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前男友死缠烂打后》 第1章 车站重逢 天气燥热,热的人浑身是汗,衣服贴在皮肤上难受得很,但他们没一个人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这块儿挺破,道边一排破旧杂乱的饭馆牌子,屋里油烟味太重,外头苍蝇乱飞,叫人怎么都不舒坦。 就是胜在价格便宜,而且离车站近。 不远处成群连片的飞虫毫不顾忌地扑向灯下,路灯昏黄,在地上拉出两片瘦长的影子。这片土路不平,而且还有坡儿,两个人在路灯下并肩而立,相对无言。 李自牧从兜里摸出来烟和打火机,熟练地给自己点上了。动作不慌不忙,就是要严律先开口。 “你怎么来这儿了?”严律问。 “过两天开学了,估计得一阵子回不去,就趁这两天还有空过来看看。”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严律终于无法忍受沉默的尴尬,率先开了口。 他看着李自牧有点模糊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他们都快三年没见面了。 他搬来楠城不久,这次过来是因为程遇出差刚好经过楠城,说好久不见,想跟他见面聊一聊。 严律到了地方才看见李自牧,整个人都僵了。 大学毕业后所有人各奔各的前程,大多都只能从朋友圈里探出那么一点消息。严律在脑子里迅速回忆了一圈儿,可以确定李自牧没有发过任何有关楠城的消息。 是真的没发,还是故意屏蔽他了? 他没有立场去问,也张不开口,万一得到了个伤人的回答,那气球就彻底破了。 原本以为时间如流水,彼时尖锐的记忆也会跟着岁月磨失棱角。但真等到那个人站在跟前了,严律才恍觉过往种种都历历在目,一切的一切都还是那么清晰明了,扎的人眼疼心也疼。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严律一边觉得竟然已经三年没见,一边又感叹怎么才过了三年。 李自牧的模样没什么变化,只是皮肤变黑了,好像还瘦了一点,显得五官比原来更立体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留了长发,看起来变化应该挺大的。 不过共同的变化应该是他们都变成熟了,现在能体面的站在一块,而不是像三年前那样幼稚地大闹一场。 李自牧吸了一口烟,微微蹙眉,扭头缓缓把烟吐了出去,烟雾很快散在空中。他笑了笑,说:“分手之后,怎么?” 严律蓦地被刺了一下,顿时哑口无言。 见严律不说话,李自牧轻哼了一声,接着说:“心疼了?难受了?” 严律又忍不住扭头去看他。 李自牧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眼睛是双眼皮,微微有点下至。长得很板正,眉毛断了一小截,是小时候调皮磕断的。笑起来有个浅浅的酒窝,很好看。 此时那个酒窝若隐若现,把回忆拽了出来,严律嗓子发紧:“……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没必要这样呲我。” 李自牧啧了一声,睨着他:“我没撒谎,我说的是真的。当时分手了之后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心里堵得慌,饭也吃不下去,一下子瘦了十几斤,给我妈吓一跳,还以为我得什么绝症了。” 严律彻底难受了,深吸一口气,跟他道歉:“对不起。” “你确实该跟我说对不起,”李自牧看了他一眼,转而道:“但是我不吃这套,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叔叔做什么。” 严律看向不远处的路灯,说:“当时是我做的不对,但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能不能……” 李自牧登时打断了他的话音,他只好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然后严律听见他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莫名的鼻尖一酸,瞬间垂下眼睛。 李自牧看着严律的眉眼,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刚才一直以为自己卖惨卖得挺有效果,结果这人天儿还没聊几句,界限先划得清清楚楚的。 “是你先提的分手,是你先退后的,是你先跑的。”李自牧停了停,狠狠抽了一口烟,听得出他在刻意压低声音,也在刻意压着情绪。 “有谁体谅体谅我吗?谁给我拒绝的机会了吗?是我跟你约好的吗?全都是你自己单方面的决定,有人听我说的了吗?” 李自牧一句句质问着严律,发泄出了堵在心里三年的郁结。 他当然知道严律有苦衷,但是这人自个跑了,压根儿没跟他想过什么共同面对同甘共苦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李自牧整个人都被严律伤透了。 其实他今天找准机会过来,想问的也就那一句话。李自牧问了出来:“我就问你一句,你放得下我吗?” 严律无言以对。 放不下。 不然他也不会离开北京。 严律倍感无奈,没有正面回答:“我们已经分手三年了,你以为三年时间很短吗?它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的。” “……你对我这段时间的生活一无所知,又怎么敢确定……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呢?”他说到这里突然卡了壳,像是害怕什么,不敢再接着说下去了。 问题没有得到回应,但李自牧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抽完最后一口,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灭,又拿了张纸捏起来包住。 良久,李自牧才开口,语气恢复平静:“严律,我一直在等你。” 严律听完蒙了几秒,接着像被他的话烫着了似的,猛地收回眼神。他撩了一把被汗沾湿的头发,低头拿出手机,打算叫车。 李自牧没给他闭嘴的机会,接着问:“你是故意来楠城的吧?因为放不下我。” 严律头也不抬地否认:“不是,我不知道你在楠城。” 他确实刚搬来楠城没多久,但也只是因为这里离海边很近,更何况他根本没有渠道知道李自牧的消息。 李自牧追问:“我不信,其实你就是舍不得我吧?” 严律不可思议地看他,感觉此人厚脸皮的程度总能刷新他的认知。 但李自牧本人似乎浑然不觉,还往前凑了凑。 严律下意识往后错了一步,原本呼之欲出的回答却因为李自牧一步步的靠近而渐渐变得说不出口,“我……” 他整个人都被抱住,大脑登时变得一片空白。 两人的身体隔着衣服紧紧地贴在一起,耳朵好像被蒙住了,他只能感知到扑通扑通的心跳,振聋发聩,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李自牧的。 沉默了许久,严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 “我有。”李自牧打断了他。 李自牧的声音从胸腔传到耳边,严律听见他说:“我有,严律,我舍不得你。” 严律被抱的太紧,有点呼吸不畅。他深深地呼吸,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薄荷洗衣液的味道。 都三年了还不换洗衣液吗?严律脑子有点发晕。 两人最后还是分道扬镳,在回家的路上,严律给程遇发了微信。 - YL:“你怎么不告诉我李自牧也在?” - 遇见你:“李自牧不让我说啊,他那个人又死倔又记仇,我能怎么办……” 程遇是李自牧的大学舍友,他们关系一直不错,只是从毕业后就很少见了。严律收到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多想,现在想想大概这次见面也是李自牧提的。 - YL:“他什么时候来的楠城?” - 遇见你:“应该得有半年了吧,他去年冬天去的楠城,好像是他们学校有个什么计划,然后他报名了,要在楠城待一年还是一年半再回去,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 YL:“他教什么科目?” - 遇见你:“高中数学……” - YL:“行。” - 遇见你:“你应该不知道,但是李自牧当时跟你分了之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我也不敢问他。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跑去考教资了,说要当老师。” - 遇见你:“反正他那阵过得特别辛苦。” - 遇见你:“你别跟他说啊。” - YL:“知道。” 严律关上手机,看向窗外整齐的一列路灯。出租车的味道实在难闻,他晕车的厉害,就打开了车窗。 他就住在李自牧在的那所高中附近,离的很近,五分钟就能走到。 风的呼啸声很大,扑在严律脸上感觉有点喘不过气。 明明离得那么近,怎么会一次都没见过呢? 经过学校附近的时候刚好听到他们的打课铃声,从学校外面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小人熙攘着进班,很快走廊上就空了。 严律回到家里先冲了个澡,他在毕业之后放弃了专业对口的工作,开始转行画起了漫画,但确实没想到李自牧会去选择当老师。 毕竟这人一直不怎么正经,跟老师的形象大相径庭。 严律擦干头发,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他在工作室的成立初期就加入了,最开始工作的时候特别特别拼,画的身体出了各种大大小小的毛病。 后来工作室慢慢稳定了,他在行业内也积累了不少声望,步伐才逐步缓了下来。 最开始严律作出来楠城的决定之后,是打算辞职的,反正合同也快到期了。 但老板和他一起同甘共苦好几年,听说他想辞职,死活不给他批,甚至愿意给他批一年的带薪假期,让他休息够再回去也行。 严律就答应了,反正有钱不拿白不拿。 他现在偶尔会在微博上发发之前的漫画彩蛋,其他的时候就是接一些小散单来维持收支平衡。 严律还有一个账号不属于工作室,画的是一些很随意的卡通短漫,是他平时收集的日常灵感,还有曾经……和李自牧的回忆。 他最开始的想法只是想让记忆有个留存的实处,也给情绪留个倾泄的闸口,不过后来也慢慢培养出了小几万粉丝。 画画是个非常□□力的事情,严律戴上耳机之后可以摒弃一切的外界事物,完全地沉浸在这个世界里。 声音,味道,拥抱,体温,故人的重逢普通而又平淡,掺杂着彼此心知肚明的刺和痛。 楠城离海很近,严律喜欢海,唰唰的声音仿佛能冲掉所有的一切——他和李自牧第一次出来旅游就是去的海边,李自牧还说酒店钱花的真值。 回忆慢慢在笔下勾勒出轮廓,那些曾经幸福美好的点点滴滴并没有随着时间消失,像是淹没在海底的礁石,随着记忆的潮汐涨落而显现。 看着画面里两个拥抱的身影,严律最终只是叹了声气。 他躺回床上,点开朋友圈,翻见李自牧在半小时前发的一条朋友圈,只有两个字。 ——好热。 严律给他点了个赞。 下一秒,李自牧给他发了私信。 严律手一抖,手机吧嗒一声砸在了眼镜框上。 - 木子李:“你最近忙吗?” - YL:“不忙,怎么了?” - 木子李:“帮我喂猫,来我家。” - 木子李:“[链接]” 严律点开链接跳转,这个小区离他也不算远,两个小区一个在学校左边一个在学校右边。 - YL:“为什么找我帮你喂?” - 木子李:“我之前都花钱找人喂猫,你不是说对不起我吗?怎么,只打算口头说说吗?” 严律本来想拒绝,看见这句立马没了话音,李自牧最知道他会被什么拿捏了。 - YL:“……好。” - 木子李:“周一三五,我有晚自习回不去,给猫喂个晚饭就行。” 李自牧很快给他发来了房门密码,严律看见之后愣了一下,但还是给他回了过去。 - YL:“好。” [眼镜][眼镜][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车站重逢 第2章 芒果过敏 周五晚上六点半,严律准时到达李自牧家门口,输了密码进去。 房子不大,客厅几乎快被各种猫式用品占满了,可见李自牧对这只猫是真的很上心。严律打开鞋柜,只发现了一双拖鞋,眼神闪了闪,换上了。 他走进客厅没两步,就觉察出有一道视线在看他。严律寻觅了一圈儿,看见一只窝在猫窝里的黑白奶牛猫。 猫看上去小小的一只,谨慎地盯着他。严律之前只在网上刷到过毛茸茸,现在看着确实挺萌的。 他按照李自牧发的信息找到了罐头和盘子,把猫饭放到饮水机旁边,坐在沙发上把喂饭的照片给李自牧拍过去。 - YL:“这猫叫什么名字?黑猫警长?” 他发完信息瞄了一眼猫动静,猫贴着墙边溜到饭碗边上,似乎是在疑惑为什么今天来喂猫的是个陌生人。 - 木子李:“不是,叫biubiu。” 严律挑了挑眉,这小名字还挺稀奇。 - YL:“为什么叫biubiu?” - 木子李:“这猫平时一犯错就跑,biu一下就飞出去藏起来了,找都找不着。” 猫动静越来越大,吃得相当投入。 - YL:“……我看它还挺乖的啊。” - 木子李:“装的,其实特别胆小,有时候关门声大了都能把它吓着,biu一下就飞出去藏起来了。” 严律哭笑不得,原来这名字还是个形声词。 biubiu这只猫有饭就是爹,吃饱喝足完就彻底放下了戒备,提着尾巴就凑近了他的裤腿,绕腿三百六十度,边嗅边蹭。 严律尝试着撸了一把猫下巴,biubiu顺势就躺了下去。他笑了笑,又拍了一张猫翻肚皮的照片发过去。 - YL:“我喂完了,先回去了。” 严律挺喜欢小动物的,之前还和李自牧说过想养宠物,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去养,还是这次搬来楠城之后才买了一盆植物解闷。 他说是要回去,但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免费撸猫的机会,也没怎么犹豫就蹲了下来。反正李自牧也不在家,不用担心跟他打照面。 biubiu被摸得浑身舒畅,简直是个猫型发动机。严律的心情也相当愉悦,这猫又乖又萌,还很会撒娇,一摸就眯眯眼,直到接通电话的时候他嘴角都还带着笑。 李自牧刚才看了一眼家里的监控,发现他还没走,才打了电话过去。但他没提有监控的事,假装又问了一嘴:“你还在我家吗?” 严律“嗯”了一声,莫名有点心虚:“还在,怎么了?” 李自牧说:“我冰箱里有芒果,你拿去吃。” 严律看向冰箱,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抽了抽,问:“你买芒果做什么?” 李自牧对芒果过敏,说起来这事他自己其实也没说过,是之前两人还在谈恋爱的时候偶然知道的。 那次严律买了芒果,刚吃完就被叫去和李自牧见面,刚见面又被拉着胡乱亲了一通,结果亲完没多久嘴巴就肿了。 他们去医务室取了药之后才回到教室,是程遇帮忙占的位置。程遇和李自牧是发小,知道他对芒果过敏,看见他的嘴巴就问了几句。 ——结果李自牧别有深意地看了严律一眼,语出惊人地来了一句:“我没吃,是严律吃的。” 严律抖了抖,已经没有勇气再接着回想后面的情景了。尽管已经时隔好几年,但他还是一想到就尴尬地起一身鸡皮疙瘩。 李自牧不知道严律脑子里在想什么,平静地回答:“不是买的,办公室老师给的,我吃不了,你拿去吃,要不然就坏了。” 严律起身去打开冰箱,那些芒果还挺新鲜的,看起来是刚送的,他犹豫着要不要收下。 李自牧立马就猜到了他的想法,说:“你不拿也没人吃,要不顺道帮我扔了?就是有点浪费。” 严律只好答应了,把芒果从冰箱里拎出来:“……行吧。” 严律临走前给猫的饮水机换了水,他回家的时候天色刚黑没多久,湖边的夜风吹着,带着一丁点微微的凉气。 走到半路,严律收到了李自牧发的照片,应该是他去喂猫那个时间段拍的。这里夏天的景色特别漂亮,他从窗户里看见了漫天的晚霞。 照片是从教学楼往外拍的,可以看见学校里葱茏的树,街对面的湖,湖附近年久失修的摩天轮,粉紫色铺遍了整个天空。 李自牧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半,他刚咔哒一声打开门,就看见门缝里钻出一条屁颠颠的黑白小毛鞭。 李自牧低头喊了一声:“biu啊。” biubiu一如既往地应和,在他裤脚边上绕着蹭了两圈,巡视着饲养员今天有无异常。 “biu啊。”李自牧又喊了一声,换上拖鞋,顺手把猫给捞了起来。 他搂着猫躺到了沙发上,这沙发是他斥巨资买的,花了好几万,自带按摩功能,又大又软又舒服。他有时候实在懒得动,就直接在沙发上睡一晚,为此还特意准备了个毛毯。 李自牧傍晚的时候没来得及仔细看,就又打开了房间里的监控。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严律就待了不到半个小时,而且哪也没去,就在客厅里蹲着,视线一直跟着biu猫转悠。 李自牧发现了严律脚上穿的是他的拖鞋,心满意足地点了一下猫鼻子,说:“biu啊,你知道今天来那个人是谁吗?” “那是你这一年零两个月里未曾谋面的另一个爹,”他哼哼呵呵地笑起来,“那是爸爸的爱情,知道吗?” 李自牧说着说着戏瘾就犯了,莫名其妙开始演起了“biu一箭射穿我的小心脏”的戏码。 不过没嘚啵几句手机突然响了,李自牧捞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顺手接通,喊了声妈,“有什么事儿吗?” 老妈问:“你中秋放假回不回啊?” “不回,”李自牧摇了摇头:“中秋就放一天,没时间。” 老妈又问:“那国庆呢?” “欸,这俩连着呢吧,”李自牧想起什么,一边说着,一边翻看手机日历,他之前看过,对这俩重叠的节假日有点儿印象。 “还真是,”老妈也跟着看了看手机日历,说:“连着会多放几天吧?” “嗯,”李自牧煞有介事地点头,“可以多放一首自由飞翔。” “神经病。”老妈没有丝毫犹豫,说这三个字说的行云流水。 “连着的也回不去,加起来放不了三天假,而且那段时间有个考试,我还得批卷子。”李自牧笑了笑,接着说。 老妈听完睨他一眼,说:“那么忙吗?” 李自牧顺着台阶就开始卖惨:“嗯呢,一天天过得可辛苦了,天天早上六点就得起,还得看着学生跑早操,黑眼圈都耷拉到下巴了,您儿子年芳二八现在看着跟五八似的。” 老妈冷嘁道:“谁让你当初非得跟你爸作对。” 李自牧啧了一声,挺不服气道:“甘之如饴啊。” 老妈立马清了清嗓子,声音低了下去:“你爸在我旁边呢,收敛点儿。” 李自牧不知哪根筋别错了,非得跟着呛一句:“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要是真等我再把人追回来了……” 老妈“哎”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音,接着便是一阵走路声,听上去像是回了卧室,等到再出声时语气就严肃不少:“你就非得这么呛?” 李自牧沉默了几秒,他家境优渥,父母都是医生,却并不死板,只是最基本的规矩还是得有。 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合适,但也确实没觉得做错了什么:“当初是他先跟我作对的。” 老妈叹气说:“你就倔吧。” 李自牧知道这茬算是翻篇了,尾巴又忍不住悄么声地翘起来:“这叫爱情,懂么您。” 老妈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你个子长得高就真把脑子绑在电线杆上了?” 这话对李自牧毫无杀伤力,何况现在又提到了严律。 这几年里,一旦提到严律,李自牧就不会满足于只提那么一嘴,“啊对,还得跟您说个事儿,严律最近也搁楠城待着呢,你们俩知道吗?” 那必然是不知道的,自从三年前那事发生过以后,严律跟他们的联系就只剩下节假日的问候和礼品的往来了。 老妈问:“你碰见他了?” “嗯,”李自牧应了一声,“不仅碰见了,还说话了。” 还得经常来我家。 老妈:“……他去那儿多久了?” 李自牧大概估计了一下,说:“应该没多久,可能差不多半个月吧,不过我们前两天才碰上,那时候程遇不是过来了吗。” 听见他这话老妈就知道情况肯定没那么简单,稍微估摸着猜了猜:“……你是不是算好的?” 李自牧也没否认,直接点了头:“对啊,总不能等他一下车我就追过去吧,虽然我确实挺急的,但总得等他安置好待适应了吧。要是他行李箱都没收拾好我就闯过去,人肯定被我吓跑了。” 他眼神一划,在心里接了一句:biu的一下就飞走藏起来了,跟猫似的。 老妈一时无言,终于还是冷哼着说:“你想的还挺周全。” 李自牧挠了挠眉毛,从沙发上站起来,说:“现在就是汇报个情况,省的到时候再说我什么都不告诉你们,至于我爸……反正我就还是那个意思。我先洗澡去了,挂了。” 没再听老妈说了什么,李自牧直接摁断了电话。biubiu不知道什么时间从他怀里跑了,现在正窝在饮水机旁边喝水。 “biu啊,先别喝了,上面漂的全是你的毛,我给你换完水再喝……”李自牧起身想去换水,发现这个水线有点不对劲,他低头摸了一把猫,“biubiu,这水是不是换过了?” biubiu当然不可能回答他,李自牧最后还是去看了监控,看见严律替他换了水。他看着监控里换水的画面,不知怎么地,突然觉得很踏实,虽然只是帮忙换了个水,但他就是觉得踏实。 李自牧摸着顺滑的猫毛,语气顿时变得语重心长起来:“biubiu啊……爸爸后半辈子的爱情就靠你了知道吗?你可得加把劲儿啊……” biubiu慢悠悠地摇着尾巴走了,肩上不知何时已经背负上饲养员的爱情重任了。 [眼镜][眼镜][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芒果过敏 第3章 去我家 严律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很简单,画画、养植物、玩手机、睡觉,现在又多了一件——出门喂猫。 楠城没有地铁,共享单车更是破烂的不行,所以他们一般都是骑电动车出门。严律买了一辆二手的电动车,不过他很少骑,就算出门喂猫也是步行,权当增加运动量了。 他最开始只在李自牧家待半个小时,后来李自牧说他一整天都待在学校,猫在家一直待着也会觉得孤单,买的一堆猫玩具也没办法陪他玩,如果可以的话想让严律多待一会儿,多陪陪biubiu。 严律就答应了,他觉得李自牧找的理由都让人实在没办法拒绝,才不得已都应承下来。但他也知道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本身的意志就不怎么坚定。 严律最近还画了很多张□□猫。 他之前从来没有画过猫,都是两个□□人之间的互动,而现在突然多了一只猫,故而微博下面也出现了几条惹眼的评论——“有点像三口之家是怎么回事?” 严律蹙眉看着那条“三口之家”的评论,不由想起他跟李自牧曾经的约定。 那时他们说以后要养一只小小猫和一只大大狗,还要专门在家里搞一个零食柜子分区,用来装猫零食、狗零食和人零食。 而现在,曾经规划的未来在李自牧的家里实现了一半。 有猫,有李自牧。没有他,没有狗。 严律坐在办公桌边上,数位屏上还显示着没画完的线稿。他看着窗台上摆着的几盆小绿植,房子构造很简单,因为是租的房子,所以带来的东西也不多,只有这几抹绿色给房间添了不少生气。 他买的都是最好养活的植物,仙人掌,绿萝,多肉。严律用手指肚扎了一下仙人掌的刺,有点疼,接着又面无表情地加了点力气。 画一阵子歇一阵子,这样其实不太容易投入进去,而且也不好保持手感,但这样能最大限度的保证他能完成作品。 不知道时间又过了多久,等到闹钟响了,严律的视线才终于离开电脑屏幕。他甩了甩发疼的手,摘掉眼镜滴了两滴眼药水。 看了眼时间,画了一个多小时。 严律刚从画画中抽离出来,脑子还很疲惫,他倒在躺椅上,开始胡思乱想。 他一直不懂得克制,也算不上自律。从小就这样,完全是靠着刷题才从那个三十六线的小县城考到了首都。 然后他才明白,原来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能那么大。 也没学过什么才艺,只在初中放寒暑假的时候短暂地学过一阵子画画,平时上学的周末是不可能上这种兴趣班的。到高中就更不用说了,全是他挤出来时间练手,才没把那点东西全都忘掉。 严律闭着眼睛转了转,感觉到一阵酸涩的痛感。 可能是从小的习惯导致的,他的思维在日常生活中显得有些局限,对人情来往比较迟钝。也不太会玩游戏,像那种剧本杀、推理解谜之类的,对他来说难度又是更上一层楼。 不过换种角度来说,这种游戏也是非常好用的,他经常拿来消磨时间。 其实消磨时间的方式还有很多,比如健身,但严律连饮食习惯都不规律,更别提什么运动了,给李自牧喂猫这件事就已经可以算是他一天的运动量。 他现在每天都会陪猫玩一阵子,离开的比较晚,刚好是学生放晚自习的时间段。 高中学生埋头苦学了一天,出了校门肚子都是空的。校门口停着特别多的小地摊,到处都是垃圾食品的味道。 严律从那里经过,看着一辆辆冒着热气的三轮车,肚子很合时宜地响了。 要不买点儿吃? 严律咽了一口口水,他不太能吃这种油烟味很重的路边摊,但就是因为不能经常吃,所以还挺馋的。 现在人正是多的时候,严律犹豫了几秒,学生多的地方味道才好,但要等挺久,而他现在也非常想回家躺着。 他想了想,最后折中走到一辆三轮跟前,旁边大概有两三个学生在排队。 严律口味一直挺固定,没有讨厌的,但也基本不会主动去尝试新的东西——之前李自牧老是半拐半骗地带他去吃各种千奇百怪的新口味,以观察他的反应为乐趣。 不过如果他觉得哪个东西好吃,就会一直吃,于是又连续去那家小摊前头买了三天。 严律穿着很薄的运动服,独自站在一堆校服中间非常明显,又因为他长相优越,那家小摊这几天突然变得生意兴隆,排队的时间也长了不少。 第三天的时候,李自牧喊住了他。严律正排队呢,冷不丁和他对上了视线,氛围莫名的有些尴尬。李自牧没有装作不认识,径直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我去!那是数学老师吗?”严律旁边有个女生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惊恐。 同伴立马拉走了她,语速很快,“他怎么过来了?!走走走别排了,快点走了我这次月考没考好……” 李自牧在严律跟前站停,瞟了一眼小摊,问:“你没吃晚饭?” 他确实没吃,虽然李自牧说过如果饿的话可以在他那里开灶,冰箱里有菜。但严律没听,他不会做饭。 严律摇摇头,说了实话:“没。” 李自牧就没再搭腔了,静静地陪在他身边等着。 “这里不应该有很多都是你的学生吗?你不怕被看见?”严律问。 “怕什么?”李自牧觉得有点好笑,“怕被学生看见以为我吃地摊儿觉得丢人吗?” “……”严律耸耸肩没说话,反正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学了一天我也干了一天啊,累死我了,”李自牧叹了声气,脸也耷拉下来,一脸苦相,“鱼哭了水知道,我哭了谁知道……” 严律无语,觉得此人的脸皮简直顶天立地,但转眼又看见他的黑眼圈,犹豫了几秒,说:“要不……给你也来一份?” 李自牧沉默地抬眸,过了几秒,忽然咧嘴笑了笑:“心疼我?” 严律:“……” “帅哥,来搓个塑料袋!”老板喊了一声。 李自牧率先伸出手替他接住了炸串和煎饼,说:“好了,走吧。” 严律一懵,问:“走哪儿去?” “去我家,”李自牧回答的相当自然,从袋子里拿出一根淀粉肠,“给你下点面条吃。” “我吃这个就好了。”严律说。 李自牧听了,十分惊讶地看他:“这不是给我吃的吗?” 严律:“?谁说的?” “你不是心疼我才给我的吗?”李自牧咬了一口淀粉肠,烫的差点呛着,不住地哈气。 严律不吃他这套,“那算了,我回家自己吃点得了。” 李自牧啧了一声,“那我跟你走?” 严律十分无语地看着他,拒绝的意思非常明显。李自牧三两口把肠塞进嘴里,跟着他的意思也非常明显。 算了,严律很快就放弃抵抗,他真的很想回家躺着,外面实在太热了。 “……biubiu怎么办?”他走了两步,突然想到李自牧家里的猫。 李自牧思考了两秒,“在家待着吧,反正我很快就回去了。” “啧,”严律挣扎两秒,往家的反方向走去,“去你家。” 两个人一路坐电梯到了李自牧家,因为他家里有猫,空调几乎就没关过,刚打开门就迎面扑来凉风,严律猛地一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李自牧打开客厅的灯,家里的猫很快就蹭了上来。 biubiu跟严律混熟的很快,见回来的有两个人也没多惊讶,一个接着一个蹭,李自牧见状心满意足。 “你穿拖鞋吧。”李自牧把鞋脱了,把拖鞋拿出来放地上,光脚走进了厨房。 严律换上了拖鞋,其实拖鞋不太合脚,但他也知道李自牧肯定不会自己穿。 “你想吃什么?”李自牧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的菜一点没少,“你会做饭吗?” “你看着做吧,”严律说,“做一点就行,我晚上不能吃太多,会睡不着。” 李自牧从冰箱里拿出食材:“那你还每天晚上吃油炸的?胃能受得了?” “不是,就是吃多了消化不太好,容易发胀,”严律坐在沙发上一手抱着猫,一手看着手机,“我胃挺耐造的,又不怎么犯胃病。” 李自牧听罢没搭腔,严律低头刷手机,也就没注意。然而他的眼前很快被一片阴影笼罩,严律抬头,看见李自牧站在他跟前,表情很臭。 “严律,我生气了。”李自牧说。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严律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我惹你了?” 李自牧脸更臭了,“你非得气死我?你故意的?” 严律原本不想说话,但李自牧一直不动,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说:“……我错了。” 李自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追问道:“错哪儿了?” “……不该说我的胃很耐造?”严律说着抬眸看他。 “犯胃病那是小事儿吗?还说耐造?你那胃是特么铁的还是不锈钢的?”李自牧说话还是没什么好气。 严律被说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再开口,李自牧就不搭理他,转身进厨房做饭去了。 他窝在沙发里下意识地顺着猫毛,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想起什么,无声地“啊”了一下,好像知道李自牧在气什么了——严律确实不怎么犯胃病,但还真在李自牧跟前犯过一次。 严律大学的时候吃饭可以说全是为了维持生命最基本的摄入需求,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垫点,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 那次严律跟李自牧当时在一个学生会部门,被叫去帮忙。 忙活一下午,结束之后突然犯了胃病。李自牧问他怎么了,他当时逞强说没什么事,应该就是饿的了。 两个人就准备去餐厅吃饭,结果他刚吃一口就难受得想吐,着急忙慌地跑到教学楼厕所里吐了。 李自牧吓了一跳,去售货机那里买了饼干给他。但严律根本吃不进去任何东西,一口饼干吃进去,没几分钟就又会吐。 没办法,李自牧只好又去买了矿泉水,让他漱漱口,顺便稀释一下胃液,好吐得不那么难受。 严律肚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吐的嘴里又酸又苦,嗓子都是火辣辣的,手也是抖的。 那时候两人还认识没多久,李自牧之后也从来没提过。 后来严律吃治胃病的药被李自牧发现了,他当时给的说法就是消化不好,其他没什么大问题。 他一直以为没什么事儿,没想到李自牧竟然会记得。 严律扭头看着李自牧在厨房里忙活的背影,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热潮。他倏地收回眼神,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第4章 朋友 最后李自牧给他下了一小碗比较清淡的蔬菜面条,打了个荷包蛋,就着一小碟咸菜。 “过来吃吧。”李自牧把碗端到餐桌上。 其实他自己也很少在家里吃饭,主要是没时间,一日三餐都是在学校里解决,高中放假又少得可怜,李自牧已经快记不清上次在家和别人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味道怎么样?”他坐在严律对面,看着他嗦面条,心里被面条的热气烀得暖暖的。 面条软硬适中,味道挺清淡的,吃到胃里舒服不少。严律点头“嗯”了一声,说:“还可以,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李自牧的脸肘着胳膊,听到这话说:“分手之后,跟我爸妈大吵一架,被赶出家门了,北京的外卖又贵又难吃,迫于生计只能自己下厨了。” 严律立马就有点吃不下去了,挑起来一筷子面条又放下。 李自牧擎着胳膊肘,接着说:“那时候被断了生活来源,没钱租房也没钱点外卖,还是程遇借给我房子住,才省下来租房的钱。” 严律低头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清汤面,胃是舒服了不少,但心里却开始难受起来:“……” 他又想起两人最初重逢时自己说过的话,他对李自牧这几年的经历一无所知。但不管经历了什么,都和他当初的逃避免不了干系。 李自牧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默,“心疼了没?” 一抬头,严律发现李自牧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怎么,心疼的都吃不下去饭了?” 严律放下筷子,没听他的玩笑话:“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李自牧问。 严律清了清嗓子,低声说:“被赶出家门,没钱租房子,抽烟……那些。” 还有什么吗? 严律低下眼,眼眶被面条的热气氤氲得发烫,他吐出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没问出来。 其实严律在遇见李自牧的那一瞬间就在后悔答应程遇见面,现在他又开始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半推半就地答应帮忙喂猫。 后悔的事情太多了,严律想,他好像一直都在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他看向李自牧的笑容,长得很正,笑起来很好看,喜欢开玩笑,脸皮很厚。 其实也挺后悔和李自牧分手的。 确实没放下,但是他当初怎么做的现在就应该怎么做,不要再钝刀子磨骨头了。 把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剖开对谁都没好处,严律想着。 “李自牧,”严律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说:“我现在完全不了解你,知道吗?” 李自牧没说话。 “我问程遇,他说你过得很辛苦,”严律说的很滞涩,“但叔叔阿姨不是那种人。” “你是因为我才过得辛苦的。” 原本的陈年旧疤被这句言语如利剑一般猛然刺破,严律知道他自己其实从始至终都没迈过那个坎。 他每说一个字,心里就是一抽,“我以后每次看见你抽烟做饭就会想到,啊,这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严律的语速很慢,说得相当平静,他们的感情确实无辜也无罪,但愧疚已经足够压死人了。 李自牧笑容渐渐消失,心里像是一块被塞满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虽然知道严律一直都想得很多,但他没想到严律的负罪感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这是不对的。 感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李自牧想说的有很多,但他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配合严律的步伐,只要他还能找到人,剩下的就都好说。 他拿出烟盒还有打火机摆起来,说:“我烟瘾本来就不重,可以戒掉,而且我妈说了不能让媳妇做饭,所以我早会晚会都得会。” 严律听出他的意有所指,皱起眉头,摇摇头闷声说:“我们现在……太含糊了,这样不对。” 剪不断理还乱的,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觉得如果再不制止,以后的形势很有可能就控制不住了。 李自牧故意问:“哪里含糊?” “就,就是现在这样……”严律看了他一眼,很快错开眼神,声音越来越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自牧则是十分坦然:“你说你对不起我,我给你一个补偿的机会,让你帮我喂猫,有什么问题吗?” 他又突然往前凑了凑,故作困惑地说:“你说分手了以后想当朋友,然后我请你来帮我喂猫,并且很感谢你这个朋友,于是请你来我家吃个饭,来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之情,不是很正常?” “哪里含糊?”李自牧说的既无辜委屈又理所当然,“朋友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吗?” 他盯着严律的脸,又重复一遍,“不是你先说的我们要做朋友吗?” 严律抬头瞪了他一眼,原本略显酸涩沉重的氛围被他这不着调的话一扫而散,连带着酝酿的情绪也憋了回去。 “哪里含糊?嗯?”李自牧锲而不舍的追问道。 严律被他说得耳朵尖儿发红,无论如何都紧闭着嘴。 “啊,”李自牧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桌子,紧接着低下眼睛去看那碗面,说:“难不成……是因为我刚才说要给媳妇做饭?” 严律立马否认,“……当然不是!” “那难道说……是因为你心里有鬼?”李自牧故作纳闷儿地问。 严律本身脸皮就薄,现在更是恨不得羞耻遁地。他完全把刚才的心思抛之云霄了,语气有点儿气急败坏:“……李自牧!是你先……!” 李自牧挑起眉毛,长长地“哦”了一声,接了他没说完的话:“是我先卖可怜的。” 然后他干脆地点头承认了自己的问题,并且毫无诚意地滑跪了,“对不起,我知道自己的错误了,我以后一定不越界了,你可千万不要和我绝交啊,好朋友。” 严律:“……!” 最后那三个字的重音完完全全是对他的调侃,跟这种厚颜无耻毫无底线的人说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 严律无可奈何,低声说了一句算了,端起碗准备进厨房把碗刷了。他站起来踉跄了一步,低头看了看,忽然想到自己脚上穿的还是李自牧的拖鞋。他愣了一下,原本变缓的红色又唰地涌上耳尖。 他穿着李自牧的拖鞋,吃着李自牧做的饭,怀里甚至刚刚撸过李自牧的猫,却还在那一板一眼地想要跟他划清界限,实在是…… 太可爱了。 李自牧坐在餐桌上严律刚刚坐过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厨房里的动静。 他并没有阻拦严律去厨房里刷碗,不然这人肯定就会趁自己刷碗偷偷溜走了。 严律不太熟悉他家的构造,把碗和筷子先放进了洗水池。他拿了海绵布,然后又去找洗洁精,等到把东西都备齐了才开始刷。 等刷完了,他又四处张望了一圈,像是不知道应该把碗放在哪儿,犹豫之后,索性把碗就放在洗水池旁边了。 严律的小心思在自己面前一览无遗,李自牧托着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背影,视线跟自动感应似的一直跟着严律。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严律甩了甩手上的水滴,接过李自牧递给他的纸巾擦手。 “太晚了吧,”李自牧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他说:“要不……” 严律立马打断了他,“不要。” “我还没说完呢,”李自牧啧了一声,“我说要不我送你。” 严律摇摇头,拒绝道:“送我干什么?” 李自牧说:“这里晚上很黑,街上都没人,路灯都不怎么亮。” 严律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我又不怕黑。” “那行吧,”李自牧没再坚持,“路上小心点,回家给我发信息。” 严律点点头,在门口换上了自己的鞋。但他还没登到回家,刚走到小区大门附近就接到了李自牧的电话。 严律接起电话慢慢往外走:“喂?怎么了?” 李自牧站在窗户旁边,从他那里能看见缩成一小粒的严律,“你明天还来喂猫吗?” 严律没说话,通话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嗯?” 等到那一小粒也化在黑暗里,李自牧才转身回去,弯下腰把猫抱了起来,biubiu下意识地喵了两声。 没有听到回答他也不急,从零食柜里拆出一根猫条。biubiu看见零食就开始叫,李自牧就把手机拿的离它更近一点,等猫叫了一会儿才又把手机放回耳边,追问道:“嗯?” 接着他就听到了一声远离话筒的,长长的,如同自暴自弃般的叹息,“……去吧。” 说完他又解释了一句,好像这样就能洗清两人的边界似的,“反正我平时没什么事儿。” 李自牧无声地笑起来,撅起嘴挠了挠biubiu的下巴,biubiu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刚才的笑,“那谢谢你啊,好朋友。” “……别说那个。”严律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咬牙切齿。 李自牧郑重地回了一声:“收到。” 严律啪一下就把电话挂断了。 李自牧的表情有点惋惜,他本来是想跟严律一直打电话打到他到家的,早知道就不调戏那么厉害了。 他很快给严律发了条信息。 - 木子李:“到家记得给我发信息。” - YL:“。” - 木子李:“么么哒。” 严律不回复了。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李自牧收到了严律的信息,是引用他那条“到家记得给我发信息”。 - YL:“1” 李自牧啧了一声,把手机递给biubiu,控诉道:“biu!你看他!连打字都懒得打!” biubiu看了看发亮的屏幕,继续趴在地上嘬爪子。 - 木子李:“这么敷衍吗?” - 木子李:“[心碎]x5201314” -YL:“……” - YL:“我要去洗澡了。” - 木子李:“嗯嗯,早点休息。” - 木子李:“晚安.jpg” 半小时后—— - YL:“晚安。” 过了几秒,手机又收到一条信息提示。 - YL:“zZ” 第5章 去海边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半个月,严律已经渐渐对李自牧的日常行为艺术习以为常。 他们两个人微妙地维持着平衡,久而久之,竟然也有那么点重拾旧日的意思了。 严律对喂猫这件事莫名触发起了责任感。虽然这并不是他的工作义务,但他还是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在了李自牧放假的时候——彻底打碎了李自牧想带人出去逛街的计划。 他抽空去了海边。楠城临海,这也是当初严律选择来楠城的原因之一。 严律打算租车去,一天一夜。李自牧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也想跟着他一块去海边,借口是biubiu活到现在还没见过海。 很显然,这个提议被拒绝了。严律自己一个人去看了海。 这是他第三次来海边,为此还特意买了一个二手的ccd。他总共去了两片一大一小的海滩,现在不是节假日,所以来看海的人算不上特别多。 那片小的野海滩甚是清静,非常合严律的心意,他一口气在那儿待到了晚上。 夏日,晴天,海边,落日。风吹得呼啸,海涨得辽阔,一切的一切都美不胜收。 严律喜欢在海边蹲着捡贝壳和海螺,不过大部分被吹上岸的贝壳都是碎的,要不就是沾满了藤壶,好看又合适的贝壳其实不太好找。 他沿着海滩蹲了一下午,顺道看了波光粼粼的海边日落,直到夜幕降临才赶去了大海滩。 到达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这段时间本来就不是旺季,来看日落的人也都走了,刚好能避开人潮。 “唰——唰——” 严律穿上厚衣服,坐在离海不远处,闭着眼睛,听着令人上瘾的海浪声。身体是完全放松的,脑子也一片空白,他在这里可以什么都不用去想。 “啊……”严律躺倒在松软的沙滩上,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喟叹。 电视剧里的主角都喜欢在大海边上卖力地呼喊,他却是恰恰相反,很喜欢安静地待在海边,好像世界上只有他和他正在聆听的这片海。 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严律躺的舒服,有点懒得动弹,并没有搭理。震动响到一定时间之后就自动停止了,他又重新闭上眼睛。 然后手机又响了,严律再次被拽回现实。他还是没动,不想理,打算等着手机拨通结束自动挂断。 ……结果这电话响起来没完了,嗡嗡个不停,大有他不接通就誓不罢休的意思。 严律叹了声气,已经对来电人的身份猜出了个十有**。他认命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是李自牧。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手机拨来的竟然是视频通话。严律按下接通键,李自牧的脸瞬间占满了整个屏幕。 屏幕里的李自牧皱着眉,煞有介事地看他,神情认真,没有说话。 严律没等到他开口,眨巴眨巴眼睛,被那直勾勾的视线看的有些不自然。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问:“怎么了?” “你在哪儿呢?”李自牧问。 听筒那边肯定能很明显的听到风声,严律头发也被吹得乱飞,李自牧纯属是没话找话。 “海边。”严律说。 李自牧又问:“你冷不冷?” 严律吸了吸鼻子,说:“还行。” 李自牧眯了眯眼睛,微微皱了下眉:“你鼻子都红了。” 严律摸了一下鼻子,很凉。他的鼻子一被冷风吹就容易发红,晚上温度又低,现在已经被刮的有点没知觉了。 他缩起脖子,把下半张脸埋进衣领,说话声音瓮瓮的,“主要是风太大了。” 李自牧那边听不清,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住哪里啊?”李自牧又问。 严律心虚地错开眼神,他没订酒店,打算在车里躺一晚上,看完日出就回家——李自牧知道了估计要生气,他没说话,想转移话题。 严律手被风刮得又冷又僵,他想换一只手拿手机,把发麻的手揣进兜里缓缓。结果手不太灵活,一不小心按成了翻转画面,右上角的画中人顷刻消失,变成了无垠的大海。 月光皎洁,星罗棋布。夜幕下的大海依旧汹涌,海面铺上了点点滴滴的银色薄纱,像鳞片,像珍珠,像星星,像眼泪。 李自牧恍然间愣了神,视频通话里只剩下唰唰的波浪声,不休不止。严律也没动,举着屏幕让他欣赏眼前的景色。 “喵……”一声短暂的猫叫把两人都叫回了神,李自牧低头把猫捞进怀里。 下一秒,biubiu就入镜了。 李自牧贴着它的脸,让它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景色,“biu啊,知道这是什么吗?” “喵。”biubiu说。 李自牧跟它解释:“大海,漂亮吧?是不是特别美?” “喵。”biubiu说。 严律没忍住笑出了声,“它能听懂吗?” 李自牧没说话,怀里还搂着猫。他向后一倒,腰一顶,整个人和猫就都被带到了沙发上。然后他又蛄蛹蛄蛹,找到个舒服的地方彻底躺下了。 “严律,把屏幕转过来,”李自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手机,语速很快,急切地说:“让我看看你。” 严律一怔,下意识想低头避开李自牧炙热的目光,忽然又想起李自牧现在根本看不见他。 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咳了咳,旋转屏幕对准自己,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没订酒店?”李自牧说,他竟然还记得刚才那茬。 严律如实点头:“……嗯。” “你怎么那么不会照顾自己啊?”李自牧叹了叹气,语调比刚才低沉了许多,话里不知是无奈还是埋怨。 严律不作声了,他一直过得都是这种随意的、没有任何目标的生活。他偶尔也很喜欢这样,没有任何压力,怎么做都可以,就算是在车里睡觉也挺有意思。 “我感觉挺好的。”严律说。 “不好,”李自牧突然坐了起来,反驳他,“一点也不好。” 严律觉得他太较真,瘪了瘪嘴,说:“哪里不好?我感觉挺好的啊,我自己一个人想干什么干什么。” 李自牧的犟种劲也上来了,大声质问他:“这有我们当时去看海的时候好吗?!” 到底哪里好了? 好个螺旋托马斯大屁。 光海好看有个鸟用,又没有我。 严律听完他的话,突然觉得这场对话幼稚到极点了:“……” 李自牧气得狠狠蹬了一下腿,结果不小心踹到茶几,发出“咣”的一声巨响。他踢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收劲,整个人立马痛苦地蜷缩起来,疼得直接失声了。 严律被那声动静吓了一跳,看见画面一阵天旋地转,然后陷入了黑暗,连忙问:“怎么了?”他皱了皱眉头:“你撞到什么东西了吗?” 李自牧没说话,所以他只能听见屏幕里传来的不太清晰的急促喘息。 过了好一会儿,李自牧才缓过来劲。他骂了句脏话,把手机从怀里捞出来,表情还有点狰狞,说:“腿磕到茶几腿上了。” “看看流血没。”严律已经回到了车上,声音比刚才清楚了很多。 李自牧捋起裤腿,倒是没流血。他家的茶几底部是实心的,曲起腿磕上去跟直接跪地上没什么区别。 膝盖中心那片有片红,外面大半圈圈又青又紫,看上去有一点儿严重,但也没有那么严重。 但他知道这种伤口看上去要比实际吓人,第二天就会淤血得更厉害。 李自牧把屏幕转过去,对准自己的伤口,说:“没流血,就是肿了。” 严律松了口气,转而教训起他来:“还说我不会照顾自己,现在受伤的是谁?” “我错了。”李自牧非常乖巧且没有诚意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一如他往常的作风。 严律略微有些别扭地“嗯”了一声,说:“你早点休息吧,明天不就开学了吗,挂了吧。” 李自牧点点头,电话挂断之后又给他发了条微信道晚安,晚安后面还加了一个“zZ”的符号。 严律:“……” 翌日清晨,李自牧出门的时候看了看太阳,估摸着严律应该正好看日出看的差不多了,就给他发了条微信。 - 木子李:“开车小心。” 严律醒来的时候嗓子又疼又干,他被风吹了快一天,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头都是疼的。但他还是强撑着早起看了日出,并且拍了不少照片。 等看完日出,他又坐回车里小憩了一会儿,睡醒后精气神好了不少。他刚准备起步,就收到李自牧发来的信息。严律拍了拍他,表示已读。 严律把车送回车行,骑着二手电驴回了家。他在海边没地方洗漱,被风吹那么久,感觉嘴皮都是咸的。 他彻底洗了一通,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松懈,困意也缓缓席了上来。严律拉上窗帘,钻进被窝里一裹,彻底睡了个昏天黑地。 下午六点,严律被闹钟吵醒,他闭着眼睛懵了好一会儿,直到第三次闹钟响起的时候精神才彻底回笼,起床准备去李自牧家喂猫。 他随便捞了一件灰色短袖和黑色直筒裤,穿着藏蓝色的薄外套做防晒。严律站在镜子面前看了看,还挺休闲的。他拿起旁边的梳子梳了梳头发,顺手扎起一个小辫。 李自牧晚上出校门的时候扫了两圈,没看见严律的背影。 他回到家,跟往常一样想跪在地上把猫抱起来,不小心压到伤口,疼的他“嘶”了一声。 不出所料,伤口在第二天淤血淤得更严重了,走路倒是没什么问题。但现在受伤了李自牧才觉得用到膝盖的地方真多,一不小心就会压到,真挺疼的。 他打开鞋柜,发现鞋柜里少了双鞋——李自牧一放假就去超市买了双合适的新拖鞋,但现在只剩下他的那双了。 “你怎么没回家?”李自牧看着客厅里的严律,语气很惊讶。 严律扭头看向放在餐桌上的塑料袋,抬了抬下巴,说:“过来的路上给你买了药,别忘记涂。” 李自牧站起来,揉了揉膝盖,咧开嘴笑得相当开心:“好体贴啊,这么关心我吗?” “朋友之间关心一下病情不是应该的吗?”严律说得还挺理直气壮的。 李自牧听到这话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一直笑,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 严律看见他那副笑得没出息的样子,小声嘟囔道:“傻的吧。” 李自牧把猫放在餐桌上,biubiu自己跳了下来。他没管,翻开塑料袋看了看里面的药,都是化淤消肿的。 “你帮我涂呗。”李自牧说的得寸进尺,两手一撑反身坐在了餐桌上,“好朋友之间不能互相涂个药吗?” “你手也断了?”严律问。 李自牧不听他的阴阳怪气,捋起裤腿,露出那块伤口。 膝盖处的淤血红得发紫,边上皮肤黄青,还有一小块没淤,但是已经肿起来了,囫囵个看起来差不多有四分之一手掌那么大,甚是吓人。 “怎么又变严重了?”严律见状快步走近,皱眉盯着他的膝盖。 李自牧抿起嘴唇,偷偷忍着笑看严律。严律不爱运动,不知道伤口的严重程度到底应该是什么样。这种淤血刚开始那几天看着确实挺吓人,但差不多一个星期就能消一半,连药都不用涂——当然这话他肯定不会说。 他咬着嘴唇想憋笑,在严律那边看起来反而有种可怜巴巴的意思了。 李自牧好不容易才把笑意忍回去,又问了一遍,顺便还卖了个惨:“你能帮我涂药吗?怪疼的。” 第6章 越界 严律最终还是帮李自牧上了药。他拿出药膏和棉签,上药的时候小心翼翼,完全不敢用劲。 李自牧的膝盖有点痒,没忍住动了一下。 严律立马抬头看他,“疼?” “有点痒,”李自牧得了便宜还卖乖,“其实不怎么严重,就是看着吓人。” 他说着还下手按了一下,被严律一把打开,“还上着药呢!” 李自牧就乖乖闭嘴了。 严律变化确实挺大的,李自牧看他。现在这个发型挺适合他的,碎发捋到耳后,露出清秀的眉眼,睫毛一颤一颤的,扫的李自牧心都开始发漾了。 “好了,”严律给他抹完药,把东西收起来,起身准备回家,“我走了,你小心点别把药蹭掉。” 李自牧跟着他起来:“我送你。” 严律也没说什么,在门口换了鞋,慢慢地把他的那双拖鞋放进鞋柜,又说:“我走了。” “到家给我发信息,”李自牧说,比划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严律答应了,他家和李自牧家中间就是一条直通的傍湖的大路,中间是学校。 他沿着湖边慢慢走,湖边全是一排整齐的柳树。树干绑着荧光绿的小灯,还扎着半红不红的掉了穗的灯笼,丑的要死要活的,真不知道哪个傻缺领导想出来的馊主意。 天气太热了,严律感觉就连湖边吹的风都带着白天还没散去的热意。 回去还得再洗个澡,光走这一趟就热的他一身汗,要不后天还是骑车去喂猫吧,严律一边想,一边抖了抖衣服,让风钻进去。 然而之后没两天,李自牧就给他发了信息,说在冰箱里囤满了雪糕,热的话就能吃,还嘚啵了一堆让他注意肠胃适可而止的废话。 尽管严律现在名义上是免费帮忙喂猫,但在冰箱里囤的雪糕他其实没少吃。而且只要快见底了,没两天就会又续上,此外还有时不时的冰镇水果和酸奶投喂。 这其实不是严律的本意,但他顶着一身热汗进到空调屋之后,对这些就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最开始只是一些小零嘴,后来李自牧还会在前一天晚上专门给他留第二天的晚饭,只用热一下就能吃。 于是有了第一次之后就有了无数次,到最后连负罪感也快要慢慢消失了。 直到严律看着冰箱里分装好的晚饭,恍惚间竟然产生了一种温馨的归属感,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摇头把脑子里的东西甩了出去。 这个破天荒的想法顿时让他清醒了不少。严律站在冰箱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又把准备端出来的饭菜放了回去。 确实有点越界,严律想。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对彼此的动机目的都是有数的。 他站在原地发呆,被迫再次明确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因为放不下,所以才任由李自牧一而再再而三的突破那道所谓的边界。 而现在,如果严律能不去想这些,就依旧能假装那道边界还存在着。只要不戳破这层泡泡,他们说不定还能继续这么假装下去很久。 但事情又不是装作看不见听不见就真能解决的,就跟东西掉了总要捡,水洒了总要擦,毛线打结了总要解开一个道理。 逃避现实是最没用的下策,严律总算知道了。就算之前硬是把毛线疙瘩绕了过去,抻直的时候它也依然是个死结。 喂完猫,他才满怀心事地回到家里,看见电脑上还没填完色的线稿,没什么心思再继续了。 严律开始正式的、彻底的回忆起和李自牧相处的这段时间。 其实现在想想,好像才不到一个月,而且要是一点点算起来,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多,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两人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通过微信聊天,除非偶尔会在李自牧家玩得忘了时间,或者天气太热不想动,才会在他放学回家之后聊一会儿。 严律呆呆的看着天花板,这里教育资源挺一般的,李自牧每天这么辛苦工资好像也不会很高,也不知道他父母那边是什么想法…… 一想到李自牧的父母,严律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往,心里立马就开始发堵。他侧过身子,拽着被子手脚并用地搂住,把头埋进去,完全不愿再继续回忆下去。 严律大学虽然学的是计算机,但他本身不喜欢这个专业,学得很吃力。后来孤注一掷决定彻底转行,再加上经济压力和家庭原因,前几年过得并不好,每天焦虑又压抑。 从程遇和李自牧的三言两语中,他大概能猜出来,李自牧过得应该也不是很好。 ……当时。 当时明明以为这样做会让生活变得更容易一些。 严律呼出一口气。他承认自己没有放下执念,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因素也在不断地加码,他不确定到底还能不能真的回到从前。 或许曾经是因为外界的阻拦导致他们被迫分开,那现在三年时间过去,他们还会如同曾经那样亲密无间吗? 严律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第二天是周六,李自牧没有晚自习,他也不用去喂猫了。 于是严律在办公桌前零零碎碎地坐了一整天,终于把稿子画完交给单主,再看时间已经将近下午六点。他没什么事情可做,就踢踏着拖鞋,想打开冰箱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冰箱里空空如也,严律这才想起来好像已经有段时间没往家里买东西了。 严律不是完全不会做饭,但是非常讨厌刷碗和收拾厨房,所以基本从来没进过厨房。偶尔晚上闲来无事,才会在网上找点做饭的教程现学现卖。 自从帮忙喂猫以后,他晚上经常不在家里,冰箱也变成只出不进了。 严律关上冰箱,决定出门去逛逛买点东西。他记得小区旁边那条街上就有几家连着的店,小饭馆、超市、水果店什么的都有,正好买点回来当晚饭。 他骑车骑到那条街上,听见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往旁边看了看,发现正好是学生自由活动的时间。 从外面刚好能看见操场,打篮球的打羽毛球的打乒乓球的都有,还有不少吃完饭过来遛弯的,人特别多。 对这些学生来说,偶尔的户外活动大概是这不见天日的高中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乐趣所在了。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酷暑高温,都阻挡不住他们撒欢的决心。 严律秉着追忆青春的念头看了会儿,但没几分钟就热得有点受不了了,很快钻进了旁边的超市。冷风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小寒颤,搓了搓胳膊往里走。 这个超市很小,是那种生活超市。严律绕了一圈,没瞅见什么想买的,到最后买了点速食和蔬菜。 他把东西装进前车筐里,突然感觉不对,这种速冻食品放外面没一会儿就该化了。 严律不知道速冻食品化了会不会坏,想了想还是决定遵循已知常识,回超市先把东西在冰柜里放着。 超市门口收银的是个大妈,坐在柜台里面,手机里外放着声音贼大的短视频,严律听的清清楚楚。 看见刚刚离开的帅哥去而复返,大妈“哟”了一声,大声问:“怎么了小帅哥?” 严律笑笑,提起手里的大塑料袋,说:“我能先把东西放这一会儿吗,过会儿过来拿。” “行啊,”大妈爽快答应,“找个地方放着吧。” 严律把速冻食品系好,放进冰柜的角落,出门的时候跟大妈道了谢。小地方的人虽然市侩但也实惠,说话跟大城市的人很不一样,他已经好久没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严律在水果店挑挑拣拣半个小时,买了不少水果,最后还心血来潮拎了个榴莲,让老板帮忙给他开了,肉还挺多。 开榴莲的过程实在难捱,严律被熏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让老板把果肉分开,每一份都套了好几个塑料袋,系得死紧。 严律最开始被带着吃榴莲也是李自牧领着的,他当时捏着鼻子尝了尝,很甜很糯,就是太臭了。 后来李自牧就教他把榴莲冻起来,冻得邦邦硬。解冻之后虽然那个味道还是不能完全消失,但已经完全在接受范围之内了。 而且冻榴莲吃着很像雪糕,又没有雪糕那么砸牙,严律还挺喜欢的。 他把东西全都放好,正准备拧把转身离开,就听见不远处的一个男生在喊:“叔!快点过来!这儿呢!叔!” 严律循着声音望去,是几个穿校服的男生在学校里头朝外面喊。 接着他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从卤味店里出来,提着一根长竹竿,另一只手里拎着几袋吃的。 学校墙边围着一条沟子,那人过不去,只好把东西挂在竹竿子上运过去,那几个男生追着接。 “OK了叔!”他们接到之后特别高兴,“钱放学转你啊!” “行!”男人转身进店里了。 虽然学校里的伙食肯定不怎么样,但是……严律扭头去看那家卤味店,有这么好吃吗,能馋成这样? 突然,他又听见一阵骚动,说什么“跑啊”“快跑”之类的话。严律看过去,发自肺腑地“嚯”了一声——操场这边全是杂草,还有各种废弃的杂物,那几个男生上蹿下跳,跟蜘蛛侠似的,转眼间已经跑得快没影了。 果然还是年轻啊,严律发出由衷的感叹。 应该是教导主任或者班主任过来抓学生的,他这样想着,扫了一眼来人。 等到看清那人的长相,严律又十分意外地瞪大了眼睛,因为过来的人竟然是李自牧。 他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李自牧在工作时候的样子。之前曾经好几次怀疑过这人到底有没有为人师表的资格,现在看来貌似确实是比平时正经了些。 李自牧显然也看见严律了,没什么很大的反应,好像是冲他点了点头,接着就转身朝其他方向离开了。 严律骑着电车回到家,卤味也没买成。他把东西全都在冰箱里放好,顺手把塑料袋塞进抽屉。 他打开手机,看见来自李自牧的未读提示。严律打开聊天框,是一张他的背影照片,隔着学校栅栏,看上去有点模糊。 - 木子李:“真巧啊。” - 木子李:“转角遇到你[爱心]” - 木子李:“朋友。” 严律看见这几条信息,尤其最后那句欲盖弥彰的朋友,无语得不行,顿时收回刚才对他略微有些改观的想法。 正经个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第7章 好好想想 李自牧好像跟有心灵感应似的,在他刚看见信息的瞬间又连续发了好几条。 - 木子李:“今天学校看电影” - 木子李:“红色电影” - 木子李:“[照片]” 严律点开那张照片,是在走廊上拍的,教室没开灯,多媒体上正放着电影。 洗完水果,手机还在叮叮叮响个不停,屏幕点开显示出十几条来信。 - 木子李:“我刚才看见你了” - 木子李:“你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 木子李:“你在干嘛呢” …… 严律端着水果窝进沙发里,划了划屏幕,给他回了一条。 - YL:“玩。” - 木子李:“[照片]” - YL:“你回家了?” - 木子李:“昂。” 是一张学校外面湖边儿的照片,拍的糊了吧唧的,柳树条飘飘悠悠地入镜了,散发着莹莹的绿光和红光,特别诡异。 严律不得不再次感叹一次这脑子抽搐般的神奇装饰。他看着那张照片,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始在手机上打字。 李自牧走在路上,看见输入框先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中……”,很快又消失。 - YL:“一会儿还回学校吗?” - 木子李:“不回,看完电影学生都没心思学习,回去也没用。” - YL:“那你吃晚饭了吗?” - 木子李:“没” - 木子李:“在哪儿吃” - 木子李:“我喂完猫去找你吧” - YL:“我家。” - YL:“行。” 结束聊天之后,严律就去手机上搜了几个做饭教程。他买的都是翻车率很低的速冻肉,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门铃响起的时候,严律刚把蒸好的米饭盛出来。 “来了!”他一边喊一边去开门,在开门的瞬间,被一声猫叫吓得往后撤了撤脚。 他立马低头去看,发现李自牧手里扯着牵引绳,biubiu脚上还套着四只袜子。 严律第一次见biubiu穿装备的样子,又新奇又惊喜,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快进来吧。” biubiu忽然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不太适应,幸好严律身上的味道比较熟悉,所以它反应还算正常,只是看上去有点紧张。 “有我的拖鞋吗?”李自牧问。 严律“啊”了一声,他只是临时起意把李自牧喊了过来,根本没想起来要买什么拖鞋,“……没有,不用换鞋,就这么着吧。” “也行。”李自牧点点头,在门口先把牵引绳解开了。 严律租的房子是很标准的单人间,因为没有餐桌,他干脆就把晚饭摆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现在突然多了一人一猫,客厅立马变得有些拥挤。 李自牧从一进门就开始眼神乱飞,看上去和旁边的biubiu如出一辙。严律看着他俩一大一小,跟巡视领地似的,这也看看那也瞅瞅,竟然莫名觉得还挺和谐。 严律拿着两双筷子互相敲了敲,说:“过来吃吧。” 李自牧正在边上看着那几盆小小的绿植,听见声音之后立马转身。“好香啊。”他闻了闻,很自然地就想接过筷子。 “先去洗手。”严律看他,拿着筷子没动。 “好嘞。”李自牧收回手。 严律坐在矮脚沙发上,开始选片子。他吃饭的时候必须得看点东西,不然就觉得嘴里没味儿,而且无聊。 李自牧洗完手回来,看着桌上的饭菜。番茄肥牛,看着颜色不错。金针菇炒生菜,也还行吧。煎鸡蛋……这个大概是来充数的。 他搓了搓筷子,在严律旁边坐下,一点也不见外地吃了起来。 严律看着李自牧吃的特别专注,有点好奇地问:“好吃?” 李自牧“嗯嗯”地点头,扭头看他,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又塞了一片生菜。 严律也尝了尝,跟之前没什么区别,中规中矩,好像盐还放少了。他看李自牧那么投入,还以为自己突然觉醒了什么属性,做饭水平大幅提高了。 投影仪还放着电影,是李自牧喜欢的动作片。他坐在桌边,曲着腿,一边看一边吃。严律吃了水果,现在不怎么饿,就没动筷子。 就着电影的背景音,视线里是李自牧吃饭的侧脸,biubiu 躲在李自牧两腿之间,伸长脖子想嗅嗅他夹的菜。李自牧用杯子倒了点清水,把生菜涮了涮,给它喂了一小片。 生菜脆脆的,biubiu还挺喜欢吃,不停地喵喵叫,吧唧吧唧嘴等着投喂。 李自牧问:“你知道我今天去操场那边儿干嘛的吗?” 严律下意识地点头,又意识到李自牧应该看不见他,才发出声道:“抓学生?” 李自牧“昂”了一声,“说让我去抓几个典型,到时候通报批评。” “那你抓到了吗?”严律问。 李自牧哼哼两声,说:“抓个蛋啊,做做样子得了。” 严律默默点头,确实,这才是李自牧的作风。 “本来看电影就是放松的,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那还看个什么鸟劲儿啊。”李自牧转而开始吐槽起他们学校那个年级主任和他定的脑残规矩,“长得跟牛爷爷似的,事儿多得要死。哎我跟你说,你知道他上课干什么吗?提问一节课数学概念!不会的还罚抄五十遍!我都懒得喷,高中数学光背概念有个屁用……” 李自牧说起来就喋喋不休的,严律时不时地附和他几句。说完了,李自牧就又接着吃,房间重新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动静。 但很奇怪的是,严律既没觉得安静,也没觉得空荡,好像这里依旧被填的满满的。 现实和想象交错,他也恍然产生了一种温馨的错觉。 好像确实生活在他们曾经共同描摹过的未来。 这是家的感觉吗? 窗外晚霞渐渐消弭,屋内是饭菜的香味。每天工作之后一起吃饭,可以一起讨论电影情节,也可以完全不去在乎到底在播什么。 ……可以在开门的时候说一句“你回来了”,也可以在回家的时候说一句“我想你了”。 严律一直盯着李自牧的背影,看得入了神,直到他端着碗碟起身,才猛然回神。 “你吃完了?”严律问,他完全没意识到李自牧什么时候吃完的。 “嗯,”李自牧把报纸收了,指了指那碗饭,问:“你还吃吗?” 自己的那碗饭还在桌上完好不动的放着,严律说:“……不吃,我不饿。” “行。”李自牧点点头,把那碗饭也端走了。 严律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他现在莫名地没转过弯,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一时噤了声。 不一会儿,厨房里就响起了唰唰的水声。 听着厨房里刷碗的声音,严律突然想通了不对的点是什么。 李自牧怎么什么都没问?也不耍嘴皮子了,甚至连一点激动的反应都没有。 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起码在微信上说的时候还算正常的,跟他来这里的表现完全不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是不是猜到自己想做什么了? 严律攥了攥手,他昨天想了一夜也没想出来什么东西。本意是今天想找李自牧好好聊一聊,但现在又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也许是不忍心戳破这层平和的肥皂泡泡,也许是脑子少有地出现了短路的情况。 总之,直到李自牧刷完碗,坐到他旁边,端起他吃剩下的水果盘,严律都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那个……”严律一边说一边用脚蹭了一下李自牧的腰。 李自牧猛地向后一缩,反应特别大,一脸震惊的看他。 严律也被吓了一跳,立马收回脚,尴尬地摸了摸头发,指着冰箱说:“冰箱里有新的,你想吃去拿。” “啊……”李自牧低头看了一眼他刚才戳的地方,也有点发愣,“哦,没事儿。” 气氛开始变得尴尬了,严律非常后悔刚才的举动。 “那个……” “你让我来……” 两个人同时出声,又同时陷入沉默,面面相觑地看着对方。 电影都播了一大半,李自牧偷偷瞄了一眼,好像有人死了,背景音乐特别悲怆。 不对吧,为什么是这个氛围啊。 变得也太快了吧,跟刚才一点也不一样啊。 李自牧心跳突突的,表面上看着挺平静,心里却掀起阵阵风暴。 虽然事出反常必有妖,但也不能真往这个方向走吧。 把猫带过来也没用吗,连biubiu也不能唤起他的良知吗。 ……还真是跟之前一模一样。 不知沉默了多久,严律才终于率先开口,“我叫你来我家,是想跟你说件事。” 李自牧不说话,也不看他。 严律摸不清他的反应,只好接着说:“我昨天想了一晚上……” “我们俩……”严律脑子里糊成一团,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没两句就卡了壳,“我们俩……” 李自牧双手相扣,一动不动,静静地坐在那儿,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听。 我们俩没可能了。 我们俩要不保持一下距离吧。 我们俩别再这样了。 我们俩分手吧。 李自牧已经自动脑补出了后半句话的可能性,重合的话术不断提醒着他,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 严律总是这样,在最美好的时候说最刺人的话,一点余地都不留,狠心又致命。 以至于他几乎要对严律这种异常体贴的做事方式产生条件反射。 “我们俩……好好想想吧,”严律出声道,“好好想想。” “……想什么?”李自牧声音发哑,语气低沉,说话不自觉地开始带上了刺,“想什么时候走吗?” 他执拗地不去看严律,只是低着头,仿佛这样就能阻止自己不想看到的局面发生。 严律张了张嘴,一瞬间没说出话来,然后很快否认:“不是……”他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想想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我昨天想了很多,”严律低着头说,“我承认我放不下你。” 他能从余光里看见李自牧动了。 严律接着说:“但我心里有愧,对你,对叔叔阿姨,对很多人都是。” “我知道你总安慰我说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我既过不了叔叔阿姨那一关,也迈不过我心里这道坎,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跟你在一起?” “李自牧,我们之间差得太多了,从最开始的处境就不一样。”严律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看李自牧的回应,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们……谈恋爱,那两年,”严律说到这里停了下,“……很美好,我也很怀念。” “但是,”他抿起嘴唇,像是在组织措辞,“那种感情……很脆。” “就跟……”严律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想了想,说:“就跟气泡膜一样,明明是用来防震的,以为很结实,但你使劲一按,噼里啪啦就全瘪了。” 这个比喻实在很跳脱,李自牧抬头看了他一眼。 严律没注意到他的动静,说:“你可以做那些……有点过界的事儿,你知道我拿你没办法……自己心底里挣扎挣扎,也就任由你去了。” 虽然这话说出来猛一听挺羞耻,但李自牧并没有任何笑容,甚至相反,他的心往下沉了一沉。 严律咬咬牙,把后面的话一口气全都说完了,“但你从最开始就没提过复合,不是吗?你知道我不可能答应你的……你知道的。” 说完了。 这算是划清界限吗?不知道,不太清楚。 严律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虽然把心里话吐露出来了大半,但并没有觉得轻松。 相反,他开始担心。 既担心李自牧的回答,也担心他根本就不回答。 李自牧从头到尾都没有打断他,只是默默地听着。严律起初没敢看他是什么反应,但他一直不说话。 两个人在沙发上就这么错着身子,连呼吸都是错开的。 等了好久,李自牧还是没有动静。biubiu从李自牧怀里溜了出去,跳上沙发,钻进严律的手心。 严律摸了摸毛茸茸的猫头,终于忍不住,慢慢抬起头,想看看李自牧到底是什么反应。 他一抬头,就和李自牧撞上视线。严律愣了愣,忘记避开他的眼神。 李自牧的眼睛有些下至,此刻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着既无辜又冒了点可怜。 就像一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第8章 想完聊聊 李自牧一直没动弹,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在渐渐变得麻木。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很好地调整情绪了,但只要严律再有一点任何想逃避想离开的想法,李自牧就没办法控制自己。 他无法接受严律的再次离开,绝对不行。 所以在听完严律说的话之后,李自牧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他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但紧接着,心底里就涌上了一阵无名的委屈与怒火。 因为严律对他们的感情……没有信心。 哪怕严律说了他们之间存在的各种阻碍,他都不在乎。 就算是毫无对方参与的三年他也无所谓,父母的阻挠他也可以努力去改变,就算严律心里的愧疚和自责他也有充足的耐心去等。 李自牧低头抓着自己的头发,他可以想办法解决任何外界带来的隔阂,但对严律的想法束手无策。 严律觉得他们的感情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雨,下意识地觉得那种感情经不起推敲,甚至抵不过时间的磨砺。 “……你怎么了?”严律问。 李自牧摇头,重新面朝前,闷闷地说:“没事。” 凭什么? 李自牧愤愤地想,严律凭什么这么断定他们的感情?他做了那么多,就这么被轻飘飘的一票否决了? 狗都不认! 严律想安慰他两句,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李自牧搓了搓脸,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我……”甫一开口,声音哑得吓人。他清了清嗓子,说:“我们认识之前各自活了十八年,不也是照样谈得好好的吗?” 严律被问得一愣,“那是……” “你说这种话,我很难过,还特别憋屈,”李自牧说得恶狠狠的,还加了两句,“还烦,还火大。” 他看了严律一眼,然后又垂下眼睛,说:“但是你不知道我这几年做了什么,我不怨你。” “当然我也不会放弃。”李自牧接着又补充道。 “我知道你从小就比我经历多的多,过得比我想得还要辛苦,不然我爸我妈当时也不会选择资助你。” “当时确实是年轻气盛,没吃过什么苦头,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觉得我吃不起苦,”李自牧语气变得格外认真起来,“你不能因为这个就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严律。” “你到现在都不告诉我你家里的情况,我爸妈也不说。我能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说的这话听着很烦闷,也很委屈。 “其实你想说这话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你从最开始……就觉得我们长久不了,是不是?”李自牧说着,垂下眼皮看向沙发角落,伸手想把biubiu招过去。 biubiu似乎觉察到了氛围的不对劲,从头到尾都没叫唤一声,乖乖地窝在那儿,略带犹豫地看着李自牧的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过去。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但严律知道,李自牧问得非常认真,而且还生气了。 他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他们最开始阴差阳错地在一起,中间大大小小吵了不少架,也有过许多黏腻的温情时刻。 兴许表面上看着跟普通情侣差不多,但严律知道他们之间相差得太多太多了。 家庭、自我、社会、追求……他们面临的现实和未来都截然不同。他们站在不同的世界里,需要走向相反的方向。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李自牧对这段感情的赤诚,对他们之间的质疑,也不是基于李自牧,而是基于他自己。 他担心自己一直疲于生计,和李自牧愈走愈远,变得没有共同话题,变得无话可说。 他害怕严律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严律,而李自牧依旧是那个李自牧。 等真的到了那时候,他们还有不分开的理由吗? 与其这样,倒不如在最美好的时候结束,起码还能在李自牧心里留下一个难忘的烙印。 “我们都再……好好想想吧。”严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李自牧“嗯”了一声,抓起沙发上的牵引绳,给biubiu扣上,说:“那我先走了。” 严律跟着他起身,看见他拧开门把手的瞬间,还是没忍住冲动,说:“我没有不相信你。” 李自牧回头去看他。 严律看着他,重复道:“我没有。” 李自牧点点头,走转身到门外,停了一下,又折返回去,问:“你……不会走的,对吧?” 严律的呼吸好像一下子被人攥住了,他喉咙发紧,说:“我不走。” “好,”李自牧看上去明显松了一口气,语气也恢复如常,“下次去我家吧,我做饭比你好吃。” “行。”严律笑笑。 夜深,屋外人家亮着盏盏灯火,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 严律随便吹了吹头发就扑倒在床上,打开聊天框,给秋一眠发了信息。 来到楠城之后,严律唯二有联系的朋友,一个是工作室老板,另一个就是秋一眠了。 秋一眠是严律在工作室的同事,两人画风比较相似,久而久之就熟悉了起来。 而且他们的性取向相同,又比其他人多了些共同语言,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亲密朋友之一。 - YL:“你睡了吗?” - 秋秋糖:“。” - 秋秋糖:“才十点半,咋啦?” - YL:“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聊聊。” - 秋秋糖:“聊什么?” - 秋秋糖:“等等” - 秋秋糖:“你不会有情况吧” - 秋秋糖:“???” 严律没回,直接打了电话过去,等了一会儿对面才接。 “说吧,怎么回事儿啊?”电话那边信号不怎么样,秋一眠说话一滋儿一滋儿的,还带着风,“你跟你前男友复合了还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严律叹了口气,说:“都没有。” “什么?怎么听不见啊。”秋一眠纳闷地嘟囔,又“喂”了几声,“听得见吗?喂?” 严律:“听得见。” “我真服了。”秋一眠说,把通话直接挂断了。 很快,严律就收到了他发来的信息。 - 秋秋糖:“等我半个小时。” 严律把手机放在一边,拿起ipad想玩游戏打发时间。他平时玩解谜游戏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很难,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但今天不管怎么着都很难进入状态,过了十几分钟他连一个房间都没出去。 幸好秋一眠没到半个小时就给他打了电话,严律立马把ipad扔到一边。接起电话,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不少,秋一眠应该回到了室内。 严律问:“你刚才在哪儿呢?” “在山上看星星呢,”秋一眠适时地打了个喷嚏,“冻死我了,风贼大。” “你自己?”严律疑惑地问,去山顶上看星星什么的可不是秋一眠的风格。 “肯定不是啊,”秋一眠断然否认,然后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我跟你说,我最近新认识了个帅哥,是个什么户外运动爱好者,特别有料……” 严律哼哼笑了两声,“好吧,祝你成功。” “哎行了,现在说你的事儿呢,”秋一眠把话题重新扯回严律身上,“什么情况啊你们?” 严律的笑容渐渐消失,盯着天花板,低声说:“我今天跟他聊了聊,但是好像说错话了。” 秋一眠问:“你说什么了?” 严律回忆着当时的对话,断断续续地说:“我说我迈不过那道坎,然后说我们当时的感情太脆了……还说我虽然很怀念但是不可能跟他复合……什么的。” “你有病啊?”秋一眠当场表述了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严律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当时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想那么多。” 秋一眠是看着严律一步步过来的,对他的家庭境况也了解一些。他知道严律过得不容易,说完那句之后也就说不出其他重话了,“他呢,怎么说的?” “他……”严律皱眉想了想,“他说他很难过,觉得我不相信他,还问我……会不会走。” 尽管当时说话的具体内容已经变得模糊,但李自牧的眼神却非常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秋一眠听罢啧啧地感叹了几句,“他怎么跟条小狗似的,撵也撵不走。” “你觉得……我要不要跟他道个歉啊。”严律说。 秋一眠故作点头,说:“如果你想彻底把他气死的话就去吧。” 严律:“……” “你们俩的事儿呢,我不好评判过多,我也知道你就是没地儿说了才来把我当个树洞倾诉一下。但是,”秋一眠说到这儿停了几秒,“咱能别想那么多吗?嗯?纯粹一点,返璞归真,简简单单,回归初心……” 眼见秋一眠就要没完没了地往外秃噜,严律连忙止住他的话头,“停停停,你是说我没有必要想那么多吗?” “那不然呢,”秋一眠翻了个白眼,“给你一个鸡蛋,你都在想孵出来的鸡是公的还是母的,想它什么时候会死。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这蛋是个无精蛋呢。” “你这比喻也太……”严律不禁感叹起秋一眠惨不忍睹的比喻手法,“实在是不敢恭维啊。” “得了吧,咱俩谁也别说谁。”秋一眠一想,也被自己这话给逗乐了,咯咯地笑。 两个人又扯东扯西地聊了不少话题,过了一个多小时,严律才终于挂断电话。 经过一番倾诉,再加上秋一眠的那个离谱的“无精蛋论”,严律心里变得轻松了一点儿,但也就那么一点儿。 这点儿短暂的轻松并不能顺走他在看日历时从心里涌出的堵塞—— 今天是17号,下周就是严佳去定时复诊的日子了。 第9章 离开 严佳是严律的妹妹,今年高二,是一名抑郁症患者。 最开始严佳是先跟他说了自己的情况,严律当时不敢相信,后来自己悄悄上网查了,说这个东西有遗传的可能性,他就觉得好理解多了。 严律一直觉得他妈的精神状态也有点不正常,只是一直没去医院看过,她不愿意。 其实最开始他妈也不让严佳去医院看病,说严佳根本没病,去了不仅耽误学习,还会落人口舌。 但严佳当时已经跟不上学校上课的进度了。 不仅如此,她的状态变得越来越暴躁,时不时的惹出很大的声响,不仅打扰其他同学的休息,还会影响课堂的纪律。 最后是严佳的班主任态度强硬地要求她休学,此事才得以了结。 那时候严思马上高考,他妈的重心几乎都放在他身上。更何况严佳的学习成绩不算多好,严律也不觉得他妈会有多照顾她。 尤其他对县城医院治疗精神疾病的记忆还停留在幼时看见的那道铁门,以及从二楼封闭空间里时不时传来的喊叫。 那种未知的恐惧让严律记忆犹深,他绝对不能让严佳进那种医院。 于是他就想把严佳接到北京去,正好北京的医生也权威的多—— 最后严佳当然没去成北京,他还是个学生,怎么可能承担得起诊疗费用。但严佳也没住院,只在家里休养吃药,再定时去医院配合心理治疗。 后来等严思高考完,他放假回到家里才知道,他妈一直在用严佳的治疗威胁严思。 他妈说如果严思不好好学习,在模考中有退步的话,就给严佳停药,不给她治病了。 那天听完严思的话,严律感觉鼻子也酸心里也疼,一腔怒火直冲天灵盖,却又不知道从何发泄。 因为在这之前,他妈就用这套同样的说辞逼过严律—— “你这卷子做的成什么样子了!” “你考试排名怎么退步了?” “我告诉你,你再不好好学习,我就不让你弟弟妹妹上学了!让他们都出去打工……他们毁了就全是你害的!” ——而现在故技重施,她又拿这套说法来逼严思。 严律和严思面对面坐在床上,他看着弟弟的脸色,苍白、疲惫、忧虑……再加上一点即将逃脱的如释重负,而全然没有高考完的自在和兴奋。 以后……他们俩就都不在家待着了,严佳要怎么办呢?严佳学习成绩并不是很好,只能算个中游,更何况她心里还生着病。 “严佳怎么办?”严思抬眸看他,眼神里透着担忧和迷茫,轻声问:“哥,小妹怎么办?” 严律在床上翻了个身,打断了回忆的思绪。他把整个人都蒙进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从回忆里抽出来,大脑渐渐放空。 ……都过去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第二天一早,严律就给李自牧发了信息,说他后天要出去一趟,没办法帮忙喂猫了。 李自牧应该是在上课,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李自牧才看见信息,直接给他打了电话。 严律接起来,“喂”了一声。 “你要走?”李自牧的声音听起来不大对劲,像压着什么情绪。 “走三四天吧。”严律估摸着说。 “去哪儿?”李自牧问,声音似乎比刚才松散了点。 “去……看看我妹,”严律犹豫了两秒,低声说了实话,“她过两天复诊。” 李自牧应该很意外他的回答,顿了顿,“哦”了一声,“买票了吗?” “买了。”严律说。 “我去送你。”李自牧说。 “不用,”严律很快拒绝,“你不是还得上班吗?” “调个课什么的又不耽误,”李自牧态度挺坚决,“我去送你。” “……行吧。”严律答应了,反正他也没车,到时候应该也得搭出租。 李自牧什么也没问,随便说了两句之后就把电话挂掉吃饭去了。 严律看着挂断的通话界面,有点发愣,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 他一直觉得这种复杂情绪是因为自己意志不坚定导致的——尤其是关于李自牧的时候。 尽管秋一眠说他想得太多,但严律总控制不住自己,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李自牧主动提起家里人。 严律返回手机界面,又给严思打了电话过去,那边过了一会儿才接。 严思喊了一声“哥”,严律问他在干嘛。 “实验室呢。”严思说。 严律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不吃中午饭吗?” 严思“嗯嗯”拐了两声,说:“不敢吃,害怕一眨眼实验就得毙。” “……行,”严律对实验室不了解,就感觉严思每天每都泡在里面,给他打电话也接不到几次,“我过几天回去带严佳复诊。” “哦,”严思说罢就没了话音,严律听见开关门的声音,然后听见他说:“那我……抽时间也回去一趟看看。” 严律笑笑:“看谁?” 严思没吭声。 “行了,”严律说,“你平时学习就够忙的,还做着家教,就老实在学校待着吧,今年不是还要准备保研吗?” 严思今年大三,因为升学再加上实验室,比之前学业重了不少。 他考虑了一会儿,答应道:“……那行吧,我到时候……给小妹打个电话。” 严律“嗯”了一声,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严思自己身上,另外多交代了他几句,才结束通话。 严佳现在寄宿在大姑家里,生活还算有保障,就是得病后没之前爱说话了。 自从不再住家里之后,严佳的精神状态反而变好了一些,心理医生也说情况不错,甚至去年还回去复学了。 不过因为他们俩在外地,平时不怎么回家,久而久之,严佳就不怎么和他们亲近了,反而和大姑家走得近一些。 前两年复诊都是他和严思一块儿,结果俩人没一个能跟严佳说上话的。 严思倒没有说很难受,就是有点儿失落。但严思不行,他就跟严佳差了三岁,俩人还挺有共同话题,从小就一直待在一块儿,但那几回回去他连正眼都没怎么落着,差点给难受哭了。 其实回不回去也无所谓,严律想着,窗外艳阳高照,树叶子绿得发油,一看就是个蒸桑拿的好日子。 反正都过得挺好的就成。 李自牧到最后还是跟人换了课。 严律是下午四点半的车,正好跟他那两节数学课撞上。他不想给人添麻烦,但要是不说实话,悄么声地自己走了,李自牧肯定得难受好一阵子——到最后还得他去哄。 严律坐在副驾,放下挡光板,闭眼休憩。 他平时不怎么吃早饭,一般都留着一口气儿到中午再吃,这次出门打乱了他平时的饮食计划。 又因为晕车,所以他中午也没打算吃东西,留到早上十点才吃了一顿。严律特意吃的挺多,准备一口气儿撑到下午到高铁站,到时候再随便买点儿垫垫。 李自牧开车挺专注,话比平时少了不少,走的也很稳当,可他坐了还没二十分钟,感觉胃里就开始叮铃咣啷的,又难受又空。 严律扭头面向车外想开窗户透透气,刚打开一丝车窗,风立马呼啸着钻进来,一下子扑到脸上,他下意识屏停了几秒呼吸。 “晕车?”李自牧扭头看了他一眼。 严律轻声“嗯”了一声,有气无力的说:“有点儿。” 李自牧看见他发白的脸色,问:“中午没吃东西?” “没。”严律摇摇头,伸手轻轻按住自己的胃,虽然不至于胃痛,但肚子里空空如也的滋味儿也不怎么好受。 “你前面里车斗里有巧克力。”李自牧说着,冲那边抬了抬下巴。 严律懒懒地应了一声,没动弹。 李自牧见状,抬眼看了一眼路况,又伸手过去给他扣开了。 “哎!”严律听这动静吓了一跳,立马睁开眼睛。 李自牧的动作已经恢复如常,看着车外的后视镜。 “危险啊,”严律看他,刚才得伸过来小半个身子了,“开着车呢。” 正好碰上红灯,李自牧踩了刹车,看着他说:“吃点巧克力,但是容易泛酸水,别吃太多。” “行,”严律看了看车斗里的巧克力,是他喜欢的口味,挺甜的。 他掰了一块放嘴里,没一会儿就好受了不少。严律刚开口准备道谢,肚子先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车内一片寂静,严律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摸了摸肚子:“……” 车载蓝牙导航的机械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前方三百米直行,有闯红灯拍照,限速70km。” “……谢谢。”严律说,声音听着有点闷。 李自牧瞥了他一眼,发现这人连头都不带转的。他感觉严律一直都这个样,根本没变过,脸皮特别薄,一发窘就容易脸红,红得跟猴屁股一模一样。 “没事儿,”李自牧看见他发红的耳尖,差点儿笑出声来,立马咳了咳嗓子止住了,“这程遇送的,一盒有不同浓度,这太甜了我不爱吃,腻得慌,你吃了正好。” 见严律没说话,李自牧又忍不住想调戏他两句,“感觉你还挺喜欢的,都吃出来响儿了。” 严律啧了一声,扭头瞪他,“闭嘴!” 李自牧“哦哟”一声,看他比刚才精神好几倍的样子,笑着说:“效果立竿见影啊,跟拍士力架广告似的。” 严律收回眼神,知道自己嘴皮子没那么利索,说不过他,索性气哼哼闭嘴装睡去了。 “要睡就把座椅往后放放,”李自牧出了声,语气里还带着笑音,“躺会儿到了我叫你。” “……哦。”严律摸索着把座椅放倒了,他蛄蛹两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休息一会儿。 没想到躺着躺着还真打起了瞌睡,严律后面再醒过来是被李自牧喊醒的。 醒来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件外套,严律有点迷瞪地睁开眼,愣愣地看着李自牧:“……我睡着了?” “昂,”李自牧坐在驾驶位,手里提着两份麦当劳,“起来吃点儿,还有时间呢。” 严律搓了搓脸,对着后视镜把头发抓了抓,然后拿起那件外套,“你的外套放哪儿?” “扔后边儿吧,”李自牧把汉堡拿出来,“给,快点儿吃,一会儿芝士凉了不好吃了。” “行,”严律把外套搁后座上,接过汉堡剥开包装,习惯性地掀开汉堡胚看了一眼,说:“这个是你的吧,没有酸黄瓜。” “是吗,”李自牧拿起包装袋瞅了瞅,“哦,还真是。” 俩人又把汉堡换了过来,李自牧一边吃一边问:“你几号回?” “大后天。”严律说。 李自牧说:“我去接你。” 严律嘴里正吃着东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去接你啊,”李自牧没得到回应,又重复一遍,凑到他跟前,眼睛瞪得溜儿圆,“啊?啊!” “知道了!”严律被他挤得往后仰了仰,把吃的咽下去,也跟着喊了一声。 “昂,”李自牧缩回驾驶位上,点点头,“知道就行。” 第10章 替猫撒个娇 严律在高铁上找到自己的位置以后就坐下了,他戴上耳机,把所有的喧闹都隔绝在外。 李自牧虽然知道他回家这个事儿,但并不清楚他回家是干嘛的,什么都没问,可能是害怕不小心戳到什么伤心事。 当然也有可能是问了严律也不会说,因为他之前是个非常要强的人。 严律在上大学之前都没出过远门,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小地方的“唯分数论”足以让他得到数不清的夸赞,他也因此养成了很强的自尊心。 然而上大学之后,他发现自己在学校里变得平庸呆板了许多,甚至连地铁都不会坐,中间坐反过许多次。 后来虽说心态慢慢放平了不少,但刻在他骨子里的自尊心却依旧会时不时地冒出头。 他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的同情和怜悯,那会让他觉得难堪。 还容易让他感到委屈和不甘。 李自牧的父母曾经资助过严律,他依靠着资助读完了高中。他们甚至还给了一笔钱让他去还当初借亲戚的学费,买了上大学用的必备品。 说到头,严律对李自牧父母确确实实是由衷地心怀感激。 但有时候夜深人静了,等到白天那么点拼命三郎的正能量耗尽了,严律就会想,世界上竟然还有人能有多余的慈悲情怀去帮助别人,老天还真是不公平。 ——但终归还是感激不尽的,严律逢年过节就会给他们送些礼品,有时候攒下了钱还会买点儿比较贵的礼物聊表心意。 就是这几年没再发过祝福了,严律有点遗憾地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变暗,车流渐渐变得拥挤,远处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灯火。 快到站了。 车厢里的人都站起来了,想去够自己的行李箱,第一时间下车。 严律没那么急,站外人还挺多,有不少都是拉出租的,嘴里都在吆喝着要去的目的地。他随便找了一辆车,报了地方。 好久不回来,原本熟悉的地方已经变得有点儿陌生了,严律拖着行李箱在大姑家的小区门口下了车。 小区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摘掉了,直接通到街上,看着空落落的。 严律往里瞄了一眼,路应该是一直坑坑洼洼的没有变,骑着三轮遛两趟都能蹾掉下巴。 他站在原地歇了歇,瞪了一会儿从他眼前路过的小脏狗,最后朝着街对角走过去了,那里有家酒店。 原本大姑想让他住家里,但严律拒绝了,严佳平时住宿,周末的时候会被接回家睡,并没有多余的房间。要是他住沙发的话还得再收拾一套被褥出来,太麻烦了。 坐了几个小时高铁,还坐了那么久的车,严律现在整个人都腰酸背疼的,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进了房间,把行李箱撂在一边,先给大姑他们报了平安。 大姑很快回复了过来,说已经给严佳请了假,让他明天早早过去。 严佳看病的医院在省会,他们得开着车过去,路上得要差不多三四个小时。 严律跟大姑没聊几句就去洗澡了,他放下手机之前犹豫了一下,也给李自牧发了一条到达的信息。 他洗完出来,看见手机有两通未接来电,是李自牧的。 严律拨了回去,对面很快接通。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先听见了一声夹着嗓子的猫叫,顿时一阵无语,“……你在干嘛呢?” “替猫撒个娇呗,”李自牧说的特别耿直,“它一听见你的声音立马就过来了。” 严律被他的话逗得扑哧一笑,“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吗,它今天晚饭都比原来少吃了快一半了。”李自牧说着,伸手摸了摸猫肚皮,又轻轻拍了拍,biubiu不太满意地叫了一声。 其实它今天不仅没少吃,还多加了小零食。 biubiu丝毫不懂铲屎官说这番话的意义,静静地听他在那儿睁着眼睛说瞎话。过了一会儿,猫站起来打了两个哈欠,睨他两眼,摇着尾巴走了。 “今天谁喂的它啊?”严律问。 “之前一直来喂的女生,”李自牧说到这儿啧了一声,“还涨价了,喂一次涨了五块钱。” 严律“哦”了一声,突然不知道接什么了。 他们俩到现在好像也没有正儿八经地闲聊过天,前段时间的对话不了了之,似乎并没有对他们的关系造成什么影响。 但算上这次出门,李自牧什么都不问也不提,这完全不是他的作风。 要知道,他可是那种能揪着一点小事记八百年的人,之前谈恋爱的时候还为此生过好多次气。 严律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翻篇,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说不定李自牧是偷偷憋了个大的。 ……等到再回过神,他发现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断了,李自牧给他发了微信。 - 木子李:“怎么一直不说话?信号不好?” - YL:“没听见。” - 木子李:“早点休息吧。” - 木子李:“晚安zZ” 严律看着那个睡觉符号,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相比之下,李自牧想的就要简单的多——因为过段时间就是中秋了。 他们俩身在异乡,孤男寡男,正好可以互相陪伴,还能一起吃个饭以表慰藉。 李自牧正想的入迷,突然手心一震。他拿起手机,是周曜。 周曜和他在北京就是同一批入职的教师,两人关系一直不错,也是一块报名参加的那个什么教育支援计划,只不过他们分到的地方不同。 楠城虽然经济水平比较落后,但总体还算稳当,气候也比较适宜。周曜是被分配到了新疆那边,不仅物理条件不行,而且每天还要忍受巨大的昼夜温差。 “你还有心思给我打电话?”李自牧笑了笑,说:“看来是还不够忙啊。” “……靠!”周曜信号不好,说话断断续续的,“……我……热……哈密瓜……了!” 李自牧啧了一声,“听不见啊。” 一阵电流声过后,周曜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我要在这儿热成哈密瓜了我真受不了了!” 李自牧听见这话又没忍住笑起来,“最开始不还是你拉着我硬要报名吗?” “唉……”周曜听到这话一声长叹,感慨万分,“谁想到你小子手气这么好啊,我还以为我们俩要一块儿过苦日子呢。” 李自牧切了一声,问:“你给我打电话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哦,那什么,过段时间中秋你回家吗?”周曜问。 “不回。”李自牧说。 “行,”周曜点点头,“我妈到时候要做点特产给我,那到时候我让她直接给你寄到楠城。” “行,帮我跟阿姨说声谢谢,”李自牧没有拒绝,“我等会儿发你地址。” “多大点儿事啊,”周曜说着抻了抻腰,嘿呦着叫唤了两声,“哦还有,你让我帮你打听的情况也差不多都打听明白了,我等会儿发你邮箱你自己看吧。” 李自牧应了一声,跟他道谢。 “爱卿平身吧,记得回去请我吃饭啊,”周曜哼了哼,“哎,我在这待的跟猴子取经似的,九九乘法表都数不够我历的劫难。” 没过几分钟,邮箱就有了提示来信。李自牧打开邮件,扫了两眼。 这些都是周曜去调查的一些家里条件比较贫困的小孩儿,虽然镇子里也有那种对接项目,但李自牧还是觉得亲自去问一问更有把握。 照片也是周曜趁着课间拍的,也是因为他想了解的更清楚点儿。 里面的小孩子基本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由于气候的原因皮肤比较粗糙,脸上无一例外都带着笑容,或局促或开怀,眼神清澈腼腆,似乎不太适应面对镜头。 李自牧一点点看完,到最后筛出了四五份,给他父母发过去了,毕竟他们这几十年里资助了不少孩子,对这方面比较有经验。 他自己也是从小耳濡目染,心里一直都有这个打算,正好想趁着这次机会执行。 说实在的,那些孩子家庭条件都不算好,李自牧看久了心里怪难受的,筛掉的时候还莫名有种负罪感。 老妈很快就收到了信息,她知道李自牧有这个打算,老两口也挺支持的,综合考量以后帮他选了一个小孩儿,然后又给他提了一些醒。 他们相中的是个女孩儿,名字叫热依扎·努尔阿迪力,成绩中上游,不拔尖儿,但老师说她非常刻苦好学。 李自牧看着她的基本情况,家里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父母双亡,从小就跟着祖父生活。 他把这个东西又重新发给周曜,让周曜帮忙留意一下,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随时都能进行资助。 把这一趟事儿彻底整完,李自牧才洗漱上了床,他看见严律发来的车次,顺便对了对自己的课表,在时间上又是完美重合。 “嘿,”李自牧把手机扔到一边,叹了叹气,“故意的吧。” biubiu刚好躺在床边上犯困,被他一手机扔得受了惊,猫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变得怒不可遏,蹦起来一爪子糊到他脸上,让他好好见识了一下biu爪的战斗力。 李自牧被扑的“哎呦”一声,没打算跟这只太监猫一般见识,反而把猫搂进怀里,埋进去吸了一鼻子猫毛。 他一边考虑着到时候要不然直接跟最后两节自习课换一下,一边嘴里轻声感叹着:“爱情的负担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