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锁着的怪物》 第1章 第 1 章 三座五层高的研究所坐落在偏僻多山的森林里。 早晨才过九点半,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了。 每逢缠绵悱恻的梅雨季,雨就喜欢下的没完没了,连衣服都湿润润的,黏腻湿重的贴着皮肤,像是怪物伸出巨大的舌头把浑身上下舔了个遍。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唐佛言的心情就差的厉害。 因为麻烦会跟着总也下不完的雨水接踵而至。 她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后脖流下的汗水,再翻开表册一条条仔细的核对饲养记录,就怕粗心看漏了又被挑剔的研究员故意找麻烦。 脾气不好的同事还在旁边骂骂咧咧,一个劲埋怨研究所抠搜的要命,只给宝贵的实验品房间开空调,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 “好了哥,别絮絮叨叨的念了,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我都听烦了。” 她的眼睛迅速扫过十行行密密麻麻的字,眼皮都不带多抬一下。 “如果你愿意去实验对象的房间蹭空调,我不会反对。” 白永昼是所里的老员工,负责实验对象的研究员,典型的自来熟性格。 认识唐佛言的当天他就腆着脸凑上来,大咧咧的拍着她肩膀,一脸骄傲的说以后他会罩着她。 因为比她大了三岁,又比她进院的时间长,自那以后他就理直气壮的以哥哥身份自居。 彼时,才从上一个研究所被下调到此的唐佛言人生地不熟,想着多条人脉不是坏事,就可有可无的顺着答应了。 一时间哥哥妹妹的黏腻称呼好不热闹。 眼见白永昼轻而易举的就认了个秀气漂亮又做事麻利的便宜妹妹,其他同事又羡慕又嫉妒,气得牙痒痒。 听了这话白永昼当即大翻个白眼,恨恨的骂:“老子就是活腻了,从研究所最高的地方跳下去摔死,也绝对不便宜那些东西。” 唐佛言就轻笑了一声。 “糖糖,你的宝贝饲养物最近怎么样呀?”白永昼愁的反复挠头,“所里的变异体大多数都睡不好吃不好,没食欲就闹绝食,还砸碎了五块钢化玻璃,昨天做实验连我都差点被误伤。” “哦?那哥很幸运,他的精神最近一直好得很,食欲也更强了。”她神色冷然,哼了一声,“这不上上周就掏了三个研究员的心肝脾肺当下饭菜嘛。” “.…..” “上周二的集体大型实验,他偷摸拐走了隔壁老吴新培育出来的实验品,等我发现的时候玩得只剩半边身子,老吴最近哭着闹着要我赔。” “.…..” “还有前天,他用刚调来的警卫练刀法,身上插着二三十把把手术刀,搞得像个行为艺术,他竟然跟我说他想尝试新鲜的刺身。” 刮下每一片肉时,刺身都还活着呢,那可不新鲜。 白永昼瞬间对她过于强大的忍耐力与适应力,以及在那么凶残可怕的饲养物的眼皮下还能安然活到现在由衷的感到肃然起敬。 要知道那位变态又可怕的饲养物来到所里两年多,能从他的眼皮底下活过最长的也不过四个月。 直到唐佛言接手竟然稳稳当当的,手脚完整的硬挺过了半年多。 所里不知道有多少研究员和饲养员,都要由衷的流泪感激她当初的英勇献身。 大家暗地里都在拼命的向天祈求她能活得更久点,否则一旦她凉凉,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自己顶替。 那是真要命呀。 干着这份随时要命的工作,小命压根就没有保障,白永昼又焦虑又愤恨,圆珠笔把工作表划得嘎吱响,一边龇牙咧嘴的咒怨低骂。 “咱们天天面对这些糟心的场景,还要时刻受到工作对象的暴力骚扰,这他妈的完全算是工伤呀!” 唐佛言冷淡瞥了他一眼,眼里是挡不住的嘲讽,随口丢出一句。 “哥现在去找所长报,看他批不批准多给你点精神抚慰金。” “所长那死抠的性子,只要实验品没事,死多少研究员他才不在乎。” 那个资本扒皮,就是多要他一百块,他都要瞪大眼睛质问你给研究所带来了多大的价值。 还他妈给所里带来多大的价值,他多带了一条命算不算?! 唐佛言不可置否的耸耸肩膀。 两人正有一塔没一搭的说着话,明目张胆的在工作时候偷偷摸鱼,唐佛言手腕上特制的检测器突然爆发一阵尖锐的警报声。 她惊诧的诶了一声,抬头一看,就见前面迅捷冲出几名手拿钢叉的警卫员冲出了玻璃门。 方向明显是她所负责实验品的编号房。 白永昼自然也认出来了,习以为常的长叹一声,然后满目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肩。 心里已有预料的唐佛言骂了句脏话,迅速收好表册跟着快步上前,脸色极其难看。 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就是打死她也绝对不会选报医学专业,更不会选一个言而无信的变态博士当导师被忽悠进了研究所。 一进院门深似海,再想摆脱就要生扒层皮。 下辈子谁再敢劝她学医,她第一个就跑上去把人活活掐死! 当唐佛言吭哧吭哧赶到的时候,事情发展的状况已经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第三科室,走廊里蔓延的血腥气浓郁的几乎要化成实质。 左右两端被关着的培育物都因为这血腥气变得十分兴奋,扒着玻璃使劲的撞击,嘶哑叫嚷着人类压根听不懂的模糊音。 唐佛言顾不上安抚那些激动的培育品,直奔左手边的台阶,下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动,是人接连的尖嚎与重物砸地的声音。 研究所的一层为局部半地下空间,有助于减少外界噪音干扰,创造安静,舒适的环境给特殊的实验品,以最大可能减少它们的躁动与不安。 可惜对于某些过于危险的实验品来说,这点作用微乎其微。 唐佛言才走下楼梯就被更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甚至连空气都变成了微微的薄红,如丝线般轻飘飘的浮动在她眼前。 从她的脚踩下台阶,地下室后就变得安静,等到她慌慌忙忙的站到入口处,头顶明亮如昼的灯光像是出了故障,冰冷的白光一晃一晃的闪烁着。 长而窄的地下室里光线不停的明暗交换,空气也安静的诡异,气氛瞬间提升到了一种令人胆颤惊心的紧张程度。 唐佛言脸上的冷汗刷地流下,神情凝重,视线直逼最后的编号房。 哪怕她隔得还这么远,看见强化玻璃门依旧从里往内的紧闭着,脚却不敢再往前踏一步。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等待下一批警卫赶到再一起靠近时,过于敏锐的耳朵忽然捕捉到前方连强化门也无法完全挡住的一声尖锐哭嚎。 乍然听到她愣了一下,随即骂了一声操,当即从后腰掏出一把时刻备好的手枪,双手持着就毫不犹豫的冲声上前。 她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最后的房间,只看到门后是一层红色和白色混合着的薄雾,里头隐隐约约现出庞大的黑色影子,以及长长细细的肢体。 见状,她顿时心里大惊,迅速解开密码锁,连里面的情景都顾不上看清楚,单脚踏入的同时大声叫喊。 “趴下!” 话音未落,她就持枪向内无差别的扫射了一圈,冷兵器的火花在她眼前不停迸发,跟着她下巴抖落的汗珠胡乱砸向空中。 雾蒙蒙的编号房里爆发一阵兵荒马乱的异响。 唐佛言射完一圈也没傻站着不动,灵活快速的向右边铺身一倒,顺势握拳狠狠砸向墙上的烟雾警报器。 下一刻头顶就传来机械的警告声,然后水幕从天花板倾斜而下,迅速浇湿了房间里的每一处角落。 水不仅会浇灭烟雾,也会让某些讨厌水的东西暂时难以分辨位置,以此夺取短暂的生存空间。 隔离仓里萦绕不散的雾气很快被水扑散,逐渐现出原本的面貌。 墙边躲着的唐佛言也被浇了个从头到脚,满脸满头的水,地下湿湿的,带来黏腻不适的冰冷感。 她随手抹了一把就慌忙往四周探看。这一看立时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满地的残尸血渣,银色蛛丝,丝网勾着随机掉落的四肢,连墙上都是支离破碎的人体组织,细小血管勉强连着一坨尚且鲜活抖动的红肉,分不清是肝器还是心脏。 她看得头皮发麻,浑身颤栗,却还是强撑着精神继续四周查询。 果然很快就在一米外的距离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眼见那人还算是完好无缺的爬在地上,后背起伏不大,应该只是在混乱里昏厥了过去。 意识到那人侥幸还平平安安的活着,她欣喜又庆幸的眨了下眼。 趁着雾还没彻底消散,她迅速爬上前,一手拿枪,一手拽着那人的衣领,生拉硬拽的拼命拖了回来。 也是恰好她刚把人拖回,雾就消散的差不多了。 几乎是同时,一只极长的黑色长肢破风袭来,狠狠插进那人原本躺着的位置。 咔嚓一声,黑肢深深的插入地里,坚硬的地砖瞬间碎成了蛛网密布。 黑色长肢宛若钢铁做成,颜色漆黑,线条流畅,在明亮的光线下甚至显出美丽的光泽,却根本掩不住锋利尖端所带来的可怖杀意。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她不得不庆幸自己拖的及时,要不然脚边的人已经被当场砍成两截。 她尚未回过神,身体还僵硬的半蹲着,下一刻就见雾气彻底散去,前方高高的站着一个男人。 如果那也算人的话。 好几个月没发文也没发新文了,最近倒是写了四五本,慢慢发吧,但发哪本发哪章纯随缘。 女主唐佛言,从名字就有小小的伏笔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在人类的认知里,男人的五官长得实在是过于秾艳,像是上帝精心雕琢而成的完美作品。 他的嘴角微微弯着似笑非笑,给人一种温柔到骨子里的感觉,里头却隐藏着些许的疏离感。 一头浓密如丝绸的银灰色长发裹着他的身体,发丝下露出的嘴角有颗黑色小痣,性感,妖冶。 他的皮肤苍白,脸庞毫无血色,嘴唇却红得艳丽,彷如刚吸食了人血。 上半身是不论男女都能受其迷惑的俊美成年男性,下半身连接的躯干却是巨大的卵圆形腹部,以及四条长达两米的黑色长肢。 这巨大而纤长的拟态身躯把他高高的顶起,稳当当的站着,伸手几乎就能摸到天花板。 当他高高在上的低头俯视看来,银灰长发顺着他的动作滑落,随意搭在晃动的节肢间,半遮半掩的挡住了他半边脸,却挡不住他前额多出来的四只眼睛。 漂亮,深邃,虹膜透着暗红的色泽,眸子也湿润润的,像是从深海里泥沙里淘出来的血珍珠。 这样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孔,湿润多情的眸子,外加宽肩窄腰的夺目曲线,温柔沉静的目光深深望着你时,即便异形的下身可怕又扭曲,反而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超乎寻常的东西带来的是纯粹而诡异的美。 此刻男人的六只眼睛,不,或许不止六只眼睛,都在一眨不眨的盯着唐佛言。 “宝贝,你怎么来得这么迟?” 男人笑着询问,形状姣好的嘴唇如水般泄出富有磁性的低音声线,发丝下露出的喉结纹刻着一行黑色数字——0617。 “我今天好饿呀,一直在吃,可是一直都吃不饱呢。” 唐佛言神色一变,余光迅速巡视了一圈,果然在男人的‘脚’边看到了两三具新鲜的残缺尸体。 他身后那两个早已没有生命迹象的研究员,全身被柔韧的蛛丝裹成茧高高吊起,只露出一张惊恐瞪大眼睛的脸。 “我越吃越饿,越饿越想吃,等到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吃了好多,好多的东西了……” 男人有些苦恼的抱住手臂,六颗眼珠在眼眶里快速乱转,悦耳的嗓音也宛若无机质般的冷。 她半身蹲着没吱声,湿润的掌心逐渐捏紧手枪柄,眼睛谨慎而缓慢的望向某一处。 “我吃不饱就不高兴,很不高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 说着,他忽然莞尔,恍然大悟的拍掌。 “看到你我终于想明白了,是我太长时间没吃过雌性的肉,那些雄性的肉又臭又腥,哪有雌性的肉嫩和香味呀。” 他的声线清新富有磁性,低音尤为性感,声调柔和亲切,若是贴着人耳语,怕是瞬间能让人软了腿。 如果说得不是这么可怕而凶残的内容,那就更好了。 唐佛言还是没有出声,眼睛锁定了某个位置后,才是一寸寸的挪了回来,然后定在男人摩拳擦掌的下肢。 男人望着她的目光已经不是看待照顾他的饲养员,而是即将要被他吞之入腹的食物。 意识到自己再不反击就要和阎王见面喝茶,她握紧手枪,屈膝半跪,佯装镇静的开口。 “0617,我不建议你这么做,我已经是你最后的机会。” “所里找不到第二个愿意饲养你的饲养者,你的危险系数太高,培育价值也过于昂贵,刘博士他们一致决定如果我也死了,你就会被即刻销毁。” 顿了顿还好心的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正好活腻了想给我殉葬的话,我没有异议。” 她说这话其实半真半假,无法佐证真伪,可危机当头只能硬着头皮一赌。 幸而生死面前是人是鬼都会极其识相,她亲眼看到男人刚伸出来的前肢迅速收了回来。 下一刻,他温温和和的笑着摊一摊手,无辜而坦然的向她解释。 “宝贝,你误会了,我只是向你抱怨最近的伙食不太合我的胃口,你可以让厨师重新给我安排一下食谱吗?” 她站在满地鲜血里,从里到外连内衣都湿透了,整个人狼狈的不像话,冷冰冰的笑了一声。 “爱你妈的吃不吃,不吃就给老娘饿死。” 他有些无奈的摊摊手,长长叹气:“宝贝你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呀。” 说着,他若有若无扫了一眼她手里随时会射出枪子的冷枪,又微妙的勾起殷红唇角。 “不过我很喜欢。” 她登时恶寒的抖一抖身子,心里骂了句妈的死变态,随后一边警戒的盯着他,一边又去查看脚边人的状况。 这个昏过去的倒霉蛋是另外一个同事江海,长得白白胖胖,干干净净,腼腆的笑起来总是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性格天真腼腆,完全不像是该出现在这个怪物研究所里的存在,饲养物也是可爱无害的树懒变异体,也不知道怎么会阴差阳错出现在她的饲养物房间里。 现在人昏过去了她也不能粗暴的甩几个耳光把他活活打醒,何况面前还有个随时会暴走吃人的饲养物,根本没给她太多时间去细细追究。 于是她只能粗略的把人检查一番,确认对方只是受了轻微的擦伤和撞伤,其它并无大碍。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快速逼近,同时头顶的传音箱响起一阵嘶啦嘶啦。 “唐佛言!” 所长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从另一端传来,嗓门大得整个研究所都在回响。 “给我现在,立刻,马上滚过来!” 完蛋。唐佛言的脸一下黑透。 老变态要找茬了。 “三分钟,三分钟没站到我面前,你今晚就可以收拾好东西滚蛋。” 才出狼窝又进虎穴,完全要拜某个作天作地的饲养物所赐。 唐佛言沉着脸的站起来,咬着牙狠狠瞪向前方。 男人仍是笑眯眯的摸样,一只手撕下墙上沾着的血肉往嘴里送,另外一只手就慵懒的撑着脸,六只漂亮深邃的眼睛同情而怜悯的注视着她。 眼底却满是恶意。 “宝贝,速去速回。”他把尖锐细长的指尖沾着的血脂优雅的舔干净,才温温柔柔的对她说,“我会好好的等你回来。” 你最好是。 她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随即毅然转身,和一股脑冲进来的数十名拿着各种武器的警卫擦肩走过。 刚走出隔离仓的门,最后一个冲进去的警卫拿着加大号□□,小心翼翼的向她确认。 “这玩意刚造出来还不太稳定,你养的这位耐电不?” “往死里电。” “好嘞。” 外面的雨声下得更大了,大到连成了一片,已是堪比白噪声,说话稍微小一点就会被淹没在越来越大的雨声里。 很快,雨声里掺杂进了一道声气浑厚的,且越来越有力的大嗓门。 最高层的所长室里,站在桌前的唐佛言低着头,两只手规规矩矩的垂在腿边,一声不敢多吭的受着对面的中年男人唾沫横飞的大声叱骂。 “这个月都第五回了,我哔——你大爷哔——的,你他哔——你一天做些哔——。” “你能不能干?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给老子趁早哔——,工资给你是喂了哔——。” “老子白养了你们这些傻哔——,再管不住老子弄不哔他,还弄不哔——” 嗯,所长的鸟言鸟语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美。唐佛言盯着自己的脚尖暗暗心想。 就是多听一个字,都嫌自己命活得太长。 也不知道所长前段时间是特意去了哪个素质学校进修,现在骂人的脏字都不带重复,骂了足足一个小时连大气都不带喘。 等到所长终于骂的心满意足,痛快淋漓后,唐佛言才是解脱,从所长室里头重脚轻的走了出来。 她孤零零站在从各个隐秘的方向投来看好戏的走廊里,一声不发,动也不动,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逆流,冷的她手掌都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直到过了足足半个小时,刚刚缓过劲的唐佛言就冷沉着脸往某个地方走。 姗姗来迟的清账时刻开启。 她再次来到地下室的最后一间编号房,里面已是焕然一新,残肢断臂被清理干净,高压冲洗的墙壁看不到一点血脂。 细心的卫生员甚至还喷上了净化空气的香气型清净剂,确保每一个角落都整洁而干净。 完全看不出一个小时前这里宛若地狱般的可怖场景。 她顺手解开密码锁走进去,就见干净而空荡的房间里只有饲养物0617侧着身子,安静的躺在地上。 他深深的闭着眼,皮肤苍白,嘴唇艳红,身后铺开的银灰色长发像是星空里滑落的星辰,下身也恢复了正常的男性躯干。 笔直笔直的两条长腿被纯白宽松的实验服裹住,衣下隐约现出肌肉的起伏线。 他只是静静而憔悴的躺在那里,不言不语,就美好的宛若一幅西方古老油画里精心描绘的天使降临。 美丽的东西会吸引来各种各样的事物,唐佛言也无法例外,站在门口驻足仔细欣赏了足足两分钟,才心满意足的收回了目光。 她抬手看了看手腕的专属检测器,看到心脏的跳动频率从她进来后就在慢慢的增加速度,无疑证明了什么。 “装够了就起来吧。”她抬起眼,双臂环绕,“那点电你死不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地上躺着的男人就睁开了眼。 他慢条斯理的撑臂站起来,顺势拍了拍衣角沾着的灰。 他含笑抬头看来,眼里清明,哪有一点的糊涂之色。 “宝贝,你回来的太慢,我都等睡着了呢。”他慵懒的摸着下巴,感慨般的说,“原本以为我装着没醒,你就会像书里说的那样……” 唐佛言不动声色的挑挑眉,耐心等着他的后话。 “昏睡不醒的睡美人会等来王子把她亲醒。”他笑开了眼,嗓音温柔滴水,“而我,等着你来亲我。” “.……” 唐佛言不着痕迹的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抱歉,这个睡美人不仅随身带刺,还随时会要把人生吞活剥开膛破肚,她实在没那个胆量去把他亲醒。 她并非以爱包容万物的王子,实则是那恶毒诅咒公主的巫婆,巴不得睡美人和世界一起沉睡,永远不会有苏醒的那一天。 可惜巫婆没有如愿,她也无法如愿。 第3章 第 3 章 时到今日,唐佛言仍能清晰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代号0617的场景。 容貌异常俊美的男人穿着蓝白色的实验服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旁边的小桌子还摆着一杯腾腾热气的老人茶杯。 他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空荡的隔离仓里低头看书,看得认真极了,翻书的姿态格外优雅,像是特意经过贵族礼仪的教导,连那根微微翘起的小尾指都刚刚好。 研究所里的变异体千奇百怪,个个生的鬼斧神工,长得正常真的没几个,尤其是长相如此艳丽而夺目的更是独一份。 不客气的说,就连举世闻名的国家明星都无法比得上他外表的优异。 所以毫不奇怪的,唐佛言第一次见到0617时,呼吸几乎都停滞了。 察觉到外来人的出现,正沉浸在书里的男人抬眼看来,直直望向前方已经看呆的唐佛言。 他看见唐佛言身上崭新的白大褂,和手上提着的大号食物桶,表情一怔,随即彬彬有礼的向她打招呼。 “你就是新来的饲养员?你好。” 他嘴角含笑,礼貌询问。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在吃饭之前,可以先陪我看会儿书吗?” 两条长腿交叠,宽松裤管下露出一截精致脚踝,身后垂搭的银灰长发从他的脚边向旁蔓延,宛若倾泻庭院的月光。 在他温和有礼的笑容与话语下,唐佛言像是鬼迷了心窍,二话不说的答应了。 她轻而易举的放低戒心,不顾饲养手册里的再三警告,利落坐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看书。 看书的过程里他确实没有一点危险性,甚至好心指着书里某处晦涩的知识给她细心讲解。 这场友好和睦到完全不适合研究所的温馨氛围,仓促结束在看完书的那一瞬间。 他说看完书再吃饭,可饭指的不是她提过来的食物桶,而是她自己。 彼时他的手指刚刚离开书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扭头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咬断她的脖子。 因为前面死了六个饲养员的饲养记录,唐佛言早有防备,迅捷警觉到他刚要发难,立刻抬高手臂阻挡,再迅速的转身躲开。 但躲的还不够快,导致手臂被尖锐的利齿划开十厘米的伤痕。 如果她躲得再慢一秒钟,0617这一口就可以撕下她整条小臂。 被咬伤的唐佛言一声痛没喊,直接反手向前一插,激情回馈给他的是从进来时手里就紧紧攥着的高强度电击棍。 侥幸躲开致命伤的年轻女人怒不可遏,制住残忍善变的实验品后废话不多说,后续就给他友好安排了一个小时的阶梯加强电击。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唐佛言烧的第一把火,就把短短一年不到就弄死了六个饲养员的0617暂时吓住了。 饲养物的安危好坏直接关系到了实验的进度和结果,饲养员们都是把研究对象当祖宗一样的供着,从来没遇过如此舍得对他下狠手的饲养员。 最关键的,唐佛言竟然丝毫不受他的能力蛊惑和影响神志。 他对这个年轻秀气却手段果断的饲养员感到了一丝难得的兴趣。 正是这一丝兴趣,让唐佛言有惊无险的活过了半年多。 而他一直强忍心里反复催促着他的暴虐期盼与嗜血冲动,忍到时至今日,他终于忍不住了。 对面0617贪婪扫视的视线像是一只实质的手,把她从头到脚的仔细摸过,不忍心错过任何一块皮肉。 这种目光带来的危险性不言而喻,唐佛言神情大变,如临大敌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并不在乎她的惊恐与戒备,情深款款的望着她,宛若看着此生挚爱。 下一刻,他温柔情深的凝望着她,花瓣瓣鲜红的柔软唇瓣流利干脆的吐出三个字。 “我爱你。” 唐佛言想破了头也没想到他会无缘无故的丢出这三个字,当即愣在了原地,接着一脸不可思议的反问。 “你说什么?” 她是听错了还是脑子终于被这家伙摧残坏了?! 漂亮矜贵不似常人的0617不着痕迹向前走出半步,一边试探着走近她,同时用更加悦耳动听的嗓音向她哀求般的示爱。 “我爱你,宝贝,我爱你就像年迈老人爱着一首陈旧的情歌,一只发疯的狗爱着鞭挞它的主人。” 他优雅而浪漫的说着情话,暗红的眸子就半苦恼半愁苦的紧盯着她,长腿也一步步的缓慢往前走。 一头散开的银灰长发在他身后慢悠悠的拖着,美的惊心动魄。 “我真的好爱你,除了爱你除了想你我脑子里什么都记不住了,我感觉我爱你爱的力不从心,感觉都快要无法继续了,所以你能不能……” 他的表情愈发的哀愁,言语愈发的卑微,嘴角的笑却止不住的越勾越大,综合在那张漂亮到满是攻击性的脸上,带来一种撕裂般的矛盾与阴郁。 面对着他的步步逼近,唐佛言没有再往后退,面无表情的从后腰掏出了一把银黑色的中长柄手枪。 回来的路上她顺便找白永昼借了一把枪。 一把特意针对情绪暴乱的研究体而进行了数次改良,能在最快时间内强势镇压他们的枪。 0617像是看不到那把枪的存在,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只是步伐越来越慢。 直到他站在离唐佛言三米左右的位置,看到她沉稳的解开保险栓,他才是站住不动,然后祈求似的柔声把没说完的话补全。 “宝贝,你能不能给我吃一只你的手?” “......” 唐佛言沉默了很久。 或许也没有那么久,只是他仅剩不多的耐心已然快被她的缄默耗光。 正当他险些要不管不顾的暴起动手时,才看到她云淡又风轻的瞄了自己一眼,眼底深沉沉的,看不出情绪波动。 随后,她放下枪,清淡淡的嗤笑一声。 “左黎,别忘了你最初也是人类,有家人有朋友,难道以前没人教过你吃人是不对的?” 她的声音第一次听起来如此的冷漠,如此的平静。 “你14岁进了研究所,如今才过22年而已,你作为人的一切就都不要了吗?” 乍然听到那两个字,高大俊美的0617便愣在原地,眼睛茫然的眨了眨,脸色甚至有些恍惚,竟然不敢确认她说的那个名字曾经属于自己。 想不到还有人记得这个早被丢弃太久的名字,时隔多年再听到,带来的感觉熟悉至极而又陌生至极。 趁着他恍惚不言的空隙,唐佛言悄悄瞥了眼隔离仓左上方的监控器,确认已经被自己提前关闭,不会为自己后面的话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从办公室出来她就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了,要不然等待自己的就是喜大普奔的失业。 这个世道,比起没命,没钱似乎更痛苦。 确认安全后,她安心的收回目光,坦坦荡荡的和他开诚布公。 “左黎,我知道你总是不肯配合做实验,毁了那么多的仪器房间,吃了那么多的人,闹得整个研究所都惧怕你不敢靠近,就是为了找机会逃走,为了逃出研究所。” “进了研究所的,哪个不想跑,哪个不想逃?”说到这里,她冷淡反问,“这所里关着的深藏不露的怪物多了去了,你见过有谁逃得掉?跑出去的又有谁还活着?” 听罢,0617的暗红眼珠登时一震,紧接着就危险而深邃的眯了起来,脸冷的简直令人心惊肉跳。 对此她视若无睹,表情沉静的丢出一条条有理有据的劝诫。 “纵使你侥幸活着逃出去又能怎么样呢?你的家人朋友们能接受早已变成怪物的你吗?” “就算他们能接受,你能接受他们随时随地惧怕你躲避你的目光,对外遮遮掩掩压根不敢暴露你真实身份的难堪与排斥?” “出去后你没有身份证,没有工作,没有学历,甚至连外人都不敢多见,每天只能躲在狭窄安静的房间里什么也做不了,和这里又有什么不一样?” “还有,你能接受你离开研究所就会变得不稳定的身体,如果有天你在人群里不小心露出异化的肢体,你是无奈选择也吃了他们呢,还是等待着他们叫嚷着要杀掉你?或者再把你送回来继续被研究?” “别傻了,从你进来的那一天起,你就和他们不是一类人了,你永远都不会被他们所接受。” “人和怪物永远无法共情,也永远不会有人爱你这个怪物。” “永远不会。” 她一连丢出几个永远,越说到后面声音越沉重,字字咬牙切齿似得。 听到最后时,0617整个人已是僵在原地,脸色也变得苍白无比。 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唯独那唇红的像是刚喝了鲜血,衬着嘴角的一点黑痣,艳丽逼人却又格外凄惨。 一直受尽折磨的唐佛言此时却不肯轻易放过他,继续一字一句,冷冰冰丢下对他最后的宣判。 “左黎,我劝你趁早明智的放弃吧,即便你千辛万苦的越过山丘与阻碍,外面也再无人等待你。” “研究所确实是囚禁你的囚笼,但也是你唯一的归所,你离开这里再无处可去。” “何况你也绝对逃不出去。” 他握紧拳头站在原地,神色苍然而沉默,身躯微微的晃动着,宛若一块摇摇欲坠的玉,似乎要碎了。 丢下最后一个字,唐佛言就收了枪,转身背对着他打开玻璃门,坦然离去。 第4章 第 4 章 0617拒绝再进食。 0617绝食了整整八天。 0617不肯配合做任何的实验。 0617一旦察觉有人靠近就无差别攻击。 ……. “那活祖宗又是发的什么疯?你就不能管管!” 脸色难看的白永昼大步跑来第二科室,怒气冲冲的质问她。 “实验程序全部设置完毕,所有设备都准备好了,连最难哄的003都答应会乖乖配合实验,现在大家就等着他劳动大驾了!” “找我有什么用?像是我就能管住他一样。” 唐佛言正在不慌不忙的操作仪器台,头也不抬的答。 “他闹绝食这么多天,我好话歹话说尽,差点就跪在地上求他,人家连个白眼都懒得甩我一个,昨天研究员来找我麻烦,说我要是把他养瘦了就要扣我绩效,我还没地去诉苦呢。” 可每场实验的每一秒都是真金白银烧着,其它研究员都在暗地里催命施压,白永昼急的抓耳挠腮,也顾不上什么狗屁的自尊,拉着她的胳膊孙子样的苦苦哀求。 “他想死老子无所谓,可不能拉着我们一起死呀!” 白永昼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大呼小叫的喊着。 “刘博士说了,今天实验再做不了就把我们打包丢给他,管他是吃是玩,就看我们的命硬不硬了。” 实验经费极其高昂,是所长拉着那张猥琐老脸死乞白赖才拉来的高层拨款,实验结果至关重要,要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所长会气得要把他们一片片生撕了吃血吞肉。 可惜他的卖惨与哭嚎得不来太多的反应,唐佛言只是淡淡瞟他一眼,随即眼露同情的丢出四个字。 “祝你好运。” “我是你哥呀,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哥去送死嘛?!”他登时大怒,尖声的叫着,“你必须叫他立马滚起来配合我们的实验,要不然你就没哥了!” 唐佛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辜耸肩。 “我反正做不到让他乖乖听话,也没人能逼他做自己不情愿的事。” 真把他逼急了,他只会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白永昼气的差点想活活掐死她这个不孝妹妹,拽住她的双臂使劲晃,一边破罐破摔的咬牙威胁她。 “糖糖,我要是真死了也绝对不会舍得丢下你一个人,哥一定会天天守在你床边陪着你睡觉,连梦里都会跟着你的。” “实在不行,哥走的那天就把你一起带走吧,哥安心点。” 那可真太安心了。 被他拽着胳膊使劲左右上下晃荡的唐佛言,一时感觉自己的脑浆都要被摇匀了。 趁着还没被他公报私仇活活摇吐,她拼命的挣扎开,再抬起胳膊把还欲冲上来继续下毒手的他死死挡在一步之外。 “好了好了,别再摇我,我会去的,马上就去!”她捂着快吐的嘴,忙不迭的向他保证自己会竭尽全力的想办法让某个作精配合实验。 “真的?” “真的真的。”唐佛言无奈点头,又有言在先的提醒,“但我尽力,不绝对保证。” 得到她的妥协,白永昼已是喜出望外,使劲点头,再使劲拍拍她的肩膀,一脸势在必得的给她竖大拇指。 “放心,哥相信你能行。” 一副舍她其谁的架势,惹得唐佛言又好笑又疑惑的看他。 “拿什么信我?” “拿你一举夺取507研究所饲养实验体大赛第一名的荣誉信你!” “……所里什么时候办了这个比赛?我怎么不知道我拿了第一名?还有谁给我报的名?” 这才意识到嘴快说漏的白永昼僵了一下,随即两手心虚的摸着,低头对她嘿嘿尴笑两声。 “……” 这隔三岔五就有人给她添堵的日子真是过得够够的。 第三科室的地下室里,摄像头环绕的视野里,0617卷缩着庞大圆滚的躯体,躺在自己吐丝筑的巢里,脸色恹恹的一动不动。 前额的四只眼睛早都睡得东倒西歪,外面就是天雷地火也懒得睁一睁。 长时间没有进食他也没觉得饿的厉害,只是做什么都没兴趣,就把上半身缩在层层叠叠的白色蛛网里,四条黑色长肢就有一塔没一塔的搅着散落的银色长发。 他恍恍惚惚的又快要睡去时,忽见身后常年紧闭的精铁阀门泄出一道气体,接着从下往上的打开,现出后面一道幽长幽长的走道。 第一次看到关闭自己的门会打开,现出逃跑的机会,他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冷漠的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百无聊赖的窝着。 这种堂而皇之的陷阱,骗三岁不懂事的孩子也够呛。 正打算继续安安稳稳的睡去,忽然一股极其甜腻的香气从门后飘了过来。 他微微的阖着眼,鼻尖无意识的嗅了嗅,原本昏昏欲睡的眼睛便慢吞吞睁开了。 他慵懒的撑起上半身,转头往门后看去。 是新鲜出炉的蛋糕香气。 闻着这股看不见摸不着的甜香,过了很久0617才模糊的回忆起年少时家里管的严厉,就只吃过两三次蛋糕,还是躲着家人偷偷的吃。 后来进了研究所伙食待遇倒是不差,但他的嗅觉味觉都与作为人时的大不相同,吃人吃伙伴的频率远超吃正常的食物,能让他感兴趣的只有冒着猩红热气的鲜血和肉。 以前的饲养员显然想不到他这种可怖残忍的外表,会对甜腻腻又可爱的小蛋糕感兴趣,从来没给他的食谱安排过甜品点心。 明目张胆的陷阱就在面前诱惑着他,勾的他用舌尖舔了舔嘴角,忍不住有些好奇这些人类到底打算做什么。 因为那么一丁点的食欲,因为那么一些微的好奇,终于令他舍得屈尊降贵的离开巢穴,站到打开的铁门前。 通往前方的过道比较狭窄,无法容纳他庞大的身躯,他只能把尖锐细长的异肢收回身体,变成正常的人类模样,顺着过道的灯光指示走向左边的第三间房。 整个过道里没有一个警卫和研究员,似乎半点不担心他会破坏或逃走,他也饶有兴趣的想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能逼他听话服软。 他慢条斯理的走到唯一一间为他打开的仓门。 当他看清门后的一切就愣了一愣。 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纯白色房间里却摆着一架崭新的黑色钢琴,台面上还插了一只红玫瑰的花瓶作为装饰。 钢琴旁边站着穿了一身白大褂的年轻女人。 见他姗姗来迟,等待许久的唐佛言扭头看了过来,看不懂他没有表情的脸是好是坏,于是偷看了一眼手腕的检测器。 上面的红色数值正在节节攀升。 看罢,她心里的猜测已有大概,又见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也不催促,反而好脾气的轻拍了拍身边的钢琴,用近乎诱哄般的语气对他说话。 “0617,过来吧,到我这里来。”她笑了起来,笑容温和而包容,“这是你以前练琴常用的钢琴牌子,连琴谱我都是找你弹过的。” 可他还是没动,唯有抵死般的沉默在这间洁白而冰冷的屋子里蔓延开。 她不解的看了看他,又看向与冰冷纯白风格的训练室完全无法融合的钢琴架,秀气的眉头逐渐蹙起。 她低下头再次去核对手里的记录册表。 里面事无巨细的记录着代号0617的变异体16岁入研究所前的所有人类信息。 一字不漏的看完后,她确认自己花了大精力和高价格才弄来的东西正确无误。 如果消息没有错,那是…… 拿着记录册表的唐佛言猛然间恍然大悟,再次抬头看去,然后用更寻常,更平等的语气开口。 “左黎。” 她温和的笑着呼唤他的本名,一字一句的说着话,和他有商有量似的。 “你可以弹一首小约翰的《蓝色多瑙河》给我听吗?” 《蓝色多瑙河》曾经是他最擅长弹的一首曲子,曲调优美,指速匀称,曲风浪漫舒展,极具古典美与冒险精神。 所有听过他弹琴的人都夸他天赋独特,手指灵活,如果他生在波兰,将会是另外一个鲁宾斯坦。 他甚至幻想过以后在自己的独奏演唱会上,每一首富有技巧的曲子都会夺得数不清的赞赏与鲜花,轰动全场,掌声如雷。 而他心安理得的站在鲜花和掌声里,享受着独属的骄傲与自豪。 可惜这些美好的幻想都粗暴停滞在他14岁那一年。 第5章 第 5 章 被逼改造身体,被逼配合实验,0617压根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看到自己喜欢的钢琴,更想不到自己还能亲手摸一摸黑白色的钢琴键。 只是时隔多年,他的手还能再熟练弹出以前的曲子吗? 0617并不知道,也不确认,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尝试。 哪怕就是单纯的摸一摸琴键,他也不会再留下任何的遗憾。 身后拖着一尾银灰长发的高大男人白着脸,一步步向前走去,僵硬而小心的坐到琴凳上。 他伸出稍微有些颤抖的双手轻轻落在钢琴键上,却犹犹豫豫恍恍惚惚,竟不记得第一个音该从何按起。 从小就一头扎在知识海洋里死命挣扎的唐佛言根本没心思学弹钢琴,也不认识五线谱,更不知道成为弹琴者的要求。 但当她眼睁睁的看着0617十根袖长白皙,骨节凸出的手指落在钢琴键上的那一刻,心里想着他的手就该长在钢琴键上,赏心悦目,异常美丽。 一双天生为弹钢琴而生的手,却残忍而戏耍般的残忍撕裂了一具又一具的身体。 这怎么不算一种致命的反差感呢? 0617身体僵硬的坐在钢琴台前,手迟迟动不了,不无慌促的目光转了一圈后,最后竟然像是溺水人人临死前胡乱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投在了屋里唯一一个人的身上。 默默站在钢琴边,一直耐心等待着的唐佛言。 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正笑容满面的望着他,纤弱的身体竟带着一丝悲悯包容的神性。 接收到他的慌乱与求助,唐佛言不急不催,而是用充满鼓励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弹吧。左黎。”她温声徐徐的说,“弹成什么都没关系,我想听。” 闻言,0617的眼睛瞪大了些,嘴巴微张,银灰长发顺着宽阔的胸膛垂落在他脚边。 他低了下巴,沉寂了足足一分钟,才是咬咬牙的下了决心。 0617盯着眼前陌生而熟悉的琴谱,努力回忆起以前的练习场景,手指生涩而缓慢的接连按下琴键。 一首支离破碎,但仍能勉强听出曲调的曲子从他手掌里缓缓流出。 叮叮咚咚的散乱曲声很快就把房间挤满了,调不成调,曲不成曲。 才过几分钟,这首难以入耳的曲子就逐渐变得通畅,曲声逐渐有力清晰,能明确听出《蓝色多瑙河》的原本曲调。 浪漫,坚定,高贵,带着高尚的情感自我耽溺,又有着生命所属的清新与活力。 等到一曲弹完,0617一个字还没来得及问,唐佛言就变魔法般的从身后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葡萄干蛋糕递给他。 “弹得真好。”她真心实意的夸奖他,“这是奖励。” 他抬头看了满目带笑的她一眼,又看了眼她手里精致香甜的蛋糕,眼珠微妙的眯了起来,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终他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他捏着塑料小勺子,坐在凳子上慢吞吞的一口口往嘴里送,没说味道好不好。 “吃完再弹一首吧。”唐佛言一边看着他吃小蛋糕,估摸着他现在的心情状态,小心的试探着说,“弹完了,我带你去第二科室做实验?” 她花了这么多的心血精力做这些事,可不是单单就为了陪他回忆往昔。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0617拿勺的手就顿了一顿,又继续面色淡漠的挖起满满一勺快融化的奶油送进嘴里。 吃完,他抬眸看着钢琴台上盛开的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轻轻松松的丢出两个字。 “好啊。” 意料之中而又意料之外,实验进行的异常顺利。 当晚,0617刚刚做完实验就被立刻送到疗养室休息恢复,唐佛言却没有出现,而是待在那间放着一架格格不入的钢琴房里。 她坐在0617曾经坐过的位置,一边注视着音符密密麻麻的琴谱,一边绞尽脑汁的摸索着指法与音阶。 “不愧是拿过饲养比赛第一名奖的你,连那么难搞的0617都能乖乖配合实验,全程没反抗一下,更没伤过一个实验员,这还是第一次呢。” 白永昼就站在她白天原本站着的位置,双手环抱,啧啧称奇。 “连怪物都能降住,你这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她恍若未闻,目光始终盯紧面前晦涩难懂的琴谱,同时回想着0617按琴的指法,手指尝试的按下第一个黑色琴键。 磕磕巴巴的按下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后面的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也就顺理成章了。 不得不说,她的学习能力与模仿能力一贯强的可怕。 有些人果然是天之骄子,天生就是逼得别人活不下去的崽种。 白永昼正牙酸的看着她弹得越来越顺利,暗暗感到钦佩与惊叹时,忽然见她眼也不挪的唤了一声哥。 “嗯?” “你说,怪物也是有心有感情的吧?” “古话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们应该也有的吧。”他摸着下巴,半是迷茫半是猜测。 “毕竟所里很多的变异体都是由活物,甚至就是从人改造而来,他们保持着人的思想和感情很正常。”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她平静的笑了一笑,“人性难移,爱与恨都是人改不掉的本性,如果单纯的控制不了他,那就用恨或者爱控制他。” 白永昼肉眼可见的傻了三秒钟,可怜不多的脑容量严重超载,一时半刻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想每次都用暴力逼他去做实验,不仅危险还累。”她轻描淡写的解释,“用感情控制他就好很多了,安全,轻松,简单又高效。” “感情?”他的脸几乎要裂开了,“你想用感情控制他?怎么做?!” “很简单,要更好的控制他,不能让他恨我,那就让他爱我。” 说到这里,她的手停了,抬头看了过来,脸色认真而诚挚。 “我会让他不计代价,不顾一切的爱上我,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 “即便就是我要他死,他也会心甘情愿的割下头颅放在我的脚边。” 还要多亏那天0617发疯说了那些话,要不然她还想不到这个办法呢。 人类一贯最擅长的,就是用明目张胆的爱造出一座活囚牢,挣不出,甩不掉。 既然所有人都能用,她为什么不能也用呢? 闻言,白永昼诧异而震惊的挑了挑眉,险些质疑她是不是病了没吃药,心里却又诡异的觉得她或许真能做到。 “曾经妈妈对我说过,爱就是一把刀,会让人发疯,也会让人赴死。”她看着他,笑淡淡的说,“哥,你觉得他会因为爱上我而发疯,也会为了爱我而赴死吗?” 听到这里,他收敛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而是把唐佛言从下往上的打量一遍,然后用嘲讽着不自量力的傻子的语气冷笑两声。 “我觉得你最好在他爱上你之前,努力先全须全尾的活着。” “要不然,哥只能送他去地狱里继续爱你。” 唐佛言软眼笑了,遂低下头,继续专专心心的练习弹琴。 白永昼靠在琴边,耐心听她一遍遍弹着越来越顺利的曲子。 这对兄妹完全没注意到一只黑色的小蜘蛛正盘旋在角落里静静躲着。 趁着无人发现,它吐丝爬壁,顺着不足婴儿爬过的通风管道悄无声息的爬走。 几分钟后,这只小蜘蛛就爬回了0617的身边,用圆圆小小的脑袋努力蹭了蹭他汗淋淋的脸。 0617拖着扭曲的肢体,整个人卷缩躺在角落里,脸庞苍白,闭眼假寐,周围摆着凌乱的手术工具,旁边的手术台上满是残肢断血。 几名研究员正习惯的处理着地上,身上同伴的尸块血脂,一边拖拽一边嫌弃。 所有人忙的进进出出,压根没空多管角落呼吸薄弱,血迹斑斑的实验体。 今天的手术进展还不错,只是另外一具实验体忍受不了体内暴乱的异物,中途就自爆了。 0617的身体早已不是人类,被改造的堪比精钢铁骨,哪怕离得近也没大事,只受了些轻伤。 反正跟他身上其它的伤口比起来,这不过是一点小事。 0617疲惫的睁开眼,眼珠下垂扫了一眼脸上多出来的小东西,又转动眼珠望向斜对面的方向。 红灯闪烁的监控器高高挂在墙头,规律的转来转去,全方位监视着实验室的一举一动。 他迅速闭上眼,装作尚未醒来的样子,保持着呼吸平稳,心跳平静。 无需说话沟通的小蜘蛛迅速懂了他的意思,机智爬过他眼角,抓着他鬓边散落的几根发丝摇摇晃晃的爬下他的脸庞,乖乖躲到他耳后的发丝里。 小蜘蛛趴在他耳边,摇头晃脑,手脚甩动,像是在和他热烈的分享着什么。 耐着性子听着一切的0617仍是安安稳稳的闭着眼,呼吸却略略急促了些。 等到全部听完,他苍白的眼皮微微抽动,控制不住的勾唇笑了。 这点微弱的笑意很淡,很轻,很冷,充斥着不屑与嘲弄。 那个自以为是的人类竟然妄想以爱的名义来控制他? 好啊,他拭目以待着出现那一幕的时刻,也由衷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表现。 毕竟想让他心甘情愿成为她脚边一条听话忠诚的狗,一个供她驱使的奴隶,甚至是完全丧失理智和自我的疯子,那可不容易呀。 偏偏他有着充足的时间,能配合她玩一些无聊的把戏。 第6章 第 6 章 实验体「BZ—0617」 实验报告:记录中 负责人:吴雨果博士。 日期-27-12-xxxx 项目编号:PAT-B-5819 项目等级:B级(危险程度中高) 描述:**提取,异物注射,用动物基因与人类基因进行融合实验,实验体BZ—0617为第5803次生体实验的产物。 观察:实验体「BZ—0617」日常表现温和顺从,比以往实验体更具有高智商高情感,拥有超乎寻常的力量,很好融合了人类感情与活物基因,基本不排斥异能。 观察发现,实验体「BZ—0617」能通过自身影响或操控周围环境里的部分生物,可能是通过释放某种化学物质或电场蛊惑对象。 ……. 日期-10-01-xxxx 观察:监控人员监视到实验体「BZ—0617」开始尝试用未知方式破坏周围的物质组成,凝视眼睛可致幻,操控思想被惑的人为其所用,疑似在增强自身能力,或寻找逃脱路径。 实验体「BZ—0617」在实验过程中突然爆发,攻击没有防备措施的工作员工,实验设备毁坏八成。 实验体「BZ—0617」打坏隔离仓,逃脱实验室。 实验体「BZ—0617」在警卫的围剿中激烈反抗。 实验体「BZ—0617」逃脱失败。 …… 日期-08-05-xxxx 观察:实验体「BZ—0617」左耳几乎听不见,夜晚视力薄弱,白天视力极佳,具有极强攻击性,在基因交叉的实验中对工作人员造成无差别伤害,前实验皿与容器均已破裂。 …… 日期-12-08-xxxx 描述:实验体「BZ—0617」性格与最初变化明显,食欲和□□远胜同阶,危险性超出控制范围,完全不肯听从调配与要求,致幻操控的异能日益变强,猜测似乎不仅仅只能操控有生命迹象的**。 项目PAT-B-7503宣告失败,三位研究员当场死亡,两位实习助手重伤,生死未卜。 项目PAT-B-5689进行准备工作。 ……. 第三层限制权限的资料室里,唐佛言看完全部的实验记录报告,不由皱紧了眉头,抿着唇许久一言不发。 她看了眼检测表的数值变化,把报告放回原位,转身出了资料室。 目前的情况紧急,实在由不得她多想,还要为接下来的第4504次实验养精蓄锐呢。 离开时她没有抬头,否则会看到门口原本正对着的她的监控,此时却悄默默的转开摄像头。 同时,监控放置的房间里,唯独资料室的监控屏幕有异常的电流波动,并疑似出现看不清形状的黑影闪过。 一阵乱流响过,屏幕又恢复如初,监控里始终空无一人,没有任何的变化。 唐佛言回到二楼的研究科室时,里面的实验基本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这次并不需要参与实验的白永昼,就抱着胳膊站在室外冷目观看整个过程,随时应付突发的意外。 他的五官英俊爽朗,眉毛黑漆漆的,笑起来时就是一个炙热温暖的小太阳,但不笑时就显得极为冷漠,甚至是冷酷。 唐佛言走到他的身边,没有打招呼,眼睛同样看向实验室里的情景。 两个实验体一左一右的坐在高压电椅里,后颈插着三四根长长的输液管,身上也被绑满束缚带,以免他们在实验过程中挣扎或者反抗。 这场实验一如既往的不舒服,甚至是痛苦,两个实验体的脸都惨白如纸,身体颤抖不止,裸露的皮肤下面能清晰看到每一根红艳艳的血管。 七八个围着他们的实验人员早已习以为常,凑在一堆反复商讨着药物用量和反应时长。 到了中后期,左边的实验体已是濒临崩溃,在椅子里开始挣扎,嘶哑的叫喊声连厚厚的玻璃都不能完全挡住。 而右边的实验体,显然意志力更惊人更能忍耐,全程一声不吭。 他冷静的低垂着眼,唯有被死死捆在扶手上的裸露手臂爆出了一根根青筋,顶出几乎要破裂的弧度。 半个小时后,当他忍无可忍的快要爆发,双腿张开挣扎着要离开椅子时,咬着牙的偶然一抬头,视线透过对面宽大的玻璃看到多了一双眼睛盯着他。 唐佛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一直注视着他,嘴角抿紧紧的,眼里深沉沉的装满了东西。 里头或许有些是不忍,或许有些是怜悯。 又或许,什么都没有。 只是这不言不语的沉沉一眼罢了,他竟然鬼使神差的不再想着反抗,也懒得再多做些无用功。 反正这是他逃不掉的宿命,不是吗? 于是他又安安稳稳的坐了回去,继续忍受着身体里暴乱的血液四处穿梭,把每一块血肉都搅得天翻地覆。 只是从这时起,他的眼睛就死死盯着玻璃外面,眼眶变得狰狞泛红,也一眼没有挪开过。 又过了极其漫长的十五分钟,实验室里忽听一道容器的碎裂声,紧接着传来一声冰冷的机械宣告。 “警告警告,输送液管破裂,发生错误,需紧急修补。” “警告警告,发生错误,发生错误,请及时修补。” “警告,发生错误,严重错误……” 左边的实验体彻底崩溃,这场实验还是意料之中的失败了。 唐佛言看到里面一阵兵荒马乱,旁边的白永昼也是长吁一口气,扼腕叹息不止。 很快里面紧急推出了两具躺着的高大身体,一个身体痉挛个不停,嘴里汩汩的吐着白色泡沫,眼球已经散乱,几乎没有焦距。 至于另外一个看着还好,但出气多吸气少,脸白的没有一点血色,连抬一抬眼睛都难以做到。 他有气无力的躺在担架床上,一头银灰长发铺满他的身下,几乎和他近似透明的皮肤融在了一起。 他躺着,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暗红色的眼球却慢慢转动,望向斜上方的角度,和后方默默站着的唐佛言对上了视线。 唐佛言亲眼目睹着在这种极其不便的角度,他的眼珠仍是执拗而阴沉的投向自己站的位置, 一眨不眨,一动不动。 直到几名员工推着担架床走得很远了,她还是想不通,辨不清那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她正沉思着,穿着皱巴巴白大褂的几个中年博士走出来,一边平静的用帕子擦沾着血的手,一边走到白永昼面前。 所里的年纪最大,威严最强的刘博士面容慈蔼,头发半百,看起来就是夏日楼底下拿着蒲扇乘凉的寻常老人,压根想不到绝大多数残忍至极的实验都是出自他的手。 “小白呀,所有的实验体中只有这两例能承受住第一次实验,并且成功存活,这很难得。”刘博士好声好气的嘱咐他,“你再观察几天,要是没问题马上安排第二次实验。” 业界大佬面前,是虎是龙都要乖乖卧着,白永昼哪敢多说什么,立刻答应。 “好的导师。” 刘博士满意的嗯了一声,眼睛看向旁边的唐佛言,眼光登时一亮。 “你就是0617的饲养员?” 连白永昼都要供着捧着的活祖宗,唐佛言当然不敢失礼,谦逊有礼的点头应是。 “不愧是小白一眼看中的人才,你做的很好, 0617最近乖了不少,你比以前那些被吃掉撕碎的废物确实强得多。” 当着其它博士和工作人员的面,他不加遮掩的慷慨给予赞赏,显然是个奖惩分明的爽快性格。 “0617野性难驯,能制住他的至今只有你一个,看来当初所长指名要你去当0617的专属饲养员,是最正确的决定。” 唐佛言不卑不亢的低头笑一笑,笑容恰到好处的还有点腼腆和羞涩。 “刘博士言重,我懂得还太少,学习经验也薄弱,平日都是多亏了所长和白哥的教导。” 刘博士更加满意她的年轻有为和谦虚礼貌,犀利的眼睛把她上下打量两圈,认可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好的很呐,小白真是收了个好妹子,这是他的大福气。”他哈哈大笑,又诚恳建议。 “等到再过一年,你干脆就顶了小白的位置到我身边做事吧,我能教你的东西可别旁人要多多了,给你的东西也比旁人多多了。” 短短两句话就把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白永昼置于地底,他也无话可说,只能干巴巴的附和笑了两声。 唐佛言的余光瞥见他尴尬而窘迫的脸,默了片刻后就微微一笑,笑容愈发谦逊。 “好的,我也很期盼能和哥成为博士的门下徒。” 她吐出每个字的声音刚刚好,不高不低,不攻不退,完美的都几乎像个机器人。 “希望那一天能尽早来临,我也能成为你们的其中一员。”她笑着一字字的清晰吐字,“我相信那会是我最高的荣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上个月8场实验进行的异常顺利,成果也相当完美,上层投放的资金和人脉哗哗如水的流了下来。 从天而降的好处砸下来,是用不完的金山银山,贪婪市侩的所长自然是最高兴的人。 他亲口答应给几个最近表现优秀的实验体放了短假,还额外恩赐他们后面不用再参与一些无足轻重的小实验。 除了个别的几位工作狂员工大感惋惜与失望,对于其他人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毕竟实验体能获得短暂的自由与舒适的待遇,相关的工作人员也会跟着轻松不少。 作为功臣之一的唐佛言,倒是对所里上上下下散发的开心氛围几乎无法察觉。 能理解,毕竟从小专攻学海的学霸总是有些迟钝,可爱之余,又有些可恨。 一个月前她争取所长的同意后,每隔三天就会给0617单独开一次小灶,以此来安抚他的情绪,舒缓他总也消耗不尽的精力。 幸而她的方法确实奏效,成果显著,即便有些人最初并不同意甚至反对,到了后面也是心服口服,就对她的做法睁一眼闭一只眼。 他的变化速度肉眼可见,动手伤人的次数呈现直线下滑。 有几次实在忍不住汹涌的口欲,血口一张,也是选择活吞旁边倒霉的某位同伴,绝不伤及无辜人员。 即便偶尔他还是会控制不住的暴躁发狂,也会在专属饲养员及时赶到安抚他的那一刻,整个人迅速变得安定,窝在巢穴里静静的休息。 不夸张的说,最开始的0617,和现在的0617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表现。 有些被折磨的险些崩溃的员工从她这里寻得了灵感,也尝试着对自己暴乱的饲养物依法炮制。 结果有些成功,有些失败。 其中失败的占了多数。 但这已经不是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只为应付一个饲养物,她就已是精疲力竭,自不顾暇,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应付其它杂事。 5月18号,刚立初夏的这一天,唐佛言又陪同0617去隔离仓练琴。 每隔三天练一个小时的琴,这是唐佛言为他极力争求得来的最好成果。 毕竟这是做实验的研究所,不是陶冶情操的琴行。 对于这个诸多因素纠缠在一起后勉强得来的成果,唐佛言理解却无奈,0617无奈却理解。 能在一个安静不会有人打扰的环境里心无旁骛的弹琴,他已是心满意足,别无他求。 0617这一次弹的曲子是法国印象主义作曲家克洛德·德彪西的《月光》。 曲调精美、幽雅,内容以瑰丽的抒情感而著称,是作家中年得意的作品之一。 善弹的乐者每次弹起《月光》,便恍若是明月洒下的月光汇聚成了一望无际的大海。 而听琴者,则是一条不小心误入的小船,漫无目的游荡在海面上,随后沉睡在了月光的怀抱里。 安谧平静的隔离仓里,唐佛言仍然是习惯的站在老位置,认认真真看他用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弹出一个又一个流畅美丽的曲音。 “我前天偶然听到几个员工闲聊,说你最近也在学琴。”他慢悠悠的弹着琴,忽地温声开口,“学得怎么样?” 没想到这所里的同事们个个都是八卦嘴,上传下传,传来传去连点底裤都不给她留,丢人都丢到了正主面前。 唐佛言悻悻摸了摸鼻尖,接着有些心虚,有些惭愧的转开了眼,嘴硬的回答他。 “学得……学得还行,勉强凑合。” 顿了一下,又坦诚的补充了一句。 “但远远比不上你。” “是么?”不知道那句话取悦到了他,他的喉咙管里泄出短促的愉悦笑声,最后一个上勾的低音性感的要命。 “那……宝贝阿言要不要和我一起弹奏一曲?” 问着这话时,他的眼睛还是专心看着面前的琴谱,似乎只是随口一提,但手指按琴键的速度稍微慢了些。 唐佛言想都没想的摇头,决绝的拒绝了他听起来极具诱惑的提议。 “我就不白白丢这人了。”她讪讪的摆摆手,“这首曲子我才练了三四遍没弹熟呢,只会打乱你的节奏。” 听罢,0617浅浅一笑,不再强求,手下的速度恢复如初,圆润指尖流水般的泄出悦耳琴音。 唐佛言靠着琴架继续听他弹琴,越听越是莫名的心痒。 她到底没忍住,听到弹到一半就向他虚心讨教。 “为什么我弹的没有你好听?” 她不解的皱紧眉头,应该是被这个问题困住了很久。 “每一个音阶我都完全按照谱子弹,一个都没有弹错,可就是很生硬,转变也不够圆滑,你弹着就很舒服,每一句都衔接的刚刚好,明明是一样的曲子,真奇怪……” “因为你还没有完全理解曲子的意思和内容。” 0617没有嘲笑她愚蠢,也没有表现出懒得回答她的烦躁表情,一边目不转睛的弹着琴,一边游刃有余的给她耐心解释。 “《月光》1890年开始创作,曲子的灵感源于诗作《月下的皮埃罗》,通过上行琶音模拟月光波动,主题旋律如月华倾泻般静谧深邃,是作家德彪西对东方音乐的研究借鉴,所以你弹的时候要注意降D大调及五声音阶的运用…….” 对古典音乐与现代诗作还尚且了解不多的唐佛言听得半知半解。 可即便听不太懂,她仍然是趴在琴架上面,伸着脑袋,从头到尾专心听完0617讲的一字一句。 面对着自己不清楚不明确的知识时,她总有耗不完的耐心和不厌其烦的研究,这是她最大的优点。 等到他事无巨细的说完,一首《月光》已是弹到了尾声。 听完后的唐佛言终于依稀懂了几分意思,随即一脸真心实意的给出夸赞。 “你真的很厉害呀。” “我厉害的地方多了去了。”0617的手指停在琴键上,抬起下巴,暗红的眸子注视着她,意味深长的笑着问,“宝贝阿言要不要也来试一试?” 唐佛言挑一挑眉,还没说话,忽然听到几声手指敲击玻璃的声音。 她扭头看去,一个不知道在钢化玻璃外面站了多久的白胖男人,正脸红红的向她轻挥挥手。 江海,和她同期进来的同级同事,负责照顾二栋三层的植物实验体,性格软软绵绵,白白胖胖,实打实的老好人一个。 由于他和自己是同一批进来的员工,后来都成了饲养员,甚至连员工宿舍都挨得近,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久而久之也变成了关系不错的同事。 或者,也算是朋友? 他和白永昼是研究所里和她关系最好,也最照顾她的两个人,唐佛言是个感恩的性子,常常和他们有来有往,他们每次遇到麻烦也是当仁不让的挺身相助。 唐佛言直起腰,走到门边径直的打开玻璃门,小声问他是不是有事。 虽然现在0617的性格稳定了很多,不会动不动就撕人成片,但所里的员工都被他吓怕了,根本不敢随随便便的出现在他面前,尤其是他在练琴的时候。 他们就怕0617练着练着把自己的骨头拆下来当钢琴架的踏脚。 门边的江海先是谨慎望了一眼里面,看到0617正专心弹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甩过来,心里才是松懈许多。 如果不是因为明天自己要跟着孙博士出差半个月,他才不会硬着头皮非挑这个时间来自找麻烦。 “糖糖,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之前说过想要的东西我会顺路给你带回来的。” 说着,他小心多瞄了她两眼,犹豫了几秒钟,才把手里别别扭扭的提着一盒自己亲手刚做出来的巧克力递给她。 “这个,这个给你。”他紧张的话都有点说不清了,“上周咱们在食堂吃下午茶,你说过那天的,那天的巧克力很难吃,我,我就给你做了新的!” 似乎怕她不信任自己的手艺,更怕她会不喜欢,他慌慌忙忙的打开盒子给她看,用粗粗胖胖的手指指着每一块精致可爱的巧克力。 “我也不知道糖糖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所以每种口味都做了两块,有草莓,芒果,葡萄,还有香草……” “啊,我说过很多次你不用总给我送东西,那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眨眨眼,笑着说话,“咱俩当初一起进来,你又一直很照顾我,那种情况下当然无论如何都要先救你呀。” 是的,他做这些事,都是为了感谢一个多月前她拼命把自己从0617的眼皮底下拖了出来。 要不然他早已成了一堆浇灌后园的排泄物。 江海的五官长得不差,皮色又白,圆滚滚白生生的脸一旦红了就格外明显,像是一团刚从蒸笼里端出来的馒头,可爱的都让人想去咬上一口。 听到这里,他胖胖白白的手指紧张按在一起,手掌都快要扣穿了,嗫嚅着往外一个个的吐字。 “其实,其实做这个也不仅仅是为了感谢你,还有我对你……” 话说一半,一声尖锐高音从里面陡然爆起,刺得人耳膜发痛。 门边站着的两人同时吃了一惊,双双诧异回头,就看到0617坐在琴前,面色冷淡,双手在黑白琴键上灵活闪过。 随着他手速越来越快,琴声愈发的高亢激昂,令人的五脏六腑都不由跟随着琴音跳动。 第8章 第 8 章 “他弹得真好。” 江海望着0617优雅从容的弹着琴,脸上露出由衷的羡慕。 “我以前也上过钢琴课,但缺毅力,上了两次就没去了。” 说着,他瞟了一眼同样紧盯着看的唐佛言,神情气馁,不禁低声咕哝。 “早知道我该一直坚持去上钢琴课的,那就会像他一样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唐佛言回过头,看到他自卑而难过的低垂着脸,便体贴的安慰他。 “没学钢琴也很好啊,你的手不会弹琴,却能做出这么漂亮的甜点,光是这点也有很多人比不上你呢。” 江海的眼睛顿时一亮,不可置信而又小心翼翼的追问:“糖糖,你真觉得我很好?” “对……” 她才说一个字,身后激昂的琴音登时又拔出一个新高度。 多高?三四层楼那么高啦。 在一阵近乎泄愤的爆裂琴声里,每一声都是无情摧残着人的耳膜,唐佛言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后面的0617明显已经不是在弹琴,而是在砸琴了。 她意识到自己再不抓紧把江海送走,恐怕自己就要马不停蹄的救他第二次。 至于这一次她还能不能侥幸救下,那真说不定。 两分钟后,等到她胆战心惊的把江海送走,再走回来时0617已经没弹了。 他双手撑着琴台,下巴半低,银灰长发里隐约露出的一双暗红眸子冷的可怕。 听见她回来的脚步声,0617就嗤笑一声,连遮掩都懒得做,直接明目张胆的大肆嘲讽。 “就他那只手短的像刚剁下来的猪脚,脑子蠢得连眼色都不会看还去学钢琴,恐怕不是他不想去,是老师受不了才把他赶走了吧,收了这种蠢人当学生是老师的一生之耻。” 还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他咬着牙关,冷笑连连。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无脑蠢货,他真正想吸引的是谁的目光,怕是眼睛没瞎的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那次他故意模仿某人的声音哭泣求救,那个蠢货就傻傻呆呆的信以为真,想都没想的打开门跑到了自己的面前来送死。 那个蠢货的心和眼睛装满了谁,研究所里有脑子的人都是有目共睹。 唯独一个真正的傻子迟钝的到了现在都还看不出来,真把他当亲近的亲人朋友看待。 虽说傻子配蠢货天生一对,但他就是看不顺眼,就是要横插一手,无情拆散这段该死的缘分。 慢步走近的唐佛言一直闷着没说话,0617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名火顿时四起,烧得每个人都不得安生。 尤其是当他转头看到她手里捧着打开的一盒巧克力糖,心里更觉火上浇油,竟是又快又猛的伸手就把那盒巧克力夺了过来。 紧接着,他转头就扔在地上狠狠砸的粉碎。 唐佛言先是被吓的愣住,随即不由得惋惜,最后是小声的埋怨。 “……我还没吃呢。” “宝贝,话能乱说,东西可不能乱吃呀。”他一脸笑眯眯的,字字却咬牙切齿,“那双猪手做的东西你也敢吃吗?我看一眼都觉得脏到了我的眼睛。” 唐佛言实在是二丈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好脾气的询问他。 “平白无故的你发什么火啊?” 他斜眼冷笑一声,眸子阴沉的滴水,嘴里说着话却温柔的要了命。 “是那只不识相的猪打扰了我宝贵的弹琴时间,我没当场冲过去一口吞了他,完全是看在你和钢琴的面子上,你应该夸我心胸大度才对。” 说着,他施施然的站起,转身走向身后感应打开的精铁仓门。 “琴我没心情弹了,今晚六点的实验也取消吧。” “什么?可是孙博士已经定好时间的……” “关我什么事呢。”他根本不在乎的摆摆手,“要怪就怪今天的黄历不好诸事不宜,弹琴不宜,实验不宜,见人不宜。” 恰好走到那摔烂的点心旁边,他略一驻足,眼神阴冷,再次阴恻恻的重复。 “贱人不宜。”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前,身后拖着的银灰长发蜿蜒如月光滑过。 徒留下唐佛言一头雾水的站在满地糖屑的隔离仓里。 夜晚十点的研究所,比白天要安静太多了。 被领导们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后被迫免费加班的唐佛言走出实验室,垂头丧气的回到二栋的员工独立宿舍。 她一边疲惫的脱掉工作服丢在旁边,一边顺手接通白永昼打来的电话。 “喂,哥……嗯我没事,就是被孙博士他们骂了几句……我真没事,你不用特地来陪我……” “哥别总把我当小孩,我之前又不是没被骂过……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脸,可能当时他就是心情不好吧。” “继续逼他做实验只会影响实验的结果,我就没强求他……嗯嗯嗯,知道了哥,我会小心点,但他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我知道他是个不稳定的定时炸弹,但我觉得他有在一点点的变好,或许那些只是咱们对他的偏见而已。”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被他骗,他压根不知道我的计划……好吧,我不会掉以轻心……” “不会,当然不会,我怎么可能会对他心软,还会喜欢上他……真的不会,你就放心吧哥。” “牛奶?我马上就喝,保证不会再熬夜的。嗯嗯,哥也晚安。” 打完这一通漫长耗时的电话,唐佛言就更疲惫了,身累心更累的那种。 几口灌完牛奶,她扑通一头扎进自己柔软舒适的小床上,半张脸埋进被窝里,空空的睁着眼眶出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半响,她忽然漫不经心的笑了一笑。 “喜欢一个毫无人性的可怕怪物?”她盯着窗外被黑暗笼罩的山丘,轻声呢喃,“听起来,似乎还挺有趣。” 累坏了一天的唐佛言,躺在安全感十足的床里,很快就沉沉的睡着了。 而房间右边阴暗的角落里,一只黑色小蜘蛛悠闲的吐着丝,正静静的趴着玩耍。 依旧无人发现。 翌日,唐佛言精神不佳的赶到实验室,白永昼正对着一柜子的瓶瓶罐罐做记录。 见她进来后频频打着哈欠,他不轻不重的扫了一眼。 “没睡好?” “嗯。” 他的声音就有点沉了:“又不听话熬夜了?” “没。”她扭扭酸软的胳膊,抬抬僵硬的脖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太好,一整晚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房间里爬来跑去。” “女娃家家的身上长虱子了?” “哥!”唐佛言愤愤的瞪了他一眼,“我一个女娃家家不要脸的吗?” 白永昼抿着嘴低笑了一声,声音就软了下来。 “别抱怨了,哥今天下班就去你屋子看看,可能是前段时间天气潮湿床垫生了几只虫子,也可能是灰尘多了,帮你弄干净后就不会睡不好了。” 闻言,唐佛言嘿嘿一笑,小不正经的靠着他肩膀,趁着时间还早实验室里没什么人,就和他撒娇般的小声商量。 “哥,你顺便帮我洗洗工作服吧,我这几天累的要命,回去后压根不想动。”她可怜兮兮的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也不舍得你妹妹我没衣服穿,天天都穿脏衣服吧?” 白永昼瞪她一眼,脱口而出。 “连没几件的衣服都要我帮你洗,要不要内衣内裤我也顺手给你洗了呀!?” “好呀好呀。”这两年依靠他几乎成了习惯的唐佛言马上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谢谢哥!” “滚蛋,这个我不能帮你洗。”他立刻冷脸反驳,“你还是好好的当个正常女生吧,不能什么都想靠着我帮你做,要是哪天哥提前死了,以后你靠谁啊?” “哥为什么会提前死?”她趴着他的肩膀,一脸天真的问,“人不是可以活几十年吗?” “被你气死的!” 他回身一脚踹在了她的屁股上面,力道放得很轻,没好气的催促。 “快滚去后室吃我给你带的早餐,吃完就抓紧做事,故意拖拖拉拉的,别想留着一堆饲养记录让我再帮你抄。” 唐佛言嘻嘻的笑着跑开,跑出去两步又跑回来,扒着门问他。 “对了,我出门又忘记拿钥匙了,哥的备用钥匙放在哪里?还是哥的办公桌第三层的柜子里面吗?” 他忙着抄册表,头也不抬,只是不耐烦的点点头。 唐佛言就心满意足的去吃哥哥带的爱心早餐了。 第9章 第 9 章 等到她走了几分钟,白永昼才是抬头看向她离开的方向。 他眼神幽深深的,情绪复杂的宛若一滩表面沉寂的死水。 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长叹了一声,手里的圆珠笔迟迟没落下一个字。 过了很久,直到有人进来向他打招呼,他才是迟迟回神。 “早上好,师兄。”那人看了他周围一圈,随口的笑着问道,“你那宝贝妹妹怎么不在?你又给她单开小灶了?” 他有些尴尬的咧咧嘴解释:“她那个马大哈的性子,总是忘记吃早餐,我怕她隔三差五的饿着会得胃病……” “师兄这当的不是亲哥胜似亲哥呀。” 跟他同级同师的张师弟啧啧摇头,颇为唏嘘,眼露感慨的回忆起了以前。 “我也有个妹妹,不过十几年没见过面了,估计早就记不得我长什么样咯,要是哪天再见面,她认不认我都是一回事嘞。” “不管她记不记得,认不认,哥哥永远都是要多包容妹妹一些的。”他扫了那人一眼,淡淡的笑着安慰,“当哥哥的,总是容易吃亏的那一方。” 张师弟听了不以为意,没有深谈,转头和他核对起最近的实验数据,以及今天要做的工作事项。 白永昼也识相的闭了嘴没再多说,把心思更多的放在了工作上面。 毕竟忙完了这些繁琐的工作,他还要去忙活私事呢。 ……. 唐佛言有写日记的习惯,但写的全是流水账。 发生芝麻绿豆的小事都往上堆,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一整页,连个重点都没有,像是三年级小学生的凑字数小作文。 她按时每天写日记就像是完成不知道谁给她布置的任务,写完啪一声合起,然后丢到书柜旁一个看起来无足轻重的小柜子里锁起来。 哪怕日记记录的大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也没有人会喜欢别人肆意偷窥自己的生活。 这天实验室临时通知要加班,她慌慌忙忙的写完日记,走的时候太急,竟然粗心的忘记把小柜子锁好。 她前脚刚刚离开,后脚房间的角落里遛出了两三只拇指大的黑色蜘蛛。 这些外来者习以为常的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四处乱转,像是在巡查自己的领地。 它们兜兜转转的跑了一圈,最后停在唐佛言没有锁严的小柜子下方。 几只小小的蜘蛛凑在一堆蛄蛹半天,决定通力合作打开柜子,偷出这个房间的主人貌似很看重的一个本子,拖回去带给主人讨赏。 它们嘿咻嘿咻的吐丝跳跃,互相勾缠,花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才终于把沉重的柜子拉开,里面隐约现出本子坚硬的轮廓线。 千辛万苦才打开柜子的小蜘蛛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纷纷吓得慌忙逃窜。 固定日期来帮忙打扫卫生,顺便修一修家具的白永昼刚把手里的钥匙插进锁孔,麻利的旋转两圈时,恰好听到屋子里发出轻轻“碰”的一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意识到屋里此刻不该有任何任何的活物,他诧异的诶了一声,迅速从外向内的打开门。 意料之外的,屋里没看到任何怪异的东西,只看到一个厚厚的本子安静躺在柜子下面。 他仍然不放心的把屋子里里外外仔细巡查了一遍,再次确认没有多余的东西才算安心。 他走回柜子边,捡起掉在地上外壳普通的本子,随手翻了几页。 瞧见本子每页标的日期和满篇的记录,他迅速明白过来这是唐佛言的日记本。 就算是大大咧咧,情感迟钝的唐佛言,想来日记里也会记录着一些羞涩的女生心事和小秘密,然后小心藏在别人看不到的位置。 即便是最亲密最信任的人之间,也会有互相掩藏的一些秘密,他有,唐佛言自然也会有。 他没有爱好翻阅别人**的习惯,意思到自己无意翻了女孩子的单身日记,慌慌忙忙的就要给她放回去。 不料余光瞥见了里面的几句字体标准的话后,合书的手立时停住。 才过一会儿,白永昼的脸肉眼可见的愣住,遂慢慢变红。 房间里分明除了自己再无其它,他却难掩心虚的左右巡视了一圈,忍不住又多翻了两页。 越是看到后面,他的表情愈发的丰富,微妙,紧攥纸边的手指像是捧着一个烫手山芋。 与此同时,唐佛言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日记本落在了一个成年男人的手里。 她还在勤勤恳恳的工作呢。 她跟着其它同事一起刚到三栋的二层实验室,就看到玻璃皿泡着一个十三四岁女孩的人体标本,只剩下上半身和半张完好的脸。 若是遮住另外一半溃烂,隐约现出白骨的脸,这该是个多么精致,可爱的少女。 看她久久盯着这边出神,从创所就在的年长同事走到她身边,也仰头看向水里沉睡的少女。 “很漂亮对不对?” 唐佛言同意的点头,少女确实很漂亮,闭着眼就像恬静的睡着了一样。 身边的同事眼露惋惜,轻声感叹。 “可惜她没撑过第三轮的实验,有用的骨头和眼球被挖走,只剩下这些留着做展览标本,其实她的能力也是个好苗子来着。” 唐佛言没有说话,拇指按住圆珠笔的笔头一按一戳,哒哒作响。 她沉默的态度引起同事的注意,及时扭头冷冰冰的叮嘱。 “小唐,我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不要去同情这些失败的实验品,”她说,“做咱们这行的,同情心最是要不得,更不能对实验对象产生感情。” 失败的实验品。 她在舌间默默的把这几个字眼翻来覆去的念了两遍。 孤零零泡在水里的少女不知姓甚名谁,甚至没有编号,只有这简短粗暴的六个字形容词。 其实这一幕唐佛言从进入研究所就看的不少了,但每一次看到心情都实在算不上好。 一种格外不舒服,不适应的心绪围绕着她,源头却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许是心地善良的人总是容易共情他人的苦难。 穿着白大褂的同事一边低头忙着写报告,一边忙中抽空的拿旧事经验给她洗脑,警告她不要也误入前人老路的歧途。 “曾经有个年轻的实验员爱上她的研究对象023,导师私底下劝过很多次,可她还是一意孤行,最后相信023的哄骗,想帮他逃跑,可结果又怎么样呢?” 说到这里,同事忽然长叹一声,充斥着讥讽的脸很冷,语气更冷。 “023见逃跑不成,就拿她当人质,最敬重的导师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千万别伤害她,却被023不小心刺穿了脑袋,当场死亡。” “然后呢?”她忍不住追问。 “人群混乱之中,023抓着她逃了,谁都找不到他们。”同事面色冷漠的回答,“直到半个月后她自己走了回来,满身是血,手里还提着023的头。” “怪物就是怪物,爱它,就是自取灭亡。” 故事的最终结局,是那个年轻的实验员趁着对方睡着时没有防备,亲手一刀刀刮下他的肉,然后提着他的头跪在导师的坟头诚恳道歉,哭着说自己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但明显为时已晚。 故事的结局让所有人都意想难料,后来也成了研究所悬在所有人头顶不敢违背的金科玉律。 痛心而无奈的故事结局说完,年长同事的脸色冷漠之余,也多了几分沉重的悲戚。 她转头,注视着同事经历了岁月侵蚀的脸和头发里明显的白色发丝,犹豫了几秒钟,还是低声不确定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前辈,人和怪物,真的不能有和谐相处的那一天吗?” 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的同事也并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 “谁知道呢?”她耸耸肩,无所谓的答,“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会变成那样吧,但我活着的时候不太可能。” “为什么?”唐佛言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说的这么斩钉截铁。 “因为人类一直憎恨,恐惧这些怪物。”经验十足的同事就笑着解答,“而怪物们,也根本不会相信所谓的人类真心。” “他们是人类亲手创造出来的产物,没有人会比他们更了解人类的本性。”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听完,唐佛言的心里却冒出层出不穷的疑惑不解。 她不愿认同这种根本没有任何测试与验证作为佐证的陈旧观念,可又无法提出一句质疑。 她依旧只能沉默。 第10章 第 10 章 才入盛夏8月,雨下得格外缠绵,蝉高挂在树上,一天到晚都叫个不停,吵得人心烦意燥。 许是季节变化,0617性情大变,活跃度直线下滑,变得异常嗜睡,整天缩在巢穴里懒得搭理人。 他懒得看书,懒得吃同伴,甚至懒得连最喜欢的钢琴都没心思去碰一下。 研究员们把这些宝贵的实验体当祖宗一样的小心供着,唯恐他们在实验室以外的地方出现半点意外,就开始想法设法的用各种奖励诱惑他,尝试勾起他的兴趣。 可惜收效甚微,就算毫无防备的大活人站在他的面前跳脱衣舞,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抬。 于是他的专属饲养员再次披挂上场,勇挑高峰。 中午时间,唐佛言走到门口,从兜里摸出权限卡刚要开门,余光瞥见脚边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她挑了挑眉,弯腰低身,伸手在看起来干干净净的鞋底反复摸索。 几秒后直起身来,低头打量掌心里两三根比发丝更细的丝线。 丝线是近乎透明的银白色,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出细微的光,指尖轻轻一扯丝线便悉数断裂,一头黏在鞋底,另外一头不知原本是连向哪里。 有点像是……蛛丝? 唐佛言仔细的观察后,发现这几根光泽柔韧的东西颇为眼熟,何况这研究所里能吐出蛛丝的实验体本来就没两个。 但这个小小意外她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大多时候和实验体同处一室,身上会粘着蛛丝实属正常。 压根不曾多想这蛛丝会不会跟着走过每一个她经过的地方,记录她每天每秒的行动轨迹。 她毫无所觉的刷开门,抬起的脚还没落下,就被头顶垂下的根根白色蛛丝挡住了路。 唐佛言抬起下巴,顺着垂下的蛛丝往上望,就看到天花板同样挂满了银白蛛丝。 伴随着根根的蛛丝垂落,是更多银灰色的长发倾泻而下,和这些蛛丝融在一起,像是一场缠绵悱恻的雨,淅淅沥沥落在她的脸上。 她径直望向雨线的中心,就看到了一张苍白而艳丽的脸,暗红色的眸子直直盯过来,眼白少得可怜,像是橱窗里最贵的精致人偶。 这尊外表漂亮到近乎虚假的精致人偶,上半身还是人类的身体,宽肩窄腰,腰线夺目,看到的第一眼就会让人不可自控的陷入沉迷。 可他腰身下衔接着圆卵形的庞大蛛身,以及那数量过多的长肢刻满暗色诡异的花纹,只要人尚且还有理智,瞬间望而却步,尖叫一声后转身玩命逃跑。 偏偏门口的唐佛言仰头看着他,没有跑,也没有尖叫,只是愣了一愣便软眼笑了。 “怎么今天爬的这么高?”她问,“我给你带了小蛋糕,你要不要下来尝一尝?” 或许是看他的状态不佳,食欲也差,最近她总是给他带蛋糕,还特意托同事江海从外面带了些新书回来。 908研究所的所有工作人员都签订了保密合同,平常不能轻易外出,连和亲人正常接触的机会都需要提前申请。 有些研究员从进所后就再也没见过亲朋好友一面,对外而言和无故失踪没有区别。 如果他们不幸在工作中死亡,亲人们甚至连尸体的一块残片都得不到。 因此所有人从第一天进入研究所起,就已经提前做好亲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心理准备。 大家都在用命赌一个功成名就的未来,可唐佛言的初衷并非如此。 她想要一个答案,一个结果,一个机会。 所以至今她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完全遵循本心,而非单单只为这个要命的工作和那高昂的薪酬。 见0617盘踞在天花板不下来,唐佛言抬起胳膊,把手里提着的蛋糕小盒故意对他晃了一晃,又朝他轻招招手,试探着想把他叫下去。 “下来,快下来呀0617。”她用哄着三岁孩子的语气柔声诱惑他,“蛋糕很甜很香,你会喜欢的,你一直都很喜欢的,不是吗?” 0617的几根前肢勾缠着蛛丝,发丝里的眼睫低垂,仍是直直的盯着她看。 作为一个无足轻重的饲养员,工作对象的好坏与否其实并不重要,实验结果才是重中之重。 大家都深知这个规矩并且严格遵守,因此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对一个没有人性的实验体付出那么多的精力心神,纯属白白浪费时间,而且毫无回报可言。 包括0617自己也不明白她何必空做这些可笑小事的原因。 半真半假的情谊,最是荒唐的要命。 拉锯十多分钟,唐佛言的好话说尽,看他还是无动于衷的挂在空中,发丝里晃荡的暗红眸子冷的宛若无机质,看她的眼神实在算不得友好。 门口摆着的满盘食物凉透了,也迟迟没人去碰,甚至被他厌恶的远远甩了出去。 红的白的肉胡乱散了一地,里面还有些暗红的血丝和筋肉。 她注视着头顶几乎卷缩成一团的0617,看他冷漠的眼睛里充斥着某些跃跃欲试的兴奋,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基因提取的实验体也会继承一部分的动物基因,尤其是成年以后尤为明显,每年不定时的改变习性,身体的各种机能也会随之变化,极力排斥外物的靠近。 简而言之,就是0617的繁殖期到了。 每个实验体的繁殖期表现都各不相同,有沉默寡言的,有嗜血排外的,也有一言不发框框撞墙的,反正都不是省心的主儿。 唐佛言才接手0617不足一年,不太了解这个时期他会做些什么疯狂的事,也不敢轻易拿自己的小命去试探他对自己的容忍度,看他久久缩在天花板一动不动,很理智的选择了后退。 只见她妥协一般,无奈对他笑了笑,然后弯腰把手里的蛋糕放在脚边,再往里推了推。 “好吧,你现在不想下来也没关系。”她嘱咐说,“我把蛋糕放在这里,你饿了就吃。” 顿了一下,又细心的补充了两句。 “对了,你喜欢的书我也早给你放在桌子上面。”她指了指靠墙壁堆满书的桌子,“有事就按桌上的呼叫键,我在上层的记录室写报告,听见立刻就来。” 可0617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只看到她弯腰放蛋糕时肩膀的长发顺着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纤细的后颈,肌肤下隐约可见单薄的血管。 盛夏炎热,她露出的每一块肌肤都裹着薄薄的汗,皮色又格外白嫩,竟在这光线暗淡的室内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在他的眼里,唐佛言一直像是没吃过真正的苦的样子,脸上温暖的笑容和眼里坦荡荡的包容,都是如此的纯粹而直白。 当他们互相直视着时,即便她是被自己高高在上的俯视打量着,也仍有种不屑一顾的冷静与沉稳。 这种任何时刻仿佛她都是置身事外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讨厌。 讨厌的要命。 这一瞬间他忽然又觉得好饿,那么的饿,饿的想立刻把面前这个淡然笑着的年轻女人吞吃下肚,就像对待以前的那些饲养员一样。 说完话的唐佛言耐心等了两分钟,看他还是一眼不发的紧盯着自己,只得长叹一声欲转身离开。 下一刻,0617几乎是眨眼的时间就来到唐佛言的身后,脸上是说不清缘由的兴奋。 唐佛言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贴近,等到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危险,再紧急想拔腰间的枪已经迟了。 她被0617从身后紧紧抱住,脚尖顿时悬空,还来不及挣扎就被他用一双手扳过她的身体,迫使她扭身向后。 然后他就吻了上来。 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个情况的唐佛言略是一怔,立马就挣扎起来。 唐佛言知道0617有很多的手,就和他的眼睛一样的多。 可她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0617伸出很多的手,却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只手。 一双手从后往前的紧紧抱着她的腰。 一双手掐住她的后颈,十根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 还有一双手探进她的白大褂,从下往上的寸寸抚过她的身体。 维持着异变体的0617五官不同常人,他脸上的三双眼睛四处乱转,视线的中心全部凝结在她的脸上,贪婪的没有放过她每一点变化。 他的齿舌颇为灵活,努力往唐佛言的喉咙里灌注液体,喉结频繁滑动,即便她拼命的想要挣扎躲开他的亲吻也是无济于事。 随着亲的越发深入,她能感知到0617的舌尖细软冰凉,舌面上还有一个凸起会滑动的软物。 她不敢去细想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可这种情况下她能清晰感知到任何的细节,分明这个软物轮廓的形状扁扁的,圆圆的…… 是眼球。 她简直要吓死了,想要呼救,想要呕吐,最终却只能感觉到嘴巴的麻痹。 只要0617愿意,他身上所有的液体都可以带微量毒素,除了麻痹敌人,还有令人晕厥的效果,这也是研究所的一项实验成果。 唐佛言无力的张着舌头,被迫含着0617的舌尖继续与他纠缠,黏腻拉丝的水液顺着二人嘴角流落。 一边被迫亲吻一边努力挣扎,她只能疯狂暗示自己这是为工作做奉献,好在她看不到那光是想想都头皮发麻的嘴里情景。 不知道这样被0617强吻了多久,她险些窒息,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过她。 唐佛言整个人被0617抱进怀里,像个没骨头的软绵娃娃。 她的头埋在0617柔软宽大的胸前,被深吻太久险些窒息后逼出的生理眼泪,全都胡乱蹭在脸上和下巴。 在她恍恍惚惚的时候,0617又伸出一双手,轻柔掐起她的下巴,一边摸着她湿漉漉的脸,一边低头舔净她脸上的泪痕。 最后,毒素摄入过多的唐佛言身体疲软的不像话,不得不深深沉入一场五彩斑斓的梦乡。 当她呼吸薄弱的陷入深眠后,0617一言不发的揽着她,回到房间里正中心那一座白色蛛丝织就的巨大巢穴。 他把失去感知的唐佛言当做自己的战利品带回了自己的巢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