墨,他拄着拐杖,站在正厅前迎接他,看来自己帝师的名头还是有点用,张玉山笑道:”沈国公为国尽忠,如今受伤还迎接老朽,这是折煞老朽呀。” “帝师严重,帝师远道而来,本应是晚辈上门拜访才对。”沈墨谦卑道。 张玉山理了理身前的衣襟,打量着沈墨,见他与书生无异,倒是惊讶了几分,顿时心生好感。 论长相,沈墨与沈骁两人都不差,只是一南一北,气质完全不同。 张玉山收回打量沈墨的眼神,言归正传,办正经事要紧,他开门见山,“老朽今日前来,是受太后娘娘所托,为九皇子与沈家姑娘说亲,不知沈国公可有异议。” 谁知沈国公充耳未闻。 其实此事昨晚他已与夫人多方探讨过,按着夫人的意思今日他就满口答应了,可实在是不看好那九皇子,他的棠棠就配给这样的人他心有不甘。 “也怪下官没管束好儿子和女儿,才闹出此等笑话,让帝师见笑了。”沈墨道。 张玉山虽不明他为何提这,也顺着他的话,“无妨无妨。” “下官在想若是有好的老师教育这两个孩子,以后是不是就不会闹笑话了?”沈墨的眼睛盯着张玉山,像是在真诚发问。 张玉山被震慑到了,连连附和,“自然,若公子和小姐能得到贤者指教一二,定能收敛性子。” “今日帝师出现之前,下官很是头疼,许是缘分,此时帝师正好出现,想来犬子是有救了。”沈墨继续道。 第8章 亲事议定 什么意思?张玉山皱着眉头愣在那里体会他话里的意思,还没等他开口,沈墨又道:“下官斗胆,想请帝师对犬子管教一二,不知帝师意下如何?”张玉山如何离开沈府的,他自己也忘记了,有没有答应,应是没有答应,他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连家也未回,带着太后准备的那些花花礼物,再度来到宫里。 “太后,您要给老臣做主呀,那沈墨就是个泼皮无赖。”刚进门,张玉山便嚎了起来。 太后也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抬眼便见自己准备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脸色瞬间有些难看,看来事情没有办成。可见张玉山如此模样,她还得先安抚他,顿感头痛,只好赐座让人将他扶了起来。 “帝师,如此这般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太后温言道。 张玉山这才收起了滑稽的哭闹,假意用手帕擦拭脸上的脏污,抬眼便见太后正一言不发盯着他。 他将身子挪了挪,坐得笔直,才将沈府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太后不知,老臣到了沈府便将说亲之事与沈墨商量,可谁知他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反而让老臣这堂堂帝师,去教授他家那混泞小儿,他也配……” 说罢他大口喘着气,越想越生气,又道:“不行,老臣要恳请皇上替老臣做主。” 说完他便起身,大有立刻去找皇帝的架势。 太后算是看明白了,这沈墨是暗里提要求了,可如今明显伤着张老头的‘文人风骨’了。她给嬷嬷使了眼色,嬷嬷立刻替张玉山将茶满上,紧接着道:“哀家看这沈国公也只是恳求张帝师指点一二,而若帝师将这事闹到皇帝面前岂不是显得小了格局。” 太后仔细观察着张玉山的神情,见他面上稍显平和,看来自己的话起了一定作用,她又接着观察他的神色,道:“哀家反而觉得沈国公想请人教授小儿,这是件好事,从中可以看出,沈国公是个有担当的父亲……” 又看了看张玉山,停顿片刻,“不妨这样,让九皇子也跟着学□□师也是在皇帝是皇子时期便教他,如今教授皇子也不算辱没你帝师的身份。” 张玉山听见太后的提议便陷入了沉思,这几年自己被迫淡出官场,可他不甘心,不然太后请他说亲他怎么也不会去,再想想九皇子虽然顽劣,可到底是皇子,将其作为跳板,自己也能拿回一些朝堂上和国子监的话语权。 太后既然能有这个提议,自然是给了这个机会,两人心照不宣,就看他自己愿不愿意抓住了。 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太后补充道:“帝师如今年纪大了,哀家怎能不体恤?待九皇子成婚住进自己的府邸后,哀家便去求皇帝让他去国子监上课,你也无须亲自教授。” 见张玉山越来越受诱惑,太后继续下一剂猛药,“哀家对九皇子的期望也没那么高,以后去了封地能管理好自己的属地便成。” 作为帝师,张玉山也需要个落根的地方,自己也并非京城人士。 儿子也早逝,剩下个孙女与他相依为命,他就算不管自己百年,孙女总要有个靠山,如今靠着太后,日后靠…… 罢了,且看这几年自己能不能让九皇子立起来吧。 “老臣定不辱使命!”他站起来恭敬地朝太后鞠了一躬。 太后掩着内心的窃喜,“齐嬷嬷,去把九皇子叫过来。” 齐嬷嬷作为太后身边最得力的老人,立马亲自前去,刚走到门口,太后又嘱咐道:“打扮齐整!” 随后太后让侍女拿出一个碧绿的玉佩,递给张玉山,“将这作为交换信物吧!” 张玉山接过打量了一番,成色如此透亮,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极有可能是先帝所赐之物,他恭维道:“太后娘娘如此重视沈家姑娘,乃沈家莫大的荣幸。” 太后笑着摆了摆手,不再多言,等着他们的好消息。 祁玖到慈宁宫后,没想到太后竟将此事说定,如今自己要亲自去沈府,反而开始扭捏上了,他怕见到沈眠棠,“孙儿就没必要去了吧?” 自己好歹是个皇子,就算说亲,父皇下旨赐婚已是最大的恩荣,哪里用得上自己亲自去一趟。 见他不情不愿的样子,太后只能哄着,“你就当出宫散心,况且与沈家二公子的误会不是还没解除?他以后可是你小舅子。” 经太后提醒,祁玖勉为其难同意了。 马车里,张玉山拿起了身为老师的老资格,对着祁玖一顿输出,“殿下待会儿到了沈府,可得将态度摆得谦卑些。” 祁玖没有接话,心想现在谁都能说他一嘴,谁都能不将他这个皇子放在眼里? 可事实就是如此,张玉山已经算是耐着性子跟他分析如今的情形了,太后为他拉拢了如此大的助力,可谁知他不知道珍惜呢。 张玉山冷冷看着这不知可畏的顽劣皇子,自己也是满腹委屈接了个烂摊子,两人接着没再说一句话。 随从先行一步到沈府禀报,最高兴的莫过于沈墨,可他还是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仿佛晌午对帝师的过分要求只是玩笑话。 从二人进到沈府起,沈墨便开始打量祁玖,除了好看的皮囊,真是一无是处呀,实在没忍不住摇了摇头,正好被张玉山瞧见。 他因要收沈家小儿为弟子而委屈,可见沈墨的神情突然就释怀了,反而多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神情,好好的闺女竟然要许配给九皇子这顽劣小儿,言语上也漏了些快意,“太后令老夫携九皇子前来拜见。” 祁玖在张玉山的示意下,起身朝沈墨鞠了一躬,这是晚辈对长辈的行礼。 沈墨自然要回礼的,对方可是皇子,即使他不满意,可礼仪得尽到。 之前送的礼物再次出现在沈府,张玉山又拿出那玉佩转手给沈墨,“这是太后交代送给沈姑娘的。” 这下董水瑶坐不住了,沈墨一个大男人看不懂这些首饰,可她一个身居后宅的女人知道这玉佩的罕见程度,整个璃渊朝估计也就只有三块,她连忙起身,恭敬道:“太后娘娘这礼太贵重了。” 等皇帝赐婚时,聘礼会在旨意到达后送到沈府,如今都还不是过礼的环节,如此贵重的礼物,怎能让董水瑶不诚惶诚恐。 倒是沈墨扶住夫人的手,似是安抚。 “去将二少爷请过来。”沈墨吩咐道。 董水瑶也示意了董嬷嬷。 沈府将礼悉数收下,此事便是有了定论,张玉山与沈墨闲聊着,“沈国公这腿是如何伤的?” “中了埋伏,所幸发现得早,不然下官可就不能坐在这里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董水瑶听他如此戏谑,又有其他人在场,只好怒瞪着他。 张玉山之前虽看不惯沈墨的身为武将又老奸巨猾,可也是实打实钦佩这些在外出生入死的将士的,他连忙说道:“沈国公还是应当心,也要多为家里妻儿着想。” 沈墨想起张玉山的儿子早逝,连忙收起笑容,诚恳道:“是。” 自从沈墨回府,沈鸿希便没再出过府,甚至没有出自己院子,如今一见颓丧不已。 管家将拜师用的束脩之礼递给了沈鸿希,他接过便双膝跪地,“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沈鸿希终是受沈墨的淫威逼迫,走上了拜师的路。 坐在一旁的祁玖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比沈鸿希晚到的沈眠棠躲在屏风后,也不明白母亲让自己来看什么,难道是看九皇子祁玖,虽说他长得是很出挑,可如今他那纨绔样有什么好看的。 正好赶上希弟拜师,沈眠棠用牙齿咬着手指,深觉对不起希弟,便想着要如何补偿他。 沈墨亲自送祁玖和张玉山出门,临行前将备的厚礼递给了张玉山,“帝师,今日实乃仲远强人所难,小儿以后就交给你了,随意打骂。” 张玉山本对沈鸿希也不抱多大希望,只是今日他规规矩矩拜师,让张玉山心生了点好感,老话说得好,纨绔要是干那么一星半点正人君子的行为,便觉得还有救,决心尽力一试,“老夫尽力而为。” 祁玖与沈鸿希全程没有找到机会说上话,临走前他拍了拍沈鸿希的肩膀,对他表示了同情。 而沈墨想让沈鸿希考秀才的话,待张玉山走远也没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太难为人了,好在张玉山是收下沈鸿希了。 晚饭后,沈眠棠见沈鸿希闷闷不乐,便将他请到汀兰院,“希弟,你也不要有太大负担,说不定帝师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精力管你呢?” 沈鸿希也算是想通了些,今日又见过了张玉山,见他比往日所知的老学究温和许多,也只能接受现实。 “阿姐不用劝我,我省得的。”沈鸿希无奈道。 沈眠棠好像非要沈鸿希强打精神,高兴起来般,“希弟,你等等呀,阿姐有个好东西送给你。” 说罢便转身朝内间走去。 过了一会儿,闺房里传来沈眠棠的急促的声音,“希弟,帮帮我。” 沈鸿希便起身朝闺房里去,刚进门见沈眠棠双手托着一把一看就不轻的弓箭,他赶紧接了过来,关心道:“阿姐,这么重的弓,你不要轻易碰,受伤了怎么办?” 沈眠棠很是感动,希弟自己不开心还关心着他,她献宝般,“我没事,这弓箭你喜欢吗?” 沈鸿希这才仔细打量起手中的弓,看纹路好材质便知是好弓,只是不知阿姐一介女流哪里来的?“好弓,如果在市场卖,估计得五百两。” “这么贵?”沈眠棠尖叫起来,自己一个月才只有二十两的零用。 沈眠棠支支吾吾说这是自己误打误撞在街上买的,可只花了二十两。 其实这是从谢长恩那里弄到的,谢长恩总喜欢与他显摆这些东西,她便吹捧一番,然后就哄到手了。 姐弟二人就着如今高兴的劲头,在院子里喝着茶夜聊,不知不觉夜已深。 正当沈鸿希准备起身回自己院子时,靠谢府的那面墙传来了响动声,沈鸿希虽不算练武之人,可耳朵还是比沈眠棠更灵些,“夜深了,阿姐进屋吧,我也打算回去了。” 第9章 王府府邸 沈眠棠早已困了,今日实在不好意思拂了希弟的意,才陪到如此晚,得他这句话便立马点了点头。 谁知她刚进房间,沈鸿希便无顾忌拉起了弓朝墙上射了过去,“咻”地一声。 随后听见一声闷哼,沈鸿希这两日的阴霾在此刻一扫而空,看来“采花大盗”被自己射中了。 又等了会儿,墙上再次冒出人头,沈鸿希双拳环胸,轻蔑地看着对方。 歪歪斜斜爬上墙头的谢长恩按着受伤的左手臂,一脸酒意怒道:“沈鸿希,你好大的胆子。” “原来是谢世子,深更半夜的,我还以为是采花贼,正准备叫人呢。”沈鸿希戏谑道。 他当然觉得是自己射箭的准头好,而不是谢长恩喝醉酒放松了警惕。 今日若不是他正好在,谢长恩这副鬼样子进了阿姐的院子还不知发生什么呢。 两人隔空对骂,引得沈眠棠来到了院子,见墙头上的谢长恩也是吓了一跳。 “沐泽,你在做什么?”她惊恐地问道,见到谢长恩后她即刻伪装起来。 谢长恩却傻笑了起来,“棠棠,我只是想找你说说话。” 今日他知道太后请了帝师来沈府,所为何事他心知肚明。随后竟然连祁玖都来了,他克制了如此久却在今日破功,彻底破罐子破摔,他已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记得自己要找棠棠。 沈鸿希拢了拢沈眠棠的外袍,将谢长恩的视线阻隔了,将阿姐往闺房推了推,轻声道:“阿姐,进去吧。” 沈眠棠被谢长恩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起上一世偏执的他,心里不由担心起来,如果他真干出什么出格的事,那自己所做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她稳住心神,对着墙上的谢长恩道:“沐泽,你喝醉了,早点休息吧。” 沈鸿希以为阿姐对谢长恩有情,而今日才商议完与九皇子的婚事,她怕阿姐惹出祸事。 便趁沈眠棠的注意都在前方的谢长恩身上,又拉开了弓瞄准谢长恩。 不过没能如愿,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长恩的小厮将他拖了下去。 随后一阵吵闹后归于平静。 沈眠棠转身,正好看见沈鸿希还未收回的弓,他脸色不自然地转向了一边。 “你刚准备做什么?”沈眠棠面无表情地质问道。 “没干什么呀,看看这弓好不好使。”沈鸿希装作无事状。 “我没有出来前你是不是已射了一箭,而且射中了?”沈眠棠声音冷峻道。 沈鸿希没回答。 沈眠棠见他如此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拍向他的脑袋,“你是不是疯了?他有个三长两短,谢家和皇后会放过我们吗?” 他不服气,明明就是谢长恩干事出格,凭什么自己还被斥责。 “那也是他活该。”他赌气道。 沈眠棠也明白希弟的憋屈,缓和语气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他不能是你出手伤的,事关我们一家的生死。” 沈眠棠也不能明说,只能提醒希弟。 好在沈鸿希这些年虽不爽谢长恩,可也没有起正面冲突,刚那一箭估计就是个擦伤,不然他还能爬上来第二次吗? “我知道了。”沈鸿希玩闹归玩闹,还是不敢将沈府阖府的安危抛诸脑后。 特别是沈眠棠的话,他都能听进去几分,阿姐让他不惹谢长恩他也一直躲得很好。 翌日,太后早早等在乾元殿,等着皇帝下早朝。 顺德已着小太监前去太和殿通禀,只能尽心伺候着,盼着宣仁帝和师傅洪济早些回来。 等了两刻钟,皇帝才姗姗来迟。 语气带着些许喘息,“母后何必如此早来等着,儿臣下朝了着人通报就是了。” 太后面色和曦,“不碍事,哀家年岁大了,本就睡不了什么好觉,早点来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宣仁帝只能叹了口气,看样子自己不将小九的事安顿妥当,这不孝的骂名是要背上了,他扯了个微笑,“母后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太后将昨日私底下派张玉山前去沈国公府一事告知了皇帝,补充道:“如今小九的府邸和封号不知皇帝选得怎么样了?” 宣仁帝脑袋有些疼,昨日本就是敷衍太后的,自己哪有想小九的府邸和封号,如今沈墨竟然答应了婚事,此事便无法再往后拖。 “府邸的话,已有几个基本修缮完的,待会儿母后选一选。至于封号,儿臣以为小九一无建树,二无官职,越过了几个哥哥得了封号也不合情理,不若就以九王爷称着,等过些年头去封地再封也不迟。”宣仁帝轻声道。 太后见皇帝早已有了想法,也没有她能继续辩驳的地方,细想了想,也只能点头了。 很快,洪济便将府邸的图纸都拿了过来,在案几上平铺开来,府邸大多都在顺宁道上,在离皇宫三里处,离国子监齐安道只隔了两条街,一刻钟的功夫就能到。 太后对几个府邸的位置都很满意,而府邸里面的部署就有些差别了,太后不是很懂,便吩咐道:“让礼部的官员来讲解一下。” 宣仁帝岂料太后看得如此仔细,几个府邸占地面积都差不多,哪能真让小九提前挑挑拣拣的,其他几个儿子知道岂不又是一场祸事。 便劝解道:“就儿臣看,这几个府邸都是给皇子们备下的,礼部建制时都是按着差不多的规格,不会亏了谁也不会逾矩。” 太后一听这话,就知自己想多了解也是不能了,白了宣仁帝一眼,“既如此,那哀家亲自看看这两户总没什么问题吧?” 太后看似随意指了最靠近国子监的那两座府邸,让小九远离几个哥哥也能少受些欺负。 见太后还不依不饶,若自己还不能答应这点要求,恐又要闹上一番,届时便是每一处都走访一遍,他也无法,只好点点头。 此时总算是有了个定论,宣仁帝的赐婚圣旨以及聘礼都是按照以往的惯例来的,太后也不好多加要求,待成婚时,自己再多加几分便是。 午睡后,太后便早早收拾妥当,拉着祁玖出宫了。 马车里,“小九呀,你待会儿就好好看看,更喜欢哪处就定哪处呀,祖母也只能给你争取到这份上了。” 只要能出宫,祁玖觉得住哪里都不重要,可太后的好意他不能拂,嘴甜道:“祖母也看看,以后您可要时常过来小住。” 虽说自己这老身板出宫不方便,可祁玖这话还是让她感到很贴心。 不过第一个府邸才看完,太后便显得精神不济了,“以后都是你住的地方,你自己仔细看咯。” 祁玖担忧地看着太后,齐嬷嬷稳稳扶着她,“殿下放心,奴婢在这里陪着太后娘娘。” 在祁玖去看第二个府邸时,太后静静地坐在前院,头微微看向天空,感慨道:“哀家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出宫了,原来民间的四方天地要宽阔许多。” 齐嬷嬷深知太后这几年上了年岁,更加怀念起以前未入宫的时光,“看着时辰还早,不若去齐府坐坐?” 太后摇了摇头,齐府在最西边而他们在东边。况且哥哥弟弟都不在了,侄儿当家见到她也只剩拘谨了,自己这把老骨头何必去徒增烦恼呢。 宫里可有个太后的亲侄女齐妃,偏偏那是个内向的,半天也憋不出句话来,更别说给太后逗乐解闷了。 太后在前厅没坐多久,祁玖便看完走了出来,“祖母,我看完了,还是选刚才那座吧。”刚那座地处最偏僻,在顺宁道的最边上,不起眼挺适合自己,里面有山有水闲情野鹤。 太后让嬷嬷给他倒了杯茶,怜惜地看着他,“先歇歇吧。”随后又忍不住唠叨,“以后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得稳重些知道吗?” 他此刻无比乖巧,连连点头。 太后见他如今老实模样,也不好接着教训,睨了他一眼,心想这以后呀,就交给沈家女了,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随后便收起惆怅打趣问道:“你平日里老是想出宫,都去哪些地方消遣呢?” 这一问让祁玖不好意思了,他大多时候都是游船赌博逛青楼喝酒,似乎没有一项符合祖母所说的玩的范畴,只好低声道:“没玩什么,有时去找沈鸿希他们几人逗乐。” 祁玖也发现了太后好像还不想回宫,提议道:“不若我们去沈府叨扰一二。” 沈府在国子监附近,此建议一出,太后也动心了,犹豫问道:“我们贸然去,是不是不大好?” “今日赐婚圣旨已下,太后亲自关心也没什么问题。”祁玖朝她眨眨眼睛。 太后转身对齐嬷嬷道:“那先行通报一声?” 齐嬷嬷见太后有了些精气神,便高兴地前去安排,活到太后这年岁,不就是要开心为主吗?每日循规蹈矩只会让人显得呆板无趣。 祁玖陪着太后慢慢坐上马车,优哉游哉朝沈府出发。 到了后,沈墨携家眷见过太后后,便让董水瑶和沈眠棠陪着太后到花厅说话,自己则带着沈鸿希在前厅接待祁玖,可与两个小儿实在没什么好聊的,看他们的模样,对战场上的事也不感兴趣,便借口腿疾发作,回了自己的院子,留下两个小子大眼瞪小眼。 沈鸿希率先忍不住,问道:“你真要和我阿姐成婚?” 祁玖倒是无所谓,“赐婚圣旨不都到了吗?还有假?” 反正娶谁都是娶,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更何况沈眠棠花容月貌,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刚匆匆见了一面,沈眠棠连一个眼色都没给他。 沈家地位还高,祖母一直说是自己高攀,从虚荣心的角度,他娶了皇兄们想娶的对象,一种恶趣味突然萦绕上心头,这下连面子里子都有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所以接受起来容易多了。 “那你岂不是我姐夫?”沈鸿希跳了起来,叫道。 原来他关心这呀,祁玖看着他邪恶地笑了笑,“是呀,你以后就是我小舅子了,得好好听本皇子的话。对了,还得好好读书,争取考个状元。” 说到读书,沈鸿希瞬间就蔫吧了,祁玖嘲笑后,见沈鸿希不再有来有回,也只好无聊地坐着。 “不然我们也去花厅找她们?”祁玖提议道。 沈鸿希却犹豫了,若只有自己一人去花厅没什么,可九皇子终归是外男,过去不合适,他摇了摇头。 平日与九皇子在外面如何玩闹都无所谓,可如今在沈府,沈鸿希还是知道不能乱来的。 祁玖看出了他的犹豫,“没有其他人吧?” 沈鸿希又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本皇子和你阿姐以后是要成婚的,你母亲是长辈,更是岳母,有什么不能见的。”他低声道。 他想想也是,“要不,我让自明去问问?” 祁玖却不管这些,本来今日出宫就是为了玩玩的,他二人却像个傻子一样规规矩矩坐在前厅,他坐不住,“走吧,有什么好问的。” 沈鸿希也无法,只好前面带路。 还未到花厅,便听见里面欢声笑语,祁玖现身,坐到了太后的旁边,问道:“祖母什么事这么高兴呀?” 太后往日见惯了祁玖不守规矩,此时也只是假意骂了声,“皮猴!”便想就此揭过。 第10章 参加赏花宴 董水瑶往日也算是不拘小节的,可祁玖在沈府竟然不通报便出现在了花厅也颇有微词,可见太后没什么反应便也没说什么。 沈眠棠却不是这么想的,她盯着祁玖看了会儿,看腻了这张张扬的俊颜,心想这九皇子果然是没有规矩,便起身朝太后行礼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宫的路上,太后拉着祁玖的手板心打了又打,“你这泼猴,往日不守规矩就算了,今日也不知收敛。” 祁玖却没觉得是多大的事,无所谓道:“又没其他人。” 太后却急了起来,“人家沈姑娘好好的姑娘受你这样轻慢,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他心里却想,这才到什么程度就受不了了,以后有得她受了,毕竟他可没打算成婚后就变成他们眼中的良婿。 嘴上却说:“怪孙儿没注意,祖母不要生气。” 太后却知他的性子如此,多说无益,他不想改,打着也不会改的,“你好自为之吧。” 如今就等府邸修缮完毕,择良辰吉日便可成婚,太后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这日,太后正在慈宁宫悠闲地喝茶,突然门外传来宜宁公主的兴高采烈的声音,“皇祖母,孙儿回来啦。” 太后瞬间将身体坐直,让她头疼的事又来了。 宜宁抱着太后,在她脸颊两侧分别亲了一口,然后羞涩问道:“皇祖母,你想不想我呀?” 宜宁乃齐妃所出,齐妃没有儿子只有这一个女儿,早些年太后和宣仁帝都疼爱有加,导致齐妃在教育女儿上也没什么话语权,如今宜宁变成这放飞的性格。 好在璃渊朝的公主性格张扬些也无妨,便让她由着性子野蛮生长了。 这是刚从辰州府老家回来吧,齐妃乃太后二弟的女儿,二弟因为不袭爵便喜欢做些生意,他前年过世后,弟妹便随着儿子回了辰州府老家,距离京城一天一夜的距离,好在宜宁这个开心果麻烦精会经常回去看看,弟妹的日子显得好过些,太后也就放心了。 “想呀,哀家的宜宁又漂亮了不少。”太后道。 “哼!您老人家眼里只有九哥。”突然宜宁冷声道。 “你九哥一个儿郎,有什么好稀奇的,哪有宜宁这么香软。”太后深知若不安抚好,宜宁又和小九不对付了。 “如今太后娘娘有了孙儿媳,自然比宜宁更香软了。”宜宁还未回京便听说了九哥干的好事,非但没有惩罚,如今竟还能搬出宫里住,凭什么? 往日在宫里,宜宁最喜欢干的就是捉弄九哥,他走了自己连个要整的人都没了。 宜宁在太后处磨磨蹭蹭到晚饭后,也没见祁玖前来,最后兴致恹恹回了母妃的宫里。 齐嬷嬷见着小公主的娇蛮劲儿,担忧道:“宜宁公主回宫了,恐怕九皇子又没什么安生日子过了。” 太后想的可没这么坏,“宜宁这个年纪在宫里也没什么玩伴,无聊也是正常,太子妃不是要搞一个赏花宴吗?让宜宁也过去凑凑热闹。” 说来这是太子妃诞下小太孙后第一次组织这种活动,各宫都很支持,连宣仁帝也下令那日将御花园给太子妃办宴会。 齐嬷嬷小心问道:“太后娘娘,您不去呀?” 太后摆了摆手,“哀家年纪大了,年轻姑娘看见哀家拘谨得很。”没意思! 沈眠棠也在昨日收到了太子妃的请柬,往日她大可直接拒绝。 可如今董水瑶却劝她,要和太子妃打好关系,毕竟以后是妯娌,也是君臣。 这两日母亲拉着她量身形,准备喜服,顺便也给她裁了各色袄子,百褶裙,正适合初春的天气。 如今她已挑花了眼,可书兰还让她一件一件试穿,“小姐,真好看,衬得肤色白里透红。” 诗兰在一旁说道:“小姐就算穿粗布麻衣也是好看的。” 对诗兰夸张地恭维实在不敢认同,粗布麻衣不显得人过于没了光彩吗?她还是爱这些漂亮衣服的,只是实在太多了。 “剩下的要穿的时候再试吧。”沈眠棠叫苦道。 “小姐,没多少了,不合适的地方可以先改。”她数着屏风上挂着的好几件。 书兰哄了又哄,对小姐的苦恼不是很理解,漂亮衣服多还不好?夫人也给她和诗兰备了好几套新的,她俩恨不得每件都试穿好几遍。 转眼便到了进宫参加赏花宴的日子,董水瑶亲自盯着诗兰和书兰替沈眠棠装扮,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立马指出来,使得诗兰书兰两个丫头战战兢兢的。 身上所有的首饰均是从太后赏赐里挑出来的,不得不说太后的宝贝确实大气,董水瑶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沈眠棠很满意,让她在跟前转了一圈又一圈。 “时辰不早了,出发吧!”董水瑶带着沈眠棠坐进了马车里,马车也重新套过的,崭新舒展,看着很是敞亮。 虽说今日只在御花园和东宫活动,可为了减少人员的流动,每个主子都只带了一名丫鬟婆子。 这种时候,沈眠棠就喜欢带诗兰出门,而董水瑶这边跟着的必然是董嬷嬷。 马车里董水瑶对沈眠棠耳提面命,总之就是这不让做那不让做。 而董嬷嬷也没闲着,对诗兰也是再三叮嘱,一定要看好小姐,如今这节骨眼可不能再出什么纰漏。 进了宫,沈眠棠便将董水瑶讲的忘得一干二净,她悄悄打量着太子妃,见她温和亲切,又想着上一世太子去世后,她不足三岁的儿子登基,而关于她的似乎很少听到。 “沈夫人身边的想必就是沈姑娘了?”太子妃笑着问道。 沈眠棠连忙起身行礼,“见过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即刻免礼,还表示歉意道:“只是对沈姑娘有些好奇,以后都是一家人,无须行此大礼。” 沈眠棠站在中间时便感受到四面八方来的视线,看稀奇的,戏谑的,什么样的眼神都有,可上首却传来一股强烈的嫉妒之意,这让她感到奇怪。 待她退回座位后,首要便是看向那视线。而对方竟然是一个小姑娘,两人视线相撞后,那姑娘快速移开了视线。 沈眠棠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可又不记得是在什么场合了,她转头低声问母亲,“母亲,坐在太子妃身边穿鹅黄色裙子的姑娘是谁?” 董水瑶也看向了上座,后掩饰地低低头喝起了茶,小声道:“许是小公主宜宁。” 她并没什么机会见公主,只能根据她的年龄和座位来猜测了。 过了一会儿,年轻姑娘们都有些坐不住了,太子妃见状便让宫女领着大家到御花园参观,今日后宫的妃嫔都不会出现在御花园,给足了太子妃办这场宴会的脸面。 沈眠棠无所事事走着,正想找个风景好的遮阳的地方坐坐,身后传来史卿月温柔腼腆的嗓音,“原来姐姐在这里,叫我好找。” 诗兰本就因为沈眠棠落水,对史卿月没什么好感,可还是见了礼,“史姑娘安!” 史卿月是个面面俱到的人,即使是沈眠棠身边的宫女,她也很温柔地扶起她的手,“免礼,诗兰姐姐几日不见更加秀丽了。” 搞得诗兰还吃了一瘪,闹了个大红脸。 经过上一世的经历,沈眠棠也不会正面与史卿月撕破脸皮,她虚与委蛇,“卿月妹妹如此夸诗兰,她自个儿都不好意思了。” 史卿月见沈眠棠还是如往常那般心直口快,恣意潇洒,便放下心来,想来沈眠棠没将那日落水之事放在心上。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史卿月便忍不住给沈眠棠八卦起宫里的事,“姐姐可知,坐在太子妃身边的人是谁?” 虽然沈母将所猜测告知了她,但她在此刻还是摇了摇头。 史卿月见状,忍不住交代了谜底,“那是宜宁公主,传闻她母妃不得宠,全靠她哄着皇上,皇上才偶尔去她母妃的宫里。” 沈眠棠看了看她,想她是见今日自己的神色有些许冷淡,想通过这些八卦来拉近两人的距离吧。与谢长恩待在一处习惯了,除了皇后太子一脉,似乎其他皇子公主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如今沈眠棠将自己从这层关系里拉得远了些,才发现曾经的自己也是挺离谱的,多少有些大逆不道。 她不想附和,便道:“那宜宁公主挺厉害的。” 谁知史卿月看似温柔的脸上突然嗤笑了一声,那表情的违和感只有沈眠棠看了个一清二楚,她继续说道:“姐姐不知,她母妃不也没能再怀上吗?” 史卿月说得不能再直白了,宜宁公主帮母妃争宠是为了让母妃生皇子,还没等沈眠棠消化完,她接着故作神秘道:“宜宁经常去外地,一去就是半月,想来是替她母妃求药去了。” 史卿月靠向她说话的姿势还没来得及撤回,便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各位贵人让让……” 话还没落地,因没来得及刹住脚便将史卿月撞进了湖里,诗兰拉着沈眠棠的手皆是唏嘘,若不是刚刚小姐眼疾手快侧身拉了她一把,自己和小姐都得掉进湖里。 就在诗兰呼救时,沈眠棠转身便看见身后的树干背后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是宜宁公主,她正隐在暗处死死瞪着她。 沈眠棠随即便了然刚才发生的不是意外,而到底是听到史卿月与自己的对话还是蓄谋已久她不得而知,可她知道自己得罪宜宁了,虽然不知道因何事。 她赶忙将注意力挪回掉湖里的史卿月身上,若她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与她在一起也实在说不清,思及此沈眠棠便觉得宜宁不可小觑,招数是一环扣一环。 看着史卿月动静越来越小,而救的人迟迟不现身,她只能冒险一试,“诗兰,你也去叫人。”史卿月的丫头刚才撒腿就跑,想必是去叫人了,可又想着宜宁如此淡定的眼神,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 第11章 史卿月落水 沈眠棠左右探查发现无人,只好快速脱了鞋,踩上假山,一步一步往湖里去,因为前几日才掉进湖里一次,落水的病症还未痊愈,如今又要进水,她还是有些紧张,心想自己最近大概犯水逆。 她收起心里的波澜,硬着头皮进了水,运气比较好水刚没过腰身她便抓住了史卿月的衣摆,她用力一拉,便将她往自己身旁拉了些。 随后她又往后退了一步,又使劲扯了史卿月一把,眼见着自己快抓住假山的石头了,史卿月却突然挣扎着胡乱抓起来,刚刚好抓住她的胳膊。 之后便是她死命缠上她,而自己一个踉跄,也跌进了水里。 刚进水,水便汹涌过来,猛地往鼻子眼睛耳朵里灌,就在沈眠棠快支撑不住时,岸上传来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宜宁又在搞什么?” 往日宜宁总是恶作剧,也不知今日是何花样,表演落水然后诬陷他?抑或让他英雄救美?无论哪一种游戏都无聊至极。 他正准备走,一旁的太监神秘兮兮问道:“爷,您的未婚妻也不救吗?” 祁玖疑惑地转身看向水里,这才看清水里原来是两个人,而沈眠棠正好被假山挡住了视线。 她长发散乱如藻,湿透的青丝飘散在水中,几缕黏在苍白的脸颊与颈侧,衬得肌肤如雪,锦缎衣裙被水浸透,紧紧贴附在身上,勾勒出纤细腰肢与玲珑曲线,虽狼狈却不失风致,仿佛洛水之畔的仙子误坠凡尘。 水珠顺着眉梢滑落,睫毛轻颤如蝶翼,若不是那微蹙的眉黛,还有攀附在她脖颈的不知趣的一截藕臂,仿佛这一切如仙女戏水般美好。 太监提醒道:“爷,快不行了。” 祁玖这才回神,没来得及多想,身体本能便将鞋子扔在一旁,“爷救沈家女,你救那个。” 另一人是谁他也不知,只知不能再随意招惹其他女人了。 祁玖很快便入水,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头颅托出水面,湿透的衣衫紧贴肌肤,曲线毕现,他不自然地将自己的视线瞥向一边。 将她拖上岸后,便紧急检查起她有无异样,初步检查后发现除了呼吸急促外,还未答道神志不醒的地步,又将她的衣衫拢了拢,没有任何不妥后,他才叫上旁边的旺达,“走!” 此刻他无比讨厌宜宁的这些小把戏,连累无辜的人不说,还将他当猴耍,可他又不得不虚与委蛇一番。 沈眠棠还有些意识,攥着他衣襟,似抓住一根浮木般。 正起身的祁玖感觉到衣襟传来一处抵抗,才惊觉自己的衣角被她死死攥在手里。 他心里泛起一丝波澜,一股说不清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 此时,远处传来人语依稀,才惊觉有人过来,只得将衣角扯开来,朝湖边小径疾行。 在阳光的刺激下,沈眠棠呼吸逐渐平稳,睁眼便见不远处祁玖落荒而逃的背影。 她微微皱眉,怎么是他?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一向潇洒恣意,重活一世竟不能轻易相信来人只是单纯的救助她。 原本她猜测这只是宜宁所为,可如今却不能妄下定论。 远处的人影消失眼前,诗兰叽叽喳喳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夫人,咱们快点呀,小姐肯定要救史家姑娘的。” 沈眠棠躺在石头上仔细听着动静,步履杂沓,似有数十人疾步而来。她扬起眉睫先是环顾四周,又瞥向一旁的史卿月,知晓她们躺在假山里侧,最后指尖轻拢衣角,暗察周身,发现一切妥帖才松了口气。 随着人声逐渐靠近,她努力撑起身子,心想得将此事圆过去。 “母亲,我在这里……”她声音嘶哑,无力地叫道。 “棠棠,怎么回事?”董水瑶没几步路便走到她身旁,焦急地捧起她憔悴的脸。 “卿月妹妹被莽撞的宫女撞进了湖里,情急我便将她救起,只是太累,差点在湖里出不来。”她断断续续解释,声音委屈,感到后怕。 史卿月幸由自家女眷按压腹部,吐出不少水,似有苏醒的迹象。 一旁焦急的夫人便是史卿月的母亲,见史卿月有了气息后才稍放心了些,待安顿好史卿月,才转身对沈眠棠道:“感谢沈姑娘的救命之恩,她日若需要,定当相报。” 刚才沈眠棠的话她听得真切,只是赶着抢救自家女儿,一时没顾上。 史夫人微笑致意便离开了偏僻的假山处。 “这史夫人倒是个干脆利落的。”董水瑶道,随后也带着沈眠棠离开,初春的天气,若不赶紧沐浴更衣,恐又是一场高烧。 说来也是巧,上一次棠棠好像也是和史家姑娘一同游船落了水,如今又…… 偏僻一角发生的事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只是在殿上太子妃还是温柔地问道:“史姑娘和沈姑娘没什么大碍吧?” 此事还是史夫人提前来向她辞行时她才知晓,史卿月落水,是被沈眠棠救上来的,史夫人未免史卿月受凉,打算提前回府。 京城贵女出门,都会备上不同场合的衣服,沈眠棠便在东宫换了身衣服,正准备去宴客大殿。谁知在殿外的小径上又见到了祁玖,忽地抬眸,便撞进了一双沉静如渊的眼里。这个眼神是她不曾见过的,却也没引起她过多关注。 祁玖则惊诧于她重新梳妆后的清新脱俗,衣衫在微风青丝初挽,未施珠翠,只斜簪一支素银蝶钗,衬得如水墨画淡然。新换的月白襦裙轻软贴身,袖口绣着几缕淡清水纹,像是从湖心浮起的一缕烟。 沈眠棠不知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只是疑惑太子妃宴客不是已经清理了这几个官眷们会活动的地方吗? 随即便蹙起眉头,看来假山后救她并不是偶然,此时祁玖在她心里俨然是一副无视宫规不知礼数,还处心积虑的小人形象。 往日知他和希弟走得近,想也不是什么知规矩的人,可这一次又…… 如此一想,她的神情便没有了顾及,紧皱的眉头便没放松过,似乎对他的出现颇有不满。 而祁玖什么也没说,连忙收回视线往太子的寝宫去。 他边走边抱怨,“太子今日怎在府里?”真真叫他好找,往日不都在文华殿学习吗?今日不让其他人出现在东宫,他倒好自己猫在东宫。 这下又被沈眠棠看见了,看她眉头皱着,也不知把他想成什么浪荡子。 旺达也瞧见沈眠棠神情严肃,紧跟他的步伐,贴心想着招,“主子跟沈二公子解释下,想沈姑娘就不会误会了。” 祁玖疾驰的步伐,突然停顿了下来,转头瞪着他,“那沈家女爱误会就误会,爷什么时候需要向她解释了?” 旺达知晓自家主子死要面子的特点,连连点头,“是,是,是奴才说错了。” 他怕旺达不肯信,又补充了两句,“爷告诉你,以后就算她过门了,爷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要是本分还好,不本分休她回沈府去。” 旺达接过他的话头拍马屁,“主子说得对,哪能真的看臣女的脸色过日子。” 祁玖这才心满意足,接着往太子寝宫赶,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告状,宜宁将他耍得团团转,在假山处要不是他机灵跑得快,若是被沈家女和那女人发现,随口一张扬,又得惹多大的是非。 他却忘了,身为女子她更爱惜自己的名声,自然不会自找麻烦。 经过通禀,他还没进屋子便开始嚎了起来,看起来经验十足,“太子哥哥,你要替九弟做主呀,宜宁,宜宁她反了天了……” 太子的房间常年一股中药味,多种药材的味夹杂在一起,就是浓郁的苦味。 太子靠着垫子坐在榻上,手里拿着本书,不用想又是什么治国理政的书籍,这让祁玖最为头疼。 见祁玖一进门便跪在了地上,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九弟起来吧。” 祁玖选择将这事告到太子处也不是没有考量的,若是将此事告到父皇那里他讨不到任何便宜,反可能被指责自个儿没本事,连宜宁的当都上,也只会说是兄妹之间的玩闹。 太后那里也不合适,祖母年纪大了,精神头本就不足,宜宁又惯会撒娇,蒙混过关。 想来还是太子处最合适,太子处事公正不偏私,对宜宁也会严加管教,不会如父皇那般偏爱宜宁。 可如今他也后悔了,太子的身体一直不好,自己拿这等小事来烦扰他,心里也过不去。 不由地,他将说话声放小了许多,“太子哥哥,我不应该来打扰你的。” 太子慈爱地看着他,安慰道:“无碍,你且讲来听听,如果真是宜宁的错,孤一定不会放过她。” 听到此,祁玖眼睛又亮了亮,便捡重点的说了一遍。 不过没说是自己将那两人救了上来,只说远远见到两女子湿了衣裙。 太子点了点头,轻咳了声,道:“来人,去看看为何那两女子在御花园湖边湿了衣裙。” 等待期间,祁玖坐立不安,太子的寝宫太静谧了,屋里光线昏暗,只有太子翻书的声音。 太子似乎想起什么,“九弟,成婚后就要搬出去住了,府上还差什么及时跟孤说。”太子总是能做到滴水不漏。 祁玖乖顺道:“是。” 能缺什么?他一时没有实感,他对那些都不在意,只想多要点钱,有了钱什么买不到? 可又不敢明目张胆找太子要,赐婚一事,父皇找太子商议过的,若太子没有首肯,恐怕不会如此顺利,他也不好再开口要其他的。 此时,前去了解情况的太监回来禀道:“启禀太子殿下,左都郎史大人之女史卿月不慎落水,后沈国公之女沈眠棠将她救了起来。” 太子看了祁玖一眼,又问道:“那落水可是宜宁的手笔?” 太监支支吾吾,“这……那宫女入水后便消失了。” 太子了然,“去查下各宫的情况。”又补充了句,“不要声张。” 祁玖没有插上话的时候,太子接着指了指一个锦盒,“将琳琅珠串给太子妃送去,嘉奖沈姑娘。” 祁玖眼睛一亮,知是此事的定论了,虽然是赐给沈眠棠的,也不加推辞,“多谢太子哥哥。” 回程,他故意避开走赏花宴大殿那边,以免再冲撞了官员女眷。 不曾想,竟迎面遇见了同样走偏殿的谢长恩,刚喜笑颜开的脸瞬间拉得老长,真是冤家路窄! 可他也只是瞪了谢长恩一眼,什么都没能做,连质问临烟楼那日都不曾。 两人激烈的眼神激战后,谢长恩略俯身作揖,无声地错开了身。 待走远后旺达才发现九皇子手握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他愤愤道:“这谢长恩好大的胆子,见了主子连问安都不曾。” “先让他再嘚瑟一段时间吧。”祁玖冷冷道,不然怎么办呢?自己憋屈地发疯。 而谢长恩也带着不爽来到太子跟前,没有行礼,冷冷道:“表哥对祁玖倒是挺好。” 太子抬眼看向他,笑着摇了摇头,“孤身为太子,兄友弟恭的胸襟还是要有,况且他也没什么。” 太子心想总不能带头欺负他吧,那和大皇子有什么区别,再说这种低级的手段他可不屑用。 一想便知两人刚才定是在路上遇见了,之前表弟揍了祁玖的事还是他去父皇和祖母面前求情的。 谢长恩性子跳脱,想做什么就做了,而祁玖也该挨揍,此事他不打算拿出来再谈。 他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向谢长恩,笑着打趣道:“表弟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往日可是请都请不来。” 谢长恩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端起给他新上的茶,“表哥说的什么话?” 看他如此悠闲出入东宫,想是已经放下了与沈家女的过往,便试探性地问道:“表弟若是心仪哪个女子,孤一定想办法帮你促成婚事,即使是宜宁也行。” 第12章 狭路相逢 谢长恩来之前就知免不了被唠叨,皱了皱眉头,又舒展开,“宜宁就算了吧,我可消受不起。” 他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也不知如此小的茶杯够谁喝,啪的一声便将空杯子放下,“谢家可是给我定了好些不能碰的,表哥打算如何让我娶呀?” 两兄弟心照不宣,只是太子无所谓道:“孤半截身子埋进了土里的人,对这些俗事自认没有外祖父和母后看得重要。” 谢长恩神情严肃,瞪着太子,对他所言颇为不满,“表哥不要妄自菲薄,姑母和整个谢家都将身家押注你身,还望多加保重才是。” 太子摆了摆手,悻悻地笑道:“表弟不要动怒,孤说说而已。” 谁人又知太子心中的无奈呢,背着沉重的包袱喘不过气来。罢了,只是和从前一样,一如既往便是。 他深深地看向谢长恩的眼眸,不羁少年不也得撑起门楣。 谢长恩能出现在这里,而没有提沈家姑娘,表示他已经做好了抉择,而身为太子却想缩进龟壳里获得喘息,他也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太子整理起自己的情绪,将多愁善感那面收了起来。 这时太监来报,“启禀太子殿下,宫女最后进了绮兰殿。” 太子点了点头,绮兰殿是齐妃的宫殿,看来是宜宁无疑了。若史家女最后出事,宜宁必然要被追责,可如今也没什么事,不需要向谁交代,太子便想放一放。 谢长恩听得云里雾里,也不详问,宫里的事太子自己有数就行,他不想管这么多。便起身告辞,“表哥,我去看看小皇孙。” 小皇孙自从出身便是万众瞩目,皇后更是将他当成命根子般,每日都要差人过来看看,谢长恩代表着谢家自然也很重视皇孙。 太子点了点头,知道他心里有事,便让他躲着心里舒服些。 马车里,沈眠棠掂着手里的锦盒,对今日无故得罪宜宁感到一丝不安,若是上一世她并不会因此而惧怕什么,可重生一世她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明白皇权才是最大的砝码。 如今还未找到化解沈家安危的方法,又得罪了宜宁,不知怎么办才好。 董水瑶见着女儿抱着锦盒闷闷不乐,便宽慰道:“小小年纪,心思如此重,这还未嫁人就要变成老太婆了。” 说完将她抱进怀里,让她身子更加暖和些。 自从上次游船落水后,沈眠棠经常魂不守舍,较往日安静了不少,董水瑶担忧不已。 晚饭时,一家人其乐融融,董水瑶便将宫中落水一事讲给其他几人听,沈鸿希尽情拍着沈眠棠马屁,“阿姐好厉害,若是生为男儿,定然上战场杀敌,所向披靡。” 沈鸿欣则是关心她的身体,“回府后可有喝姜茶,一定要注意保暖。” 毕竟几日前才落了水,接连往复,女子的身体恐吃不消。 最后轮到父亲沈墨,先是关心了番,接着道:“史监军还在边关,可怜侄女遭此一难,棠棠你要有空便多看望看望。” 沈眠棠点了点头,自己还认领了救命恩人的功劳,自然要去的。 上一世沈家如何被陷害的,她至今没有眉目,史家既作为监军,她自然要去排查一番。 翌日,沈眠棠带上书兰做的羊皮水袋到了史府。 史卿月的侍女领着她经过前院,为避免与史府男子相遇,领着她经过的速度比较快。 可就在穿过长廊时,她竟然在长廊的另一侧撞见了谢长恩的随从石头,此人也正好看见她,只是他慌慌张张,眼神闪躲,很快便从长廊另一边溜走了,这一古怪引起了沈眠棠的注意,不过当即并没叫住他。 进了后院,在侍女的指引下,沈眠棠来到了史卿月的房间,见半躺在床上的史卿月小脸惨白,看来受风寒是在所难免的。 “卿月,这羊皮水袋你放着暖暖身子,很管用的。”她献宝似的将一直拿在手里的羊皮水袋递了过去。 父亲从边关带回来的,品质均是上乘,若不是已经春天,这羊皮水袋她还想昧着哪里舍得给史卿月。 史卿月接过后连忙感激道:“谢谢棠棠姐,这一看就是好东西。” 随即她便让侍女往里面灌热水。 史卿月看向沈眠棠,见她关心着自己,才觉得自己之前因为沐泽老与她较劲实在不应该,如今她也要成婚了,打心底里替她高兴,心里的那点别苗头便隐去了不少。更何况,那九皇子是出了名的纨绔,家里稍还有些依仗的公侯伯世家便不会觉得那是个好归宿。 “棠棠姐,还未恭喜你,马上就要成为皇子妃了。”她拉着沈眠棠的手说道。 一旁的诗兰以为她在讽刺自家小姐,自家小姐嫁给了九皇子,就没人和她争谢世子,有这样的手帕交真替小姐委屈。 沈眠棠却像个没事人般,和史卿月有说有笑,“到时,你可要早点来。” 说完便害羞地低下了头,史卿月借着机会打趣起她,“看来姐姐是乐意嫁的,我还以为有些勉强呢。” 这史卿月一高兴说话就不过脑子,只有在谢长恩面前还知道装装柔弱,其他时候看起来就是个草包。 诗兰都要看不下去了,可沈眠棠还在乐呵呵地笑,像是没有听懂史卿月的话般。 不过她话锋一转,“对了,我刚才在来的路上看见了石头,不知是不是沐泽也来了?” 此话一出,史卿月明显开始慌乱起来,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急急摆手说道:“啊,沐泽没有过来,只是他知我落水,便让石头送些温热驱寒的汤水过来。” 沈眠棠的注意力没有放在争风吃醋上,重活一世,谢长恩与他不是一路人,甚至可能是敌人。 沈眠棠发现蹊跷,石头所在的位置像是前院的书房,定不是从后院出去的。她看了看一旁的桌子,上面只有一套茶具,并没有看见食盅,此事看来可疑极了。 她俏皮地笑道:“哦?不知沐泽送的什么汤水,让卿月妹妹如此快便恢复了。” 本就是胡诌的,史卿月就是想让沈眠棠知道沐泽对她是不同的,可如今要问到具体是什么汤水,她还真不知道。 好在一旁的侍女彩兰抢白道:“谢世子让人送的是羊肉汤,只是夫人以为汤太腥了就没让奴婢给小姐喝。” 彩兰将灌好水的羊皮水袋放入史卿月的被窝中,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沈眠棠噗嗤一笑,“看来卿月妹妹这是与羊有缘呀,又是羊肉汤又是羊皮水袋的。” 这样一句玩笑话便将刚才的事揭了过去。 沈眠棠又坐了一会儿,便借口母亲让她早些回去安排量身,准备改婚服,不能久待。 回程时,由彩兰亲自送出府,而领着她进府的丫鬟一看就不如彩兰得史卿月重视,沈眠棠在彩兰身后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史卿月真是计较得细致。 经过刚才见到石头的地方,沈眠棠装作没看到前面带路的彩兰,朝石头跑走的长廊一侧走去,刚走几步,便被彩兰喊住了,“沈姑娘,您走错了。” 沈眠棠眼神迷茫,“怎么会?我刚才来的时候就是走的这条路。” 经过她暗示,诗兰配合地点了点头。 彩兰认为一定是沈眠棠走错了路,极力证明,“沈姑娘,那边是我们大少爷的书房,闲杂人等是不能过去的,您肯定走的不是那条路。” 沈眠棠仔细辨认那条幽暗的长廊,那几间房也显得静谧。 她笑着摇了摇头,“嗯,可能是我记茬了,你们府里的格局好复杂。” 彩兰却觉得是沈眠棠没有见识,只是远远看那转角的一排房间也知不是后院的布局,稍微有点见识的人也不会认错,不过她还是有没说什么,现下赶紧将沈姑娘送出府才是正事。 刚离开史府,沈眠棠便陷入了沉思,诗兰以为小姐是因为史卿月的话受了刺激,心里难过,安慰道:“小姐,你不要听史姑娘在那里乱撺掇,你嫁给谁都会幸福的。” 沈眠棠看着愁眉苦脸的诗兰,捏了捏她的脸颊,轻笑道:“那就让她高兴去吧,我又不想嫁谢长恩。” 如今她烦忧的可不是此等儿女情长,谢长恩她是万万要不起的,总有一日他们会在对立面,趁早看清比较好。 而沈家被诬陷可能被动手脚的地方只可能是两个,其一是军中,父亲常年在军中,里面任何一件书信都有可能被做手脚,可她一介女子根本掺和不进去,其二便是家中,过些时日她便出嫁了,到时连家里也不好防范,不然容易暴露自己重生,这不是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吗? 马车到了沈府,她兴致恹恹往里走,没有注意到身后刚下值的沈鸿欣。 沈眠棠却没急着回汀兰院,她经过湖边时停了下来,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心里泛起了涟漪。 对潜在的困局不知如何才能破除,又有谁能与自己分担? 沈鸿欣看着她在湖边驻足了好一会儿,一脸愁容,而自己在她身后站了这么久都没发现,往日棠棠这丫头古灵精怪,最是有眼力见的,如今却显得很反常。 他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轻声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沈眠棠被这声音冷不丁地吓了一跳,转头见坐着的人是沈鸿欣才舒了口气,声音低落道:“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沈鸿欣确定沈眠棠遇见什么烦心事了,往日的她一定是声音轻快,然后质问他,‘大哥,你干嘛吓我!’ 他低沉说道:“从进府我便跟在你身后,你没发现。” 连诗兰也没发现! 他对着她做了个手势,让她坐下来。 “诗兰,你去旁边看着别让其他人靠近。”沈眠棠突然发现,当下操心的烦恼,大哥也许是个好的倾听者,她内心的想法一闪即过。 见她又沉默了,沈鸿欣不免担心道:“你遇见什么困难,都可以和大哥说。” 第13章 大哥给力 往日因父亲不在京的缘故,沈鸿欣颇有些严厉,时刻警醒管着淘气的妹妹和时不时惹祸的弟弟,可如今父亲负伤归家,妹妹与弟弟却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这让沈鸿欣有些头疼。 他本意只是希望妹妹弟弟稍安分些,可如今却事与愿违,他也不想她们成为凋谢的花叶,没有生机。 沈眠棠对上沈鸿欣一脸担忧的神色,分辨了片刻,便决定将今日在史府发生的事告诉他,沈家遭人诬陷天大的事由她一人实难破局,便让大哥也出一份力吧。 便自顾自说起,“今日我去了史府,看望史妹妹。可在史府见到了谢长恩的随从石头,他见到我后并未如常行礼,而是慌忙逃跑。” 听到这里,沈鸿欣只是单纯地以为因为她阴差阳错要嫁给九皇子,而放不下心中惦念的谢长恩,这只是女儿家之间的吃醋。 见他随意点了点头,便知是误会了,她继续补充道:“可我是在前院见到的石头,后来我才知道那里应是史家少爷的书房。问了卿月,可她却说石头只是来给她送汤,而我也没有看见汤!” 说罢,她希冀的目光投向沈鸿欣,希望他不再将此次蹊跷看成是她因为儿女情长而过度发散思维。 他又看了看沈眠棠,见她一脸认真,便根据她的话猜测起来,“你是怀疑石头不是去找史卿月,而是找史嘉平,而背后却是谢长恩与史嘉平之间有什么往来。” 沈眠棠一个劲地点头,大哥果然一点就通。 他接着猜道:“甚至可能是谢家与史家的往来……” 沈眠棠本也只是猜测,经大哥这么一说,她觉得并不是自己小题大做,沈鸿欣接着说:“而谢家身后便是皇后和太子……” 经过二人的联想,瞬间黑沉着脸不说话了,如此猜测下去,结果不是他们想要的。 可沈鸿欣毕竟是大哥,遇事沉稳许多,尽力宽慰道:“所以你今日魂不守舍是因为这事?即使真有什么,也与我们无关不是?” 沈眠棠见他如此轻拿轻放,连忙胡诌起来,“我这几日老是做噩梦,总是梦见沈府出了什么事……”她试探性地只说了一半。 沈鸿欣才点了点头,这便说得通了,往日活蹦乱跳的棠棠,近日却忧愁不断。 可也不能因为一个梦境便全府戒备吧,这样不正是给皇上递刀子吗,沈府没事也变有事了。 “妹妹可要请大夫号上一脉?”沈鸿欣建议道。 “大哥!”她微瞪着他,想着法将此事编圆,既让大哥站在自己这边,又不让他生疑,“那梦真真切切地,是不是老天爷看不下去,给我们警示?” 她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接着问道:“沈府若真通敌卖国,大哥觉得会是谁呢?” 听见这话,往日斯文沉静的沈鸿欣紧张得立刻起身捂住了她的嘴,警告道:“不可再胡说!” 沈眠棠点了点头,才放开了她。 静下心来后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父亲不会这么干的。” “那大哥你呢?”沈眠棠幽幽道,身为沈世子,是有这个能力拉沈府下地狱的。 沈鸿欣瞪着她愣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所以你怀疑我?我也不会的。” 虽然妹妹今日的问题有些奇怪,他还是有认真回答,是不是如此她的梦魇便会好了? 沈眠棠却轻快道:“既然父亲和大哥都不会干这事,那只有一种可能……” 她眼睛死死盯着他,有些故作神秘,“沈府是被人诬陷的。” 她本来就没怀疑过沈鸿欣,只是为了将他拉到自己的阵营,毕竟她一人的力量太薄弱了。 沈鸿欣皱着眉头听她东一句西一句胡乱猜测一通,忍着想教训她的念头,应付了一句,“沈府位于三公之一,手上又有兵权,被诬陷也是可能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不从军的原因,武将后继无人,沈府成众矢之的的可能性便小一分。 沈眠棠很欣慰,大哥并未完全敷衍她,接着引导:“那最可能诬陷沈府的会是谁呢?” 会是谁呢?沈鸿欣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却没逃过沈眠棠的眼睛,看来大哥开始认真思考了。 他低沉的声音,不似往常,“我不知。” 其实这个问题沈眠棠也问过自己,若不是她知道些什么,她也没有一丝头绪,太多人想将沈府拉下云端,连坐在皇位上的那位都不好说。 “大哥认为如果沈府被诬陷,从哪些地方下手比较合适呢?”她换了个方向继续问道。 沈眠棠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每个都直指命门,倒是让沈鸿欣将沈府的处境过目得更加透彻。 他冷静分析,“燕赤军是最好下手的地方,军队本就在边关,里面鱼龙混杂,保不齐混进了些不干净的人,尤其如今父亲回京了,这也是我之前担心的点。” 他停顿了下,接着补充道:“京城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下手。” 他抬头环顾了沈府四周,可内心对如此平静的沈府也不敢说一句不可能。 “大哥说得是,可沈府里都是家人呀,谁又会下手呢?”沈眠棠苦恼地问道。 再过一个月,她就要成婚,离开沈府,真不知如何是好。 沈鸿欣看出了她的为难,“今日妹妹与我所说,我都记在心里了,沈府你无须担心,有任何风吹草动我着人通知你便是,至于燕赤军我会想办法让父亲引起重视。” 沈鸿欣的话宽慰到她,她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起码沈府开始有了些防范。 沈眠棠将他拉回最开始的问题上来,“那么谢长恩与史嘉平的往来,是不是与燕赤军多少有些关系?” “你容我想想,这事你便不用操心了,安心待嫁便是。”沈鸿欣宽慰道。 那怎么行?沈府如今还未解除危机,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大哥,一定要注意书信。”根据上一世她知道的零星消息,也只有这么多了。 “嗯,这几日我找个合适的机会与父亲谈谈。等你成婚后,我便劝父亲尽早回边关,这样你可放心些了?”沈鸿欣也不是完全诓沈眠棠,但也确是为了让她安心睡个好觉。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头发揉乱才作罢,“时辰不早了,回院子歇会儿,该用晚膳了。” “大哥,阿姐,你们在聊什么。”沈鸿希神秘兮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身后还跟着诗兰。 两人对视了一眼,便决定不将此事告诉他,“棠棠快成婚了,心里正难受呢。” 沈眠棠没想到大哥的拙劣借口就是打趣她,娇嗔道:“大哥,不是说保密的吗?” 两人表演得有模有样,沈鸿希立刻就相信了,转头却为祁玖鸣不平,“阿姐,时绥也没这么差吧?” 这几日他已经被逼着去老师张玉山家里熟悉日后的课程,张玉山见他每日无精打采,丝毫没有学习的劲头,便告诉他,等九皇子成婚后,也是要来学习的,他便心里平衡了,这样他便有伴了。瞬间便觉得祁玖才是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呀,完全忘记自己之前为阿姐大闹到皇宫的事情。 沈眠棠白了他一眼,这二愣子弟弟就是傻白甜扮相,就让他这么单纯下去吧。 也不与他争辩祁玖是不是真的差,差与不差又能改变什么? 只不过见沈鸿希在那儿傻乐,她还是没忍住调侃,“你在美什么?” 沈鸿希傻愣愣道:“没什么,明日时绥要来找我玩,跟老师请过假了,耶!” 这么点事情值得他高兴成这样,沈鸿欣和沈眠棠也有些无语,两人默不作声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翌日,祁玖一大早便来了沈府,来时沈鸿希还未起床。 近日宫中为了筹备他的婚宴忙得不可开交,虽说需要他亲力亲为的事情不多,可试喜服这些事还得他亲自完成,着实累得慌。 好不容易得太后的许可,准许他今日出宫玩耍一日,便早早出宫了。 可他好像失忆了般忘记今日到的沈府,是他未来岳父家,刚进门就被沈墨叫住了,“殿下可用过膳了?” 也不知是沈墨从没给他好脸色,还是沈墨自身的气场,祁玖其实有些惧怕他,连皇子的架子都不敢摆,虽然规规矩矩回答,可听起来还是吊儿郎当的,“用过了,沈国公还没用膳呢?” 沈墨皱着眉头假装看了看沙漏,回道:“时辰还早。” 他赶紧说道:“那不打扰沈国公用膳。” 此后两人便没再说一句话,坐在桌边的沈墨用早膳,而祁玖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大厅安静得能听清筷子与盘子碰撞的声音。 沈府和京城大多数官员家里一样,只一日三餐,一般没有宵夜,有睡前甜汤。 沈府早膳是不一起用的,各自在自己的院子里。 可祁玖今日来得早,作为当家人沈墨自然要在场,便将早膳挪到了大厅。 就有了刚才那幕,未来的老丈人与女婿相顾无言,大眼瞪小眼的滑稽场面。 就在祁玖快要失去耐心时,沈鸿希姗姗来迟,声音轻快道:“时绥,今日怎如此早?” 往日基本也是快午时才开始,如此早沈鸿希还有些不习惯。 祁玖拜别了沈墨,便要往沈府外走去,路上解释道:“今日去福慧寺,早去早回。” 福慧寺位于京城北面二十公里处,是京城的达官贵人最常去的祈福之地。 沈鸿希听说今日的行程是去福恵寺,便死命拽着他,“等等,阿姐今日也要去福慧寺,我们可同行。” 随后他又摇了摇头,“时绥,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问问。” 他希望能与阿姐同去,路上还有个伴,而与时绥同行不知妥否,还是先问问为好。 第14章 福慧寺祈福 他抛下祁玖跑向了后院,正巧见母亲在为阿姐清点带去福慧寺的行李,连忙站得笔直,朝董水瑶鞠了一躬,“母亲,时绥约我去福慧寺,正巧阿姐也要去,可以和阿姐同行吗?” 而董水瑶本就不放心沈眠棠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和侍卫去福慧寺,可成婚前去福慧寺祈福似乎又是必不可少的,想着祁玖以后也不是外人,痛快地答道:“好呀,一同去,要是可以培养培养感情那就更好了。” 璃渊朝在外对男女大防的看重远不如在府里,董水瑶加快了清点沈眠棠路上要用之物,其实这些董嬷嬷早就清点过了,只是董水瑶不放心,也许是惆怅女儿就快出嫁了吧。 今日不用去帝师家里,沈鸿希语气里全是对自由的向往。 而他与祁玖一辆马车,马车里全是他兴奋的声音,“时绥,你今日去福慧寺祈什么福呀?” 看来他是一点也不了解,璃渊朝婚嫁习俗,还是个半大小子呢。 而祁玖随手撩起窗帘瞥了一眼后面那辆累赘的马车,神色一凛,一记刀眼便射了过去,“去福慧寺一定要祈福?” 其实他今日得以出宫,是太后让他成婚前去祈福一番,寓意两人婚后和和美美。可近日正是为成婚做准备,本就被关在宫里够久了,现如今好不容易出宫还必须去福慧寺,他心里已经颇多怨言,而如今还要陪着沈眠棠前往福慧寺,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沈鸿希没听出他话里的烦闷,“当然,我阿姐可是去祈福的,希望婚后和和美美,长长久久。” 祁玖嗤笑了声,随后便想起沈眠棠那张清冷的脸,一时也想不到自己的婚后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可还是觉得与其去寺庙祈求成婚后二人和和美美,倒不如先讨好讨好他。 可随后他便拧紧眉毛,想到让沈眠棠来讨好他,虽说心里是美滋滋的,可那画面简直不敢想,那夜叉根本不可能这么干! 他压根没察觉到自己面对沈眠棠的矛盾心情,一面又觉得她娇纵蛮横,一面又觉得京城第一贵女负责美就行了。 他想得没错,沈眠棠往日仗着谢长恩的势,在京城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用太后的话说,能与她产生交集都是他烧高香了。 而后面的马车里,果然正在编排他。 此次出门,诗兰和书兰都随侍左右,诗兰因为刚才在沈府门口见着,九皇子对沈眠棠爱搭不理,便挑起刺来,“九皇子真是不知礼数,见了小姐都没好好见礼。” 虽说祁玖贵为皇子,可她家小姐好歹是京城第一美人,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吧。小姐朝他行礼,连个正经还礼的样子都没有! 书兰拉了拉诗兰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沈眠棠看着两个丫头,一个为她打抱不平,一个隐忍着怕她伤心。 她低笑了声,“好了,祁玖想压我一头,恐怕没那么容易。” 听见这话,两个丫头才释然了些,马车里瞬间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福慧寺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几人被小和尚引到厢房休息,“施主,此时主殿有贵客在,劳烦等上一二。” 说完小和尚单手掌印便离开了。 好在给了两间厢房,不用和祁玖待在一个房间里。 沈眠棠此时眉心微蹙,尽是不安之意,她重生后草木皆兵,总想将眼前的迷雾全都消除。 她像是自言自语般,“主殿是什么贵客呢?能将九皇子晾在一边,身份定然不凡。” 如今这京城地界,虽说九皇子不受宣仁帝重视,身后也没有倚仗,可也是宣仁帝的幺子,而地位在他之上的并不多,她绞尽脑汁想着,如今最有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会是谁呢? 诗兰眼睛看向门外,提防着小声道:“小姐,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话音刚出,便被书兰捂住了嘴,杏仁大的眼睛死命瞪着她。 沈眠棠其实早动心了,她不想坐以待毙,既然心里不安,何不去看个清楚。 “去看看隔壁二公子在做什么?”沈眠棠吩咐道。 很快诗兰便回来了,“二公子在和九皇子下棋。” 沈眠棠点了点头,心里却鄙夷起来,就那两个臭棋篓子,能下明白棋? 随后一刻也不耽搁,带着诗兰悄悄绕到大殿的侧门。 里面的声音几不可闻,沈眠棠扒在门缝上用力往里瞧,许是扒得太专注了些,门被她不小心推开,发出了吱吱声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拉着诗兰照着原路往回跑。 可还是惊动了大殿里的人,“谁?” 靠墙逃跑的沈眠棠听着脚步声追了出来,这下可是吓坏了她,一时情急拉着诗兰躲进一旁的厢房。 可没等她喘匀气,诗兰便拉了拉她的衣袖,她这才朝厢房里面看去,谢长恩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见她看了过来,才笑道:“棠棠,这是撞见鬼了?” 沈眠棠还沉浸在惊愕中,而外边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紧张得吞了吞口水。 “沐泽,你为何在这里?”她缓了会儿,镇定道。 谢长恩并没有回答她,而是直直盯着她的脸,也不知是因为好看还是在打量她的神情,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诗兰,你去看那猫跑了没有?”她镇定吩咐道。 她眼波流转,看似清纯无辜,可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精光,却如寒潭暗流,深不可测。 其实她也不敢肯定谢长恩发现了异常没有,可她还是打算厚脸皮将此事混过去,相比其他,保命最重要。 诗兰算是随了她这个小姐,也迅速稳住心神,点了点头便推门出去。 在谢长恩的审视下,沈眠棠逐渐自如起来,“沐泽,那猫不会是你放的吧?” 她停顿了片刻,“要让我知道是你的话,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的。” 她张牙舞爪,将手捏成拳头,朝他挥了挥。 利用这个空档,她对着厢房扫视了番,并没发现什么异样。 她叫嚣着,她的手段是什么?不过是抓一窝耗子扔谢长恩的院子里去。 两人对年少时的恶趣味心照不宣。 他不动声色地向前踱步,眼睛从未离开过她的身上,见她古灵精怪,说得如此认真,便笑着举起双手,周身肃杀的气息瞬间掩去,“我可没有放猫,你别乱来。” 如此插科打诨后,沈眠棠离开了厢房,而谢长恩却没有留她。 诗兰已经早一步回到了厢房,见她回来,便递上了茶杯,“小姐,喝茶压压惊。” “谢长恩……正殿的贵客……”沈眠棠想不明白。 将茶杯的茶一饮而尽后,她站起了身,“走!” 有时草包有个好用的身份,也不完全是草包。 “殿下,你猜大殿的贵客是谁呢?”她走到隔壁的厢房,神秘兮兮地,试图引起祁玖的好奇心。 可祁玖眼睛直直盯着棋盘,摇了摇头,他从不关心这些。 此时,诗兰在门外叫道:“小姐,小师傅通禀大殿可以过去了。” 祁玖这才扔下手里的棋,起身后顺道推翻了棋盘,毫无顾忌朝着大殿走去。 留下身后叫嚷着的沈鸿希,“时绥,你耍赖,还没下完呢!”其实他也没把握自己能赢,可见祁玖的动作,心下便多了几分胜算,所以叫嚷声更大。 祁玖没管他,往大殿去,只是越走越安静,像是有人清了道似的。 快走到门口时,被隐在一旁的侍卫拦了下来,“九皇子请留步。” 祁玖便傻愣在了那里,随后转头瞪了沈眠棠一眼,不是说可以进了吗?? 沈鸿希此时聪明极了,他遇见事便默不作声跟在一旁,什么也没做,这也是他在外的生存之道,自然有厉害的人撑起即将要坍塌的天。 姐弟二人并排站着,都想隐身。 此时,大殿的门从里打开,走出来一个穿着紫色锦袍的男人,沈眠棠怔愣着双眸,是他! 此人正是大皇子祁睿,也是上一世沈眠棠的丈夫,他不怒自威,训斥着祁玖,“九弟,如今是越发没规矩了。” 而沈眠棠也不知是激动还是被潜藏在内心的仇恨刺激,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她表面低眉顺眼,站在一侧没有往日的生气。 而站在她身前的祁玖最讨厌的人便是祁睿,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心想不就占了个长吗? 可嘴上还是服软道:“原来是大皇兄,九弟在这赔礼了。” 祁睿蔑视他的神情一览无余,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感受到祁玖身后有一道若隐若现的视线总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遂好奇地望过去,只见是个小女子,可他刚才分明感受到了凌厉的目光,就是这个方向扫过来的。 “臣女沈眠棠/小民沈鸿希见过大皇子。”沈眠棠迅速掩去满目疮痍,恢复了少女的天真。 刚刚真是好险,差点让祁睿发现了自己正悄悄打量他。 “起来吧。”祁睿的视线从沈眠棠身上挪开,刚才那惊鸿一瞥,让他如鲠在喉。 沈眠棠贵为京城第一美人,又有沈国公这位父亲,自己本来计划将美色与权势尽数收入囊中,可如今倒是便宜了祁玖这个草包。 他甩了甩衣袖,离开了福慧寺。 而沈眠棠看着他的背影,却是感慨颇多。 上一世他自诩天之骄子,连病太子都不放在眼里,可最后还是输了,输得一塌糊涂,如今看来这一世他依旧不可一世,可惜她只会让他输得更惨! 待她平息了恨意后,便想到为何祁睿和谢长恩两人会同时出现在福慧寺,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的安排? 此时祁玖生着窝囊气来到大殿里,他走流程般拜完了菩萨,一声不吭站在殿外的屋檐下。 沈眠棠看着他的行为,觉得好笑极了,可她还是忍住了,毕竟是她害他被祁睿羞辱了番,心里过意不去就不和他一番计较。 她虔诚地跪在坐垫上,三拜九叩,在心里默念,‘菩萨慈悲,信女重来一世,只愿家人平安!’ 沈眠棠面对菩萨又叩又拜,自然少不了沈鸿希的吹捧,他站在祁玖身旁,“你看我阿姐如此虔诚,定是在求你们婚姻美满,你可莫要辜负了!” 祁玖冷着眼,看着一脸虔诚跪在佛像前的沈眠棠,并未触动。 纵使有时他也因她的美貌而失神,可他更清晰地记得一刻钟前才被她坑得被祁睿教训了番,思及此他咬牙切齿,朝着寺外的马车而去。 沈眠棠也不是第一次坑祁玖了,她走到马车边,对着里面说道:“殿下,希望您以后福泽绵长。” 说完,她便回了自己的马车。 可这话倒让祁玖心里不上不下,搞不清沈眠棠的用意,难道她真的为自己祈福了? 难道她刚才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小和尚偶然说漏了嘴,便好奇正殿的贵客是谁? 刚到北门,两辆马车便被拦下了。 沈眠棠往马车外望去,欣喜地发现表哥董元州和小厮兴业正与前车的希弟说着什么。 第15章 董家樱桃诱 她下了马车往另一辆马车走去,便听见表哥正彬彬有礼与九皇子对话,“打扰殿下,家父乃羽林军中郎将董学海,命臣下在此等候表弟表妹,过府一叙。” 沈眠棠见他在此等候,便知表哥应是提前知晓她们外出,才在这里等候。 董元州话里话外都是感谢九皇子对表弟妹的包容与保护,沈眠棠听起来熨帖极了,虽然表哥是个武将,可他每次对她们姐弟都是竭尽全力温柔。 “既如此,本皇子也不好打搅,便告辞。”话毕,沈鸿希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透过窗户,沈眠棠朝祁玖微微拂身,低头的瞬间正好错过了祁玖落寞的神情。 大抵是沈家兄妹姐弟之间的亲昵让他觉得有些碍眼,马车往皇宫行进,他闭上了酸涩的双眼。 自从沈鸿希下了马车后,进到车厢的旺达见着九皇子如此模样,只能在旁边干坐着,什么话都说不出。 虽说今日的行程有些小遗憾,可大抵热闹之后,连他都感觉到内心的空荡。 与九皇子的低落不同,沈鸿希见到表哥恨不得黏在他身上,“表哥,你今日怎么有空,不用当值吗?” 董元州自从在太和殿值守,一月就休沐四日,沈鸿希已经好久没见过他。 董元州见了沈眠棠羞涩了些许,红着脸正语,“表妹,庄子上送了几筐樱桃,正新鲜,祖母遣我过来接你们。” 其实就是祖母年岁大了,久了不见外孙女便想得紧。 可不知为何,董家与沈家总是保持着莫名的距离,连带着董元州见表弟表妹都是在外面,而不怎么上沈府拜访。 董元州一人骑马,沈鸿希与沈眠棠乘坐来时的马车。 而董府位于城西,离皇宫有半个时辰的距离,几人一路说说笑笑倒是不觉得路程遥远。 刚到董府,表姐董思茵立马迎了上来,打趣道:“表妹,月余不见,如今竟然要成婚了。” 沈眠棠恍惚地看着表姐,回想上一世,表姐嫁给了辅城伯次子应朔,本应是幸福美满的,可沈府满门抄斩后,表姐竟难产而亡,临死前她都没有见上表姐一眼,怎能不算是生离死别。 她心疼地将手抚上了董思茵的脸庞,“表姐,看见你真好。” 董思茵仔细瞧了瞧她,见她情绪低落,鼻腔里有了哭声,打趣道:“这才月余未见,表妹怎如此伤春悲秋,早知去庄子上将你带上了。” 她神色晦暗,如此便不会发生那起子意外,要嫁给九皇子那个纨绔。 董老夫人年过六旬,精神头比一般老太太还要好上一些,听见门外传来的嬉笑声,便知道外孙外孙女到了。 她佯装生气道:“慢慢吞吞的,还要我这个老妇人等。” 沈眠棠来的路上也已经调节好对上一世的不甘与愤恨,连忙跑进屋里,甜甜道:“外祖母,孙儿知错了。” 沈鸿希也是个哄老人的高手,油腔滑调,“阿姐知什么错,孙儿就知什么错。” 此话逗得董老夫人哈哈大笑,“滑头,错了什么?” 沈鸿希道:“哪里都错了。” 老夫人命人洗了许多樱桃端了上来,沈鸿希似乎很喜欢,连个往嘴里灌。 老夫人见状,笑骂道:“慢点吃,多的是。” 整个房间充满了欢声笑语,主要是沈眠棠与沈鸿希逗老夫人开心的,而董元州兄妹二人似乎不善言辞,也只在旁边跟着笑笑。 “你们俩真是跟你们母亲一样狡猾,那两个就跟你们舅舅似的,木头!”老夫人指着董元州兄妹。 话音刚落,几人似乎都得了褒奖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老夫人心想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可惜不是那样呀! 她小声怪道:“你们姐弟真是不听话,如今倒好,棠棠如今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嫁给那九皇子。” 老夫人自然也是瞧不上九皇子那个什么都没有的纨绔。 沈鸿希却因为与九皇子交好,最近似乎已经接受了阿姐要嫁给九皇子,便为九皇子辩驳道:“外祖母,九皇子也没那么差吧?” 董老夫人白了他一眼,眼里满是疑问,“纵是他有千般好,配得上我的棠棠?” 更何况九皇子纨绔声名在外,想要人改变这个看法怎么可能呢? 此话噎得沈鸿希只能埋头吃樱桃,“嗯嗯,这个樱桃真甜。” 其余三人低头闷笑起来,看着沈鸿希和老夫人拌嘴挺有意思的,插科打诨欢笑声不断。 老夫人回到正题上,“今日留在府里用晚膳,你们舅舅也好久没见你们了。” 她弄不懂每次见舅舅家人总是低调隐藏着。 还是点了点头,用了晚膳再回去不迟,她笑着应道:“那是自然的,好不容易能吃老夫人一顿呢。” 结果把董老夫人呛得不行,笑骂道:“小蹄子,连老身也不放过。” 董思茵往日陪在董老夫人身边,已许久没见她如此高兴,和沈眠棠对视了一眼,几人便笑作了一团,想是沈眠棠果然让人头疼,连老夫人都急眼了。 “什么事,如此高兴?”定北侯董学海带着夫人秦氏走了进来。 他刚下值回府,便听下人禀报俩外甥在老夫人处,遂换了常服匆匆赶来。 沈眠棠姐弟连忙起身,朝着董学海夫妇二人行礼,“舅舅,舅母安好。” “哪里安好,都在皇城脚下,竟然几月不见人。”若不是近日沈眠棠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他这个舅舅更是不知外甥动向。 话虽然尽是责备之言,可沈眠棠还是听出了些许心疼,她连忙说道:“等我以后成婚了,我就经常来叨扰外祖母,到时可别嫌弃我来得勤。” 沈眠棠就是这么想的,以后不住在沈府,有些事还是要方便许多。 突然她又想到,父亲回京这么些天也没上董府拜访,母亲竟然也没有意见。 她歪头看向外祖母和舅舅,见他们似乎也没有因为此事有任何怨怼,实在是搞不明白。 带着这些疑惑,管家进来通禀,准备开饭了。沈眠棠姐弟隐隐期待,董府的厨子烧的菜味道好极了,曾经在家时还抱怨过沈府的吃食不如董府,险些被父亲家法伺候。 姐弟二人不负众望,吃得肚子圆滚滚的,特别是沈鸿希一点形象也没有,撑得瘫在椅子上,表哥好心递过茶水,“表弟你要喝点茶吗?解腻。” 席间董老夫人再三挽留,今晚住在董府,可姐弟二人谁都没有松口,出府前可没跟父亲报备说晚上不回去,再者希弟明日还得去张玉山处上学。“外祖母有所不知,希弟如今拜在帝师名下,明日还得去点卯。” 席间每人惊讶不已,帝师可是皇帝的老师,不轻易收学生这是肯定的,学生的质量肯定也不会差,竟然肯收顽劣的沈鸿希,老夫人便不再劝,“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随后便一味安排人给沈府分装东西,明明又不怎么来往,可还是装得盆满钵满,连外嫁的长姐沈曼容都有一份,“这些你们带回去,每一份都分好了,你长姐的祖母不好亲自送,让你母亲去送。” 得了叮嘱,沈眠棠姐弟便告辞,可刚走到花园,沈眠棠不知想起什么,跑了回去,“舅舅,我有事请教。” 董学海不似沈墨那般什么都瞒着孩子,有时还会拿朝堂的事情考问表哥,所以她想大胆尝试。 董学海见她面色沉着,看了身旁的几人,才道:“跟我来书房吧。” 书房的煤油灯在开门的那瞬间险些熄灭,好在它活了过来,沈眠棠才深吸了口气。 董学海不善言辞,本不知如何为外甥女解惑,见她如此模样便觉得有些好笑。 沈眠棠慢慢找回思绪,她有些犹豫,不知如何开口问舅舅今日所见之事,可父亲常年在边关,对京城的事恐怕不如舅舅了解。 再者舅舅的地位身份不如父亲那么敏感,看到的可能更全面。 “今日去福慧寺,侄女误闯大殿见到了大皇子,在大殿后侧的厢房里又见到了谢长恩。”她一股脑说完,便抬眼看着舅舅。 董学海眉头紧皱,这两人在福慧寺同时现身,本不一定是什么问题,可连一个小姑娘都觉出问题的话,便不能当做偶然。 他尝试着开口,“谢长恩是太子的表弟,应与大皇子没什么关系。” 像是不自信般,话毕他还抬眼看了看沈眠棠。 结果得到沈眠棠的认可,她连连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就上一世的情况来看,两人势同水火。 后又补充道:“大皇子应是在大殿见了什么人,而谢长恩恐怕是得到什么消息前去偷听?” 沈眠棠又重重地点了点头,“可大皇子出来时,没见到有其他人。” 这就是沈眠棠一路上都在猜想的点。 “有可能从侧门走了,或者……”董学海似有所感应般,与沈眠棠对视,“大皇子也在试探,来此有哪些人?” 沈眠棠颤抖起来,那自己岂不是误打误撞,反而引起了大皇子的注意。 似看穿了沈眠棠的担忧,大胆猜测起来,“大皇子与谢家可能在争夺某个人?或者什么物件?” 她木讷地点了点头,“那争夺的会是什么呢?” 董学海看着外甥女,似乎比往日沉稳了不少,虽然面容没有变化,可透过她的脸,仿佛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他又探究地看了一会儿,见她皱着眉还在想他的话,继续点拨道:“这两方最终争夺只有那个位置。”他的手指往天上指了指。 董学海觉得今晚的自己很反常,不知为何会与外甥女讲朝堂的事,只是觉得既然她有心求教,那就让她看得清楚些,毕竟以后也是要入皇家的,多知道些朝堂背后的事,也算是安身立命吧,毕竟沈家也处于风雨之中。 沈家!!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第16章 祁睿与史家 不对,董学海又摇了摇头,争夺的不只是沈家,还有严家! 可若换成他,他肯定不拉拢沈家,一是沈家有兵权不好掌控,二是沈家是皇上的亲信,皇上的态度便是沈家半条命,与沈家结交是将双方都置于危险之地。 而皇上真正信任的人是上一任沈国公沈骁,可那已经是死人了。 越往深处想他后背冷汗直冒,最后只得说道:“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有可能他们只是无意间在福慧寺遇见的呢?” 许是话说得有些心虚,连忙转移话题道:“棠棠,你怎么看谢长恩?” 自己外甥女的社交他还是知道些的,如今看她面上对与九皇子成婚并无排斥,这着实有些奇怪。 “正如舅舅所说,万一他们争夺的是沈家,我更应该与他们两方都没关系才是。”沈眠棠的话颇有深意。 董学海惊诧地看向沈眠棠,久久不能回神,小小年纪竟然能通达地看到这一步。 沈眠棠走时,他又叮嘱了句,“有想不通的,给舅舅捎个信。” 他没再把她当成小孩子,他相信沈眠棠都听懂了。 她回头看向舅舅,点了点头。 她刚刚走出书房,董学海疾步过来,小声道:“注意严家!” 沈鸿希在马车里乖乖等着沈眠棠,见她上了马车也没有过问她找舅舅有什么事,安安静静地让沈眠棠着实奇怪。 马车往家行驶中,沈眠棠将刚才的紧张抛诸脑后,问道:“希弟,你为什么不问我找舅舅有何事?” 沈鸿希歪着头看向她,“阿姐找舅舅自然有正事,我也不好奇这些,若该我知道时阿姐自然会告知我的。” 沈眠棠心里觉得好笑极了,这也许就是为何沈家内部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氛围,实在是希弟没有心思与大哥争世子之位,连母亲也没有这个想法,想得更多的便是让大哥以后多照拂姐弟二人。 也怪二人实在是没用,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争的资格。 马车里姐弟有说有笑,沈鸿希突然想到,“这么多樱桃我们根本吃不完,明日阿姐派人给九皇子也送些吧。” 呵,这个时候希弟还想着那纨绔,看来是臭味相投得很,也是,都是废材之人,一眼就望到头的未来不是只有她们姐弟二人,这位九皇子更是如此。 沈眠棠点了点头,算是对今日利用之事的一点补偿吧。 突然马车颠簸了起来,沈眠棠姐弟二人警铃大作,掀开窗帘一个小缝朝外看去。 马车正行驶在十字路口,说来也巧他们正在顺宁道的尽头,他们面前的路便是前往皇城的路。 而横在他们面前有两辆马车,几匹马儿都受了惊吓,而前头那辆马车的车夫朝她们嚷道:“是什么人,二更竟然还在外面横冲直撞。” 自家马车夫声音颤抖,朝马车里说道:“小姐,我们好像冲撞了贵人。” 沈眠棠见状只好和沈鸿希下了马车,待看清了车幡是青色云纹,连忙行礼,“小人沈鸿希/臣女沈眠棠见过贵人,冲撞贵人车驾罪该万死。” “免礼。”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本以为就这样相安无事过去了,可谁知面前的马车掀开了窗帘,里面的人朝她们看了过来。 沈眠棠努力屏住呼吸,她看清了马车里的主人,正是大皇子祁睿。 今日在福慧寺只是匆匆一瞥,可如今两人近距离的对视着,皎白的月光夹杂着昏暗的灯笼传出来的些许光亮,衬得沈眠棠孤冷极了。 祁睿眼睛不转直直看着沈眠棠,月华如流水般滑过她的发梢、肩头,洇湿了半幅裙裾。素纱批帛拢在身上,仿佛笼着一层薄雾,连呼吸都似沾了清辉,轻得怕惊了这街道的静谧。 此刻他心里有些微懊恼,若这是他的妻该多好。 而沈眠棠的心里也不是没有丝毫波澜,毕竟这是上一世朝夕相处了两年的人,如今面对此人,内心复杂。想起来如今他是这一世自己需要躲避的人,便低下了头。 可他竟温和地问道:“沈姑娘和二少爷这是去哪里,如此晚还未归家?” 沈鸿希见阿姐低着头,知晓阿姐不便与外男多加接触,笨拙地答道:“外祖母归家带了些乡野水果,一时忘记了时辰。” 他将自己说成了个大馋鬼,倒是他这个二世祖一贯的作风,说完他还傻傻地笑了笑。 此话引起了大皇子的兴趣,又问道:“不知是什么水果,能让二公子流连。” “回大皇子,是樱桃。”沈鸿希作揖答道。 话题突然戛然而止,见时辰也不早了,祁睿叮嘱了几句便往皇城的方向驶去。 马车经过时,他的视线还在沈眠棠身上流连。 沈鸿希则扶着心不在焉的沈眠棠坐回了马车,他关心道:“阿姐这是怎么了?” 沈眠棠摇了摇头,“希弟,可还记得大皇子后面还有一辆马车的。” 他连连点头,可面露疑惑,“可什么时候不见的?” 沈眠棠回忆道:“应是你与大皇子说话时走的,朝西边去了。” 西边就是她们来时的方向,其实她远远瞥了眼那辆马车,朱红色的车幡有丝熟悉的感觉。 而住在西边的史府的马车正好就是这个样,她几乎没有犹豫便下定论那是史府的车。 如此悄无声息从眼皮子底下消失,看来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回到沈府后,沈鸿希将外祖母准备的所有东西都拖到了母亲的院子,而沈眠棠则早早回了汀兰院,在书兰的服侍下进行了梳洗,躺在床上后,她将近日发生的事情进行了复盘,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想不通,不知这些事与沈府将来面临的危险是否有关系,她如今四面楚歌,倒是让两个丫头也跟着紧张得话也不敢说。 两人站在床边四目相对,对小姐的苦恼帮不上一点忙,只能干着急。 “小姐,喝点牛乳羹吧。”书兰细心地递过碗。 沈眠棠本不想喝,可书兰已经递到她手上,她才慢慢坐了起来,勺子在碗里搅了又搅,心思又陷入了刚才的天人大战里。 此时,诗兰深深叹了口气,引起了沈眠棠的注意,“诗兰,你怎么了?这里不用你们服侍,都下去休息吧。” 诗兰没走,“小姐,你在想很困难的事情吗?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迎上她担忧的眼神,沈眠棠才将注意放回牛乳羹上,她勉强喝了几口,将碗递给书兰,“我喝不下了。” 连书兰也是一脸担忧,往日小姐可是最喜欢喝这个的,说是能美容养颜,京城的年轻女子都喜欢呢。 如今才喝了几口,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沈眠棠见自己也想不出所以然,便随口问道:“后面那辆马车若是史府的,那会是谁呢?与大皇子又有什么关系。” 诗兰心直口快,“管他是谁呢,是史府不就行了。”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虽然沈眠棠还未睡着。 她之前总是在想在史府看见石头,到底是史卿月还是史嘉平,如今又在大皇子身边见到了史家的马车。 有没有可能,今日大皇子在福慧寺所见之人也来自史府,而史府与大皇子和太子都有联系。 做此大胆猜想后,好些疑问便能说清了,史福堂是燕赤军的监军,而大皇子与太子都与史家有接触,而大皇子与太子又是对立的关系,是不是就能说明,史家若真是其中一方的,沈府出事便与史家的干系莫大,得提醒父亲警觉才行。 她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脚连鞋都还未穿稳便往外走,好在诗兰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没有与大地进行亲密接触,“小姐,你没事吧。” 她将沈眠棠扶回了床上,“小姐大半夜的想去哪里?奴婢帮你去办还不行吗?” 两人已经被最近的沈眠棠弄得有些神经错乱,不知道她下一刻要做什么惊人的举动。 沈眠棠才反应过来,如今已是二更中,父亲母亲恐怕早已休息,再说怎么解释呢? 她此刻冷静了下来,想着等想好说辞再说不迟。 翌日,许是前一日疲累了些,董水瑶来到汀兰院时沈眠棠还未起床。 董水瑶宠溺地看着女儿在床上翻来翻去伸懒腰,假意责怪道:“等成婚后,可不能如此行事。” 沈眠棠可没放在心上,与祁玖成婚后,她上没有婆婆,下没有妯娌,除了进宫需要守规矩外,其余时间可没人给她立规矩,做什么不就是她说了算。 没想到还未成亲,自己倒是将后续想得明明白白,突然就脸红了起来。 董水瑶哪里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只是问道:“以鸿希的名义给九皇子送樱桃,恐还不够,太后呢?” 她坐了起来,太后那份似乎又不能省掉,若是太后得送,那后宫众多妃嫔,就说皇后这里送不送都得斟酌一番。 沈眠棠却说道:“就以希弟的名义给九皇子送两份,这就看九皇子是否懂了。” 董水瑶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樱桃都是些乡间水果,送皇后等人实在拿不出手。 “赶快起来,喜服已制好,趁现在还有时间,有什么不合适的还能改改。”董水瑶催促道。 沈眠棠乖巧地点点头,抬头便看见衣架上那一排朱红,似暮霞燃尽苍穹,华贵非常。 “这是尚宫局制的吗?”她问道,可她明明记得母亲很早便开始准备了。 董水瑶拍了拍她的头,“里衬是府里准备的,外套与九皇子是成套的。” 沈眠棠对凤冠霞帔不怎么感兴趣,在母亲的要求下,试了一试。 可母亲却与董嬷嬷拉着比划了好久,连两个丫头都参与其中,几人叽叽喳喳,说着哪里尺寸不合适,便有人立马记录下她们的话。 而沈眠棠操心的却是大哥如今上值去了,她没了商量的人,只能自己去找父亲聊聊看。 她望向窗外,想到自从父亲回府,家里的人与他似乎都有些距离,也不知老父亲心里是否感到难过。 第17章 沈墨看清形势 沈眠棠与母亲知会了声,朝着父亲的书房走去,父亲回府这些日子,大多时间便在书房度过,那是他宁静的净土。 她透过窗户看见父亲正坐在椅子上看书,而受伤的腿似乎让他姿势有些别扭。一阵风经过,书桌上的纸飞得到处都是,她进去时,父亲正弯腰准备捡掉落在地上的,因为腿不方便而迟迟没有捡起来。 她将手里的樱桃放在一旁的案桌上,拾起散落各个角落的纸,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原来是父亲抄写的诗词,她捡了其中一句念了起来,“回首前尘如梦影,且将余生付闲篇。” 随后她俏皮地问道:“原来父亲想赋闲在家呀?” 沈墨看着颇让自己头疼的女儿,内里文墨不输京城其他贵女,可外在却是无章法,随心所欲,他收回视线梗着脖子继续看手里的书,“找我何事?” 她一听便知沈墨内心的怨怼,归家数日她和希弟未曾与父亲静下心来谈过,甚至希弟希望父亲远在边关不回家更好,面对这样的现实他还是有些受伤。 沈眠棠哄道:“就不能闲来无事来看望父亲吗?”说完她还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她将樱桃的盘子放到他面前,“这是昨日外祖母从庄子上送回来的樱桃,估计父亲还没尝着鲜。” 来书房前,她先去了一趟厨房,见筐子装着和昨日一样,便知父亲母亲都还未品尝过。 沈墨瞪了她两眼,不知该说什么又埋头看起自己的书。 父亲与外祖家一定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事,虽然她很想知道,不过也不急于一时。 见父亲也不搭理她,沈眠棠就在书房东翻翻西翻翻。 她本意是来找父亲缓和关系的,她和希弟只是还不适应父亲在家时的紧迫感,和别家父亲与子女之间的生疏还是不一样,两个贪图玩乐的孩子自然是嫌父亲管得宽了,如今她长大了,心理上长大了,自然要让父亲宽心。 再者,能进父亲的书房随意翻动,这可是好机会,反正父亲当她是闲不住而已。 “你别把我的书翻乱了。”沈墨终于忍不住说道。 她转过头故作委屈道:“难道女儿就不能是来找书看的吗?” 她的一句话便对此事下了论调,沈墨急得脸通红,“我……我哪有说?” 棠棠是让他最头痛的孩子,鸿希虽然也皮,实在不行打一顿也就过去了,可女儿他没法下手,更何况是古灵精怪的棠棠。 最后他妥协道:“说吧,要干什么?” 沈眠棠又转阴为晴,“就是来看看父亲的腿伤怎么样了,真的!”她竭力证明自己没有其他事情。 她随意拿了本书,坐到沈墨身旁,长几能容纳三到四人,所以即使沈墨受伤的腿占了好大一块,沈眠棠依然能坐下。 沈墨见她坐下,心情很是复杂,作为老父亲女儿亲近自己心里自然高兴,可见她拿的书《孙子兵法》,一看就是胡乱拿的,不知她心里憋着什么坏招。 “《孙子兵法》你看得懂?”沈墨鄙夷道,也不好直接拆穿她。 谁知她竟然双手叉腰,转头怒怼:“父亲果然打心底里瞧不起棠棠,认为棠棠不过是个女儿家,怎么会看这些‘大男人''才会学习的书呢?” 沈墨很想点头,他就是这么想的,可女儿的娇蛮就算没有经常生活在一起,他也能根据夫人的家书里判断一二,也就夫人觉得女儿娇俏天真,此刻他不会与她据理力争,不然就是‘唯女人和小人难养也’了。 论胡搅蛮缠,沈墨只好甘拜下风。 沈眠棠看似随意翻开书页,“《孙子兵法》里的诡道十二法,父亲应是很熟悉了吧?那如何看亲而离之呢?” 他仔细分辨她话里的真实性,觉得好笑又不可思议,好像她真的看过这些书,自己只好勉强回答,“形兵之极,至于无形。通过瓦解敌方内部关系来削弱对方的实力,比如通过制造矛盾、散布谣言等手段离间君臣、将帅,使其内部瓦解,从而创造可乘之机。” 沈眠棠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问道:“那么离间君臣方法如何比较奏效呢?” 沈墨被她冷不丁的话呛得直咳嗽,喉间的樱桃核噎得满脸通红,沈眠棠见状也不管尊卑,努力拍着他的背。 好在最后樱桃核是吐了出来,沈墨骇然,通红的脸庞余温未消,看来自己真是疏于管教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出口。 他严厉问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沈眠棠一脸天真问道:“不是在讨论《孙子兵法》吗?” “这些话也是你一个女儿家能随便说的?”沈墨压低着嗓音咆哮道。 见父亲如此激烈的反应,沈眠棠还委屈,自己明明已经很委婉地问了,不过她也理解,像是服软般,轻声道:“父亲莫急,如今只有我们父女二人,我当然想了解些皇家的生存法则,不然哪天被人利用,对沈家不利怎么办?” 激动的沈墨听见这话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又看了看沈眠棠,自己这个女儿离经叛道,还有半月就要与九皇子成婚,她今日主动问到自己,倒不是个蠢的。可官场上的事他也不能让女儿搅合其中,还是过好她的小日子吧,其他一切有他。 遂扶着把手又坐了下去,冷静了片刻,“今日的话切莫再提。” “可亲而离之如何理解呢?”她见沈墨神情平稳了,便问道。 “你今日是躲你母亲的吧?嫁衣那些都试过了吗?”沈墨警觉地反问道。 她最后噘了噘嘴,知道想从侧方提醒父亲,已经不现实了。便又恢复了那股子娇蛮劲儿,“已经试过了,我明明就是来看望父亲的,父亲老是误解我。” 沈墨又开始头疼,可一想到她要嫁的是九皇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是为父误解吗?你不做那起子瓜田李下的事,哪里用得着嫁九皇子?”他虽然已将婚事的利益谋得最大,可看着娇养的女儿要嫁给一无是处的纨绔,心里又是一气。 可他不知道嫁九皇子本就是沈眠棠自己谋划的,她自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说话的,“九皇子哪里不好了?父亲觉得除了九皇子哪一位配得上当我的夫君?” “随便哪位王侯公卿不比那纨绔强?”沈墨争得面红耳赤。 左一句纨绔,右一句纨绔的,刚不还在教育她不可妄议吗?可自己说得不是尚好,九皇子不是皇家的? 沈眠棠不服气,“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八皇子您看好哪一位呀?这几位如今都未婚配呢!” 沈墨沉默,大皇子的狼子野心想必皇上也看出来了,如今摸不准皇上的意思,若与大皇子联姻,无疑是说他沈墨不再是纯臣,而成了大皇子的人。如此一来,他明哲保身数年便功亏一篑。 另外几位都有这个嫌疑,母族都有得力之人的,纵然他没有心思夺嫡,免不了被卷入其中,这样看来嫁九皇子是最不会引起皇上不满的。 “怎么就必须嫁皇子呢?”沈墨又反应了过来,觉得自己陷入了她话里的陷阱。 “那不然还有谁,谢长恩吗?”沈眠棠不管不顾,必须让父亲看清眼前的形势,也顾不得这是谈论自己的婚事,没有丝毫小女儿的娇羞与矜持。 “那不行。”沈墨唯一站在沈鸿希的一边便是对谢长恩的态度,那小子比他更像毒蛇,自己女儿嫁给他能有什么好果子。再者从朝堂来看,与谢家联姻就是站太子,虽然站储君是正统,可奈何储君羸弱而君王正盛。 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的女儿竟然没有几个适婚人选,他偏头盯着沈眠棠看了好久。 她毛骨悚然,“可不是女儿一门心思想要嫁人,只是父亲看如今的局势……” “为父自然看懂了。”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自己每日只知打仗之事,儿女的婚事真是一点着落都没有。 他话锋一转,“你大哥的婚事要在明年才能办,你希弟为父还没有想法。” 沈眠棠便知沈墨对九皇子的看不惯不会影响大局了,便抻着脖子想大哥的事。 沈鸿欣今年二十又四,大她五岁,本来应在二十二那年完婚,可未来嫂嫂的亲人骤然离世,守孝三年,便是明年才能完婚。 “大哥的婚事也实在没办法。”沈眠棠深知大哥对从家姑娘谈不上多热情,只是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沈眠棠见没其他需要问的,便准备起身回自己院子,沈墨突然开口道:“这半月哪里也别去,安心备嫁。” 她觉得好笑,今日也不算没有收获,起码父亲如今转过弯来,九皇子也不错。只是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为了祁玖她下了如此多功夫让父亲从心里认同他。 祁玖看着旺达送来的两篮樱桃,颜色还不错,他随手一挥,“给太后送一篮过去。” 旺达正要往慈宁宫去,被祁玖追出来叫住,“算了,爷亲自送过去。” 刚到慈宁宫便听见主殿传来宜宁的声音,他皱了皱眉,正准备离开时,齐嬷嬷走了出来,“哎呦,九皇子,太后正念叨你呢。” 无奈,祁玖只好硬着头皮进去,“皇祖母万安。” 一旁的宜宁倒是先瞪上他了,“九哥真是贵人事忙。” 太后见二人已经要掐起来了,连忙打圆场,“小九近日忙坏了吧。” 因为婚礼的事,祁玖得在新的府邸和皇宫来回跑,虽不需要他干什么,过场总是需要他亲自去的。 “这是沈二公子送来的农庄的樱桃,想让皇祖母尝个鲜。”祁玖就想赶紧将东西放下走人。 宜宁也不知哪里来的气性,“还是九哥比较会讨皇祖母开心,这等功力我们望尘莫及。” “宜宁妹妹若喜欢,我管沈府问问还有没有?”祁玖也不与她冲突。 “你!” 太后见二人剑拔弩张,想留祁玖的心思也没有了,“小九,你去忙你的吧。” 祁玖正准备走,便听宜宁道:“这樱桃真不错呢,劳烦九哥问问沈府打哪儿采的,我好着人采些孝敬父皇。” 第18章 宜宁讨要樱桃 他脚步微顿,还是面色和熙回道:“好,到时送到绮兰殿。” 说罢他头也不回,大步往外走去。 太后捡起一颗刚洗过的樱桃慢慢放入嘴里,对二人暗中的熊熊怒火也无可奈何。 “宜宁,你喜欢吃什么没有?”太后喂了一颗樱桃给宜宁。 “祖母这是心疼九哥了?”她问道。 太后看着祁玖在皇宫跌跌撞撞长成如今这模样,纵使有她的偏护,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让人心疼那是正常的。 “哀家心疼他,也心疼你。”太后知道宜宁就是个大醋坛子,如若只说祁玖,恐又惹宜宁欺负他。 宜宁不知从何时起如此娇纵,且她也看人脸色行事,其他皇兄她是不会去招惹,专挑软柿子捏,太后也做不到要他们兄妹二人相亲相爱。 祁玖又是个纨绔,不堪大用,每日便是混吃混喝,没有任何出息。 可偏生是这两个孩子在自己身边最多,倒显得是自己没有教育好他们。 “唉……”太后又叹了口气。 宜宁只是见祁玖最近太忙,没空去找茬而已,可太后明显不高兴了。 “祖母,您别生气,我跟九哥闹着玩呢。”宜宁惯会撒娇混过去。 太后抱着宜宁拍了拍后背,笑笑便过去了。 回到武英殿后,祁玖见时辰还早,让御膳房准备了些糕点,就往日太后送给沈府的那些花样。 紧接着又收拾了一番便带着‘回礼’准备出宫,近日他因为婚礼布置在新的府邸,需要出宫查看,所以出宫倒是容易了。 刚出皇宫,他便奔着沈府去。 沈墨接待的他,态度较之前有所改善,“不知殿下至此有何事,犬子上学未归。” 沈墨想了很多他的来意,总不可能找他这个未来岳丈喝茶吧,想着可能是闲来无聊找沈鸿希的吧。 他作揖:“叨扰沈国公,今晨贵府送了两篮樱桃,太后喜爱得紧,正好宜宁公主也在慈宁宫,对樱桃是赞不绝口,想……” 沈墨就静静听他说明来意,看他难以启齿的样子,也很好奇到底什么事? “宜宁公主想问问樱桃从何处采买,令我再采买些。”终于将请求说完了。 原来是这么个事,确实难以启齿,哪有吃过还要的道理。 瞬间对九皇子的印象又回到了最初,可总不能让他空手而归吧。 便好生招待他喝茶,让管家将此意转告了夫人,沈府一向都是董水瑶做主的,更何况樱桃来自她的母家,比他清楚多了。 两人在前厅喝了一杯又一杯,正在祁玖坐不住的时候,董水瑶和沈眠棠来了。 沈眠棠见他时,张扬如烈阳般的眉眼,依旧藏着几分不羁的锐气,笑容深处多了一丝沉静和收敛,想来是父亲的气场震慑到他。 向祁玖见过礼后,便指着装好的两篮樱桃说道:“殿下,臣女亲自给宜宁公主送去如何?” 沈墨本想说什么,大抵是制止的话,但被董水瑶都拦着了。她笑着说道:“往后总要和宜宁公主打好交道,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祁玖诧异地看向沈眠棠,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可那美不似往日般如寒梅凌雪,清透中透着温润,像是月光静静洒在初春的湖面,潋滟却不刺眼。他心里满意地点了点,今日总算不是要恶整他,也不是夜叉悍妇模样,甚好。 他本就不想与宜宁再横生枝节,这次送樱桃也不知宜宁还有些什么烂招等着他,偏偏这沈眠棠自己还往枪口上撞。 他看她的眼神逐渐狐疑,难道她不知在御花园落水一事是宜宁干的? 不过他也没好心提醒她,咳嗽了一声道:“如此甚好。” 沈府突然的殷勤,让他误以为他们是因女儿嫁他一个皇子,高攀便给足了尊重! 马车一前一后行进着,旺达却担忧问道:“殿下,咱们真的去府邸,不送沈姑娘入宫吗?” 原来祁玖打算去看府邸修缮布置,不打算直接回宫。 马车到了顺宁道最边上停了下来,祁玖下了马车朝后面走去,沈眠棠不明所以,撩起了窗帘。 祁玖摸了摸鼻子指了指一旁的太监,“我让美达送姑娘进宫。” 沈眠棠没有说话,就静静看着他。沉静如古井深潭,映着街道两旁落花,不惊不扰。 “我今日还得检查府邸装潢情况,时间上不凑巧。”他摸了摸鼻子,心虚得不敢直视她,又指了指身后的大门。 沈眠棠看上门上那几个大字‘九王府’,越看越别扭,不过很快便接受了,看来以后就是住这里了,离沈府的距离不算远,去舅舅家也近。 她恬静地点了点头。 美达坐在马车外边,与马夫同坐。 诗兰愤怒的表情,按捺住想冲上前骂他的冲动,实在忍不住吐槽道:“这九皇子也太过分了,竟然半道上扔下我们。” 毕竟是皇家,有九皇子陪同着自然比臣女独自一人强多了。 沈眠棠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若告诉她上次掉水便是宜宁公主设计的,岂不是要将她的腿吓软。 她们在美达的引路下很顺利地来到了绮兰殿,大殿之上齐妃正等着她,她也不好贸然问宜宁公主,齐妃身为宜宁公主的母妃,也不知是否好相处,只好低下头请安道:“齐妃娘娘万福。” 一声温婉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免礼,沈姑娘请坐。” 待沈眠棠坐直了身体,才敢偷偷抬头打量齐妃,谁知她抬头便对上了齐妃正笑着好奇地盯着她看的双眼。 她连忙又低下头。 齐妃道:“沈姑娘不必如此拘谨,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是。”可她还是忍不住紧张。 “沈姑娘倒是同宜宁一般大小,倒是宜宁胡闹了,还劳烦姑娘亲自来送樱桃。”齐妃的话有些多,可能不想场面太冷淡吧。 “去叫宜宁过来。”这话听起来倒比刚才多了两分严肃。 很快宜宁便过来了,听说是沈眠棠亲自来的,她有些兴奋。 也许没料到她这么不怕死,还敢亲自来。 “见过母妃。”她动作上规规矩矩的,可眼神早已经盯上了一旁的沈眠棠。 齐妃本想训斥一番,可见沈眠棠在便压了下来,自己的女儿高傲得不行,就算挨骂也不能当着其他人的面,不然只会反让她这个做母妃的难堪。 只能叮嘱道:“你和沈姑娘同岁,你们小姑娘好生聊聊。” 说完便起身准备走,可宜宁见了两篮与太后那里见的大小差不多的樱桃,对齐妃说道:“母妃要是无事,就将樱桃给父皇送去呗。” 毕竟这是以父皇的名义要来的,当然得让父皇见到樱桃,至于评价如何就不是她说了算。 齐妃摇了摇头,着人抬走了一篮。 一会儿的功夫只剩下宜宁和沈眠棠及身边的丫鬟。 一时间空气突然凝滞,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谁先说话谁就输了。 沈眠棠见状率先破冰,“承蒙公主喜爱樱桃,这是外祖家农庄上送来的,图个新鲜!” 而宜宁观察着沈眠棠,恨不得将她每个细微的表情都分析一遍,这就是九哥以后的妻子?京城赫赫有名的贵女,却惯会装腔作势,背后嚼人舌根! 沈眠棠看出了她眼神由平静到严肃的变化,越来越凌厉,又说道:“那日御花园……” 还未说完,宜宁讥讽道:“沈姑娘也是脸皮厚,本公主都还未提及,沈姑娘倒是自己先说了。” 她又补充道:“不错,就是本公主将人推下水的,可惜让你躲过了。” 沈眠棠也没有生气,心平气和道,“公主心里有气是正常的,换作是我被人这样说也不会罢休的,只是冤有头债有主,公主如此行事是否太出格了些。” 没想到宜宁哈哈大笑,“这么说你还是清白的了?我看你和那史家女关系好得很嘛。” 沈眠棠运了运气,好让自己不受她话的刺激,毕竟自己如今在和刁蛮的公主讲和,可不是看谁有道理。 “臣女没有这个意思,即使不是我说的,我也应及时阻止史家妹妹才是。”沈眠棠突然好言道。 可宜宁才不相信她的,“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沈眠棠温柔一笑,“公主恐怕误会了,还有半月我便要与九皇子成婚,与公主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当然想和公主做朋友。” 合着人家并不是来高攀公主,只是觉得自己以后是王妃,来社交一下而已。 “你是不是搞不清九哥的地位?”宜宁讥笑起来,话说得很是直白,嫁给九皇子成为王妃,在皇家依然是抬不起头的,地位低下并不能就此改变。 “有什么关系呢?九皇子虽不受宠,可我是沈家女呀!”沈眠棠也不打算在宜宁面前装软弱,那样更容易人善被人欺。 这话便是告诉她,今日她来只是为澄清御花园之事,也不存在推卸责任,因为他是沈家女也没这个必要。 正是因为这句话,确实让宜宁高看了她,从来都是别人巴结她,如今遇上一个似乎真要和她交朋友,她也来兴致,“也是,你倒是有这个资本。” 当然沈眠棠可不是光用自身的身份和话语唬住宜宁,她还邀请道:“以后宜宁公主多来府上玩呀。” 此话正中宜宁下怀,她其实也不是真的坏,只是多年来没玩伴,便只能‘欺负欺负’年岁相当的九哥了。 不过京城贵女们都玩些什么,她倒是好奇得很,往日她总是一副自己不屑与她们玩乐的姿态,如今真邀请她了,她还是很感兴趣的。 “看本公主的时间安排吧。”宜宁傲娇道。 等沈眠棠走了后,宜宁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生闷气,她居然就这样被沈眠棠唬住了,本来还准备给她个下马威的。 抬眼便见那一篮樱桃还安然放在桌上,“去给本公主洗点樱桃来,我倒要看看那樱桃有多美味。” 与宜宁生气复盘不同,沈眠棠倒是开心得很,她想着,宜宁公主能坏到哪里去,一个小姑娘娇纵些也正常。 诗兰看着小姐气定神闲,好奇问道:“小姐这就算收服了宜宁公主?” 她刚在旁边听着宜宁公主语气不善,还有些担忧。 沈眠棠狡黠地摇了摇头,“当然得再贿赂几次。” 她是应该琢磨一下邀请宜宁公主干点什么。 第19章 出嫁前夕 在经过谢家门前时,谢长恩正从府里出来。 他跳上了马车,并令车夫不要声张。 可马儿的突然颠簸还是让车内的沈眠棠引起了注意,她朝诗兰做了个嘘的动作。 禁声后她撩开窗帘,见马车快到沈府也没有放下警惕。 可马车经过了沈府大门却未停下,沈眠棠便朝车外喊道:“停车!” 马车依旧在缓慢行走,眼见着离沈府越来越远,二人面面相觑。 诗兰挡在沈眠棠面前,慢慢朝马车门去,她那三脚猫功夫,刚靠近帘子便被拉了出去,身体摔倒在地。 沈眠棠这才看清那手的主人,马车正好停在沈府拐角的巷子里,沈府的后门就在不远处,这里人烟稀少。 沈眠棠不知谢长恩的企图,诗兰站在马车外,担忧地看向她。 她回以安抚的眼神,让她放心,酝酿情绪,温柔地朝外面说道:“沐泽,你怎么在这里?” 此时马车的帘子被谢长恩撩了起来,他目光阴郁地看向她,“我在等你。” 她被他直白的话噎住,一时犯难,东张西望了好久,客气道:“让你久等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眠棠每次见他都会想起上一世的经历,如今两人见了这么多次,她手抖的毛病还是没能改掉,可面上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她提醒自己,尽量不激怒他,现如今不是和他对着干的时候。 谢长恩突然从车外翻身进了马车里,顺便将门帘放了下来。 沈眠棠还来不及反应,只听见诗兰在窗外轻声低呼,谢长恩当然知道她们也不敢声张,才这么肆无忌惮。 看着她望向窗外紧张的神色,那双杏仁眼骤然圆睁,瞳孔微缩如受惊的小鹿,清澈的眸子中泛起水光,叫人顿时心猿意马,谢长恩低笑了声,阴蛰道:“棠棠,你怕我?” 她稳了稳心神,不经意地摇了摇头,嘴里笨拙道:“不怕,只是你突然如此举动,吓到我了。” 她尽量表现得与往常一样,才能打消谢长恩的疑虑。 她悄悄打量着他,心里腹诽,也不知他又发哪门子疯,自己如此委曲求全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又过了半晌,他才低喃道:“要是你不是沈家女该多好。” 她侧耳倾听,眼珠子转了又转,还是没有想明白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可她不是沈家女是谁?随便哪个小妾生的?亦或者是临烟楼的姑娘? 大抵就是这种没有身份,在他看来低贱的身份他便能不管不顾吧,将自己囚禁于身旁,毕竟上一世他就想这么做! 她却庆幸自己是沈家女,正正经经的嫡女,有父亲护着,有大哥宠着,还有舅舅表哥的爱护。 她在身后捏紧了手掌,不动声色看着他,暗暗发誓,这一世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得逞。 此时,沈眠棠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咕咕……” 像是发现了转机般,她不好意思笑道:“沐泽,你还有什么事吗?” 谢长恩错愣地看着她,见她心性像个小孩似的,似乎只有自己在纠结,便笑了起来,“满脑子都在想吃的,你不会忘了你要嫁人了吧?” 听见这话,沈眠棠不动声色地轻嘘了一口气,装傻充愣道:“那又有什么区别,换个地方吃饭而已。” 她故作神秘:“不过……” “不知王府的吃食是不是要比沈府好?”说罢,她自己不好意思哈哈大笑起来。 见她如此反应,像是满足到了他极度空虚的占有欲,便不再为难她,主动下了马车,叮嘱道:“好了,回家吃好吃的吧。 不是真的在意祁玖就行! 沈眠棠趴在窗户边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待马车调转方向,彻底看不见后,她才将脸上挤出的笑容掩去。 诗兰恢复了活泼聒噪,“小姐,这谢世子又发什么神经……” 话还未说完,便被沈眠棠制止了,“以后说他小心些。” 诗兰一个劲的点头,冲他连九皇子都敢揍,自己一个小丫鬟也不敢多说什么,小姐都如此提醒了,更是得小心应对。 两人算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沈府,回到了汀兰院两人均长舒一口气,书兰见两人神神秘秘,反应古怪,便好奇问道:“小姐,是今日进宫不顺利吗?” 诗兰见小姐神色恹恹,便答道:“没有,进宫很顺利,在府外遇见了谢世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用过多言明便已了然。 不管如何,起码今日之事算是糊弄过去了。 接下来几日,府里紧锣密鼓,挂满了红绸,正殿也悬挂上了龙凤呈祥灯笼。 董水瑶将改好的凤冠霞帔完整的呈现在了沈眠棠的闺房,丫头嬷嬷们惊羡不已,“小姐的嫁衣,在整个璃渊朝也是独一无二的。” 沈眠棠心里却没那么高兴,随着时间的临近,再过两日她就要离开沈府,有些事便鞭长莫及。 这日早晨,只进行了繁琐的试衣试妆,已累得不想说话。 董水瑶总算是放过了她,“午时后董嬷嬷要开始布置你的闺房,只要不出府,想去哪里都成。” 得到这句话,沈眠棠便知自己自由了,可突然而来的自由让她不知所措,其实她还想在出嫁前提醒父亲一番,可上次已经让父亲有些恼了,那等大逆不道的话更不能在出嫁前讲,只能等大哥回府后再与他商量一二。 今日起希弟便不用去帝师处学□□师这几日每日都进宫去点卯,熟悉整个婚礼流程,还担任证婚人一角,这都是太后娘娘的恩赐,他感念万分。 便让希弟这几日在家复习,而明日大哥也会休沐。 思及此,她便抬脚朝希弟的成光院走去,越往院子里走她越感慨,整个院子除了成光院这块牌子,其他都潦草极了。 沈鸿希今日正在书房练习写字,他的字实在太难看,被张玉山狠狠痛斥过几回,可他还是写不好,索性这几日也无暇管他,干脆给他布置了练习大字的功课。 书房的窗外正好对着院门口的方向,见阿姐正到处打量,他放下笔欣喜地跑了出来,“阿姐,你怎么来了?” 不由分说,他领着沈眠棠来到书房,将最好的那把椅子铺上软垫,请她坐下。 “阿姐,你等等我,还有几个字就写完了。”说罢,便跑回窗前的案几上俯首写着。 虽然希弟的动作很滑稽,小小的书房他竟然来回蹦跶着。可见他趴在那里写字,还是无比欣慰,看来父亲为希弟找的老师好极了。 闲着无聊,她便起身朝窗前走去,本意是看看他写的字,等她靠近后,大失所望。 那个字,不对都不能称为字,每一笔都出现在了意料之外的地方。 她额头青筋蹦起,“希弟,这就是你练的字?” 她明明记得希弟的字虽然不算隽秀,可也不是这样的鬼画符。 沈鸿希一脸认真道:“老师说我以前写的字墨迹斑驳如老树皮,我就按着他说的方法练习。” 他眼里的狡黠没能逃过沈眠棠的眼睛,她语气稍严肃道:“那如今是什么,如群蚁乱舞,令人眼花缭乱。” 面对此刻还吊儿郎当的希弟,她摇了摇头,看来得对希弟叮嘱一番了。 “你过来坐下。” 沈鸿希见阿姐严肃的语气,不似往常随意,他惯会察言观色,立马规规矩矩过去坐好。 “过两日我就不在府里住了,父亲不久后也要回边关,家里就剩母亲和大哥,若你遇到不懂的记得先问大哥,切勿莽撞行事。” 沈鸿希对她即将出嫁没有任何准备,听她这么一说才知这事就在眼前了。 沈眠棠犹豫着拿捏分寸说道:“若在家里遇到任何你觉得反常的事情,一定要引起警觉,第一时间通知大哥或者我,知道吗?” 沈鸿希傻傻地点点头,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她继续说道:“以后去了国子监不要与其他人发生冲突,隔壁的谢家也不行。京城的派系很复杂,阿姐也分不清,但有一条一定要记住,说话过脑子,行事多认怂,记住了吗?” 他又点了点头,至于记住多少,沈眠棠也不指望。 严肃的氛围没持续多久就过去了,姐弟二人就着练习写字的纸开始作画,天马行空,玩得不亦乐乎。 沈眠棠还是没有将事情告知希弟,并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两人虽然同岁,可希弟一副全然没长大的样子,天真愚蠢写在脸上,实在不敢让他知道分毫,毕竟事关沈府的存亡,避免走漏任何风声。 第二日,沈眠棠一早便来到了沈鸿欣住的修竹院,指着一大桌子说道:“大哥,早膳已经备好。” 沈鸿欣惊喜万分,他今日本也打算过去看看她准备如何,没想到她倒是先过来了,“准备如何了?怎么今日有空。” 她皱了皱眉头,“母亲带着嬷嬷丫头们在布置院子,嫌我碍事。” 听了这话,沈鸿欣哈哈大笑,“母亲肯定是怕你累着了,想让你多休息休息。” 成亲当天是很辛苦的,沈府这样的人家又不指望女儿如何贤良淑德,更何况棠棠古灵精怪,不捣乱就烧高香了,想到这里,沈鸿欣偷偷笑了笑。 结果被沈眠棠发现了,“大哥,你在笑话我?” 他连连求饶,“不敢不敢。” 此刻,虽然有欢声笑语,但是沈眠棠内心却是宁静的。 早餐后,沈鸿欣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叫人收拾了餐桌,上了茶。 “妹妹似乎有心事。”沈鸿欣道。 沈眠棠偏头看向大哥,看着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心想他的生母是个什么样的人。 思绪突然飘走了。 她只知道父亲以前是个文官,后来大伯在边关打仗把父亲召了过去,父亲在边关结识了大哥的生母,其他一概不知。 沈鸿欣见她走神也不提醒,任她随意飘飞着思绪,自从上次两人在湖边聊过后,他对沈府的安危实在没有把握,他有预感今日两人的话题定然也不轻松。 第20章 擅闯闺房 “父亲的腿伤休养了月余,也快好了。”她突然说道。 沈鸿欣点了点头,想起父亲这些日子在家倒是沉静了不少,若腿伤痊愈恐怕就要返回边关了,如今的情形来看,等妹妹成婚后应该就要动身了。 想到此他登时抬起头看向沈眠棠,之前两人的聊天内容着实让他苦恼了好久。 父亲离京的日子居然近在咫尺,“妹妹之前所说,为兄恐做得不当。” 见大哥如此苦恼,沈眠棠突然笑了笑,“大哥不要有心理负担,待我离开沈府后,大哥只需盯紧沈府就行。至于军中……” 她停顿了片刻,“父亲临走时,大哥再提醒父亲就成,我找父亲谈过,只问了一个问题,差点被父亲上家法。” 她摊开双手,表示这事还真得大哥出马不可,可一想到军中的情况她还是不放心,“大哥认为军中谁一定信得过?” 沈鸿欣虽已有官职,可与燕赤军风马牛不相及,一个低微的文官,对朝堂的风向把握几乎没有,父亲又常年在外,似乎也不希望他过多摄入朝堂。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只不过,樊叔这两年与父亲的意见总是相左,而父亲与监军倒是很合得来。” 此话便大有深意了,若沈眠棠不知史家与谢家与大皇子都有联系,她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如今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任何风吹草动就有影响整个大局的关键。 “大哥的意思是史家可信,而樊叔不可信?”沈眠棠不可置信,胡乱说着。 此刻也只是她与大哥两人进行一些猜测,所以便有什么说什么了。 沈鸿欣又摇了摇头,“从父亲接手燕赤军后,与樊叔的相处其实都不是很合得来,两人做事风格不大相同,这样看来也不知父亲对史家是不是迷惑之计。” 沈眠棠点了点头,樊芜以前是大伯的左膀右臂,而大伯是光明磊落的武将,自然与他更合得来,而父亲有些文官的腔调,处事较大伯来看肯定更圆滑奸诈,樊叔不自在也情理之中,归根结底那也是父亲的问题,她低下头笑出了声。 “军中就靠大哥再去提醒父亲了,最好是与樊叔表面上继续保持这种不和,而私底下达成共识。”沈眠棠出言安排道。 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哥也要注意史家与大皇子之间,上次福慧寺的事过于蹊跷。” 她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下来,整个人便惬意了许多,在两个丫头的陪伴下,将沈府的角角落落都逛了个遍。 这是她生活了两世的家,此生她的最大愿望便是家人平平安安,她愿意用自己的婚姻作为牺牲,即使没有人理解,她也在所不惜。 没等她伤春悲秋如何,董水瑶身边的丫头便找了过来,“小姐,夫人说舅母已经到了。” 这是她自己要求的,请了舅母来为她绞面。 她抬头看了看日头,轻笑了一声,也不知两家是不是真的如此不和,挑选的时间也如此低调,绞面后肯定不吃午膳就走,留都不用留。 她似乎没有做其他什么事情,母亲大部分时间都是放任她自由,连嫁妆也是由嬷嬷提前清点,她只知道有些什么,总数多少而已。 而跟着沈眠棠去王府的除了书兰和诗兰两个大丫头,还跟了六个小丫头,一个嬷嬷,至于嬷嬷的人选母亲斟酌了好久,最初竟然想让董嬷嬷跟她走,这可吓坏了她,赶紧说服母亲打消这个念头。 若连董嬷嬷都跟自己走了,母亲身边得用的人大打折扣,而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母亲的监视下,实在不方便,她更想监视沈府的一举一动。 最后嬷嬷人选定了母亲身边的房嬷嬷,她也是董府的老人了,当初跟着母亲嫁到沈府时,还只是二等丫头,如今被沈眠棠提为嬷嬷,她感激涕零。 见二人都乐意,董水瑶便不好再说什么,好在房嬷嬷脑袋清楚,掌管钱财是没什么问题的。 五月十八,正是钦天监选的良辰吉日。 沈眠棠一早便被抓起来梳妆打扮,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陌生极了,穿着大红的里衣由着嬷嬷为她梳妆打扮,浓妆艳抹。 她想打个哈欠,脸上的脂粉厚重得有些吃力。 梳妆完毕后嬷嬷轻柔地插上了凤凰珠钗,摇曳生姿。 沈眠棠又仔细端详起镜子里的自己,满脑袋的珠钗,轻轻摆头,垂在额间的金链缠绕在了一起,嬷嬷不厌其烦地替她解开,然后她又轻摇了两下,又缠在了一起,逗得她咯咯直笑。 “看来棠棠对这门婚事很满意?”阴蛰的声音仿佛从地狱爬出来,忍着怒气从门口处传来。 沈眠棠大惊失色,兀地转头便看见了谢长恩透着天光,一身劲装,手拿佩剑双手环胸。 此时天还未大亮,背对着外面的光亮,衬得他整个人都泛起了光。 她快速扫过整个房间,发现本来忙忙碌碌的丫头们都不见了,只剩下房嬷嬷和诗兰书兰。 此时她的慌张还来不及掩盖,便被谢长恩快速捕捉到。 他朝着几人吼道:“滚出去。” 见着谢世子如今气势汹汹的模样,她们自然不肯走,三人挡在沈眠棠面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她知道如今的自己还不能与谢长恩硬碰硬,便强装着笑意,“想是沐泽有什么话说,你们先出去。” 说罢眼神还不忘叮嘱诗兰一番,几人接收到她的信号,只好慢吞吞地走出了房间,随手掩上了房门。 沈眠棠也没闲着,拿着梳妆台上的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仿佛此刻她先说话就是认输了。 见她又气定神闲起来,谢长恩胸腔的怒火便不受控制,快步向前,打翻了丫头为了哄她乖乖梳妆准备的点心。 随便一瞄便知是她喜爱的东西,所以扬起来格外顺畅,仿佛这能出气般。 “沐泽,你是来我这儿撒酒疯吗?”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抬头直直看着他。 谢长恩对上她望过来的眼眸,突然伸手扶上了她的脸颊,痴痴盯着。 “棠棠今日真美,可惜了……”他幽幽道。 沈眠棠听着他的话警铃大作,突然紧张起来,不知他要做什么。 他的手有意无意在她脸上游走,一会儿捏着她的耳垂,一会又捏着她的嘴唇。 她深知不能由着他,突然攒起一股劲推开了他,“谢长恩,你发什么酒疯?” 既然温柔的方式迷惑不了他,就显出让他最头疼的泼辣来。 他被推得退后了一步,冷笑道:“你说我发什么酒疯,我的棠棠要嫁给祁玖那窝囊废了,我还不能来看看?” “只是新娘再美也是我谢长恩最先一睹芳容。”他咬牙切齿道。 沈眠棠从他的语气里已知此刻已经恢复了吊儿郎当,可刚才的话她还没套出来,心里懊恼不已。 她假装深情地望向他,埋怨道:“别把你自己标榜得多痴情似的,若真如此,我父亲在为我议亲时你别说你不知道。” 这么久的时间谢长恩除了找她发疯可一点作为都没有,虽然知道自己也不能真的嫁给他,可此刻还是要利用他的道德瑕疵。 “我那是……我父亲……唉……”谢长恩突然语无伦次起来。 沈眠棠抢过话头,像是赌气道:“既如此,我嫁给谁也不为过。” 说罢转过头面对着镜子梳妆。 可身后的谢长恩却不肯就此罢休,借着酒劲他晃着身体上前,一把抱住了沈眠棠,低喃道:“棠棠,棠棠……” 他的头埋在她的颈窝,“我也是身不由己,我多想将你藏起来,只是我一个人的。” 这话真可怕,若她身份差一些,说不定他还真这样干了,成为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难道她还要感激不成? 她挣扎了两下,谢长恩却抱得更紧了,两人鼻尖呼出的气混在了一起,谢长恩扳过她的脸,轻吻着她的嘴唇,任由她如何挣扎脸狰得通红也无用,他流连于她嘴里的香甜,一遍又一遍反复摩挲。 见她快要别过气去,他才放过了她,可依然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早知今日,我便杀了他……”他一脸陶醉,嘴里却说出如此骇人的话。 吓得沈眠棠也不敢过分挣扎,只敢静静找脱身的方法。 他用力呼吸,像是要记住她身上的味道。 她强忍着怒气与恶心,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我大哥马上要过来了,你确定什么都不顾?” 她笃定谢长恩不敢! 若真这么豁得出去,这门亲事也就不存在了。 他磨蹭着在她耳边说道:“不要让他碰你,更不要怀上他的孩子,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 又抱着她磨蹭了好一会儿,谢长恩才心满意足从一旁拿回他的剑大摇大摆离开了房间,没有丝毫留恋。 沈眠棠气得发笑,他以为他是谁,能左右她?又劝自己再忍忍,等沈府的事情调查清楚了,她第一个就要收拾他,今日被他轻薄的屈辱暂且记下了。 门刚打开,诗兰便跑了进来,她压着声音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诗兰现在看见谢长恩就想跟他拼了,可小姐让她忍一时,她什么也不敢发作,只能生闷气。 几人检查了她的妆容和衣服,只是粉掉了一些,才稍稍松了口气。 嬷嬷替她又补了些粉,最后将口脂也上好了。 她们围着她转了两圈,扫去了刚才的阴霾,“小姐好漂亮呀。” 新娘子能不漂亮吗? 经谢长恩这么一耽搁,迎亲队伍来到了沈府门口。 小丫头进来禀道:“小姐,姑爷已经到门口了,夫人着奴婢来只会您一声。” 嬷嬷很是上道,听说新郎官到了,赶紧将还没戴上的红盖头戴上,“小姐,得忍一会儿,有什么需要的,您拉我的手臂。” 其他家嫁女儿那规矩可是严得很,偏偏沈眠棠讨厌那些繁文缛节,而董水瑶也不拘着她,能省些难受的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第21章 应朔对诗 沈眠棠盖上盖头后,耳朵突然灵敏了起来,一片吵闹声传了进来,以为是接亲的人进来了,还让她紧张了片刻。 “表妹,你已经盖上盖头了啊?好可惜都没见到……”原来是表姐董思茵,她伸手到处找她的手,最后握住了,“表姐怎么来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都怪大哥磨蹭。”她心虚地眨眨眼睛,幸好棠棠此刻盖着盖头也看不见她一脸心虚的样子。 这时外面又传来了嘈杂的声音,董思茵道:“这会儿估计开始出题考新郎官了。” 此话一出,勾得沈眠棠都想出去观摩,到底是哪边更高一筹。 随着时间推移,一直没有人来她的闺房,便知女方的宾客更厉害,不免替祁玖担忧起来,难道圣上就不管自个儿儿子将他老脸丢光吗?不过也就那么一想,幸灾乐祸的成分更多,毕竟祁玖丢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随即便开始和董思茵分享起零嘴来。 沈府大门外的盛况异常激烈,祁玖这边可是皇子集结,除了太子身体缘故没来凑热闹,其余大皇子、三五八皇子均已到齐,想来是宣仁帝命他们都来给祁玖装点门面。 拦亲游戏便将沈府大门作为第一关,文试游戏由沈眠棠的大哥沈鸿欣作为出题人,“新郎官需在红绸上即兴书写七言绝句,内容自然是赞美新娘子德容的。” 随着他大手一挥,几名小厮便将红绸绷得直直的,将阵仗摆了上来,还有小厮递上了毛笔。 原本几位皇子都等着看祁玖的笑话,奈何来之前被宣仁帝叮嘱过,见他刚开始便已经犯难转头看向他们几人,无奈只好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的,拼凑了一首诗,此刻应是各位皇子最齐心协力的时刻了。 最后几人统一了意见,勉强在沙漏漏完前,由祁玖高声朗读,“云裳霞帔凤仪昭,金殿联姻瑞气飘。愿效齐眉同案举,永承天眷共春朝。” 守关人沈鸿欣勉强点了点头,“好事成双,自然得两首诗。” 此言一出,那几人苦不堪言,八皇子祁鸣瞪着他,五皇子祁隆嘟囔道:“意思意思就成了,难道不写诗这婚不成了?” 话刚落地,便被三皇子祁宏呵斥道:“闭嘴,沈世子也没说错,自然是我等文采不济。” 随后便开始绞尽脑汁,大皇子要比他们大上一些,一直站在一旁像个长辈似的,三皇子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到底是不敢真的让他来对诗。 见本来雄心壮志的几人此刻像天生的哑巴,一旁帮着誊写诗的应朔,此刻正好誊写好了。 他是辅城伯应集的次子,文弱书生,正在国子监上学,机缘巧合与祁玖相识,今日也是祁玖相邀。 “各位殿下,在下想了一首,不知合不合适?”他朝祁玖鞠了一躬。 五皇子突然眉眼开朗,“赶紧念吧,藏着掖着的。” 祁玖也点了点头,他可不擅长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突然全场的人都看着他,特别是沈鸿欣和董元州,二人眼神还交汇了片刻。 “双鹤翩翩舞玉辉,朝阳熠熠耀金徽。侯门淑女德如玉,凤冠霞帔映春闱。”在众人的凝视下,应朔总算是磕磕绊绊念完了,他双手抱拳往后退去。 沈鸿欣与董元州二人对视后,纷纷点头,这首诗更像是他本人成亲用的,原来他的抱负是春闱。 “好,诗很精彩,劳烦应二公子将这首诗也写在红绸上。”随后侧过半身,手朝里,做了个请的动作。 刚好一刻钟,完成了第一关的文试,第二关则是武试游戏,由沈鸿希出题。 他等在后院的门口,里面已经摆好了几个道具。 他瞥了一眼新郎官打扮的祁玖,不得不说人靠衣装,往日已经隽秀得让人移不开眼,今日更甚。他收回打量的目光,假装正经地开始出题,“第一关投壶,此小关需要新郎自己完成,十支箭需要投中至少六支。”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若失败便罚酒一壶。”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壶,一看分量便不轻。 祁玖深知自己不擅长投壶,对他说道:“牧怀,游戏而已这么认真?” 沈鸿希连看都没有看他,今日可是他嫁姐姐,这会儿套近乎没有用。 站在沈鸿希身旁的便是二人的狐朋狗友,樊芜副将的儿子樊涞,他哈哈大笑:“殿下莫要怂。” 祁玖无法,只能干瞪着他二人,朝身后使了使眼色,另几个狐朋狗友准备上来对付二人。 谁知,沈鸿希忙抱住另一边的谢长恩,似乎要他为自己撑腰,全然忘了自己射他胳膊的事。 不过他的初衷正好与谢长恩一致,只是一个是小舅子走过场为难未来姐夫,而另一个却是想看情敌出大丑。 谢长恩说道:“怎么九皇子殿下连个女人玩的投壶也不会?” 祁玖转过头瞪了他两眼,随后走向了投壶的地方,沈鸿希也不是完全坑自己的朋友,他还安排了人指导他如何投,引得周围的人更是大笑连连。 沈鸿希也不知会变成这样,怎么跟着新郎官来的人尽是些看笑话的。 好在董元州上前解了围,“殿下要是不介意,臣给您调整一下姿势就成。” 最后前两下都没有投进,不过后面就找着感觉了,连投好几个,最后一共投进六个,勉强算及格。 这让祁玖对董元州的印象更加好了,上次在北门遇见,他便觉得董家家风不错。 武试第二关便是真正的射箭了,总之全是射箭这一类,因为都是沈鸿希擅长的,他没想到只是让他出题,又不让他显摆,所以出这个题也只是为难到了祁玖。 他不可置信看向沈鸿希。 他假装咳了声, “这第二关规则,新郎官这边出三人,将远处的彩头射下来即可。若没射下来,罚酒一壶。” 他又举起那壶酒晃荡了两下,似乎必须将它卖出去。 狐朋狗友里只有沈鸿希和樊涞擅长射箭,可两人都在对面,祁玖不爽地瞪向对面的樊涞,沈鸿希在对面他能理解,毕竟是未来的小舅子肯定偏帮自家阿姐。 可樊涞呢?樊将军是副将,又不是他沈府的家奴! 可他不知,若沈骁还在,樊芜将自己放的位置就是家臣。 见他没任何动静,三皇子看不过去了,今日跟着祁玖来接亲就是来丢人的。 他对着八皇子祁鸣说道:“八弟,你射箭还可以,你上吧。” 祁鸣自知自己逃不过,耸了耸肩,自己一个人也不够呀。 两人对视了一眼,看向一旁的大皇子,犹犹豫豫就是没敢开口。 最后实在没办法,将新郎官拉到一边跟他说了情况。 祁玖摸了摸鼻子,能屈能伸,朝大皇子走去,“大皇兄,这射箭弟弟不擅长,不知是否可以代劳。” 以往就看祁玖不顺眼,如今知他要娶沈家女更是有火没处发。 还被父皇逼着来盯着各位弟弟,不让他们闹笑话,此刻他看自己才是最大的笑话。 他隐忍着怒气,走到了射箭的地方。 三皇子与八皇子见他已然就位,自然快步跟上,他们的大哥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赶紧完成别拖后腿才是。 一人三支箭,每人面前一片切成薄片的香瓜,看似面积不小,实则在风的作用下,不好射击。 沈鸿希站在一旁和樊涞偷笑,那几人此时也知道了这出题人到底有多坑。 大皇子在第二箭才射到了那香瓜,随后奋力将弓扔在了地上。 八皇子好在第三箭也射中了,只是脸色难看,看来也是让这香瓜弄得难受极了。 而五皇子便没那么幸运了,他将手里的三支箭都射完,都与那香瓜擦肩而过。 他无语极了,转身朝大皇子求救,顺便求饶。 可这么多人看着,还有些与沈府有交情的官员也在一旁看热闹。 只见大皇子上前拿过的他的弓,捡起自己还未射的箭利索地将那香瓜片射落在地。 现在换沈鸿希难受了,这算完成还是没完成? 他正要和大皇子理论,便被表哥董元州拉住了。 沈鸿欣却上前说道:“大皇子好箭法,这关算是通过了。” 谢长恩也转头看向大皇子,眼神晦涩不明。刚他也在旁观察着整个情况,那香瓜片在绳子的作用下,甚至是箭射过去的劲头大了也容易使它转变方向,没想到他还有两把刷子,竟然能射中两次。 “最后一关便设在小妹的院子里,大家都可前往,只是若通过后,只允许新郎官一人进入闺房。”沈鸿欣提醒道。 而谢长恩抿嘴笑了起来,变态的占有欲让他此刻正在暗爽,他才是最先进到闺房的人,从来都是他! 沈眠棠虽然坐在屋里,可外面的两关的情况诗兰都禀过她,“没想到这应二公子还挺厉害。” 她见了红绸,只留下了第一首诗,将第二首诗递给了董思茵,“表姐可要收好。” 说罢便低头笑了起来,只是她半盖着盖头,董思茵没见着她的打趣。 “我作甚要留着你的红绸?”董思茵害羞地脸红。 “我看这诗便是他想娶亲时用的,作为与应二公子有婚约的表姐,收下不是很合理吗?”沈眠棠继续打趣。 “这门婚事才不作数,他都不愿成婚!”董思茵恼道。 本来年初时董思茵便应该与应朔成婚,可应朔以自己还未金榜题名,便拒绝成婚,如今这婚事不上不下的,愁人。 “待会儿表姐可以偷偷看看他,看自己是否欢喜,若不喜干脆退亲另择他婿,如何?”沈眠棠建议道。 董思茵朝她胳膊上拍了一下,力道不重不轻,佯怒道:“你怎能将自己择婿这种话挂在嘴边,让旁人听见可不得嘲笑死你。” 可沈眠棠才不管这些,她都是重活一世之人,如今更不在意这些虚礼。 上一世表姐还是嫁与了应朔,可是个什么下场?难产而亡。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多了解她自然希望表姐多番考量,别再如上一世般草草过了短暂的一生。 第22章 嫁入王府 不等沈眠棠多想,众人已经进了她的汀兰院,哄闹一片,都闹着让新娘子出来见见。 书兰只敢皱眉生气,狠狠捏着自己的衣袖,都是些泼皮无赖! 而诗兰则冲了出去,大咧咧笑道:“我家小姐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既回绝了闹亲人的无礼请求,也不失礼节地将沈眠棠端上高处。她故意放缓声调,“想见今日的新娘也不是不行,需得过了眼前三关。” 她大手一挥,指着院子右侧已经排好的道具。 见众人稀奇地看向那几个东西,她拿捏好分寸,起着高调,“首先,第一关,便是将这蹴鞠扔进对面的竹篓里,规则很简单扔进去就算成功。” 一旁的谢长恩得意极了,这还是他教棠棠玩的游戏,只是经她改良,游戏变得更加蹊跷而已。 此刻他内心得到极大满足,看来棠棠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分量,即使她不是嫁给自己也不可能会和祁玖这种草包好好过日子。 他双手环抱剑,一副等着看这群皇子出丑的模样。 经过前面文试武试关后,皇子们变得越来越齐心协力,毕竟此刻祁玖丢脸丢的是皇家的脸,不能让一众文武大臣瞧不上。 几人放下心里的芥蒂,互相商量着,可平时只玩过蹴鞠踢过空心的球门,可没玩过如何让球进竹篓,以他们的经验来看,蹴鞠进去后很容易便反弹出来。 一旁看热闹的大臣也不占少数,见这游戏与平日玩的不相同,惊奇万分,纷纷想上场试试。 而诗兰得到自家小姐的指示,宣布道:“我家小姐亲自设置的三个关卡,必须得九皇子亲自破局,所以各位大可玩尽兴。” 众人一听,纷纷上前投掷起来。 几个皇子也不是蠢的,让其他人先摸索经验,再让祁玖练习就成。 可连着好几个人分别投掷后,蹴鞠都从竹篓里弹了出来。 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似乎都有些吃力。 院子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伴随着些许叹息声。 祁玖见状便向沈鸿希使了眼色,希望他能透露些什么。 可沈鸿希面露尴尬,往日阿姐在院子里玩的时候,他也试过,可从没有成功过。 这时便有官员质疑起来,“莫不是这竹篓被做了手脚吧?” 他还真说到点子上了,立马有人上前查看,只见竹篓底部的插着一圈的竹签,可不就是让蹴鞠弹出来了嘛。 “这如何能投进?”院子各处响起唏嘘声,起哄声。 诗兰见众人反应激烈,转身进屋禀了沈眠棠。 过了一会儿又出来了,突然有了底气,“竹篓是经过处理的不错,若我一个弱女子都能投进蹴鞠,各位是不是就没意见了?” 院子散开的众人纷纷嚷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要是能进,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就认你这个游戏还算合理。” 诗兰也不经激,话音刚落便过去拿起蹴鞠,刚拿起蹴鞠那一刻,她还是紧张得很,万一要是不进,小姐的脸往哪里放。 好在凭借她往日的熟练,将蹴鞠朝着倾斜的上方一扔,弹回后正好卡在竹签与竹篓的空隙里。 现场先是沉默,随后响起惊呼声,“这还真能投进呀,看来沈小姐也不是故意为难。” 但是几个皇子面露难色,一个丫鬟都能投进,而他们几人里却找不出一个能投进的,场面实在有点难堪。 这时,祁玖站了出来,“我再试试。” 此刻他倒有了些新郎官的觉悟,众人恍惚原来是他要娶亲。 其实刚才诗兰投球时,她的每一个细节动作都在祁玖的眼里,甚至球落的位置他也牢记下来。 他拿起蹴鞠,颠了又颠,按着诗兰的抛的幅度,和球落的位置复刻一遍。 最后蹴鞠稳稳卡在了那里。 平日五皇子祁隆最是瞧不上祁玖,此刻他快步走过去,抱着他的肩膀,拍了又拍,“九弟,不错,很不错!” 其他几人也被这个游戏折磨了有一阵,松了口气,也纷纷赞扬他,“厉害!” 随着时间的流逝,美达提醒着他时辰不多了,他也只有狠逼自己一把。 第二关轮到书兰上场,她朝着一旁摆着的两张椅子和一盘棋道:“殿下这边请!” 祁玖瞬间皱起了眉头,围棋他不擅长呀。 无法,只得众目睽睽下硬着头皮坐下了。 一旁的旺达见自家主子如此听话的乖乖坐着,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如今这么多王公大臣与皇子被两个丫鬟摆使着,他们都没说什么,更何况还是自家主子娶亲呢,且忍忍吧,谁让对方是沈家姑娘呢,出了名的不好惹。 他又斜瞟了一眼,站在角落的谢长恩,见他神色凌厉,正盯着祁玖那里。 旺达才上前了两步,挡住他看向自家主子的视线。 这谢世子也太过分了,眼里没有一点尊卑,可敢怒不敢言。 书兰比诗兰温柔多了,她轻声道:“殿下,此棋与围棋不同,规则很简单谁先将棋连成五子便胜出,任何方向都算,奴婢棋艺不精,献丑了。” 说罢她干净利落地落下一子。 祁玖本来听她说不是围棋还庆幸了会儿,开始落棋子后他便感觉自己力不从心,很快便败下阵来。 大皇子祁睿倒是在围棋有一定造诣,可如今看了一局什么也没看懂,只好摇了摇头走开了。 此关的难度不亚于刚才那关,如今没有人来教他如何胜过书兰。 他总是在二十子以内被书兰赢了,几位皇子见状,也不顾什么观棋不语,每一步棋都是你一言我一语,勉强能撑得久一些。 就是此局让他们发现,每个人看到的点不一样,能提前防范,只要多加注意堵对方的棋,还是有胜算的。 只是诗兰在一旁忿忿不平,将众人围攻书兰的情况告知了沈眠棠,她笑了笑,这些游戏又不能真的为难住祁玖,娱乐而已。 突然门外传来了欢呼声,沈眠棠心下了然,看来书兰败了。 诗兰跑向院子,见书兰已经开始讲解最后一关了。 “最后一关是藏石子的游戏,只要猜中沈眠棠事先藏石子的方格就算成功。地上有九个方格,每猜错一次便喝酒一壶。”她指了指放在石桌上的酒壶。 众人发现两姐弟的惩罚是一样的,也不知是谁借鉴了谁。便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今日那壶酒是非得九皇子喝了不可。” 谁知祁玖指了书兰面前那个方格,“不知是否猜中?” 每个方格都有一个小罐子,而只有一个罐子里有玉佩,那是沈眠棠的心爱之物。 书兰弯腰将面前的罐子打开,取出了里面的玉佩递给了祁玖,“殿下,请进!” 没想到最后一关成功得如此快,谢长恩眼里的不甘,嫉妒表露无遗,他见过那个玉佩的,曾经他拿手里把玩了一下,就被棠棠夺了过去,让他轻点别弄坏了。 如今这玉佩却在祁玖手里。 同样心里不是滋味的还有大皇子祁睿,他见着祁玖一步一步朝屋里走去,踏过了那道门,他知道有些事发生了实质性变化,即使此刻祁玖还是那个草包。 随着众人起哄,祁玖来到了沈眠棠面前,见她一身凤冠霞帔,端正地坐在床边,他将玉佩递了过去,“沈姑娘,还你!” 诗兰赶紧接了过来,没有人发现祁玖的反常,兴许他只是太紧张了,他如此说服自己。 后面的喜娘当着二人说了些吉祥话,具体是什么,二人都没有听进去。 随后祁玖便退出了房间。 院子里的人也被请去了前厅,在丫鬟的指引下他也朝前厅走去。 而沈眠棠则由沈鸿欣背着朝府外走去,一步一步,他走得很扎实。 正厅,沈墨与董水瑶看着朝他们走来的沈鸿欣,还有他背上的沈眠棠,在一旁扶着的沈鸿希,后边还跟着沈曼容,董元州兄妹。 夫妻二人见自家女儿即将出阁,不禁潸然泪下,董思茵连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方巾递给自家姑姑,“姑姑,大喜日子应是高兴的。” 可沈眠棠这大喜更是前途未卜,纵然是董水瑶如豪杰般的女人也不免担忧起来。 “老身倒觉得还不错。”正厅上方正襟危坐的董老夫人,朝沈眠棠看去。 舅舅舅母也说了两句吉祥话,便让沈鸿欣送沈眠棠出府了。 而祁玖一众皇子则在府门外骑着马,拉着马车,见沈眠棠出府,他翻身下马,朝府里和沈鸿欣深鞠一躬。 目送着沈鸿欣将沈眠棠送上马车,喜娘在一旁撒了些米。 随着敲锣打鼓声响起,仪仗队也开始吹颂起来。 马车缓慢行进,沈府众人皆站在台阶上相送,沈眠棠头戴红盖头,也没能看上一眼。 “起!”大太监洪亮一声,祁玖骑马走在马车前面,车轮缓缓往前滚,离开了沈府的视线。 沈墨终于从沉默不语中缓了过来,“大家别在门口站着,咱们进去喝酒,喝尽兴了!” 董水瑶才收回视线,连忙擦干眼泪,“是呀,大伙儿都别站着了。” 谁家嫁女儿都是高高兴兴的,她可不能让人因为这事数落她,勉力微笑着招待在场的宾客。 而一刻钟不到,马车便停了下来,诗兰在窗外小声道:“小姐,我们到了!” 刚准备下马车,便听一旁看热闹的百姓议论道:“这九皇子的聘礼才将将进了沈府,没想到沈府此刻还有嫁妆没出门呢,你说这排场大不大。” 沈眠棠听后一笑了之,因为她知道纵使父母再爱她,也不会在此刻如此大张旗鼓,嫁妆的箱箧上也只是尽力不出丑而已。 可刚下马准备接沈眠棠的祁玖听见颇为不自然,他堂堂一个皇子聘礼不如侯府嫡女的嫁妆,在这一刻高攀沈眠棠才有了实感。 可事实却是如此,他收起心里的那丁点不自在,调整心态走到马车旁边,随着喜娘敲了三下车门,“沈小姐,请下车。” 第23章 婚礼礼成 随后他便说服自己,背靠沈家对他来说那是极好的事,怎么还能嫌沈家家大业大? 沈眠棠因为头上戴着红盖头,只能站在马车上微低着头,埋头找搭的凳子。 一只宽大修长的手闯入她的视线,她微顿,才听见祁玖道:“小心!” 原来是他,今日成亲他显得甚为淡定,倒是让沈眠棠对他高看了一眼。 她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从他的掌心传来滚烫的温度,也不知他是否是故作淡定。 祁玖凝视着眼前蒙着盖头的人儿,指尖微微发烫,这方红绸隔开了两人,却没有隔断彼此的呼吸,此时,只剩下二人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也不知为何两人走到大堂还未牵红绸带,而是由祁玖牵着她一步一步慢慢走。 周围的喧嚣,甚至锣鼓喧天都没有进入沈眠棠的耳朵里,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新奇也兴奋着。 太监高赞,“一拜天地,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兴!” 沈眠棠由喜娘搀扶着完成了动作,没有注意到大皇子祁睿朝她望过来的不甘与探究。 “二拜高堂,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兴!”原来上首坐着太后娘娘,她一声声“好,好……”简直喜极而泣。 “夫妻对拜,跪!叩首……” 地上的蒲团许是因为前面几个跪拜时不小心移动了些位置,导致两人的蒲团挨着近了些,竟不小心撞到了头,哄堂大笑,太后也是嗔骂道:“滑头,这时候还不知正经些!” 沈眠棠连忙扶住自己的额头,今日梳髻较往日有些过高,也不怪祁玖,这温馨的打闹场面恰是太后希望看到的,她希望小九成婚后,能收起玩心,两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待以后她不在了,两人能去到封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太后陷入沉思时,已经礼成。 祁玖扶起沈眠棠,引领着她往新房去。 待沈眠棠坐在床边后,他吩咐着一旁的丫鬟,“语初,好好伺候王妃。” 一声低低浅浅软语道:“是!” 不过沈眠棠没有注意,她只是想起来,祁玖出宫开府便是九王爷了,这声王妃对她来说还有些陌生。 “王妃,本王先去招待客人,你且稍等。”祁玖话说得磕磕巴巴。 沈眠棠已被教导过无数次婚礼的流程,自然知道不到晚上他不会过来的。 “王爷慢走!”此刻两人倒是有相敬如宾的意思。 听见关门声,沈眠棠终于不用装了,一把将盖头掀开。 临近夏日,穿着厚厚的礼服本就疲累不堪,如今终于可以松快松快。 诗兰递上准备的瓜果,一屁股坐在了脚踏上,“小姐,解解渴。” 几个丫头都不敢给她喝太多水,毕竟这身礼服着实不轻松,如厕也是相当不便利。 房嬷嬷打笑着纠正诗兰的称呼,“该改口叫王妃了。” 可诗兰却表忠心道:“在外面叫王妃,私底下还是叫小姐亲切。” 沈眠棠也赞同她的说法,点了点头。 见她也点头,诗兰像是受到了鼓舞,拿出各种零食,“小姐许是饿了吧。” 没想到如此温馨的画面,竟然有人与她论起了规矩。 站在一旁的除了诗兰书兰和房嬷嬷,还有一个祁玖的丫鬟,美其名曰伺候她,可她竟敢说:“王妃,您不能随意将盖头掀开,不合礼数。” 初听这话,她都不敢相信竟有人来教她规矩,便朝那丫头直直看去,她上下打量着,最后在心里唏嘘,没想到是个美人胚子,只是不同于她这种大气舒展的美。 她生得一副小家碧玉的清丽姿容,还有几分弱不禁风的纤细柔弱,看来她将祁玖想简单了,往日只看见那两个小太监,便先入为主以为祁玖身边还算干净,如今这个算什么呢? 她收回视线,冷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本王妃是你随意教训的?” 她恍若惊兔,连忙跪到地上,声音更是有几分可怜,让人忍不住想怜惜。 “禀王妃,奴婢叫语初,以往在王爷的武英殿伺候。奴婢不是有意冒犯王妃,只是在王府要顾及王爷的脸面。”声音倒是纤细柔弱,可话语却咄咄逼人。 沈眠棠在王府要顾及王爷的脸面?她才来多久,哪里没有顾及了?给她扣如此一顶帽子,不知道传到别处又是什么污言。 更何况祁玖自己就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凭什么要求这么多,倒是显得这丫鬟以祁玖为尊,而自己却是敌人,故意搞破坏似的。 短短一句话便将她推到了祁玖的对立面,让两人本就不牢靠的关系更加紧张,真是好计谋。 而沈眠棠却不以为然,若以此便以为她会任人拿捏那就错了。 “大胆,竟然顶嘴,还目无尊卑。”她用力拍了床沿,随后又道:“本王妃谅你是初犯,又是王爷的人,便不加以责罚。” 眼睛冷冷瞪着她一字一句补充道:“站到门外悔过去!” 她又挥了挥手,便将头扭到了另一边。 而叫语初的丫鬟梨花带雨,一步一回头往门外走去。 待她消失在了视线里,书兰担忧起来,“小姐,如此得罪了九王爷身边的人是不是不大好?” 她转头看向三人,见她们脸上都是担忧惊惧的神色,摇了摇头,解释了一番,“来王府第一步便是要立威。” 她根本没打算在祁玖面前伏低做小,她要在王府里有足够的自由。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她们纷纷好奇地将头看向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本公主来闹洞房了。” 便见宜宁公主堂而皇之走了进来,一不小心与沈眠棠四目相对,后又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她轻咳了两声,“本公主虽也见过沈小姐的姿容,可如今日这般貌美还是不多见,沈小姐往日倒是谦虚了。” 她乌黑的长发盘得头发包脸,明眸皓齿,大大的杏眼,高挑的眉毛多了些英气。 “宜宁公主今日亲自来捧场,倒是喜不自胜,请坐。”沈眠棠朝桌子一旁指了指。 “本公主是跟着皇祖母一起出宫的,九哥成婚,哪有缺席的道理。”宜宁寒暄道。 突然她神色不明,有几丝揶揄,“本公主进来的时候,见语初那贱蹄子可是在一旁抹眼泪呢。” “哦?听公主的意思,似乎对她不满已久?”沈眠棠端起茶水喝着。 “哼……”她在那死丫头手里可吃了不少亏,让九哥越来越袒护她。 可在沈眠棠面前又不想输了气势,便没有明说。 不过她还是好心提醒道:“你还不了解我九哥身边的这些人,不要得罪的比较好。” 突然她又站了起来,“不管怎样,你还是很厉害的嘛,将她收拾一通,算是为我出气了,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沈眠棠没想到外面那个丫鬟如此厉害,能让宜宁公主吃瘪也算是有几分本事,只是她还不放在眼里。 “以后公主来王府,有任何不尽兴的地方尽管提。”沈眠棠承诺道。 这两次相处下来,她发现宜宁只是有些孩子气,并没有真的那么十恶不赦,所以与她交好,倒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宜宁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下她在京城也算是有朋友了。 似又不放心道:“不过你可要小心那个死丫头,她惯会对九哥告状的。” 沈眠棠让把提前准备好的吃食,一一给宜宁摆了出来,“这都是些小点心,公主可不要嫌弃。” 毕竟宫里山珍海味多了去了,民间的这些小把戏都是宫里吃腻了才漏出那么一两个手艺经过改良的。 复又回答公主刚才的问题,“多谢公主提点,那个叫语初的丫头我会小心的。” 其实她心里想的却是,除非她在意这个王府,以及在意祁玖才需要与他身边人多加周旋,而自己显然不是出于这样的目的,所以呢,她自然有她的应对方式。 幸好有宜宁陪伴,这无聊的时日才好打发。连表姐也在沈府,若没有宜宁,今日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王府这边的亲朋她都不熟悉。 太后年纪大了,着人来找宜宁,准备回宫。 宜宁还颇有些遗憾,“那本公主就走了……” 随后又假装恶狠狠地威胁道:“你别忘了之前答应本宫的,有好玩的可不要忘了,之前体谅你待嫁便放过了你。” 沈眠棠经过今日与宜宁的深度交谈,发现她只是一个缺爱的矫情公主而已,并不是什么本性纯坏的人。 待宜宁走后,沈眠棠还笑着摇了摇头,一个备受宠爱却缺爱的公主还真是有点意思。 诗兰吹捧起来,“小姐好厉害,连宜宁公主都拿下了,那九王爷自然也不在话下。” 她又摇了摇头,朝门口的方向望去,祁玖可不是宜宁,又想到那个丫头,想来以后在王府的日子没想象的快活。 她觉得身上的凤冠霞帔相当的繁琐,索性让丫头替她换掉,她如今穿着母亲为她准备的大红常服,优哉游哉坐着喝着茶吃着点心。 说来也奇怪,璃渊朝民风也算是开化的,可成亲这些环节竟然让新娘饿着,得等新郎挑了盖头,喝了合卺酒才能吃食。 而有时新郎被宾客绊住脚,迟迟不归,那新娘便只能生生饿着。 幸好她不是那等出嫁便以夫为天的性子,不然这成婚当日便要受尽委屈,还不能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听见门外传来几人讲话的哄闹声,虽然听不真切,大概是祁玖醉醺醺地来了新房。 最后几人在门口推搡半天,只有祁玖一人进来。 他步伐踉跄,朝沈眠棠走了过去。 开口却是,“你为什么责罚语初,她犯了什么错?” 第24章 睡美人榻 她轻蔑一笑,朝门口斜睨了一眼,“九王爷现在才来找臣妾算账,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见那丫头竟然没有跟进来,心想倒是个聪明的,还知道扮可怜使唤祁玖出面,可惜她这里祁玖可不好使。 祁玖被她激怒了,“你……” 这时喜娘进来,和气道:“两位新人该喝合卺酒啦!” 他才不得不坐到凳子上,怒意尚未消散,见沈眠棠气定神闲并未因为他的质问而起波澜。 他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却又强压着没失态。他不耐烦端起合卺酒,在沈眠棠靠近的那刻,他的眉心不自觉皱起,才成亲她竟然全然不顾他这位王爷的感受! 两人喝完合卺酒后,沈眠棠没有立马坐直,她神秘兮兮说道:“王爷猜猜这府里有多少别的苍蝇?” 说罢,她的视线假装无意朝房顶看去。 沈眠棠本来只是准备唬一下祁玖,上一世祁睿的府上这些事可是少不了的,不然最后不可能败得如此彻底。只是这一世她不知祁玖府上是否有,便想着糊弄一下这纨绔王爷,给他也上一课。 果然,祁玖也顺着她的视线朝房顶看去,只是很快便收回了视线,若真有岂不是打草惊蛇? 他又瞪了沈眠棠一眼,这种事也不知提前知会一声,他以为出了宫,隔墙有耳便会少一些,没想到还是如此。 两人的视线在喜娘的叽叽喳喳声中交汇,她想这下总算可以将随意责罚他的丫头的事混过去了吧。 她暗自窃喜,只要今日他没提出疑问,以后也可以偶尔这样恶整他的人。 正在这时,两人关注着的房顶竟然真的发出了声响,虽然只有轻微的一声,可即使沈眠棠手无缚鸡之力,没有练武的习惯她也听得真切。 两人不约而同朝上空随意一瞟,自己好歹是堂堂王爷,被如此监视着颜面何存? 而沈眠棠却在想,上方的人到底是谁的人呢? 她又小声问道:“今日为何没有闹洞房的人,刚外面不是很热闹吗?” 祁玖见她关心起他刚才的情况,好心解释道:“原本是有的,但是大皇兄给清场了。” 原本好些个世子公子想灌他酒,都被几位皇兄一一拦下,不然他也不可能还清醒着走进新房。 沈眠棠趁着喜娘还在那里做铺床的准备事宜,她的眼睛到处转悠着,突然想到,房顶的人会不会是大皇子安排的? 随后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偷看自己弟弟与弟媳圆房?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太后与谢长恩的可能性还大一些。 喜娘在一旁铺着床,兴高采烈,“铺床铺床,儿孙满堂,先生贵子,再生女郎。” 随后又往被子上撒了好些红枣花生,嘴里接着念叨,“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刚一直在想房顶是哪方的人,她也没注意听喜娘之前说了些什么,只见祁玖满脸通红,耳朵乃至整个脖子,都呈不一样的绯色。 终于,喜娘和一众丫头离开了新房。 沈眠棠才小声说道:“今日你暂且住在这屋……” 话还没说完,他袖中拳头紧握,跳脚起来,“什么叫暂且住这个屋,以后这就是爷的房间,沈眠棠你这夜叉……” 他还沉浸在刚刚喜娘说的那些吉祥话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自己还未嫌弃她,她倒先拒绝起来了!结果自己又说错了话,气短不少,朝她看了一眼,谁知她一副风雨欲来的表情,他只得将到嘴的话都吞了回去。 这会儿他才有功夫仔细打量沈眠棠,连她生气蹙眉都是美人动态,往日也知晓沈眠棠是大美人,可此刻才知她美得不可方物。 见他正痴痴看着自己,又想到两人已经拜堂成亲,便没有与他计较,只是心里盘算着,往后有的是时间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夜叉! 她指了指一旁的美人榻,“时辰不早了,王爷早些洗漱休息吧。” 往日去临烟楼顶多就是听曲看舞,再往深了他也没想,如今成亲了还让他睡美人榻,这搁谁心里好受呀。 “本王拒绝!”他义正言辞。 “那也行 ……”沈眠棠随意说着。 “真的?”祁玖突然眼睛一亮,往日没想到沈眠棠如此好说话。 “王爷将那丫头给希弟如何?”她冷不丁地冒了句。 “不是不是……”他气得语无伦次。 合着这后手等着他呢。 “沈鸿希让你来要人的吧?他见过吗张口就要!”气得他满屋子走,踉踉跄跄,东倒西歪倒也没有实质性倒到地上。 “一定是他进宫那日瞧见了一眼,以后可不要让他来府上了,那个贼……”他自言自语道,往日的好兄弟情此刻因为一个女人便分崩离析了,牧怀表字也不会叫,连名带姓,若他此刻就在跟前,大打出手也是有可能的。 又深知沈家人护犊子,便将骂沈鸿希的话咽了回去。 沈眠棠见他上蹿下跳实在可笑,其实沈鸿希都不知道有这个丫鬟存在,是她胡说的,只是想知道祁玖对此人的在意有几分,以后才好方便行事,瞧着如何拿捏他。 也正好用这个丫鬟将他此刻的要求一一拒绝。 他想了一会儿后,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本王睡这美人榻就是了,谁让本王是个美人呢。” 他走到美人榻旁边还假装试了试舒适度,煞有其事,一身大红喜服在他身上歪斜着。 沈眠棠不再看他,心想若是换身粗布麻衣会被认为是街上要饭的。 两人的第一场较量以沈眠棠完胜结束。 她又望向门外,估计那丫头在门外等得望眼欲穿,可惜呀,她就是自己在王府立足的第一个试炼对象。 祁玖似乎也落入了沈眠棠的圈套里,新婚第一晚便落了下乘,往后想直起腰板便是不容易了。 “王爷,还是先洗漱再睡吧。”她出言关心道。 只是不想房间里一身的酒气而已,结果祁玖倒是沾沾自喜起来,以为沈眠棠真心关心他。 他点了点头,起身朝旁边的湢房走去。 沈眠棠故意问道:“王爷,不需要叫你的丫头进来伺候吗?” 他站定,又想了想沈眠棠今日做戏的惩罚,如今他叫进来不是暴露了吗?总不能叫进来服侍他洗漱后,又让沈眠棠教训一顿吧。 他连忙摆了摆头,“你这里不是有丫头吗?再说爷喜欢自己洗澡。” 沈眠棠要是知道他是因为怕语初再次受惩罚,而苦着自己,估计会哈哈大笑吧。 她还是好心让书兰将他的衣物拿到湢房给他整理好。 这晚两人相安无事,沈眠棠洗漱时,嬷嬷已经将床上的那些东西收拾干净,按理说要明日一早才能收拾的,只是沈眠棠不信这些,她都不打算圆房,要这些有何用。 房嬷嬷好在什么都听沈眠棠的,不然也不会选择她跟着自己出府了。 待她洗漱好后,便舒舒服服躺在了宽敞的大床上。 书兰和诗兰两人要轮流睡在外间,而沈眠棠一向好伺候,也不用怎么起夜。 可谁知这一晚,祁玖连连叹气,导致沈眠棠也没有睡好。 她摸黑坐了起来,“王爷,需要给你叫太医吗?” 祁玖才知打扰到了沈眠棠,他还略带抱歉,可怜兮兮道:“这美人榻太硬了,也太短了,爷浑身疼。” 结果沈眠棠很快便想到应对措施,叫了外间的书兰,“给王爷拿个被子垫在下面,许是能软和些。” 这下弄得祁玖也不好提要求。 沈眠棠脸朝外侧,露出香肩和胳膊,睡得香甜。 祁玖则透过月光,看着她不施粉黛的小脸,没有了白日的攻击性,倒是另一种美感。 他的视线顺着她的脸颊往下,黝黑的头发像瀑布铺在两侧,接着便是那条白皙的手臂,自然垂在床沿。 瞬间他便来气了,她倒是睡得香甜,而自己呢? 临近夏日,虽说夜晚比较凉爽,可也经不住身下垫这么厚的被子,他后背都捂出汗了。 可他没有分清到底是被子捂出的汗水还是因为他一直盯着沈眠棠看的缘故。 他气鼓鼓地转身看向屋顶,思绪一下就换到了另一边,也不知房顶的人走了没有,在上面凉快吗? 不知不觉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翌日,沈眠棠被房嬷嬷叫了起来,她刚坐起身,便见祁玖睡得四仰八叉的,一大半的被子都掉在了地上。 窗户外明亮的光透进来,他竟然丝毫没有醒的迹象。 沈眠棠不自觉地摇了摇头,被诗兰打趣:“小姐,你如今老成得很,从昨日你就时不时皱着眉头摇头。” 她才恍然,“真的吗?” 诗兰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又转头看向祁玖,他还无意抠了下鼻孔,她嫌恶地赶紧转回头,心想估计是婚姻不幸造成的吧。 待梳洗完毕后,房嬷嬷为难道:“小姐,需要叫醒王爷吗?” 本来已经准备吃早餐的沈眠棠,才想起祁玖这个大麻烦也要进宫的。 她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掀翻他身上的被子,伸出脚快速踢了两下,垂着手。 祁玖的小腿处立马传来了痛感,从睡梦中惊醒,看着眼前放大了好几倍的脸,吓得险些摔下美人榻。 “你干嘛?”他吼着。 “王爷莫不是忘了今日还要进宫。”她微笑着说道。 他才翻身坐起来,扭动着脖子和僵硬的后背,又揉了揉小腿,忍受着难受道:“下次早点叫醒爷。” “那臣妾先用早膳,王爷快去洗漱吧。”沈眠棠轻声细语安排道。 祁玖总觉得背后发凉,可又苦于没有证据,只是觉得沈眠棠处处憋着坏。 那可不就是憋着坏吗,她起得早也不叫醒他,让他连早膳都没时间吃。 而她自己却美美吃着,也不说等他。 第25章 进宫朝见礼 祁玖愠怒坐在马车里,赌气般将脸看向窗外,她强忍着笑意。 他倒是挺好玩的,上马车前还想借题发挥,连那两个小太监都非常了解他,然后顺利糊弄过去了。 很快,两人来到了慈宁宫外,太后早早就等着了。 璃渊朝的皇子成亲按理需进宫拜见皇太后、皇后,然后才是自己的母妃。而祁玖的母妃早不在了,所以重点便是太后的慈宁宫。 因为见过太后,沈眠棠便不觉得有什么紧张。 刚进门便瞧见椅子上的宜宁朝她眨着眼睛,而坐在她旁边的便是她的母妃齐妃娘娘,没想到今日连齐妃娘娘也来太后处,为她撑场面。 “皇祖母金安,齐妃娘娘万安!”她淡定的一一行礼。 祁玖因为早上的事故意将请安的话拖慢了些,想看她出丑,可他忘记了,沈眠棠已然见过齐妃,没能为难她。 “这孩子……”太后笑骂道。 上次匆匆见了一面,齐妃娘娘仔细打量着她,“九王妃真是出落得大方瑰丽,以后你们二人要和和美美地过。” 话音落,一旁的嬷嬷便递上了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对翡翠玉镯,绿色鲜艳浓郁,仿佛要滴落下来。 太后还没来得及教训祁玖,没想到齐妃娘娘倒是先将东西拿了出来。 “哀家叫你来,没想到倒是让你破费了。”太后说道。 齐妃娘娘却是个老实的,一本正经道:“臣妾抢着将东西先拿出来,以免待会儿被太后娘娘的礼物比下去了。” 此话一出,惹得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门外响起铿锵有力的男声,“什么事,母后如此高兴呀?” 原来是宣仁帝,他大步往里走,身后侧还跟着位雍容华贵打扮的人,凭谢长恩与她有三分相像便知是皇后。 看清来人,除了太后都起身朝宣仁帝行礼,“父皇金安,母后金安”。 等宣仁帝和皇后谢氏坐下后,他们才找着相应的位置坐下。 虽然人变多了,但是殿上的氛围突然就冷了几分。 谢氏直勾勾打量着沈眠棠,心想难怪自己的外甥如此着迷此人,她与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同,那个鲜活灵动劲儿连宜宁都差上两分,可惜,进了这皇家这娇艳的花骨朵儿怕是要枯萎了。 随后转念一想,他沈家的女儿枯萎了对她来说只是好事。嘴上却笑着说道:“这沈家的女儿长得实在美丽,幸好是入了皇家,不算埋没。” 虽然是在夸她好看,可沈眠棠听着很不舒服,可谢氏这个皇后走到今天自然不是祁玖这种好糊弄的,她收敛心绪,无比尊敬道:“多谢皇后娘娘谬赞,璃渊朝才女众多,臣妾蒲柳之姿,没有污娘娘的眼是我的福气。” 宣仁帝听了皇后的话后,他的视线也落在了沈眠棠身上,可他的眼神让沈眠棠看不清情绪。 扑面而来的压力让沈眠棠手心开始冒汗。 幸好太后及时解围,将话题引了过去,“我们正说齐妃给沈丫头的玉镯呢,见她如此舍得,怕是家底都要掏出来了,哀家还得给她补上。” 说罢,便笑着摇起了头。 果然,宣仁帝好奇道,“将玉镯呈上来。” 其实齐妃娘娘赐的玉镯不会越过了太后去,中规中矩往上再拔一点点,可经过太后这番说辞,将齐妃娘娘的经济情况说的特别惨,宣仁帝自然不能就这么作罢。 “成色还不错,适合小九媳妇这个年纪的。”评价了一番,随即朝身边的太监总管洪济使了眼色,“将给新人的礼物端上来。” 随后,沈眠棠便见着两支敦实的玉如意,如手臂那么粗。 两人连忙跪下谢恩,“多谢父皇!” 往常皇帝是不用单独给新人备礼的,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总之沈眠棠得了宣仁帝的礼。 她一一记下,待见了父亲将此事转告,才知宣仁帝的用意如何。 皇后见状,也笑着将自己的见面礼呈了上来,“皇上如此倒是让臣妾难做了,也无法只好献丑了。” 是一对珠钗,可却不是普通的珠钗,上面镶着夜明珠,珠光宝气,想来是观赏的,并不适合日常佩戴。 连太后娘娘见了宣仁帝的玉如意也是颇有怨言,“哀家还是人老了,显得笨,怎么不知道跟着齐妃先拿出来,现在倒好,哀家如今也显得难看了。” 一套头面,各种金饰,珠钗,显得灵动极了,沈眠棠倒是很喜欢这个。 “多谢皇祖母,臣妾也很喜欢,一定常佩戴。”沈眠棠安慰道。 宣仁帝今日尤其高兴,他大手一挥,“既如此,儿臣自然要给母后赔罪,洪济你亲自去朕的私库为皇额娘、皇后和齐妃一人挑选一份礼物。” 几人也不推辞,一一谢过。 一旁行状乖巧的宜宁却不干,“父皇偏心,儿臣都没有。” 众人哈哈大笑,“有,有,洪济听见了?” “老奴肯定为公主挑选好看的珠钗。”洪济堆着笑奉承道。 祁玖就显得有些多余了,给新人的见面礼都是为沈眠棠准备的,其他都是女人家的首饰。 许是他透明太久,引起太后的注意,她又吩咐人拿出了一套文房四宝,叮嘱道:“这是给小九准备的,既已成婚就要收收性子了。” 祁玖见着旺达手里的文房四宝,不明所以,迷茫的眼神看向太后,“皇祖母,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给他个好物件就算了,给他文房四宝作甚,卖文房四宝? 太后没有急着解释,自是知道宣仁帝过场也走过,会准备离开,她想宣仁帝走后再提及此事。 正好宣仁帝无所事事,说道:“皇额娘,儿臣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叨扰了。” 皇后也连忙起身,跟着行礼告退。 两人刚走,太后便说道:“哀家请了帝师张玉山教导你功课,等回门后便上门拜访。” 祁玖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脸色一变,惊愕道:“什么?” 太后却先发制人,数落了一通,“哀家不求你去考取功名,学以致用要求不过分吧?” 祁玖见太后脸色严肃,丝毫没有让他插科打诨的地方,他缓和了语气,扮可怜道:“皇祖母又不是不知道,孙儿不是读书的料。” 太后又四处看了看,才说道:“以后你去封地了,连自己的封地都管理不好,你嫌丢人不丢人?” 他小声嘀咕,“不是会有王府长史吗?” 谁知太后真生气了,气得站了起来,“长史万一糊弄你呢?鞭长莫及的,以后谁管你死活。” 接着说道:“你让沈丫头跟你去外面吃苦,你还要看沈国公答应不答应。” 这话纯纯威胁了,用老丈人来打压他。 “沈国公从文又从武,都得心应手,就你这个女婿给他丢人。”太后继续数落。 其实后面的话都是说给沈眠棠听的,她也听懂了。 往后在封地被长史拿捏那是最轻微的威胁,要是长史是京城某一方的人,那王府就是个透明的地儿,他们就得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仰人鼻息。 而又提到祁玖丢人父亲脸上不好看,无非是将他与沈府绑在一起,牢固与后台的关系而已,其实这是双方都明了的事。 祁玖知道今日他是拗不过皇祖母了,便不再争执,毕竟一旁还有齐妃和宜宁呢,宜宁往日最是瞧不上他,最喜欢作弄他,他可不能在此刻丢更大的人。 今日齐妃娘娘能出现在这里,他挺感激的,领了这份情便不好再与宜宁对着干。 “好吧!”他无奈道。 太后没想到他如此便答应了,一个劲儿地朝着沈眠棠使眼色,好似在向她邀功。 她假意咳嗽了一声,“以后哀家要是听到你对沈丫头不好,有你好看的!” 一顿恩威并施后,太后便放二人出宫了。 临走时,沈眠棠还接收到了宜宁的眼神暗示,看来这兄妹二人都是只贪图享乐的主,她是得找个时间安排一下。 她和宜宁搞小动作时,祁玖也看见了,但他不动声色,没有问过二人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他心里对沈眠棠的成见又多了些,他认为能和宜宁走得近的人定是飞扬跋扈之人,更何况沈眠棠的名声确实如此。 沈眠棠倒是不知道他心里如此多的小九九,只是梳理着今日见了宣仁帝发生的种种,以便将他的态度摸清。 回到王府,她刚下马车便远远见着站在众多下人堆里的语初,一副羸弱模样,眉间若蹙,倒是有些楚楚动人。 祁玖借口要去前院处理些事便没和沈眠棠一起回主院。 反正她是要霸占着主院,他爱去哪里去哪里,她不是很在意。 只是诗兰丫头替她打抱不平,“这九王爷怎么这样?马车上没和小姐说话也就算了,回府后直接躲到前院去了。” “岂不是更清静?”沈眠棠打趣道。 这么久了,她们还是没有明白她与祁玖成婚的态度是什么,索性她也不过多说,容易引起她们的恐慌。 “对了,找人仔细看着语初。”她突然想起什么,语初若只是个简单的茶艺高手她不会管,若是还有些其他有的没的,那她就不会姑息。 诗兰一副都懂的表情,揶揄起她来,“小姐不是不在乎吗?还管那个语初干什么?” 她笑着摇了摇头,“你算是傻人有傻福吧。” 诗兰不乐意了,嚷道:“小姐恼羞成怒了?都成亲了,在意就在意呗。” “这话你可别去外面乱说。”她收敛心神,嘱咐道。 “将今日宫中得的奖赏入账,然后再把我的嫁妆单子拿过来我看看。”她吩咐道,这话是对房嬷嬷说的。 她专门管母亲要的房嬷嬷,是否是管钱财的好手,这时正好看看她的能耐。 第26章 盘点嫁妆 房嬷嬷抱着一沓厚厚的东西走了过来,将其一一呈现在沈眠棠面前。 而嫁妆单子的东西也分为了好几类,房产店铺、衣物首饰、房间等一列用品、纺织面料、还有古玩字画书籍、最为直接的便是金银了。 待沈眠棠一一过目后,她拿过房产地契,吩咐道:“房嬷嬷,你将京城的店铺和京郊庄子的主要营生都盘一盘,看看收成。” 这算是对房嬷嬷的第一个考验,沈眠棠对琴棋书画不算喜欢,可偏偏喜欢研究生意,可璃渊朝女子在外做生意的不多,她只能在后方操控,过过干瘾,这还得益于往日细微了解谢长恩才摸到些门道。 今日有意让房嬷嬷说说她的心得,便是想将她手里的这些个店铺让她代为操持。 上一世,母亲将董嬷嬷给了她,董嬷嬷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只能尊着敬着,后来她怕母亲不习惯,一年后便让董嬷嬷回了沈府,可没想到后来竟然是那样的灭顶之灾,让董嬷嬷回沈府反而是害了她。 可就算苟活下来的人,也是苟延残喘。 房嬷嬷在一旁道:“小姐,这是奴婢列的所有物品清单,您过目。” 这才将沈眠棠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倒是让她有些惊喜,她除了嫁妆外还有些私产,算是以前还在沈府时得到的,没想到房嬷嬷短短几日竟然将它也梳理好了。 她赞赏的目光看向房嬷嬷,惹得诗兰打趣起来,“原来房嬷嬷还是隐藏的女诸葛。” 沈眠棠点了点头,“将可以打赏人的首饰清单拿给我过目。” 她感到熨帖便是她不用解释那么多,房嬷嬷便知她的意图一二。 她仔细看过房嬷嬷列的清单,一应俱全,分类清晰,正看到书籍处,她便见一本名为《齐民要术》的书,她记得里面主要讲解了农业和手工业,是一本很有意思的书。 后又见一本《医书指南》,她抬眼看向一旁的书兰,将单子指给她看了看,“这书就给你了。” 随后便对房嬷嬷吩咐道:“将《齐民要术》和《医书指南》都拿过来。” 房嬷嬷应了声,离开了房间。 诗兰像是发现了什么,好奇问道:“小姐,你是不是想做什么?” 她肯定无条件支持的,她从小就是小姐的跟屁虫,连那三脚猫功夫也是陪着小姐练的。 诗兰的机灵程度沈眠棠从不怀疑,也知道她的敏感,另外两个人似乎都有了自己的安排,而她还没有。遂安抚道:“你就是我的眼睛,往日出入各个地方要更机灵才是。” 她又停顿了片刻,看着二人很认真道:“如今我们要开始过自己的生活了,原意肯定是希望日子越过越好,可你们也知道我们如今的处境……” 她没有将话说完,将上一世发生的隐藏在了最深处,未来的事她都要一一掌控,只是对二人提点了一番。 沈眠棠的库房由三间房间组成,就在正院拐角最边上,从她房间正好可以看见,房嬷嬷拿着书籍回主屋时,正好遇见祁玖。 “王爷万安!” “起来吧,王妃在做什么呢?”祁玖随意问道。 “王妃娘娘正在清理嫁妆,昨日还未来得及清理,有些混乱。”房嬷嬷不动声色道。 祁玖打趣道:“那可得清理好一阵。” 毕竟昨日沈府嫁妆盛况让他这个王爷也是相当咋舌,甚至让他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旺达和美达也恭维着,“咱王妃可是沈国公的幺女,那嫁妆自然是得好好清点清点。” 几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往正厅去,可有一人却如蚂蚁钻心般浑身难受,她幽怨地望着祁玖的背影。 语初哪里不知道王妃沈眠棠的背景深厚,正因如此她才如临大敌。 不过她还是有信心,连宜宁公主都是她的手下败将,如今王爷避着宜宁公主的架势便是证明。 她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她其实心里有一些怕沈眠棠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让她心里发怵。 沈眠棠正努力记着库房清单上的东西,见几人浩浩荡荡地进来,她便将单子合了起来,“王爷怎么来了?” 见她表情没有欣喜,只是淡淡问了句,他便心里不是滋味,没有了刚对房嬷嬷说话时的平易近人,“王妃真是日理万机,比本王还要忙碌。” 沈眠棠听着他没事找事,心里实则在发笑,可也不想与他一般见识。 拿过那本《齐民要术》,递给他,“王爷,这本书是臣妾嫁妆单子里的,感觉很适合王爷呢。” 他狐疑地看看书又看了看沈眠棠,搞不清楚她又在搞什么鬼,还是将书接了过来,认真看了起来,可翻看了内容后他更是不解,他一个堂堂王爷需要学习种地? 这次他认定是沈眠棠在作弄他,随即啪的一声将书扔在桌子上,“王妃这是什么意思?本王是农夫?” “非也,王爷不需要考取功名,应试的书籍学习无用,而王爷也不是将领,兵书也无用,王爷以后没有辅助治国理政的压力,自然政治方面的书籍也无用。” 祁玖便见她那饱满的嘴唇一张一合,小嘴叭叭不停,他真想让她闭嘴,便欺身靠了过去,沈眠棠因坐着被祁玖突然靠近的动作制住,气势上输了好大一截。 他像个流氓一样的口吻,低沉着嗓音,“那照王妃的意思,本王就合该学习种地?” 若沈眠棠了解祁玖,便知这是他生气的前兆,旺达站在一旁干着急,王爷王妃成婚第二日若传出不和,太后是不会放过他们两个的。 “学习农业和手工业只是第一步,往后还要学习如何治水治灾,了解民间疾苦后,才算成长为一方诸侯。”沈眠棠故意说着一堆大道理,让他烦不胜烦,目的就是让他不要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她既无趣,也不温柔小意。 经她提醒,他才记起,自己后日便要去张玉山那老匹夫那里上学,遂咬牙切齿地将刚扔掉的书拿了起来,随手递给旺达,“那就劳烦王妃费心了。” 刚准备走,又想起什么,“今日不能去沈府吗?将回门时间提前。” 沈眠棠仔细打量起他,见他眉宇间的隐约的焦躁,想来这不着调的九皇子祁玖装了几日正经人总算是装不下去了,要想着出去浪。 回门体现了对新娘的重视和对岳家的尊重,他如此不知礼数竟因为无聊便想提前去沈府,这要传出去,她也丢不起这个人。她装作为难道:“可回门是明日,今日还来不及准备回门需要备的礼。” 这时,语初恰到好处说道:“太后娘娘吩咐过,回门的礼物她老人家亲自备了一份,奴婢这就进宫去取。” 语初欢快朝门外走去,祁玖也未阻止。既如此沈眠棠实在不好说什么,不过太后那儿如何说便不得而知了。 祁玖也让旺达再去准备些东西,虽说他身边没有持重的老太监,可旺达从小也是在宫里摸爬滚打过来的,礼仪方面还是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 旺达看了沈眠棠又欲言又止,回门时间不得提前,可又见王妃都没意见,他只好硬着头皮去准备。 沈眠棠将众人的反应均看在眼里,她先安抚了自己的嬷嬷丫头,又想着既然祁玖如此不尊重沈府,她也没有必要先派人通知沈府提前做好准备,成婚后她应该闹几个笑话才符合她嫁的人才对。 果不其然,快一个时辰了,语初泪眼婆娑地回来了。 前院。 她哭哭啼啼,“王爷,太后娘娘将奴婢训斥了一顿,说没有回门时间提前一说。可王妃娘娘却说可以,还让奴婢进宫娶回门礼……” 此刻祁玖也算是清醒过来,往日荒唐也就算了,若今日真去了沈府,不是将沈墨得罪得死死的,以为自己故意给他难堪,他只是今日无聊想去找沈鸿希而已。 可沈眠棠也未告诉他,沈鸿希今日在张玉山家里上学,根本没在家。 正院的听说了这个消息后,笑得前仰后合,特别是诗兰,“活该那个贱蹄子被太后教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沈眠棠端起茶慢慢品了起来,她的心情也很好,好在宫里的太后娘娘是个正常人,没由着祁玖胡闹,她好似想起什么,问了几人,“语初说要进宫时,我有说什么吗?” 几人想了想,纷纷摇头。 “那就好,这事儿可就怨不上我了!”她心满意足,那语初也是不安心的,她肯定是知道没有回门日提前一说,可祁玖非要这样胡闹,她便由着他,以为就这样可以打王妃的脸,没想到太后却不同意。 这下这丫头在太后那里,就不光是宜宁单方面的说辞了,如今还有她自己干的蠢事作为证据。 此时,房嬷嬷也将店铺和庄子盘得差不多了,见自家小姐心情好,便说道:“小姐,看是现在看看店铺庄子的收成呢,还是?” “现在吧!”此事还是要早些做好规划,将不赚钱的赶紧换成更具用途的。 “城西有个首饰铺,那是小姐铺子里最赚钱的,还有个茶室收成一般,但是临近临烟楼……”房嬷嬷说到这里还打量沈眠棠的神色,见她没什么反应,接着说道:“在城东还有个成衣铺子,收成虽不及首饰铺,但是客流稳定,布匹来源简单。” “照你这么说,这三个都不错,其他的都可以关了干其他的?”沈眠棠问道。 “可以先关闭亏本的,或者重新整顿。”房嬷嬷有些欲言又止。 “城西那座酒楼,从今年起,每月几乎就是盈亏持平。”房嬷嬷说道,这么多店铺和庄子,就这个过于奇怪。 第27章 棠棠回门 “近日,你让伦叔带人去查查吧,切勿打草惊蛇。”沈眠棠吩咐道,既然都已经看出了问题,自然是要查清楚的。 而伦叔是沈府负责采买的管事,虽说人是贪了些,可干事也是一把好手,让他去查贪污正好专业对口。 城西的酒楼正好与外祖母家以及史家在一个方向,离得还不算远,只能低调行事。 翌日,太后早早地便叫齐嬷嬷送来了备好的回门礼,直接送到了正院,而祁玖昨晚宿在了前院,还未来得及回后院。 嬷嬷刚进门便四处打量,看来送回门礼只是一个幌子,而要观察二人的起居才是真。 可如今祁玖不在,只好派房嬷嬷去请。 “齐嬷嬷,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请坐!”沈眠棠笑脸相迎。 齐嬷嬷如今也算是一把年纪了,若不是因为还有其他任务在身,太后断不会派她走这一趟。 “老奴来看看王妃住得还习惯吗?”她温和笑着,紧接着问道:“不知王爷去了哪里?” “哦!王爷去前院书房拿要给家弟的砚台,应在回来的路上了。”沈眠棠胡诌道,又对诗兰使了眼色,让她去外面好给祁玖通气。 没过一会儿,祁玖连衣服都未穿好便跑了进来,“嬷嬷来了,劳烦您跑这一趟。” 他身后的语初见了齐嬷嬷连忙行礼,大气也不敢出,昨日在宫中便是由齐嬷嬷代为训斥 ,如今见了齐嬷嬷便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而祁玖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像是渴极了,端着桌上的茶杯便喝了起来。 见他空手进来,齐嬷嬷便蹙起眉头,心想与刚才王妃所说对不上。 沈眠棠自然将齐嬷嬷的反应看在眼里,她不急不慢问道:“王爷,你说给希弟的砚台呢?” “唉,没找着!”他摊了摊手。 随即又说道:“害本王白跑一趟,连洗漱都不曾。” 之后他便转过脸对着沈眠棠,那意味暧昧极了,竟是要沈眠棠为他洗漱。 可又碍于齐嬷嬷在场,她只好让书兰将水备好,“让嬷嬷看笑话了,您稍等!” 竟然真的拉着祁玖进了湢房,透过外面的光线,隐约还能见到里面人的动作。 沈眠棠背对门外,小声说道:“王爷今日为何这般黏人?要是齐嬷嬷传回宫里,你恐怕要被你的皇兄们笑话。” 她手上的动作可一点没有说话那么轻柔,恨不得将祁玖脸上的皮搓掉一层,谁让他如此无赖呢。 祁玖依旧嬉皮笑脸,对脸上的痛感似乎没有感觉,但是能让沈眠棠亲自干这些事,他觉得自己真厉害。至于皇兄们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就算知道那也是他厉害,那几人最近牙都快咬碎了。 待洗漱好后,齐嬷嬷也站起了身,“太后身边没人,老奴不能在外多待。” 两人连忙相送,直到嬷嬷上了马车,两人假装恩爱的模样才告一段落。 来到沈府,一家人整整齐齐等着。 就连出嫁的长姐沈曼容连着姐夫蔡育良也在。 几人站在门口便聊了起来,下人将备好的回门礼一一拿进府,沈墨提醒道:“还是进府再说吧。” 今日沈府如此高规格的迎礼,沈眠棠如鲠在喉,昨日祁玖的闹剧正在眼前一一闪过,又看着本很嫌弃他的父亲母亲竟然也开始慢慢接受,对他礼遇有佳。 她真想将他的丑态全部公之于众。 沈眠棠跟着母亲和长姐进了后院,而男丁们继续在前厅喝茶聊天。 长姐的儿子淳哥儿,敦实可爱,正是说话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叫着,“姨姨,姨姨……” 哄得沈眠棠刚坐下便将事先准备好的金锁拿了出来,好大一个,沉甸甸的,“淳哥儿喜欢吗?” 长姐沈曼容不好意思极了,这礼物放在哪个家里都是很贵重的。 不过她又想起棠棠成婚那日,看着她的嫁妆一箱一箱抬着出门,比她当初不知丰厚多少,风光无限,又觉得才一个小小的金锁,拿着也就拿着了。 只是作为姐姐她还是有些嫉妒棠棠的,沈府风雨飘摇的那几年,棠棠还未出生,自然不用吃苦,后来又有身份高贵的母亲,她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 “长姐,你怎么了?”沈眠棠关心问道。 沈曼容才恍惚,“哦,没事,快谢谢姨姨!” 淳哥儿便奶声奶气地抱着大金锁,在地上小跑了两圈,边跑边叫着,“谢谢谢……姨……姨姨……” 顿时房间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沈曼容又问道:“妹妹是不是也快了?” 快了?还早着呢。 “我暂时还不会要孩子。”当着家里人,她实话实说。 无论与祁玖有没有未来,如今都不是要小孩的时候。 董水瑶点了点头,“晚些生也好,起码能少些危险,王爷似乎还不是很定性。” 见母亲支持,沈眠棠长舒了一口气。其实不光是祁玖的问题,沈家也存在许多未知的危险,她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午餐,董水瑶的意思就不要拘泥,一家人一起用餐,这样的机会不多,便通知了前院的男人们,布置菜肴去了。 见母亲走了,沈眠棠才问道:“长姐,姐夫对你好吗?” 她天真地眨巴着眼睛,倒是让沈曼容不知如何回答。 “若不好,你一定要回家告诉母亲,母亲自然有法子的。”沈眠棠叮嘱道。 沈家人生来不受桎梏,更不能委屈了自己,沈眠棠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沈曼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午餐,因为王爷的身份,祁玖和沈眠棠坐在了沈墨的左侧,蔡育良沈曼容夫妻则坐在董水瑶的旁边。 从沈眠棠的位置斜着看是可以看见蔡育良的,可他似乎很安静,老实本分的模样。 整场宴席,希弟倒是侃侃而谈,“时绥,你明日是不是也要去张帝师家里呀?” 自从知道祁玖也要去上学,沈鸿希早盼着了。 祁玖放下手里的筷子,趁长辈不注意瞪了他两眼,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谁知,沈墨大加赞赏,“王爷如今有上进的心也不错,学得慢也不要紧,人呀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沈眠棠却不以为然,瘪了瘪嘴,正好被大哥沈鸿欣发现了,她只好吐了吐舌头。 饭吃得差不多了,沈墨才说明日他要进宫面圣。 这让沈眠棠一点也不敢放松,饭后她磨磨蹭蹭走到沈鸿欣身边,悄声道:“大哥,昨日我进宫,皇上赐了好大两支玉如意,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沈鸿欣摇了摇头,但是他还是安抚着妹妹,“晚点我跟父亲说一声。” 几人又坐下喝了会儿茶,便起身离开。 临走时,她与沈鸿欣再次眼神交汇,虽没说什么,她相信大哥一定会办好的。 回程,沈眠棠殷勤给祁玖倒茶,想套他的话,“你们今日都聊了些什么呀?” 祁玖却看了她一眼,还是接过了茶,“聊你大哥念书念得好!” 她显然被他的话噎着了,瞥了他一眼,难怪今日跟吃了枪药似的,被人按在地里摩擦,难怪哭丧着个脸。 随后她便闭目养神,才懒得搭理他。 想知道什么,等过几日希弟下学,叫他过来一趟不就行了,才不要求他。 刚回府,祁玖便被大皇子祁睿身边的太监允和绊住了脚,“王爷今日与王妃回门还顺利吗?” 也不知他什么来意,“公公有何事?” “大皇子请您过去一叙。”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现在?”祁玖惊讶不已,他与大皇子可不是一路人,大皇子往日一点瞧不上他,他自然也不会往他跟前凑,今日怎么回事? “待本王与王妃交代一声。”祁玖也想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爷与王妃真是伉俪情深,不若请王妃一起?”允和竟然这样说道。 这让祁玖心里的疑惑更甚,他埋着头朝内院走去,也想不通这究竟怎么回事。 沈眠棠见他走了进来,好奇问道:“大皇子的人找王爷作甚?” 这时候他也不拐弯抹角,“说是一叙。” 她满脸疑问,“王爷什么时候与大皇子交好了?” “本王也不知。”他本来还想说对大哥是一点好感没有,可又一想,皇家的纷争还是不让她知道为好。 “对了,允和还问你去不去。” 沈眠棠陷入了沉思,难道大皇子也是重生之人?不然为何要叫她,没有任何立场。 可转念一想,她之前观察过,他不像重生的样子,不论如何,以后找着机会再试探吧。 而如今,她直接拒绝道:“你们兄弟二人小叙,臣妾还是不去了吧。” 祁玖点了点头,他自己都不想去,更何况让他带上沈眠棠,也不知道祁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临走前,沈眠棠叮嘱道:“王爷还是早点回来,明日还要去帝师家拜师呢。” 想到此,祁玖头疼得紧。 他在镇寰门下了马车,往里走,看着往日熟悉的路,昨日才来过,没想到今日又来了。 “大皇兄,您找我?”祁玖谦卑道。 正在正殿看书的祁睿听见声音,连忙抬起头,先看了祁玖两眼,然后又向他身后望去,然后失望地收回了视线,语气也淡淡的,“九弟,你来了,坐!” 祁玖见他如此,搞不清状况,只好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知大皇兄今日找臣弟何事?”他继续问道。 “也没什么事,只是想着你都成婚了,做皇兄的也不好什么都不表示。”祁睿招了招手,两个丫鬟端了两大盘首饰上来,看得祁玖瞠目结舌。 祁睿还未解释,小太监也捧着各类砚台、纸、笔、腰带、玉佩等随身物件走了过来。 祁玖长舒一口气,还以为只有首饰,那事情就严重了。 第28章 沈墨即将出京 见他反应如此大,祁睿嘲笑道:“九弟不会以为为兄只准备给弟媳的,没有你的吧?” 祁玖虽这么想,可他不敢承认,“臣弟自然不会如此想。” 见面礼收下后,他无奈看了祁睿两眼,稍一注意便发现他有丝落寞。 “皇兄这是怎么了,郁郁不得志呀?”往日两人可不是能坐着喝酒的关系,如是说话自然也就不好听。 祁睿抬眸瞪了他两眼,岔开了话题,“怎不见弟妹同来?” 此话一出,祁玖心里的小九九便多了起来,刚才问他郁郁不得志,本还有调侃他无缘问鼎宝座的意思,合着如今不得志是因为沈眠棠? 他再是个傻子,如今也应该品出味了。不过他还是装作毫不知情,“回门回来后就跟臣弟闹上脾气了,你也知道……” 他故意拖慢了语气,“沈家女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蛮横,弟弟我呀也是很难受得紧。” 说罢,他悄悄观察祁睿的神色,只见他先是皱了皱眉,又有丝庆幸,“沈家女娇生惯养,你多担待些也是应该。” 谁人不知是祁玖高攀了沈家,沈家可是宣仁帝的亲信,娶个沈家女可不得供起来,何况他只粗略见过几次沈眠棠,觉得她的蛮横也实在娇俏可爱,名字也很好听,也不知她的小名叫什么?眠眠?棠棠? 祁玖看着他一会儿走神一会儿东拉西扯,好不容易应付到对他没了兴致。 走出西宫,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为宫墙披上了一层璀璨的外衣,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 一如他此时的心情,迷蒙的外罩连他自己也看不清内心。 起初这婚事他是不在意的,有利可图那是最好。 如今争抢的人多了起来,他心里反而不是滋味了。 沈眠棠那夜叉竟然还有如此魅力,在他看来简直不可思议,女人还是小意温柔最好。 回到王府,他先回了前院,语初低垂着头站在他一侧,像是无声诉说她的委屈。 祁玖沉默了片刻,“语初,以后你少往正院去,就在前院还自在。” 这样沈眠棠想刁难她也鞭长莫及。 可语初听见他这般说,瞬间紧张起来,以为是王妃在王爷面前编排自己,连忙为自己辩解,“王爷,奴婢什么都没做,昨日进宫也只是想让王爷称心如意。” 她眉目传情,谨小慎微,多种情绪交织着。 祁玖安抚道:“嗯嗯,爷知道的,只是正院呀,那个地方……爷也有些无可奈何!” 他在前院又坐了片刻,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便让人拿着今日在祁睿府上所得起身朝后院走去。 沈眠棠已经用过晚膳,此时正在院子廊庑下乘凉吃水果,诗兰不知哪里弄来的长枪正比划着,饶是祁玖这等不练武的也看得出来,诗兰完全就是一个假把式,拿着枪歪七扭八的。 他看着这一幕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这沈眠棠在他的王府过得可真自在! “王妃,在玩什么呢?”他从容地从果盘拿起一块西瓜放进嘴里。 沈眠棠其实一直在等他,想知道祁睿找他究竟有何事。见他突然悄无声息进了院子,略微起身,“王爷可用过膳了?” “在大皇兄那里吃过了。”心里想想也是好笑,他在祁睿处吃上饭还是因为沈眠棠。 “哦?看来王爷与各位兄长关系还不错,也不知大皇子找王爷所为何事?”一句话又调侃了祁玖,又问了自己想知道的,沈眠棠都很佩服自己如今的不经意。 像是知她要问似的,手朝身后招了招,“也没什么,给王妃送了些见面礼。” 看着林林总总两大盘子首饰,沈眠棠就差瞠目结舌了,若没有上一世的经历,她不会乱想任何,可如今她不想乱想都不成。 专程找了祁玖过去,就为了送这见面礼,还是给她的,她本人也没有到场,这祁睿到底在搞什么鬼? 见她看着这些首饰眼睛都不动了,祁玖往前走了两步,挤开她身体,心里吃味可嘴上不说。 就这么喜欢这些首饰?也不知掩饰一下等他走了慢慢欣赏,要知道这是大伯送的,大伯送的! 他心里腹诽,你沈府这些好东西见少了吗? 被祁玖轻微撞了下,她才回神,满脸疑惑,“大皇子专程叫王爷过去就是送这些的?” 也不知是不是自尊心作祟,祁玖当然不承认这近乎事实,“当然不是,也给本王送了好些。” 这是重点吗?沈眠棠白了他一眼。 在外赏月的心情也没有了,她起身朝里间走去。 祁玖亦步亦趋,沈眠棠转身问道:“王爷今日要宿在这里?” 被这么猝不及防一问,他摊了摊手。 沈眠棠似又提醒他,“王爷,这么高的身量睡那美人榻着实不舒服。” 听见这话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王妃准备将拔步床分一半给本王?” 她咬牙切齿瞪了他两眼,想得倒挺美。 她面朝里躺下继续一夜好眠。 翌日,晨漏六刻,房嬷嬷准时出现在房间里。 房嬷嬷蹑手蹑脚,心里却暗自腹诽,这等‘好事’怎不让诗兰那丫头来。 她刚进屋,沈眠棠便醒了过来,将手肘撑在床沿,半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此事却是房嬷嬷怪罪她了。 若让诗兰干这事,恐大清早就要与祁玖生龃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想待会儿睡回笼觉呢。 “王爷,您该起了,今日是第一次上帝师家,太后叮嘱不可迟到。”房嬷嬷苦口婆心。 听见太后两字,祁玖翻腾就起身了,有了前日的经验,他没有那么大动作,避免摔倒在地。 “什么?”他从睡梦中惊醒,站得笔直,恍惚中像是接受不了今日得早起。 又转头看向拔步床上的美人儿,谁知睡美人正撑着胳膊看着他呢。 碧藕轻托着脑袋,红烛映照下,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唇角微微上扬,却不是娇羞,倒像是……带着几分洞悉的笑意。那双眼睛,睡意已去,正打量着他。 他连忙检查自己是否有不妥之处,发现没有,便又吊儿郎当起来,“王妃起得挺早。” “若王爷没有宿在主屋,臣妾可以不用起这么早。”沈眠棠有气无力的。 “夫妻哪有不宿在一屋的道理,要是让皇祖母知道,得多伤心呀。”他恬不知耻。 虽然新婚夜的元帕是伪造的,可两人还是时不时宿在一屋才能打消宫里的疑虑。 也不与他多废话,一个滚身,沈眠棠便又进了被窝。 透过纱帐,只看见了沈眠棠的后脑勺。 突然他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起码能起个大早后看见她的睡颜,也不算亏。 遂收拾妥当,高高兴兴出了门。 * 又过了两日,风平浪静。 这天,沈府的小厮前来禀报,说是让她明日回府一趟。 小厮走后,她放下了手里的话本子,若有所思。 若是紧急的事应该请她即刻过府,而定在明日看来是重要但不紧急,很快她便想明白,多半是父亲离京的时间定下来了。 便吩咐房嬷嬷,“去看看库房里有什么可以让父亲离京带上的?” 须臾后,房嬷嬷手里拿了些有的没的,“小姐,前几日在大皇子那里所得有颗救命丸,想是能让老爷带上。” 沈眠棠满脸疑惑,心想不都是首饰吗,怎么还有药? 房嬷嬷解释道:“在一串项链里发现的,宝石中间是空的,奴婢还以为大皇子送的劣质的呢。” “拿给我看看。” 沈眠棠看了一会儿,嘴里不住赞扬,“真是巧妙呀!” 可这药具体做什么用,有什么功效尚不可知。 书兰捧着医书指给她看,“大抵与至宝丹是一样的功效,比苏合香丸强一些。” 经她这么一提醒,沈眠棠想起来曾在谢长恩手里得到两粒至宝丹,遂安排道:“将至宝丹给父亲,这个留下。” 女人家的东西,给父亲不好使,说不定自己还能用上。 翌日,沈眠棠大包小包拎着回了沈府。 东西刚放下,便迎来了父母诧异的眼光。 董水瑶关切问道:“这是和姑爷吵架了?” 沈父虽未说话,可意思也是如此,他也点了点头。 沈眠棠连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父亲不是要去边关了吗?给父亲带些用品以备不时之需。” 经此解释,沈母上下打量起她来,“我们棠棠如今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被二人盯得毛毛的,她连忙转移话题,“大哥和希弟呢?” “两人去看着套马车了。”沈母答。 “那赶紧将这些东西拿过去。”她吩咐着王府跟过来的小厮。 沈母哪里放心她这些大包小包的,怕有重复,便跟了过去。 剩下父女二人,厅里寂静如斯。 沈眠棠率先打破沉默,从袖袋里掏出个小瓷瓶,递了过去,“这是至宝丹,父亲好生保管。” 沈墨诧异,打开闻了起来,确定是那丹药又疑惑地看向她。 “父亲就不要问来源了,总之有用就行,您收好。”沈眠棠不耐烦道。 她更怕父亲知道是从谢长恩那里得到此物,以为二人还有什么纠葛。 正说话的间隙,大哥沈鸿欣走了进来。 “母亲要再检查一下,让儿子先回来。”他解释道。 见了大哥,沈眠棠才想起来,“父亲走得如此匆忙是出了什么事吗?” 谁知道宣仁帝如今怎么想,还是多了解一些比较好。 “无事,本就在京城逗留得够久了。”他言简意赅。 在沈眠棠看来,父亲最不好的一点便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从不告诉他们。 也听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让她干着急。 她与大哥对视一眼后,接着说道:“那日进宫,皇上赐了一对玉如意,您说这是何意?”想方设法总要套点信息出来。 “大抵是为父要出京了。”沈墨冷不丁说了句,兄妹二人摸不着头脑。 随后对沈眠棠叮嘱起来,“为父最不放心你,听说你和九王爷还未圆房?” 第29章 表弟尚存人世 沈眠棠连忙低下了头,将脸撇向一边。 当着大哥的面提起这茬,本无所谓如今脸上也是红透了。 “既已成婚,就没有你后悔的机会了。”沈墨继续说道。 父亲明明并不看好这婚事的,如今倒是偏帮祁玖这边。 大哥眼见她不乐意继续这个话题,“父亲,母亲那边箱笼也快收拾好了,您还有什么嘱咐的?” 对他的嘱咐是之前已经谈论过了,父亲有些话不便让家里其他人知道,对他这个世子叮嘱一番,他心下了然。 “你的婚事,为父大抵是赶不回来,亏待了你。”沈墨的手掌轻抚在他的的肩头。 沈鸿欣点了点头,“儿子省得的。” 午时,一家人在一起用膳。 往日父亲出征,天没亮就出发了,这次竟然还有机会一家人吃个饭。最不舍的当属董水瑶和沈鸿欣,至于她和希弟,她更多的是担忧军中的构陷,而希弟只有解脱,终于不用每日被父亲耳提面命。 一家人将沈墨送出了城,沈眠棠没有着急回王府,她跟着马车回了沈府。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沈鸿欣便知她有话与自己说,遂支走了沈母和希弟。 “大哥,一定要注意府上。”如今她的身份在沈府多加干预只会打草惊蛇。 他点了点头,“你放心吧,父亲那边我也提醒过了,父亲只是不想家里操心而已,他不至于这点政治觉悟都没有。” 祁玖正常上学,却见沈鸿希今日没来,便问正在喝茶的张玉山,“老师,牧怀今日怎没来上学?” 张玉山这几日根本就没有教他们什么东西,只是让他们抄书,想着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他呀?沈国公今日离京,在家给他父亲送行呢。” 又想到什么,看了他一眼,“殿下为何没去?” 祁玖本就因上学一事,心中苦恼得紧,被他这么一问,作为沈府的女婿,他竟然都不知道,面子上也过不去。 自嘲起来,“没入沈府的眼呗。” 张玉山哈哈大笑,“九王爷还是不要妄自菲薄,沈墨今日离京知道的人不多,这是他沈墨的风格,您回府后王妃自然什么就告知你了。” 祁玖越想越生气,将毫毛扔在了案几上。 那件事另说,他这成婚前后都没有好好出去玩过,择日不如撞日,“老师,本王今日也请假回去休息吧。” 见他也没有好好练字的意思,张玉山也不敢强求,反正过几日他也打算让他们去国子监,自己也落得清闲。 “去吧!”他挥了挥手,继续在摇椅上随着腿的动作晃了起来。 离开张府,他便如脱缰的野马,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钻进马车便令其朝那销金窟去。 旺达、美达对视了两眼,为难道:“王爷,咱们还是回府吧,王妃恐怕已经回去了。” 嘿,这话倒是让祁玖觉得有意思极了,“她回去呗,本王在外面玩她还管得到?” 马车很快便来到了临烟楼边上,祁玖有些小聪明,在旁边的小巷子里下了车,两人还一路小声劝阻着,“爷,咱们还是回去吧!” 几人拉拉扯扯刚出了巷子,便被巷子外疾驰的马匹冲撞了,旺达美达的纠扯本就让祁玖内心烦闷,他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还没有出行自由。 这下倒好,随便路上谁的马匹都可以冲撞他,眼见着那马儿经过了临烟楼停了下来,就停在临烟楼一旁的茶楼,祁玖便提着衣袍下摆追了过去。 等他到的时候,只剩下马儿,不见人影。 他又急忙跑进茶楼,正看见那人衣摆闪过了楼梯口,这下他不紧不慢走了过去。 茶楼此时已有不少宾客,小二见他穿着不俗,忙迎了上来,“客官,可要上座?” 祁玖登时便摆出了他往日纨绔的架势,“爷要上二楼亲自选一个雅间。” 小二看他那副德行,深知得罪不起,连忙赔着笑躬身引着他们上楼,“客官,这边请。” 没有客人的包厢都是打开的,其余的他转了一圈没发现异样,只有一个包厢房门紧闭,他假装不知里面有人,指了指那间房,“那爷就要这间了。” 正准备推门进去,被小二快速制止,他满脸堆着笑,“客官,这个包厢有客人,咱们换一间如何?” 祁玖也是很爽快,“那就隔壁吧。” 主仆三人很快进行了分工,由美达进行放风,两人快速贴到那面墙上,试图听到些什么。 可一无所获,很快点的茶端了上来,待小二离开后,祁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似有些脾气,“什么也听不见。” 谁知,美达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根很细的铁丝,献宝似的,“王爷,用这个试试?” 祁玖睨了他一眼,就算这铁丝能穿透墙壁,那么细小的孔不也一样什么也听不见。 美达不死心,让旺达看着门,自己去那墙角处捯饬了一阵,他惊喜地叫着正看向窗外的祁玖,低声叫道:“爷,可以了!” 没想到这墙面竟只用粗砂砾砌成,他刚把那铁丝慢慢磨了过去后,只是反复抽进抽出,砂砾便掉了一地,还悄无声息。 祁玖靠近一听,见隔壁还是没有声响,便觉得是他那个洞太小了,正准备放弃,隔壁竟然有了声音,远远听着一声,“主公……” 他又将耳朵靠近了些,可对方也将声音压了下来。 无法,他让旺达拉了个椅子过来,将其横倒在地上,而美达则坐在地上。 断断续续,汗流浃背,总算是听到些什么,“镇南侯之孙……应在军中,无疑……” “……燕赤军……” 紧接着便是椅子拖动的声音,以及开门的咯吱声。 祁玖打算起身的,可蹲坐太久,腿有些麻,好在旺达及时扶住了他, “爷,没事吧?” 他摆了摆手,他坐到桌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脑袋里反复想着刚听见的只言片语,本也不指望问那两人,可又怕自己听漏了,“什么意思?” 旺达刚看着门,没有凑过去听,可美达却听见个大概,“说是镇南侯之孙也许在燕赤军中……” “镇南侯是谁?”刚问出口,祁玖就发现了不对劲,不正是外祖父吗? 多年未听见人提这个称呼,他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而两人从小便跟着他,自然也是清楚他的身世的。 “爷,您的外祖父……”旺达此时无比震惊,他比美达小心翼翼,毕竟他主子一直都处于风口浪尖,自然得小心谨慎。 祁玖已经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示意旺达接着说下去。 “若那些人说的是真的,那爷您的表弟便还活着。”旺达最后总结成了这一句。 可怎么可能呢? 镇南侯曾汾作为黑羽军的统帅,举全族之力抵御南蛮,战败后在镇南侯的主营帐中发现了其与南蛮的书信,大败的南岭之战使得璃渊朝割了五座城池才得以保全中原。 镇南侯对那封书信也供认不讳,证据确凿,最终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除了宫中的妍妃与出嫁了的大女儿,他的三个儿子,还有刚出生的小孙子,全家二十七口人皆丧命于此。 而妍妃最终将孩子托孤给了太后后,也在不久后自尽收场。 至于祁九的姨母,几年后也郁郁而终。 若真有镇南侯之孙存活下来,那最有可能的便是那襁褓中的婴孩。 祁玖瘫软在圈椅上,今日的信息量太过密集,他一时难以接受。 这些都是宫里的一些老人告诉祁玖的,毕竟那件事发生时,他才只有三周岁,时至今日已过去了十五年,他一直小心翼翼活着。 如今曾家后人活着的事尚没有定论,却勾起了他心里的涟漪。 “走,去临烟楼。”他像是如梦初醒,今日之事只能是巧合,不能让人知道他来了此处。 他也不担心旺达和美达会出卖他,两个小子都是孤儿,六岁那年,他已然成了落魄皇子再指派给他的奴才,自然也是没有依仗的。 好去处早被人挑拣了去。 两个小子都很担忧他,旺达低声道:“爷,要不咱们就先回府吧。” 他也低声回应,“不行,不能让人看出反常。” 好在他往常也是下午时分便来了临烟楼,今日也是。 只是妈妈见他进来,不免有些害怕,上次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谢世子将她的厢房破坏成那样,她也不敢去找他赔偿。 如今这位爷成了沈家的女婿,沈家她也开罪不起,只好下楼谄媚奉承道:“爷,您今日怎么有空来?” 祁玖也不与她多废话,只想壮大声势,“给爷安排个厢房,上些好酒好菜,再叫两个姑娘来!” 妈妈有些为难,“今日上房的姑娘都有安排了,其他的爷您也看不上呀。这……” 连旺达也品出了不对劲,他凑到祁玖耳边轻声说道:“爷,看来有人打了招呼,您在此处不好使。” 祁玖点了点头,“爷,今日非要见着姑娘,否则拆了你的楼!” 换作往日,事情也就过去了,可今日他非得在这里闹出点名堂来。 说罢,提着衣袂便朝楼上走去,妈妈在后面嗔唤连天,“哎哟,爷,您这不是为难人吗?” 他今日必须在这里闹出点动静,才能显出他没有任何异样,否则事情就大了。 妈妈见状无法,只好去叫了两个二等姑娘,庸脂俗粉便是形容她们的,那扑鼻的劣质香味,熏得祁玖三人避之不及,他皱眉嚷道:“去把那老妈子给爷叫来。” 不多会儿,妈妈赔着笑脸走了进来,“爷,可还满意?” 第30章 程鹿颐不简单 看他表情也知是不满意了,还非得再问一遍,气得祁玖抄起酒壶便扔了过去,“给爷叫红梅姑娘,今日见不到人爷便不走了。” 妈妈一听,连忙哭诉起来,“九王爷呀,红梅姑娘在那边陪着客人呢。” “你当爷蠢呢,这么早就陪客去了?你们临烟楼不是晚上生意才好吗?”祁玖也不含糊,往日只有他这种要回宫的,才下午过来玩。 妈妈见他今日非要较真,只好妥协,“王爷若不信,可以前去一看。” 祁玖气不打一处来,今日还非得较真不可,“前面带路!” 他雄赳赳气昂昂,妈妈引着到了一个大包厢的门口,轻推开一个缝隙,果然红梅姑娘正在台上翩翩起舞。 祁玖无话可说,拂袖而去。 回到王府,祁玖像是被抽了精魂般,神色恹恹,毫无生气。 似又想起了什么,从圈椅上弹射站了起来,“旺达,你去,你亲自去……” 旺达向前叩首,等着他的下文,他在书房来回踱步,“你去查查那个茶楼背后的主人是谁?” “是!”旺达正准备往外走,突然想到,“爷,您看此事需要请王妃帮忙吗?” 他的老丈人沈墨掌管燕赤军,无论真假,一查便知。 可他还是摇了摇头,“暂且不急。” 他才和沈眠棠成婚不久,就让沈家插手掉脑袋的事情,他对沈家还没那么信任。 随后他又写了个纸条,递给美达,“送到老地方去,不要让人发现了。” 落日的余晖透过书房的窗射了进来,映在他脸上红灿灿的,可他却品出了一股孤寂的味道。 他起身揉了揉僵硬的脖颈,脚却不自觉朝后院走去。 他有时还挺羡慕沈眠棠,有家人做后盾,高兴与不高兴都可以回沈府,反正他这个王爷也只是个摆设,可他呢?他的亲人又在哪里,又还有谁呢? 刚一靠近便听见欢声笑语,主仆几人乐呵呵商量着什么。 他收起脸上的阴沉,恢复了往日的吊儿郎当,“王妃今日回沈府可还顺利?” 沈眠棠瞥了他一眼,见他黑发高束,剑眉斜飞入鬓,细看却发现有一丝落寞。 想着他这会儿来肯定还未用膳,嘴上假装关心道:“王爷,可用膳了?” “未曾!” 诗兰忙端着自己的碗走开,给祁玖摆上一副。 沈眠棠又打量了他好几眼,见他专心埋头吃饭,总感觉有些反常。 便自顾自说起来,“今日,我父亲离京了。” 祁玖端着碗的手停顿了下,他本还想着找个机会去沈府,看能不能从沈墨那里套点信息出来,可人就这么走了,而且自己作为女婿竟未能出面送行。 “应告知本王,好为岳父践行。”他闷闷地说了句。 沈眠棠温婉道:“臣妾也是回了沈府才得知父亲今日离府,且父亲交代不可张扬,故没通知王爷。” 话已至此,祁玖只好点了点头,又埋头吃饭。 见他安静得反常,沈眠棠只好又多问了两句,“王爷近日上学都学了些什么功课?” 他猛地心虚抬起头,怕她知道今日自己上了临烟楼,支支吾吾,“也没什么,最近老师安排练字。” 沈眠棠点了点头,在沈府时希弟也是如此说的,没觉得他撒谎,只是摸不透帝师意欲何为。 晚膳后,时辰还早,可祁玖没有要走的意思,沈眠棠心里腹诽,可嘴上还是没有多加挑衅,规矩上了茶,“王爷尝尝,这是宣州的新茶。” 他默不作声,茶盖在茶盏上来回转着,发出刺啦响声,随后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院子。宣州的茶叶如今京城能有的怕不超过三家,可见沈府的势头。 正在这时,旺达悄悄来到两人所在的回廊,朝着祁玖使了使眼色。 他沉着冷静,放下手中的茶盏,“本王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晚点再过来。” 沈眠棠看着他的背影,努了努嘴,心想其实不用过来的。 回前院的路上,旺达东张西望,见四周没有人,便凑上前去,低声道:“那茶楼是王妃的嫁妆。” “什么?!”祁玖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 如今更多未知,使他迷茫更甚,不知在茶楼遇见的人是不是沈眠棠的人,若是,那她为何要骗他,目的是什么? 若不是,天下真有如此多巧合?在沈眠棠的茶楼他知道了自己的表弟尚存人世,且还在岳父的军营中! 他还是不敢如此草率的相信。 刚回到书房,他便迫不及待让旺达去看美达那边什么情况,“你去看看美达回来没有?” 旺达喏了声,便退出了书房。 而书房又变成他一个人,他随手抽出一本书,随意翻看起来。 可他心不在焉,眼睛连书页都未看清。 过了一会儿,旺达美达二人都回来了,可见他在看书不敢出声惊扰。 当他发现他们二人后,怒地将书扔了出去,“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报?” 旺达憋着想笑,又实在不敢笑,他了解自家主子的,若笑了他今晚恐吃不了兜着走,“爷在看画册,奴才怎敢打扰?” 画册?又见两人表情诡异,命令道:“把它捡起来。” 待看清旺达捡起来的画册时,他的脸色铁青,说得真文雅,那叫画册?分明是避火图,主仆三人,脸色呈现不同程度的潮红。 他压低嗓音,“爷的书房怎有这玩意?” “回爷,这是您大婚前一日,齐嬷嬷亲自送来的,您随手扔在了案桌上。” 晦气,他表情怪异,“拿远点儿。” 这才回到了正题上,美达如实禀报,“奴才将爷写的纸条放到了那石狮子的脚上,亲眼瞧着人拿走了才回来的。” 他点了点头,示意两人办得不错。 照例,他又回了后院,沈眠棠正好在喝燕窝粥,“王爷可要来点?” 女人家的东西,他心里嫌弃极了,“爷不饿。” 这晚,他将头转向了窗棂那边,窗外的弦月,被黑云遮挡了几分,只露了个角,叫人心生不安,鸠占鹊巢! 翌日,祁玖如常去上学,好不容易熬到了申时末,他走到王府马车停靠的位置,准备离开。 沈鸿希在他身后喊道:“时绥,你等等我。” 他转身便敲了他额头一下,“叫姐夫!” 如今身份不同了,成了沈鸿希的长辈,自然要拿着款儿。 “是是,姐夫。”沈鸿希也能屈能伸,赔着笑脸,“姐夫,今日喝一杯儿怎么样?” 他挤眉弄眼,讨好的意味很足。 祁玖扫了他一眼,知道他因岳父在家不敢造次已经憋了好久,可今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哼了声,“你不知道你阿姐管得有多严,你姐夫我有多可怜?” 他一听,自己也不能拆阿姐的台,双手抱拳,投去同情的目光,“那下次再约,再会!” 说罢,便上了沈府的马车,扬长而去。 祁玖站在原地,吃着马车扬起的灰,脸色铁青,自从成婚后,他的狐朋狗友都离他远远的,很好! 旺达战战兢兢放好了马凳,美达则拿过帕巾,为他擦拭一番。 他一把扯过帕巾扔在了地上,两步便进了马车。 幸而还有正事要干,不然他铁定追上去揍沈鸿希一顿,敢如此怠慢他,沈眠棠给他的胆子? 城西的一处酒楼包厢里,热气腾腾。 “表弟,快坐快坐,涮羊肉趁热。”男子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空荡地挂在清瘦如竹的身躯上,仿佛弱不胜衣。 这几日已初见夏日的炎热之感,祁玖眉头紧锁,谁在大夏天吃羊肉? 空气中弥漫着膻味,铜炉里飘出的热气让他瞬间脑袋发烫。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像是饿了月余似的,嘴里和手上都没闲着,刚从铜锅里夹出,蘸了碗里的蘸料立马放进了嘴里,又因为发烫,大张着嘴哈气,真是一点也没有涵养。 无法,祁玖也跟着拿起了筷子,算是入乡随俗吧。 吃了一会儿,他闷闷说了句,“也不知找你对不对,如今你连饭都吃不上了?捉襟见肘……” “吃饱再说!”程鹿颐打断了他。 程鹿颐乃祁玖姨母所出,也是西亭伯的嫡长子,自从姨母离世,程鹿颐在西亭伯府便再也不是尊贵的嫡长子,如今连草芥也不如,可他极擅伪装,在西亭伯府便是文弱书生的形象,这些年骗过了不少人。 祁玖在宫里虽有太后的保护,可也被排挤多年,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便往纨绔的路上一发不可收拾,一次外出游玩,误打误撞遇见了程鹿颐,两人心照不宣,从那以后便保持着秘密来往。 程鹿颐比祁玖更狠,他所受到的任何非人的待遇他都睚眦必报。 见他吃饭的速度放缓了下来,祁玖才将正事托盘而出,“昨日我得到一个消息,外祖的孙子可能还存活于世,就在燕赤军中。” 听见这话对面的筷子完全不动了,过了一会儿,他在袖袋里掏出一支簪子,递给站在一旁的旺达,“新婚礼物,从我娘的嫁妆里偷出来的。” 祁玖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若他不说只会当他是祁睿等人,都觊觎他的王妃。 可他知道表哥不是那等人,他想这是与他母妃相关的物件,不然也不会让程鹿颐冒如此大的危险,如今他在西亭伯府是个什么境地,他还是知晓一二。 “有心了!” 程鹿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黝黑的眸子看向他,“你希望我怎么做?” 祁玖茫然地摇了摇头,他没想好,他只是来与他分享这个天大的消息,能牵动他们一潭死水又了无希望的生活的爆炸性消息。 “尚未断定真假!”他似乎想说服自己这是个假消息,老天爷只是与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程鹿颐不简单 第31章 两人疯狂试探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当务之急先搞清是否属实吧。” 若是真的,他们二人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镇南侯唯一的血脉,他们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将他保下来,即使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待这个沉重的话题稍有些过去,程鹿颐便开始暴露自己皮的本性,他斜睨祁玖一眼,“唉,你怎么不找你老丈人呢?” 祁玖回瞪了一眼,“现如今什么境况都不知,贸然让其他人知晓此事,是嫌命太硬吗?” 程鹿颐已然过上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他才没那么多顾忌,抱起自己的手指甲便啃了起来,“你也知此事一旦暴露,便会引来杀头的大罪,沈墨会如此蠢将此事暴露?”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得知消息的茶楼是沈眠棠的嫁妆产业。” 听罢,程鹿颐哈哈大笑,“沈家人没这么蠢吧?” 专在自己的地盘上干杀头的事? 他提醒道:“如今,你与沈家算是绑在了一起。” 沈家要是遭难,他即使贵为九皇子,虽说不会和沈家一个下场,可也只会雪上加霜。 而若他要是干了什么天大的事,沈家自然也逃脱不了,如今沈家的视野还未放在他身上,想必只是把他当成那纨绔。 在他看来,还不如两边开诚布公,将双方的底牌亮出来,也好合作一番。 祁玖当然知道自己与沈家绑得牢靠,可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轻信对方的。 突然,程鹿颐用力拍了大腿站起来,“近日,燕赤军里不太平,似有大动作,估摸着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事?” 祁玖闻言,“什么?” “我不负责这条路子,不然你今日也见不到我,我有我的渠道,沈府此次恐有难!”程鹿颐突然显得有些急躁。 这时门外响起了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程鹿颐有深意地看了他两眼,“我该走了!” 说罢,便朝着窗户翻身而出。 可这是二楼呀! 祁玖带着疑问回到王府,待走进后院后,映入眼帘的便是沈眠棠和诗兰在院子里拿着棍子,也不知在比划什么。 “王妃,这是做何?” “无事干,活动活动!”沈眠棠也没停下手上转动的棍子。 他没说什么,自顾自地进了厢房。 又过了一阵,沈眠棠总算放下了那棍子,一边擦着汗,一边问,“王爷做什么呢?” 房嬷嬷因刚才进去为祁玖奉茶,摇了摇头,“没什么,倒是像在发呆!” 沈眠棠心想真是奇了,连祁玖也开始装上深沉了? 她没有过去,而是绕着进了湢房,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待她出来时,餐食已经上桌,祁玖也坐在一头望着她。 她觉得好笑极了,“王爷还未用膳?” 如今这个时辰早过了晚上的饭点,她估摸着祁玖今日不会那么早回来,才如此安排的。 祁玖忙扯着自己的衣袖闻了闻,见上面的羊肉的膻味一点也没淡,想来自己说未曾用膳也有些牵强。 “用过了,想再喝点清淡的粥。”他老实回答。 很快场景就变成了,几人殷勤地为沈眠棠布菜,祁玖孤零零端着碗粥用勺子搅动。 房嬷嬷看不下去了,为他端了一盘凉菜,“王爷,尝尝这个,庄子上的野菜,今早才送到的,新鲜的嘞!” 刚用完膳,前院的门房前来禀报,“王爷,王妃,沈二少爷求见。” 沈眠棠一听,希弟这会儿前来,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道,“快请!” 等说完后,才注意祁玖正看着她,她喃喃一笑,“臣妾越距了,大约希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两人尴尬的氛围很快便被跑进来的沈鸿希打破了,他蹦蹦跳跳,然后站定,鞠了一躬,“阿姐,姐夫,有礼了!” 见他难得如此规矩行礼,有模有样,沈眠棠的神情更加柔和了,“希弟,如此晚前来,可有要事?” 他连连摆手,“无事无事,刚得的杨梅,本来明日送来府上的,怕不新鲜了,想来也无事便亲自送来了。” 事实却是今日难得约了樊涞上临烟楼,竟然被她母亲发现,还状告到沈府,他赶紧领了差事跑来王府避难。 几人在花厅落座,房嬷嬷洗了些新鲜杨梅装盘上来,脸上笑盈盈的,“奴婢洗了些,其余的用冰镇着,王爷王妃,想怎么吃都成。” 可没想到,沈鸿希的手先伸进了果盘,“又酸又甜,不错不错!” 那二人面面相觑,不是送来给他们的吗?自己倒吃上了。 沈眠棠低声吩咐,“去给二少爷弄点点心来!” 好在今日厨房有现成的,房嬷嬷端着放到了沈鸿希面前,“二少爷尝尝点心。” 一旁还贴心地备上了粥和野菜。 他一点也不客气,吃得津津有味,一片风卷残云后,他满足地摸了摸肚子,“这糕点怎和宫里的不一样?” 差了些细密的口感,他还怪想念当初阿姐给他带的那个味道。 可沈眠棠本就在观察他的言行,见他还嫌弃上了,笑斥着,“还在这里挑拣上了?说罢,犯了什么事?” 突然嘴里的点心就不香了,他缓缓放下,然后低沉着头,时不时打量沈眠棠。 “也没什么,出去喝酒被母亲知道了。”他低声说道。 这下换祁玖心理平衡了,“活该!” 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他可怜,“真这么喜欢宫里的点心?下次进宫便给你带。” 如今沈鸿希不光是他的狐朋狗友,更是他的小舅子,见他连晚膳也未用,也着实憋屈了些。 两人就着茶推杯换盏,沈眠棠见夜已深,便撵着沈鸿希回府了,“早点回去,免得母亲担忧!” 沈鸿希规规矩矩起身行礼,“是!” 其实父亲不在家,他还没什么必须要在外过夜的道理,便潇洒地走了。 洗漱后,祁玖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又想起程鹿颐说的话,见沈眠棠也翻了个身,便开口问道:“假如牧怀犯了错,你会怎么做?” 沈眠棠正翻身翻了一半,又翻回来面对着他,“什么样的错?” 祁玖突然认真,他噔的一下坐了起来,“若是犯了死罪呢?” 沈眠棠沉吟片刻,“想办法将他送走!” 她不是一个道德正义的人,她重生一世,所求不多,便是沈府安好。 她的话平静却有力量,而他好些话到了嘴边却吞了回来。 最后,盖着薄毯嗡嗡说了句,“最近多关注下沈府的情况。” 实在是程鹿颐那人不着调,话也没个方向,也不知这话有几分可信, 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她朝他看去,又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接着说什么,似乎已经睡着了。 她平躺下来,细想了他的话,最后实在没有头绪,也就抛诸脑后了。 翌日,沈鸿欣突然造访。 “大哥,何事如此急?”沈眠棠问道,正值午时,沈鸿欣应在上值才对。 沈鸿欣在前院大厅来回踱步,一见她到了,立马上前压着嗓音道,“有人动过父亲的书房。” “何时的事?” “应是今日上午,每日晨中晚与深都要去看一次。午时发现挂在门栓处的几根丝线均断了。”沈鸿欣说道。 “可书房如此大,怎么知道是什么呢?”沈眠棠不免焦虑起来。 “无妨,我借故近日要因公需要查阅大量书籍,每晚借用父亲的书房。”沈鸿欣如此说道。 “母亲那边……”沈眠棠担心道,母亲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实在不行,如实告知,正好问问母亲今日有谁来访,或者可疑之处。”沈鸿欣想着应对之策。 突然,她将此事与昨晚祁玖所提的那句话联想到了一起。 “昨日,王爷提了一句,说最近多关注沈府的情况,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她脸上突然有了光,认为这是个突破口。 “我们沈家人也有一叶障目的时候,信息来源本就单一,若是其他人先知道些什么也是可能的。”沈鸿欣分析了一通。 “不妨与王爷开诚布公聊聊。”沈鸿欣大胆建议。 不论沈父还是沈眠棠,都习惯将一些重大决策潜藏于心,殊不知这样更可能因为信息闭塞而决策错误。 既然如今两人已经成婚,在皇上眼里便是一家人,要真有个什么,没有谁能摘干净。 沈眠棠点了点头,看来是时候给祁玖下点**药了。 沈鸿欣走后,沈眠棠陷入了沉思,祁玖需要什么呢?怎么才能让他与自己站在一条船上呢? 晚间,沈眠棠令人做了一大桌菜,殷切地等在后院门口,伸长脖子张望着,诗兰见那边冒了个头,便兴奋往回跑,“回来了回来了!” 沈眠棠这才整理了衣衫,端着自己的站姿。 祁玖这两日也心不在焉,表弟一日未得消息,他便放心不下。 如今见沈眠棠等在回廊,“王妃这是何意?” “自然是等着王爷用膳,王爷这几日心事重重,人都瘦了反而不自知。”沈眠棠惯会说些拿捏人心的话。 不管怎样,胡话还是贴心话她是张嘴就来,能唬住人就行。 祁玖果然心里动容了,他斜睨了一眼,悄悄打量起沈眠棠,今日她穿了一身素色罗裙,不佩珠翠,不施粉黛的脸上,唯有眉目清明,眼神沉静如秋水。 他微微低首,难道她今日是良心发现了吗?对他如此好,让他有些不可置信,言语上还是从容,“那就多谢王妃了。” 进了房间后,他先去净了手,随后便一点不客气地大快朵颐。 这时沈眠棠拿出了她的藏酒,“王爷尝尝?” 她晃动着酒壶,明眸皓齿,在祁玖眼里她比往日更昳丽几分。 诗兰在一旁也是殷勤备至,连连为他酒杯满上。 祁玖端着酒杯连连称赞,“好酒好酒!” 沈眠棠眼里的精光被她隐去了好几分,“酒窖里还有好些呢,王爷可随时取用。” 话到这里,沈眠棠便知时机成熟。 第32章 开诚布公 “昨日王爷所说沈府之事究竟何为?”沈眠棠手上亲自为祁玖布着菜,眼神有意无意落在他身上。 祁玖也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纨绔,此刻自然看懂了沈眠棠今日有意交好的意思,听见她的话,他便在心里盘算了一遍,端起了酒杯,无声地摇了摇头。 不是他故意不说,只是尚没有定论。 他抬头看向沈眠棠,神色里有些纠结,叹息了一声,做了某种妥协,“听说临烟楼旁的茶楼是王妃的产业?” 沈眠棠顿了顿,先看向房嬷嬷和诗兰书兰,看来消息泄露了。 还没容她多想,祁玖便解释了一番,“那日,本王经过那里,发现非京城人士打扮,遂上前打探了一番,得到了些消息!”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沈眠棠。 此刻,两人的脑中均进行着头脑风暴,不知对方是什么底细,都想试探一二。 又过了片刻,她让其他人退下,笑了笑道,“王爷所探何事?今日不如好生聊聊,臣妾一定知无不言!” 眼见房间只剩他们两人,他也不再打谜语。“本王想在燕赤军中找一个人,而此人也会连累沈府满门,若我们先找到此人,或可化解此次危机。” 沈眠棠仔细辨别,若是军中藏匿了一个人,那和今日大哥告知有人潜入父亲的书房,应不是一回事才对。 她放松了两分,“所以王爷在茶楼偷听了此消息,便叫臣妾小心沈府的动静是吗?” 她又补充道:“王爷之所以前面不说,是怕臣妾与那散布消息的人是一伙的?” 祁玖点了点头,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什么都偏听偏信,也不能与她成婚后,便无条件相信沈府。 她想起大哥所言,祁玖已经与沈府是一体,即使我们心不齐,在外人眼里并没什么差别,遂放下心里的防备,“臣妾所言,请王爷务必听清了。” 她站了起来,慢悠悠往前走了两步,“茶楼发生的事,臣妾与沈府概不知情。其次,今日有人潜进我父亲的书房,至于做了什么,尚未可知。” 她停顿了片刻,“照目前所言,这大抵是两件事,而都与沈府燕赤军息息相关。” 祁玖这才发现沈府也不是铜墙铁壁,内里空虚。自己这场联姻是赚是赔已然不重要了,怎么解决才是头等大事。“照王妃所言,本王认为两边分别进行比较妥,切勿打草惊蛇。” “希望王妃能修书一封与岳父,在军中找到一名年轻男子,大约十六岁的年纪,乃镇南侯弥留之孙。” 镇南侯之孙?! 上一世她并未听说此人存在,可她也并不只是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做派,对朝堂之事略有耳闻,她自然知道镇南侯一家于十五年前因通敌被斩首。 她惊悚的眼神看向对面的祁玖,一脸不可置信。 祁玖却大有破罐子破摔之势,“若被旁人在燕赤军中找到了此人,王妃想想沈府是什么下场?” 此言并不是他危言耸听,沈府看似是皇帝的纯臣,可沈墨回京这几月,皇上的行动很微妙,若真在燕赤军中发现了叛党余孽,沈墨难辞其咎,有嘴也说不清。 “找到人后呢?”沈眠棠大有深意看向他。 “若真是表弟,本王自然会将他送得远远的。”祁玖意味深长看向她。 这话不正是昨晚祁玖问她的问题吗,合着昨日便在这里等着她呢? “至于王妃所说岳父的书房被人动过,何不回府查探一番,若本王知道了什么,定当第一时间告知,现如今当务之急便是先修书一封。”祁玖也不伪装,将自己的真实意图告知。 沈眠棠想了想便点头了,若军中真有这么一号人物,到时沈府必然脱不了干系。 翌日,沈眠棠与祁玖约好,待他下学后,与沈鸿希一同前往沈府,再接她返回王府,这样可以伪装成夫妻恩爱的把戏,不能让人察觉回沈府的真实目的。 午时前,沈眠棠带上自制的酒酿,大摇大摆地回了沈府。 她已着人提前通知了沈鸿欣,名义上是午时陪沈母用膳。 她前脚刚到沈府,沈鸿欣后脚便回了,席上还有沈母,其余人等皆被遣了下去。她将镇南侯之孙说与二人,“大哥,你尽快修书一封与父亲,此事得尽快,不然被其他有心之人有了可乘之机,沈府危矣!” 沈鸿欣淡定道:“先用膳,待用完膳去父亲的书房,那里留了纸张,专用来与父亲通信。” 那特殊的纸张加之明矾书写,干后无痕,与普通的矾书不同,必须遇热水才显字,当年父亲与大伯传信便是用此物。 幸好昨日沈鸿欣便同母亲秘密商议过,要用父亲的书房,今日已经将此消息放了出去,所以他和棠棠这会儿前往才不显突兀。 沈墨的书房靠近前院大厅,最为宽敞,旁边便是沈鸿欣的书房,略简陋,书籍不够。 沈眠棠用过膳后便缠上了沈鸿欣,“大哥,我一个人也是无聊,你就让我一起去吧,我绝对乖乖坐着不乱动!”说着手指向上举着,大有发誓的架势。 沈鸿欣实在不堪其扰,便勉强答应了,“棠棠只能坐着看话本子,可不能乱翻乱看!” 见大哥答应了她一同前往父亲的书房,她兴高采烈欢呼着。 如此纠缠一通,她便名正言顺前往书房,也怕隔墙有耳,显得她前往书房这个行为很突兀。 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沈墨的书房门口。 兄妹二人不动声色看着门槛处留的痕迹,见没有人再动过,便推门而入。 刚进去,沈眠棠便迫不及待将门关上。 “大哥,你写信吧,我到处看看可有可疑之处。”沈眠棠想着与大哥分头行动。 沈鸿欣则走到沈墨往日放宣纸的地方,那里面夹杂着几张纸,凭借肉眼不可区分,只能上手摸才能有所分辨。 以往沈墨练过的书法,若还算不错,他便会卷着放在新的纸张左侧齐齐堆放。 而其中一幅外面有点水渍,被沈鸿欣一眼看出,他从中拿出舒展开,见里面的字完好又还原放了回去。 可就在拿回手时,旁边的一卷刮了一下他的手,触感要比刚才拿的纸张硬,这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随意拿出那纸,慢慢展开,沈眠棠却伸了个脑袋过来,“大哥,你找到了什么?” 除了写信外,这是绝佳的机会进入父亲的书房,可以翻找一二。 他摇了摇头,只是因为前一张书法上有水渍,并没什么。 手上也没停着,随意将那硬纸展开一看,几个大字跃然纸上,‘非正统而践大位!’ 见这几个字,沈眠棠心惊,察觉到一丝诡异,“这是什么意思,父亲为何写此?” 而沈鸿欣也皱起了眉头,他关注的却是字体,“这不是父亲往日写的字体。” “那是别人写的?”沈眠棠歪着脑袋问道。 沈鸿欣摇了摇头,他也觉得此事不平常,看向棠棠,“这几个字是指大皇子吗?” 这次换沈眠棠摇头了,两人一时不知如何处理,先将其搁置一边。 此次书信不是家书,涉及重要秘密,沈鸿欣采用抄书,将其全部涵盖其中,正在翻阅一旁的书籍,棠棠突然道,“能将这几个字也包含在信中吗?” 沈鸿欣是犹豫的,若被人截获,沈府便是灭顶之灾。 沈眠棠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眸希冀,“不若大哥模仿此字迹,问父亲是否认得?” 沈鸿欣连连点头,觉得此方法可行。只是不打算将此内容放在一封信里,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他想着两封信走两条路到父亲手里。 沈眠棠继续在房间里找着其他可疑之物,沈鸿欣便专心抄写文章,用工巧妙,没一会儿的功夫两封信便完成了。 最后他犯难地看着刚才展开的书法纸张,不知该如何处理。 她心下了然,见大哥正因为这恐引火烧身的书法纸苦恼不已,她却淡然道:“还回原处便不会打草惊蛇。” 沈鸿欣没有动,他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若是东窗事发那日,岂不坐实了? “大哥的小厮信得过吗?” 他不知为何棠棠为何提到与深与贵,可还是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二人跟在身边多年,从他还只是庶子便在身边,未有今日的这些俗务。 “既如此,便留一人守在府里,见情形不对,立马烧了书房一角。”她大胆说道。 沈鸿欣爽朗一笑,果然是自己想狭隘了,若真到那时,书房的东西是否保存完好已经不重要了,沈府的安危才是第一位。 想快速烧几张纸,对与深来说是很容易的,自己只需稍加指点位置即可。 他动作麻利地将刚展开的书法还原,然后将走家书的那封信给了棠棠,两人一人带一封信出来。 沈眠棠将书信转交沈母,母亲自然知晓如何将信混着日用品传到边关,即使路上被截获也不怕,陷害沈府的人总不能手眼通天将所有信息都遏在京城。 总能有消息漏出去。 而沈鸿欣拿着那封写好的“白纸”,上值去了。 混在官府文书里,随着官府驿站,一站一站送到边关。 祁玖与沈鸿希下学便一同回到沈府,没什么人气的沈府因为两人的大嗓门和高兴致瞬间充满了人气。 “岳母,近日可安好?”祁玖问候起董水瑶。 看着祁玖规规矩矩作揖,她是越看越欢喜,果然印证了那句,岳母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好好好,王爷今日可有口福了,庄子上送来的田鸡肥美得很。”董水瑶说道。 沈眠棠姗姗来迟,她刚在出阁前的院子小憩了一番,与祁玖视线撞一处,二人不经意地点了点头。 沈母眼尖地发现二人细微的互动,掩面偷笑,心想总算不用替棠棠的婚后多加操心,两人渐渐有了些过日子的势头。 在沈府饱餐一顿后,两人才乘马车返回王府,马车上,祁玖小声问,“办妥了吗?” 沈眠棠轻点了头,“信应是寄出了。” 第33章 国子监上学 祁玖的心安定下来,接下来需要做的便是静候佳音。 马车上,祁玖顿了顿,“从明日起,本王便要去国子监。”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沈眠棠愣神,“希弟也去吗?” 祁玖垂下眼眸,果然最关心的还是她的弟弟吗? 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沈眠棠却没有注意到祁玖的失落神情,她担心希弟去国子监受人欺负。 很快便又说服自己,希弟总是需要成长,想那些人也不敢欺负狠了。 翌日,祁玖照常在房嬷嬷的叫喊声起了床,除了有些困倦之外,他没有丝毫抱怨。 若沈眠棠这会儿从睡梦中醒来,也会感到很奇怪。 他抬眸看向正安然入睡的沈眠棠,突然起了捉弄的念头,他走到床边坐下。 突然伸出手捏住了沈眠棠的鼻子,让她没有办法出气。 沈眠棠这才悠悠转醒,见着眼前放大的一张脸,她没好气地将他的手打开。 眉眼紧皱,怒瞪着他,“王爷,这是做什么?” 祁玖恢复了他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边朝着门外走边说,“自然是希望王妃不要辜负清晨的时光。” 沈眠棠看着他的背影,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表情得意洋洋。 恨得咬牙切齿,可人已经走远,沈眠棠气鼓鼓地用力躺回床上,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与祁玖将日子过成了这样。 祁玖刚到国子监,便见门口有辆熟悉的马车,他欣喜快步向前,“张姑娘,你怎在此?” “臣女自然是在等王爷呀!”清朗明媚的声音响起。 张傲君一袭素衣,眉目如画,眸光清亮。动作轻盈爽朗,手臂由外向里,朝祁玖挥了挥,引荐着他往里走。 刚进门,便见廊下焦急等候的沈鸿希,他见来人,连忙迎了上去,“时绥,张姑娘,你们来了!” 他一个人站在廊下已有一会儿,正是国子监早读的时辰,听着里头传来的阵阵朗读声,他的身子仿佛入定,一丝也不敢动弹。 此刻总算是得以解救。 张傲君继续为他们引路,“鉴于王爷和沈二公子的基础,先进广业堂学习,待祭酒季考后再行升堂。” 此话一出,祁玖刚才的欣喜全然不见,本以为张玉山的孙女张傲君亲自送他们来国子监应是走了后门,不会被分到最末等的堂,结果是他想多了! 在璃渊朝,国子监为六堂教学制,从上到下分别为率性堂、修道堂、诚心堂、正义堂、崇志堂和广业堂。 而广业堂里大多是没有什么学识,靠家里或捐钱走了些门道的子弟。 两人心照不宣,互相看了两眼,便低下了头。 自己确实没有学识,也不好意思要求去其他堂。 在张傲君的引路下,他们很快便来到最右边那间学堂。 国子监不准许书童进入学堂,即使只有三人,也算是浩浩荡荡经过了。 其他学堂闹哄哄一片,很难辨清是读书声还是嬉闹声,只见门口人头攒动。 张傲君朝里面拿着戒尺的人道:“夫子,我奉祭酒的旨意,送两位学子过来。” 夫子只点了点头,指了第一排边上的两个位置,“坐下吧!” 显然他已提前知晓此安排,并不像其他学子那般大惊小怪。 只是下面的喧闹声更甚,夫子大声呵斥:“肃静!” 戒尺拍在案桌上,弹起了桌上的纸张,气氛便凝重起来。 张傲君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学堂。 祁玖今日无比听话,拿起了桌上的书本诵读起来,直到半个时辰后才结束了晨诵。 课间休息时间,广业堂外早被那些人堵得水泄不通。 更有甚者,口出狂言,“九王爷竟然与我等平民坐在一处学习,实乃我等的荣幸呀!” 随后便是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沈鸿希听不得,便起身想去看究竟有何人。 被祁玖拽住了胳膊,“不用管他们!” 沈鸿希怜悯的眼神看向他,他不愿来国子监就是怕被人嘲笑,而今日被嘲笑的却不是他而是祁玖,他当然明白那滋味不好受,便想为兄弟出头。 随着铃铛声音响起,好事之人才悻悻地离开了广业堂,接下来的两堂课沈鸿希便时不时看见祁玖神游太虚,夫子在台上走来走去,见此也是摇头,却不加以制止。 代表下课的铃铛声响起后,祁玖仍然望向窗外,沈鸿希却兴奋不已,一上午的听天书的时光终于结束了。 “时绥,走,上馔堂,我快饿死了!”沈鸿希才不管他在想什么,连忙拽了两把。 祁玖却打趣道:“也没见上课用功,肚子倒是先唱空城计了?” 沈鸿希却觉得,其他人这么说他也就罢了,可祁玖比他听得更少,还好意思说他,可他没有反驳,而是推着他往外走,用膳要紧!! 旺达提着食盒等在馔堂门口,见二人走过来,才屁颠屁颠朝祁玖跑过去。 两人来到馔堂,里面乌央央一片人,齐刷刷朝他们看过来。 本安静的场合里,突然传出不和谐的声音,“王爷果然是王爷,吃不惯这国子监的粗茶淡饭!” 果然,众人的视线朝旺达提着的食盒望了过去,惹得旺达紧张地将其藏于身后,惹得对面连连嗤笑。 祁玖阴着脸朝那发话的中心看过去,却见一高大黝黑的少年,唇线薄而冷。 严清乐,严崇的幺子,往日自己的纨绔在这真纨绔眼里压根不够看。 他身形高大,蛮力惊人,又有严国公府撑腰,身边自然有一堆的拥护者,而且他还不是广业堂的学子。 祁玖心里冷笑,倒是有点资本与自己叫板。 馔堂的人分为好几拨,纷纷在看这场好戏。 此时又一声音跟着起哄,“连严公子都未开这个先例。” 沈鸿希此时着急起来,显然接受不了他们的诬陷,那几人怎么可能不开小灶,外面那些个随从是谁家的? 此时,一双颤颤巍巍的手向祁玖伸来,伴随着小心翼翼的声音,“王爷,来这边坐!” 原来是应朔,他正佝偻着背,以为这样便悄无声息地没人发现。 待祁玖几人坐下后,对面有人质问道:“那个寒酸秀才是谁呀?” “那个小子呀,我知道,辅城伯家的傻儿子,修道堂的,只知道读书!” 应朔听见别人这么说他,瞬间红了脸,随后振作道:“王爷,快些用膳吧,不然便要耽误午休了。” 国子监的时间安排得非常紧凑,什么时间干什么,安排得非常具体。 应朔不知的是,即使休息好了,也不会好好学习的。 沈鸿希一直观察着祁玖的反应,见他不怒不恼,他也就没有朝那几人发火。 实则是知道自己玩不过那几人,便只好忍气吞声。 午膳时的龃龉因祁玖并未反抗而没有大动干戈。 下午的时光却异常安静,相安无事。 坐着上课,实实在在累了一天,祁玖垂头丧气朝门外走去。 在路上,身后传来,“他真的是皇上的儿子吗?” “不像!草包,怂包,其他哪个皇子如此?”又有声音响起。 祁玖在心里哼了两声,若他是草包,那他绝不是那唯一的一个,只是皇子们在宫里上学,夫子更是不敢管,他才可以想上学便上,不想上便不上。 “你们说什么?忍你们一天了!”沈鸿希终于爆发出来。 祁玖诧异地看向他,好似那些人是在骂他般。 为首的严清乐上前走了两步,“我们有说错吗?还是广业堂……” 他的尾音拖了几分,听起来格外挑衅,沈鸿希本是窝窝囊囊的性格,此时也顾不得阿姐的叮嘱,冲了上去准备和严清乐等人较量一番。 且不说他们寡不敌众,实力也不如那几人。 拳头快要落到身上时,清脆的女声传来,“住手!” 门口背光处正走进来一女子,沈眠棠气定神闲朝前走,“在国子监打架斗殴,各位可想过后果?” 此话一出,震慑住了严清乐旁的几个小弟,他们慢慢朝后退了半步。 沈眠棠朝后望去,只见张傲君款款走来。 她继续道:“还打吗?正好张姑娘在此,便于将消息传递给帝师他老人家。” 纵使严清乐此等人物也是惧怕张玉山的帝师与国子监祭酒的身份的,若是随便让他留级,对他来说这个国子监如地狱,不然也不会那么无聊找茬祁玖。 刚走到门口,祁玖有礼朝张傲君俯首,“有劳张姑娘!” 沈眠棠听见他说这话,扭过头不可置信看向他。 张傲君蕙质兰心,自然一下便捕捉到,“王爷还是谢王妃吧!” 这时他才不好意思看向沈眠棠,可什么也没说,又将头扭向另一边。 沈眠棠的双眸睁得更大了,她不敢置信祁玖如此忽略她,正准备和他理论一番,便听见张傲君清亮的嗓音说道:“改日一定登门拜访王妃!” 她才将心里的怒火勉强压下,转头对张傲君腼腆说道:“今日将张姑娘做了筏子,实在是本王妃之过,他日定当登门致歉。” 说罢,哼了一声便上了马车。 祁玖准备上马车的动作僵在原地,马儿已然掉头朝集市而去。 “时绥,你得罪阿姐啦?”沈鸿希那愣头青愣愣问道。 祁玖哪里知道自己如何得罪沈眠棠了,转头剜了沈鸿希一眼,摸不着头脑。 只有张傲君知道沈眠棠为何生气,她摇了摇头,与祁玖二人告别。 坐在马车里,她苦笑道:“怎么好心还办了坏事?” 一旁的丫鬟却打抱不平道:“小姐,什么也没做,却被那九王妃甩了脸色,凭什么?” 凭什么?凭那九王爷就是笨蛋! 张傲君心想,看来得登门拜访才是,王妃倒是挺有趣的。 第34章 养马卒少年 用晚膳时间,沈眠棠没有像往日那般等祁玖,而是自顾自吃起来。 还在前院的祁玖听说后院已经开始用膳,便也没有主动往她跟前凑。 直到临近就寝时,他才回到后院。 不料沈眠棠已经熄了灯,背对着他。 前几日酝酿着还想睡舒服的拔步床,如今他是如鲠在喉,也拉不下脸来提这遭事。 随后几日祁玖每日早出晚归,恁是没有找到时间和沈眠棠说说话,早上他出门时,沈眠棠还在睡觉,连个脸都没给他看。傍晚却总是那么巧合,总是没赶上后院的饭点。 如此过了几日,祁玖竟有些想念后院的吃食,便决定今日早些回府,两人冷冷过了些时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刚走到后院门口,随后美达便跑了过来,低声唤他,“爷,您等等……” 在国子监除了用膳时间,随从能跟着进馔堂外,其余时间便只能在国子监外,所以祁玖让旺达在国子监跟着,而美达则继续盯着外面的消息。 此刻他跑了过来,一定有重要信息。 可此刻他又想回后院,与沈眠棠一块儿用膳,试图缓和两人的关系。 可美达哪里管得着这些,凑到他跟前,轻声道:“爷,程爷约您在上次的地方……” 祁玖拂袖背在身后,重重叹息一声往外院走去。 美达不知情形,挤眉弄眼问旺达,可旺达的性子是个老实的,他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此举倒是让美达更着急了。 “在后面鬼鬼祟祟干什么?”祁玖发现二人的猫腻,借题发挥道。 “没,没……”美达急忙摆着手摇头。 回了前院,祁玖重新换了更低调的衣服,便乘马车出了门。 而后院正好也在探听消息的诗兰,见着主仆三人明明进了后院的门,又打道回府,气得跑回正院便开始告状,“小姐,别等了,人家来了又走了,真是给脸不要脸,哼!” 书兰怕沈眠棠伤心难过,拉了拉诗兰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火上浇油。 “那就上菜吧!”沈眠棠放下手里的茶杯,轻声吩咐道。 她按着往日用膳的时辰,等了一刻钟,诗兰说去看看来没来,她便允了。 可等回来的消息便是来了又走了,她也没有什么难过之说,只是有些失望。 她从不是那等认死理的人,那日他与张傲君谈笑自然和谐,可她好歹是他的王妃,真真是一点情面不讲,加之今日……她决定退回到最初的状态,做她高高在上的沈府嫡女。 着急出门的祁玖哪里知道自己明明差点就与沈眠棠和好如初,如今一朝回到当初,等他赶到城西的酒楼时,程鹿颐穿着破旧的侍卫服,正三仰八叉地吃着花生米,旁边还有一酒壶,倒是惬意得很。 他疲累地坐了下来,关心问道:“还顺利吗?” 对面的人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瞥向他,又耸了耸肩摇头,将筷子放下。 他的眼睛快速扫射了四周,低声道:“没有找到人!” 祁玖却反应强烈,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不敢相信,“什么?” 他以为多天的等待一定会有点线索,可如今却是一无所获。他潜意识里已经相信表弟存活于世,如今却是大受打击。 程鹿颐将他疲惫失望的神情看在眼里,薄唇有些温度说道:“也许他藏得比较好,这样也比较安全嘛。” 他讷讷地点了点头,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程鹿颐又安慰道:“你放心,这次我安插了眼线在燕赤军中,一有风吹草动我便会知晓。” 祁玖又点了点头,依旧沉着脸。 程鹿颐不明所以,歪着脑袋打量他。 正在这时,小二端着一口像锅那么大的盆,吆喝道:“客官,上菜啦!” 小二洪亮的声音引起了祁玖的注意,他这才将注意放到了菜色上,只见是热气腾腾的番茄牛腩,酸汤的气息直冲鼻尖。 小二刚走,程鹿颐便动起了筷子,不顾形象大快朵颐。 他近乎用抢的速度将刚出锅的牛腩放到了嘴里,烫得龇牙咧嘴也舍不得吐出来,硬生生烫着进了喉管。 祁玖见他如此,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小时候的经历让程鹿颐养成了如今这般乖张的性格,行事作风更似乞丐。 “这家店怎么总是经营不常见的菜系?”祁玖将自己的疑问脱口而出。 提到此,程鹿颐便来了兴致,“若没有这些,我干嘛大张旗鼓跑这么远来?” 祁玖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想着他说的话,合着选址只是为了吃这些粗食? 程鹿颐见他又皱起了眉头,好心安慰起来,“也不全是为了吃,主要是这边不容易引起人注意。” 说罢,他还仔细朝四周看了看。 祁玖也不再动筷子,心事重重的样子,程鹿颐问道:“怎么,有心事?” 他犹豫了下,还是将心中的郁闷讲了出来。 只堪堪提了沈眠棠的名字,程鹿颐便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为情所困,可我没有经验帮不了你!” “什么为情所困?!”祁玖的脸色登时通红,眼睛一转不转瞪着他,甚至想撕烂他的嘴。 “那不然还能是什么?你们圆房了吗?”程鹿颐大大咧咧道。 祁玖本来就想通过喝水掩饰他的尴尬,听见这话更是将水喷了出来。 怒瞪着他,没了话语。 见他此反应便知是没有圆房了。 程鹿颐坦坦荡荡,“沈家女在京城贵女中也算翘楚,喜欢人家也不算埋没你!” 见他还说这些有的没的,祁玖岔开话题,站起身作势要走,“如果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他得提前谋划,将人送得远远的。 程鹿颐拿起筷子点了点头,冲着祁玖的背影高声道:“你若真能得到那女娃的心,无限助力,切莫错过!!” 马车里,祁玖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程鹿颐的话,自己真的能得到沈眠棠的心? 可现下来看,也许自己更在意些,根据这几日自己情绪低沉的情况来看,受沈眠棠的影响更甚。 等他回到后院时,四下寂静,沈眠棠又是早睡的一天。 房嬷嬷拿着灯笼站在门口,领着轻手轻脚祁玖到湢房洗漱,然后又为他支着灯笼到美人榻,便退了出去。 燕赤军中,随着好几拨人的探查后,总算是恢复了些安静。 而真正的镇南侯之孙五年前便成了军中的养马卒。 只是他皮肤黝黑,身形高大,看起来远不止十二三岁的年纪,倒是足足有十六的模样。 军营里十二三岁的养马卒有十好几个,其中三人竟然无故失踪,至今不知下落。 这夜,他连吹了三声马哨,哨子声音尖锐,很快便引起了马的注意,其中几匹不受控的马兴奋了一瞬,可也只是撅着前蹄跑动了几下,没过一会儿便恢复了平静。 老马夫长见马都安静了下来,欣慰地点点头,“一箭呐,还是你有办法,这些畜生没仗打总是不安生!” 说罢,一鞭子便扇到马屁股上,似是对马儿刚才乱跑的惩罚。 老马夫长本是和气之人,因近日养马卒的失踪,弄得人心惶惶,他也因此忙碌了一阵,任谁都不会还好脾气对马儿。 被叫一箭的少年咧着白净的牙齿乐呵呵,“没事,明天引着它们去山上跑跑。”他停顿了片刻,说道,“马伯,天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晚点我将马拴到马厩去。” 老马夫长也算是个好人,以往对一箭关照较多,只是年纪大了,夜间放马容易累,既然一箭如此说了,他也不推辞,笑着道:“那就多谢一箭兄弟了!” 他三步一回头,朝着营帐走去。 一箭见他走远,扯了一匹马的绳索用铁锹钉在草地上,然后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的星星,一闪一闪,好似这军营的每个将士,都有归宿。 又过了一会儿,马后面传来动静,他趁着月色悄然睁着眼睛打量。 突然那声音从他头顶传来,“警惕性太差!” 待看清了来人面容,他悠悠转过头,桀骜说道:“你来得也太慢了,瞌睡虫都找上来了。” 那人也坐了下来,低低笑了声,“你倒是有闲情雅致,军营里都乱成一锅粥了!” “沈老儿,你是因为我回来的吗?”他倏忽爬起来,直直看向身旁端坐的人。 沈墨没有看他,盯着前面漆黑一片,“到了该回来的时间!” 一箭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又躺了回去,“听说你宝贝女儿嫁人了?” 沈墨不擅长与孩子打交道,可也知道他关心什么。 不过还是卖起关子,他唉声叹气,“是呀,嫁人了,只是实在非良人!” “你胡说,我表哥好歹是王爷!”一箭急赤白咧反驳。 沈墨静静看着躺在身旁的少年,陷入了沉思。 明明是孤儿却把京城素未谋面的表亲当作最亲近的人,这样的行为倒是有些可笑。 当初救他的那人如此“教导”,也不知是福是祸。 见沈墨没有接话茬,他又自顾自说起来,“不见的三人有下落了吗?” 自从沈墨从京城回到军营,没有与一箭见过一面,可他有好多话想问。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又问道。 这下沈墨有反应了,“在宫中也没有人教导,就是个没有任何才干的草包。” 本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一箭突然又高亢起来,“要真是草包,你这老狐狸愿意把宝贝女儿嫁他?” 沈墨几不可闻地叹息了声。 突然,他坐起身,转身面对着沈墨,死死盯着他,神情严肃问道:“你要把我送走吗?” 第35章 避暑山庄 沈墨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很快恢复了平静。 又过了半晌,他低沉道:“送去哪里?” 似在自问般,不知谁可以给他答案。 那失踪的三人是死是活尚不知,如今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若三人真遭到毒手,将一箭留在身边反而能保护他,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若这三人被人控制起来引起恐慌,想让一箭自乱阵脚,然后暴露身份,那如今就不是离开的时机。 沈墨看着眼前十几岁的少年,在襁褓中便居无定所到处漂泊,未来迎接他的是什么还不知道,命运坎坷。 看着他忐忑又希冀的眼神,沈墨此刻只把他当成普通的孩童,亲切地问道:“你想去哪里?” 一箭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我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还没来得畅想,便被沈墨打断了,“当然不行!” 可话已出口,便见一箭神色委屈看向他。 他心一软,“说来听听!” 少年又开始神情飞扬,果然还是孩子心性,“我想见表哥,可以吗?” 沈墨拍了拍他的肩膀,保证道:“若这次能平安无事,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少年只好点点头,循着月光透过的些微光亮看向沈墨。 他也知道如今的凶险,他自己如何不要紧,不能连累了沈墨,曾府满门的冤屈还未洗刷,他不能在此时倒下了。 “那能通信吗?”他又问道。 沈墨摇了摇头,“合适的时机,我会让他知道你平安。” 沈墨对祁玖那个纨绔一点把握都没有,若他为了自己的安危,对镇国公一脉不甚关心,主动告知情况岂不是打草惊蛇,更加被动。 只是这话他没有告诉一箭,少年怀揣着对世上唯一的亲人的向往,甚至是活着的支柱,他不能轻易将之破碎。 沈墨索性躺在草地上,看着少年赶着马回了营,自己倒是难得有闲情逸致,观赏这边关的夜色风景。 沈眠棠与祁玖已经好几日未说得上话,这天祁玖刚从国子监回府,美达便迎上去,呈上请帖,“爷,长公主殿下托人送来的请帖。” 他接过,草草看了两眼,“给王妃拿过去看看。” 随后便又窝进书房。 一刻钟后,沈眠棠手里拿着那请帖,素白洒金云母笺,边缘烫出细密的冰裂纹,触手微凉。右上角压印着半枚荷叶形朱砂印,印泥里掺了细碎的银箔,阳光下会泛出粼粼波光,似荷塘倒影。 一个请帖的精致便能体现长公主的金尊玉贵,沈眠棠回了句,“知道了!” 便走到廊下去乘凉。 主院的一角檐廊经过远处的湖面,能将风送到此处,沈眠棠尤其爱在这里打发时间。 她将此处布置成了凉亭的构造,有时嫌弃天热便在此处用膳,两侧的角还放了冰桶,惬意极了。 美达在回前院的路上,想着刚才王妃的淡淡的态度,便不自觉摇了摇头,不知王爷和王妃要闹别扭到几时。 翌日,祁玖着人上国子监请假,随后便来了后院。 近几日天气炎热,祁玖睡那美人榻实在热得慌,便宿在了前院 他刚到时,沈眠棠也早早起身,看着嬷嬷丫头收拾行装。 每个人都是忙忙碌碌,对着祁玖匆匆行礼。 两人生疏尴尬的劲儿,一众人看着也是干着急,可谁也没有干涉。 他喃喃道:“不知王妃可有需要帮忙的?” “多谢王爷,没有!”沈眠棠笑岑岑道,客气有余。 他点了点头后往外走。 坐在马车上,见着沈眠棠的马车里大箱小箱地装着,他这才释放了刚才的憋屈,“她这是搬家呢?” 旺达站在马车旁,而美达听着他的话便知王爷要借题发挥,美达为人机灵,忙哄道:“女眷出行是如此的,以便不时之需,还会带换洗衣物。” 他看了看自己的包裹,拿起来掂量了番,轻飘飘没什么重量,“那爷也就这么点东西?” 两人对视了一眼,知道王爷又开始没事找茬了,美达又道:“爷,带的都是必需品,若缺什么,到时找王妃就成。” 他好像得到了满意答案,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找沈眠棠了。 这时旺达禀道:“王爷,王妃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他正色道:“出发!” 长公主的避暑山庄,在城外百里处,俨然是皇家别院。 宣仁帝与长公主姐弟情深,长公主孀寡回京后,便住到了那里,可她又不是个爱清静的人,所以时不时便要搞宴会,邀请全京城的王孙贵一聚。 祁玖成婚时,长公主正在病中,并未出席。 长公主曾作为霜戈国王妃,在霜戈国国王意外死去后,便抛下自己的儿子回了璃渊。 如今的霜戈国因为内斗严重,外有漠北十三部的侵蚀,已经是苟延残喘之境。 宣仁帝感念嫡姐当初为了稳定边境局势,愿意牺牲自己和亲,因此在她回京后,给了莫大的殊荣,所以长公主在璃渊朝的话语权很重。 可她不参与任何党争,只是个富贵老太太。 刚出北门,便因为马车多得堵住了前行的路。 沈眠棠本打算在马车上补眠,可窸窸窣窣听见身后的叫喊声。 “诗兰,你去看一下。”她吩咐道。 她也觉得奇怪,既然听见有人在喊她,怎么马车队伍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诗兰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小姐,是宜宁公主在后面,她让您等等!” 她无声点了点头。 宜宁的马车好不容易挤到沈眠棠旁边,她撩开帘子大声道:“你故意躲我?” 沈眠棠笑着解释,“公主觉得是我吗?” 此话意味深长,两人都朝前面那辆马车望去,心照不宣。 宜宁关心问道:“你最近没事吧?” 她当然知道所指何事,低声回道:“那丫头最近挺安生的。” 可谁知宜宁一副别高兴太早的神情,“你还是小心为上。” 她只好点点头,看来还不能放松警惕。 放下窗帘,她问道:“最近语初有什么动静?” 书兰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诗兰是个急性子,“有什么你就直说。” 书兰看看沈眠棠又看看诗兰,小声嘀咕,“最近不用那丫头搞鬼,不也势如水火吗?” 诗兰听完撇了撇嘴,又假装不经意间偷瞄沈眠棠的脸色,见她没什么变动,才放下心来。 转身拧了书兰一抓,最近谁都看得出来气氛凝重,偏偏往日不说话的今日还嘀咕上了,要是小姐伤心怎么办。 沈眠棠看着她们的小动作,安慰道:“你们家小姐什么事都没有!” 百里路程,在宜宁的时不时投喂下,很快便到了。 下马车后,宜宁停在了祁玖马车旁,见了人阴阳怪气叫了声“九哥”,便拉着沈眠棠走了进去。 避暑山庄的房间倒是还算宽裕,只是此次邀请的人着实多,长公主便提前定好了房间,侍从领着宜宁二人朝准备好的房间去,发现皇子公主的房间均在一处,宜宁高兴地大叫起来,“真好,这样我就不用到处找你了!” 随后又对身后跟来的祁玖道:“九哥不会怪我和你抢九嫂吧?” 刚走进房间的沈眠棠此时也注意着两人的对话,在里间仔细听着,结果祁玖回了句“不介意”,便如冷水浇头。 祁玖说完进了房间与沈眠棠四目相对,两人尴尬的气息扑鼻而来。 “我去隔壁房间休息片刻,王妃也稍作休息,待会儿要见长公主。”祁玖说完逃了出去。 午膳设在了湖中心的亭台,此处四面刮风,凉爽适宜。 沈眠棠去得最早,见着几位皇子陆陆续续前来,俨然是皇家聚会,她看向了斜对面,竟然看见了落座的谢长恩。 他神色有丝疲惫,可依然面带微笑看着她。 像是被人抓包了似的,她连忙冲着他笑了笑又迅速敛去笑容。 好在这时长公主到了,所有人均起身迎接,没有注意到她失态的一面。 宜宁也许因为独得长公主喜爱,她的位置越过了太子和大皇子,坐在长公主下首。 众人行礼后,宜宁便娇嗔道:“姑姑,您也好些时日不召见宜宁了,就不想宜宁吗?” 长公主笑骂她,“滑头,也不知之前野到哪里去了?” 之前长公主派人请宜宁过来小住时,宜宁正好回了辰州府。 待她回了京城,长公主却小病不断,两人算是错过了。 长公主因为多年的沙漠生活,身体留下不少病根,想痊愈是不行了,只能靠各种名贵药材续着命,如今算是富贵的苟延残喘。 长公主很快便注意到沈眠棠,看着她问道:“这是老九娶得媳妇儿?” 祁玖连忙扶着沈眠棠的胳膊,起身引荐,“皇姑,此乃侄儿拙荆沈氏眠棠/臣妇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欣慰地地点了点头,从手上取下一玉镯,“很标致,以后常来府上坐坐!” 沈眠棠接过玉镯,恭敬道:“多谢长公主殿下!” 在坐下之时,她感受到一道热烈的目光,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她硬着头皮丝毫不敢再看向谢长恩。 可坐在她左侧的祁玖却在此时转头看向她,后又将视线看向斜对面的谢长恩。那意味实在太明显,沈眠棠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如何是好,干脆埋头吃东西。 许是吃东西过于投入,被上首的长公主注意到,“看来府上的吃食很得九王妃的喜爱,来人,再给九王妃上些特色菜!” 她什么也没做便得到长公主的再次青睐,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 只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就着吃食夸赞一番,“长公主府上的吃食似乎与京城的有些不一样,多了些异域风情,酸甜微辣,入口口感细腻,很是开胃。” 第36章 再次游湖 此话引得长公主哈哈大笑起来,“霜戈国也就这点长处了!” 此话一出,沈眠棠自觉说错话了,她只是想表达食物特别,可没有任何暗讽长公主的意思,可就怕长公主不这么想。 她难言地低下了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谢长恩却站了起来替她解围,“长公主莫要偏心,总不能因为棠棠喜欢,便都给她一人吧,草民也喜欢。” 长公主的注意力瞬间便被谢长恩引了过去,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多日不见,谢世子倒是健硕了不少。” 谢长恩因为皇后太子的缘故,经常出入皇宫,自然与长公主碰过面,话语间多了些随和。 各色菜陆续上桌,沈眠棠果然被那些菜给吸引了,她的全身心都投入到菜里,全然没看见谢长恩噙着笑意的盈盈眼光,吃得那叫一个专注。 鉴于刚才差点说错话,她准备少说话,这样便能避免出错。 可祁玖也死死盯着她,刚才谢长恩替沈眠棠解围,他并非无动于衷,只是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倒是让谢长恩抢了先。 只是两人这几日都很生疏,他突然替她解围倒是像他服软了似的。 两人的暗自较劲,让沈眠棠也不敢轻信他会那么好心替自己解围,所以也没有指望他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便听见下方发出了些低笑声,她循声望去,对方因为她的突然转头,心虚地戛然而止。 严家姐弟? 沈眠棠不知他们在笑什么,收回视线准备忽略他们,岂知严清乐却大声嘲笑起她来,“姐,你看她,像是半辈子没吃过一样,要是让她和亲到霜戈国岂不是要磕头谢恩?” 严清乐之前在国子监差点与祁玖打架,若不是沈眠棠及时赶到喝退了几人,祁玖和沈鸿希恐怕讨不了便宜。 更何况又是皇子,要真挨了打,难道宣仁帝还要为他讨回公道吗?只会骂他技不如人,这种时候,不论对错,打赢了才算本事。 好在严清乐很快便被严清卓制止,整个用膳过程不再捉妖。 膳食结束,长公主因为精力不济,先行回院休息,待傍晚前才会出来,剩下这些年轻人便自行安排,几个相熟的人成群结队,游湖泛舟,采摘莲藕,甚至有无聊到抓蜻蜓的。 沈眠棠坐在位置上,暂且还没有想到要干什么。 从另一边亭榭进来的史卿月走了进来,她奔着谢长恩而去,“沐泽,你回来啦?” 而谢长恩离她本就不远,他们的对话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谢长恩出远门了? 往日自己肯定知道些什么,可如今什么也不知道,她准备坐下默默听他们的对话,可旁边的祁玖好似知道她的企图,以为她对谢长恩还旧情未忘,即使自己对她也不甚在意,也不想让她在这里与谢长恩藕断丝连,便不让她如意。 “王妃想是乏了吧,本王送你回去休息!”他舔着脸笑道。 沈眠棠转头仰望着站在她身边的祁玖,他此刻的笑容颇为碍眼,仿佛奸计得逞般 ,笑得奸诈极了。 他们所在的亭台是视野最好的一个,旁边还有大大小小好些,每个亭台的大小有限,不能将所有人都容纳,所以有些人就在一旁的亭榭里。 而此刻,因为璃渊朝最炙手可热的人物都在这里,所以小小的亭榭挤满了人,到处都是寒暄奉承的声音。 除了太子称病未到场,其余几个皇子均在场。 沈眠棠正气祁玖打断了她的计划,又无奈只好起身准备回去休息。 大皇子的声音从上首传来,“九弟,带着弟妹一起游湖呀!” 祁睿的邀约声,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了,包括谢长恩,他透过史卿月的脖子往沈眠棠这边看过来,眼神里含着探究。 沈眠棠正想着托词拒绝,连谢长恩也插话,“既如此,不若大家一起呀!” 本不对付的大皇子祁睿和谢长恩此刻却是无比和谐,此处不光这边精彩,五皇子与八皇子正在严清卓面前争风吃醋,大有大打出手的架势,只是五皇子因为亲兄长三皇子在旁耳提面命,不敢过分放肆。 听见谢长恩提议,五皇子立马响应,“好呀好呀!严姑娘不用怕,本皇子会凫水,会保护好你的。” 严清乐年纪与沈眠棠相仿,像个没定性的孩子,慕强像是他的本能般,此刻对五皇子充满了崇拜,连忙答应五皇子,“那就有劳五皇子了!” 此刻祁玖颇为头疼,一边是谢长恩一边又是大皇兄,也不知这沈眠棠怎是如此恼人的蝴蝶。 下人将四只小船都引了过来,服侍着他们上船,就算之前沈眠棠与祁玖私底下多么不和,此刻他二人是个整体,便一同走向一条船。 谢长恩踏上了最边上的那条船,随即转身伸手向沈眠棠,“棠棠,来这里。” 刚用膳时他也只是远远看着她,见她没有消瘦,依旧充满活力,他就很满足,觉得这样看着也挺好,可有时视线落在了她身旁的祁玖身上,恨不得让此人消失,此刻也是如此。 沈眠棠没来得及拒绝,想着上次也是与谢长恩在一起落水后自己重生了,顿时一股寒凉从心里冒了出来。 “不劳谢世子!”祁玖略带力度的手掌牵过身体有些发软的沈眠棠,朝一旁的船而去。 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沈眠棠不能的抗拒起来。 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保证道:“我也会凫水,你不是知道吗?” 话刚落,他惊觉自己说错话,那日御花园旁沈眠棠应是不知是自己才对。 沈眠棠缓了过来,听见他说漏嘴的话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多问了嘴,“臣妾应知道什么?” 可她的眼神充满了调侃。 只是两人还未来得及继续刚才的话题,便被祁睿打扰了。 见他作势要上船,两人突然都开始紧张起来,祁玖瞥见最角落的张傲君,大声喊道:“张姑娘,来这艘船,王妃找你。” 与此同时,沈眠棠也干了相同的事,她朝宜宁甜甜道:“公主,这儿有请!” 其实从刚在亭榭,宜宁便被冷落,她和那些贵女本也不熟,几位皇兄更是急着孔雀开屏,而沈眠棠在舆论的最中心,却没有找她,这让她有些不爽。 不过此刻她邀请自己了,姑且后面在与她算账啦。 祁睿没想到傲娇的宜宁和清高的张傲君两人竟然真的相邀上船,如今船上哪里还有自己的位置。 只是祁玖只为了解决眼前的问题,却忘记了自己与沈眠棠的矛盾便是由张傲君引起,如今自己主动邀她上船,完全忽略了沈眠棠的意思。 只是沈眠棠同样也忽略了祁玖的感受,明知祁玖与宜宁兄妹二人不对付,如今这船上简直就是修罗场。 尴尬的气氛在船驶向湖中心也没有任何缓解。 见他们的船先行驶向湖心,其他三条船便也开始游了起来。 没想到一向孤傲的张傲君想着修复与沈眠棠的关系,主动开启了话题,“没想到今日还有这境遇与各位一同游船,荣幸之至!” 张傲君本就是有名的才女,才华自然不是宜宁和沈眠棠所能比的,此刻二人听着她文绉绉的话嫌牙酸,可都没有表现出来。 沈眠棠淡淡地回应了两句,总不能真不说话尴尬着吧。 “听说张姑娘颇有文采,不知面对此情此景可否赋诗一首?”沈眠棠也算是接了话茬,又给自己找了点乐子。 张傲君看向远处,清冷的嗓音娓娓道来,“赤日炎炎照碧流,藕花深处有清游。忽逢知己欢颜聚,笑靥如花映日柔。” 见张傲君视她们为知己,两人绷着的脸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才印证了笑靥如花。 三人互相看来看去,没想到性格迥异的三人在此刻生出去了解对方的生活应该很有趣的念头。 特别是沈眠棠,在张傲君一点也不做作的表心意后,她竟然为她所动,之前因为祁玖的那点小小的迁怒此刻也烟消云散了。 “没见过张姑娘如此直白的收买人心的,比我当初哄宜宁更甚,脸皮子真厚!”沈眠棠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宜宁却假装生气,“原来当初你是哄本公主的?” 沈眠棠讨饶表忠心道,“自然是真心的,只是……” “颇有些巧思……”几人嬉笑打闹,看得旁边几条船不明所以。 史卿月黏着谢长恩,“沐泽,你此次去了哪里,可还好玩?” 谢长恩的注意力都在沈眠棠哈哈大笑的舒展神情上,她真想自由自在的鸟儿,栖在枝头正高兴地歌唱。 史卿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出意外又是沈眠棠,都几次了!! 再者说,她都嫁人了! 她随手拿起船上的东西,便朝沈眠棠旁边的水里扔去。 重物落水,溅起水花,沈眠棠的衣衫湿了大半,夏天的衣物本就轻薄,如今竟有些隐隐透光,祁玖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衫给沈眠棠披上,正披时见她挣扎了两下,他低声恐吓,“这么多人在,你最好不要脱!” 不远处的几条船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大皇子和三皇子两人同乘一条船,正好看了个全程,他厉声喝道:“史家女,不知危险为何物,捣什么乱?” 刚刚游船的轻松氛围因为大皇子的一声重喝,有了局促的感觉,祁玖顺势让船夫将船摇回岸边。 沈眠棠却觉得不可理喻,自己明明才是受害者,祁玖刚才吼她做什么? 下船时,她忽略向她伸过来的手,反而瞪了他一眼。 后面的人将两人的互动看了个十成十,两人滑稽的动作像是在打情骂俏。 连祁玖都觉得她的举止过分娇俏可爱了,所以他拿回手时憨憨笑了起来。 宜宁经过时,却没有放过他,“九哥,还不去追呀,走远了!” 第37章 叶子牌大战 祁玖摇了摇头,并没有追上沈眠棠的步伐,反而落慢了几步,向最后那艘小船上的人看去。 只见谢长恩面无表情,却很绅士地让史卿月的丫鬟接过她先下了船。 明明在刚才扔石头溅起水花时,他无意瞥见谢长恩的脸色很是难看,他属实看不懂谢长恩的心思。 见他步履悠闲,大皇子祁睿着急拉了他一把,“刚才弟妹没事吧?” 往日高高在上的祁睿此刻却是真有几分担心,放下身段朝他问话。 谢长恩的心思他是看不懂,但是祁睿的心思还是看得很清楚,他深邃地看了他一眼,才摇了摇头,“无碍!” 岂知,此话一出祁睿开始数落起他来,“刚坐船时,就不应该你们几人同坐,都是些姑娘家,要真有个好歹该当如何?” 祁玖心里冷哼了声,对他的企图又如何不知,只怕想说船上少了他吧? 可面上他什么也没说,鞠了一躬便走,“臣弟去看看王妃。” 谢长恩下了船,才看向早已走远的沈眠棠,她身上披着的衣服他看得实在碍眼,恨不得眼睛里蹦出的火花给她烧穿。 他以为一旁还是史卿月在叽叽喳喳,便没有过多理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正筹谋如何在今晚见棠棠一面。 过了一会儿,身旁响起温婉好听的女声,“谢世子这是看什么如此入迷?” 这才将他望向远处的视线拉了回来,他镇定自若,看清来人,“原来是严姑娘,不知有何赐教?” 谢长恩不喜被人看穿心思,如今周围除了严家姐弟,还有五皇子和八皇子,而一旁的史卿月却是一点没有吭声。 他收着情绪,平静看了一眼一侧的史卿月,只是这一眼有些力度,而史卿月却很了解他这是生气了,着急想解释,谢长恩却很关心她着凉似的,对旁边的丫鬟说道:“要是你家小姐着了凉,唯你是问!” 一旁的彩兰却以为谢世子关心小姐,为小姐感到开心,偷笑着扶着自家小姐,“小姐,我们回去换身衣裳吧!” 看着史卿月一步三回头走远,谢长恩才开口问道:“不知严姑娘有何指教?” 严清卓为人聪明,即使身为女儿,在严府也有一定的话语权,可他不喜和此等聪明的女人过多打交道。 “看谢世子说的,只是想邀你待会儿打叶子牌而已,哪里堪得指教一说?”严清卓笑着道,“谁不知谢世子的叶子牌可是一绝,应是无人能超越才是。” 在谢长恩脸上已见愠怒时,她才接着说道:“我已派人邀九王爷、王妃和宜宁公主他们,想是她们换了衣服便过去了!” 谢长恩点了点头便朝前走,没有留下丝毫话语。 五皇子和八皇子二人对视了一眼,五皇子还是没忍住,“这谢世子着实不将我等放在眼里呀!” 严清卓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自然而诚恳道:“五皇子想是误会了,毕竟刚才谢世子那边发生了些事,大家也是看见的。” 好不容易才哄好了两位皇子,让他们先行回去。 严清乐见四周都是自己人,才开口问道:“姐,你为什么要去讨好谢长恩呢?” 严清卓看着望向湖面笑了笑,所有人都觉得谢家、严家、沈家不可相容,可她偏要与谢家来往,说不定谢严两家的合作能有意外之喜呢。 她与沈眠棠的境遇是一样的,最后不就是任这几个混不吝的皇子挑选吗? 以往她从没将心思放在谢家,以为沈眠棠与谢长恩二人已经牢不可破,如今不正是机会吗? 她问一旁的严清乐,“你觉得沈府如何?” 严清乐不似往日那般莽撞,思考了片刻才答:“沈墨和他的长子沈鸿欣不容小觑,至于沈鸿希就是个草包,而沈眠棠如今不好说。” 姐弟二人也慢慢往回走,邀请了人打叶子牌,自然还是要准备一番。 路上严清卓又说道:“从今日的情形来看,谢长恩对沈眠棠也不是完全不在意。” 这三人的戏码看着着实有意思,只是自己如何才能插一脚呢? 严清卓俨然与沈眠棠不同,同样是京城贵女中的贵女,沈眠棠想远离是非,严清卓却想更上一层楼,她将目光投向了谢长恩。 沈眠棠回到了房间,这次连诗兰都不明白她为何生王爷的气,她们几人在岸边干着急了一阵,好在王爷此次还算绅士,还知道替小姐披上外套。 她见沈眠棠局促的模样,小心翼翼问道:“小姐是在气王爷?” 沈眠棠愣了一下,原来大家是这么看的?只是当时太突然了,她还不习惯祁玖的触碰,加之他竟然吼她,面子上下不来,最后就成这样了。 她其实气的是史卿月和谢长恩,而自己老是进入二人的漩涡中,想撇清关系也很难。 诗兰又说道:“今日幸好没有掉进湖里,不然我得和史卿月拼命!” 沈眠棠点了点头,幸好今日有祁玖在,不然情况真不好说。 可如今有些难为情,不知如何与祁玖缓解关系,毕竟上次的事两人还在冷战中。 书兰为她换着衣服,诗兰递上了茶,“小姐怎突然与张家小姐好上了?” 明明之前还是那样尴尬的关系,刚远远见着两人有说有笑的,如今她也不太能把准小姐的性子。 只见沈眠棠低低偷笑,之前与祁玖冷战一事因张傲君起,如今她却与张傲君玩到了一处,祁玖生生背了口黑锅,真真是冤枉呀! 如今想来,张傲君若不是得她祖父指点,也不必想着与九王府交好,毕竟并不是谁都能看上祁玖这纨绔皇子的吧。 张傲君的才学远在她之上,若不是家世上矮了她一截,自然也轮不上她巴结,思及此,看来是自己将事情想茬了。 换好了衣服,她坐在椅子上才说道:“张姑娘挺有意思的,你家小姐我呀,其实并没有什么朋友,交个聊得来的知己也是好的,”她低头思索了一阵,接着道:“如今张帝师算是太后塞给祁玖的人,我们应善待他们祖孙二人。” 此刻她后知后觉为自己之前恼张傲君一事感到羞愧,她本就只有祖父一人,只是有一点她实在看不懂,张帝师怎么就看好祁玖了呢? 这时,书兰禀道:“小姐,美达传话说王爷等你一起去打叶子牌。” “王爷人呢?”沈眠棠问道,没想到她第一反应竟然是期冀为何没亲自来,难道在生气? 她兴致缺缺,犹豫之际,诗兰出了主意,“反正出来就是玩的嘛,叫上宜宁公主、张姑娘一起,兴许还能赢她们的钱,多赢点宜宁公主的。” 沈眠棠想着也是,拒绝万一又让祁玖想多了怎么办,两人的额误会已经够多了,还是应当缓和下关系。 没想到等她准备好,刚走到门口便见祁玖等在那里,他换了一身更清爽的套装,外衫为玉色的纱罗质地,看起来便清凉无比,袖口和衣襟处以金线绣着竹叶纹样,行走间若隐若现,内里衬一件细麻中衣,领口微敞,露出一截修颈,清爽利落。 沈眠棠也不得不承认,即使祁玖为人混不吝,可他好看的皮囊在众王爷中也是翘楚。 此时她绵绵细音,尽量掩饰自己的尴尬,“让王爷久等了。” “刚好。”祁玖说完便走在前面。 沈眠棠却在身后诸多小动作,经过宜宁公主的住处时,她俩眼神交汇,狡黠万分,“听说九嫂叶子牌打得很好?” 听见这话,她连忙摇了摇头,她的叶子牌都是谢长恩教的,而今谢长恩也在,轮不到她显摆。 她想起什么,指着诗兰道:“快快去请张姑娘!” 她竟然忘了这茬事,真真是不应该,可宜宁却叫住了诗兰,嗔怪道:“已经着人去请了。” 仿佛在说等你请人,黄花菜都凉了。 可接着宜宁又说道:“九哥,算是我们几兄妹里叶子牌玩得最好的了。” 祁玖走在前侧,没想到她们此刻的对话还有自己的事,只好说道:“那是各位皇兄承让,今日的战况不好说。” 沈眠棠因为宜宁说了那句话后便看了看祁玖,见他连头都没回,只看见个背影,心想他竟然也有擅长的事情,可转念一想,此等玩乐,他一个纨绔擅长不是很正常,瞬间便没了那种崇拜的心理。 几人来到叶影轩,严清卓兄妹和三皇子、五皇子和八皇子已经到了。 坐下喝了会儿茶,张傲君与谢长恩、史卿月同来,只是看路上行走的样子,很明显能看出来是两拨人。 又等了会儿,大皇子才姗姗来迟,“没想到你们都到了。” 接着所有人便看向严清卓,毕竟是她邀请大家前来,怎么安排还是听她的。 可都是皇子,自然不是她一个臣女能随便安排的,她象征性地问道:“不知各位皇子有什么意向没有?” 此时沈眠棠悄悄问向张傲君,“张姑娘,你会打叶子牌吗?” 张傲君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红了脸,呐呐点了点头。 只是沈眠棠以为她这等才女应是看书才对。 如此看来,他们如此多人至少要安排两桌的。 五皇子率先发话,“本皇子不和他一桌!” 他的手指着祁玖,八皇子也跟着点了点头。 宜宁叶子牌本就比几位皇兄差,可碍于沈眠棠在,不好说不与九哥一桌。 三皇子不爱好打叶子牌便弃权,在一旁观战。 祁玖、谢长恩、大皇子祁睿以及严清卓四人一桌。 五皇子、八皇子、宜宁、张傲君和史卿月一桌,轮庄。 沈眠棠本也打算与宜宁几人一桌的,可人数多了不好分配,最后竟然被安排与祁玖打一方牌,理由便是两人是夫妻,没有同上场的道理。 第38章 大获全胜 避暑山庄的后山本就高出许多,挡住了大半的日头,刚游船还有些许热浪,此刻在叶影轩却是只能远远见着阳光却晒不到阳光,凉气噌的一下就窜出来了,湖边的风口将凉风送到此处,竟让人有些寒颤。 因为这样的安排,沈眠棠一时不知所措,祁玖像是看出了她的局促,便示意她坐到座位上,他则坐在一旁观战。 她只好点点头,顺势坐了下去,刚坐定,谢长恩便坐在了她的右手边,而严清卓姐弟二人坐在她的对面,每每抬头看见对方,总是一副对局面了如指掌的神色。 待众人坐定后,严清卓作为庄家,便开始摸牌,沈眠棠偏头与祁玖对视了一眼。 明明只是供人消遣的叶子牌,此刻氛围却严肃了几分,随着微风袭来,檐角铜铃轻响。 叶影轩外的竹叶在风的吹动下东倒西歪,映得桌上的叶子牌金线纹路忽明忽暗,拿在手里有了几分质感。 沈眠棠轻微的走神竟是被对面的严清卓看了个真切,她指尖轻叩朱漆案几,唇角含笑,眼中却藏了三分嘲讽,“该你了,九王妃!” 沈眠棠垂眸扫过手中八张牌,指尖在“万万贯”与“玉麒麟”间迟疑,因为她的下家是谢长恩,她深知谢长恩的牌技诡异得很,不想亏了好牌,所以犹豫起来。 今日手气不算好,袖中帕子已被她绞得微潮。若出“万万贯”,恐被谢长恩的牌吃掉,可若出“玉麒麟”,恐被祁睿手里的“千万贯”压住。 兴许是这声九王妃让在座的三名男子都是心里一震,两人是不愿接受现实,而祁玖却是觉得此时不是两人置小性子的时候。 还没等他发话,上家大皇子祁睿倒是先开了口,他温言细语,“九弟的牌技向来不差,如今怎的呢?还不赶紧给弟妹指导一下。” 每年年节便是祁玖大放异彩的时候,在几兄弟手里讨点彩头那是常规流程,祁睿深知他的水平,才出此一言。 谢长恩却冷眸睨着她,似乎在等着她开口求他指导般,毕竟她的叶子牌是他手把手教会的,水平怎样他自然知晓。若她真的开口问他,他心里倒是能舒坦不少,这样明目张胆地打祁玖的脸他自然乐意。 岂料祁玖不再默不作声,修长的手臂环过沈眠棠,用右手拉着她的右手向他想打的那张牌去,沈眠棠见他指了那张“玉麒麟”,便不再犹豫,将牌打了出去。 本没什么,可谢长恩脸色突然严肃起来,善察言观色的她便知这张牌算是打对了,因为谢长恩开始犯难,不再是轻松的状态应对她打出的牌。 她以为只有她发现了谢长恩开始犯难,正高兴转头看向祁玖,谁知对方也正看着她,也将谢长恩的动作尽收眼底。 她本还有些侥幸想笑笑,结果被抓了个正着,只好傻笑了两声。 谁知不小心笑出了声,此时清脆悦耳的笑声,才像她身为京城贵女该有的洒脱。 引得祁睿和严清卓纷纷看了过来,前者总是一副很宠溺的神色,后者则是不甘里又强装大度姿态。 几人的眼神交汇之时,谢长恩出了牌,没能大过她的。 最后有惊无险,赢了这一局。 往后,在她犹豫之际,祁玖便出手指导,两人配合默契,收获颇丰。 史卿月嫌与那几人玩得不尽兴,让丫鬟抬了椅子坐在沈眠棠与谢长恩的角上。 谢长恩轻微地皱眉,转瞬又舒展开来。 随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玛瑙玉镯,“这局我以这小物件作为赌注。” 沈眠棠只看了一眼,倒是史卿月两眼放光,“沐泽也开始小气上了,你的牌技大家有目共睹定当是不会输的,可惜成色如此好的漠北玛瑙,又要被你装回去了!” 史卿月说完,谢长恩脸色突然变了一变,转瞬即逝,可沈眠棠还是察觉到了。 这时,她的胳膊肘被人撞了一下,她转头便与祁玖四目相对,他用口型问道,“很喜欢?” 其实这些年他也有不少好东西,只是没有高调地显摆。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以为沈眠棠目不转睛盯着那玛瑙,其实她只是突然抓住了史卿月话里的“漠北”。 看来谢长恩不在的这段时日去了漠北,可他去漠北做什么? 她摇了摇头,罢了,回去再想吧! 而祁玖却以为她是喜欢的,只是碍于此情此景。 在她不注意时,期冀手里已经有一块玉佩,他一把拉起了她,突然的拉扯,沈眠棠几乎倒在他的怀里,只能用手抵着他的胸膛。 “王妃,可有事?”他轻声关切地问道。 引得一旁的谢长恩侧目,扬了扬眉,似笑非笑,也许一腔怒火! 祁玖可没管他,扶着沈眠棠到他刚才的椅子上坐下,两人便换了位置。 他将玉佩扔在桌上,恢复了往日纨绔的语调,“既然谢世子想玩,那本王自然奉陪!” 从之前几局来看,谢长恩确实是难缠的对手,可他也不见得会输。 另外两人见他们已加码,自然没有输了气势的道理,纷纷拿出相当价值的物件,瞬间整个叶影轩的气氛胶着了起来。 旁边的几人见他们赌注变大,也纷纷过来观礼,将案几围得水泄不通。 沈眠棠见祁玖置出玉佩,紧张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倒是祁玖反手拉住她的手轻拍了几下,似乎是让她安心。 以往此等场合都是谢长恩的天下,都是他出尽风头,“英雄少年”,可今日杀出了个祁玖,只是在旁边指导了一下便让他不顺,如今见了二人如胶似漆,他的眼睛像要喷火似的。 严清卓自然不会放过此等机会,“看来九王爷与王妃情深意笃,外界传言实非属实!” 说这话的话尾,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谢长恩。 可除了史卿月希望她说的是真的,几位皇子皆沉默不语。 谢长恩开始上牌,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 夕阳西下,随着微风在湖里沉沦。 众人屏气凝神,都对这牌局走向关切万分。 谢长恩指尖夹着一张“空荡瓶”,嘴角噙着笑,却无半分暖意。 此时的祁玖玄色锦袍竟然衬得身姿如松,眉目沉静。他指尖轻点案上三张牌---“十万贯”“金孔雀”…… 紧接着,他出牌极快,“玉麒麟” 满室骤静。 谢长恩瞳孔微缩,指尖一颤。“你……竟藏此牌?” 祁玖气定神闲,声如寒泉,“谢世子出“万万贯”逼本王亮底,可你算漏了,若无此牌,本王怎敢连坐两局?” 谢长恩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俯视祁玖,仿佛在这一刻才睁眼瞧他。 祁玖对他冒犯的行为一点不在意,心高气傲的谢世子今日吃了瘪,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至于他举止上的冒犯,还不是如今他能撼动的,可迟早有一日,他将这些人都踏在脚下! 一场玩乐的叶子牌,让祁玖突然心中燃起了雄心。 只是他嘴上还是吊儿郎当,语气揶揄道:“王妃,该你收筹了!” 沈眠棠受宠若惊,以为他刚才问她是否喜欢只是逞能,没想到他赢到了最后,明明与谢长恩如此胶着,竟然胜过了他,这要在往日也是绝无仅有的。 她缓过神,呐呐道:“哦,好的!” 祁玖轻笑了声,此时的懵懵的沈眠棠倒是有几分可爱,他竟然想掐她的脸颊,手感一定很好! 诗兰将所有的筹码用手帕包着站在沈眠棠身后。 她见状轻声俯身侧头,对他说,“收好了!” 而挫败的几人导致叶影轩气氛低迷,安静如斯,正好听见了她小声地说话。 谢长恩登时瞪向她,那玛瑙本就是为她带的礼物,可她不知好歹,今日一整日都巴着祁玖,他气不过才将其作为赌注的,本也没料到竟真的输了! 虽然玛瑙最终还是到了她的手里,可却是相反的意思。 谢长恩在案几下将手捏成了拳头。 见气氛并不是那么轻松,严清卓虽然也心痛自己拿出的筹资,可还算大气地维持着体面,笑盈盈道:“九王爷的牌技果然名不虚传,下次定然还要讨教一番。” “九哥,你真厉害!”宜宁真心实意的,虽然她对祁玖的牌技略有耳闻,可今日算是亲眼见到了。 五皇子祁隆往日输得最多,从他嘴里听了不少他骂祁玖的话,可也侧面证明祁玖的牌技不是浪得虚名,可如今亲眼所见更是震撼,看来九哥也不是一无是处。 赢的人此刻意气风发,他们准备先回去休息,晚间长公主会邀他们一同用膳。 祁玖见此地不宜久留,便走在最前面。 沈眠棠起身时与谢长恩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只微微点了点头,便追着祁玖的身影而去。 这个举动让谢长恩更不是滋味,一旁的史卿月还火上浇油,她看着沈眠棠的背影,感叹道:“棠棠姐如今过得还挺幸福的,沐泽难道你不为她高兴吗?” 沈眠棠刚出了叶影轩,朝着祁玖叫道,“王爷,你等等!” 落后几步的众人只觉得两人如胶似漆,新婚燕尔,打心里祝福的,羡慕嫉妒的,各色神情一一展露。 祁玖将脚步慢了下来,以为沈眠棠会说些什么软话,两人也就和好如初,谁知她低声道:“王爷有注意到史卿月说这玛瑙是从哪里来的吗?” 她话语一出,他满脸失望,没有得到想要的温言细语。 无声地叹息,冷冷回道:“没注意。” 沈眠棠没有注意他略显不满的表情,指使着旺达二人走在前面,诗兰二人走在后面,她娓娓道来,“史卿月说的漠北玛瑙。” 第39章 红玉髓额链 祁玖此刻全然没有心情管那玛瑙从哪里来,只当是沈眠棠喜爱首饰。 “王妃若真喜欢,如今也得偿所愿了。”他话里多了几丝落寞,连自己也未察觉。 突然加快了脚步,脚下生风,转过了回廊。 沈眠棠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也没弄明白他有什么急事,又想着晚间再说也不迟,正好还有些时间,她可以将前因后果捋顺,还原个大概。 落在后侧的诗兰见状,打抱不平道:“王爷他什么意思?老是如此轻慢小姐,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比那谢世子更不懂得尊重小姐。” 沈眠棠看向四周,见没人才放心让诗兰随意说话。 她也没弄明白,祁玖这时好时不好的性子,难以捉摸。 傍晚,长公主在大殿设宴款待他们,坐席与午时无异,长公主刚坐定,便客气寒暄道:“本公主一介老妇,体力不济午睡至此,不知你们玩得可还算尽兴?” 见长公主都发话了,宜宁乐呵呵报告起来,“姑母只管休息,我们自己会找乐子的。” 她笑意盈盈,如数家珍,“下午我们先去划船,然后打叶子牌,还没玩够呢。” 独居的长公主身边也没一儿半女,宣仁帝曾建议长公主收养个皇室宗亲的孩子,被长公主拒绝了,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多少缺了点什么,又害得别人骨肉分离,做不得那等恶人。 如今见着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年轻人们,尤其是几个皇子与谢长恩,难免想到自己的儿子,如今过得可还好? 此时,史卿月却上前跪首,“长公主殿下,臣女编了一曲舞蹈献与公主。” 长公主一听来了兴致,“哦?这是哪家姑娘,长得如此水灵?” 一旁的女官正准备介绍,被长公主旁侧的宜宁打断了,她低沉道:“史卿月,左都郎史福堂之女,其父现任燕赤军监军,相比其父的低调,史姑娘就出名许多了,姑母不住京城大概是不知的。” 说完,宜宁掩嘴笑了起来,气氛瞬间诡异了几分。 宜宁的话瞬间引起了长公主的注意,“哦?原来史姑娘在京城远近闻名,看来是本公主孤陋寡闻了。” 她们说话的间隙,沈眠棠悄悄偏头观察着祁玖,宜宁调侃史卿月时,见他也没有任何反应,自顾自地端坐着喝茶。 对于宜宁说的话,她也没有要搭腔的意思,百无聊赖,眼睛到处扫视,突然注意到史卿月额头上的额链,银质的链条,中间镶嵌着红玉髓,一看便不是凡品。 史卿月在中庭翩翩起舞,她才注意起来,整个装扮与额链都十分相配,多了些漠北的民族风情。 果然,不止她看出了不同,一曲终了,随着史卿月的裙袍铺满了地面,长公主饶有兴趣地问道:“史姑娘穿着绮丽,如今京城流行史姑娘的装扮吗?”。 宜宁本就不满史卿月,如今见她真引起了姑母的注意,她又想出言打断,结果接收到沈眠棠的眼神制止,便将到嘴的话吞了回去。 然后便听见史卿月讨好恭维故意捏成的尖细嗓音,“回长公主,臣女这身装扮是为了配臣女的额链,仿照了漠北的穿搭,也不知正宗不正宗?” 此话一出,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到了她的额前,因为如此多的视线,她瞬间羞红了脸,更是与这身异域风情的服装融为一体。 长公主观察后,赞不绝口,“史姑娘的额链一看便是价值连城,整个漠北一年也不一定能淘到这么一块。” 霜戈国地属漠北,长公主在此地生活了前半生,自然有不一样的触动。 史卿月听完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含羞看向谢长恩,又依依不舍收回视线,“是沐泽送的,臣女没想到如此贵重。” 谢长恩见状起身向前,面无表情禀道:“这只是臣无意间获得,并不算贵重,长公主抬爱了。” 而长公主则是一副吃到瓜的神情,眼神滴溜溜地在两人身上来回转。 也是对额链的美叹为观止,好奇问道:“不知谢世子在何处淘得此额链,若是有随行商人,倒是不妨介绍给我等。” 谢长恩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下语言,“回长公主,是在枯泉堡的集市上,见成色不错,还便宜便买了回来。” “嗯嗯,谢世子眼光好,运气也不错。”长公主失望道,她自然听出了谢长恩不想再讲此额链的来历。 她在霜戈国生活多年,边陲小镇的集市上偶有机会淘得好物,却不是这等水准,便知谢长恩藏拙。 而沈眠棠却听得津津有味,从他们的对话里,起码知道了谢长恩真去了漠北,而且去过枯泉堡,那里离父亲的军营扎寨的地方不过百里。 而她的所有反应都被一旁不吭声的祁玖看在眼里,可他看见的只是她对首饰的渴望,不然为何目不转睛盯着它和他。 晚间的膳食因为史卿月的跳舞助兴,其乐融融,席间的话题几乎都是在谈论她的,这让她小得意了一下。 晚膳后,祁玖和沈眠棠两人走在回院子的路上,貌合神离,万籁寂静。 祁玖因着她席间的举动而闷闷不乐,她因谢长恩去过漠北而心事重重。 祁玖回到房间,正准备关门,被沈眠棠挡住了,“王爷,臣妾有事相商。” 她的手抵在门上,祁玖一眼便见着她扶着门的手指有意无意轻叩着,那粉嫩与粗糙的木门一点也不搭。 若他强行关门,恐怕她娇弱的小手势必要裂一道红痕。 最后他没有这样做,打开了房门退后几步,让她自由进入房间。 旺达见二人终于会面,便悄悄将其他人撵了出去。 诗兰正欲嚷嚷,书兰拉着她快步往外走。 沈眠棠也没有与他寒暄,直接开门见山,“王爷今日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而祁玖却脑补以为沈眠棠知道自己为何生气,来低头道歉的,心里的不舒坦减轻了几分。 他甚至想到刚才,那额链谢长恩竟没有送与她而是给了史卿月,替她小小的委屈了一把。 他随意地摇了摇头,朝外面吩咐道:“将准备的汤水端上来!” 没过一会儿,旺达便用盘子端着两盅汤上来,恭敬放在二人面前。 沈眠棠被它清香的气味吸引住,好奇抻着脖子往里看。 眼里惊喜连连,“这是什么,好清香!” “竹露汤!”他卖起关子。 “王爷什么时候准备的?”说罢,她拿起勺子搅动开来。 “姑母这里的竹叶甚是鲜嫩,来时见竹叶还有些潮意,便让美达试着取新竹叶尖晨露,佐以少许冰糖、薄荷同煎。”他耐心解答着她的问题。 她执小银匙搅着碗中竹露汤,碧色澄澈,似把一整个夏夜的风都盛了进去。 饮之口齿生凉,心火自消。 待静静品尝后,她才抬眼看向对面的祁玖,趁他正专心喝汤,从眉目打量起他来。 昏黄的灯光下,隐隐绰绰显着他俊逸的外表。 她放下银匙,神情严肃,叹了口气才道:“近日,谢长恩不在京城,去了漠北,王爷怎么看?” 祁玖显然被她冷淡的声音惊到了,这和自己想的事情不是一个走向。 他端坐着直直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沈眠棠突然就站了起来,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上,神情有些激动,还有些莫名地生气,故意压低嗓音,“王爷难道忘了燕赤军也在漠北,您那莫须有的表弟也在!” 如同当头棒喝,祁玖才知道她一直想说什么,而自己却想茬了。 他自嘲地笑了起来,“你是说,谢长恩也去查表弟的真伪?” 沈眠棠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以她对谢长恩的了解,又结合他今日的表现,想是没有什么重大发现,不然不该是这般平静才是。 纵然是谢长恩不可一世,也难免有疏忽,稍微一个小的神情泄露,便出卖了他。 只是他不知道沈眠棠观察入微,连他的细小表情都不放过。 祁玖像是泄了气般一下倒坐在椅子上,“你今日并不是对那额链喜爱得目不转睛,也不是对谢长恩恋恋不舍?” 沈眠棠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起来,“所以王爷今日如此反常,连我们的大事也忘了?这可是杀头的大事,不是吗?” 她甚至是讽刺起他来,这确实让他羞愧不已。 还没等他解释,沈眠棠又道:“王爷莫不是忘了,如今我们都身在漩涡之中,这些危机未解除,我们生死不知。” 他怎会不记得,只是每次谢长恩出现便夺走了她的视线,作为她的丈夫怎能不在意。 他低下了头,不敢让她看穿自己的想法。 她无暇顾及他此刻的儿女情长,警告道:“王爷,我沈家与你荣辱与共不假,但请你好好珍惜,毕竟我沈家输不起,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挥了挥衣袖便摔门而去。 沈眠棠的言外之意便是沈家比他有筹码,而她在意的人也多,而不是像他这样孤家寡人一个! 意识到沈眠棠将自己与沈家分割开来,他此刻难受万分,可这也是现实,自己何尝不是利用沈家。 只是亲耳听见她这么说,恼怒又无奈。 此刻当务之急,是应找到程鹿颐,看有没有表弟的消息。 “来人,本王要洗漱!”祁玖大声嚷道。 旺达进来便看见一个死气沉沉的祁玖,暗叫不好,以为王妃今晚找王爷,两人便和好了,如今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王爷,不去那边?”旺达不死心问道。 祁玖将腰带甩他头上,咬牙切齿道:“过去睡榻上?” 旺达点点头,心想也是,王爷在府里都是睡美人榻,在这里应是不例外,还不如在东厢房宽敞住着。 第40章 又添新误会 翌日,长公主单独召见了宜宁和沈眠棠。 在去的路上,沈眠棠还有些不知所措,生怕自己惹到了皇家的人。 好在她刚到便见宜宁也在此处,她笑着问候道:“原来公主也在此处,早知道就不紧张了。” 宜宁佯装生气瞪了她一眼,“怎么,就准许我的姑母邀请你,还不准邀请我?” 沈眠棠一听便哈哈大笑,心想这宜宁的心眼真是比芝麻还小,不过也习惯了她如此,她很上道地拍起了马屁,“这不是因为有公主在我安心吗?” 宜宁心满意足,转身数落起她,“把本公主的姑母当洪水猛兽了?姑母可是顶顶好的长辈,不然那史家女少不得一顿教育。” 这当然也有宜宁的私心在,最是看不得这些京城贵女为了钻营,什么风头都出。 两人也不迟疑,进到内室后沈眠棠规规矩矩站在一边。 长公主打趣道:“请你来是陪我用膳的,不是罚站的。” 宜宁自在得很,一来便坐到了凳子上,只是沈眠棠规规矩矩请安行礼,一套流程让人找不出错处。若放在上一世,她也不是如现在这般小心翼翼。 她规矩坐到凳子上,喏喏答道:“是。” 待专门给沈眠棠备的早膳上来后,宜宁立马咕哝起来,“姑母真偏心,您可还记得我才是您的侄儿。” 本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经宜宁的抱怨,沈眠棠才打量起几人的餐食,确有不同,看起来应是漠北的特有吃食,稠的羹汤,她浅尝了一口,回味无穷,忍不住点了点头。 长公主却说道:“你不是喝不惯吗?” “可我今日还想尝尝!”宜宁无赖道。 长公主朝一旁额丫鬟使了个眼色,很快宜宁面前也有那咸汤,只是宜宁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正好被沈眠棠看见,她好心道:“公主喝不惯,可以给我。” 换来了宜宁鄙夷的眼神,“你喝得完吗这么多。” 她边说话边搅动着汤匙,缓缓往嘴里送去,像是中药般难以下口。 三人这般闲适地吃着早膳,长公主时不时说两句话,“你母亲在家中可还好,也好些年没见过了,如今都成了妇人,快当祖母了。” 沈眠棠放下手里的炸糕,惊讶地问道:“长公主还认识我母亲?” “年轻时候的事了,你母亲当年的名头可不比你逊色。”从长公主的视线望出去,仿佛被带回了他们年轻时。 定北侯嫡女,武将世家,没有规矩约束,可以舞刀弄枪,闺中乐趣自然不少。 可沈眠棠却在天人大战,猜测二人的关系,难道两人是闺中密友?很快便被她自己否了,看长公主的年纪应是在母亲之上才对。 很快,长公主又问道:“你舅父如今可好,如今这么大把年纪还没想着回京养老吗?” 回京养老?舅舅不就在京城吗?她狐疑盯着长公主的脸逡巡了两圈。 突然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才反应过来,长公主说的是大舅父,远在扶胥浦的董泰裕,原是定北侯世子,后弃世子之位,成了水师之首。 这一刻她也明白了为什么董家与沈家像是有某种仇怨般不加往来,原来竟是因为两家都是武将,且都守着边关要塞,如今的定北侯是二舅舅,他任羽林军中郎将,若将董家两个儿子与那一个女婿放在一起来看,任谁都不敢小觑。 不来往便是好的,好的!! 沈眠棠此刻后背渗着汗水,脸色惨白,长公主见她神色不对劲,关心道:“你这是怎么了?刚提你舅父,你这般神情,你舅父打人吗?” 沈眠棠这才收回思绪,勉强笑道:“长公主哪里的话,我已多年未见过大舅父,倒是想让他打我,他也舍不得下手不是?” 她厚脸皮的话逗得长公主哈哈大笑,也是见她神色好转了几分,才放下心来。 “我看你是被宜宁给带坏了,长辈也随意编排。”长公主也打趣起来。 只有一旁的宜宁发现了长公主提沈眠棠舅父这事儿有点不同寻常,她挤弄眉眼,开口试探道:“姑姑与她舅父之间有什么故事?” 此话让各怀心事的两人突然愣住了,沈眠棠恍然大悟,难怪长公主突然问她舅父呢,也好奇看向她。 长公主到底是年长不少,怎么可能被两个小辈给套了话呢,“此话可不要乱说,只是旧识而已。” 宜宁平日虽然大大咧咧,可生在皇宫,自然也知道什么话会引来祸端,长公主的身份特殊,这等八卦之言她连忙住了嘴。 早膳后,他们准备回京城,长公主正安排人给她们准备礼物,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首饰,这些都来自漠北,款式比较新奇,两人爱不释手。 长公主抚摸着沈眠棠的头发,透过她像是要看向远在扶胥浦的那人,“以后和宜宁常来玩儿,在京城受了什么委屈也可写信告知我,我这个长公主头衔还是有些作用的。” 长公主一顿狐假虎威,让两个小姑娘崇拜极了。 “要是老九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也可来告知我,虽然他不一定听我的,但他皇祖母肯定不会放过他。” 以往惯会吃醋的宜宁此刻也只是狠狠点头,她可真将话记心上了。 沈眠棠自然不会随意找长公主撑腰,她只是九王爷的挂名妻子。 回京的路上,沈眠棠邀请宜宁和张傲君三人同坐一辆马车,即使马车小三人也挤得很开心。 落在后头的史卿月见状,想往前凑的步子迟疑了。 身后的谢长恩冷冷问道:“棠棠什么时候与宜宁公主交好了?” 史卿月摇了摇头,想起之前自己还在她面前讲宜宁公主的事,也不知如今宜宁公主是否已经知晓。 她愤愤然搅着手里的帕子,眼睛里尽是嫉妒与不甘,为什么她总是能获得这些贵人的青睐。 她又看向一旁准备上马的谢长恩,若不是昨日自己去缠着他要了那额链,是不是过段时日便出现在沈眠棠额上了,即使人家已经是王妃,他也依然上赶着。 转头她笑容甜美对他道:“沐泽,我也想骑马,你可以带上我吗?” 其实她只是不死心罢了,可谢长恩却冷冷道:“骑马不适合你,我府上还有事先走一步。” 本来避暑山庄一行他不想来的,可听说棠棠要来,他才来的,可谁知如今祁玖随时在她身边,怎么看怎么膈应,既然戏也已经唱完,他不想再看糟心的画面。 所有人都以为如今沈眠棠和祁玖感情甚笃,只有宜宁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看向前面那辆马车问沈眠棠:“你和九哥吵架啦?” 沈眠棠惊讶地发现宜宁还挺厉害,“没有呀,你怎么看出来的?” “若没有,就是我九哥单方面生你气了。”宜宁胸有成竹,一字一句道。 “为什么?”沈眠棠好奇道。 “他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沈眠棠想着今日她回到院子,从他面前经过时,人家确实连理都没理她。 问话什么的还是会回答,但是没有多余的表情和词。 宜宁神秘兮兮凑过来,“所为何事?” 沈眠棠绞尽脑汁,“可能我偷喝了他的竹露汤?” 谁知宜宁竟然张大嘴巴,毫无形象可言,“啊……你竟然喝了竹露汤,为什么不叫我?” 这是重点吗?竹露汤是祁玖请她喝的,如果如实说,宜宁会不会现在让她吐出来,有这么宝贝吗? 见她面露狐疑,宜宁只好解释道:“九哥的竹露汤真是一绝,大皇子当初没喝上,还说九哥总是拿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出来,从那以后,我们都没喝过了。” 这话确实像祁睿能说出来的,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以为自己的身份比那几兄弟高贵,此刻她莫名心疼祁玖总是被自己的兄长欺负。 回到王府,短暂休息后近午时,沈眠棠想让人请祁玖过来一起用膳,却因为宜宁说他正在生气,迟迟不好开口。 后来犹豫片刻,拿出自己珍藏的酒递给诗兰,“给前院送去,就说……” 她犹豫了,“就说得了好酒请王爷品鉴。” 诗兰郑重地点点头,大有圆满完成任务的架势。 祁玖将酒拿在手里,身旁诗兰轻言细语,“王妃得了好酒,请王爷品鉴。” 可祁玖什么也没说,让她放下离开。 原来他误会了,以为沈眠棠不乐意与她同坐一桌,不然品鉴酒不能两人吃饭时品吗? 回后院的路上,诗兰一直在想问题出在了哪里,虽然往日的王爷让她有些讨厌,也总好比如今什么话也没有强。 到了后院,她如实禀报:“小姐,酒已经送到了。” 沈眠棠希冀的眼神见她没有其他话要说便知,祁玖果然在生气,可气什么呢?是自己造成的吗?她的眸光黯淡下来,也不知自己在失望什么。 沈眠棠午膳吃得没滋没味,她叹了口气,见自己也无事可干,干脆准备回沈府看看母亲。 她立马安排几人简单收拾,“走,回沈府去。” 前院的祁玖也刚随便吃了点,便听见侍卫报告,“王妃套了马车回沈府了。” 此时,他终于起了波澜,“什么?” 如今回沈府连知会他一声也不曾,从昨晚他真的有在好好思考两人的关系以及未来走向,如今算是让他又炸了。他为何要去成全沈眠棠与那人,明明是自己的妻子,既然有情当初就不该招惹他,他又不是活菩萨。 随后他生气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整整走了一个时辰。 晃得旺达二人眼昏头胀,可想劝又不知说啥,张开的嘴又合上饿了,美达见他如此没用,狠狠瞪了他两眼,谄媚道:“王爷也有两日没见沈二少爷了,不若上府上找他去。” 第41章 独自回娘家 沈母见沈眠棠归家后,只陪着自己随意坐坐,心不在焉的模样一眼便看穿。 “可是与王爷吵架了?”沈母担忧问道。 沈眠棠愣了一下,连忙否认道:“哪有?没有的事,女儿就是回来看看你。” 沈母作为过来人,自然知道小女儿家的心思,只是偷偷笑了笑,也没声张,生怕落了她的面子。 只是还是苦口婆心劝道:“婚事是你自己做主同意的,如今可没回旋的余地。” 像是警告,又像是劝告。 “知道啦知道啦……”她这些年可是从外祖母听了不少母亲年少时的丰功伟绩的,最厉害的便是到了年纪也不嫁人,最后自己选择嫁给了父亲。 她抬头打量起董水瑶的眉眼,恬静闲适,一点也看不出她年轻时的风风火火与热情。 又想起了什么,她问道:“母亲,你说长公主与大舅父之间……”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沈母捂住了嘴巴,小声警告道:“你如今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什么也敢往外说!” 被沈母的小心谨慎吓住了,沈眠棠也只痴痴地点了点头,不敢用正常声量说话。 可她打心底里觉得没那么严重,如今长公主孀居在京郊,大舅父又没有正妻,两人年少时若真是那等关系,如今不是更好破镜重圆吗? 沈母看穿了她的想法,连忙制止,“你在想什么我知道,可事关重大,不要以为只是寻常的事,若真这么好办,岂是如今的局面。” 沈眠棠惊喜地拍手叫好,“原来真是这种关系呀,大舅父我没什么印象,不知有没有舅舅帅气,长公主可是个美人儿,可别埋没了。” 沈母见她八卦心大起,宠溺地伸着手指头戳她的脑袋,“你呀!” 沈眠棠什么也不说,乖乖地等着沈母给她讲故事。 沈母也知自家女儿的性情,今日若是不知道真相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好再严厉指责她。 随后喝了口凉茶,慢慢回忆了起来,“大哥当年是承庚太子的陪读,时常在宫中见到公主,一来二去两人便熟识了,太子还私下玩笑说等大哥上战场立功便将公主许配给他,可惜……” 沈眠棠清澈的眼睛想要说什么,沈母见她憋得难受,便抚摸着她的头,“有什么就问吧?” “太子殿下的陪读还能上战场吗?”沈眠棠好奇道,不应该陪侍太子殿下左右吗? “按理是不需要上战场的,可承庚太子认为大哥跟着他屈才了,应该去战场历练一番,成为人人敬仰的大将军。” “后来呢?”沈眠棠急切地问道。 沈母的喉咙哽咽起来,“后来呀……大哥刚去边境不久,却得到承庚太子薨逝的消息,那时加上漠北进犯,璃渊朝腹背受敌,宣武大帝承受着丧子之痛,又日夜焦心边境之乱,最后一病不起,拖了两年最后驾鹤西去。” 沈眠棠听到此处已有些呆滞,那长公主最后和亲是为了璃渊朝吗? “好在当时的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宣仁帝力挽狂澜,匆忙即位,迅速布局,以和亲霜戈国给漠北背后一箭,使得漠北元气大伤,才给了璃渊朝喘息的机会。” 沈母因想起这段往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仿佛她身临其境般,那种经历了黑暗时刻的劫后余生。 “当时,大家都以为大哥死在了漠北,连公主也这么以为,宣仁帝说服公主和亲时公主没犹豫便答应了,身为公主她有她的责任,既然不能和大哥在一起,和谁在一起都一样,当时璃渊朝危在旦夕,她也只能这么选择。” 沈眠棠其实想问若大舅父一直在京城,公主还会做这样的选择吗? 她没想多久便有了答案,恐怕公主还是会如此选择吧,两人注定有缘无分。 沈母声线苍凉继续回忆着,“镇守漠北的将士们为和亲队伍奋力撕开了口子才将公主平安送达,随后半个月战争便平息下来。” “对了,你大伯父便是在此次战役中崭露头角的,得宣仁帝重用。”沈母补充道。 “啊?大伯父如此年轻已是主帅了?”沈眠棠只感觉这个世界真小,想必当初这一战是耗尽了璃渊朝所有的精锐。 “自然不是,当时主帅战死才使得漠北式微,随后宣仁帝便派出了你伯父。”沈母慢慢回忆道。 “凯旋当日,北门堵满了迎接的百姓,董府也全然在列,当时只是希望能看看那些回来的将士,慰藉心灵。那时家里都不敢随意提起大哥,只怕触及伤心。”沈母突然激动起来,“谁知,凯旋队伍前列,落后你大伯父后面几人身形便见到了大哥,只是他的脸上只有沧桑并无凯旋的喜悦。” “回到府里后,除了进宫受封那日外,他几乎连自己的院门都不出。”沈母回忆起自家大哥的苍凉之景,心口揪着般疼痛。 “大哥的举动吓坏了家里人,母亲便让我前去看看情况,刚进院子,看见颓丧的大哥,我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沈母哽咽起来。 “其实大哥平安归来,家里人说不出的高兴,可他失魂的样子实在是……大哥见是我,竟然主动与我讲起来,他说‘是我送公主到霜戈国的,我问过公主愿不愿意跟我走,公主拒绝了。’就这么两句话,我当时更是嚎啕大哭,亲手将自己的爱人送去和亲是什么绝望的感受呀!” 沈母望向门外,似透过天空看向遥远的扶胥浦,“后来大哥便放弃了世子之位,去了离漠北最远的扶胥浦,想来他怕自己忍不住去了那里,又怕想起曾经无能的自己。” 沈眠棠也眼眶红润,鼻尖泛红,“那如今为何两人不能……”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沈母打断了,“长公主育有一子,乃如今的霜戈国王,霜戈国与璃渊朝近年来关系紧张,而漠北边陲小国情形复杂,小国间纷争不断,总之两人没有主动往前走一步,你就不要瞎掺和。” 可沈眠棠更加不明白了,育有一子有什么关系呢?边境情形复杂与住在京郊的长公主又有什么关系? 还没等她接着问,门外响起了温婉的声音,“母亲这是怎么了,妹妹惹您生气了?” 来者便是沈曼容,她见椅子上坐着的母女二人眼眶微红,像是哭过,关心问了起来。 沈眠棠已多日未见长姐,连忙掏出手帕拂了拂自己的眼眶,见没什么大碍才起身相迎,“长姐回来了,怎么不知会一声,好去迎接你呀!” 原本便是一句寒暄的话,沈曼容却变了脸色,沈家难道不是她的家,需要知会谁?不过她隐藏得极好,马上笑脸相迎,“我也是今日得空回来看看母亲,没想到妹妹也在,眼眶红红的,这是怎么了?” 母女二人刚才谈论的话题自然是不能让沈曼容知晓,沈母只好搪塞道:“她的性子你也知道,不服输,如今成婚了还不知道谦让。” 沈母没有明说,沈曼容也听明白了,看来是与王爷闹了矛盾才跑回娘家的。 她安慰起沈眠棠,“妹妹,成婚后就是有许多的不得已,没有谁婚姻顺遂的,你还是收着些小性子,那九王府可不是沈府,会包容你所有小脾气,切莫让自己吃了闷头亏。” 听见此话,沈眠棠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只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沈母却及时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我去看看厨房今日有什么好东西没,晚上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个饭。” “长姐今日为何没带淳哥儿,我好久都不见他啦!”沈眠棠在长姐面前恢复了往日无忧无虑的模样。 “今日出门在外,走到家附近了才想着回来看看,就没带淳哥儿一起,下次一定带他回来。”沈曼容神色紧张起来,连沈眠棠靠近的胳膊的也是僵硬的。 “长姐怎么了,不舒服吗?”沈眠棠关心问道。 她突然挣脱掉沈眠棠的手,吞吞吐吐道:“没有的事。” 沈眠棠没放在心上,嘴里说着:“没事就好。” 她又接着与沈曼容闲说了一会儿,沈鸿希与沈鸿欣兄弟二人便前后脚走了进来,“咦,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长姐与阿姐都回来啦?” 谁知沈眠棠见着沈鸿希便气不打一处来,作势上前要拧住他的耳朵,“你在国子监惹了什么祸事没有?” 吓得沈鸿希连忙东躲西藏,最后躲到了沈鸿欣身后才改露出个脑袋求饶,“没有惹祸,我最近老实本分得很。” “那你为何不去避暑山庄,到哪里鬼混了?”沈眠棠连珠炮弹般将问题抛出。 沈鸿希好似知道了阿姐的不满来自哪里,突然站直了身体,不卑不亢道:“这几日我都有乖乖上学去,不信你问大哥。” 见沈鸿欣点了点头,沈鸿希欣慰地接着说道:“之所以不去,是不想见到严清乐那厮,我与他不和,不想与他打交道。” 这倒是事实,沈眠棠也不喜欢那姐弟二人,一副清高模样,讨人厌得很。 沈母及时出现打断了姐弟二人的打闹,“好了,赶紧洗手准备用膳。” 这一下几个孩子都在身边,沈母又有了些幸福的烦恼,实在是吵得脑仁疼。 当然主要是自己生的那两个猴子,整天上蹿下跳的,没有安生日子可过。 待几人都落座后,正准备动筷,门外响起男子的声音:“不知是否能讨得岳母大人的佳肴?” 沈母循声望去,正见祁玖从黑暗的门外走了进来,面容和曦,从容镇定。 “王爷来得正是时候,请上座!”沈母也没有深究祁玖为何此时出现在这里,无非是多双筷子的事。 第42章 他紧随其后 沈鸿希转头见来人是祁玖,连忙起身相迎,“嗐……”,他快步上前拽了慢吞吞的祁玖一下,“时绥你怎么不和阿姐一起回来,这几日上学没有你,怪无聊的。” 而沈眠棠想到前不久国子监几人差点发生打架斗殴的事,又想到严清乐也去了长公主的避暑山庄,便想到这几日估计是希弟在学堂称大王,难怪不愿意一同前去,心里鄙夷极了。 此刻她脸上的表情正好被祁玖捕捉到,以为她不待见自己,便杵在她身旁站着。 众人见状,也面面相觑,沈鸿欣打趣道:“棠棠,王爷都亲自来接你回府了,你还不请王爷坐下。” 这时沈眠棠才回神发现祁玖站在她身侧,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 她错愣不已,连忙起身尴尬笑道:“都是自家人,王爷随意就好。” 祁玖这才心气顺了点,没有选择上首的位置,而是紧挨着她坐下。 沈眠棠倒是没什么,如今知道祁玖时不时脑子不大正常,放任他自己调节即可,可沈家人却不能放松,特别是沈曼容,晚宴吃下来,她如鲠在喉,神情紧张。 沈眠棠见状关心问道:“长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沈曼容,更是让她紧张万分,沈母懊恼道:“你不舒服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没看出来,且歇着,管家叫大夫去。” 沈母清冽的声音一出,门外立马有回应,沈曼容强撑着叫道:“不用,管家回来,我没事。” 饭桌上的除了祁玖都跟着紧张了起来,沈鸿欣作为大哥温和地劝慰道:“大夫离家很近,你应该知道的,让大夫瞧瞧也放心些。” “是呀,长姐。”沈鸿希在一旁使劲点头。 沈曼容挤出一抹微笑,摇了摇头,“我真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沈眠棠见状,只好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长姐,书兰懂一点医理,让她陪你去偏厅休息,等大夫到了若还没好转便看看行吗?” 沈曼容瞧着一屋子人的愁容,只好点了点头,不想让大家担心,她提议道:“我记得父亲书房里有一本般若经,我看会儿经书估计就平复了。” 沈鸿欣叫过与深,叮嘱道:“你去父亲的书房找找那本经书。” 书兰轻扶着沈曼容慢慢踱步去了偏厅,偏厅再过去一些便是书房了。 沈曼容也不在偏厅坐着,她扶着柱子坐在廊下,一副强忍着痛苦的模样,与深见状脚步变得快了几分。 沈曼容走后,几人纷纷坐了回去。 “母亲,你说长姐是怎么了?”沈眠棠低声问。 沈母神色担忧,思索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几人已经没有什么心思用膳,可见祁玖正慢条斯理吃着,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书房那边,与深找着沈曼容说的位置,翻找了好几次也没见着,只能走到沈曼容跟前,“大小姐,您再想想是不是放到其他地方了,奴才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沈曼容只低声道:“许是父亲走前换了位置吧,这样书兰扶着我过去,我找找看。” 沈眠棠来到偏厅却没见到沈曼容人,有些焦急,“大哥,怎么没看见长姐呢?” 沈鸿欣却从容多了,“往书房那边看看,有丫鬟跟着应该没事。” 等二人靠近书房便听见里面传来轻声的诵经的声音,两人才放下心来。 “长姐,你可好些啦?”沈眠棠关心道。 只见沈曼容坐在书房进门的椅子上,而丫头和与深都在门口站着。 沈曼容的神色比刚才好了许多,她放下经书,满脸歉意道:“都是我不好,今日好不容易一家人聚聚,被我扫了兴致。” 沈眠棠扶着她的手,“长姐哪里的话,一家人哪里需要这些客套,自然身体最重要,如今你没什么大碍母亲应该放心了些。” 遂使眼色让书兰去正厅回禀。 “不若今日长姐宿在府里,让人去南阳侯府通传一声。”沈眠棠建议道。 沈曼容却站了起来,“我已经缓了过来,没什么大碍了,父亲的书房等闲人不得入内,今日事出紧急进来了,也请大哥不要怪罪。” 两人哪里是在意这些虚礼,他们关注的重点都在她的身体上,而沈曼容又有些讳疾忌医的样子,这才使两人头痛呢。 他们又回到偏厅坐了一会儿,沈母也过来看过了,见沈曼容确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夜已深,沈曼容起身准备回府,几人相送到门口,“今日给家里添乱了。” 沈母皱着眉头,似要生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委屈尽管回府来。” 送走了沈曼容,沈眠棠也准备回王府,祁玖站在马车前,等着母女俩告别。 沈母偷偷打量起祁玖,只用了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你别任性好好过日子,以后离了京沈家和董家都看顾不上你了。” 沈眠棠自然听懂了母亲的意思,无非是叫她不要过于刚强,需要处处让这些祁玖。毕竟他才是王爷,等诸王分封离京,便天高皇帝远,自己便要仰人鼻息,到时想找人求助也困难。 她乖顺地点了点头,可心里却觉得自己怎么也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眼下沈府的危机才是关键,以后就等以后到来再说吧。 临上马车,沈眠棠将沈鸿欣拉到一旁,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问道:“父亲回信了吗?” 只见沈鸿欣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收到父亲的来信我会马上通知你的,与深也每日看着书房呢。” 听罢,她才放心上了马车。 沈鸿希却吃味了起来,“大哥,阿姐同你说了什么?” 沈鸿欣摸了摸他的头,“没什么……” 说完便往府里去,惹得沈鸿希在身后大喊,“哼,如今你们俩倒是越来越有话说了!” 而刚回王府,祁玖前院也不去径直跟着沈眠棠进了后院,两人前后脚的距离,沈眠棠不知所措,问道:“王爷,今日要宿在后院?” “自然!”他挑了挑眉。 趁沈眠棠洗漱的功夫,他佯装淡定,让旺达和美达将美人榻给抬了出去。 等沈眠棠洗漱好坐到梳妆台前便见祁玖撑着手臂坐在拔步床上,她惊奇地转身看向他,顾不得湿漉漉的头发,质问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你回了沈府,皇祖母便派人来过问你的身子,恐我二人分床而居的事她老人家已知晓,只好这般。” 他的手臂从自己面前挥了挥,一副理直气壮的派头,又有了些往日的纨绔气势,沈眠棠气得牙痒痒的。 她怒目转身,使劲擦着自己的头发,诗兰眼疾手快才将头发解救出来。 璃渊朝的王公贵女们都很是爱惜自己的头发,时不时要上头油进行保养,沈眠棠也不例外,可现在她已然在气头上哪里还记得自己辛辛苦苦保养的乌丝亮发。 诗兰见自家小姐已经气得作践起自己的秀发,悄悄地瞪向祁玖,心想这个便宜姑爷还蹬鼻子上脸起来,心里也记下了。 岂料祁玖也没打算放过她,“让你的丫头赶紧去给本王准备洗澡水,旺达美达天天往后院屋子凑,王妃也不自在吧?” 打蛇打七寸,祁玖倒是观察得很仔细,知道沈眠棠不喜其他人进入自己的地盘儿,故意想刁难一下那个每天与她同一个鼻孔出气的诗兰。 说罢,他还得意地瞪了诗兰一眼,脸上的快意显得他最多只有十余岁,幼稚! 诗兰见祁玖冲自己来,往日也没尊卑分明至此,大着胆子争取,“王爷不是有丫头吗,哪里使得惯奴婢?” “本王看呀,你们主仆都是健忘的主,不是王妃亲自下令不让语初进这屋子吗?”祁玖漫不经心说道。 沈眠棠背对祁玖的身影突然顿住,接着又长长呼吸,随后妥协道:“诗兰,你去吧!” 往日祁玖还在主屋睡美人榻时,是房嬷嬷捎带着伺候祁玖,如今点名道姓地非让诗兰去,也只是心气不顺罢了,沈眠棠如此安慰自己。 诗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可随后见小姐没有回转余地,跺了跺脚朝湢房去了。 沈眠棠讽刺起他来,“王爷真是好气量!” 谁知祁玖心里美得很,总算是找到些方法让沈眠棠破防了,也不待见他,他每日越要在她面前晃。 今日从沈府回到王府,时间本也有些晚,沈眠棠实在有些困,头发还没有干透便爬上了床。 身子刚沾上床突然想到刚才祁玖坐在这里,“嬷嬷,再去拿床被子来。” 祁玖让旺达美达将美人榻抬走时,可是抬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虽说如今还是夏季,可薄的被子还是需要的,她可不想和祁玖也个被窝。 嬷嬷点了点头,看来如今小姐还是不愿与王爷圆房,既如此她当然得护好小姐,去拿被子的动作格外麻利。 等祁玖在湢房一会儿让诗兰加冷水一会儿加热水折腾得差不多了,回到主屋便见沈眠棠睡在里侧,只给他留了一盏蜡烛。 他心里冷哼起来,沈大小姐果然沉得住气,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他坐在拔步床上,故意将脱鞋的动静制得大了些,可沈眠棠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躺下后,他也转身向里,盯着沈眠棠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平躺过去,闭着眼睛睡觉。 可他的动静如此大,沈眠棠哪里能睡得着,好不容易见他没动静了,她才虚出一口气。 久了她靠里的那边身子有些僵硬,她悄悄地转身躺平,可谁知刚躺好,便听见祁玖嚷了起来,“这什么呀?湿漉漉的……” 第43章 计划隐藏路线 黑夜里,他手里捻着头发,顺着一点点牵着,就摸到了她的脑袋。 结果刚碰了一下便被沈眠棠的巴掌拍开了,“王爷还请自重。” 谁能想到祁玖竟如此泼皮无赖,打起了她的主意。 她将自己的头发从祁玖的手里夺了回来,然后端坐在角落,眼神警惕地盯着他。 而祁玖本只是打算嘲弄她一番,如今这般景象倒是他有些急迫了。 “原来是头发呀,既然未干为何直接睡下了,不会头痛生病吗?”他放下了置于空中的手。 又朝外间喊道:“来人,拿绢帕来!” 不一会儿,主屋的蜡烛又再次点燃,祁玖手里拿着绢帕,朝床沿指了指。 沈眠棠哪里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觉得他神神叨叨的,她静静端坐在里侧抱着自己的腿。 祁玖许是没这么小心翼翼对待过别人,企图用声音来掩盖自己的尴尬,“让你坐到床沿来!” 沈眠棠被他突然的气势吓着了,只好挪动身体照做。 他拿着手里的绢帕从头顶一缕一缕地慢慢往下擦拭着,嘴里也没空闲,“你不怕受凉,本王还怕呢!” 当绢帕刚触及沈眠棠的头发时,些微的光亮像是照进了她的心里,似乎冰冷的心底被这蜡烛照暖了一丝。 也不知过了多久,祁玖才放下早已酸软的手臂,疲惫道:“如今看差不多了,本王也第一次擦头发,不知王妃可还满意?” 沈眠棠将头发捋到身侧,轻轻抚摸起来,确实少了些湿润,只静静地点了点头。 祁玖被她的反应气笑了,“看来王妃当本王是那丫头婆子了,是不是干得好还应该打个赏什么的?” 沈眠棠才反应过来,自己连句谢都没有,突然想到什么,她的眼睛有了光亮,“不若明日请王爷喝酒,感谢你不辞辛劳!” 祁玖也在昏黄的蜡烛光里看到了沈眠棠明亮的眼睛和甜甜的笑容,与白日不同,放下了些许防备与惆怅。 “那就说好了,王妃可不要食言。”祁玖顺杆就爬,不容沈眠棠反悔。 祁玖吹灭了蜡烛,平躺在床上,床榻之上萦绕着沈眠棠头发上的香味,让他难以入眠,他翻来覆去浑身刺挠,可也没敢往沈眠棠那边凑。 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翌日,祁玖是被叫醒的,可睁眼便见沈眠棠俯身正看着她,早晨的她只有淡然的美感,没有往日的尖锐,他竟一下子看呆了。 沈眠棠见他像是怔愣,只好又抚上他的手臂摇了起来,声音慵懒,“王爷,几日不上学莫不是忘了?” 祁玖这才翻身下床,心里懊恼刚才的失态,往湢房走的步伐歪七扭八,难道自己如今被沈眠棠所迷惑? 沈眠棠虽不知他在想什么,怎失态至此,可也知与自己有关,便觉得好笑。 待祁玖穿戴整齐,她又甜甜地提醒道:“王爷记得早点回府哟。” 随后便往后倒去,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祁玖往外走,越走越生气,怎么沈眠棠的日子过得比他这个王爷还舒坦! 国子监这一日倒是过得风平浪静,连往日时常找茬的严清乐今日也安静下来,本来筹谋了好一阵,准备给他点教训的,看来只能另找时机。 他快步上了马车,马儿将走之时,沈鸿希追了上来,“时绥,你今日怎么走这么早?” 听见是自己的小舅子,他让马稳稳当当停下来,掀开帘子,神情得意,“今早出门,你姐让我早些回去,有她私藏的佳酿。” 谁知沈鸿希听了两眼放光,作势要上马车,“那我也去,府里都没有阿姐的酒了,我也要喝。” 刚抬上去一条腿被祁玖推了下来,“近日不方便呀,我们夫妻二人小酌你掺和什么?” 随即立马让旺达驾车狂奔,这次换沈鸿希吃了马车一屁股的灰,祁玖只见他在远处骂骂咧咧,可他心里美极了。 可刚过了一条街,马车又被拦下了。 “爷,爷……”美达骑在马上眼见着要追到了。 马车马儿被逼停,两匹马挤到了一处,美达嗖地一下便进了马车,“爷,有消息!” 他双手将纸条奉上,随后安静地坐在角落。 祁玖看完纸条后便扔给美达,他从善如流掏出火折子当着祁玖的面将它燃烧殆尽。 沉默了片刻,“走吧,绕道去城西。” 马车行进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用指节敲了敲门,随后旺达伸了个脑袋进来。 他欲言又止,像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似的,旺达也静静等着,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丝尴尬。 最后他利索地说道:“回府给王妃说一声,今晚不回府吃饭。” 说完他便将头转向窗外,旺达接到指令后还消化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是要向王妃报备行程,可见王爷与王妃感情增进得很好,他傻傻地问道:“那需要告诉王妃我们去哪里吗?” 祁玖觉得旺达蠢得没边了,“你是不是打算将老底全部告诉她呀?” “奴才知道了!”旺达低了低头,退了出去。 一想着自己正一点一点向沈眠棠暴露自己的内心与底细,他竟然有些生气,不免将气撒到了旺达身上。 又是那家酒楼,祁玖抬头看向二楼。 等到了包厢,程鹿颐已经坐在那里,吃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抬眼见他进来,程鹿颐眉梢向上,比往常要轻松许多。 祁玖见他如此便知今日大约是个好消息。 “来得挺快!”程鹿颐边说话边为他摆盘子递筷子。 祁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他实在有些吃不惯这家酒楼的菜,卫生与排场实在不是他能接受的范围。 可程鹿颐小时吃过苦,对这些很随性,见他吃得津津有味,祁玖将提前准备好的银票递了过去,“不多,你拿着。” 这下两个大老爷们都不自然起来,程鹿颐最后还是接过了银票,“我现在其实不怎么缺银子。” 祁玖也不听他解释,他只是不像小时那般吃不上饭饿肚子,可如今吃得也不算好。他从不过问程鹿颐到底在做什么,人为了活着,为了活得好一点做什么他都没有立场指责。 程鹿颐从来不会等他到了才点菜,都是提前点好,两人难得的见面总是在吃饭,今日倒是些还算正常的炒菜,程鹿颐又像饿了很久似的狼吞虎咽起来。 “你不能吃慢点吗?”祁玖问道。 程鹿颐以为自己尊贵的王爷表弟是介意他没有素养,他慢慢将筷子放下,怔怔地看向他。 “吃太快对脾胃不好。”他解释道。 听罢,程鹿颐笑了笑,“我习惯了,好像慢不下来了。”他尴尬地扣了扣头。 两人默不作声吃完了饭,程鹿颐打着饱嗝,突然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倒是有些没落世子的味儿了。 “燕赤军最近失踪了几个十二三岁的马奴。”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与表弟有关是吗?”祁玖急切地问道。 “我想是的,你家王妃是不是已经通知了他爹?若是,那我们便可以放心下来,沈墨肯定能找到人。”他又补充了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祁玖点了点头,话虽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两人根本没想过有死这条路。 “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可你以后打算干什么呢?”祁玖问道。 “你想说什么?”程鹿颐放下手里正在转的茶碗,盯着他的眼睛。 “若找到了表弟,我暂时分不开身,我希望你能带着他去扶胥浦外的临溟部或沧屿部躲几年。”他将心中的盘算说了出来。 程鹿颐盯着他的眼睛,这些年他摸爬滚打,已经将京城的黑暗势力了解了个遍,想将人隐藏个几年完全不成问题,“那你呢?” “等我过几年分封离京,你们便来封地找我,那时我们都可以好好当个人。”祁玖畅想起来。 “你的想法很好,也切实可行,可若我不想走呢?”程鹿颐问道。 如此窝囊躲藏一生,配不上他前二十年吃的苦,没等祁玖回答,他又问道:“难道我们不报仇了?” “报仇?什么仇?我们哪有这个实力?”祁玖一下弹站起来。 “有,怎么没有?你在明依仗沈家,我在暗操弄势力!”程鹿颐也激动起来。 “镇南侯府,黑羽军,你母妃,我母亲谁死得不冤枉,通敌卖国你信??”程鹿颐上前提着他的衣领,一字一句道。 祁玖若没有皇祖母保护,他的日子只会更艰难,说他心里没有一丝怨言也不可能,可他实在是没有这样的实力。“不信又怎样,当年的事谁还知道真相,想报仇找谁?我父皇下旨斩首的,你要让我去篡位吗?” 程鹿颐突然清醒了过来,连忙捂住他的嘴,眼睛四处查看,生怕被人听了去,引来杀身之祸。 “总之,等找到表弟再说。”程鹿颐缓和了下语气。 “你最近和沈家女怎么样?”他突然又好奇了起来。 不提还好,本来今日能有好酒好菜,谁知来这里与他吃这些。祁玖气鼓鼓道:“本来今晚有幸尝尝她的私酿的。”他摊了摊手,表情无奈极了。 程鹿颐连忙撇清自己,“我也没办法,好不容易有点消息自然要告诉你,怕你那边知道了什么对不上,我可不是故意影响你和你王妃**的。”他连连摆手。 两人又恢复了往日的轻松,祁玖打趣道:“放心,不会怪你的,只能说没这个缘分不是?” “这跟缘分有屁的个关系,就是你怂……”他大咧咧地损起祁玖,很快便收到祁玖的一记眼刀。 第44章 沈母中风? 回王府的马车上,祁玖唉声叹气,旺达为人老实,便凑上前去关心道:“爷这是怎么了?” 祁玖难得多愁善感,踌躇道:“你说王妃会因为今日爽约之事而置气吗?” 以往祁玖总是做些出格的事情,何时顾及过他人的感受,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当今天下,在有些人面前该当孙子他就当了,余下时候他也就可以横着走了。” 可如今成亲才不过数月,他竟然开始在意起王妃的想法,当初成亲时不是说了要让沈家女知道他的厉害吗?旺达如是想到。 可也挺为王爷高兴,夫妻二人同心协力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遂马车刚到府,旺达便想着找刚才回府通禀的侍卫,想一探王妃的口气,是否真的如王爷所说对他多有怨怼,若真是,也好备上薄礼致歉。 旺达将人拉到角落,低声道:“王爷不回府用膳禀了王妃后,王妃是何情形?” 那侍卫低眉顺眼,一只手扣了扣头顶,为难道:“奴才回府时,王妃不在府里,听门房说王妃午时后便回了沈府。” 纵是旺达此等踏实之人,也忍不住朝着那侍卫的头敲打了几下,最后一脚踹开了他。 岂不是害惨了他,既然王妃回了沈府也应多跑一趟告知一声。 旺达难为情地跑回祁玖身边,附身耳语起来,“王爷,王妃好像有急事回了沈府,您看……”他停顿了片刻,“不若您亲自去沈府看看是何大事?” 听及此,刚进门时的愧疚与希冀换成了阴沉的一张脸,原来又是他自作多情以为她正等着他呢。 他梗着脖子说道:“王妃俨然只把沈府当家,她的家事本王不好插手。” 说罢,负手去了前院。 戌时一更刚过,二更梆子轻敲,夜色愈发浓重。还不见沈眠棠归来,祁玖心里开始突突打鼓,也有了些蹊跷的念头。 此刻他也悔及与沈眠棠莫名置气,急切地朝着书房外嚷道:“旺达,旺达,去看看王妃回来了没有?” 旺达进来躬身作了一揖后,脚步急促退了出去。 又过了一刻,祁玖在书房来回踱步,神情越发着急,美达比旺达的心思要活泛许多,他见祁玖焦虑不已,便上前禀道,“王爷,不若我们去沈府看看?” 此话正好缓解了祁玖此刻焦急的心情,像是找到了突破口般,“更衣,备马车!” 其实与程鹿颐用膳后回到王府,祁玖并没有换上居家常服,仍旧着青色纹样的圆领纱袍,内衬素色中单,俨然还是一副外出打扮,是夜出行只需备一件轻薄外衫。 因王爷每日都要上学,故马车在傍晚时分已然套好,都是现成的,祁玖上了马车便朝沈府的方向去。 马车正行进,他不安似的说道:“传令下去,府中侍卫多带些人手,不可懈怠。” 如今沈府不知是何情形,只好多准备一些以防不测。 -- 沈眠棠下午正小憩,见沈府的门房急急跪地,“二小姐,不好了,夫人……”那门房越紧张说话越不利索。 沈眠棠立刻从廊下的贵妃椅上坐了起来,此刻她竟镇定不已,“慢慢说,母亲怎么了?” 门房擦了擦额头的汗,也顾不得礼仪尊卑,嚷起来,“夫人,夫人有了中风之兆!!” 一旁的诗兰和书兰脸色哗变,“尔等切不要胡言乱语,否则乱棍打死!” 门房因为紧张哆哆嗦嗦,“二小姐,我不敢撒谎,管家已经亲自去请大少爷,只得小人跑王府来报信。” 话至此,由不得沈眠棠不信,她神色冷静,“备马。” 房嬷嬷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跑过来追问,“小姐,是出了什么事吗?” 沈眠棠急促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嬷嬷,你去将大皇子赠的丸药带上。” 就这么会儿工夫,房嬷嬷已经从诗兰嘴里知道发生了何事,书兰也径直去了库房,沈眠棠的药材几乎都是有她管辖,只是房嬷嬷处有一份清单而已,她素来谨慎踏实,很快便取出了几个盒子,朝着大门奔去。 烈日当空,沈眠棠顾不得形象和规矩,一袭居家便服未及换下,策马疾驰于长街。马蹄踏碎青石回响,惊起檐角铜铃轻颤。她发髻微乱,额角沁汗,她眉间紧锁,眸光如炬直望沈府的方向。 身后马车奋力追赶,却已落数丈。她不顾仪态,手中缰绳紧勒,唇间只低喃一句:“母亲……” 她的衣襟仍倔强地在风中翻飞,如一只不肯停歇的蝶。 来往皆行人,她跌跌撞撞,心口直跳。 这短暂的距离,她翻腾在马上,仍未想起上一世这个时节母亲发生了什么。越是没有先兆,她的心沉得越快。 王府的门房小厮只见王妃一行人匆匆往外赶,只在几个丫头经过时听见了沈府的字眼,便知王妃又回沈府去,如往常般稀松平常。 少顷,沈眠棠刚下马,便见大门处几人在张望着,“二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其中一人迎着她朝后院的方向去,短短路途,沈眠棠几乎是用跑的,全然不顾妆容是否整洁,而她的手指掐进掌心,极力保持着镇静。 刚进了垂花门,她便颤抖着喊了一声,希望母亲能回应她。“母亲!” 香安院还是老样子,父亲不在时,母亲总是把弄着花草来打发时间,如今这院子里生机盎然,而母亲却不能应她。 她急急绕过游廊,朝着正房而去。 刚进门便听见轻微的呜咽声,董嬷嬷跪坐在床榻旁,一旁好似大夫正把着脉。 沈眠棠进到内屋后急忙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了声响影响大夫判断。 过了会儿,大夫拂了一把胡须后摇了摇头,正见沈眠棠,急忙起身行礼:“二小姐安!” 这时沈眠棠才颤巍巍向前,“大夫,我母亲这是怎么了?” 大夫凛紧眉目,严肃道:“夫人的症状似中风,但其中又有蹊跷,老夫只得劫针暂时压制着夫人的脉络。” 沈眠棠点了点头,将一旁见她便磕头哭诉的董嬷嬷扶了起来,低声问:“嬷嬷,母亲今日有何异样?” 嬷嬷泪眼婆娑,稍缓,神色凝重,轻叹道:“今晨天光未亮,夫人便已醒来,可人却昏沉沉的,唤了两声才应。勉强起身,梳洗时右手竟然有些颓力,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像是咬不住字眼,起初只当是如往常。” 听及此,沈眠棠惊觉,断喝一声,“什么?” 她没料到母亲的症状是晨时便有了,她怒瞪董嬷嬷及几个丫鬟,似有怪罪她们照顾不周之罪。 董嬷嬷在董府时便服侍董水瑶,两人感情早已超越主仆,若真是她的责任拿她的命去抵也就罢了,可她还是要将事情讲清,这样能让大夫更好为夫人治疗。 她摆了摆手,辩解道:“小姐有所不知,近来夫人夜卧难安,常至三更方寐,五更即醒,衾褥间忽热如焚,汗如雨下,旋即又身体冷肃,需添被褥。因而夫人早起时的症状,大家都没往中风上想。” 一旁的大夫也点了点头,“确如此,前些日子,老夫给夫人开了些宁神的药,效果却微乎其微,故晨时的症状都被忽略了。” 而沈眠棠却听不大懂,只当母亲近日已生病,而她却毫不知情,瞬间羞愧难当,她拿起母亲往日的病例,上面却只一句,‘经水将止,阴养不交……’ 此时她才反应过来,为何母亲和董嬷嬷都没注意此症状,原来误以为妇人年老之症。 董嬷嬷见沈眠棠已然明白缘由,顿了顿,压低声音:“早膳端上了,妇人只喝了半碗燕窝粥,左半边身子有些疲软,走路时脚步拖着地,像踩在棉絮上。老奴只得劝她再躺下休息,夫人点了点头,自己慢慢踱回床边躺了下去。” 她小心地看着沈眠棠的脸色,“午时,老奴做了些开胃的小菜,想着夫人午膳多少能吃点,却怎么也叫不醒……”董嬷嬷的声音颤抖着,伴着哭腔,悔不当初。 她不应该劝夫人回去再寐一会儿的,她应该早点发现夫人的异样。 沈眠棠见此,纵使有迁怒的心也不能迁怒到董嬷嬷身上,她上前轻轻拍了拍董嬷嬷的肩头,“嬷嬷,此事不怨你!” 可董嬷嬷却没那么容易原谅自己。 此时,书兰及时赶到,平日里温和恬静的姑娘,此刻内心惊惧不已,手里捏着那药丸,跑在了最前面,“小姐,药丸拿来了!” 沈眠棠不再急着询问当时的情况,接过那药丸,忙不迭递给了大夫,解释道:“大夫,您在沈府坐医也数十年之久,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她深深呼了口气,“我母亲如今这症状,还不知是人为还是意外,请您一定保守秘密。” 大夫连忙跪了下来,“老夫医者仁心,更感念国公爷赏识,在府里当蛀虫多年,只此一项,老夫定是忠心耿耿,听凭二小姐差遣。” 听大夫一席话,沈眠棠连忙将大夫搀扶起来,将手中的药丸再次递了过去,“您看此药丸对我母亲的症状是否有益?” 大夫郑重地接过,严肃道:“小姐稍等片刻。” 旋即又拿出一套针套,在桌上铺开。他将那药丸刮下一点表皮,倒入一个小磁碟里,又从医箧里拿出一个罐子,往外倒出一点透明的液体。 沈眠棠只让书兰上前帮忙,而自己则坐到了母亲的身旁,抚着她的手,好似安慰自己,母亲一定不会有事! 这时,沈鸿欣冲了进来,沈眠棠转头看向他,这么多年,大哥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的书生打扮,即使已经入朝为官,他依旧没能摆脱那股娴雅的气质。 此刻,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头发蓬乱,衣衫斑斑点点,好似汗水,好似什么脏污,狼狈极了。 “棠棠,母亲如何了?”他的眼神里尽是关切。 第45章 兄妹齐心协力 所有的坚强在此刻崩塌瓦解,沈眠棠眼眸猩红,拖着颤抖的声音道:“大哥……” 沈鸿欣上前扶了她一把,轻轻地抚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母亲也会没事的。” 犹在刚进门前,沈鸿欣还是一副紧张忧愁的神色,见了沈眠棠后他挺起了腰板,手指掐着自己指节,硬生生将变故带来的心绪不宁压制住。 叹了口气,向一旁的大夫询问道:“大夫,母亲如今是何情形?” 而大夫如今正在研究着手上的药丸,沉默着朝他摇了摇头。 沈眠棠见状,将大哥拉到一边坐下,而她颤着声音继续问道:“除了今日晨起的异常,母亲这两日可有吃过喝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没用?” 董嬷嬷朝着沈鸿欣躬身屈礼,眉头紧皱,像是陷入了无限的思索中,过了一会儿,她又摇了摇头,“夫人近日饮食一如往常,晨起喝一碗粳米粥,配些腌菜小蝶,午间也照旧用饭,还吃了半碗炖得软烂的粟饭,胃口尚好,言语行动皆无异常,谁曾想今晨却是中风之兆,若老奴早些发现,定然……” 说罢,董嬷嬷用袖子抹了眼泪,泪眼婆娑,苍老无比。 沈眠棠已冷静下来,自然不会苛责董嬷嬷,她跟在母亲身边已几十年,主仆二人的情谊不是她这个女儿能随意衡量的,母亲如今这病症来得突然,董嬷嬷也心力交瘁。 她示意诗兰扶着董嬷嬷坐下,好言劝慰道:“嬷嬷保重,母亲如今这番景象不是谁能料到的,连大夫也说了若真是中风就是这般凶险。” 突然听见拍打身体的声音,原来是大夫大喜过望,只见大夫拿着刚抽出的银针和霍开的药水颤抖着双手,并着颤巍巍的步子走了过来,躬身禀道“世子爷,二小姐……” 沈鸿欣连忙扶起他,“此情景,大夫无需多礼。” 大夫挺直脊背小声道:“二小姐这药丸虽不能根除夫人的毛病,但是可以让夫人好个七成,往后慢慢调理便是。” “什么?”沈眠棠霍然起身,转身拉着沈鸿欣的手,神情里全是欣喜,若不是因为大夫是老者,她恐怕已然上前抱住了他。 “那还迟疑什么?”沈鸿欣也站起来扶着沈眠棠,两人恨不得董水瑶立马醒过来。 大夫摇了摇头,“还是先施针放血,再行药为宜。” 沈眠棠只得点了点头,若真是中风,需将血液堵住处疏通,方能减轻症状,施针是最为快捷的方法。 药童得了师父的指示,躬身向前,“请世子爷和二小姐到外间休息,夫人行针得通风,不宜拥挤。” 沈眠棠本欲说什么,被沈鸿欣拉了两下,他用眼神安抚着,“我们还是出去等吧!” 沈眠棠哪里放心,犹豫之际让书兰留了下来,“书兰留下来帮大夫。” 书兰与沈眠棠相处多年,行事谨慎,此时也是冷静自持,她连忙走到一旁,打开窗柩,“大夫,有什么需要奴婢的,您尽管使唤!” 大夫无暇顾及,只微微点了点头,将原本施的针拔了下来,药童端着盥盆站在一旁,蓄势以待。 退至外间的兄妹二人,沉默良久,心戚戚然不知所以。 沈眠棠突然扶着右手边的椅圈站了起来,犹豫道:“大哥,要不还是请太医来看看?” “是这个理,可如今……”沈鸿欣有些犹豫。 如今沈府如履薄冰,里外不知多少人监视着,切不可让外人知晓当家主母突发疾病,更何况何大夫也算是医术了得,年龄实在大,才从随军军医的行列退了下来,成了沈府的府医,往常沈府没甚重要时,他也在医馆挂牌行医,算是经验丰富。 沈眠棠也深知沈鸿欣的顾虑,可母亲的安危她实在放心不下,小心提议道:“不若这样,请宜宁公主出面,帮忙请太医,可否?” 沈鸿欣低头思索起来,良久才开口道:“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只是不知宜宁公主是否可信?” 沈眠棠大受鼓舞,连连点头,与宜宁的多次相处可知,她心思单纯,处事雷厉风行,是现下最合适的人选了。 她连忙招过诗兰,低头叮嘱了一番,不多时,诗兰便骑马往皇城去。 诗兰是丫头里性子与沈眠棠最相似的一个,胆子极大,办事利落,若需入皇城,唯她可行。 过了一个时辰,何大夫在书兰的帮助下,为夫人布针放血皆已完成,又等了一刻钟,才就着温水将丹药给董水瑶服下。 留下书兰在董水瑶身边照看。 沈眠棠见何大夫出来,噔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起身相迎,“大夫,我母亲怎么样了?” 大夫抚了一把胡须,神色凝重,“如今只能等夫人醒来,至于何时能醒来……”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眠棠因为母亲昏厥,一直揪心着,如今什么也不能干,紧张的心情像泄了几分气,好在沈鸿欣及时扶住她。 “二小姐万望保重!”大夫却羞愧难当,“不若再请太医瞧瞧?” 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医术,实在是夫人的症状有些蹊跷,因着刚才施针放血,夫人的血流非常匀速不似中风之兆,可表象看来却是中风,他实在不敢将夫人的生死捏在做自己手中。 沈鸿欣坦荡道:“已经请过了,”怕大夫多心,又补充道:“太医不甚您了解母亲的情况,只是多方会诊为妥。” 果然,何大夫听后点了点头,也不再妄自菲薄,时不时进去查看夫人的情况。 须臾,门外响起震天哭声,“母亲!!” 听着熟悉的声音,沈眠棠与沈鸿欣四目相对,两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怎么忘了这厮,一时愧疚与厌烦交织。 因着身边这时只有房嬷嬷在身侧,她只好低声道:“嬷嬷,赶紧去将那厮拉进来。” 沈鸿欣却欲亲自前往,被沈眠棠制止了,“大哥,一切等他进来再说。” 若在外面两人便交谈起来,走漏风声对沈府可不利。 他也是明白这一点,才堪堪忍住了往外走的步子,只示意让与深也跟着出去。 外面沈鸿希的声音悲怆而洪亮,往日吃的饭倒是在此刻体现了作用。 从外面传来他急切询问的声音,“嬷嬷,我母亲没事吧?昨日还好好的……” 话头还未结束,他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片刻,房嬷嬷捂着他的嘴进来。 此时,沈眠棠看向房嬷嬷的眼神只有欣慰,“嬷嬷好样的……” 从母亲身边要走她对沈眠棠来说是一大助力。 进了正屋后,房嬷嬷恭敬地放开了沈鸿希,退到角落。 沈鸿希嘴里终于得空,准备提着嗓子嚎起来,被沈眠棠一记飞刀吓破了胆,他哆哆嗦嗦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又往前了一步,扯了扯沈眠棠的飞袖,“阿姐……” 沈二公子浑浑噩噩多年,此刻关心则乱,哪里有小心行事的念头,往常发生何事都需要大哥和阿姐耳提面命的。 沈眠棠深吸一口气,叹息道:“勿喧哗,以免有心之人利用。” 沈鸿希郑重地点了点头,才静心凝听。 沈眠棠将沈母如今的情况大致讲了一番,便吩咐房嬷嬷陪着他进去探望,不若不知这小子要闹出什么岔子来。 随后几人便坐在正屋的椅子上,沉默不语。 房嬷嬷并着沈母房里的丫头,准备了简单的吃食,“小姐,晚膳好了……” 沈眠棠如今哪里有胃口吃饭,她叹气地摇了摇头。 房嬷嬷跟在沈眠棠身边也快半年了,在沈府时她也算经常见到二小姐,对她的习性自然了解,出言劝慰道:“眼下夫人这般,恐不是一两日的事,若小姐病倒了,夫人又应如何?” 沈眠棠强打精神点了点头,对沈鸿欣道:“大哥,将就吃点吧!” 此时都不是矫情的时候,还有好些事需要他们决断,他们不能就此倒下。 兄妹三人围着桌子坐下,嘴里没滋没味,沈眠棠勉强吃了一点便放下了筷子,似想起了什么,惊觉道:“大哥,我们需要告知父亲吗?” 好在大哥还在家,不然沈眠棠不知自己是否能如此冷静。 沈鸿欣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回道:“明日再看情况吧,我已让与贵注意着府里的所有动向,现下便看母亲何时能醒来。” 沈鸿欣不用说得直白沈眠棠已明白其深意,如今给父亲写信也容易泄露消息,不若什么也不做。 沈母的病症来得蹊跷,不排除人为,借此看看到底是何魑魅魍魉要陷沈府于绝境。 沈鸿希坐在对面默默扒着饭,时不时抬头看看神色凝重,正低声交谈的兄长和阿姐,他好似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坐在角落唉声叹气。 沈鸿欣收回看向沈鸿希的视线,突然问道:“今日回府可禀了九王爷?” 听见此话,沈眠棠旋即一愣,她出门时怕人多嘴杂,压根没有让人给祁玖留口信,此时才想起来两人约好今晚品她珍藏的酒。 她的手掌轻轻拍在自己脑门上,懊恼着嘟囔了两声,“我忘了……” 随即唤来了侍卫,“你回府知会王爷一声,我今晚留在沈府。” 侍卫领命,“喏”了声,退出了正屋。 可刚走没几步,又被沈眠棠叫住了,她急急奔向门口,“慢着。” 她的手指掐进了门框的木条上,她镇定了一会儿她才喃喃道:“算了,不用去了!” 侍卫仰头看向站在台阶上的沈眠棠,眼里充满了疑惑,可很快又低下了头,“是!” 第46章 祁玖夜袭沈府 沈眠棠却觉得,此事还是不要声张为好,虽说如今沈府与祁玖绑在一起,可如此走漏风声的风险还是比较大。 她颓丧着坐回椅子上,而沈鸿欣却注视着她,“说不定王爷有更好的办法呢?” 沈眠棠更激烈的摇了摇头,心想他又不会医术,如何能帮忙,若让他进宫请太医,更容易暴露,她才想请宜宁公主帮忙,瞒过那些人的耳目。 沈鸿欣看她如此纠结,又开口劝慰道:“你应该试着相信王爷不是吗?之前沈府的消息不也是他提供的?” 沈眠棠自然知道大哥所说为何,不怪她小心谨慎,半点信不得人,实在是经历了上一世的家破人亡,她的心脏已经不能承受再来一次,所以格外小心。 亥时一刻,沈鸿欣作为大哥,主动说道:“你们两个都去休息,今晚我在这里守夜。” 可沈眠棠却不依,若今晚大哥守夜,明日哪还有精神上值,岂不是更奇怪,“还是大哥你去休息吧,明日还得上值,贸然请假容易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 见他不动,沈眠棠又劝说道:“我在母亲的外间休息即可,也不耽误什么。” 沈鸿欣犹豫起来,可沈眠棠说得也在理,可如今太医还未来,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二小姐,九王爷在前院,是否请他到后院来?” 兄妹二人本来正商议着明日的安排,被突兀的禀报声打断,沈眠棠更是惊讶喊道:“什么?” 她以为祁玖会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与她的行动毫不相干才是,如今却赶来了沈府,这可如何是好? 趁着她愣神之际,沈鸿欣对着小厮吩咐道:“去把九王爷请进来。” 站在前院回廊的祁玖此时有礼有节,来沈府前的矛盾心理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来沈府后院的机会并不多,因此他对后院的布局不甚了解。天空突然下起毛毛细雨,浸润着小院的青石板。 可还是步履匆忙,眼见着小厮将他一步一步往他没去过的地方引,他停下了脚步,“这是往哪里去?” 小厮哪里敢在外面随意乱说,提着灯笼的双手颤抖,支支吾吾道:“小姐正在夫人院中,奴才领王爷过去。” 如此说罢,祁玖复又提上脚步,快步往前去,小厮见王爷的脚步加快,连忙将手里的灯笼往他的方向又多引了些。 很快,祁玖便来到了香安院,小厮小声通禀,“九王爷到!” 沈鸿欣连忙起身相迎,几人聚在了正屋,他诚挚道歉:“实在是事出紧急,劳王爷跑这一趟?” 与沈鸿欣寒暄后,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沈眠棠身上,只见她风尘仆仆的素色衣裙,鬓发尚带着奔忙的微乱。 烛光摇曳,映着她突然清减却沉静的侧脸,眉宇间积着化不开的有丝,像一株在寒夜里独自承霜的兰花,遗世独立之姿。 他低头轻咳了两声,“刚在门房,下人支支吾吾,想必是出了什么事?” 沈眠棠这才走过来,轻取茶盏为祁玖斟满,细细说来。 如今再隐瞒倒显得她把人的好意拒之门外,忒不识好歹了。 听罢,祁玖拍案而起,“那还犹豫什么,赶紧请太医!” 他倏然将自己身上的令牌掏了出来递给她,此凭据进宫可不受阻碍,往常他是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自己的令牌被盗或丢。 沈眠棠看了看他递过来的令牌,一时不知该不该接过,正准备解释,外间又传来通禀:“世子爷,二小姐,诗兰姑娘回来了!” 听见诗兰的名字,沈眠棠大喜过望, “真的?可请回了太医?” 很快,诗兰带着沉稳的声音,恭敬道:“徐太医,这边请!” 徐太医乃太医院院正,如今年纪大了,依然坚持在宫里值守,今夜恰逢他值守,宜宁公主简单讲明来意,徐太医便允了。 只是实在上了年纪,诗兰也不敢让马车赶得太快,这才回来迟了些。 倒是徐太医进了正屋便见祁玖立在一旁,他擦了擦眼睛,证实自己眼睛没有花才上前躬身行礼,“微臣见过九王爷!” “免礼!”祁玖的声音严肃清冷,不似刚才的随意。 沈眠棠偷偷瞥了一眼,心虚地扭头看着徐太医。 沈鸿欣上前简单介绍起来,“有劳徐太医跑这一趟,家母情形凶险,此乃府医,已提前诊治过一番,只是家母尚未苏醒,有劳太医。” 徐太医素有文人风骨,在太医院当值多年,自然也有些老辈的清高,他只对着府医点了点头,说道:“不知沈夫人在哪里,先看过病人再说。” 沈鸿欣连忙朝里间引,何大夫也自然跟上,可里间的空间瞬间便被填满,她只得在外间站着。 而祁玖作为女婿,自然也不好进丈母娘的寝殿,自然而然站到了沈眠棠的身侧。 他刚站定,沈眠棠才想起刚才的情形,斟酌了两下,解释起来,“徐太医是臣妾托了宜宁公主帮忙请的,此事不宜让其他人知晓,若通过王爷的名义去请,恐引起有心之人警觉。” 此话说的干瘪瘪的,解释也是如此苍白,而祁玖也依旧面无表情,过了半晌,点了点头,算是将此事揭了过去。 一刻钟后,徐太医与何大夫交谈着走了出来,“嗯,施针放血,干得不错,只是如今夫人未醒,恐得等上一夜了!” 徐太医收拾好他的医箧,朝祁玖二人鞠躬,“令府府医处事恰如其分,如今只等沈夫人醒来,老臣就先回宫当值了。” 沈眠棠连忙站起身,看向落在最后的沈鸿欣,见他点了点头,也就放下了焦虑的神情,温声道:“有劳徐太医跑这一趟。” 临走,徐太医又叮嘱道:“翌日早晨,老臣便下值了,若夫人醒过来再派人到鄙舍通知即可。” 听见此话,沈眠棠稍微松了口气,民间大夫和太医同时为母亲诊治总不容易出岔子。 她亲自起身相送,“有劳徐太医。” 诗兰丫头很是机灵,见几人出来连忙撑着雨伞走了过来。 沈眠棠的脚步在黑夜里几不可闻,终于送太医上马车时,她开口提醒道:“家母事出紧急,还请徐太医莫声张。” 徐太医大半辈子都在太医院度过,见过了太多的辛密,怎会不知晓高门大户的忌讳,谨慎点头,“王妃请回吧,沈夫人此事事关重大,老臣自然知晓。” 看着马车消失在暮色里,沈眠棠左顾右盼,见街道上沉静不已才转身进府。 许是心里的大石头稍有松懈,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青石板,她踩在上面倏然滑了一下,好歹诗兰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小姐,您多保重呀!” 沈眠棠脸色苍白,扶着诗兰的手勉强稳住了心神,只低低的摇了摇头。 主仆二人无声地漫步回到了香安院,诗兰正想说什么,被沈眠棠制止了。 刚进屋,何大夫就将许徐太医的诊断再说了一遍,“如今徐太医也无法断定是否中风,不过他老人家说如此处理算妥当,如今只能等夫人服药后醒过来。” 随后他又补充道:“明日早晨,老奴再来为夫人施针一次,约莫明日便能醒过来。” 毕竟男女有别,何大夫也不能一直待在香安院,便由着书兰贴身照顾夫人。 瞬间又回到了兄妹二人争执的问题,沈眠棠还是坚持道:“大哥和王爷你们明日该上值上值,该上学上学,母亲这边有我即可。” 像是怕被否决,她又补充了一句,“若母亲醒来,会立刻通知你们的。” 沈鸿欣原意是希望祁玖劝劝沈眠棠,没想到他却点了点头,“王妃如此安排,妥当!” 这下连一直隐身在角落的沈鸿希也有异议,“时绥明日替我告假,我留在家里支应。” 没想到沈鸿欣和沈眠棠同时说道:“不可!” 许是压抑的氛围太久,一向吊儿郎当的沈鸿希不满道:“这时候你们两个倒是挺同心的,这不行那不行,那你们说怎么办?” 又沉默了许久,外面的打更梆子声传来,不得不催促着沈鸿欣拿主意,最后他只得同意沈眠棠的提议。“就按棠棠说的办,委屈王爷今日宿在棠棠出阁前的小院。” 沈鸿欣想得周到,若祁玖此时回府,只会引起更多注意,不若就宿在沈府,夫妻二人回娘家小住在璃渊朝也是常见的。 只是沈眠棠听见这样的安排,起初还有些小情绪,不是多么乐意祁玖宿在她的闺房,可此时也不是矫情的时候,她生生将不舒服忍了下来。 说罢,几人很快便离开了香安院,沈鸿希还好心道:“时绥,我送你去我阿姐的院子。” 谁知,祁玖却回了句,“我知道如何去!” 沈鸿希想了想,也是,当初接亲时不就去过了吗? 说罢到了他的院子外,他说:“既如此,那我就先回了!” 没有一丝留恋,倒是让祁玖无语住。 沈鸿欣的院子在另一头,他作为当家人,如此情景下自然得送祁玖过去,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解释起来,“今日实在是焦急混乱,望王爷不要介怀。” 祁玖坦荡地摆了摆手,沈眠棠对他什么态度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想让她将他的顺位排得靠前一些简直痴人说梦。 突然他低笑了声,“王妃如此行事,本王早已习惯。如今最要紧的是岳母的情形。” 他想着若是以后有机会再与沈眠棠计较一二,只是如今却不是好时机。 很快,沈鸿欣便将祁玖送到了汀兰院,院子里烛火微弱,随着风吹拂一闪一闪,“王爷早些歇息!” 第47章 照看沈母 暮色如墨,沈府后宅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唯有几盏灯笼在穿廊下摇曳,映得汀兰院的石阶泛着微光。 祁玖随着旺达手里的灯笼缓步而行,衣袖被夜风轻轻掀起,在香安院闷出来的一点轻微的药香在冷空气中丝丝缕缕散开。 岳母的病来得突然,而他却是误打误撞才知道的。 一时之间不知应该责备沈眠棠过分防备,还是疏离冷漠。 她的居室还是如当初接亲的模样,只是少了些喜庆,进到内室鼻尖便先撞上了一股久未入住的沉静气息,是老木头混合着尘埃的微凉,因刚下过雨,从窗纸缝隙间漏进的秋露湿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香。 他坐在桌旁,准备给自己斟盏茶,手刚拿起茶壶才发现重量过轻,才想起因为事出突然,丫鬟们还没来得及备上,而沈眠棠的贴身丫鬟嬷嬷都跟着在香安院伺候,无暇顾及汀兰院。 旺达正检查着床铺,无意间瞥到他正倒茶,出言劝阻道:“爷还是莫要再喝茶,以防影响休息,明日还得去国子监。” 此时已是亥时三刻,远远晚于往日的作息时间,他轻微叹息了声,缓步来到沈眠棠的梳妆台,指尖轻轻拂过妆台边缘,带起一缕极淡的香气。不是宫中常见的沉水香,也不是闺阁惯用的甜腻脂粉味,而是一种清冽的、带着一丝药草气息的幽香,似艾草混着兰草,又夹着一丝陈旧书卷的墨味。 他闭了闭眼,才想起这是她身上的味道。 旺达轻声唤了声“爷”,他便知床榻已铺陈好,遂走了过去。 床榻不大,是寻常闺阁的制式,轻纱帐半垂,褥面绣着一树梧桐,枝繁叶茂,却只有一只孤鸟停在枝头,如同此时的他,一个人躺在被窝里。 从香安院来到汀兰院这短短的时间,至此时他终于说服自己,沈眠棠只是因为事发突然无暇顾及他而已。 又庆幸自己是踏着月色才来到沈府,不然丫鬟们早有时间在另一侧厢房为他备下床榻,怎么会让他睡在沈眠棠旧时的闺阁呢,也正因为来得晚,都没时间安排,如此想着,祁玖沉沉地睡去。 伴随街上报时的梆子声不绝于耳,母亲房中的烛火未熄,药炉在角落里“咕噜咕噜”轻响,药味混着艾草与苦参的气息,沉沉地压在鼻尖。 沈眠棠睡在外间辗转反侧,脑中一遍遍回放着白日初听消息的惊心动魄,如今四下无人,寂静如潮水般涌来,她才敢让心一点一点塌陷。 而祁玖的突然造访,让沈眠棠突然有了丝底气,他仿佛在用最沉默的方式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 窗外,下过雨的黑夜一弯残月悬挂着,清辉洒落,像一层薄霜。 心突然被什么狠狠揪住了,又缓缓松开,沈眠棠终于在夜色中慢慢阖上双眼。 翌日清晨,沈鸿欣、沈鸿希兄弟二人,并着祁玖纷纷来到香安院。 诗兰见几人齐齐到齐,轻声禀道:“小姐尚未醒,奴婢马上去叫她。” 祁玖抬了抬手示意,“无事,我们各自吃过饭便出门吧,让她好好睡一觉。” 昨日惊惧想来她难以安眠,往日在王府时她总是睡到自然醒,如今岳母身体出现状况,能让她多睡会儿也是好的。 诗兰见王爷如此心疼自家小姐,不再冷着性子,而是喏道:“是!” 就这样,几人小声地在香安院正屋吃起了早膳,临了,本与沈鸿希已走到门外的祁玖冷冷说了句,“牧怀,等我片刻!” 说罢,他扭头进了卧房的外间,里面光线黑暗,房嬷嬷惊觉王爷进来,连忙站起身准备行礼,祁玖却在嘴边竖起了食指,嬷嬷到嘴的请安的话卡在喉咙,只堪堪屈膝行礼,退至一旁。 祁玖则凑到那简朴的小塌上看了一眼,只见沈眠棠眉心紧蹙,身体蜷缩着,像是被梦魇着了。 他突兀地伸出手抚平她的眉眼,低声道:“岳母会平安无事的。” 话毕,他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间,朝院外走去。 沈鸿欣正交代着诗兰,切记不要让棠棠累着,见着祁玖从外间出来,什么也没说,只微微一笑。 看来母亲此次生病倒是让二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也算是因祸得福。 待几人都走后,沈眠棠才幽幽睁开眼,她懒懒地伸了个腰,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昨日发生的种种立刻浮现在她眼前,立刻紧张翻身下床。 房嬷嬷连忙扶住了她,“小姐这是怎么了?” 她磕磕巴巴,“母亲如何了?”满眼都是字睡过头的愧疚。 可房嬷嬷是沈母房里的老人,如今又跟了沈眠棠,对母女二人皆有了解,她出言安慰道:“小姐莫急,夫人那里由书兰亲自守着,与昨日无恙,倒是您休息好比什么都强。” 沈眠棠伸手穿过嬷嬷递过来的衣服,略有哀愁,叹息后只得摇了摇头,她胡乱穿着衣服,进了里间看母亲,果然与昨日没差,才又退到房间外。 好在房嬷嬷也是个有主见的主,知道不能让自家小姐一人陷入自我怀疑的境地,连忙打趣道:“今早还真是奇怪……” 果然沈眠棠听了,懒洋洋问了句,“怎么奇怪了?” 她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世子爷、二公子,与昨日宿在府里的姑爷今晨不约而同来了香安院。” 听见祁玖也来了香安院,她的神情一下紧张起来,“他们来做甚?” 诗兰正好将早餐布置上,笑着回道:“自然是来看夫人,只是王爷好似来看王妃的……” 说罢,二人捂嘴偷偷笑起来。 又想起外面已经乘上热气腾腾的早餐,她冒着被小姐拍打的风险上前挽住她的胳膊,生硬地转移话题,“小姐,还是先用早膳吧。” 沈眠棠还沉浸在她刚说的话里,祁玖早晨来看过她? 就着另一只自由的手,沈眠棠朝诗兰的额头上敲了敲,“成日的胡说八道。” 诗兰佯装疼痛朝旁边躲了过去,嘴里连连求饶,“小姐,奴婢错了,错了,您和王爷本就是夫妻,如此才应该呀!” 话毕,她提着裙摆朝门外跑去,嘻嘻哈哈的笑声驱散了沈眠棠心里的阴霾。 玩闹后,沈眠棠好似放开了些心里的阴霾情绪,就着小菜喝起了粥,只是喝了两口,她便不习惯,轻微皱眉。 诗兰与沈眠棠从小一起长大,对她的习性极为了解,一看她的神色便知是今日的早膳不合胃口,便询问今日的厨娘。 厨娘在香安院的小厨房做了许多年头,诗兰自然也是识得的,她刚走进厨房,便见厨娘忙碌着,她也不拐弯抹角,直白地问道:“大娘,小姐今晨的早膳可是你做的?” 厨娘一见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连忙将手上的活计放下,随意往身上擦掉手上的水渍,略带讨好的挤着笑容,应承着问道:“是奴婢做的,不知是否合小姐的胃口?” 沈眠棠还未出嫁之时,也时常来香安院陪伴沈母用膳,以往从未提过膳食的问题,所以厨娘也没有什么可紧张的,只和诗兰寒暄道。 “也没什么,只是那粥见小姐只吃了几口,所以来问问。”诗兰回忆沈眠棠刚才用膳的场景。 厨娘恍然,连连解释道:“近日夫人常食边塞烟熏粳米,奴婢是按照夫人的饮食为小姐准备的,忘了小姐吃不惯那粗粮,奴婢马上重新去做。” 原来如此,诗兰频频点头,沈母作为一等国公夫人,留在京都育子嗣,撑楣庭,却让人忽略了她也会想念远在边关的丈夫。 自从沈国公曾带回一点边塞烟熏粳米,沈母便爱上了那粗粝的感觉,时常煮粥而食。 厨娘见诗兰没准备立刻离开小厨房,便攀谈起来,“也幸亏有大小姐,不然夫人喜爱吃的粳米便没存粮了。” 果然,诗兰听到此处惊奇问道:“为何呢?” “以往府里的烟熏粳米乃城东的米铺专门为我们沈府预留的,可这个月不知为何,竟供不应求,卖断了货。”厨娘炫耀起来,“好在大小姐正好回府,得知此事,便不辞辛劳,找遍了整个京城,才买到了5斗米。” 诗兰听得津津有味,心里实在熨帖,感念大小姐与沈母的一片孝心。 又等了片刻,白米粥已熬粘稠,厨娘麻利地用碗盛好,跟着诗兰一同来到主屋。 厨娘放下粥,站在沈眠棠面前,直直跪了下去,“是奴婢疏忽,故补过煮了白米粥。” 沈眠棠闻着白米粥飘来的米香,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复又变成了那个无所不能的沈府二小姐。 她吩咐道:“董嬷嬷几人也累了一天了,下去吃点东西休息去吧。” 因为沈母病得突然,昨夜除了书兰外,沈母身边的董嬷嬷外加四大丫鬟均熬了一宿,如今早已疲累不堪,沈眠棠眼见如此也不是办法,便想着将人手分成两拨,来回调转,方可运转有序。 董嬷嬷本欲说什么,被沈眠棠制止了,“嬷嬷休息好再来找我吧。” 正好此时,门房禀道:“二小姐,何大夫到了。” 沈眠棠急急开口,“赶紧请进来。” 正好她也想问问何大夫,为何母亲还未醒来,按昨日言今日便可醒来,可母亲气息微弱,实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她担忧不已。 何大夫见沈眠棠后躬身行礼,便去到了里间,先是向书兰询问了昨日的情况,随后又对沈母检查了一番。 只是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对沈眠棠做了个请的动作。 第48章 沈母苏醒 到了外间,何大夫便率先开口,“老奴自知才疏学浅,学艺不精,故小姐请太医问诊时,也极力赞同,可如今……” 何大夫的话让沈眠棠心里咯噔了两下,眼下母亲的病情已严重至此? 大夫见她不住的点头,便知她理解错了,连忙解释:“小姐莫急,老奴的诊断与太医无二,可如今看来却不是中风的迹象。” 沈眠棠紧皱眉头,急切问道:“若不是中风,是何?” 此时,何大夫又摇了摇头,“老奴不知,不过小姐给的药应是有作用的。” 只是那药只能急救,不能救根本,“若能找到病因那是最好的。” 此时,里间候着的诗兰突然跑了出来,明媚又颤声道:“小姐,夫人醒了,醒了!” 沈眠棠与何大夫对视了一下,两人连忙往里间去。 沈眠棠忙凑近榻前,语无伦次道:“母亲,您可好点了?” 见沈母眼波微动,双眸缓缓睁开,虽仍无神,却确实在看人,沈眠棠霎时眼眶一热,声音哽咽:“母亲,你醒了就好了!” 而一旁的何大夫却示意沈眠棠不要靠这么近,“小姐莫激动,病人需要通风。” 此时,沈眠棠才反应过来,自己将何大夫挤到了一边,不好意思哂笑了一下。 何大夫刚在一旁已观察片刻,此时正细细地把脉,房间寂静得连个呼吸声都闻不见。 过了一会儿,他又翻动了沈母的眼皮,随后对诗兰吩咐道:“夫人如今不能正常吃食,先喂点水吧。” 诗兰急急点头,轻轻地扶起夫人,沈眠棠也上前拿软枕垫在母亲背后,将温水递给了诗兰,为沈母润唇。 沈母唇动,声若游丝,沈眠棠忙俯身去听,“我……这是……怎么了?” 沈眠棠憋着的眼泪瞬间滑落,“昨日母亲突然晕厥,您晕倒前可有什么异常?” 沈母如今虚弱不已,脑袋还有些混沌,已记不得昨日的情形,只轻微摇了摇头。 不管怎样,沈母醒来让何大夫也松了口气,安顿好沈母后,二人又来到了外间,何大夫冷静道:“虽不知夫人为何会昏迷,好在人醒过来了,只能慢慢将养。” 说罢,他又犹豫不已,“不若请徐太医再来问诊?” 沈眠棠点点头,对此时自己的恍惚深感愧疚,母亲醒了她却忘记通知徐太医,若耽误治疗她就罪过了。 连忙叫过诗兰,“去请徐太医。” 诗兰也是个利索的性格,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往外走,刚走两步,沈眠棠又叮嘱道:“记得避开人。” 待诗兰走后,沈眠棠又安排门房往翰林院和国子监分别跑了一趟,以沈母的名义送去了糕点。 沈母醒了没一会儿又沉沉睡了过去,沈眠棠神色惊惧,担忧不已。 何大夫安抚着她,寸步不离照看沈母才让沈眠棠有所放松。 这次诗兰很快便领着徐太医进了后院,沈眠棠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外间坐着,因为她让熬夜的丫头们都下去休息,如今主院安静异常,听见诗兰在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她弹跳起来,往日京城贵女的端庄如今也消失殆尽。 “徐太医,辛苦您了!”她连忙走到跟前。 徐太医点了点头,便径直去了里间。 剩下沈眠棠更参与不进去了,徐太医见沈母已睡着,与何大夫交流起病人的情况。 徐太医未在里间待太久,与何大夫一起找到了沈眠棠。 徐太医再次肯定了何大夫的结论,直言道,“二小姐,沈夫人虽是中风的表象,可如今看来却不是中风。”他接着道,“若不是血液上的问题,那么可能性就是经肠道的问题,现下或可一试。” 沈眠棠听得云里雾里,何大夫见状又解释了一番,“可能是中毒、疫病或其他经口的病症。” 沈眠棠大惊失色,“中毒,疫病?” 何大夫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现在紧要的是催吐,若昨日发现是这病症就更好了。” 徐太医比何大夫话少一些,只吩咐,“越快越好。” 沈眠棠不懂医理也大概明白,便是将昨日吃的吐出来,可如今过了这许久,也许早被母亲吸收了,难怪两位的表情如此严肃。 她又点了点头,让诗兰和房嬷嬷配合何大夫准备东西的同时,她又问道:“若是疫病,那岂不是要隔离?” 徐太医点点头,补充道:“不光如此,贴身照顾夫人的丫鬟婆子皆需要。” 正在此时,往日稳重的书兰却脸色惨白,额头冒冷汗,见沈眠棠皱眉看她,才放慢了脚步,微屈腿禀道:“小姐,董嬷嬷与几个丫头不是晕厥就是呕吐,如今全部不省人事。” 沈眠棠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了徐太医,好在他见过比这更凶险的情形,“不打紧,先将人隔离开,再催吐后吃药。” 何大夫也听见了沈府的剧变,连忙让药童多煎几副药,有条不紊。 沈眠棠如今却冷静下来,先让门房将情况通知大哥,并请他回来主持大局。 接着便让门房将大门紧闭,不让沈府的人往外走,而主院的人也不能随意出去。 又命诗兰去请前院的与深,如今府里顶用又信得过的人不多,只能调用大哥的小厮。 随后她找到徐太医,“我打算将我母亲送到山上去,而其他已经发病的丫头婆子就近送往沈府的庄子上,再将主院消杀。” 徐太医点了点头,沈府如今只能静悄悄将事情解决,若是让宣仁帝知晓,公事公办,沈府的的奴仆恐怕要大换血了,对沈府这样的高门大户来说便是极大的危险。 虽说他是太医,可也不能害得沈府朝不保夕,如今只是有点像疫病,尚不能断定。“二小姐放心,老夫也只当这是一般病菌。” 沈眠棠朝着徐太医郑重地行礼,“徐太医仁义。” 何大夫那边催吐药已准备齐全,他只留下书兰,让诗兰和房嬷嬷离开了里间,沈眠棠身边还得留得用的人,如今沈母的嬷嬷丫鬟一个不剩,书兰便被留下了。 徐太医也明白何大夫的意思,若是疫病,他一个大夫足矣,而自己是太医还得进宫侍疾,断没有全军覆没的道理。 所有人催吐完后,只有沈母的症状最重,她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而嬷嬷和丫鬟们情况都不算严重。 说来也奇怪,董嬷嬷年纪偏大,与沈母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却是症状最轻微的,她自己吐了一次,如今又催吐一次,已没什么大碍。 沈鸿欣回府后,见沈眠棠已经安排好一切,安慰道:“小妹辛苦了,剩下的我来吧。” 他连忙吩咐下去,急急套了几个马车,将丫头婆子分别运上了车,沈府在京郊三里处有个农庄,京南圃,往日沈府的瓜果一大半来自那里。 可马车迟迟没有走,沈鸿欣吩咐与贵去看看情况,谁知他回来时竟然扶着董嬷嬷,“嬷嬷这是怎么了?” “世子爷,老奴深知此时应该到庄子上去,可夫人一个人我不放心,我如今也没啥症状,不若把我留下照顾夫人。”董嬷嬷到底年纪大了,如今因为呕吐,有些虚脱的症状。 一时之间,沈鸿欣竟犹豫了起来。 还是沈眠棠出来正好看见,才说道:“嬷嬷就留下吧,母亲身边也得有熟悉的人。” 况且,董嬷嬷在母亲身边多年,即使是疫病主仆二人在一处多少心里宽慰,何大夫要跟着母亲上山,照顾两个人应是不成问题的。 而其他丫头则请了另外的大夫看顾。 很快书兰便收拾好了沈母的细软,合着董嬷嬷一行人上山去了。 麓宁山庄距京城二十里,往日半个时辰便可到达。 临走前,沈眠棠问道:“大哥,你还是留在府里吧。” 而沈鸿欣却担忧不已,如今父亲不在京城,今日他怎么想也觉得应该通知父亲,信才寄出,等父亲知晓此事已不知何时了,母亲要真有个什么,他万死难辞其咎,自然想亲力亲为。 沈鸿欣沉吟片刻,“如今人手不够,不若写信放在希弟的院子,让他在府里看顾一二。” 而沈眠棠却觉得府里人多嘴杂,若有心之人发现那信,恐有麻烦。 又见大哥跟去的决心不容动摇,只好想着折中的办法,“不若将与深留下,他在府里等着他们,再行打算。” 兄妹二人便这样决定了,临走时对与深叮嘱了一番。 计划变为沈鸿欣将沈母送到山上,若情况稳定,他便返回京城。 随着马车车轮滚滚向前,不知为何,沈眠棠心里总是突突地打鼓,好像有什么事会发生似的。 她不安地看着越来越看不清的沈府,安慰自己,别想太多。 果然,沈鸿希一回到沈府,便冲着后院去,结果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世子爷有吩咐,任何人不得入主院。” 沈鸿希一下便情急起来,正准备嚷,被身后的祁玖拍了两下肩膀, “肃静,别声张。” 果然,与深从回廊处跑了过来,“二少爷,你跑太快了!” 原本与深告知门房,二少爷回府便到前院通知他,谁知沈鸿希脚程如此快,很快便到了后院,他连忙从前院折到后院便见眼前这幕。 他压低嗓音,气喘吁吁道:“王爷和二少爷还是随奴才去前院吧。” 沈鸿希本还有些不爽快,可见祁玖给他使眼色,便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刚到前院的偏厅,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兄长和阿姐到底在搞什么鬼?” 与深便将今日情形讲了一遍,“如今夫人应是到麓宁山庄调养去了。” 第49章 危险降临 “那事不宜迟,我们也去呀!”沈鸿希说着便要往外走。 走出去几步后,见二人没有什么动作,便转身疑惑地看着他们,“还要干嘛?” 祁玖手指敲击桌面的声响停了下来,停顿了片刻,问道:“沈府谁管?” 他作为沈家的姑爷,如今又没人只好问道。 与深正准备劝二少爷留下,说道:“世子爷只说他先送夫人上山,若没什么问题便回府,如今还没有回来。” 他大着胆子说道:“如今二少爷和姑爷还未用膳,不若用膳后再行打算。” 与深本也只是打算试试祁玖的口风,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 “那就准备晚膳吧,边吃边等,总不能让沈府没有主持大局的人。”祁玖自顾自地说着。 而沈鸿希原本就没什么主见,见他不走,也只好气鼓鼓地坐下来。 好在白日已接到信儿,母亲已经醒了过来。 两人安静坐了一会儿,祁玖吩咐道:“美达,你往麓宁山庄的方向去接应沈世子。” 沈府如今过于平静,连个闹事的人都没有,所有人都按部就班,若是之前,他会认为沈府御下有方,可如今沈府本就有些问题还未解决又发生了这起子事。 看来沈鸿欣与沈眠棠如今关心则乱,对沈府的局势看得不如他这个外人真切。 美达喏了一声,便出了门。 不一会儿,沈鸿希便放松下来,席间夸夸其谈,两人的饭桌,恁是吃出了五六人的氛围。 “时绥,你吃饭干嘛闷闷不乐的,不若我们出去吃。”沈鸿希的性子便是如此,此时又跳脱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说罢,祁玖站起来够着沈鸿希的脑袋便是两个筷子头。 沈鸿希吃痛,只得抱着头防备他又打自己,躲得远远的。 忽然,大门处传来喧哗声,马蹄声碎,铁甲铿锵,一队黑衣铁骑疾驰而来,为首的着轻袍补服,胸前绣獬豸,腰间悬令箭,正是监察御史亲临。 门房战战兢兢开门,迎面便是御史冷面如霜。 祁玖往日虽纨绔,可如今这动静一听便不同寻常,瞬间便警觉起来。 他连忙眼神示意旺达和与深前去观看,而自己也整理衣服迎了上去。 沈鸿希见他如此严肃,也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可距离大门还有几步路时,被与深撞了个满怀,他趁着黑灯瞎火溜了出来,留下门房老管家和旺达支应,“姑爷,二少爷不好了。” 祁玖眼疾手快,拉着他往偏厅去,“细细说来!” “监察御史程志明带着一小股人马前来,说有贼人溜进了沈府,要进来查探一番。”与深言简意赅。 “可有搜查令?”祁玖问道。 “没有,只是手里有明黄绢书,却没有打开给门房看。”与深回忆刚才的情形。 祁玖转头看向沈鸿希,此时沈府需要一个主持大局的人,不然让监察御史进来,且不知什么情况。 可沈鸿希此时茫然地看向他,“查就查呗,幸好母亲他们走了,不然若真遇上贼人,可如何是好。” 祁玖深呼吸道:“那现在就按本王的意思办。” 与深连连点头,本来想靠二少爷的,可他那盛满水的脑子,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祁玖小声道:“本王记得沈府有猫腻在,既然你家世子爷将你留下,一定是备了不时之需的,你立刻去把它处理了!” 与深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即便想到此前世子爷让自己每日都要注意老爷书房的情况,也知东西在哪里,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还没等祁玖说完,他便从小门出去,直奔书房。 祁玖拉着沈鸿希朝着大门而去,嘱咐道:“牧怀,事关重大,你且听我的!” 沈鸿希如今也没有可依靠的人,只傻傻地点头。 “何人在此喧哗?”祁玖此时的气势还是能唬人的。 旺达本站在管家身后,正与监察御史理论,见自家主子出来,连忙退到一侧。 在祁玖耳边轻声道:“爷,监察御史来势汹汹。” 话既说到此地步,祁玖同时也斜睨着程志明。 “原来是九王爷在此,下官就说几个管家门房也敢公然违抗圣命,胆魄是极好的。”程志明一边轻蔑看过众人,一边朝着皇宫的方向鞠了一躬。 见程志明如此行事,却是有些棘手的,既如此,他便拿出自己混不吝的气势,他不按理出牌,这也是整个京城公认的,“程大人说的什么话,这些狗奴才能做什么主?” 祁玖说话时,语气也极其轻蔑,仿佛不把沈府的奴才当人,而不是故意来阻拦御史找人。 程志明虽打心底里瞧不上祁玖,可好歹也是皇子,若自己这会儿与他硬碰硬,保不齐他又要撒泼打滚,那才是真正阻碍自己办正事。 他收起了刚才的不可一世,语气温和道:“不知九王爷在此,只是圣命难违,请王爷行个方便。” “本王倒是想给监察御史大人这个面子,只是如今沈府当家人不在府内,而偏偏本王今日又在这里玩耍,不若大人晚点来,不然本王说不清呀,说是本王把大人招惹过来那着实冤枉。”祁玖的话术一套一套的,一旁的沈鸿希看得也是一愣一愣的。 谁知,程志明却道:“二公子不是在吗,主要此事耽误不得,若让那贼人跑掉,下官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沈鸿希茫然,哪里知道还能有自己的事,正想说什么,被祁玖扯了把袖子。 他幽幽道:“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整个京城谁人不知沈二公子就是个吃闲饭的,连世子之位都给庶子了,也没见他吭一声。” 沈鸿希转头瞪着祁玖,心想他到底在帮谁,此时还有闲工夫损他一顿。 祁玖自然也接到了沈鸿希的眼神刺杀,只轻微回了个眼神稍作安抚。 程志明心知祁玖难缠,想快速进入沈府查探,以免生变,可如今祁玖又在沈府,若真查出什么,祁玖的身份作何处理,他趁着祁玖与沈鸿希说话的空档,连忙招过亲信,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 只见那黑甲侍卫翻身上马,消失在黑夜里。 祁玖眼见着人消失不见,才发现他们在门口争论这许久,可沈府周围竟无一人出没,连隔壁的谢家也没任何动静,实在怪哉。 程志明又道:“王爷还是不要拖延时间了,不然耽误正事,即使是您贵为王爷,也是担待不起的。” 程志明的话越来越强势,很显然他已经没有了耐性。 此时,与深也淡定地站到祁玖身旁,朝他点了点头,他就着程志明的话见坡就下,“程大人说的服什么话,本王自然配合,只是你这搜查也没个搜查令的,沈府的当家人回来,找本王麻烦怎么办?” 程志明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似的,连忙将手里的明黄手书递了过去。 “此等规矩下官怎会疏漏,请王爷过目。”程志明从容道。 祁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了搜查令,一会儿看纸上的字,一会儿抬头瞄程志明一眼,“你说此人在军中杀了人,叛逃出军营,而且还跑到了京城地界?” 程志明点点头,“此人从幽州军逃出来,一路杀人放火,因为离着京城很近,所以事出紧急。” 祁玖却觉得程志明编故事编得自己都信了,只是如今他还要装模作样配合搜查,他假装感同身受,连连点头,“此等作恶多端之徒,应尽早抓捕才能心安。” 程志明见他如此说到,趁热打铁,“搜查令没有问题的话,请王爷通融进府吧。” 祁玖随意地指了几个人,“你们陪着好好搜查,但是不要损坏东西,不然程大人可是要照价赔偿的。” “喏!”旺达、与深以及门房与程志明起争执特别厉害的几人都被祁玖点了一遍。 见众人领着黑甲侍卫进府搜查,祁玖又道:“二公子还不快快请程大人进大厅喝茶。” 沈鸿希素来听话,此时既已决定有祁玖管事,他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随即堆起笑脸,“程大人里面请。” 程志明深知自己不能亲自去搜查,只好给心腹使了个眼色,那侍卫急忙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又缓和与沈鸿希道:“二公子客气了!” 几人笑意岑岑,互相谦让进了正厅。 可坐下后便没有话说了,大家都沉着不已,好似在等着结果。 随着前院、后院此起彼伏的侍卫的呵斥声,沈鸿希后知后觉,如今也是汗流浃背了。 祁玖已经劝程志明喝了不少水了,这会儿他又继续道:“二公子赶紧给程大人将茶水满上呀,若今日不是公干,定要一醉方休。” 程志明见迟迟没有人回来禀报,心里也着急,一时连祁玖劝他多喝水也没当回事,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终于过了好一会儿,程志明不好意思道:“不知贵府恭房在何处?” 祁玖却不说话,而沈鸿希好不容易有个能回答的问题,热情答道:“出门左手边,经过偏厅,穿过回廊。” 祁玖点了点他,“你亲自引程大人过去。” 沈鸿希遂站了起来,规规矩矩以手指引,程志明一起出了正厅。 见人走远,祁玖连忙来到另一侧的偏厅,这边过去就是书房,他怕有闪失,亲自上前查探一番。 刚到回廊,便见与深对着那几个侍卫跟前跟后,眼睛一点空处都没有。 如此,祁玖才放心,趁着去恭房的二人还未回来,他已经回到正厅坐好,好似从没有出去过。 各处搜查的声音渐渐小了,祁玖刚回正厅便见两个为首的侍卫已然站到门外,显然是在等程志明。 第50章 麓宁山庄 程志明走进来,见他正慢悠悠端起茶盏,沿着盏边吹了吹,动作缓慢清冷,显得比往日高贵了几分。 他抬起眼眸,似笑非笑朝着程志明说道:“程大人,你的人找你,你看见了吗?” 程志明的脸色铁青,刚才在门口已得到下属的禀报,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他尴尬道:“下官见到了,还有几人未归。” 祁玖倒是不担心其他几路人马的问题,只点了点头不说话。 又过了一刻钟,程志明的心腹回来,脸色沉重,附耳说着什么。 沈鸿希眼见着比刚才还紧张几分,心想别真查出什么,沈府脱不了干系。 还没等他缓和情绪,程志明则站了起来,朝着他和祁玖握拳鞠躬,语气里尽是不可置信与不甘心,“那贼人想必已经逃到他处,下官有要务在身,今日扰了贵府清静他日定当上门赔罪,告辞!” 沈鸿希目送着程志明的人出了府门才轻嘘了一口气,连忙伸出手拍着胸脯,“吓死我了,以为死到临头了!” 而祁玖此刻却显得冷静许多,只是额上滑落的汗珠出卖了他。 “哪那么容易就死了?”他也不忍责备沈鸿希,毕竟他什么也不知情。 沈鸿希慢慢找回了往日的神采,“我的个乖乖,你说这是个什么事,正好大哥和母亲都不在,连阿姐也不在,太巧了不?” 沈鸿希原本只是想说些什么缓解他焦躁的情绪,祁玖却冷不丁来了句,“你以为呢?” 他愣在原地足足几昔,才拍着脑门反应过来,凑近祁玖道:“你说他们是故意的?” 还没等祁玖回答,沈鸿欣从外面冲了进来。 直到站定,见只有二人而没有那些搜查的人时才稍放心了些。 “王爷辛苦了。”他诚恳地朝着祁玖鞠了一躬。 而祁玖大手一挥,牵动着衣袍在空中翻起了圆弧,却不似往日的纨绔,胸有成竹。“沈府与本王本就是一体,沈府有危难,本王也脱不了干系。” 沈鸿欣也没有再客气,急忙了解其间详情。 与深说完后又回忆了刚才的情形,补充道,“方才他们好像知道书房有什么,直奔着书房就去了。” 一旁的旺达也连连点头,“对,奴才也发现,大量的人马都往书房的方向去,而一小部分人马去偌大的后院。” 几人瞬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良久,祁玖道:“沈府定有内应通风报信,趁着沈府无人监察御史便上门了,若今日本王不在,无人能阻挡。” 沈鸿欣面色沉重,眉头紧蹙,“可母亲生病实属意外,谁能算准这个时机,难道两位医者吗?” “若连岳母的病情也是人为设计呢?”祁玖沉着道。 沈鸿欣大惊失色,“若真如此,那此人得在沈府沉寂多少年?” 见此事没有下文,祁玖又问道:“不知如今岳母如何了?” “母亲苏醒过来,吃了两副催吐的药,没怎么见效,如今只能温养补着。”沈鸿欣有些恼火,沈母如今才安置在麓宁山庄,往后不知还需要调理多久。 “那既如此,本王明日便去看望岳母。”祁玖像是在知会他。 沈鸿希在一旁安静了许久,如今却跳了起来,“我也要去。” 原本沈鸿欣想让二人正常上学,而自己正常上值的,如今情况突变,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祁玖却道:“此时再瞒着意义不大了,不如公之于众。” 沈鸿欣想了想,负手而立,“也罢,王爷说得有道理,没有永远藏着掖着的道理,如今将此事公之于众,才好名正言顺整顿沈府。” 沈鸿希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自己明日不用上学,可以去看母亲,便着急回院子收拾行李,“时绥明日你记得来接我,我回去收拾行李去了。” 留下两人面面相觑,祁玖假意咳嗽了声,“既如此,本王也回府了。” 谁知他刚走到半道上,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很快便没了动静。 祁玖正纳闷,虽不擅武可也作势防备,绷直了身体。 谁知车帘被人随手掀了起来,便露出了程鹿颐那张桀骜不驯的脸。 他刚坐定,嘴里便叨叨个不停,“今日本想跟你说,沈府那边有行动,可如今看好像平安度过了。” 祁玖这才敢放松身体,鼻子里哼着,“你怎么不直接来替我收尸?” 程鹿颐却打着哈欠,哈哈大笑起来,“你好歹是皇帝的儿子,死的没那么随意。” 祁玖也不管他在打什么马虎眼,直接问道:“你到底跟着谁在做事,这等事也能知晓?” 谁知此话一出,程鹿颐慵懒的神情瞬间严肃起来,“你只需知道在京城不止一家想沈府覆灭就行。” 话还未说完,便被车外的旺达打断,“王爷,是直接进府吗?” “嗯,直接回前院。”祁玖道,往日马车会在大门处停下,祁玖自己走进去,然后马车通过侧门进入府里,此时车上有个程鹿颐,只能将车驶进府里。 马车停在了前院的角楼,因光线暗淡,旺达伸手接应着,到程鹿颐时,他幽幽说道:“我自己下,我没那么金贵。” 听见此话,祁玖脚步微顿,回头瞄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才继续往前走。 听见身后跟来的脚步声,祁玖温声道:“今晚就宿在府里?” “怎么,王妃不在呀?”他一脸八卦的味道。 祁玖也不理他,接着问道:“你知道些什么,都跟我说说吧。” 程鹿颐进了书房,东摸摸西看看,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谢家,严家,大皇子都见不得沈府好,旗下爪牙众多。” 祁玖又问:“那今日之事,是谁所为?” “应是谢家或大皇子?”程鹿颐也不敢肯定,他只知不是严家。 “如今你在严家手底下过活。”祁玖冷不丁地说道,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呦呵,表弟这是不藏拙了?”程鹿颐打趣道。 祁玖没有理会他的话,从他的话便能断定,既然不能确定是谢家或大皇子,那他自然只知道大概,而不能确定奸细是谁。 “所以你不知道奸细是谁了?”他还是不死心道。 这下程鹿颐彻底吃瘪,他也只是听说动用了监察御史,便想着赶紧通知祁玖,岂知临时有任务,他没来得及通知他,幸好没有酿成大错。 他心虚道:“我还在打听,待一有消息便通知你。” 聊到后面,两人都索然无味。 祁玖百无聊赖想起了沈眠棠,她此刻肯定很无助,沈府差点就倾覆了。 “我睡哪儿?”程鹿颐刚去京郊做完任务回京,如今疲累不已,想着还没在王府住过呢,才会溜上他的马车,一则顺便找补一下,二则今日他想好好休息。 “美达带你去。”说罢,旺达手里递过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他推却了,抬眼看向祁玖,“我如今不穷,你怎么就是不信?” “那你倒是长点肉呀。” 也就只有在程鹿颐面前,祁玖才觉得自己像个活生生的人,才有些温情在,两人还能拉家常,拌嘴,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程鹿颐只好接过银子,撇撇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长肉。” 两人都没再说明日如何,大约天不亮,程鹿颐自己就会走吧,加之他明日要去麓宁山庄也无暇顾及。 送走了程鹿颐,祁玖让旺达收拾行李,想了又想道:“去后院让丫头替王妃收拾细软,明日一起带过去。” 旺达连忙放下手里正收拾的行李,交给了一旁的小太监,自己默默退了出去。 走在路上旺达竟湿润了眼眶,在他看来,如今王爷与王妃两人的关系正逐渐缓和,王爷这孤家寡人即将有个真正的小家,他喜极而泣。 翌日清晨,天倏忽亮起,九王爷府的马车便朝沈府而去,很快又奔着城外疾驰。 半个时辰不到,马车便稳稳停在了麓宁山庄前。 昨日沈母的情况不算好,沈眠棠忧心不已,睡在外间一点也不踏实,今晨早早便醒了过来,等诗兰进来禀外面的情况时,她早已端坐起来,山里环境宁静,马蹄声如雷贯耳。 “小姐,姑爷和二少爷来了。”诗兰兴奋的脸庞抑制不住笑容。 “什么?”沈眠棠不可置信,明明和大哥不是这么安排的,她不知是哪里出了错,稽着鞋就往外走。 刚到院子便见正站在一旁指挥着下行李的祁玖,他气定神闲指挥着,好似换了个人。 倒是她忙忙碌碌的,身形往前倾斜,歪歪扭扭,显得一点也不从容。 祁玖朝她远远走来,伸手揽过她的胳膊,温和的声线如沐春风,“怎么才一日不见,王妃竟这般冒失,连鞋也不知如何穿了?” 沈眠棠这才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后脚跟露在外面,鞋面不知在哪里蹭了灰,显得邋遢极了,她的脸瞬间红晕一团。 下意识地她将他的手臂甩开,连忙转身往屋里跑,更像是落荒而逃。 而祁玖此时更是沉稳大气,仿佛在逗弄自家淘气的宠物,站在她身后自胸腔发出了哈哈大笑的声音,嘴里还不忘叮嘱道:“小心点,别摔倒了。” 越是听见这话,沈眠棠走得更快了,仿佛自己的软肋被祁玖捏住般,也不管一旁希弟的呼喊声,埋着头进了屋子,刚进屋便将脚上的鞋往外一抛,在空中转了个圈掉在了地上,仿佛她此刻的心情,如坠云端,闷闷的,不能呼吸。 沈鸿希见叫了两声阿姐都没理会,走近祁玖身边问道:“我阿姐怎么了?” 第51章 霉变谷物中毒 祁玖煞有介事,“没什么事,只是看见你我惊讶了而已。” 待沈眠棠整理好出来时,二人已经将行李收拾妥当,祁玖朝着旺达指过去,轻声道:“知你走时匆忙,让你屋里的丫鬟收拾了些行李。” 诗兰很有眼力见从旺达手里接过,“多谢王爷,王妃正愁着呢。” 说罢便提着行李进了内屋,沈眠棠只能看着她的后脑勺,想骂她多嘴又知这丫头骂了也不无用。 很快,沈眠棠便捻起心神,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沈鸿希此时才能插上嘴,便囫囵一通,将话倒了出来,“昨日府里招来了监察御史,幸好时绥制住了他,后大哥回来了,经得大哥同意我便跟着时绥一同上山了。” 听得监察御史,沈眠棠不免心惊,“监察御史所为何事?” 祁玖又招了招手,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才将昨日之事细细说与她听,最后还不免安慰道:“事情已经解决了,你无需担心。” 果然沈眠棠轻轻拍着胸脯,唏嘘不已,“可这人究竟是谁呢?竟能知晓沈府发生了何事。” 见她神情皆为昨日沈府之事忧心,全然没了刚才看见他时的惊讶,他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 “如今岳母如何了?”他接着问道。 两人天刚亮便出门,此时连早饭都还未吃,自然也不合适看望沈母。 沈眠棠摇了摇头,“如今人特别虚弱,轻微的动静都会醒过来,昨夜不知醒了多少次,天亮前才睡着。” 她又想起什么,“你们这么早出门,想必还未用早膳吧?” 沈鸿希诚恳地点头,“还是阿姐关心我们。” 此话一出,沈眠棠的脸上又有了丝红晕,她了解什么?只是见天色尚早罢了,谁关心他了? 她还没发话,房嬷嬷便知趣地下去安排膳食,很快便端了上来。 如今嬷嬷和丫鬟对祁玖的态度不知好了多少,连忙殷勤道:“王爷,也不知您要过来,粗茶淡饭实乃我们的过错,午时便整改。” 祁玖此时大度地摆了摆手,“偶尔清淡饮食也不错。” 遂拿起筷子夹起小菜吃了起来。 麓宁山庄是沈母的陪嫁,因着沈母偶尔喜欢来这小住便留了一对夫妇看守,如今突然造访,自然饮食备不齐整。 沈鸿希斜睨了他一眼,见他真吃了起来,自己也不甘示弱,主要还是一大早上山实在饿得慌。 沈眠棠却喜欢吃这小菜就粥,所以吃得格外香甜,又想起躺在床上的沈母,遂问了起来,“不知何大夫可起床了?问一下我母亲可不可以吃粥,好预留一些。” 何大夫正好走进来,“老奴倒是让小姐操劳,罪该万死。”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沈眠棠很是相信这位府医,想着以他的能耐远不止于屈居沈府做个府医,所以心存感激。 “何大夫请坐。”在麓宁山庄,沈眠棠过得无拘束,也不介意与何大夫坐一桌,几人就像亲戚毗邻而居般自然亲切。 刚坐定,留守的那妇人上前告罪,她忙跪倒在地,“请小姐饶恕,不知各位贵人要来小住,恰逢家中的米因为山中潮湿雨季不断发霉变质,还未来得及采买新的米,如今只够今晨熬粥,我家男人立马下山采买。” 沈眠棠听后倒没觉得什么,本也是他们没提前打招呼,便上来住了这么多人,若说小菜可以随便吃点野菜,可粮食只得下山采买。 “不打紧,让侍卫驾车送老伯去买吧。”她吩咐道。 沈眠棠不过吃了一碗便放下了碗筷,又担心沈母没吃的,便问道:“何大夫,如今我母亲可能吃什么?” 何大夫用帕子擦了擦嘴,他刚才一直没有说话,如今见沈眠棠问他,捋了捋胡须道:“小姐放心,夫人如今只需喝参汤,锅里已经熬了一夜。” 见他闷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沈眠棠问道:“何大夫,可有什么顾虑?” 只见何大夫深呼吸后,才开口道:“只是老奴突然想到,霉变谷物被人误食的症状与夫人倒有几分相似,轻则如那位嬷嬷,重则……” 还没等沈眠棠问出什么,他又补充道:“当然这只是老奴的一点猜测。” 说罢他又捋了一把胡须。 沈眠棠见他如此说,便也没放在心上,直到未时一刻,一辆马车驶进了麓宁山庄。 原来是留在京南圃照看丫头婆子的与贵,与他一同下马车的还有一名大夫,他背着医箧。 与贵见了沈眠棠便躬身行礼,“二小姐安,世子爷呢?” “大哥回京了,如今那边情况如何?”沈眠棠见他神色凝重,想来有事发生。 可与贵没有见到沈鸿欣,踌躇起来,犹豫不知是否该说。 祁玖这时正好走了出来,在空旷的院子里,他仰头看向天空,“你家世子爷没说你家二小姐不可信吧?” 经过祁玖的点拨,与贵恍然,上前小声道:“有所发现,待小的细细禀来。” 沈眠棠点了点头,将人带进了屋子,屏退了丫头婆子。 与贵指了指一旁的大夫,“这位大夫是京城请的郎中,由他照看夫人的丫头婆子,午时,他发现他们的呕吐物里尽是稻米的残渣。” 沈眠棠与祁玖对视了一眼,而后她对着外面喊道:“去把何大夫叫过来。” 何大夫此时正好在检查为沈母抓的方子,听见沈眠棠找她,连忙放下了手里的中药,让药童过来看着。 他气喘吁吁跑到了正厅,“小姐找我?” 沈眠棠示意他坐下,说道:“与贵,你继续说。” 与贵将刚才的话重复道:“郎中发现她们的呕吐物里大量的稻米残渣,怀疑中毒的根源就是稻米,所以才急急上山来。” 沈眠棠也不做声,只看着何大夫。 何大夫捋着胡须沉吟片刻,“老奴也觉得有这个可能,只是……怎么只是夫人身边的人才有此反应,不应是整个沈府吗?” 沈眠棠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她又朝着诗兰道:“去把董嬷嬷叫过来。” 很快,诗兰便搀扶着董嬷嬷走了进来,董嬷嬷年纪大了,虽然没什么症状,可还是伤及了根本,整个人虚弱了不少。 见此,沈眠棠连忙吩咐道:“嬷嬷坐下回话吧。” 她开门见山,“母亲近日开小厨房了吗?” 不然为何不是整个沈府,而只是主院的人有此反应。 董嬷嬷沉默片刻,又虚弱地摇了摇头,“没有,夫人的饮食不曾变过,早膳是院子里的小厨房提供,其余的皆是后院的大厨房。” 听见饮食不曾变过,沈眠棠眼里希冀的光又暗淡了,想必大哥在府里也是无从下手吧,如此大的潜在风险他们却无能为力。 可祁玖却道:“既然只有正院的丫头婆子有事,那么早膳可有什么变化?” 他不似沈眠棠那么急切需要找到真相,更容易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问题,他也只是想到什么便问了,并没抱多大希望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发现。 可董嬷嬷想了会儿,又想了会儿,眼见着没希望了,诗兰突然大喊:“粳米……” “大小姐……” 董嬷嬷突然看向诗兰,直到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她突然情绪激动,恍然大悟,“对对对,老奴怎么没想到……” 沈眠棠紧张又迷惑,“什么?” 诗兰也只是在厨娘那里听到点什么,如今具体怎么回事还是要看董嬷嬷怎么说,她将眸光投向董嬷嬷。 董嬷嬷已从激动中缓了过来,又觉得事关重大,便思索了一会儿,才娓娓道来,“夫人每日早膳喜食粳米粥,可那不是一般的粳米,而是边塞特有的烟熏粳米,颜色呈灰黑色,吃起来口感不佳,可夫人没来由的喜爱,而老奴因为肠胃不适,往日夫人留的,大多被几个丫头分食了。” 祁玖觉得真相快要浮现眼前了,急切问道:“那与大小姐有什么关系?” 董嬷嬷听罢又看了一眼诗兰,愧疚万分:“府里的粳米存粮没有了,往日常进货的米铺这个月也断货了,是大小姐找遍京城的米铺才买到5斗,她悄声告诉老奴不要告诉夫人,怕夫人又心疼她。” 接着她又说道:“老奴就信了大小姐的话,亲自将粳米交给了厨娘。” 说罢,她便嚎啕起来,“是老奴害了夫人呀……” 沈眠棠微张着嘴,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如今脑袋乱成一团,心绪不宁。 倒是何大夫冷静道:“既如此,粳米应还有剩余,一查便知。” 她脚步微顿,朝后踉跄了两下,幸好祁玖及时出手扶住了她的腰身,低声道:“小心!” 只见她英气的脸庞如今沾着虚汗,脸色发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他又低声道:“此事,需要你大哥知晓吗?” 沈眠棠俯身靠在他的胸膛上,闭目养神,其余人也不知该看哪里,只好转过身不看她。 她凝思起祁玖的话,来报信的是大哥的小厮,想瞒大哥不容易。 又过了会儿,她抬起脸庞,只用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瞒不住的,况且我相信大哥。” 随后她站直身体,吩咐道:“今日之事不要外漏一个字,不然就是一个死字。” 几人脸色哗变,连忙齐声称道:“老奴/奴婢/奴才不敢。” 沈眠棠叹了口气,接着道:“与贵回去将此事转告大哥,另外何大夫一起回府查验那粳米,立刻就走。” 说完,她虚弱地坐到了椅子上,茫然地看向门口,见着人进进出出,她竟没有任何波澜。 祁玖只好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下一步应如何? 第52章 沈曼容暴露 过了良久,房间里只剩沈眠棠与祁玖二人,她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祁他,又像是自言自语,“若真是长姐,该当如何?” 他突然笑了起来,兀自起身走了几步。 沈眠棠听后皱起眉头,怒目道:“你笑什么?” 他背对着她,低沉道:“往日雷厉风行的沈家嫡女,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女,如今也顾念起莫须有的亲情,不似你的作风。” 说完他转身,直直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透,“我笑你可悲,你以为你从小生活幸福,这些都是你理所应当应该得到的吗?亲情的背叛凭什么不会落到你头上?” 后又幽幽道:“别忘了,月满则亏!” 沈眠棠倏忽起身,双手拍在桌面上,面目有些狰狞,语气急促,“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经历过不幸,你怎会知我为了沈府做了哪些努力?” 因为说话急促,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她努力顺了顺,才缓和道:“不要用你们皇家的那套亲情来看我沈府,我们还是要比你们团结得多。” 说罢,她哼了声,出了房间。 入了秋的山间小院凉意更甚,沈眠棠抱着手臂站在凉亭角落,双眸往外望出去,只稀疏听得几声蛙叫,那声音不似声嘶力竭,却有哀婉,衬得此刻更是凄凉,毫无暖意。 山风沿着湖边而来,带着林梢的微凉,她双臂环胸,仍昂首伫立,青丝被风撩起,单薄的衣袖随风轻扬,肩头不自觉地微微瑟缩。 他悄然走近,解下身上那件玄色绣着金线的披风,动作轻缓,将她裹入温暖之中。披风上带着他的体温与淡淡的松墨气息,轻轻覆上她的双肩,将她整个人笼在一片暖意里。 她微微一怔,回眸看向他,眸光如秋水映星。见来人是他,明眸的双眼突然黯淡了几分。 他只低垂着眼,指尖在系带处轻轻一扣,语声低沉:“山上风凉,别着了寒。” 沈眠棠深吸一口气,倔强地将脸转了回去,不再看他。 这一刻,落叶簌簌,远山如黛,天地仿佛安静了下来,只余二人的呼吸,就着他为她披衣的身影,被斜阳拉得悠长,呼吸缠绕在随风飘飞的披风里。 两人又站立了片刻,祁玖落后她半个身影,不知什么时候,他手里竟然多了一杯茶,“喝点,暖暖身子。” 也不顾她是否反抗,硬着将她掰了过来,他也只是将茶盏放入她手中。 “虽说往日你如宜宁般刁蛮任性,可我不信你看不明白此情形。”祁玖叹了口气,紧盯着她的双眸。 她好似委屈极了,一口闷了那碗茶水,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架势要与他理论一番,可话一出口便没了底气,软和了下来,“我当然知道证据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我只是……” 她哽咽道:“我只是不敢相信,竟然是长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沈府难道不是她的家吗?” 此时她还没有被长姐背叛冲昏头脑,犹记得自己是重生之人,可上一世不记得有长姐什么事呀,其次她不能让祁玖知道她的秘密,她这一世本也只是为了沈府,可沈府自内部瓦解,对她的打击很大。 祁玖不想她再陷入这种自责,彷徨的情绪里,他双手死命地捏着她的双肩,一字一句道:“你看着我,你的长姐为何背叛沈府,待往后查清自然明了,你只需将她当成陷害沈府的敌人即可。” 她挥开了他的双手,“我当然知道应如此,可长姐和兄长乃一母同胞,我尚且如此难以接受,那他呢?” 随后她担忧的眼神,往正屋的方向望去,躺着的母亲又该当如何? 祁玖坐了下来,轻笑了声,“难以接受正常,你会慢慢接受的。”并且能处理得很好。 与贵得了二小姐的指令,带着何大夫马不停蹄赶回了沈府。 刚进前院,沈鸿欣面前正跪着乌央央好些人。二小姐的吩咐,与贵铭记于心,不敢耽搁,立马上前行礼,打断了沈鸿欣的话,“世子爷,二小姐命奴才立刻回来,有要事禀报。” 他极力克制着紧张,不能让其他人看出端倪,朝沈鸿欣使眼色。 沈鸿欣瞥了一眼众人,黑沉的脸色一点没有好转,这一日他都在盘问这些人,如今没有任何进展,可直觉告诉他,此事并不简单。 他没好气道:“其他人下去吧。” 说罢便进了自己的书房,如今父亲的书房检查过后,已经被他封了起来,对外宣称里面不幸起火烧了些东西,待父亲回府后亲自处理。 他坐在长椅上,与深站在门边把守,与贵细细说来,“奴才本在京南圃照看丫头婆子们,请的城中的郎中发现她们的呕吐物里尽数是稻米,我便带着郎中上麓宁山庄找您,将此事禀报了二小姐,从董嬷嬷那里得知半月前大小姐送了粳米到府上,二小姐让带着何大夫回府查验那粳米是否是中毒源头。” 与贵眼见着沈鸿欣的脸色更加黑沉,战战兢兢才将原话讲完。 “你的意思,二小姐怀疑是大小姐干的?”沈鸿欣低沉着嗓音问道。 门边的与深也皱起了眉头,专心望着门外,以防有人偷听。 这时何大夫说道:“二小姐倒是没有怀疑,只是根据董嬷嬷所说,确实需要进行排查。” 他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说道:“你带何大夫去查吧,一有结果立马过来禀报。” 等二人离开后,沈鸿欣颓丧地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同沈眠棠一样,也陷入了自我怀疑,怎么会呢? 与深连忙斟了安神茶,用扇子让它快速冷却,扇风的声音使得沈鸿欣睁开了疲惫的双眼,“罢了,我也不渴。” 可与深还是轻轻地扇着,又过了一会儿,将茶盏放到他面前,小心翼翼说道:“不知世子爷可还记得,上次大小姐回府,身子不爽利……” 正用手撑着额头的沈鸿欣瞬间坐直了身体,疲惫的双眸受了刺激般睁得大大的,声音如寒冰里浸出来似的,“你说什么?” 纵然沈鸿欣想自欺欺人,如今也警觉起来,他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曼容身体不适,想借父亲书房的般若经一看,最后他在父亲书房门口处见到的她。 可与深当时是全程陪同的,他问道:“当时大小姐为何会在老爷的书房门口?” 与深沉着道:“当时,奴才照着大小姐说的位置去找般若经,没有,故大小姐亲自去找,才找到的。” 沈鸿欣大受打击,往后仰去,后背撞到椅子背,发出了撞击的闷声,他还抱有最后一丝希冀,“大小姐可有离开你的视线?” 与深见自家主子大为动容,很严谨地想了又想,最后点了点头,“奴才当时因没找到般若经紧张难耐,于是更加专注找经书,有几个时间并未关注大小姐的行踪。” 随后,沈鸿欣不再说话,只盯着冒着热气的茶水。 与深见状默默退到了门外,站在门边不让其他人打扰世子爷。 好在沈母走后,香安院便被封锁起来,香安院的奴仆病的全部迁到京南圃,没病的也在后院杂房隔离着,香安院一切都保持着原状。 与贵带着几个侍卫与何大夫一起,在香安院的小厨房翻找。 没过一会儿,侍卫便拿着一个小瓦罐走了过来,“贵哥,这个是不是?” 与贵往里看了看,灰黑色的米泛着一股烟熏味,他眼睛一亮,拿过小瓦罐便往何大夫跟前放,“找到了!” 何大夫连连接过,从里面拿出一小把往鼻尖处放,闻了又闻,后皱起了眉头。 随后拿出医箧,开始仔细辨别起来。 不消片刻,何大夫拿着那瓦罐与与贵一起往前院跑去。 与贵也没问,见何大夫如此反应便知是了,此时他开始心疼起自家世子爷了,从此刻的情形来看,大小姐脱不了干系,可与大小姐一母同胞的世子爷当如何处? 刚到书房,他便站在了门的另一侧,只由着何大夫一人进去禀报。 与深深谙此事**不离十,只看了与贵一眼,便已确认。 沈鸿欣看着何大夫与他演示如何见米是否发霉,他只见何大夫的嘴一张一合,很快便将事情交代清楚,请他示下,“夫人及奴仆皆是因为这一瓦罐粳米所致,歹人心思深沉,竟将这霉变粳米做的与边塞烟熏粳米无二致,若不是有查验,实难发现。” 他摆了摆手,没了力气,“我知道了。” 还未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禀报声:“世子爷……” 他抬眼张望起来,与深带着侍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信件,却不说话。 沈鸿欣强打起精神,朝着门外喊道:“来人,扶何大夫下去休息。” 今日之事事关重大,何大夫也深知自己不能贸然出府,留在沈府对自己也是好事,便行礼退下。 刚走,书房的门便被与深关上,留与贵在外把守,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小声道:“世子爷,老爷的回信!” 说罢,将信件递了上去。 这对沈鸿欣来说也无疑是解药,他连忙起身接过信件,只见上面写道:“见汝来信,字迹见稳,颇有大伯之风范,只临摹有心,无尔风骨,切莫再行。犹记尔年约十二三时,身量未足,然志气昂然,彼时我命人取青锋一柄,置于庭前,令尔习剑,步履不稳,然每日鸡鸣即起,挥剑百回,寒暑不辍,虽不能上战场,能强其体魄,令父甚慰。尔母常怜惜不忍,劝我勿苛待长子。而今为父将家交于尔手,汝为长兄,又年渐长,当知家之根本,而今父远行,汝要孝母,至于弟妹当以宽仁待之……” 第53章 兄妹皆破防 信件里的字迹倒是沈父往日的字迹,沈鸿欣自然认得。 他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眉目凝重,将信反反复复看了良久才叹息着坐了下来。 与深有些担心,正准备说什么,他无力道:“你先出去吧,我想静静。” 与深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退到了门外。 门发出吱呀声后,又归于平静,窗棂外树木的枝条正随风摆动,映照在白朴的窗柩上,映得四壁书架上的影子扭曲晃动,如同人心中翻涌的暗潮。 他将书信放在檀木书案上,调整了坐姿,仰躺在椅子上,眼睛望着屋顶。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此姿也无法纾解他心里的愁思,他活动了僵硬的四肢,僵立窗前,背影挺拔如松,却在某一瞬微微晃了晃,似被无形重锤击中脊骨。 指尖紧紧攥着父亲的信,纸张边缘已经被他捏得发皱,指节泛白。 由此可以看出,他平静的外表下实则暗潮汹涌,他低喃出声:“曼容……” 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碎石,脑海中闪过幼时他与曼容相依为命的画面,她跌倒时他伸手去扶,她病中他彻夜守候,他出嫁那日,他还笑着递上荷包,说“兄长护你一生”。 如今想起曾经的场景,一切温情都成了讽刺。 是什么时候曼容与沈家分道扬镳的,又是什么时候舍弃了他这个大哥? 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书案上的那幅临摹字帖,原来如今已过了这么多载,只是他还当她是当初的孩童,面对危险临危不惧,对着来接他们的父亲说:“我不饿,先给哥哥吃。” 他忽然笑了,笑声低哑而凄凉,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惊得檐下鸟儿扑翅而去。 良久,他抬手,装点好信封,往外走去。 “你们二人看好府里,我上麓宁山庄。”他沉着嗓音,既安排好了府邸,又告知了去向,让人无法辩驳。 与深本还准备说什么,可与贵阻了他,“那奴才替世子爷准备马车。” 沈鸿欣机械地点了点头,眼里没有任何表情,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而山上的沈眠棠也好不了哪里去,她到如今也不敢相信元凶竟然是长姐,她居然要害母亲! 好在当她陷入自我怀疑时,祁玖便在一旁刺激她,讨嫌得很。 两人正要拌嘴时,沈鸿欣到了。 他颤巍巍下了马车,拂了拂衣袖,远远看见在院子一角的沈眠棠,身形一顿,后又恢复了些亮光。 沈眠棠见着他朝自己走来,寂静得连脚步声也听得真切。 祁玖见他的神情已然明了,遂起身打了招呼后便想离开,被沈鸿欣叫住了,“我父亲回信了,王爷还是听听吧。” 沈墨回信意味着表弟之事有了着落,如今神情凝重的不光二人,还有他。 他略微颔首。 沈眠棠却张罗着叫二人回房间,“此间风大,还是回去说吧。” 刚进门,沈鸿欣便将其他人都清了出去,只沈鸿希兴冲冲跑来见大哥,面对他不谙世事的神情,沈鸿欣无声地拂了拂他的肩膀,将他留了下来。 房门紧闭,诗兰在外把守,俨然密不透风。 他拿出衣袖里的信,递给了沈眠棠,“父亲回信了,你夫妇二人看看吧。” 沈眠棠本提着嗓子眼,以为要说长姐的事,如今也不敢有松懈,哆哆嗦嗦接过信,偏向祁玖放了些,两人正好可以都看完整。 祁玖快速看完信,神色如常,他偏头看向一旁的沈眠棠,却不似他这般从容,眼里充满了震惊。 过了良久才抬起眼眸,她的声音颤抖,“大哥……” 沈鸿欣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也很吃惊。” 沈鸿希精准的发现了祁玖与他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便上前道:“时绥,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祁玖只点了点头。 而沈鸿欣拿过信又递给了祁玖,意味深长看着他,“那孩子被父亲教养得很好,如今也安全,你放心。” 祁玖边听眼睛边在信上扫视,又细看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信里沈墨回忆的情形,他潜意识里认为说的是沈鸿欣,只是对他叮嘱一番,俨然一封普通的家书。 如今经过点拨,他又细细看了起来,从沈墨的话里不难看出,表弟成长得很好,最后他欣慰地点了点头。 可很快他就发现那兄妹二人却不是放松之姿,接着便听到沈鸿欣说起,“若那字真是死去的伯父所写,那……” 沈眠棠却斩钉截铁,“不可能,伯父已仙鹤多年,怎会留下意有所指的文字呢?” 沈鸿欣瞥了祁玖一眼,像是有什么却不能明言似的。他也知不可能是死去的伯父所为,只低头喃喃道,“那曼容怎会知晓此字体呢?” 话一出,兄妹二人皆沉默不语。 祁玖此时已淡定下来,见兄妹二人有口难言,他只分析了起来,“或者还有人会这个字体呢?” 沈鸿欣却摇了摇头,冷冷道:“想通过伯父陷害沈府吗?” 沈眠棠听见此话,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想到什么,“也不是没可能,沈府能有今日伯父才是关键,那从伯父入手从源头上让圣上厌恶沈府也不是不可能。” 祁玖还未插上话,沈鸿欣却大为窝火,他的脸涨得通红,嘴里却絮絮叨叨:“这是要将沈府置于死地呀,”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又补充道:“曼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怎么知道伯父的字迹的?” 这便是沈眠棠不明白的地方,如此精心设计,还害得母亲人事不省,招招致命,长姐竟恨沈府至此。 “不若,派人告诉长姐,母亲生病了,让她来看看……”沈眠棠心虚地瞥了沈鸿欣一眼。 大哥与长姐一母同胞,而自己终究隔了一层,怕自己所提方案让大哥认为机关算尽,所以她是有些心虚的。 岂知,话音刚落,沈鸿欣便大声喝止,“不可,”他怒目而视,“切不可打草惊蛇。” 祁玖也附和道:“兄长此言在理,长姐说不定也是被人利用,而敌在暗我们在明,若贸贸然找上长姐,恐打草惊蛇。” 沈眠棠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可如今牵涉长姐,如何是好。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她又问道。 而在一旁无所事事的沈鸿希突然说道:“最近谢长恩在做什么?” 听见这个名字,沈眠棠心里一颤,下意识反驳道:“近日他才回京,应是不能布局这么长远。” 祁玖先看了沈眠棠一眼,隐晦地将神情隐去,后又点了点头,前几日在长公主府才见过,像是风尘仆仆才赶回来的样子。 “那不是谢家,便是严家了?”沈鸿希攀咬着。 沈鸿欣却打断了他,“怎么能如此草率呢?” 沈鸿希不服气,“我哪里草率?三公不就是这样的关系?” 祁玖听着沈鸿希没有根据的分析,也点了点头,“如今,我们分头行事吧。” 那三兄妹齐刷刷地看向他,眼里迷茫不已。 “谢长恩虽不一定与岳母中毒一事有关,可他出京这许久,最有可能便是前往了边关,而能让他出京的看来是大事,我怀疑是我表弟一事。” 沈眠棠也点点头,先前谢长恩带回了许多边关才有的物件,无疑不是暴露了他的行踪。 祁玖见三人都没说话,他便补充道:“姑且当他是为了这事,所以得想办法让表弟离开燕赤军,对谁都好。” 他又想了想:“而人选我已经找好了,往哪里去也不用你们操心。” 沈眠棠自然知晓他的意思,此事越少人知道去向越安全,“此事可行。” 沈鸿欣坐了下来,沈府处处危机,真是棘手得很,“沈府就由我来负责吧,曼容那边先不要声张,府里的人我会找人严加看管的。” 祁玖跃跃欲试,“那事不宜迟,我今日便回府,安排后续事宜。” 沈鸿欣也跟着起身,“那我也先回沈府了。” 说罢,便低头准备走,被沈眠棠叫住了,“大哥,母亲醒了,念叨你了。” 他怔地一下回头,“母亲如何了?” 沈眠棠撇了撇嘴,她懂得大哥这是因为长姐之事羞愧难当,不敢见母亲。 可沈府如今的境地,母亲今日醒过来后已然问询,她什么都说了。 “母亲等着你的。”沈眠棠催促着,不让他有犹豫的时间。 他叹了口气,“行,我去见见母亲。” 说罢,他整理起衣服,待一切妥当,深吸一口气后才往沈母所在的内室走去。 沈眠棠见祁玖也未离开,便问道:“王爷,何不下山?” “本王自然也要探望岳母方才可走。”他像看二愣子似的,瞅了她两眼。 沈鸿欣进去良久,出来时眼角还挂着泪,他声音有些嘶哑,“岳母听闻王爷至此,请王爷内屋说话。” 他朝几人点了点头,默不作声便进去了。 倒是弄得沈眠棠姐弟惊讶不已,沈鸿希嚷道:“他为何知道母亲要见他。” 沈眠棠自然也很奇怪,摆了摆头,陷入沉思。 如今的祁玖好似沉稳了不少,是何缘故呢? 内室,沈母见祁玖走了进来,扯了个淡淡的微笑,“劳烦王爷还来看望我,折煞我也。” “岳母切莫如此说。”祁玖谦卑道。 沈母精神头有些不济,说话扯着费力不少,她努力扯着嗓子道:“望王爷帮忙查清沈府陷害一事,他们几个都不够清醒,我怕……” 祁玖忙阻了沈母的话,如今知晓表弟受沈墨庇护,对沈母的尊敬更甚以往,自然也不会对沈府的事袖手旁观,他说道:“岳母放心,本王知晓其中利害。” 第54章 搭救表弟 祁玖到了外间,便见三人神色各异,似要他给一个解释,可祁玖微微一笑。 微风拂过前院,檐角铜铃轻响。 祁玖那一身墨色暗纹蟒袍,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竟多了几分不容逼视的威仪,却在看到沈眠棠后,化作一泓深水般的温柔。 他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心传来的暖意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本王知你如今心绪不宁,你只管在此陪伴岳母,其余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他低声道,声音沉稳如钟,“你且看好了!” 他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眸光坚定如刃,“如今事情明朗,你只需静待,不必忧心外事,我自会与大哥相商。” 风起,吹动他肩头披风猎猎作响,他转身前最后凝望了她一眼,眸中是不容置疑的承诺,“相信我,我们都会平安的。” 沈眠棠本欲说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惊诧于他的变化。 只看着他的身影慢慢进了马车,沈鸿欣看着她迷茫的眼神,拍了拍她的肩膀,“何不相信王爷一次呢?” 沈眠棠才转头看向他,她还未叮嘱什么,沈鸿欣边走边说:“不用担心,沈府我也会处理好的,母亲就拜托你了!” 话毕,沈鸿欣也进了马车。 留下姐弟二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诗兰过来时,姐弟二人正看着马车离开留下的车轨呆愣着。 她轻声道:“小姐,二少爷,夫人请你们过去。” 两人四目相对,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们以为沈母并不知自己为谁所害,所以都惧怕将实情告知沈母,犹豫良久才慢吞吞进了里屋。 “母亲!”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沈母虚弱地轻笑,见姐弟二人进来,眼睛突然亮了几分,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坐!” 沈眠棠难得木讷起来,杵在那里,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沈母见状,声音沉了不少,“难道还需要我请你们坐?” 说罢,她又因为激动咳嗽了两声,苍白的手慢慢拂过心口。 沈眠棠见状紧张道:“母亲,你还好吧?”她轻轻拍着沈母的后背,想让她能舒缓一些。 刚抬眼便见沈鸿希也紧张地站在一侧,也不敢说话,只紧紧地盯着。 沈母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们的母亲没那么脆弱。” 她拉着二人坐在床前,“你们不用紧张,”她低沉道,“何大夫说我是因为边塞烟熏粳米中毒所致,我便知是曼容了……” 姐弟二人只看了看对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沈母看二人的反应如意料之中,叹了口气,“此事你们俩就不要插手了。” 董水瑶出生于将门,虽然这些年深居内宅,可处事仍旧雷厉风行,沈曼容虽不是她所生,可好歹也教养许多年,难过在所难免,只是并不足以让她自乱阵脚,将此事安排给沈鸿欣最是可靠。 可对沈鸿欣来说便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一母同胞的妹妹不知为何要陷害沈府,需要他抉择恐怕是一件更难的事情。 可身为沈世子,这是他该担当的责任,哪怕泯灭亲情。 她又抬头看了二人,又摇了摇头,自己的一双儿女不谙世事,能不添乱就不错了。 沈眠棠见她无声摇头,便抱着她的胳膊撒娇起来,“母亲你给大哥和王爷都说了什么?” 沈母本也没打算瞒着他们,沉吟片刻,“没说什么,只让你大哥将沈府之事料理清楚。” 很快,里屋便传出欢声笑语,母女三人倒是惬意了几分,舒缓了沉闷的氛围。 祁玖未进京前便与沈鸿欣分道扬镳,他朝着西门而去,神情凝重不已,问道:“可安排好了?” 美达不知何时回到了马车上,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不似刚才那么着急,平静了几分,“不急,先见见程鹿颐。” 片刻,美达又消失在了街头。 马车缓缓行进,很快便来到了往日与程鹿颐碰头的酒楼,这次他倒是有了些闲情雅致,“去把店小二叫过来。” 旺达自然地吩咐一旁的侍卫,自己则站在一旁,待侍卫离开后,他小声道:“王爷,这样不会暴露吗?” 祁玖摇了摇头,“程鹿颐找的地方,应是稳妥的。” 不然为何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什么对他不利的。 话音刚落,忽听得楼梯吱呀作响,一名小二自楼下缓步上来。他身量瘦削,青布短衫洗得发白,肩后斜背着一条长长的白布巾,像一道未落下的雪痕,垂至腰际。 他笑得极其谄媚,“不知客官想吃点什么?” 祁玖从他上楼便注意着他的举动,此时听见他尖细的声音,才恍惚回神,“有什么特别的?” 听见他的话,小二突然来了劲头,“我们店都是特色,比如酱爆牛鞭,辣炒羊肾,醉鳖烧……” 听到后面,祁玖有些走神,原来程鹿颐先前还算有些顾及他的,不然上一碗抱芋羹就够他喝一壶了。 他正想着,突然窗户外翻进一个人影,大咧咧道:“今日就辣炒羊肾吧,其他你看着上进就行。” 小二见程鹿颐从窗户外进来一点也没有惊奇,他点头哈腰,“好的,客官!” 说罢,便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小二的淡然反应引起了祁玖的兴趣,“你开的店呀?” 正端着碗茶解渴的程鹿颐,愣了一愣,随即回道:“不是。” 虽回答得干脆,可他的眼神却另有深意。 突然凑近了些,“你不知道?” 门外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随即便停在了门口,美达疲惫的声音响起,“王爷,程大爷到了吗?” 他的声音小心又疲累,祁玖眼神示意了旺达。 待美达进来看清了包厢的场景后,他才老实站到一边。 程鹿颐没有一丝尴尬情形,解释道:“我看他正在那里转悠,想是找我的,我就先过来了!” 实则是美达照旧往石狮子身下塞纸条,突然被远处扔过来的石头砸中,待他转身,便见阁楼上的程鹿颐,本想近前说话,可程鹿颐撒腿便跑。 美达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追得上他,只见他所去的方向正好就是西城这边便也知自己被戏耍了,早知道就不追这么远了。 祁玖不管他临时起意的玩笑,悠悠道:“你去一趟燕赤军中。” 程鹿颐的茶碗立刻放下了,沾出了不少茶水倒在了衣服上,可他没管,冷冷问道:“什么意思?” 祁玖此刻眼神犀利,不容置喙,“表弟在沈墨身边,恐不安全,你找到他后带他去临溟部或沧屿部,到了那里自有人会接应。” 程鹿颐不可置信,“你认真的?” 他带走当年的漏网之鱼,只要沾过手必引来杀身之祸,自己死了倒是无妨,烂命一条,可祁玖不一样,他是尊贵的皇子,即使少时有些许不如意,可他的人生远不止于此,若真蹚了这趟浑水,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他没装作没看见程鹿颐心疼的眼神,望着窗外道:“沈家已经染上这事儿了,我也撇不清不是吗?” 其实这都不是重要的,能为曾家留下血脉,他觉得值得,程鹿颐虽然没说话,想必他也是这么想的。 原本他们二人都有一个美好的童年,可那场变故让曾家,他们二人都沉溺于痛苦之中,曾家如今就这点血脉,他还是想报答外祖曾给予的温情。 他不信外祖要通敌卖国,定是栽赃陷害,可当时的情形他并不知晓,只是母妃随之而去,于他是莫大的打击,他也想浑浑噩噩过这辈子,可若表弟尚在人间,那么他也将为此一搏。 他轻笑道:“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程鹿颐低下了头,声音自胸腔而起,“是,先前我想为曾家报仇,我想为母亲的死报仇,我想替曾家平反,然后将我家老子踩在脚下……” 祁玖眼睛死死盯着他,嘴里却温和说道:“我们现在不正在这么做吗?” 突然程鹿颐激动起来,他双手撑在桌上,冲着祁玖俯下身,“可如今我却不这么想了,我不想让你参与其中。” 他的眼神突然晦暗,迷蒙起来。儿时的记忆依稀闪现,祁玖比自己小两岁,小时候两人总是一起玩耍,每次的场景便是祁玖跟在他身后哭,可他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来找他玩,然后又哭,如此循环往复。 程鹿颐乐此不疲,因为全是他将祁玖惹哭的,姨母从不说他,反而叫祁玖不许仗着自己是皇子便欺负他,因此,他在曾家是妥妥的小霸王。 后来祁玖还给他带宫里的糕点,没有冰释前嫌的时候,因为祁玖从来不计较。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么好吃的糕点我都没吃过。”消瘦的程鹿颐奶声奶气道。 “母妃说,你不好好吃饭,所以我就给你带了,很好吃吗?可我不爱吃。”彼时的祁玖可不是如今人憎狗嫌的模样。 程鹿颐不再回忆,他知道为什么,因为曾家是他们二人的港湾,祁玖在宫里并不受其他兄弟喜爱,他经常受欺负,所以自己欺负他的那零星半点根本不算什么,后来他再也不欺负他了,可也再没有无忧无虑玩了。 “既如此,我去带走他,你以后不要管了。”程鹿颐冷冷道。 此刻没有热气腾腾的锅子,让本就冷清的房间更是冰冷无比。 祁玖却看他看得入神,“已经脱不了干系了。” 他自然知道程鹿颐的打算,可他并没有答复他。 母妃去世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温度了,如今他正感觉到体温逐渐回暖。 第55章 真假难辨 祁玖不再迟疑,吩咐道:“你今晚便出城,戌时二刻我让人拿着行李在那里等你。” 说完便起身匆匆离开,没有给程鹿颐任何反悔的余地。 程鹿颐行至二楼连廊处,双手环胸抱拳,见祁玖不疾不徐上了马车,才轻笑了声。 曾家的冤屈便要洗掉了吧! 很快他也消失在了夜色里,如精灵鬼魅般亦正亦邪,真假难辨。 清晨薄雾未散,谢皇后已立于庭院,她身着素色常服,外罩一件藕荷色披帛,发髻只簪一支白玉兰花簪,不施珠翠,倒显得人比花清。 她手中握着一把乌木柄的剪刀,刃口泛着冷光。 正俯身在一丛牡丹前,指尖轻轻拨开枝叶,目光如针。 忽听女使禀报,“皇后娘娘,谢世子到了!” 她收起刚才的清冷,抬眸看向如今高大俊朗的谢长恩,仿佛在看一件值得炫耀的珍品。 也对,如今他就是谢家可炫耀的宝物。 只见她点了点头,侍卫便放行,谢长恩走到他身前,躬身行礼,谢皇后却没有马上应他。 剪刀轻巧一合——“咔”,一截枯枝应声而落。 “这芽生得歪了,留着碍眼。”她低声自语,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日的天气。那枝条并非全枯,尚有半片嫩叶蜷着,却被她毫不迟疑地剪去。 她缓步走到石阶处,只有谢长恩无声跟随,他的神情随意又温和,倒是少了往日的凌厉。 宫人垂首立于三丈外,大气不敢出,分头把住了来这花园的各个路口,如今只有他们姑侄二人,谢皇后轻笑了声,仿佛被这个严肃的场景逗笑了。 “姑母倒是好兴致。”语气咄咄逼人,显得大逆不道,可谢皇后却没有任何计较。 她轻笑道:“这深宫要是不会自己找乐子,岂不是要憋坏了?” 随后她敛去微笑,叹息一声,“说罢,查到什么了?” 谢长恩警觉地看看周围,严肃道:“严崇的人查到了燕赤军便作罢了,抓了几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养马卒,后又将他们都杀了。” 谢皇后静静听他说完,点了点头,眼神里却是一派轻松,“岂不正好,严崇那个老狐狸也只是心虚罢了,哪有什么人。” 他却没这么乐观,紧皱眉头,“我之前试探过严清卓姐弟,他们好似完全不知情,倒是棠棠显得有些激动……” 罢了,小女子心性,拈酸吃醋也是常有的。 近日谢长恩无暇顾及沈眠棠,到处奔忙着布局,甚至亲自前往边塞查那少年的踪影,可还是如严崇的结论一般,什么也没查到。 谢皇后也不是谨小慎微之人,虽居深宫,可面对朝堂依旧有自己的见解,魄力非凡。 她说道:“既然严崇也没发现,那就不要把重心放在此事上,如今沈府安然无恙,不觉得奇怪吗?” 谢家有眼线在严崇身边,虽然消息并不是第一时间便得知,可消息的准确性从来都没有错过,与沈府相关的两桩事都未成功,谢皇后也感到了蹊跷。 谢长恩点头思索片刻,“那日我并未离府,听着沈府的动静一清二楚,可祁玖为何会在沈府?”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我怀疑,棠棠和祁玖是不是知道什么,两人提前防备……” 谢皇后却笑了起来,“你说沈家女?不是姑母对她有偏见,她实在难当大任。” 又见谢长恩表情晦涩不明,劝慰道:“沐泽,本宫知你放不下她,可那是沈家女,迟早在我们的对立面,如今她嫁给老九算是有了倚仗,起码沈府被抄家时,她能安然无恙,这是姑母能让步的最大限度。” 谢长恩深吸一口气,本有些摇摆的心绪沉稳了不少,“侄儿自然知晓,她既已嫁给祁玖,侄儿没什么放不下的。” 随后他又沉着道:“侄儿认为严崇不是空穴来风,只是可能方向错了,若被侄儿找到那少年,沈家自然也就崩塌了。” 谢皇后却不这么认为,京城里有这么大个沈府可以大做文章,何必舍近求远,她继续道:“你先去查清沈府到底谁发现了秘密,先将此人揪出,不然往后不好下手。” 谢长恩拧紧了眉毛,卷曲得像一条蜈蚣,他的声音冰凉浸骨,“此事我自有安排,姑母尽可放心。” 谢皇后惊诧地看了他一眼,深知他犯浑的劲头上来了,自己也不好强压,只好转移了话题,“既然难得入宫一趟,去看看你表哥也好。” 谢皇后安慰自己,谢家未来的掌权人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做事规则,往日她还能耳提面命,如今行事风格日渐成熟。而她久居深宫,对外面的情况把握可能不如他,更何况自己的亲侄儿,她当自己孩子一样疼爱的,又怎么忍心责备呢,何况,怎么处理都不会有大纰漏,万一真如他所言呢。 谢长恩眉毛轻挑,知道姑母便是默认了自己的决定,瞬间轻松了不少,他连忙恭敬道:“那侄儿不打扰姑母赏花了。” 说罢,便大摇大摆朝东宫去,谢家人行走在宫廷比皇子们还自在,真有东方草压倒西方叶的趋势。 可当他走到东宫门口时,他将其他心绪收敛,还未靠近便听见太子急促的咳嗽声,虽不是声嘶力竭,可也竭尽全力了。 他摇了摇头,才想起刚才姑母的那番话,芽生得歪了,碍眼? 那太子的病体又能撑到何时,也庆幸太子并没有同胞兄弟,不然姑母是不是就要放弃表哥了? 他没让自己再胡思乱想,快步进了房间,一股炭火的暖意朝他袭来,他不动声色皱起了眉头,深秋的天气而已。 “表哥,可还好?”他连忙上前替祁桓顺了顺背,好让他能大口喘气。 祁桓还是如往日般温和,见来人便招呼他落座,“表弟看过母后了?” 谢长恩点了点头,两人一下子无话尴尬地坐着。 他惊奇地发现祁桓竟然没有如往常般姑母长姑母短的,什么也没问,而回想刚才在姑母那里,好像也没提太子近况,只是把他支到了东宫,这是怎么了? 祁玖强忍着心里的疑惑,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一些,“近日天气逐渐转凉了,表哥可还好?也确实有几日没见你上朝了。” 他说得煞有其事,倒是让祁桓一愣,“你还知道孤几日没上朝,怎么不先管管你自己,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 太子祁桓将谢长恩视作亲弟般,二人说话也随意不少,谢长恩挂了个闲职,却经常告假,太子自是知情的,睁一只眼闭只眼罢了,可没想到他倒先管起自己来了。 “那……我这不是不爱上朝吗?”谢长恩显然被人戳到了痛处,哂笑道。 若不是知道他的真本事,真被这纨绔形象所骗。太子摇了摇头,叮嘱道:“无论你做什么,一定要想想背后的谢家,要是不是什么大出阁的事情,表兄倒是替你担着了。” 谢长恩正倒茶的手停在了空中,他反复回味祁桓的话,好似对他警告般。 他微微笑道:“表哥这是什么话,我能有什么事呀?” 谢皇后与太子虽是母子,可两人的立场并不完全等同,谢长恩自然知道这一点,故好些事只与谢皇后商议即可,太子则是有选择地告知。 他怕待得久了,太子要察觉些纰漏,待喝完一盏茶后,他便起身告辞,“表哥,我还没看看小皇孙呢,也不知他是不是长大不少呢。” 谢长恩对小皇孙那是情真意切,连祁桓也打趣过他,若真这么喜欢小孩就该早日成亲,自己做父亲了也不必如此眼馋别人的孩子。 可当谢长恩说完话后,他只淡淡说了声,“去吧!” 走在路上,谢长恩思索着太子前后态度的变化,心里的不安蔓延开来。 他到了小皇孙的居所,没想到半岁大的孩子变化如此大,他差点认不出了。 也不过月余没见而已,他心里纳闷着。 从奶娘手里接过小皇孙,只见他睡眼惺忪,待看清了来人便显出惊恐之色,好似很怕生一般,他安慰自己,也怪自己这许久不来看他,自言自语道:“咱们小皇孙殿下开始认生了吗?” 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玩具,在小皇孙面前晃了晃。 小皇孙虽然得了玩具,可面对谢长恩还是拘谨,待他走时也没有好转。 今日进宫一行,谢长恩却觉得没有往日的舒坦,处处让他有些憋屈,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他还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查燕赤军,他也是这么做的。 回到谢府后,他快速收拾好行装,简单将事情禀了祖父便出了门。 原本他已让亲信带着人手早一步去了边塞,可他心里不安,总想亲眼见证并推动此事,好斩断与沈眠棠的一切,不让自己再犹豫不决。 深秋的边塞,天光微明,寒雾如纱,笼罩着苍茫的旷野。 枯黄的野草在朔风中瑟瑟发抖,卷起层层草浪,似无数低语的亡魂。 谢长恩一袭玄色劲装,外披墨色大氅,策马疾驰于古道之上。 经过数十日的赶路,他终于感受到了边塞的凌冽,马蹄踏碎霜地,发出清脆的裂响。 程鹿颐早两日已到了边塞,他不敢正大光明的去找沈墨,只能静待时机,可这一等便是整整一日。 他由着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孤身一人前来见沈墨,才向他表明了来意,没想到沈墨便带来了两个少年,“你带着他们赶紧走。” 其余什么也没交代,沈墨匆匆离开,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程鹿颐心想,不是一个吗?到底谁才是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真假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