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的是捉鬼的营生》 第1章 第 1 章 秦时猛地睁开眼,周遭是浓得化不开的黑。 背脊贴着冰凉坚硬的底板,她屈了屈腿,膝盖立刻撞上了上方的阻碍。 这是个逼仄到令人窒息的空间。 她伸手叩了叩头顶,沉闷的“梆梆”声响起,像是一块结实的厚木板。 这是……哪里? “啊!老大,有动静!”忽然一声惊叫。 外面有人。秦时屏住呼吸,听见铁锹铲土的“沙沙”声顿了顿。 “鬼叫什么!”粗嘎的嗓门压低了呵斥道,“胆子这么小!” “真的有声音!棺材里传出来的!”另一个声音颤抖,锄头“哐当”掉在地上。 片刻的死寂,只有风卷着草叶呜咽。 “哪来的声音?”先前的粗嗓门不耐烦起来,“自己吓自己,还不赶紧干活!” 挖土声重新响起。 秦时抬手,更用力地拍向木板。 “咚、咚、咚——”这次的声响在荒野里格外清晰。 挖土声戛然而止。 “你听见了吗?”两道带着惊惧的声音同时响起。 “放我出去!”秦时扬声喊道。她的声音撞在木板上,闷闷地传出去。 下一秒,是震耳欲聋的尖叫:“鬼啊!” 东西倒地的响声、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的惊叫……世界再次沉入死寂,只剩下风穿过野草的呜咽。 他们走了? 窒息感骤然袭来,四周的空气稀薄。秦时抬脚猛踹,木板纹丝不动,反而震得她脚踝发麻。 她被困住了。 头晕目眩,再这样下去,会被活活憋死。 “有人吗?救命!放我出去!”她一遍遍呼喊,手脚并用疯狂踢打,可头顶的木板像有千斤重。 “救……命……”她的力气在一点点流逝,声音越来越低。 意识悠悠飘远。 要死了吗? “有人在里面吗?”一个模糊的声音传来。 是幻觉吗? 秦时想回答,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四肢沉得像灌了铅。 就这样……死了吗? 魂魄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出躯壳,眼前的黑暗裂开一道缝隙,露出森然的青铜巨门。 “吱呀——”巨门缓缓开启,一股腥甜的腐臭扑面而来。 门后是翻滚的黑雾,三千恶鬼从雾中浮现。他们青面獠牙,面容扭曲,怒吼着,狞笑着,皆伸长了惨白的手朝她抓来。 “不!” 秦时转身就跑,恶鬼的嘶吼在耳畔炸开,腥风擦着脖颈掠过,她能感觉到那些冰冷的指尖即将触到后背。 跑!快跑! 可无论她怎么拼命奔逃,身后的阴冷气息始终如影随形,将她一步步拖向那片恐怖的黑暗。 “哗啦”一声巨响,头顶的木板骤然掀起。 秦时猛地睁开眼,大口呼吸带着凉意的空气。 一盏灯笼探进来,橘色的光晕驱散了浓黑。 “还真有个人!”那人咋舌,脑袋跟着灯笼一起伸进来。 秦时扶着棺壁坐起身。 那人被她这一动吓得踉跄后退,灯笼差点脱手:“喂,你是人是鬼啊?” 这话问得自相矛盾,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只睁大眼睛盯着她,握着拂尘的手紧了紧。 “当然是人。” 借着灯笼光,她看清对方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道袍,身形不胖不瘦。 原来是个道士。 道士被她盯得不自在,挥舞着拂尘又问:“你是人怎么会躺在棺材里?” 棺材? 秦时这才低头打量四周——黑色的棺壁,铺着锦缎,自己果然是在一口棺材里。 “我不知道。”她摇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看了不就知道,坟地。” 秦时爬出棺材,地上有刚才那两人挖坑剩下的工具,还有一些祭祀用品。四周分布着大大小小几十个的坟包,远处是黑色的山。 “我怎么会在坟地?谁把我放到棺材里的?还有,你是谁?” “你一次问那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道士有点不耐烦,不过还是答道,“我只是刚好路过,你怎么进棺材的,我不知道。我叫陆明远,法号玄明。” “那我是谁?”秦时问。 她在脑袋中寻找着记忆,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自己的名字,身份,全忘了。 陆明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像是装的。他不确定地问:“你不记得了?失忆了?” 秦时点头。 看来是真失忆了。陆明远转了一圈,在地上找着,忽然道:“你来看这个。” 秦时走过去,看到离棺材不远处有一块碑,旁边还有一些祭品。 碑上面只有几个字:故秦氏小娘子之墓。 “这是我的碑?”秦时指了指自己。 “是啊,这里是你的坟嘛!” “那……我是姓秦?” “应该是。” “我叫什么?” “谁知道。”陆明远席地而坐,随手拿起篮子里的祭果,用袖子擦了擦,啃了起来。 这人怎么一点不忌讳? “你吃的是祭品。”她道。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你救出来,吃你一点东西怎么啦?”陆明远又拿起一块饼。 秦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是给死人吃的,你不怕?” “你不是活人吗?再说了,我是道士,专门给死人超度的,我怕什么!” 不远处几道身影飘了过来,站在陆明远身后,朝她躬身行礼。 “不必客气。”秦时道。 陆明远以为她跟自己说话,道:“这还差不多,我就不客气了啊。” 其实他已经很不客气了。 秦时当然不是在跟陆明远说话,她看的是他身后。“你们吃吧,不用给我留。” 陆明远吃东西的动作一顿:“你跟谁说话呢?” “我跟他们说的。”林嫣指了指他后面。 那里有三只看上去又瘦又干的鬼,骷髅似的,嘴巴微张,木然的眼睛望着她。 一定是饿死鬼,她想。 陆明远忽然觉得背后一股阴气,有点瘆得慌,他咽了一口唾沫,缓缓转头看过去,没看到半个人影。 自己吓自己啊,他干笑了两声,道:“别开玩笑了,哪有人啊?故意吓我是吧。” 三只鬼得了秦时的允许,“走”到陆明远身边,他们的脚不着地,实际上是“飘”过来的。 “不是人,是鬼。你看不见吗?”秦时道。 陆明远看不见,她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几个鬼魂,听见他们说话,这是……阴阳眼?难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侥幸不死,有了特殊能力? “别吓人了,就算鬼来了我也不怕,”陆明远哼了一声,认定她是在作弄自己。他指了指背上的剑,“看见了吗,我有祖师爷传下来的‘诛邪剑’在手,寻常鬼魂近不了身!” 他的剑套在一把旧剑鞘里,剑柄呈暗淡的银色,看上去很古朴。 三只鬼已经挨着他坐下,拿起祭品开始“吃”了。当然,他们不是真的在吃东西。 看来他的剑不管用。 一人三鬼围坐在一起吃饭,这诡异的画面,看上去竟然有点和谐? 秦时等他吃得差不多了,道:“你是来坟地找东西吃的?” “当然不是!晚上迷了路走到了这里。刚才都给我饿晕了,差点忘了!”陆明远擦干净手站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秦时跟上他:“你要去哪里?” 陆明远停下来,甩动拂尘拦住她:“我现在要去办一件大事,你小姑娘最好别跟来,咱们就此别过!” 秦时不想一个人被丢在坟地里,她偏要跟。“你带上我一起吧。” 陆明远觉得这小姑娘怪可怜的,被人关在棺材里,差点被活埋,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以后该怎么办? 不过他的同情心向来不多,道:“你听着,我救了你,已经是我大发慈悲了。往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该去哪儿去哪儿。” 秦时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她脑子里一点记忆也没有。眼下只能先离开这里。“我会给你报酬的,你把我带到城里就行,到了城里,我绝不再跟着你。” “让我带路也可以,”陆明远朝她伸出手,“你有钱吗?” 秦时摸了摸身上和头上,她除了一身衣服,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一个被活埋的“死人”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陆明远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 “没有就算了!” 他收回手,果断转身。 秦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叫道:“你等等!我有钱!我真的有钱!” 陆明远回身,盯着她:“在哪儿呢?” 秦时指了指那口棺材,道:“我的棺材!” 陆明远用灯笼照亮棺材,里面空空如也。 “棺材里没有陪葬品,”陆明远一脸狐疑地看着她,“难道你是说……” “我把它当报酬送给你,你卖了,就有钱了。” 正常人听到这话,都会火冒三丈,哪有送棺材的,这不是咒人死吗? 可陆明远不是一般人,他点头:“好,我收下了。” 秦时问道:“你这是答应了吧?” “当然!”一副棺材可不便宜,陆明远拍了拍厚实的棺材板,计算着价值,心里十分满意。 秦时见他答应了,松了一口气,想到一个问题:“棺材这么重,怎么带走啊?” 凭着她和陆明远两个人,是抬不动的。 陆明远道:“你等着,我去找辆车。” 荒郊野外,去哪里找车?秦时问身旁的鬼魂们:“你们能帮抬吗?” 鬼魂们摇头。 陆明远推来一辆板车,道:“用这个吧。” “哪儿来的车?” “估计是他们送你来的时候用的。” 这应该是那两个挖坑的人留下的,他们受了惊吓,跑得太快,连车都忘了带走。 秦时和陆明远把棺材抬上板车,拉着进了城。 - 晨光熹微,鹤年县的城门刚打开,一群做生意的商贩和行人进进出出。 秦时和陆明远走在人群中,格外扎眼,都是因为那具棺材。 人们看到车上的棺材,纷纷投来嫌弃的眼神,远远避开。 两人一路打听,好不容易得知城里只有一家棺材店。 祥记棺材铺的大门开了一扇,时辰还早,店里没有客人,掌柜趴在柜台上打瞌睡。 陆明远在掌柜耳边扬声道:“掌柜的,卖棺材!” 掌柜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见有客上门,熟练地介绍道:“客官买什么棺材?本店应有尽有,价格优惠,质量上乘,童叟无欺……” “我是要卖棺材,不是买棺材。”陆明远打断了他的话。 “我这儿是棺材店!”掌柜拍了拍柜台,“你拿来卖给我?” “我的是好棺材!家里人用不着了,我才拿来卖的。” 掌柜看他一眼,确定他不是来找茬的,道:“先看看货!” 装棺材的板车就停在店门口。掌柜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开口道:“十两。” 这么少? “你看清楚,这是柏木的!”陆明远怀疑这掌柜不识货,指了指上面的纹路,“这雕工、这细节,多好啊,怎么可能只值十两!” 秦时在一旁看着两人争执,觉得讨价还价的陆明远,像极了一只炸毛的公鸡。 掌柜不甘示弱,一连指着几个地方,道:“这里,棺材盖有钉过的痕迹。底部这些地方有划痕,还有泥土,谁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拿来的!该不会是偷死人用过的吧?” 秦时觉得这掌柜挺精明,看得出是用过的,只不过,自己没死成而已。 “你不要乱说啊,我这是新棺材!你看这漆是新刷的,还有这木头,你看看,多新啊!” 掌柜琢磨着:“我要找人重新修补,上漆,人工费要花不少……” 秦时被他们吵得头疼,幸好棺材铺不是在大街上,不然要引人围观了。 “掌柜的,你最多能给多少?”她问。 掌柜拿不准这两人谁做主,咬了咬牙道:“十二两,再多没有了!” 陆明远刚想拒绝,秦时在他开口之前,一口应下:“好。” “喂,你!”陆明远拉住她,低声商量道,“你怎么就答应了?” “成交!”掌柜的不等他们反悔,连忙答应。说罢立刻吩咐伙计把棺材拉进店里,爽快地把钱给了他们。 两人走出棺材店,到一家铺子用早点。 “是我的棺材,你答应得那么爽快干嘛?”陆明远咬了一口包子,仍愤愤不平,“那掌柜心也太黑了,那口棺材至少值五十两,他给咱们这么一点钱就打发了!” 秦时喝了一口豆浆,道:“人家做生意肯定是要赚钱的,你说再多,他也不会给你。不过就是几两银子嘛,咱们再赚就行了。” 陆明远哼了一声:“你说得倒是容易!怎么赚?” 这个问题秦时没想过。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陆明远看她一脸无辜,气不打一处来:“小姑娘就会说大话!你知道银子多难赚吗?” 秦时没说话,因为她听见旁边那桌的客人正在谈论一桩怪事。 第2章 第 2 章 隔壁桌的两个汉子正说得唾沫横飞。 “李家仆人掀开那木匣子一看,里头竟然是一双人眼!”短衫汉子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眼珠直勾勾地瞪着人,眼角还挂着血泪呢!” 对面穿蓝布褂子的汉子“嘶”地倒抽口凉气:“真有这事?不是讹传吧?” “千真万确!”短衫汉子拍着大腿,声音陡然拔高,“我二姑的姨父的表侄女就在李家做工,亲眼所见!转天一早,后院就吊死个婢女,舌头伸得老长了。都说啊,是那双眼睛勾了她的魂!” 蓝布褂子汉子道:“眼睛怎么会索命?难不成这世间真有……”他顿了顿,朝四周瞟了瞟,才把“鬼”字囫囵咽下去。 “谁知道呢……”短衫汉子端起碗喝了一口,“没准儿是李家做了什么亏心事,才招来鬼魂索命……” 鬼魂索命? 秦时听得入神,对面的陆明远却已放下筷子,扬声道:“小二,结账!” 秦时望着他摸出铜钱付账。见他起身,她也跟着站起来,“你要去哪里?” 陆明远径直走出去,晨光照在他脸上,他眯了眯眼,转过身看着秦时。 秦时知道他要说什么,“你要走了吗?” 他从钱袋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又数了几枚铜板,一并塞进她手心,“早饭也吃了。先前说好的,进了城便各走各的路。这些就当我白送你的,够你几天吃喝了。走了!” 秦时捏着掌心微凉的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抬眼时,陆明远的背影已融进街口的人流,道袍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没多久就消失了。 街上渐渐喧闹起来。挑着担子的小贩沿街吆喝,挎篮的妇人站在菜摊前讨价还价,赶早路的客商牵着驮货的骡马从身边经过。 秦时站在原地。不知站了一刻钟,还是更久,直到日光晒得后颈发烫。 她无处可去。 第三次被匆匆而过的路人撞到时,她终于动了。 路人刚要开口抱怨,见她拉住自己,便把话咽了回去。 秦时问他:“你认识陆明远吗?” 路人愣了愣,满脸茫然地摇头:“不认识。”说罢便匆匆离去。 陆明远是她醒来后认识的第一个人,她必须找到他。 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举目无亲,只能跟着他。 可是……他去哪儿了呢? 秦时沿着繁忙的街道走,又问了两个人被拒绝后,她走向街边一个摆摊卖香囊的妇人。 “大娘,你见过一个道士从这儿经过吗?” 小摊前客人不多,大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士?姑娘,你说说看,那道士是什么模样?” 秦时蹙眉回想着陆明远的样子。“大概三十多岁,穿件旧道袍,手里拿着拂尘,背上还背着剑。” 大娘想了想道:“今日没见到这样的,不过这几日城里来的道士可不少。” “在哪儿?”秦时追问。 “城北的李员外家,”大娘朝北边指了指,“听说李家最近闹得厉害,邪乎得很,请了好些道士去做法事,你要找的人说不定就在那儿呢。” 秦时有一种感觉,陆明远可能会在那里。“李员外家怎么走?” 大娘给她指明了方向:“你沿着这条街往东,在第三个路口向北走,会看到一座桥,过了桥,再往东,有一座大宅子,门口有两座石狮子的就是。” 秦时向她道了谢,按照她说的,果然找到了李府。 - 李家偏厅内。陆明远看到她,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秦时见到他很高兴。 刚把人甩掉,怎么又跟来了?陆明远皱了皱眉:“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秦时不答反问:“你说要办的大事,就是来这里?” 陆明远回想了一下,昨晚在坟地的时候,自己好像是说了要来城里办事,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楚。 他暗怪自己多嘴,没事跟她提这个干嘛?“我忙着呢,没空陪你这小姑娘玩,你赶紧走吧!”陆明远面露嫌弃,赶苍蝇似地挥挥手。 秦时不在意他的态度,横竖自己一定要留下来。“要捉鬼吗?我帮你啊。” “喂,你小声点!”陆明远连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没想到这小姑娘胆子竟这么大,随口就敢说捉鬼。他环顾四周:“别大声嚷嚷,当心把它们招来。到时候吓着你,我可不管啊。” 此时二人身边没有其他人,李家的仆人让他们在这里等待。 秦时学着他的样子,四处看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我不怕啊。” 陆明远愣了一下,他还真没看出来,这姑娘胆子竟然这么大。他半夜敢去坟地开棺,对这些事本就不怵,可她一个小姑娘,说起这些竟也面不改色。 “这屋里没有鬼,听不见我们说话。”秦时说得理所当然。 “你怎么知道没有?”陆明远挑了挑眉。 “因为我能看见啊,这里确实没有鬼。”秦时说得一脸认真,她是真的能看见。 “你能看见?”陆明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脸上满是不信,“小姑娘家别胡说,这种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眼下秦时没有证据,陆明远显然是认定了她在瞎说。她只好闭了嘴,心里却想着,等会儿要是真遇到了,看他信不信。 此时,门外一道声音传来:“道长,久等了!” 一个穿着锦衣的中年男子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仆人。 陆明远看他这身富贵的打扮,猜到了他就是这家主人。 “李员外。”陆明远起身朝他行了一个礼。 李员外看向秦时:“这位是?” 秦时刚才没动,这时候只好站起来,道:“我姓秦。” “秦姑娘。”李员外打了声招呼,请两人坐下。 仆人向他禀报过,秦时是来找陆明远的,李员外只当他们二人是一起的。 “我家发生的事,两位应该听说了吧。”李员外很快切入正题。 “我们今天刚进城,确实听到不少传闻。不过还请李员外给我们详细讲讲。”陆明远道。 李员外叹了一口气,满面愁容:“事情要从半年前说起。那日,夫人在外面买了一个簪子,回来之后,打开盒子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双眼睛,血淋淋的,包在油纸里。簪子却不翼而飞了。过了两天,夫人身边的婢女彩棠上吊死了,她的眼睛被挖了,头上就插着那支簪子。” “三个月前,我儿李贤收到一个礼物,打开一看,也是一双眼睛,有人说,这是死了的那个婢女的。过了不久,我儿被仆人发现,死在了房里,跟那个婢女一样,也是上吊死的,他的眼睛也被挖了……” 李员外说到这里,掩面而泣:“我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李员外,请节哀。”陆明远安慰了一句,接着问道,“后来呢?” 李员外擦干眼泪,道:“几天前,夫人又收到了一双眼睛,人人都说,这是鬼魂索命来了……唉!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秦时听着,这怎么看都像是几起普通命案。“你们没报官吗?” 李员外道:“报了,官府的人来查了,说是自杀。” 怎么会是自杀呢,眼睛都被挖了。难道是自己挖的不成? 李员外道:“官府查不出线索,都说是鬼魂作祟,这些日子我家请了很多高人来,都收服不了它……”他朝陆明远作揖:“道长,我就只能指望您了!请道长务必要抓住恶鬼,保我夫人性命!” 陆明远扶住他,保证道:“李员外放心,我一定尽力。” 李员外吩咐仆人为他们安排住处,又命人好好招待。 - 李员外走后,秦时问陆明远:“我们要从哪里查起?” 陆明远连忙撇清关系:“什么‘我们’?我可没说带上你啊!” 他对负责招待他们的李管家道:“第一个死的婢女——彩棠的房间在哪儿?” 李管家道:“道长请随我来。” 秦时看着两人走了出去,心道:不让我跟,我偏要跟。 秦时跟在他们后面,来到后院。李家婢女们的房间是一起的,彩棠的房间在最里面。 李管家用钥匙打开房门上的锁,开门请他们进去:“就是这间。” 房间不大,一眼看到桌椅床铺等家具,摆放整齐,中间的地上,倒着一把凳子,旁边还有几滴干涸的血迹。 秦时走到房间中央,抬头看向屋顶,梁上还悬挂着绳子。“这里是彩棠上吊的地方吗?” 李管家道:“没错,就是这儿。” 陆明远拿出一个古铜色的铃铛,有婴儿拳头大小。他一边摇着,一边满屋子走,口中念念有词:“天地孤魂,听吾号令。三魂七魄,速速归来……” 秦时只见他念咒,摇铃铛,奇怪的是,那铃铛没有声响。 待走完一圈,陆明远对李管家道:“彩棠的魂魄已投胎转世,无法召回。这间房看完了,有劳管家带我去李公子的房间。” 李管家点头:“请随我来。” 李管家在前面带路。秦时问陆明远:“你的铃铛坏了吗?不出声啊。” 陆明远瞟她一眼:“你懂什么,我这可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宝物,叫‘引魂铃’,只有招来魂魄,它才会响。” 上一回他也说诛邪剑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可是根本挡不了鬼,秦时开始对陆明远的宝物产生怀疑。 陆明远一定是被他的祖师爷骗了。 秦时提醒他:“鬼魂白天不会出现的,你这个铃铛没用。” 陆明远却很自信:“只要它们存在于世间,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招来!” 秦时暗自摇头,陆明远被他祖师爷骗得不轻啊。 接下来两人跟着李管家去了李贤的房间,陆明远同样检查了一遍,随后又到府里各处查看,一样没有发现。 暮色西沉,两人已经一天一夜没休息。 李管家带他们到了客房,道:“道长,我让厨房准备了饭菜,你们今晚先在府中住下吧。” 陆明远道:“多谢李管家。” 李管家下去安排饭菜。 秦时在陆明远房间里等着一起用饭。 今日查了许久,一无所获。秦时问:“你觉得是鬼魂做的吗?” “哪儿有鬼啊,我看哪,分明是人为!”陆明远喝着茶道。 这人早上明明说有鬼,让她不要乱说话的,怎么现在却说没有鬼。 “为什么?”秦时问。 “很明显,这李家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于是有人先送上眼睛,再杀了人。要我说,这些挖的眼睛,就是一个杀人的提示,这是一起连环杀人命案!” “你觉得凶手是谁?” “还用问,肯定是府里的呀!你想想,能把东西送进来,凶手一定藏在他们身边,或者是有帮凶。” “可是官府说是自杀。” 陆明远“哼”了一声,满脸不屑:“官府一向无能,他们一定是查不到凶手,只能以自杀结案了。” 秦时也不相信是自杀。“李府请你来抓鬼,如果是人做的,怎么抓啊?” 陆明远刚要说,见她殷切地望着自己,心道:好险,差点就上当了,可不能带着她,给自己找麻烦。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我自有办法,你就不用管了。” 秦时觉得,陆明远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她有一种感觉,这府里有鬼魂,而且这一切杀人事件,都跟那只鬼脱不了干系。 她看着陆明远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暗自摇头,这人看不见鬼,他所谓的法宝又不管用,遇到真正厉害的鬼,估计对付不了,没准儿,小命不保。 她想了想,提醒道:“我觉得李员外不像是说谎,他说了有鬼,应该是有。他也说了,先前请来的人,都抓不到鬼,说明那鬼应该有点本事。” 陆明远嘴角露出不屑的笑,根本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我跟那些招摇撞骗的术士可不一样。” 秦时不知道别的道士什么样,但陆明远这样的,更像招摇撞骗的。 她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这人靠谱吗?是不是不该跟着他? 此时,李管家带着几个人进屋,道:“道长,饭菜做好了。” 接着他让人上菜,婢女们陆续端着菜进来,各色菜肴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李府不愧是县里的大户,秦时奔波了一天,只有早上吃了点东西,看着满桌的佳肴,确实是饿了。 李管家道:“你们慢用,我先下去了。” 接着他吩咐一个婢女:“你留下来,伺候道长用饭。” 那婢女垂首应道:“是。” 李管家走后,婢女站在桌旁,为陆明远布菜。 陆明远第一次被人这么盯着吃饭,浑身不自在。 他抬眼看向婢女,见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我们不用伺候,你下去吧。” 婢女的动作顿了顿:“道长,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陆明远皱了皱眉,也不好再赶人,只得由着她去,低头扒着碗里的饭菜。偶然瞟见秦时,她毫无反应,吃得正香。 “这道老鸭山参汤,炖了很久,道长您尝尝……”婢女抬手去掀汤碗的盖子,刚打开一半,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啊!” 陶瓷盖子“哐当”砸在桌上。 秦时和陆明远正埋头吃饭,闻声同时抬头,只见婢女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后退两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碗汤,像是见了鬼一样。 两人心头一紧,立刻站起来,手中的筷子都掉在了桌上。 只见装汤的大碗里,哪是什么醇厚的汤汁,竟是满满一碗鲜红液体,腥甜的气味钻进鼻腔,带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好像是……血! 那血液之中,赫然漂浮着两颗圆滚滚、黑溜溜的东西。 秦时瞳孔骤然收缩,陆明远的呼吸也停了一瞬。 那是一双眼睛! 眼白泛着血丝,黑瞳死死地瞪着天花板,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出现了,出现了!” 婢女的声音凄厉,“是鬼,是鬼啊!它又来了!” “不要找我,不要找我啊!” 她一边尖叫,一边失魂落魄地朝门口跑去,冲出了房间。 桌上那碗盛着血与眼的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红。 第3章 第 3 章 秦时和陆明远仍站在原地。 秦时已经从最初的惊骇冷静下来,平静开口道:“这是什么?”她当然认得是眼睛,只是猜不透来路。 陆明远拿起桌上的筷子,将尾端干净处翻过来,又拿起一个空碗,小心翼翼地将那两颗东西夹进碗里。 他蹙着眉端详片刻:“不是人眼,倒像是某种动物的眼睛。” 秦时凑近歪头打量,又下意识瞥了眼陆明远的眼睛,默默比对后点头:“确实不像人的,比人眼大。” “给我们这个做什么?我们是它的下一个目标?”秦时问。 陆明远知道秦时指的“它”,就是那个鬼魂。 “呸呸呸!你别瞎说!不可能!”他啐了几口,“说不定只是吓唬我们。” “为什么要吓我们?” “先前请来的那些人,多半就是被这么吓走的。”陆明远分析道,“不管是活人的把戏还是鬼怪作祟,总之是不想让咱们查下去。” “那还查吗?”秦时抬眼望他。 陆明远果断答道:“当然要查,而且要查到底!我非得揪出这害人的东西,还李府安宁!” 他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秦时知道,他心里多半想的是李府开出的赏银。 秦时没有揭穿他,问道:“从哪里查起?” 陆明远想了一瞬,指着那双眼睛,道:“这个!”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涌进来,李员外带着管家和仆役们赶来,瞧见桌上的东西顿时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到门口,挥手对仆人道:“快!先把这些东西撤了!” 又转头向陆明远赔罪,“二位受惊了,实在对不住,竟然发生了这种事,许是哪个刁奴的恶作剧……” “李员外,”陆明远打断他,目光扫过那碗眼睛,“恐怕不是恶作剧这么简单,总得查个水落石出吧?” “那是自然。”李员外忙不迭点头,转头对管家道,“去把后厨的人都叫来!” 片刻后,三个仆人被领了过来,侯在门外。李管家道:“老爷,人带到了。” 这三人之中,一个是负责烧火的仆人,两个是负责做菜的厨娘,都是在李府做工很多年的。 李员外沉声发问:“那道汤是谁做的?” 一个厨娘答道:“老爷,是我做的,我做的汤不会有问题啊。” 李管家道:“老爷,那道汤除了道长,也给老爷和夫人送去了。” 李员外愣了愣,他的晚饭里确实也有这道汤,鸭肉炖得烂,汤十分入味,他连喝了两碗。 道长这里的汤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问送汤的婢女:“你们送汤来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 众人纷纷摇头:“没有。” 见问不出结果,李管家正要挥手让他们退下,秦时忽然开口:“等等。” “秦姑娘,怎么了?”李管家问。 “让这位厨娘留下,我有话问她。”秦时指着刚才答话的厨娘道。 待众人走后,秦时对厨娘道:“你进来。” 厨娘进屋,看到桌上那碗没端走的血,还有那双眼睛,吓得双眼一闭,不敢靠近。 秦时安慰道:“别怕,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厨娘满面惊恐,声音发颤:“这、这……我实在不敢看啊!看到它的人会被鬼魂索命的!” 李员外气不打一处来,脱口骂道:“你胡说什么!” 他话是这样说,人却站在门边,眼睛不敢盯着那碗血,看来他自己也很害怕。 她朝陆明远使了个眼色。 陆明远甩了甩手上的拂尘,道:“贫道刚才已经施了咒,镇住了它,它现在不会伤害你,不用怕!” 厨娘半信半疑,缓步挪了过来,小声开口:“秦姑娘要我看什么?” 秦时把装眼睛的碗递过去:“你看这是什么的眼睛?” 厨娘根本不敢接,头往后微仰,先是眯着眼快速看了一眼,似乎有点疑惑,又睁大眼睛仔细瞧了一会儿,道:“好像……是猪的眼睛。” 果然如他们所料。秦时和陆明远对视一眼,问:“你确定?” 厨娘很肯定:“不会错的,我家以前是杀猪的,我见得多了,这就是猪的眼睛。” 李员外和李管家走近,观察了一会儿,也觉得不是人眼。 厨娘离开后,李员外道:“这就奇怪了,送这个来做什么?” 陆明远问他们:“前几次的眼睛,你们看清楚了吗?是人眼还是别的眼睛?” “第一次收到的时候,我不在家,”李员外说着看向李管家,“李管家。” 李管家答道:“第一次是夫人先看到的,夫人受了很大惊吓,婢女们也都不敢动,最后是交给我处理的。我打开盒子,就看到血淋淋的一双眼睛,像是刚被挖下来,太吓人了,我没敢仔细看……” 也就是说没人看清到底是什么眼睛了? “你怎么处理的?”秦时问。 “那东西,谁敢留着啊,晦气!当时就扔了!”李管家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估计是个人都害怕,不敢细看也情有可原,既然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那眼睛想必找不回来了。 “第二次的呢?”陆明远问。 “第二次是人眼。”李管家很肯定。 “你看清楚了?”陆明远追问道。 “我没看,第二次是公子收到的。当时我们就报了官府,官府派仵作验过,确定是人眼。”李管家道。 李员外补充道:“彩棠死的时候,我们报了官,因此第二次收到的时候,官府当时立即派了仵作来验。” “那第三次呢?”陆明远问。 “第三次是前几天,当时门房以为是别人送给夫人的礼物,公子刚刚过世,夫人又受此惊吓,唉……”李管家越说越难受。 李员外也悲伤起来,擦了擦眼角。 “也是人眼?”陆明远问。 “是。”李管家点点头。 秦时听明白了,第一次送来的,不确定是什么眼睛,第二次和第三次的都是人眼,刚才这次的不是人眼。 第二次应该是彩棠的眼睛,第三次应该是李公子的眼睛,第一次的找不回来,那么最近的线索,就是刚才这次了。 陆明远也是这么想的,他道:“李员外,请你派人查清楚那猪眼的来历,从哪里来的,是谁买的。” 李员外立刻吩咐李管家明天去办。 秦时问李管家:“府上有冰窖吗?” 李管家有点莫名,答道:“没有。” 李员外和李管家走后,陆明远问秦时:“你怎么问起冰窖来了?” “彩棠是半年前死的,李公子的死是在三个月前,相隔三个月,他收到眼睛的时候,那眼睛是流着血的,跟新鲜的差不多。李夫人收到的也是一样。” 陆明远明白了:“你是想说,从死人身上挖下来的眼睛,怎么三个月了还好好的?” “除了冰冻,还有别的办法吗?” “听说过‘借尸还魂’吗?”陆明远问。 秦时自己刚死过一次,魂魄已经离体,可莫名其妙的又活过来了。她这种情况,不知道算不算借尸还魂? 她摇头。 陆明远解释道:“所谓借尸还魂,是指人死后魂魄通过某种法器,借由另一具新鲜的身体活过来。它有一个条件,就是魂魄和身体必须相配,否则无法融合,魂魄不能长久待在身体里,最终还是会死去。” 秦时好奇:“什么法器?” “不知道。” “那怎么找到合适的身体?” “最合适的就是极阴之体,可是极阴之体极为罕见。因此最简单的,就是用自己原本的身体。”陆明远道。 “人死之后,魂魄离体,身体便会腐烂。怎么保持新鲜?冰冻吗?”秦时问。 “冰冻只能暂时延缓身体腐烂,放的时间久了,一样会腐烂。” “这么说不可能了?” “只有一个办法,用足够多的怨灵之气滋养身体,此方法可保身体不腐不坏。不过,那是一种邪术,我只听师父说过,至今没人见过。” “什么是怨灵之气?” “飘荡在世间的鬼魂,多数是因为有强烈的怨气,无法投胎,收集这些鬼魂,将他们炼化,便会成为怨灵,怨灵的力量比普通鬼魂强大得多。” “这也是你师父说的?” “当然,我师父可是得道高人!”陆明远提起师父,一脸骄傲。 秦时觉得,他又在吹牛了,他这半吊子道行,师父能是什么世外高人? 说了半天,秦时还是没搞明白。“那这眼睛呢?不能是还魂了吧?” “当然不用!区区一双眼睛,只要靠寻常鬼魂的怨气养着就行了。” 这么说,有一只鬼,挖了几个死者的眼睛,然后又把眼睛养着,养着做什么呢?只是为了吓唬人? 秦时想不明白,刚要问陆明远,院外呼喊声混着急促的脚步声从回廊传来,不少仆人提着灯笼往主院跑。 秦时与陆明对视一眼,觉得大事不好,二人同时起身,快步冲出房间。 “站住!”陆明远一把拉住个慌慌张张朝他们跑来的仆人,“出什么事了?” 仆人看清是他,连忙道:“道长!快随我去主屋,夫人她出事了!” 几人赶到主屋院门口时,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仆人。李管家往屋里张望,看见陆明远带着秦时赶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道长!您可来了!快救救夫人啊!” 主屋门大敞着,李夫人披散着头发站在屋中央,攥着一把匕首,正胡乱地挥舞,口中尖叫着:“走开!都给我走开!” 房内的仆婢们缩在墙角,李员外急得额头冒汗,往前挪了半步又被匕首逼退,哀求道:“夫人,你快把刀放下!” 他试图伸手去夺匕首,李夫人却猛地转头,挥刀朝他心口刺去:“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鬓边的发钗早就扯掉了,发丝凌乱地挡在额前,眼中满是癫狂,分明是中了邪。 秦时盯着她面上萦绕的黑色雾气,那股怨气若有实质。对陆明远低声道:“她身体里有东西。” 陆明远观察了一会儿,他虽看不见怨气,但依然能辨别出来。“是被鬼魂附身了。” 眼看李夫人手中的匕首又要挥向旁边的婢女,陆明远扬声道:“都退后!谁也别靠近!” 众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到院外,李员外被管家死死拉住,踉跄着退出房门。 陆明远“唰”地拔出背上的剑,横剑挡在身前,朗声道:“何方鬼怪作祟,还不速速现身!” 被附身的李夫人忽然停了动作,僵硬地转头看向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你想救她?” 秦时盯着那把剑直皱眉,剑身锈迹斑斑,还没开刃呢。 这分明是把废铁嘛。 陆明远握剑的手紧了紧,把她拦到身后,低声道:“站着别动。” “你这剑……”秦时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李夫人猛地举起匕首,狠狠朝自己脸颊刺去! 锋利地匕首刺入皮肉中,鲜血瞬间迸溅出来。不等众人惊呼,她竟抬手又是一刀,硬生生将自己的双眼挖了出来! 陆明远和秦时都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捧着那两颗刚挖下的眼珠,痴痴地笑:“以眼还眼……该还了……” 她眼窝处两个黑洞正汩汩淌血,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晕开大片的红。 这景象看得院中众人倒抽凉气,胆小的婢女已经捂着脸哭出声来。 门外的李员外痛呼一声:“夫人!”险些晕厥过去。 秦时忽然迈步上前:“还给谁?” 李夫人转过头,空洞的眼窝对着她,嘴角的笑意诡异得让人发毛:“她欠我的……是她欠我的……” “‘她’是谁?” “小心!”陆明远突然冲过来拽住秦时,将她往后扯了半步。 随后他抓住李夫人拿匕首的那只右手,拿着符纸就要贴到她身上。 李夫人右手猛地挣脱开他的钳制,同时左手扔了眼睛,五指如爪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陆明远双脚竟被生生提离了地面,手里的剑和符纸掉在地上,脸涨得通红。 “放开他!”秦时心头一紧,扬手朝李夫人胸前拍去。 掌心拍到她身体的瞬间,李夫人浑身一僵,掐着脖子的手骤然松开。匕首落地,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不动了。 陆明远捂着脖子剧烈咳嗽,抬头时正对上秦时清澈的眼,满是错愕。 刚才……是这小姑娘救了自己? 这时,一道影子突然从李夫人身上飘起。秦时看得真切:那女鬼披散着长发,眼窝处是两个黑洞,往外淌着血。 眼见女鬼朝着院外飘去。秦时拽住陆明远的,指着女鬼逃走的方向:“她要跑!” 陆明远来不及思考,立刻捡起地上的剑,朝秦时指的方向掷去。 “哐当——” 剑穿过女鬼的身体,掉落在地。 “刺中了吗?”陆明远问。 秦时看得清楚,摇头道:“没伤到她,她跑了。” 陆明远捡起剑,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没用呢?” 秦时心中暗自摇头,一把废剑还想杀鬼?看来就是装装样子而已。 第4章 第 4 章 李夫人的眼睛没了,昨夜亲眼目睹那惊悚一幕的人,都说是看见了鬼,搞得府中上下人心惶惶。 正房门外,陆明远和秦时刚吃饭早饭就被仆人找来,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昨夜那恶鬼虽已离体,可谁也说不准它会不会再来。李员外眼下唯一的指望便是陆明远能收服恶鬼,故而一早便派人来请。 二人几乎一夜没睡,此刻秦时靠在廊柱上闭着眼,陆明远坐在台阶上,听着门里隐约透出的哭嚎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神情凝重。 “吱呀”一声门开了。李管家送大夫出来,见到廊下二人,低声道:“道长,秦姑娘,夫人刚醒,里头有些乱,你们等会儿再去进吧。” 陆明远站起身:“李管家,夫人情形如何?” “夫人的眼睛瞎了。”李管家满面愁容道,“刚醒来时疯疯癫癫的,连老爷都认不出,只一个劲地喊‘别挖我眼睛’,唉……这些不幸的事怎么就一桩接着一桩?莫不是真的有报应?” “报应?”陆明远眼神一凛,问道,“李管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李管家欲言又止:“这……” “昨夜那女鬼说,李夫人欠了她的。”秦时忽然开口,“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她……”李管家面露恐惧,“她真的回来复仇了!” 陆明远正色道:“事到如今,你再支支吾吾,只会让更多人受害。趁早说清楚,我们才能尽快抓住那恶鬼。” 李管家望着紧闭的房门,终于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也罢……这件事迟早是瞒不住的,我就告诉你们。事情要从三年前说起…… “三年前,府里来了一个婢女,叫秋莺,不仅做事勤快,人也长得漂亮,又识字,就在老爷书房里伺候,一来二去的,老爷渐渐喜欢上了她。老爷想娶她做姨娘,夫人虽然不愿意,可老爷与夫人成亲多年,连通房都没有,又只有少爷一个儿子,夫人禁不住老爷的再三要求,终于答应了。 “秋莺做了姨娘,老爷越来越喜欢她,有时候甚至忽略了夫人,夫人看秋莺不顺眼,经常为难她。老爷素来敬重夫人,见夫人闹得不算过分,从不过问,秋莺只能处处忍让。 “两年前,秋莺却忽然失踪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夫人说,秋莺有了相好的,跟人一起私奔了。老爷不信,后来在她的房里找到了证据,便也信了,不再找她。” 听起来是女人之间的嫉妒引发的,秋莺不一定是跟人私奔了,有可能是被诬陷。秦时问:“后来呢?” “半年前,有人在后院的枯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不过从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秋莺。奇怪的是,尸体的眼睛没了,像是被人挖了。 “秋莺是私奔的,不能葬在李家的坟地,她家里没有人来认尸,老爷就让人找了一块地方,安葬了她。” 秦时问:“李员外知道秋莺死了,没怀疑夫人吗?” 李管家道:“没有。秋莺与人私奔是事实,在她房里找到了她写给那情夫的书信,是她的笔迹,信里说她不想待在李府,求他带自己走。” 书信勉强说得通,秦时还有一点不明白:“她既然私奔了,又怎么会死在府里,还被挖了眼睛?”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平日吃穿用度上,老爷从未薄待她,或许是那情夫见钱眼开,就把她杀了。” “秋莺私奔的那天,带了很多钱吗?” “应该是吧。” 秦时觉得,李府的人根本不关心秋莺是怎么死的,他们只是给这一切找个看似合理的解释罢了。 李管家焦灼地看向陆明远:“道长,若真是秋莺的鬼魂回来复仇,您有把握抓住她吗?” 陆明远沉稳地安抚道:“贫道既受李员外所托,自当尽力。” 紧闭的房门打开,李员外走出来,他满脸疲惫,眼下泛着青黑,声音沙哑道:“道长,内子刚服用了镇静的药物,已经睡下。有劳您了。” 陆明远点头应下:“李员外,让其他人都出去吧。贫道驱鬼时需凝神静气,不能有人打扰。” “好。”李员外连忙对身后的仆婢们挥手:“都出去,到院外候着。” 众人应声退出房间。 陆明远和秦时进屋,关上门。 屋内只开了半扇窗,日光从窗户透进来,却驱不散屋角的阴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着苦涩的药味,闻着令人憋闷。 秦时将两扇窗户完全打开,空气涌入,才感觉好了点儿。 里间的拔步床上,李夫人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是没了生气。她脸上蒙着厚厚的纱布,边缘残留着些许暗红的血渍,露在外面的半张脸惨白如纸,呼吸细若游丝。 陆明远走到床边,伸手搭在李夫人腕上。 秦时站在一旁,见他神色专注,轻声问道:“她情况怎么样?” 陆明远收回手,道:“命是保住了,死不了。” 秦时有些惊讶地挑眉:“看不出来,你还会看病啊?” “我会的多着呢!”陆明远看上去颇为自得。 秦时觉得他又要吹牛了,催促道:“快驱鬼吧。” 这屋里根本没鬼。秦时知道,所谓的驱鬼,不过是陆明远用来安抚李家人的幌子。 陆明远却做得煞有介事。他从袖中摸出一沓黄符,依着方位在门楣、窗棂、桌角、床沿一一贴好。 接着用指尖蘸着仆人提前准备好的净水,往各处撒去。口中念念有词:“阴邪莫侵,恶鬼不近……” 秦时看着满屋遍布的符纸,问道:“你贴的这些是什么符?” “镇宅符,贴上这些,鬼就进不来了。” 李夫人房里这套驱鬼法事做完,又用过午饭,已是正午。 李管家匆匆来找他们,道:“道长,我让人去集市上问了,有一家屠户说,前几日确实丢了一双猪眼睛,但不知道是被什么人偷的。” 偷猪眼睛的人,一定早有预谋,不会轻易被人发现,查不到很正常。 陆明远道:“知道了,辛苦李管家。对了,发现秋莺尸体的那口枯井在哪儿?我们想去看看。” 李管家应了声好,引着二人往后院走。 后院最深处草木杂乱,墙角爬满枯黄的藤蔓。枯井离院墙不远,边缘布满青苔,周围堆着厚厚的落叶,石缝里长着几丛杂草。 “这就是那口井。好多年前就干了,离厨房又远,仆人们不到这儿打水,所以平时几乎没有人来。”李管家道。 陆明远低头望下去,只能勉强看到井底。“秋莺的尸体是怎么发现的?” “我记得那天晚上打雷,劈倒了后院的树,我担心压倒围墙,就带了人来看。”李管家回忆道,“到这儿发现围墙没倒,井盖却被掀开了。” “这里原本有井盖吗?”秦时问。 “是啊,我怕有人不小心掉下去,就让人用井盖盖住了。”李管家指着井口旁边的厚石板,道,“就是这个,当时被倒下的树压到,掀开了。” 秦时看了看那块用来当作井盖的石板,估计有一尺厚,想必很重。 李管家继续道:“把树移走之后,我们想重新盖上井盖,却瞧见井里好像有东西,下去一看,就发现了秋莺的尸体。” 陆明远道:“多谢李管家,你去忙吧,我们自己看看。” 李管家走后,陆明远拿着先前准备的粗麻绳,递给秦时,道:“下去看看。” “我去?”秦时没有接,不情愿地看着他,“你怎么不去?” 陆明远挑眉道:“第一,秋莺的鬼魂万一在里面呢?你说你能看见鬼,这个嘛……我暂且相信,所以你下去最合适了。第二,你看看咱俩这体重,你觉得要是我下去,你能拉得动吗?” 秦时想了想,说的好像挺有道理? “好,给我吧。”她爽快地接过绳子,三两下绑在自己腰上,抓住绳子,踩着井壁慢慢滑下去。 陆明远蹲在井边,一点点放绳子,朝她道:“慢点。” 这口井不算深,秦时很快到了井底。 脚踩着的地方铺了一层枯叶,墙壁触手湿滑,长着一些青苔。日光从头顶洒下来,将这方寸之地照得清清楚楚。 这里曾经躺着秋莺的尸体,可是半年多过去了,日晒雨淋,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陆明远在上面喊道:“看到什么了?” 秦时没有回答,她用脚拨开枯叶,一寸一寸搜寻着,什么也没有发现。 忽然,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硬物。她移开脚,只见泥土里半嵌着个银色的物件,被枯叶遮了大半。 她从旁边捡了根树枝,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刨开周围的泥土,一支银簪渐渐显露出来。她将其拔起,用袖口擦去上面的泥污。 这是一支雕花镂空的银簪,缠枝莲纹环绕着中心的珍珠,阳光照在珍珠上,折射出柔光。 她收好簪子,拉了拉系在腰间的绳子,扬声道:“陆明远,拉我上去!” 秦时到了地面上,陆明远帮她解开绳子,连忙问道:“发现什么了?” 秦时把银簪交给他:“我捡到了这个。可能是秋莺的东西。” 陆明远接过来,看了半天,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好像挺贵。” 陆明远对首饰没有研究,秦时也没有。 “找人问问?”秦时提议道。 “这里好像有字。”陆明远指着银簪雕花的里侧,那里刻着几个很小的字,大半被泥土挡住了。他用袖口仔细擦干净,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终于看清了:“ ‘瑞银坊’……应该是一家店铺的名字。” 秦时也看到了,道:“是卖这支簪子的店铺吗?” 陆明远站起身:“咱们找到这家店,问问就知道了。” 秦时跟着站起,正欲走,却听见陆明远道:“先把口井盖起来,这里阴气太重。” “阴气重你刚才还让我下去?” 秦时睁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陆明远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对你没影响啊,你都能看见鬼,这点阴气不算什么。” 秦时一时气恼,她觉得自己被坑了,可又想不到反驳的话。 陆明远已经蹲下,抬着那块石板的一边,见她没过来,催促道:“过来帮我一起抬呀。” 秦时瞪他一眼,双手抱臂不理会。 “不帮就不帮,我自己来。”陆明远只能一个人搬那块厚重的石板,他费了很大力气,终于把石板立起来,累得满头大汗。 正要把石板搬到井口上方,忽然,他发现石板刚才挨着地上的那一面,好像贴着什么东西。 “你过来看,这里有东西!” 秦时是对陆明远利用自己的行为感到生气,不过此时她的好奇更重。 她走近蹲下,石板那面果然像是曾经贴过什么东西,虽然只剩下一小块纸,也已经褪色泛白,依稀能分辨原来应该是一张不大的的黄色的纸。 “这是什么?”秦时问。 陆明远拿过来仔细辨认了一会儿,道:“有点像符纸。” 秦时不解:“这是什么符?为什么要贴在石板上?” 陆明远看着井口,神情忽然变得严肃:“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应该是镇魂符。秋莺死在井里,杀她的人,怕她变成鬼回来报复,于是在井口贴上镇魂符,让她的魂魄不能离开,永远被关在这口井里。” 听起来是一种很邪门的符咒。 陆明远接着道:“魂魄一旦被镇魂符封印久了,会慢慢变弱,最终会消散。” “那岂不是不能投胎,不能往生?” “是啊。” 凶手太狠毒了,不仅杀了人,连魂魄也不放过,难怪秋莺的魂魄会变成恶鬼。 “竟然有这么厉害的符咒。”秦时惊奇道。 “这镇魂符虽然厉害,一般人却不敢用,因为施咒者会折损阳寿,这也是用此术的代价。” 原来如此。不惜牺牲自己的寿命,也要封印秋莺的魂魄,让她永世不得超生,这施咒之人必定是十分恨她了。 第5章 第 5 章 瑞银坊的金字招牌在日头下闪着晃眼的光,秦时和陆明远进店时,只有几个客人。店内各式珠宝首饰一排排铺陈开,做工精美,看得人移不开眼。 秦时目光划过那些琳琅满目的饰物,银簪的样式虽多,却没有一支与枯井中找到的那支相同。 一个伙计迎上来,满脸堆笑:“姑娘,想选什么样的首饰?我们店里最近出了一些新款式,最适合您这样年纪的客人了,我给您看看?” “我不买东西,”秦时道,“我想跟你打听点事儿。” 伙计一听不乐意了,他看这小姑娘穿的衣料不错,还以为是哪家的有钱小姑娘来买东西,没想到不是客人。 伙计的语气不耐烦:“您要问什么?” 秦时身后的陆明远拿出那支银簪,道:“这个是你们店里卖的吗?” 伙计见陆明远一身道袍,看上去一派正气,他虽然疑惑,但还是接过银簪,仔细看了看,道:“道长,这簪子里面确实有我们瑞银坊的标记,但这款式不是今年的。” “能找到当时的买家吗?”陆明远问。 伙计道:“二位请稍等,我去叫掌柜的。” 很快,掌柜出来,看了银簪之后,道:“这的确是我们瑞银坊的东西,我记得是前年卖出去的。” “掌柜的,你还记得是谁买走的吗?”陆明远问。 掌柜摇头:“这么久的事,记不清了。不过本店售出的商品都有记录,二位稍等。”他转头吩咐伙计:“你去库房,把前年的帐本取来。” 伙计忙不迭地去了。 待帐本拿来,掌柜翻开查了一会儿,道:“找到了。买这支银簪的客人叫李贤。” 李贤? 秦时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她想起来了,这不是李员外的儿子,那位死去的李公子吗?李公子买的银簪,怎么会到了秋莺身上? 陆明远自然也想到了,问掌柜:“李贤买这支银簪,有没有说是要送给谁?” 说到这个,掌柜道:“啊,我想起来了!当时他说,这是要送给自己心上人的礼物。” 秦时奇道:“刚才你说不记得,现在却记得这么清楚?” 掌柜的很自信:“不会有错,这支簪子虽然只是银的,却是本店精心制作的,这上面的珍珠十分昂贵,只做出了这么一支。当时摆了很久,客人都嫌太贵,没有人买。” 簪子上面的珍珠个头大,圆润饱满,确实漂亮。 李贤买这支贵重的簪子送给秋莺,可见对秋莺十分喜欢了。 “多谢掌柜的。”陆明远道。 两人从瑞银坊走出来,陆明远道:“银簪是李贤送给自己心上人的,这么说的话,秋莺的情夫应该就是李贤。可是秋莺又是李员外的妾室,那他们二人这关系……唉,辈分真乱!” 秦时觉得能够理解:“秋莺年轻貌美,李员外都那么老了,她喜欢上年轻的李贤,一点儿也不奇怪。” 别人家的家务事,陆明远可不想管,他只想弄清楚事情真相。“走吧!” 秦时问:“接下来怎么办?” 陆明远正色道:“先查清楚秋莺跟李贤的关系。” 日头即将西斜,秦时快步跟上陆明远。 - 李贤屋外,一个年轻的仆人在打扫,看到秦时和陆明远进来,打了声招呼:“道长。” 陆明远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上次来的时候,没看见他。 那人答道:“我叫德安,是公子的仆人,公子去世后,夫人让我继续留在这里,每天负责打扫公子的房间。” “你对你们公子很了解吧?” “我从小跟在公子身边,公子的事情我都清楚。”德安回答完,瞅了瞅周围,一脸神秘地道,“道长,昨晚的事我都听说了,那附身在夫人身上的恶鬼就是秋莺吧?” 陆明远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真的是她!李家对她那么好,她竟然恩将仇报!”德安握着扫帚,满脸愤怒。秦时觉得,这里面一定有内情。 陆明远道:“你先放下东西,跟我们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德安把扫帚放到墙边,跟着他们到了院子的石桌旁。 陆明远让他坐下,他不肯,陆明远也不勉强。 “你刚才说,秋莺恩将仇报?” 德安道:“是啊。秋莺本来只是个婢女,老爷和夫人抬她做了姨娘,她竟然不知感恩,与情郎私奔,自己不小心被人杀了,还要来报复,这不是吃里爬外,恩将仇报嘛!”他越说越气愤。 秦时问:“你知道秋莺跟谁私奔了吗?” 德安摇头:“不知道。都说是她在外面认识的。” 看来他对秋莺的了解不多,都是听别人说的,而且他对秋莺似乎很有偏见。 秦时又问:“你们公子跟她的关系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秋莺跟夫人的关系不好,夫人常常刁难她,公子心善,有时候看不过去就帮帮她。” “就这么简单?” “当然了。”德安满脸疑惑,“秦姑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贤视秋莺为自己的心上人,但这段关系毕竟不为世人所容,他必须瞒着所有人,连从小伺候自己的仆人都不知道。 “随便问问。”秦时转而问道,“你们公子有心上人,你知道吗?” 说到这个,德安很清楚:“知道啊,公子是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不过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秦时没有回答,问道:“你们公子喜欢的是谁?” “那姑娘名叫小怜,是两年前进府里的,在后院做一些杂活。” 秦时很惊讶,李贤的心上人是婢女小怜?不是秋莺吗? 陆明远也很疑惑:“你没记错吧?你们公子的心上人是小怜?” “是啊,公子给她写信,还经常偷偷跟她见面。有一次我亲眼看见,公子给了她一只簪子。” 莫非就是那只银簪? 陆明远拿出那支银簪,问:“是这支吗?” “这簪子很眼熟……好像就是公子送给小怜的那支!咦,道长,你怎么会有这个?” “捡到的。”陆明远随便答了一句,又问:“小怜在哪儿?” “哦,这个时候她可能在厨房帮忙吧,最近厨房缺人手,她经常过去帮忙。”德安道。 - 快到晚饭的时间,正是厨房最忙的时候。 秦时和陆明远找到小怜的时候,她正在厨房门口劈柴。 陆明远问:“你是小怜吗?” 小怜劈柴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用衣袖擦了一把汗,见到二人,打了声招呼:“我是。道长,秦姑娘,你们有什么事吗?” 这姑娘下巴尖尖,面容白净。秦时觉得,她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忽然记起来,问:“你是不是……给我们送过饭?” 那晚他们吃饭的时候,发现了眼睛,当时伺候他们用饭的姑娘,正是小怜。 小怜道:“是啊。” 陆明远也想起来了:“那天没吓着你吧?” 当时小怜吓坏了,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恢复正常。 小怜摇头道:“我没事了。当时是有点害怕,不过这种事在府里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陆明远道:“我们来是有事想问你。” 小怜面露难色,“这些柴没劈完,你们能等我干完活吗?” 地上堆着的柴还剩一半没有劈。 陆明远自然不急:“你先忙,我们等你。” 斧头高高扬起,“咔嚓”一声脆响,柴块瞬间被劈成两半。小怜看上去瘦弱,干起活来却很有力气。挥起斧头,一下又一下,一根碗口那么大的木头被她三两下劈成小条。 “小怜,柴劈完了吗?”一个厨娘朝他们匆匆走过来。 这厨娘正是那晚认出猪眼的那位,看到他们,惊讶地道:“道长,你们怎么来了?晚饭还没做好。” 陆明远咳了一声,“我们不是来吃饭的。” 厨娘刚才还很忙,此刻却不急了。“那猪眼是谁放的,找到了吗?” 看着她殷切的眼神,陆明远也只能答道:“没有。” 厨娘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要我说啊,一定是那鬼魂干的!你想啊,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这种事,不是人做的,就只有鬼了!” 她说完又赶紧住嘴,好像生怕被鬼听到。“听说夫人出了事,想想我都后怕……对了,你们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我们找小怜问点事。” 小怜还在劈柴,厨娘看到地上的柴已经劈了大半,朝她道:“小怜,这些柴够用了,别劈了,道长要问你话呢,去吧!” “好。”小怜放下斧头,弯腰准备把柴拿进厨房。 厨娘干脆地伸手阻止她:“行了行了,放这儿,我来吧!”说完她搂着柴快步进了厨房。 小怜跟着秦时和陆明远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你们要问什么?”小怜搓了搓袖口,低着头,显得很局促。 陆明远安抚道:“你别紧张,我们只是想知道李公子的事。” “问我做什么?我跟公子不熟的。” “有人看见,李公子经常给你送东西。” 小怜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又很快低头沉默了。 她是心虚吗?没有想到会被人发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秦时直接问道:“你跟李公子定情了吗?” “啊?”小怜错愕,目光中似有不满,“秦姑娘你在说什么?我跟公子清清白白的,没有你说的那种关系。” 小怜说的,跟李贤的仆人德安说的完全不一样。秦时已经知道德安误会了小怜和李贤的关系,只是她还有一事不解。 她盯着小怜:“他为什么送你簪子?” 小怜眉头轻蹙,声音带着一丝不安:“什么簪子?” 陆明远立即拿出那支银簪:“就是这个。是李公子送给你的吗?” 小怜看到银簪,原本怯弱的表情变了,眼里带着悲伤和愤恨:“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陆明远道:“后院的枯井里。” 小怜朝他伸出手,面容平静无波:“把簪子给我,我就告诉你们。” 她要簪子做什么? 陆明远不明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银簪交到她手上。 小怜攥紧银簪,看了一眼,忽然抬手,用力将它狠狠地摔在地上! “喂!你干什么!”陆明远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银簪摔落在地。 银簪“铛”地一声砸在坚硬的石板地上,上面镶嵌的珍珠如同迸溅的水珠般飞起,散落在地,有几颗远远地弹开。 陆明远连忙去捡。 秦时抓住小怜的手,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小怜想甩开她的手,可秦时手劲大,她挣脱不开,怒道:“你放开我!” 陆明远把摔坏的银簪和散落一地的珍珠收起来,见两人还在对峙,道:“秦姑娘,放开她。” 秦时看了他一眼,这才松手。 陆明远盯着小怜,皱眉道:“你为什么要摔了它?” “我一看到它,就会想起秋莺。”小怜的脸上满是愤怒和后悔,“是这支簪子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秦时问:“秋莺是怎么死的?你能告诉我们吗?” 秋莺的死,是一个谜团,李管家的说法应该只是人们的猜测,秦时觉得,这里有很深的误会。 小怜眼眶泛红:“事情要从三年前说起。我和秋莺是一同进李府的,秋莺很善良,她对我很好。我被分到后院做杂活,秋莺因为识字,就被分到了老爷的书房。少爷经常来书房跟老爷学做生意,渐渐喜欢上了秋莺,想娶她为妻,秋莺同意了,于是二人瞒着其他人,偷偷私定终生。可是老爷也很欣赏秋莺,甚至想娶她做姨娘,夫人知道后极力反对,秋莺也不愿意。谁知老爷有一次醉酒,竟将她给……” 后面的话,小怜说不下去了。 “怎么了?”秦时不明白她怎么不继续说了。 陆明远见秦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估计不知道这些男女之事,他接过话头,道:“秋莺后来就成了姨娘?” 小怜道:“是啊。秋莺很痛苦,但也只能认命。可是少爷对她念念不忘,常常私下纠缠她,秋莺拒绝了很多次但是没用。夫人知道这件事后很生气,不许少爷跟她来往,觉得是秋莺勾引了少爷,于是经常因为一点小事惩罚她,老爷也站在夫人那边。秋莺她过得很艰难……” 秦时有一点想不通:“那她为什么要跟李贤私奔?” “她没有!”小怜反驳道,“秋莺成了姨娘后,早已死心,是少爷缠着她不放!” 陆明远道:“德安说,他曾看见过李贤给你送东西,我猜李贤是让你把东西转交给秋莺吧?” 小怜点头:“是,那段时间秋莺经常被夫人打得遍体鳞伤,李贤找我给她送信,说可以带她离开,还送了那支簪子当作信物……都怪我,相信了他的鬼话!” 陆明远问:“秋莺跟李贤走了吗?” “李贤想带秋莺走,可秋莺不想连累他,只想出了府后,自己一个人逃走。”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秋莺是怎么死的?” “那晚,秋莺跟李贤约定好,在后院见面,李贤会提前支开看门的人,带她出去。秋莺到了约定的地方,李贤已经在那里等她,两人刚要走,夫人却来了。夫人说如果少爷跟秋莺离开,就会被赶出家门,断绝关系,将来也不能继承李家的财产。少爷怎么求都没有用……” 秦时问:“李贤就这样放弃了秋莺?” 小怜愤恨地道:“少爷性格软弱,最终听了夫人的,离开了秋莺。” 为了财产放弃了自己的爱人,李贤是个不负责任的懦夫,秋莺好不容易有了逃走的希望,又被抛弃,真是个可怜人。 秦时接着问:“后来呢?秋莺是被夫人杀的吗?” “是……夫人让人挖了她的眼睛,把她推到了井里。” “你亲眼见到的?” “没有。”小怜顿了顿,“我虽然没亲眼看见,但秋莺的尸体没了眼睛,她死得那么惨,还不能证明吗?” 小怜走后,秦时问陆明远:“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 陆明远思索道:“应该不假,不过我总觉得,她似乎还有所隐瞒。”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际。天已经黑了,李府各处点上了灯笼。 线索太多,需得好好理清楚。此时填饱肚子最重要,陆明远道:“这么晚了,先吃饭!” - 夜色如墨,一轮弯月挂在天上。 李夫人的房门外,婢女芙蓉关好门,轻声对守在外面的两个婢女道:“都退下吧。” 夫人敷的药有镇痛安眠的效果,一直在昏睡,但她醒来时,脾气很差,婢女们做事都轻手轻脚的,谁也不敢发出声音吵醒她。 很快,所有人都已经退出了院子。 芙蓉看了一眼房门口贴的符纸,才最后走了出去。 院子很静,只听得到虫鸣。 黑暗中,一双苍白的手慢慢推开了门。 第6章 第 6 章 夜半,秦时奔波了一天,睡得正香,隐约听到隔壁有人敲门。 “道长,快醒醒,夫人出事了!”好像是李管家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秦时立刻穿好衣服出门。陆明远也出现在门口,睡眼朦胧地问李管家:“出什么事了?” 李管家焦急地道:“夫人死了!” “你说什么!”陆明远很震惊,完全清醒了。 秦时也很惊讶,李夫人怎么会突然死了?白天不是好好的吗?她的伤在眼睛,不会致命啊。 陆明远没有一丝犹豫,立刻进屋拿上法器和符纸等物,对李管家道:“快带我去看看!” 李管家在前飞奔着带路,秦时跟着他们,几人赶到夫人房门外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仆人。 陆明远快步走入房内,只见李员外抱着夫人的尸身瘫坐在地,哭着道:“我的夫人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烛光摇曳中,李夫人的脖子上有一条红色的勒痕,双眼还蒙着纱布,脸色灰白。 李员外见他们进门,好不容易止住哭泣,布满血丝的双眼哀切地看着陆明远:“夫人她上吊自杀了……” 陆明远蹲下身,探了李夫人的鼻息,片刻后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陆明远转向一旁的李管家,“好端端的,夫人为何会自杀?” 李管家满脸悲伤,叹了口气道:“夫人一定是接受不了现实,这才想不开寻了短见……” 秦时抬头,目光扫过高高的房梁,那里悬着一根麻绳,再看地上,只有一张倒地的凳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那根麻绳并不长,李夫人瞎了眼睛,凳子又不够高,李夫人自己的身形也不高,就算踩着凳子,她是如何将麻绳准确地挂到这么高的房梁上的? 地上有一些瓷瓶的碎片,还有四处散落的符纸,大多数都被撕毁。 “这不像自杀。”她拾起一片撕碎的符纸,“若真是自己上吊,何必毁了这些符?” 陆明远眉心一蹙,显然也觉不对劲,问李管家:“是谁第一个发现夫人出事的?” 李管家道:“是芙蓉。” “谁是芙蓉?” 婢女芙蓉一直站在门边,听到这话,战战兢兢地走近,道:“是我。我半夜进来帮夫人换药,刚走进院子,就听到很大的响声,像是摔了东西。我以为是夫人夜半起来见不着人,在发脾气,赶紧跑过来,打开门就看见夫人她……上吊了,我马上去叫了人……”芙蓉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显然很害怕。 陆明远问:“你进来的时候,夫人刚刚上吊?” “我不确定,好像是……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夫人的身体还在晃……” 照这样说,李夫人刚上吊不久,芙蓉就发现了。看那根绳子的高度,李夫人不可能自己吊上去,除非是有人将她放上去。 “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芙蓉仔细想了想道:“没有别人,屋里只有夫人。” 可是芙蓉在前一刻还听到屋里有人摔东西,怎么会没人呢? 陆明远再次问道:“你确定没记错?” “这……”芙蓉犹豫了,“我确实没看见别人啊,可能是我当时太害怕了,没看仔细……” 看着这婢女害怕的模样,陆明远也没了法子。 秦时问她:“李夫人睡着的时候,有谁进来过吗?” “夫人的眼睛每两个时辰要换一次药止痛,我服侍夫人睡下后,就出去了,怕打扰夫人,院子里也没留人。” “我知道了。”秦时问完了话。 李管家挥了挥手,芙蓉如蒙大赦,连忙退下。 秦时推测,李夫人当时应该是与谁发生了冲突,之后被杀死了。芙蓉看到的,是李夫人被凶手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 杀人手法跟前几次一模一样。 她悄声对陆明远道:“是那只鬼做的吧?” “不可能!”陆明远立刻反对,神情很激动,“这满屋子的镇宅符,鬼不可能进得来!” 那些符真的有用吗?秦时无语,这人平日里忽悠人就算了,怎么到了现在还这么死要面子? 忽然,李管家“啊”地惊叫出声:“是秋莺,一定是她!” 仆人们一阵骚动。 有人惊呼道:“跟前两次一样,秋莺又回来了!” 又有人道:“她一定是回来报复的!” 李员外站起来,哭着对陆明远道:“道长,求求您,一定要抓住那恶鬼,为我死去的儿子和夫人报仇啊!”说着便要跪下。 陆明远连忙扶住他,道:“李员外不必多礼,我自当尽力。”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李员外,李管家也让众人散了,叫来几人收敛了李夫人的尸体。 - 秦时跟着陆明远到了后院枯井旁。 周遭静悄悄的,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秦时问:“我们来这儿干嘛?秋莺的魂魄早就不在这儿了。” 陆明远道:“这里是秋莺死的地方,怨气最盛,她的魂魄在这里停留了很久。”说罢将灯笼放在地上,拿出引魂铃。 秦时上次见陆明远拿引魂铃摇了半天,也没召回死去的彩棠和李贤的魂魄,嫌弃地道:“你要招魂?这铃铛没用啊。” “谁说没用?”陆明远哼了一声,“你看着吧!” 陆明远摇着引魂铃,念起咒语:“天地孤魂,听吾号令。三魂七魄,速速归来……” 一阵阴风刮来,扫过井边的落叶,将两人的衣角吹得簌簌翻飞。 “三魂七魄,速速归来……”陆明远念了第二遍。 “叮铃铃——”清脆的铃声响起。 秦时惊奇地看向陆明远手中的引魂铃,它真的响了! 铃声越来越急。 陆明远不再念咒,也不再摇铃,引魂铃在他手中依旧“叮铃铃”作响。 他神情严肃,抬头看向井口上方,瞳孔骤然收缩,沉声道:“来了!” 秦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枯井正上方,出现了一个披着长发,眼眶里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往外留着血泪。 是秋莺的魂魄! 没想到陆明远竟然真的把秋莺的魂魄召来了。 秦时对这道士佩服了几分,看来他的确有点真本事在身,不全是骗人的。 陆明远本是普通人,此时他看不见鬼魂,只有借着引魂铃,才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喝道:“秋莺,你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秋莺的身影在陆明远眼前凝聚,逐渐变得清晰,如有实质。她歪头看向陆明远,扯了扯嘴角:“道长。” 陆明远第一次见到秋莺鬼魂的样子,那笑容阴森恐怖,让人浑身发寒。他惊骇地后退了半步,道:“你的眼睛……” 秋莺浑不在意,手指抚摸着眼眶边缘,轻描淡写地道:“被挖了。很可怕吧?” 陆明远皱眉道:“是谁挖的?” “还有谁,夫人让彩棠挖的。夫人说我这双眼睛长得美,会勾引人,你们说,她是不是嫉妒我?” 说完她笑了,嘴角弯着,却没有眼睛,显得格外诡异。 秦时问:“她嫉妒你什么?” 秋莺甩去手指沾着的血,道:“我得了老爷的喜爱,公子又对我念念不忘,她就处处看我不顺眼。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嫉妒?” 秦时没有回答,她不理解,怎么会有人为了一点情情爱爱,就做出如此极端的事。“就算是这样,她也用不着杀人吧?” “我怀了公子的孩子。” 这话犹如一记惊雷,在二人耳畔炸开。 陆明远惊讶道:“什么?你什么时候有了孩子?” “当然是嫁给老爷之后。”秋莺道。 她嫁给了李员外,却又跟李贤纠缠不清,甚至怀上了李贤的孩子。 秦时心道,真够乱的,这孩子该算是爹的,还是儿子的呢? 陆明远觉得不可思议,问:“李夫人知道后,让你打掉了孩子吗?” “打掉了啊,我不肯,她就逼我喝下了堕胎药。我的孩子……真是可怜,就这么没了。” “后来呢?” “后来,她说我不守妇道,经常虐待我。”秋莺拉起衣袖,“你们看,全是被她打的。” 秋莺的胳膊上,新伤旧伤遍布,触目惊心,几乎没有一块好的皮肉,可见她生前一直遭受李夫人的虐待。 秦时有些同情她的遭遇,问:“李员外不管吗?” “那个没用的老东西!什么都听他夫人的,根本不敢管。”秋棠提起李员外,满脸不屑。 看来李员外惧内,对秋莺被毒打的事视而不见。虽然秦时只认识李员外几天,从他对他夫人的维护来看,也说明了这一点。 她接着问:“于是你私奔了?” “我没有选择,只能离开。可惜李贤跟他爹一样,也是个懦夫!明明说过对我情深意重,答应了带我走,被夫人威胁的时候,却为了自己的前程,抛弃了我!”秋莺愤恨道,“我被杀,镇压在这枯井之中,他却连寻找尸骨的勇气都没有!没用的东西!我当初怎么会看上他!” 秦时听她这话,不知她是在怨恨李贤,还是在后悔自己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陆明远问:“是李夫人用镇魂符,把你关在这井底的吗?” 秋莺看了看那被石板盖住的枯井,道:“她关了我一年半,我本来以为再也出不去了,没想到老天有眼,一个天雷降下,打破了符咒,终于放我自由。” “你出去之后,就开始报复李家?”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我要让害我的人都不得好死!”秋莺的语调凄厉,面容扭曲,“是李家欠我的,我要让李家所有人都尝尝我经历过的痛苦!” 陆明远却不赞同她这残忍的复仇手段,正色道:“你先杀了彩棠,因为她奉命挖了你的眼睛,接着杀了李贤,因为他狠心抛弃了你,再就是李夫人……你是怎么进去杀了李夫人的?” 陆明远想不通,他明明在李夫人房里放了镇宅符,寻常的鬼应该很难进去。 秋莺冷笑一声:“区区镇宅符,根本拦不住我。” “你每次杀人之前,为何要送给他们一双眼睛?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痛苦?” “是啊,我就是要看着他们在恐惧中死去。一双眼睛,一条人命。很公平是吧?” 陆明远无意跟她讨论公不公平,人命债,本就是说不清的。 “你杀了人,总要想到后果。” 秋莺大笑了几声:“怎么,你要帮他们报仇吗?” 陆明远拔出背上的诛邪剑,道:“诛杀恶鬼,是修道之人的使命。” 话音刚落,他飞身上前,一剑朝秋莺心口刺去。 秋莺不闪不避,只待剑尖离她胸口一寸,径直伸手,握住剑身。 她的手坚硬如铁,力大无比,无论陆明远怎么用力,剑尖都推进不了分毫。 秋莺哼了一声:“区区一把废剑,能奈我何!” 秋莺猛地夺过陆明远手中的剑,看也不看便朝远处甩去,剑“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接着她一掌拍在陆明远胸口,陆明远摔在地上,喉头涌上腥甜。 “就这点的道行,也敢来管我的事?”秋莺的长发无风而舞,那对空洞的眼眶准确锁定陆明远的位置,骷髅般的利爪直朝他面门抓来。 这鬼魂的力量在陆明远之上,他恐怕不是对手。 秦时焦急地喊道:“你那些符咒呢,有什么招数快用呀!” 陆明远早有准备,从怀中摸出一沓符纸,捏在手中。 秋莺却突然停住了,身子转向秦时的方向。“我想起来了,那天打我的是你?” “我都站在这儿这么久了,你才看见!”秦时刚才还跟她说过话呢,这鬼魂被关久了,记性也差。 其实不怪秋莺,她眼睛被挖走了,成了鬼之后,也是什么都看不见,她之所以能辨别他们的方位,全靠鬼魂的感知敏锐。 秦时专门往她的痛处戳。“哦,你没眼睛,看不见!” 秋莺怒火中烧:“你这小丫头,真是该死!” 她右手成爪,瞬间飞到秦时面前,抓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秦时双腿离地,脖子被勒得快要窒息,她想扒开那只手,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陆明远吼道:“放开她!”他又捡起了那把剑。 秦时无语,这把没用的废剑,还拿来做什么? 陆明远一手执剑,另一只手拿符纸,高高跃起。 秋莺头也不回,衣袖一甩,无形的力量将陆明远击下,他痛呼一声那个,吐出一口鲜血,符纸散落了一地。 秋莺不再理会陆明远,对秦时道:“等我挖下你的眼睛,看你还怎么嚣张!” 她的指尖冰冷,坚硬,轻轻抚摸着秦时的面颊。 秦时觉得自己的脸像被毒蛇爬过,一个激灵,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找到了,在这儿。”秋莺笑了,她摸到了秦时的眼睛。 “别伤害她!”陆明远再次持剑朝秋莺袭来,却被她随意一脚踢开。 秦时眼珠微动,紧紧盯着秋莺那只停留在她面上的手。 她能感觉到,秋莺尖利的指甲几乎要划破自己的皮肤,眼见那手指微抬,就要刺进入眼眶。 秦时忽然歪头,张嘴狠狠咬在她的手掌上。 “嘶!”秋莺吃痛,惊呼道,“放开!” 偏不放!秦时咬得更用力了。 秋莺虽然是鬼魂,不会真的被受伤流血,却能感受到被咬的痛苦,好似要将肉从身上活活撕下! 她震惊不已,为什么……这小丫头,竟然能伤她! 她一愣神,另一只钳制住秦时脖颈的手微松。 秦时就等这一刻,她用力掰开秋莺的手,同时口中一松,逃了开去。 秋莺恼怒,又来抓她。 秦时已有了准备,在她的手伸来时,双手紧紧抓住,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地将她整个身子从空中扯了下来。 秋莺想不到秦时怎么突然力气这么大,她落在地上,还没站稳,又感觉到秦时朝自己飞扑过来。 秦时不管不顾,抱住她,顺势倒在地上,一人一鬼瞬间滚作一团。 “让你掐我!”秦时坐在秋莺身上一拳揍下去。 秋莺被她一拳打得脸歪向一边。“你这个疯子!属狗的吗!”她挣扎着翻过身来,反揍秦时。 秦时哪肯示弱,与她扭打到一起。 陆明远看着她们如同乡村莽夫打架般互殴,目瞪口呆,半天忘了动。 秦时死死压住秋莺的双手,抽空朝他吼了一声:“你愣着做什么,快来帮我啊!” “哎!”陆明远一个激灵,迅速上前,趁着秦时制住秋莺的空隙,将符纸贴到了秋莺额头上,口中道:“定!” 秋莺瞬间不动了。 秦时挣扎着爬起来,她刚才也挨了两拳,此刻才感觉到浑身酸痛,理了理被扯坏的衣服和凌乱的头发。“没想到,你的符还真的有用!” 陆明远自豪道:“那当然!她一个时辰之内动不了了。” 秋莺还保持着刚才跟秦时打斗时的姿势。 秦时看向她,问陆明远:“怎么处置她,抓去交给李员外?” 陆明远道:“行!” 忽然脚步声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道:“别抓她!” 小怜飞奔过来,跪在地上哀求道:“道长,秦姑娘,求求你们别抓她!” 这姑娘有点拎不清啊,就算她们生前感情再好,也不该帮着杀人的恶鬼说话。 陆明远劝道:“小怜,她作恶多端,你不必为她求情。” 小怜张开双手挡在秋莺面前,道:“我不能让你们带走她!” 真是执迷不悟。 秦时不留情面:“我们必须带她走,你让开。” 陆明远也道:“你这姑娘怎么不听劝呢……” 他话音未落,小怜却突然伸手揭下秋莺额头的符纸。 陆明远惊呼:“你干什么!”但已来不及阻止。 瞬间,一股黑气从秋莺身体里涌出,弥散在她周身。 秦时惊讶不已,问:“她是怎么了?” 陆明远脸色大变,道:“不好!她的怨气更强了!” “啊——”秋莺仰头长啸,凄厉的嘶吼声响彻长空,她全身被黑气包裹着,面容扭曲,看上去十分痛苦。 小怜呆呆地站着,口中喃喃道:“秋莺姐姐……” 秋莺却好像根本不认识她,听见她的声音,利爪伸长,即刻朝她抓来。 陆明远反应很快,立刻拉着她往后退,喝道:“你不要命了!快闪开!” 小怜不敢相信:“秋莺姐姐怎么会……” 陆明远道:“她已经被怨气侵蚀,失去神智,不记得你了,只会大开杀戒。” 秋莺利爪如闪电,朝陆明远和秦时攻击。 她力量比刚才更强,秦时几拳打下去,竟伤不了她分毫,反而被她一掌击中,远远地摔在地上。 陆明远不停地闪避,手中捏着符纸,寻找机会,可他再也近不得秋莺的身。 秦时挣扎着爬起来,浑身都疼,她觉得自己的肋骨好像断了,抬头却见陆明远的脖子已经被秋莺捏在手心。 陆明远双手拉着秋莺的手,可是那只手比刚才更坚硬,更有力,怎么掰都掰不开,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快断了,只能试图发出含糊的声音:“快……走……” 陆明远没有说出声,只有口型,秦时却懂了。 他知道他们打不过秋莺,他不想让她送命。 秦时看着他的生命正在快速消逝,他会死的!她没有丝毫犹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他! 她感觉体内突然涌起一股奇异的热流,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冲去。 来不及细想,俯身抄起地上的剑,提剑飞身扑上前,厉声喝道:“放开他!” 秋莺另一只手成爪,如闪电般直抓秦时面门。 “啊!”秦时不退反进,对着那只利爪,用力挥剑猛地劈下。 那只坚硬如铁的利爪,竟被她一剑生生斩断! 断落的手爪在地上滚了两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怎么回事?秦时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颤,那股力量还在身体里流转,带着微热的温度。 秋莺空洞的眼眶里似要喷出火来,发出惊怒的嘶吼声。秦时已调转剑锋,对准秋莺心口狠狠刺去。 锈迹斑斑的剑刃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秋莺的身体,深深没入她的胸膛。 “啊——”秋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周身翻涌的黑气如退潮般散去,原本凝实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 最终魂魄如烟般在夜色中消散。 陆明远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不可思议地看向秦时。 秦时站在原地,望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掌,那股莫名的力量已经消失了。 她低头看向那把诛邪剑,剑刃上仍旧是锈迹斑斑,仿佛刚才斩断鬼爪、刺穿恶鬼的,不是这把剑。 这明明是一把废剑,她见陆明远用过,根本伤不了鬼,可是到了自己手中,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第7章 第 7 章 恶鬼已除,李府恢复了安宁。 清晨,用过早饭,李员外亲自来送陆明远和秦时。 “多亏了道长诛杀恶鬼,还我李府安宁。”这些感谢的话,李员外昨晚已经说过一遍。 “修道之人,为民除害,这是贫道应该做的。”陆明远表现得很谦虚。 秦时却看出来,他心里听着夸赞自得极了。 “若不是道长,我恐怕也性命难保,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李员外想想便觉得后怕。 秦时看着他那劫后余生的庆幸样子,心里不齿。他是忘了自己的夫人刚死吗,脸上已无半点悲伤,只惦记着自己的安危,看来他对自己的夫人并没有太多情意。 陆明远摆摆手:“李员外不必客气。咱们一开始说好的,那个……” 说到这里他有意停顿了一下。 意思很明显。 “啊,当然。”李员外听懂了,挥手示意李管家将银票拿上来。“这是您的报酬。” 陆明远接过银票,轻轻扫了一眼,总共有五百两。他满意地道:“多谢李员外。” - 秦时跟着陆明远出了李府大门。 过了桥,走到大街上,眼前是人来人往的繁忙景象。 陆明远停下脚步:“好了,就到这儿吧,咱们现在该分道扬镳了。” 秦时问:“你要去哪里?” “你问这个干嘛?” 秦时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我想跟着你。” 陆明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你这小姑娘,不回家跟着我做什么?” “我不记得家在哪里。”秦时声音轻颤,低着头道,“埋我的可能就是我的家人,我不要回家。” 陆明远顿了顿,这小姑娘没准儿真是被自己亲人杀的,也是可怜人。 可惜,陆明远不是有同情心的滥好人,卖惨这招对他不管用。 他认真道:“我知道你很不幸,但天底下值得同情的人那么多,我又不是活菩萨,哪里管得过来。” 相处这些天,秦时知道他不是能轻易打动的。于是收起可怜巴巴的表情,挑眉看着他道:“好,我可以自己走,但是我没钱,会饿死的,除非你给我钱。” 陆明远被她变脸的速度惊呆了,捂住钱袋子,道:“我凭什么给你?” “昨夜你差点被杀了,是我救了你。报酬要分我吧?” 哟,这还讹上了! 不过想想,昨夜确实多亏了她,否则自己性命难保。陆明远自知理亏,道:“你想要多少?” 秦时朝他伸出手:“一半。” 陆明远差点跳起来:“你狮子大开口啊!” 秦时不依不饶地看着他。 陆明远脑中思绪转得飞快。这姑娘心志坚定,且体质异于常人,能看见鬼,而且似乎还有特殊的力量。自己接下来的路途凶险未知,带上她,能多一个帮手。 陆明远的心思转了一会儿,道:“好,我可以带着你,但报酬嘛,就不分了。” “你答应了,太好了!”秦时见自己目的达到,心中高兴。她不在乎这次的报酬,原本也不是真的让他给,只是找个借口罢了。 陆明远看她眼神瞬间亮起,决定还是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得提醒你,跟着我呢,可能会有危险,就像这回一样。你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了。” “我不怕危险!我可以帮你捉鬼。”秦时道,“但是你要给我报酬!” 又提钱! 陆明远皱眉道:“你刚才不是说了不要吗?” 秦时分得很清楚:“这次的不要,因为你也救过我,咱们扯平了。但是以后你要给我。” 小姑娘还挺精。 不分给她钱确实说不过去。陆明远盘算了一下,大方地道:“好吧,咱们定个规矩,以后你跟我合作捉鬼,二八分成,怎么样?” “谁二,谁八?” “当然是你二啦!” 你才……秦时总觉得他在骂自己。她对这个分法不满意,“太少了。” “三七,你拿三成,行了吧!” 秦时看着他,丝毫不让步:“一半。” 真是执着啊。 陆明远被她清澈的眼神盯着,终于无奈:“行行行,真会讨价还价!就按你说的,以后的收入,咱俩平分。” 秦时这才满意地点头:“好!” 陆明远说出口后,却有点后悔了,自己活了几十年,怎么被一个小姑娘牵着鼻子走,不仅答应了带上她,还许诺了给钱? 他是个守信用的人,既然答应了,绝不轻易反悔。 陆明远想起一件事:“咱们日后行走江湖,得有个名分。” 名分?他是想说两人对外的身份吧。 秦时想了想,他们二人看着不像同辈,做兄弟显然不合适。亲戚?她不确定地问:“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叫你爹吧?” “呸!别乱叫,我还没娶妻呢,哪来你这么大的女儿!”陆明远极力反对,“你这么叫我,把我叫老了!” 其实他三十五六岁,跟秦时差了整整二十岁,从年纪来说,当她的爹是够了的。 秦时看着他老大不小了,一副穷酸样,又抠搜,再加上他这个性格……秦时心里摇了摇头,看来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娶妻了。 她也不想有这样一个爹。“那我该叫你什么?” 陆明远提议道:“你当我徒弟,管我叫‘师父’,怎么样?” 秦时不乐意,“我不想给你当徒弟。” “你以为我愿意收你为徒啊!这就是个说法,咱俩不用正式拜师,只对外说是师徒,省得麻烦。” 秦时想了想:“可以。” 陆明远道:“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你叫什么?” 秦时道:“我姓秦。” “这个我知道。名字呢?我总不能一直叫你‘秦姑娘’吧?” “我没有名字。” “我给你起一个。” 陆明远沉吟道,“我是在坟地里捡到你的……就叫你‘秦拾’吧!” “哪个‘拾’?” “‘路不拾遗’的‘拾’。” 秦时皱眉:“不好听。” “那就换一个字,‘此一时,彼一时’,这个‘时’,怎么样?” “秦时……”秦时念着这两个字,“我喜欢这个名字!” - 秦时和陆明远在集市上买了两匹马,又买了许多必需品,到了下午,两人才提着东西,到一家店坐下歇息。 陆明远看着旁边摆着的一大堆行李,抱怨道:“跟你说了要省着点花,那两匹马就花了不少钱,你又买了这么多东西。” “衣服,吃的,用的,都是必需品。”秦时指着那堆行李道。此时她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水碧色的衣裙,腰间挂着香囊,发间的珠花精致小巧。 小二把饭菜端上桌。“客官,您点的菜齐了。” 四菜一汤,陆明远一个人的时候,从不会点这么多。 他默默算了算剩下的银钱,心想以后还是不要给她拿钱,省着点花。 秦时拿起筷子,看陆明远还不动,道:“吃啊。” 陆明远夹了几筷子,菜做得还算可口,他指着桌子中间那一大碗汤问:“这是什么汤?” 秦时揭开盖子,香味扑鼻而来,道:“老鸭山参汤。” 陆明远想起了在李府时的那道汤,当时揭开盖子,看到一碗血水和一双眼睛,太吓人了,至今想想还心有余悸。 但这碗是实实在在的汤,冒着热气。 秦时盛了两碗,自己喝了一口。“好喝!” 这道汤应该挺贵,陆明远喝了几口,确实味美。“不错!” 秦时道:“听说这是店里的招牌,我专门为你点的。” “谢谢你啊,我看到这道汤,心里都有阴影呢!” 秦时毫不在意地道:“你是捉鬼的道士,怕什么。” 她哪里知道,陆明远是第一次遇到真正的恶鬼,以前不过是守着道观接待香客,或者偶尔下山帮人超度做法事。 他放下碗,道:“一双眼睛,一条人命。多可怕啊。” “你说什么?”秦时忽然道。 陆明远不明所以:“我说那鬼很可怕啊。” “不对。”秦时道,“你刚才说‘一双眼睛,一条人命’。” “是秋莺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秦时问:“有几双眼睛?” 陆明远有点懵了:“三双嘛。杀彩棠的时候一双,杀李贤的时候一双,再加上李夫人的……” 秦时打断了他:“不对,还有一双。” 她看向那碗老鸭山参汤。 陆明远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那碗汤。 “你是说……”陆明远脑中闪过了什么,“不会吧!” 他道:“送给咱们那双眼睛,不是为了把咱们吓走吗?” 秦时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秋莺杀的全是害她的人,但是有一个人,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说是罪魁祸首,秋莺为什么要放过他?” “你是说李员外。”陆明远明白了,“他的确是最先害秋莺的人,也对秋莺的遭遇视而不见,默许李夫人杀害秋莺。但秋莺已经魂飞魄散,还怎么报仇?” “秋莺不可能报仇,”秦时看着他,“那小怜呢?” 小怜? 陆明远想起那个瘦弱的姑娘,在秋莺被他们杀死的时候,在李府众人为秋莺之死感到庆幸的时候,她是唯一一个伤心哭泣的人。 他道:“走,去李府看看!” 陆明远立刻交代小二帮他们看着东西,两人骑马赶到李府。 李管家看到二人很吃惊,道:“道长,秦姑娘,你们怎么回来了?” 陆明远没有客套,开门见山道:“我们找李员外,他在哪里?” 李管家道:“老爷在书房,我去通报一声。” 陆明远道:“不用了。”他越过李管家,径直往里走。 陆明远和秦时在李府几日,所有地方都去过,自然知道书房的位置。 李管家在后头追赶:“道长您等等我,您找老爷有什么事啊!” 几人来到书房,房门紧闭。李管家上前敲门:“老爷,您在里面吗?道长和秦姑娘来了。” 敲了一会儿,没人应声,李管家道:“可能是睡着了。” 他们这么大声,睡得再死,也不可能没听见。 秦时道:“把门砸开。” 李管家犹豫道:“这……” 陆明远道:“你们让开。” 秦时和李管家从门边退开,陆明远一脚抬起将门踹开。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地上有一大滩血,顺着地砖流到了门边。 李员外仰面倒在椅子上,双目圆睁,嘴巴微张,早已没了声息。他胸前的锦袍被刺得稀烂,伤口血肉模糊,皮肉翻卷,显然挨了不止一刀。鲜血浸透衣袍,一滴滴落在地上。 李管家慌慌张张地扑过去,跌倒在地上,痛哭道:“老爷!老爷啊!” 小怜坐在地上,手里握着沾血的匕首,她的身上、脸上,都溅了血。 她抬头看见他们进来,丝毫不惊讶,平静地道:“道长,秦姑娘,你们回来了。” 陆明远问她:“是你杀了李员外?” 其实他根本不用问,真相一目了然。 “是啊。”小怜道。 “你是在为秋莺报仇。” “他该死。”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很淡,但恨意很明显。 秦时道:“秋莺是你的亲姐姐吧?” 小怜看向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你处处维护秋莺,秋莺也很相信你。” 小怜对秋莺有很深的感情,秋莺也很信任小怜,她跟李贤之间送东西,都是通过小怜。 秋莺是一个可以不顾廉耻的自私之人,却对小怜特殊。 小怜道:“仅凭这一点,你就断定我们是亲姐妹?” “不全是。昨晚,你在后院见到我们和秋莺打斗,一点儿也不吃惊,也不害怕。那不是你第一次见到成了鬼魂的秋莺吧?” 小怜遗憾地轻笑一声,道:“是我疏忽,被你们发现了。” 陆明远道:“我一直觉得奇怪,秋莺是鬼,她是怎么把挖下的眼睛送给李家人的,还有,我们四处搜查,都没发现秋莺的鬼魂,想必这一切,是有人在暗中帮她。那天给我们送汤的也是你,你是最有可能在汤里做手脚的人。李夫人房里的符纸,也是你撕的吧?” 小怜干脆地承认了:“你说的不错。” “原来你就是秋莺的帮凶!” “帮凶?”小怜冷笑一声,道,“我和姐姐自幼分开,被卖到不同的人家,直到三年前,终于在李府相遇。本以为日子会好起来,但是姐姐却无辜受辱,她不甘心,她只是想好好活下去,又有什么错?这李府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她说的话,字字诛心。 李家人害死秋莺,秋莺和小怜又杀了李家人,谁是无辜的呢? 小怜扔下匕首,站起身道:“好了,话说完了。我为姐姐报了仇,没有遗憾了,任凭你们处置。” 秦时和陆明远定定地看着她,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寻常人犯下这等事,多多少少都会惊慌失措。可她站在满地血污中,眼神清明,面上平静无波。 这般坦然,实在是闻所未闻。 鬼魂杀人暂且不论,杀害李员外的是人,人间自有律法,陆明远让管家派人去报了官,一切交由官府处置。 第8章 第 8 章 路州是南方商贸聚集之地,白日里做生意的商人来往络绎不绝,街市上热闹非凡。到了夜里,整个城中才安静下来。 秦时和陆明远进城时,已经是半夜。 陆明远第五次敲响一家客栈的门,有伙计睡眼惺忪地来开门。 “客官,小店住满了,您去别处吧!”说完“啪”地一声关上门。 陆明远吃了个闭门羹,发愁道:“这已经是第五家了,怎么每家都客满?恐怕咱们今晚要露宿街头了。” 他们即将走到街尽头,到了河边。 秦时抬眼望去,前方不远处有一座桥,对岸的房屋很多,亮着灯笼。 她道:“过了桥到对面问问。” 两人将马拴在桥下,步行上桥,正好见一个年轻公子摇摇晃晃地从对岸过来,与他们在桥中间相遇。 陆明远挡在他面前,客气地问道:“这位公子,请问对面有客栈吗?” 那公子愣住了,看了他们一会儿,才开口道:“有两家。” 他的声音滞涩,面色苍白,神情有点恍惚。 陆明远又道:“我二人是第一次来这里,不认识路,你看这天也黑了,能否请公子行个方便,给我们带个路?” “不方便。”那公子断然拒绝了。 陆明远没有生气,人家虽然态度不好,但确实没义务帮自己。 他无奈地对秦时道:“咱们到对岸再问问吧。” 秦时点头:“好。” 她走了几步,回头看向那人,只见他站在桥中间不动了,低头呆呆地看着河面。 陆明远已经走到了前面,回过头问:“怎么不走了?” 那公子抓住护栏,两只脚踩了上去。 不好,他是要轻生! 秦时立刻冲过去,在他跳下前的一瞬间,将他拉了下来。“你做什么!” 那公子看向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道:“为什么拦我?” “你疯了!为什么想不开?” “不关你的事。” 那公子挣脱她又要站上护栏,秦时死死拉住他。 陆明远跑过来问秦时:“怎么了,没事吧?” 秦时对他摇头。 “放开!”那公子还在挣扎。 陆明远按住他,冲他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跳河?刚才多危险啊,要不是遇到我们,你现在已经去见阎王了!” 他见那公子一动不动,似是被他吓到了? 陆明远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喂,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那公子却忽然眼睛一闭,倒在了地上。 陆明远疑惑道:“晕了?我不过就是骂他两句,不至于吧?” 秦时低头望着那公子苍白的面庞,道:“他看着不太正常,好像是病了。” 陆明远当然也注意到了,看向地上的人,“现在怎么办?” 秦时道:“送他回家。”总不能将人扔在这里。 “咱们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呀。” 陆明远蹲下,打量了那公子一眼,见他腰间挂着一块玉佩,拿起来随意看了看,那玉佩雕刻着兽形纹样,夜色中看不清楚,不过一面刻着一个“王”字。 “你看,这里有一个‘王’字,他应该是姓王吧。他的这身衣服料子不错,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咱们去找姓王的大户。” 秦时点头:“怎么带着他?” “你帮我把他扶起来,咱们把他放到马上。” 秦时和陆明远合力扶起那公子,陆明远背过身,弯下腰,道:“放上来。” 秦时拉住那公子的手,正要搭到陆明远肩上。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缩回了手。 陆明远转过身来:“怎么了?” “他的手好冷。”秦时刚才碰到了那公子的手,冷得像冰一样。 夜晚天凉,他穿着单薄,可现在已经是四月中,即便体寒,怎么会冷成这样? 陆明远也摸了摸,惊讶道:“怎么这么冷?” 刚才隔着衣服没感觉出来,此刻秦时扶着那公子的后背,抓着他的手臂,渐渐感觉出来。“他身上也很冷。” 这温度不是活人应有的,就像是……死人。 陆明远探了他的脉搏,片刻后疑惑道:“脉象虚浮,若有似无,年纪轻轻的,身体这么差,而且他体温这么低,是怎么活下来的?奇怪!” 秦时不懂诊脉,只问:“他会死吗?” 陆明远沉吟道:“他刚才还好好的,暂时不会死,也许是得了一种罕见的病……先送他回家。” 陆明远背着他走到桥下栓马的地方,两人将他放到马上,过了桥,挨家挨户找人打听姓王的人家。 - 王家是本地首富,秦时和陆明远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 他们到的时候已是半夜,府门大开,里头灯火通明,人人都在奔走忙碌。 王管家正要待人出门,刚走到门口,看到他们,惊喜道:“少爷!” 他连忙转头吩咐身后的仆人:“来两个人,去把少爷扶下来。”紧接着又命一个仆人:“你快去禀告老夫人!” 仆人们根本无视一旁的秦时和陆明远,几个人围着马,小心翼翼地将少爷扶下地,随后带进了府。 一阵忙乱过后,王管家终于注意到秦时和陆明远,问道:“请问二位是?” 陆明远甩了甩拂尘,道:“贫道玄明,这是小徒秦时。” 王管家行了一礼:“多谢道长将我家公子送回。二位请随我进来,见过我家老夫人。” 陆明远将马交给仆人,跟着他进去,问:“你家公子怎么会半夜三更出门?” 王管家脚步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道:“公子有梦游的毛病……” “可是他人看着很清醒,”陆明远疑惑,“不像梦游啊……” 忽然廊下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王管家,他们是谁?” 说话的是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精神矍铄,穿着富贵,一只手拄着拐杖,由婢女搀扶着。 王管家回道:“老夫人,这是玄明道长和他徒弟秦姑娘,就是他们把少爷送回来的。”说罢又对陆明远介绍道:“这是我家老夫人。” 陆明远道:“王老夫人。” 王老夫人点头算作回应,道:“多谢道长,请道长和令徒休息片刻,稍后我会命人送上谢礼。” 她说完这句话,一刻也不愿停留,吩咐婢女:“走吧。” 自己的孙子半夜出去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她问也不问,就这么走了? 秦时扬声道:“等等!” 王老夫人回身:“还有什么事?” “你不想知道王公子出去做了什么吗?” “这是我王家的家事,轮不到一个外人过问。” 她竟然对自己的孙子毫不关心? 秦时想起那王公子生无可恋的样子,愤愤不平,“你知不知道他差点就……” 陆明远连忙拉住她:“哎,你胡说什么!” 秦时看着他不解,为什么不让说,自己没胡说呀。 陆明远对王老夫人行了一礼:“王老夫人见谅,我这徒儿一向口无遮拦。”他笑了笑,接着道:“我们师徒刚从外地来,夜深了,暂时找不到住的地方,能否在府上借住一晚?” 王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吩咐王管家道:“给他们安排客房。” “是。”王管家命人去准备房间。 仆人带陆明远和秦时到了客房,很快离开了。 此时没有别人,秦时问:“你刚才为什么拦着不让我说?” “你有没觉得奇怪吗?” “哪里奇怪?” “管家和老夫人,对王公子失踪这件事的态度很奇怪。” 秦时想了想:“他们一点儿也不惊讶,也不关心王公子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就像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那个王管家还说王公子是梦游。” 她和陆明远跟王公子接触过,发现他虽然精神恍惚,却根本不像梦游。 “是啊,咱们住一晚就走吧,别管人家的闲事。”陆明远道。 - 翌日清早,仆人给二人送来十两银子作为谢礼,随后带他们出府。 他们的客房在外院,穿过院子,见王管家正在跟一个年轻姑娘说话。 王管家苦口婆心地道:“吴小姐,您请回吧,少爷真的不方便见您。” “你这话都说了八百回了!“那姑娘不管不顾,硬要往里闯,“我就想见他一面,你闪开,别拦着我!” 王管家张开双臂拦在她前面:“我的姑奶奶,求求您,别再闹了,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会生气的!” 那姑娘怒视着他:“是老夫人不让我见他?我倒要问问老夫人,这是何道理!这门婚事还作不作数了!” “老夫人吩咐了,少爷病着,不便见客……” “王彦他到底得了什么病,这么久了不见好,莫不是装病,故意躲着不见我!” “没有,没有。”王管家指了指秦时和陆明远的方向,劝道,“您看,有外人在呢,您今日就先回去吧。” 吴小姐朝秦时和陆明远看了一眼,并不在意,她推开王管家,道:“我不管,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他!” 王管家见挡不住,连忙对身后的仆人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拦住吴小姐呀!” 七八个仆人围上来,场面一度混乱。 “吵什么!”王老夫人站在廊下,手中的拐杖敲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仆人们见了她走过来,纷纷退开。 王管家迎上去道:“老夫人,吴小姐要见少爷,我实在是拦不住啊。” 王老夫人挥手:“你退下。” “是。”王管家如蒙大赦,立刻带着仆人们离开。 吴小姐对她行了一礼,道:“老夫人,请您让我见一见王彦。” 王老夫人看着她:“彦儿病着,不见客。” 吴小姐不依不饶:“我不是客人,我是他未婚妻,您凭什么不让我见他!” “吴小姐!”王老夫人严肃的声音中带着薄怒,“你非要在我王家胡闹吗?” 吴小姐似乎不敢与她闹得太僵,让步了:“好,我过几日再来!”说罢匆匆行了一礼,转身大步离开。 她来得快,去得更快,一会儿便不见了身影。 王老夫人望向一边的秦时和陆明远,吩咐婢女:“送道长离开。” 这是要赶他们走呢。 戏也看够了,陆明远摆摆手道:“我们这就走,不用送。” 二人出了王家,找了一间早点铺子吃饭。虽然时辰还早,街市上熙熙攘攘,已经有很多做买卖的商贩和赶早市的行人,还有商队带着大批货物经过。 秦时感叹道:“这里真热闹。” 老板给他们端上早点,道:“二位是外地来的吧,过两日是我们这儿的桑蚕节,每年这个时候都很多人来呢。” 陆明远奇道:“桑蚕节是什么节日?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老板答道:“不是节日,其实是商贸集会,现在正是生丝上市的时候,还有今年新出的丝绸开始订货,因此很多外地的客商过来交易。” 生丝由蚕茧直接缫制而成,未经染色,是制作丝绸的原料。此时春蚕结茧,生丝大量上市,吸引了大批商人竞相购买。各家绸缎庄也早早推出新制的绸缎,各地的商人们纷纷来此提前预定。 陆明远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们昨夜问了好几家客栈,都住满了。” “这几天来的外地人多,除了做生意的,还有来游玩的,城里有好多庆祝活动呢。”老板跟他们说完,忙着招呼其他客人了。 秦时道:“陆明远,咱们在这里玩几天再走吧。” 陆明远喝了一口粥,漫不经心道:“想什么呢,咱们没地方住,今天就得离开。” “走得这么急做什么,我还没见过桑蚕节呢,我想看看。” 陆明远看见秦时失落的神情,妥协道:“好吧,吃完饭咱们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 秦时顿时高兴得两眼放光:“好。” 第9章 第 9 章 秦时和陆明远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家客栈,刚好有客人退房,剩下两间上房。二人总算安顿了下来,放下包袱,简单收拾之后出了门。 陆明远一边走一边抱怨道:“真是黑心!一间上房竟然收咱们二两银子,涨了三倍不止啊!” 秦时却因为能留下来玩而高兴,道:“好了,人家就指着桑蚕节赚钱呢,当然会涨价了。你就别想了,咱们来都来了,钱也花了,如果不好好逛逛,岂不是亏了?” 陆明远心道,花的又不是你的钱,你当然不心疼了。“说好了,咱们就只住一晚,明日就走了啊。” “好。” “还有,这是我借给你的,你要记得还啊。”王家送的十两银子,秦时虽然分得五两,却远远不够还她欠陆明远的钱。 秦时一心只顾着看街上的热闹,嫌他啰嗦,连连点头道:“知道了,赚了钱就还你。” 前方一阵喧哗声。 秦时和陆明远凑过去,站在人群后,只见锦绣布庄门前的高台上,十二名身着华美锦缎的舞姬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她们体态轻盈,舞姿曼妙,旋转间裙子上绣的各色花朵闪着微光。 围观的客人们纷纷叫好,秦时也看得很高兴。 一舞毕,舞姬们退场。 台前的掌柜介绍道:“各位客官,舞姬身上所穿的,正是本店新推出的‘流光锦’,用今年新出的上等蚕丝再加上特殊工艺制成,在阳光下,光泽如水一般流动,故取名‘流光锦’。” 秦时对丝绸不了解,不过这锦缎轻薄华丽,确实好看。 掌柜示意伙计们把一匹匹锦缎呈上,对着围观众人展示,接着道:“各位请看,各种花样都有,都是我家小姐最新设计的,您看看这色泽,这质感……” 客人纷纷道:“确实不错啊。” 有人问:“多少钱?” 掌柜笑眯眯道:“每匹只要十两银子。” “十两!” “太贵了吧!” 不少客人道。 一个年轻姑娘从店里走出来,掌柜道了一声:“小姐。” 秦时觉得她有点眼熟,问陆明远:“这姑娘咱们是不是在王家见过?” 陆明远仔细看了看:“是那个吴小姐。” 眼见客人对价格有意见,吴小姐却不紧不慢地道:“各位别急,十两是零售的价格。现在是提前上市,为回馈各位对本店的支持,只要是桑蚕节期间订货,都有折扣,您订的越多,价格越优惠。这流光锦工艺复杂,制作耗时长,第一批出货数量有限,售完即止,先到先得!” 刚才还嫌贵的客人,很多人被说动,急切地问道:“怎么订货?多久能拿?” 已经有人抢着道:“我要订货!” “我也要!” “各位稍安勿躁,”掌柜见状眉开眼笑地道:“要订货的客人,您里面请!” 接着伙计们将客人迎进店。 台下客人已散得差不多了,秦时道:“我们也进去看看。” 陆明远不屑地道:“你想买,你有钱吗?哎,别问我,我没钱借你了啊!” 秦时这些日子衣食住行花的都是陆明远的银子,总共欠了多少,她记不清了,但陆明远一笔一笔都给她记在账上。 秦时道:“我以后会还你的。” 陆明远却是不信,坚决守护自己的钱袋子。“等你赚到钱再说吧。走啦!” 二人转身正要走,有人叫住他们:“二位等等!” 秦时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那位吴小姐。 刚才人多,吴青青没有注意到他们,此刻店门口没有几个人,吴青青一眼便认出了他们。她开门见山问道:“咱们早上是不是见过?” 陆明远问:“姑娘是?” “我叫吴青青,是锦绣布庄的少东家。” “吴小姐,”陆明远介绍道,“贫道法号玄明,这是小徒秦时。” “玄明道长,秦姑娘,”吴青青笑道,“二位如果有空,能否赏脸,我请二位吃饭?” 这么突然? 看她为人大方有礼,跟早上在王家见到的刁蛮样子判若两人。 秦时很疑惑,跟她不算是认识吧,为什么请他们吃饭? 陆明远却立刻答应下来:“有空,当然有空,多谢吴小姐盛情!” 吴青青道:“我先去店里安排一些事,二位稍等。”说完她便走进店里。 秦时想不通,问道:“我们跟她认识吗?” 陆明远也摸不着头脑:“今天是第一次见。” “为什么要请我们?” “不知道,得问她啊。” 秦时无奈:“你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 陆明远脸皮很厚:“无缘无故请我们吃饭,有这好事,必须去啊!” - 会宾楼是城中有名的酒楼,正值中午饭点,他们到的时候,一楼大堂已经坐满了客人。 吴青青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伙计跟她打了声招呼,直接将三人迎上二楼雅间。 酒菜上齐后,吴青青对身边跟着的婢女道:“你去外面等着。” 婢女随即出去关上了门。 吴青青端起酒杯,道:“道长,秦姑娘,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远来是客,我先敬二位一杯。” 陆明远端杯:“吴小姐客气了,我这徒儿不会饮酒,就让她以茶代酒吧。” 秦时其实能喝酒,虽然酒量算不上好,不过陆明远既然这么说了,她便顺势拿起茶杯。 吴青青不在意地道:“随意就好。” 酒足饭饱过后,吴青青终于说起了正题。 “实不相瞒,我找二位来,是有事相求。” 陆明远心道,终于来了。 他放下筷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吴小姐请说。” 吴青青问:“你们昨晚是不是见到王彦了?就是王家公子。” 陆明远与秦时对视一眼,讶然道:“吴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我问过王家的仆人,昨晚是你们送他回去的。” 按王管家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恐怕她是用了银钱,才从王家仆人口中打听到的。 陆明远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吴青青急切地问:“王彦他怎么样了?” “吴小姐很关心王公子?” “我与他自小有婚约,更何况……我已经一年没见到他了!” “听说王公子病了。” “什么病躲着一年都不见人!我每次去王家,都被他们给挡了回来。”吴青青说起这个满脸气愤,“就连桑蚕节这么重要的时候,王家都没人露面。” 按昨晚他们见到王彦时的情况,他的身体看上去很不好,可能真的病得很重。不过王彦的病很奇怪,陆明远医术不错,也看不出来他是什么病。 陆明远对王家的事不了解,问道:“每年桑蚕节,王家都会参加吗?” “是啊,王家的蚕丝生意以前是做得最大的,这桑蚕节最初就是他家发起的。” “以前?” “几年前王老爷去世,虽然有老夫人当家,他家也渐渐不如从前了……” 秦时好奇:“王家没别人接管家业吗?” 吴青青面带忧愁:“王老爷只有王彦一个儿子,可是他从小身体就不好……” 秦时问:“王公子得了什么病?” “娘胎里带的,先天不足之症,据说王家的男子都有这种病。这些年也请了不少名医,都束手无策。” 听起来这是一种罕见的遗传病,传男不传女。 王彦是因为患病治不好,太过痛苦,才想寻死的吗? 陆明远问:“吴小姐找我们来,想让我们怎么帮你?” 吴青青像是下定了决心,道:“请道长救救王彦!” 这话说的突然,陆明远惊讶道:“王公子患的是不治之症,这我可治不了……” 秦时也觉得,这吴青青是不是病急乱投医,找错人了? 吴青青却道:“我不是让您治病。我是想请您将他带出来,与我见一面。” 陆明远疑惑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秦时也奇道:“王老夫人不让你见他,你自己偷偷进去找他不就行了吗?” 吴青青能打点王家仆人,应该有办法进去的呀。 吴青青颓丧地道:“我当然去过,可是找不到他。” 秦时听得糊涂:“他不在家里?”是不是又半夜跑出去,跟昨夜一样? “应该在,但他已经一年没露面了,他家仆人也找不到他。所以我想请你们帮我找到他,带他出来见我。” 这要求听着有些奇怪,王彦不露面,一定有原因。但他既然在家,还能凭空消失不成?吴青青想必已经费了不少心思,找不到人,这才找上他们。 陆明远不想管别人的闲事,断然拒绝道:“吴小姐,你好心请我们吃饭,我本不应该拒绝,可是我只会驱邪,找人这实在是……” 他话还没说完,吴青青道:“我愿以重金酬谢!” 陆明远几乎没有犹豫,应了下来:“好,我就帮吴小姐跑一趟!” 吴青青的婢女敲门后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她脸色微变,对陆明远道:“道长,我约了人,先走一步,晚上再去找你们。” 随后她问了二人的住处,便结账离开了。 秦时问陆明远:“吴青青为什么找我们帮忙?” 陆明远喝着酒,不紧不慢地道:“王彦不出现,她总不能带人到王家搜吧?毕竟两家有婚约,弄得难看了多不好。” “哦,我明白了,因为我们是从外地来的,就算闯入王家被发现,只要我们不说,也牵扯不到她身上。而且我们救过王彦,王老夫人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不错。” “你说她找王彦做什么?” “谁知道,”陆明远满不在乎地道,“没准儿是退婚呢。谁想嫁给一个活不久的病秧子呢。” 秦时却道:“我觉得她不像是无情的人。” 这话说的,陆明远不高兴了,放下酒杯:“你是说我无情吗?” 秦时轻笑一声,摇头道:“你这个人虽然只认钱,却不是个坏人。” 正因为如此,秦时才决定跟随陆明远漂泊江湖。 陆明远瞟了她一眼,道:“就当你夸我了。” - 入夜,吴青青果然来客栈找他们,三人趁着夜色偷偷到了王家后巷。 这里远离街道,一个人也没有。 秦时看了看高高的围墙,问:“咱们翻墙进去吗?” 她跟陆明远学了一些武艺,翻个院墙不成问题。 吴青青道:“咱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有人会来开门。” 三人在墙下等着,黑暗中传来几声猫叫,四周很静。陆明远没话找话:“吴小姐,你穿成这样怎么进去,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秦时刚意识到这个问题,吴青青穿的是白日里那身衣裙,再看看自己和陆明远,穿着夜行衣,还揣着用来蒙面的黑巾。 怎么看都像是做贼的。 可不是嘛,他们就是去做贼,不过不是偷东西,可能是绑人。 吴青青扑哧一声笑了:“道长,我不进去,我就在这儿等你们。” 是啊,他们是受雇的人,吴青青是雇主,很正常嘛。 此时,后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一个年轻姑娘提着灯笼站在门边,见了他们,轻声道:“进来吧。” 吴青青对那姑娘道:“霜儿,有劳你了。” 那姑娘点点头,秦时和陆明远便跟着她进去。 乌云蔽月,三人一路避开守夜的仆人,静悄悄行走,终于到了一处院门外。 门口没有人,也没有锁,那姑娘推开门,秦时和陆明远跟着她进去。 这是一座气派的大院子,空无一人,庭院内点着几盏孤零零的灯笼,亮黄色的烛火微微摇晃。 那姑娘关上院门,道:“好了,现在可以说话了,这里没人。” 秦时问:“这是哪儿?” “我哥哥的院子。” “你哥哥?你是王家小姐?” 秦时还以为吴青青找了王家的婢女接应他们,却没想到,这姑娘是王家小姐。 看她的穿着素净,风一吹就倒的纤弱样子,与吴青青明媚爽朗的样子大相径庭,怎么也不像大户人家的小姐,难怪自己一时认错了。 那姑娘没有计较秦时的失礼,道:“我叫王霜,王彦是我的哥哥。” 陆明远问:“王小姐,你哥哥在里头吗?” 王霜道:“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自从他离开后,这院子空置了很久。” 陆明远疑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 “我是受吴姐姐所托。”王霜面露哀色,道:“吴姐姐请道长来找哥哥,她以为哥哥在家,故意躲着不见她,不肯履行婚约上门提亲……” 秦时很惊讶:“吴小姐想跟王公子成亲?” 陆明远不是说,吴青青要退婚吗? 王霜不明所以,道:“是啊,他们从小定亲,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原本两家商议,今年把婚事办了。可是哥哥他……”她越说越难过。 陆明远问:“王公子病了?想悔婚?” 王霜眼眶微红,声音哽咽:“哥哥他死了!” 王彦……死了? 第10章 第 10 章 陆明远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问:“王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昨天我们还见到他了。” 他们昨日见过王彦,他虽然病了,但是当时人还活着,短短一天,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秦时也觉得奇怪:“王公子今天刚过世吗?” “不是今天,我哥哥去世将近一年了。”王霜拭去脸上的泪痕,道:“我跟吴姐姐说过很多次,她应该是接受不了哥哥的死,所以坚持要见他。” 这番话把秦时和陆明远说的都糊涂了。 陆明远道:“可是他昨晚还活着,你家里人都看见了的。” 王霜突然激动起来:“你们见到的根本不是哥哥!她在骗你们!” “你说的‘她’是谁?” 王霜面露愤恨:“我祖母。她一直不肯接受哥哥的死,是她骗了所有人!” “王老夫人?她怎么骗了?我们见到的王公子又是谁?” “那是她为了保住王家,用一具傀儡冒充的!” 王霜这话说的奇怪,秦时能确定,他们昨晚见到的,是有血有肉有魂魄的人,绝不是傀儡。 秦时问她:“你怎么会这么想,莫非你见到王公子的尸体了?” 王霜道:“没有。” “那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梦到过。我梦见哥哥的鬼魂,他对我说他已经死了,让我别难过……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我,梦就醒了。” 俗话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尸体,仅凭一个梦,王霜就说自己哥哥死了,秦时觉得,这一切不会是她的臆想吧? 比起梦,陆明远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王小姐,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带我们进来找王公子?” 王霜道:“道长,我想请你们找到哥哥的尸体。我不知道在哪儿,不过我敢肯定,一定藏在家里。” 陆明远沉吟道:“这个嘛……这里地方这么大,找起来恐怕要费一些时间。我施展法术时不能有外人在场,这样吧,请王小姐去院外等,一个时辰后再进来。” 王霜将信将疑地道:“好吧,我一个时辰后再来找你们。”说完便离开了。 秦时跟着陆明远一间间屋子打开,仔细查看,问:“陆明远,你要施展什么法术,要我帮忙吗?” “什么法术呀!你真的相信她说的话?我看哪,她是疯了,精神不正常!” 王霜的想法确实很离奇,秦时问:“那我们找还是不找?你都答应人家了。” “当然要找,不过是找人。王彦一定还活着!” 秦时也相信,王彦没有死。 陆明远随手推开房门,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桌案上的烛台。微黄的烛火“噼啪”跳了两下,渐渐稳定下来。这间卧房收拾得整整齐齐,只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 秦时轻声道:“这是王彦的房间吧?” “应该是。”陆明远应着,走到靠墙的衣柜前,伸手拉开柜门,在里面翻翻找找。 “没有。”他没在衣柜多作停留,接着转身又去摆弄博古架,拿起上头摆放的物件翻看。 “你到底在找什么?”秦时越发疑惑。 “机关啊,王家这样的大户,家里可能会布置机关、密室什么的。” “谁会放着房间不住,躲在密室里。”虽然嘴里这么说,秦时也动手帮着找起来。 她找了没多久,陆明远忽然对着一面墙壁,兴奋地道:“找到了!” 秦时凑过去,只见陆明远掀开墙边挂着的一幅画,墙内有一个凹槽,里头一个机关露出来。 陆明远按下机关,只听“咔哒一声轻响,脚下的地板竟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方形入口 秦时低头看去,入口似乎很深。 陆明远从桌案上取过一支蜡烛往里照。昏黄的光晕驱散些许黑暗,能看见入口内侧凿着石阶,一级级向下延伸。石阶尽头隐在黑暗里,不知通往何处。 秦时问:“要下去吗?” 陆明远感受着底下升上来的阴风,有些迟疑:“不会有危险吧?” 秦时看着他:“那怎么办?” 陆明远建议道:“咱俩一个人去就行了,留一个人在这儿守着。” “你去。” “你去!” 两人同时道。 秦时不满地道:“上次下井就是我去的,这次该换你了。”她说的是上次在李员外家下枯井的事。 陆明远却翻脸不认人,道:“一码归一码,这次的事另算啊。你想想,这下面万一有鬼,我**凡胎,也看不见啊。所以还得是你去。” 难道我不是**凡胎?他的脸皮可真够厚的! 秦时觉得要是下面真的有危险,自己还得下去救他,于是道:“我去就我去!你在上面看好了啊,别把鬼放走。” 陆明远拍胸脯保证:“不会,你放心吧。你到了下面发现不对,就喊一声,我马上去救你。” 秦时盯着他,颇为不信任。只希望他能靠谱一些。 陆明远将蜡烛给秦时:“拿着。” 秦时举着烛台,沿着楼梯慢慢走下去。 陆明远蹲在入口边缘,道:“小心啊。” 这地下比想象中更深,秦时扶着石壁往下走,估摸着至少走了两层楼的高度,才终于踏上平地。 “到底了吗?”陆明远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些微的空荡回响。 秦时仰头应道:“到了!”话音撞在石壁上,弹回来几缕余音。 她借着手中蜡烛的微光打量四周,发现墙边有一座烛台。 点亮后,昏黄的光照亮周围,尽头看着还是黑漆漆的,这显然是条很长的甬道。 秦时沿着通道往里走,起初地面还算干燥,走了一段时间,渐渐感受到潮气,脚下踩着有些湿。 “怎么有点冷?”她喃喃自语。刚下到入口时还只觉阴凉,这会儿却感受到一股寒气。 再往里走,地面竟又变得干燥起来,连空气里的潮气都淡了些。可这冷意却愈发重,秦时忍不住搓了搓手。 正走着,前方忽然出现一堵厚重的石门,将通道彻底堵死。 石门看着就重逾千斤。秦时把烛台放在脚边,双手按在石门上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 她蹲下身,借着烛光在门沿摸索,指尖终于触到一个矩形凹槽。凹槽周围刻着繁复的图案,像是某种动物。 秦时看了片刻,总觉得这图案在哪儿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刚要拿起烛台凑近细看,石门忽然“轰隆”作响,缓缓开启。 一股刺骨的寒气猛地从门缝里涌出来,带着强烈的阴气,吹得烛火剧烈摇晃。紧接着,一道白影从门内倏地飞出,几乎要与秦时面对面撞上! 秦时惊得向后一仰,重重跌坐在地上,“哎哟!” 她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借着烛光,看到面前的一个白影。 那不是人,竟是个满头银丝的鬼,脸色惨白如纸,周身萦绕着森森阴气,正飘在半空中,无声地望着她。 她骂了一句:“跑那么快干嘛?赶着去投胎吗?” “咦?”那鬼见秦时盯着自己瞧,跟自己说话,疑惑道,“你能看见我?” 秦时皱眉看着他:“是啊。” 那鬼十分困惑:“你是什么人?不怕我?” “你又是什么鬼?我为什么要怕你?” 刚才秦时差点被他撞上,来不及看门里面有什么,此刻石门又关上了。 “有意思的小姑娘。”那鬼见她盯着门后,饶有兴致地道,“你在找什么?” “王彦在哪里?” “你找他做什么?” 秦时有一种感觉,王彦就在里面。“你把门打开,我要进去!” 那鬼露出狰狞的笑:“你不该来,还找到了这里……可惜了。” 他说完这话,忽然伸手,手指瞬间长出千万根银白色的细丝,飞向秦时,缠上了她的身体。 秦时双手被缚,她用力挣了挣,这些细丝不只是用什么做的,冰冷,坚韧。 “这是什么东西?” 秦时越用力,那些细丝却像拧成一股绳一般,怎么也扯不断,还越收越紧,觉得自己的上半身骨头快要被勒断了。 那鬼露出轻蔑的笑,“我劝你别费力了,越挣扎只会越痛苦。” 不挣扎难道等死吗! 秦时奋力一扯,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无名的力量,竟将那鬼从半空扯了下来。 那鬼摔落在地,“小姑娘还挺有力气。” 他另一只手紧接着也放出细丝,缠上了秦时的脖子。 秦时被勒得满面通红,血气上涌,几乎能听到自己骨头发出的“喀嚓”声,她觉得自己脖子快被绞断了。 那鬼狞笑着,看着她无力地挣扎,欣赏她濒死时无力挣扎的样子。 秦时感到头晕目眩,她想叫陆明远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仿佛能听骨头被勒断的“喀嚓”声。她想挣扎,手却抬不起来,浑身痛苦无比。 不行,鬼门关都闯过了,不能就这么死了! 目光迷离之间,她忽然扫到了脚边的烛台。 万幸双腿没有被绑,她用尽全身力气伸腿一踢,烛台飞起,向那鬼砸去。 烛火舔过细丝,烛台接着往前“哐当”一声砸在墙壁。 砸中了! 那鬼“啊”地惊叫几声,好像被烛火烫到一样,身体弹得老高。 细丝很快被烧断一部分,火焰一路朝他的手烧过去。 “烫死我了!可恶的丫头!”那鬼惊呼着收回手,急忙灭火,顾不上秦时。 秦时终于挣脱了出来,跌坐在地上喘着气。 待她拍干净身上的土站起来,那鬼已经沿着通道逃得没影了。 原来是一只易燃的鬼,一点就着。 通道里弥漫着烧断的细丝残留的气味,真难闻,就像烧焦的头发。 秦时觉得可惜,白白让他逃了,早知道刚才就趁机抓住他,逼问出开门的办法了。 不好,他出去了,陆明远还在外面! 来不及管开门找王彦的事了,秦时立刻拔腿往外跑。 “陆明远!”秦时出了密道,回到房间,却不见陆明远的踪影,心中不安。 “秦时……救……我……”庭院内传来微弱的声音。 秦时冲出房门,来到院中,只见刚才那只白发鬼身形放大数倍,周身黑色怨气浓重,双手的细丝密密地缠住陆明远。 陆明远全身上下被银色细丝缠住,整个人横着悬在半空,头和脚两端牵在那鬼的两只手中,只露出脸。 陆明远见到她,想说话,却被勒得更紧,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地用眼神求救。 秦时高声喝道:“放开他!” 她拿起院中点的蜡烛,朝空中扔去。 可惜那鬼早有防备,轻易躲过了,还不忘嘲笑道:“同样的招数,你以为还有用吗?” 秦时一跃而起,抓住那鬼的一只手,向外狠狠一掰,几乎要将他的手折断。 “啊!”那鬼吃痛,狠狠道:“可恶!” 他手中又有千万道银色细丝伸出,瞬间绑住了秦时的双手。 还来这一招! 细丝又要缠上秦时的身体,秦时心中一凛,险险躲开。 随即她手腕翻转,双手抓住那绑着手的细丝,踏着那鬼的手臂,借力纵身向上一跃,将细丝往空中一甩,套住那鬼的脖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将他的脖子层层勒住。 那鬼想收回细丝,自己的脖子却被越缠越紧,他慌忙用手扯着,惊叫道:“你干什么!” “让你也吃一吃苦头!”秦时手上丝毫不放松,喝道:“快放了陆明远!” 那鬼不甘示弱:“你先放开我!” 秦时见他不为所动,扯得更用力,威胁道:“放不放!” 那鬼脖子快被她扯断了,口中“呜呜”地说了句话。 秦时松了一点儿手劲,道:“你说什么?” 那鬼怕了,连声讨饶:“放,放!我放还不行吗!” 他说完就收回手里的细丝,陆明远全身束缚解除,掉落在地。 秦时连忙松开手,跳下去将他扶起,问道:“你没事吧?” 陆明远捂着喉咙咳了几声,终于喘过气来:“快勒死我了!” 他活动了全身,除了疼痛外,并无大碍。看了看周围,不确定那鬼是不是隐藏了身形,不放心地问道:“那只鬼呢?” 秦时道:“跑了。” 月亮从云层后露出来,在庭院中洒下一片冷冷的白芒,四周寂静,那鬼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陆明远收起地上掉落的诛邪剑和符纸,道:“幸亏他跑得快,不然让他吃我一剑!” 秦时看着他仔细擦着那把废剑,忍不住道:“我一直想问你,这把剑为什么不开刃啊?刚才那么危险,如果剑有刃,说不定就能砍断那些细丝了。” 陆明远对着空气挽了一个剑花,道:“我师父说过,诛邪剑专杀恶鬼,恶鬼的怨气能使它越用越锋利,不需要开刃。” “那它多久没用过了?” “六十年。” “六十年!” 秦时惊呼,这把剑比陆明远年纪都大。 不,有可能比他师父的年纪还大。 秦时目瞪口呆,她怀疑,这把诛邪剑自从陆明远的祖师爷传承下来之后,就从来没用过。 第11章 第 11 章 陆明远将剑入鞘,问:“你刚才在下面看到什么了?” 秦时道:“底下有一个很长的暗道,最里面是一道石门,没有钥匙打不开。” “刚才的白发鬼是从石门里出来的?” “是啊,他突然出现缠住我,我用火烧断那些细丝才逃出来的。那些细丝一点就燃,烧起来还有股怪味,就像是烧了头发。你知道他是什么鬼吗?” 陆明远琢磨了一会儿:“他手指长出来的,莫非是蚕丝?甚是怪异……你等等,我查查。” 陆明远拿出一本旧书,快速翻阅着,翻了大半本也没找到。“《百鬼奇闻录》里没有记载,这就奇怪了……” “会不会是这书里写的不全?” 路明远却很自信,道:“不会,这书是我师门独创的,从祖师爷那会儿就传下来了,将这世间百余种鬼都记录在册。” 既然是陆明远门派的独传,那漏了什么也在情理之中啊,毕竟他的祖师们不可能见过所有鬼嘛。 她道:“世间无奇不有,缺了很正常……” “我知道了!应该是这个。”陆明远忽然指着一页道,“你看!” 待秦时凑近,他念道:“异鬼。本为寻常阴鬼,因常年吸取某种宝器的力量,自身的一部分逐渐被同化,能够获得与宝器相同的力量。宝器通常灵力强大,极少有阴鬼能吸取其力量而不被反噬,因此异鬼世间难寻。” 秦时疑惑道:“异鬼长什么样?怎么没有图呀?” 这本《百鬼奇闻录》记载了接近百种鬼怪,每一种都画有图案,只有这页没有。 陆明远道:“我猜祖师爷可能只是听闻,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异鬼吧。” 祖师爷都没见过,这么难遇的鬼,偏偏让他们碰上了。 秦时道:“咱们运气真好,亲眼见了。” “差点被它杀了!真吓人,不知道他究竟吸食了什么东西。” 陆明远想想都觉得后怕。 忽然,“吱呀”一声,院门被人推开。 王霜走了进来,见到二人都在,长出了一口气:“道长,你们没事吧?一个时辰到了,我见你们还没出来,进来看看。” “王小姐,”陆明远奇怪地问,“你刚才一直在门外?” 刚才他们跟白发鬼打斗,动静不算太小,王霜竟然没听见? 王霜解释道:“哦,我刚才离开了,怎么了吗?” 她说完不安地笑了笑,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更苍白了。 秦时问:“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从这儿出去?” 王霜问:“什么东西?” 她一脸无辜,殊不知通身的阴气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 秦时紧紧盯着她:“鬼。” 她话音刚落,突然出手如电,扣住王霜的肩膀。 王霜大惊失色,立时便要逃,秦时已经将她胳膊反拧过来,冷冷地道:“被我打跑了,竟然还敢回来!” 王霜被秦时压制,动弹不得,目露凶光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这白发恶鬼,还不快出来!”秦时另一只手掌拍向王霜肩头,王霜早有防备,身体异常灵活,趁机挣脱她的桎梏,欲要逃走。 好在陆明远速度更快,出手如电牵制住她。 秦时看准时机一掌拍下。 一股黑气从王霜头顶逸出,鬼从王霜身体里跌出来,正是刚才那白发鬼。 他反应极快,将王霜推向二人,趁乱立刻逃走了。 陆明远接住王霜,拉起她的衣袖,想要替她把脉,动作却忽然顿住,“这是……” 王霜的手腕上,有很多条极细的疤痕,形如细线,一道又一道,密密地分布在手腕上。 这些疤痕多数已经愈合,留有浅红色的印子,有的刚结痂。 秦时惊讶道:“她是想自杀吗?” 陆明远拉起王霜另一只衣袖,手腕上也有同样的疤。 他轻叹道:“割了这么多道,这姑娘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的啊,竟然要自杀……” 他仔细替王霜把完脉,道:“她没事,只是被附身,吸食了一点阳气,睡一觉就会醒了。我们进来很久了,得走了。” 秦时问:“那她怎么办?” 总不能把人留在这里吧,那白发鬼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陆明远无奈道:“先带她离开这里。” 陆明远抱着王霜,两人刚出院门,一群仆人围了上来。 为首的人是王管家,他大声喝道:“大胆贼人,还不放下我家小姐!” 陆明远认出了他,道:“是王管家啊,你误会了,我们不是贼……” 王管家指着他们冷冷地道:“还敢狡辩,你们这副打扮,不是贼是什么?想掳走我家小姐,来人啊,把他们抓起来!” 秦时和陆明远互相看了看,难怪王管家误会,他们穿着夜行衣,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陆明远干笑道:“你们听我解释……哎,哎,你们干嘛呢!” 还没等他说完,王管家手一挥,仆人们一拥而上,将二人绑了个结结实实。 王管家吩咐仆人:“先将这二人关进柴房,明日请示了老夫人再报官!” 这么大阵仗,他们来真的啊,她可不想被抓去官府。 秦时对陆明远道:“快想办法呀。” “等等!”陆明远道,“王管家,你不认识我们了?咱们见过的啊。” 王管家拿起灯笼对着他们的脸仔细照了,终于认出来:“道长,秦姑娘?怎么是你们?” 陆明远道:“是啊,快让他们放了我们吧。” 王管家怀疑地道:“半夜三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上次我还以为你们是好人,原来是到我家踩点的。好啊,我看你们一定是假道士,说不定是打家劫舍的大盗!” 这误会也太深了,都把他们当成江洋大盗了。 陆明远着急地道:“我们真的是道士,是王小姐带我们来的!” “还狡辩!”王管家却不再听陆明远解释,对仆人道,“将这两个贼人押下去!” - 柴房里。 门上了锁,秦时和陆明远被人绑在柱子上,秦时挣了挣,没挣脱。 她无奈道:“绑太紧了。” 陆明远跟她背对背绑着,闻言道:“别费力气了,这种时候,靠蛮力可不行。” “你有什么办法?” “等着啊。” 秦时只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是绳子落地的声音,陆明远道:“解开了。” 秦时低声催促道:“快来帮我也解开。” 陆明远伸手三两下把绑着秦时手脚的绳子解开。 秦时有点佩服他了,赞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嘘,小声点。”陆明远提醒道,“我会的多着呢!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秦时活动了一下手脚,问:“现在走吗?” 陆明远悄声走到门边,扒着门缝往外看了一眼,回过头低声道:“门外有人守着。” 王管家为了防止他们逃跑,派人守着门。 秦时走到窗边,轻轻将窗户推开一条缝,观察了一会儿。她道:“窗户外面没人。” 两人轻手轻脚翻窗出去,小心地避开人,逃出了柴房。秦时跟着陆明远走了好一会儿,二人在宅子各处转悠,却不像是要出去。 她拉住陆明远,问:“去哪儿啊?” 陆明远道:“我的东西都被王管家收走了,我得拿回来。” 二人被绑时,王管家让人把陆明远的随身所带之物全收走了,说是作案的物证,天亮后要交给官府。 那些被收走的剑、铃、书和符纸等物,全是陆明远的宝贝,其中还有钱。 是得拿回来。 秦时快转晕了:“这里这么大,怎么找?” 陆明远想了想:“王管家的屋子应该在外院,一间一间找吧。” 秦时看了看四周,他们前方的院子看着很气派:“这里好像是内院。” 他们住在王家时,住的正是招待普通客人的外院,而王家的主人们则住在内院。秦时不记得自己来过这里,应该是内院了。 陆明远道:“天太黑,走错了。咱们出去吧。” 秦时忽然感觉到一股阴气,拉住他:“等等!” 陆明远停下脚步:“怎么了?” 阴气是从前方的院子散发出来的,秦时指着那间院子,“你看那里。” 陆明远看了又看:“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里面有鬼。” 那院子外有人守着,檐下亮着灯笼,昏黄的灯光中,隐约可感觉到里面发出的森森鬼气。 陆明远躲在柱子后,问:“是刚才的白发鬼吗?” “应该不是。那白发鬼浑身的怨气,而这只鬼却没有。” “这王家竟然不止一只鬼?”陆明远打了个寒噤。光是那只白发鬼就已经很难对付了,他还没了法器,来两只他们更是打不过。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走……”陆明远话没说完,却见秦时已经朝那间院子走了。 “喂,你去哪儿啊!”陆明远轻喊道。 “我去看看。”秦时已经不回头地走了。 陆明远见状只能跟上,抱怨道:“你怎么这么莽撞!法器还没找回来呢。” “应该是只寻常的鬼魂,”秦时道:“不会伤害人的。” 二人寻了无人看守之处,翻墙进入院子。 陆明远低声道:“奇怪……” 秦时问:“怎么了?” “院子外面好几个人守着,里面却没人,人都到哪儿去了?” 秦时看了看,确实如陆明远所说,一个人都没有。 周围每间屋子都是黑的,唯有最里面一间点着灯。 她道:“去看看。” 二人走到距离那间屋子三丈远的位置,秦时拦住陆明远:“别靠太近,会被它发现。” 鬼的感觉比人灵敏,能感知到周围几丈内的活物。 “好像有人说话。”陆明远天生耳聪目明,对声音的感知比正常人敏锐。 秦时使了个眼色,两人躲在墙角,凝神细听。 屋内的说话声刚开始很小,听不仔细,没多会儿,声音渐渐大了,能听出来是两个声音在争执。 一个苍老的女声道:“先生说时机未到,你还不能出去。” 另一个年轻的男音道:“……我受够了!” “过几日就大功告成了,只要等……炼成,你就有救了……你要听话。” “牺牲无辜的性命……你们这么做,就不怕遭天谴吗?” “只要是为了王家,什么天谴我都愿意承受!” 那苍老的女声秦时听过,是王老夫人,另一人,像是王彦。 确切地说,是王彦的鬼魂。 她和陆明远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满是惊疑,他们无意中可能撞见了王家的一个大秘密。 忽然,秦时脚边“啪”的一声脆响,一块瓦片从屋檐掉下来,砸碎在地上。屋内的谈话声戛然而止。王老夫人喝道:“谁在外面?” 陆明远拉着秦时迅速躲到屋后。 王老夫人打开门出来,警惕地查看四周,忽然房顶上传来“喵”的一声猫叫,她抬头一看,道:“原来是只猫。” 王老夫人关上门,对另一人说了句什么,屋内的谈话停止。 陆明远对秦时做了个手势,两人悄悄地退出院子。 陆明远在王管家的住处找到了自己的东西,二人赶在天亮前离开了王家。 第12章 第 12 章 秦时和陆明远回了客栈,一夜惊魂,二人身心疲累,狠狠睡了一大觉,临近中午才下楼用饭。 他们刚吃没多久,吴青青来了,满脸喜色地道:“道长,秦姑娘,你们在吃饭啊,昨夜辛苦你们了。” 二人面面相觑,她这个时候来,看着很高兴,不像是兴师问罪,也没责怪他们没办好事情。 陆明远邀请道:“吴小姐来了,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用,我是专程来谢谢你们的。”吴青青说完拉开凳子坐下,取出一张银票,爽快地给他,“这是酬金,咱们先前说好的。” 秦时看了一眼,银票价值二百两,吴青青真是大方。 “多谢吴小姐。”陆明远笑眯眯地收好银票,却还是摸不着头脑。 秦时心里也不明白,吴青青为什么道谢?他们明明没办成事情啊。 吴青青笑道:“我等了你们一夜,很是担心,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没想到你们这么有本事,才第一次进王家就找到了人,我之前去找过好几次,都一无所获。” 昨晚他们在王老夫人房里偷听到她和成了鬼魂的王彦的谈话,王彦已经死了,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告诉吴青青。 吴青青为何这么高兴? 陆明远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问:“你是说我们找到了王公子?” “除了你们还有谁。”吴青青满脸喜色地道:“王彦早上来找我了!” 秦时和陆明远心中更加惊讶,秦时问:“你确定见到他了?” 见到的不是王彦的鬼魂?不对,鬼魂一般不会在白天出现。 吴青青很肯定:“是呀,他跟我道歉,说他病了,所以很长时间没来找我,好在现在他的病已经好了。” 怎么可能?昨晚王彦还是鬼魂呢,今天又活了? 陆明远问:“他亲自来找的你?” “是啊,他还邀请我明晚一起去桑蚕节庆典呢!对了,你们应该没见过我们这儿的桑蚕节吧,很热闹的。今年刚好轮到我家主办,你们不如多留两日,一起参加。” 陆明远心里的疑问未散,心不在焉地道:“听起来不错……” 吴青青介绍道:“桑蚕节庆典当天有歌舞杂技表演,各家店的绸缎评比,晚上还会放天灯祈福,最重要的是祭蚕王……” “祭蚕王?”陆明远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习俗。 “这是我们这儿特有的习俗,每年会从最优质的一批蚕里挑选出一只,放到天丝匣中培养,到了桑蚕节,它会结茧,称为蚕王。用蚕王祭祀可保来年蚕事顺遂。” 秦时好奇地问:“什么是天丝匣?” 吴青青道:“天丝匣是王家的宝物,是王家先祖偶然所得,传承至今已有几百年。据说用天丝匣可以养出金蚕,金蚕吐的丝柔韧无比,刀剑难断,用金蚕丝织出的就是天蚕衣。” 陆明远惊讶道:“天蚕衣我听说过,不仅薄如蝉翼,而且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是件难得的宝贝。” 秦时却不太相信:“说的太夸张了吧,真有又薄又能抵挡刀剑的衣服?” 陆明远瞪了她一眼,暗怪她不识货,“都说了是件宝贝,跟寻常的衣服自然不同了!” “你见过?” “……那倒没有。” 吴青青笑了笑,道:“至今没有人能养出金蚕,所以这天蚕衣啊,只是传说,谁也没见过。” 秦时问:“金蚕就是刚才说的蚕王吗?” 吴青青摇头道:“当然不是。祭祀用的蚕王,只是比普通的蚕好一点罢了。” 见不到传说中的天蚕衣,连金蚕也没有,秦时顿时感到失望。 天丝匣毕竟是件宝物,陆明远对所有宝物都很感兴趣,道:“如此盛大的庆典,既然来了,那我们可不能错过,要去见识见识!” 他说完看向秦时。 秦时觉得,不为宝物,看看热闹也是好的。于是道:“好啊,我也想看看。” 吴青青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还得去准备庆典的事,明晚我再派人来接你们。” 陆明远推辞道:“不用,你去忙吧,我们自己逛逛就行。” 吴青青不再多劝,道:“那好吧,明晚咱们庆典见。” 吴青青走后,两人回到楼上房间。 秦时问:“你是想去看那个天丝匣吧?” “如果真的跟吴青青说的一样,我想一定很值钱。”陆明远琢磨道。 “那是王家的传家宝,跟咱们可没关系。”秦时在桌边坐下,“再说了,就算得到它,你要改行养蚕吗?不捉鬼了?” “谁说只能养蚕了!那是王家人不会用。” “能做什么?” 陆明远心虚道:“我师父没说。” 秦时觉得除了养蚕,大概也没什么用,她对天丝匣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陆明远在回想:“祖师爷留下的《江湖百宝集》里也没写呀……” “别管那个了。”秦时转而问起另一件事,“王彦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陆明远刚才见吴青青时就满腹疑问,此刻激动道:“那个王彦,不正常!” “你是说他起死回生了吗?” 陆明远在秦时对面坐下,分析道:“我们来的那晚,明明见到了活着的王彦,可是他昨晚却死了,今天又莫名其妙地活了!” 怎么会有人反反复复,死了又活的。 秦时也觉得奇怪:“昨晚那个跟王老夫人说话的鬼,是王彦吧?” “我跟你两双耳朵听得清清楚楚,怎么会错!” 秦时当然相信自己见到的。她百思不得其解,道:“吴青青见到的王彦会不会是假的?” “吴青青跟王彦从小认识,应该不会认错。”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死了,成了鬼魂,隔天又复活呢?真是怪事。”秦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咦,这有点像你跟我说过的‘借尸还魂’啊。” 陆明远跟她说过,人死后,魂魄可以附身到极阴之体,或者利用怨灵之气保存自己原来的身体,再通过某种法器融合魂魄与身体,获得重生。 秦时问:“会不会是有人用怨灵之气保存王彦的尸体,再设法让他复活?” “怨灵之气比寻常的鬼魂怨气更为强大……如果真是这样,复活的王彦身上也会带有很重的怨灵之气,吴青青跟他接触没过多久,应该也会沾染上。”陆明远问,“你看她身上有吗?” 秦时摇头,她刚才确实没看到吴青青身上有什么异常。 “用冰保存尸体呢?”她又想起一事,“秘道里很冷,里面有可能是个冰室。” “在冰室放久了一样会坏。” 分析了半天,秦时只得出一个结论:“这么说不是‘借尸还魂’了。” 陆明远沉思片刻,道:“我猜……王彦他根本没死。” 秦时道:“但昨晚的王彦确实是鬼魂。”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没说你看错了,我的意思是,昨晚王彦的魂魄,可能并不完整。人有三魂七魄,死后魂魄全部离体,可若是在活着的时候,将大部分抽离出来,留下一魂一魄在身体里,身体就能保持不死。” 昨晚他们只听到了声音,隔着门窗,没亲眼看见王彦的魂魄。 秦时道:“如果是这样,王彦的魂魄是被人抽走了?怎么做到的?” “我猜可能是使用了一种邪术,叫做‘离魂术’,这种邪术施展的时候,将魂魄生生剥离,如同剥皮削骨,被离魂之人会十分痛苦。” “听起来很残忍。谁会对他用这种邪术?” 陆明远怀疑地道:“会不会是王老夫人说的那个先生?你还记得吧,她让王彦等什么东西炼成,就可以救他了。” 昨晚在王老夫人屋外听到的话,秦时当然记得,道:“他们到底在炼什么?” “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家一定在隐瞒着什么。 陆明远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王家实在是诡异!似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看咱们得尽快离开。” 秦时觉得,他是害怕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不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陆明远轻哼一声:“又没人付钱,我操那个心干嘛!” 陆明远态度很明确,只有金钱能让他动摇。 秦时对王家的秘密很好奇,不甘心就这么走了,道:“你都答应吴青青了。突然一走了之,不好吧。” “那我去给她写封信?”陆明远道。 “……”重点不是这个吧。 看来陆明远是真害怕,要想办法激起他的斗志才行。 她道:“你是得道高人,那白发鬼差点杀了你,难道就这样放过他?” 陆明远当然不是大度的人,愤然道:“我差点忘了,还有那只害人的鬼!当然不能放过他!” “咱们抓住他,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玄明道长不是好惹的!” “好,咱们就留下来,看那王家在搞什么鬼!” - 当夜。 王家的后院围墙边,两个身影悄然落地,正是秦时和陆明远。 与昨晚不同,这次他们没穿夜行衣。 两人沿着上次的路线,一路畅行无阻,到了王彦的院外。 秦时见四处无人,刚要进去,陆明远听到远处的脚步声,一把拉住她,道:“等等!” 秦时不明所以,陆明远指了指另一边:“有人来了,先躲起来。” 两人迅速找了一处地方隐蔽身形,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提着灯笼慢慢走到院子门口,随后停下,谨慎地四处张望。 待她转过脸来,借着烛火昏黄的光亮,秦时看清了她的长相——王霜。 王霜没有发现暗处的二人,确认四周无人之后,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去。 秦时从黑暗中走出来,疑惑道:“王霜来这里做什么?” “来找王彦?她为什么不白天来?” “她不是跟咱们说王彦死了吗?” 陆明远猜测道:“或许她得知了王彦没死的消息?走,跟上去看看。” 二人进入院子,跟上次一样,今夜院内也黑灯瞎火的,空无一人。 秦时道:“王彦没回来?” 王彦房间门开着,陆明远道:“进去看看。” 房里的一切跟昨晚一样,空无一人,王霜不见踪影。 陆明远疑惑地道:“她不在这里,去哪儿了?” 房间就这么大,人不会无缘无故消失,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秦时道:“是不是去了密室?” 陆明远瞬间想到昨晚的鬼。“昨夜那白发鬼被咱们打跑了,会不会再回来啊?” “这地下的密室,可能就是他藏身的地方。”秦时道,“不好,王霜有危险!” 她立刻掀开墙上挂着的画,找到开关,打开密室。 密室的入口“哗啦”一下打开。 秦时见陆明远还愣着,以为他不敢下去,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她带上来。”说罢走下阶梯。 陆明远担心她把自己丢下,又撞见那白发鬼,与其一个人待着不如跟上她。“哎,你等等我,我跟你一块儿去!” 说完连忙拿上烛台跟着下去。 墙边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秘道里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 陆明远是头一回来这地下密道,紧跟在秦时身后,没话找话道:“这密道可真长,绕来绕去的。” 密道确实蜿蜒曲折,两人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依旧是望不到头的黑暗,连王霜的影子都没瞧见。 秦时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说道:“放心,这里只有一条路,王霜如果进来了,肯定就在我们前面。” 陆明远忽然觉得脚下有些湿滑,伸手摸了摸身旁的墙壁,指尖立刻沾上一片湿冷,不由纳闷:“这地下有水吗?” “不知道水是从哪儿渗出来的,不过过了这一段就好了。” 果然,又往前走了数十步,脚下的路渐渐干爽起来。 秦时忽然停住脚步,指了指地面:“你看这个。” 陆明远低头一看,干燥的地面上印着一串浅浅的没干的脚印,显然是刚有人走过不久。那脚印小巧,分明是女子的脚印。 他道:“应该是王霜的脚印。” 越往前,空气里的寒意便越重,陆明远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嘀咕道:“怎么突然这么冷?跟进了冰窖似的。” 秦时没接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很快,那扇厚重的石门便出现在二人面前。 “就是这里了。”秦时停下脚步。 陆明远走上前,伸手在石门上拍了拍,厚重的石门纹丝不动。“王霜在里面吗?” “这石门至少有千斤重,里面就算有人也听不见。”秦时顿了顿,补充道,“这密道到这儿就是尽头了,没有别的藏身的地方,她肯定是进去了。咱们得想办法把这扇门打开。” 说着,她拿着烛台贴近石门,指着那处刻着复杂纹路的地方对陆明远道:“你看,这里画的是什么?” 陆明远凑近,“有点眼熟。” 他摩挲着那一小片凹凸的纹路,仔细分辨了好一会儿,道:“是饕餮。”又指着旁边那个矩形凹槽,“从这这凹槽的大小来看,应该是用来插钥匙的。” 秦时抬眼看向他:“咱们去哪儿找钥匙?” “这是王家的密室,钥匙自然也该在王家主人手里。”陆明远拍了拍手上的灰。 可眼下他们手里没有钥匙。 秦时道:“看来只能先出去找钥匙了,在这里耗着也没用。” 二人不再耽搁,转身沿着来时的密道往回走。 出了密道,回到王彦院中时,又花了不少时间。 秦时问:“现在去哪儿找?王家这么大,总不能一间间翻吧?” 陆明远沉吟道:“王家现在主事的是王老夫人,钥匙最有可能在她手里。” 两人刚出院门,忽然迎面一道声音响起:“道长,秦姑娘,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秦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站在他们眼前的,是提着灯笼的王霜。 微风吹起王霜的衣裙,显得她更加弱质纤纤,她的脸在摇晃的烛光中忽明忽暗。 陆明远悄悄吸了一口气,问道:“王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霜应该在密室里,她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们只看到她进去的脚印,没有看到出来的脚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3章 第 13 章 王霜盯着陆明远,忽然笑了,道:“道长真会开玩笑,这里是我家,我当然是在自己家里。” 她的笑很浅,消失得很快。陆明远想到了刚才秘道里的那股冰寒之气,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他满腹疑问,王霜为什么不在密室里,她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秦时直截了当地问道:“王小姐,你刚才是从哪里出来的?” 王霜看向秦时:“我晚上睡不着,出房间散散心,就走到了这儿。怎么,你们也是睡不着,到这儿散心来了?” “不是。”秦时道,“昨晚你晕倒了,我们担心你,所以来看看你。” 她这番谎话说得十分拙劣,神情之中一点关心也没有。 王霜却没有计较,道:“你们看到了,我没事。二位请回吧,我就不送你们了。” 人家都送客了,他们没有理由再留下。 陆明远道了声“告辞”,与秦时沿着来时的路出了王家。 二人回到客栈。 秦时道:“王霜看着不简单。” “何止是不简单,”陆明远道:“我觉得啊,这王家人个个都藏着秘密。” 王家人的奇怪行为秦时自然也知道,不过此时她更关心今晚的事。 “你说她去密室做什么?密室里到底有什么?” 陆明远打了声哈欠,“这就不知道了,咱们没钥匙也进不去啊。多想无用,先睡一觉,明日再说。” 秦时觉得他们已经很接近那个秘密了,目前看来,王霜很可能已经察觉他们的意图,只能等有机会再去王家。 - 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面上。 秦时和陆明远吃过晚饭,沿着主街往河边走。 一路走过去,有几十家绸缎庄,伙计们忙着招待客人,看客人的打扮,大多是来此地做生意的商人。 河岸边已经支起了十余丈长的竹架,各色绸缎悬挂如瀑,竹架前的高台上,挂着的横幅上有“丝魁”评比的字样。 台上的人在滔滔不绝地介绍各家的绸缎,台下严严实实地围了很多看客。 秦时和陆明远在稍远的地方找到一处空地,只听见周围的人议论。 “你们猜今年的‘丝魁’是哪家?” “今年参赛的比往年更多,好多看着都不错,真不好选……” “要我说啊,还是王家的‘霞光锻’更胜一筹!” “王家不行了,‘霞光锻’都是好几年前的了,不新鲜了,我听说今年吴家新推出的‘流光锦’大受欢迎,有很多外地来的客商都预定了……” 秦时见过吴家的‘流光锦’,却没见过王家的绸缎。 她对身边的陆明远道:“不知道王家的‘霞光锻’是什么样子。” 陆明远也不知道,旁边有人指了指那排竹架,对她道:“挂着的第一匹就是。” 秦时好奇地望过去,距离远看不仔细,只觉得那绸缎在夕阳映照下灿若云霞,微风吹过,绸缎如云般飘起。 秦时道:“美虽美,但跟‘流光锦’比起来还差一点。” 此时,结果已揭晓,台上的人宣布道:“今年的‘丝魁’是‘流光锦’!” 紧接着是一阵喝彩声,吴家人笑吟吟地上台,秦时看到其中一人正是吴青青。 她对陆明远道:“你看,是吴青青!” 陆明远对绸缎不太懂,不过还是赞赏道:“没想到吴青青这么厉害。” 此时台上宣布第二名,是王家的“霞光锻”。 王家有人上台,看样子是一名负责生意的掌柜。 秦时却没见到王家的主人们,她疑惑道:“怎么没看到王家的人?” 陆明远也觉得奇怪:“是啊,一个都没来。” 旁边看热闹的人道:“王家人近一年都没露面了,有什么事都是派仆人出面。这也难怪,他家生意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估计是不想丢人……” 陆明远问道:“这位兄台,你刚才说王家害怕丢人?是怎么回事?” 那人见再无热闹可看,跟他们多说了几句。 “王家上一任家主去世后,他家生意就越来越差,其实王彦本来是个读书人,哪懂什么做生意呀!” 陆明远问:“王家以前生意很好吗?” 那人道:“王家以前是咱们这儿的丝行行首,这桑蚕节也是由他家发起的,不过这几年没落了,反而是吴家后来居上。” 陆明远谢过那人后,与秦时沿着河岸走。 暮色四合,岸边挤满了人,一盏盏天灯被小心托起,在火苗的托举下缓缓升空。 千百盏天灯照得天空亮了起来,如星河倒坠。 地上的人们脸上带着虔诚,双手合十闭着眼祈愿。 陆明远看着这般安宁平和的景象,忽然道:“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我们也点一盏。” 秦时仰头望着天空,那些灯壁上写着的祝福的词句,越来越远,渐渐看不清了。 她轻声道:“没有。我不知道自己的来处,也不知道去处,更不知道该求什么。” “怎么会没有呢!我就有很多啊,成为得道高人,除尽天下恶鬼,赚很多钱,每日吃好喝好,长命百岁……” 秦时忍不住打断他:“你想要的真多,一盏天灯写不下吧。” “想点实际的,有什么不好?咱们就应该看着眼前,别想那些太远的,失去的记忆找不回来就算了,你就当自己重活了一回。” “重活一回?” “对啊,咱们师徒一起闯荡江湖,多好的事啊。” 秦时微微皱眉:“我不是你徒弟……” 陆明远笑道:“知道了,你想当我徒弟还不够格呢!” 不远处传来一声声欢呼:“祭蚕王了!” 人们纷纷往祭台走去。 秦时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陆明远估计道:“大概亥时。” 秦时道:“真是奇怪,哪有晚上祭祀的?” “晚上阴气重,一般祭祀都是选在白天。”陆明远也想不明白,“可能是这里的特殊习俗吧。” 二人到了祭台附近,正好遇到吴青青。 吴青青热情地道:“道长,秦姑娘,你们去哪儿了?我刚才到处找你们。” 陆明远道:“吴小姐,我们刚才在附近走了走,人真多啊。” 吴青青笑道:“是啊,每年人都很多,我和王彦他们刚才差点走散呢。” 他们?除了王彦还有谁? 秦时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盯着祭台前的人群,问:“王公子在哪儿?” 吴青青回头看了看,朝着人群里一指:“在那儿。” 说罢她喊了一声:“王彦!霜儿!” 附近围满了观看祭蚕王仪式的百姓,王彦拨开人群走过来,他的身后跟着王霜。 王霜见了他们,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道长,秦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陆明远不由得想起昨晚见到她时的情景,心里发慌,道了一声:“王小姐也来了。” 秦时看着王霜,心中戒备起来。在她目光中,看到的不止是王霜,还有那个白发鬼。 还敢来! 吴青青对王彦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玄明道长和他的高徒秦姑娘。” 王彦对他们点了点头,“我们见过,那晚多亏了道长和秦姑娘,救了我一命。” 他看起来还是那副苍白羸弱的样子,跟那晚在桥上碰到时一样。 秦时仔细观察着他,魂魄在他身体里是完整的,今晚的王彦很正常。 陆明远道:“王公子客气了。” 王彦又道:“听说道长法力高深,最擅长驱邪捉鬼。” 怎么忽然夸起人来了,这也是吴青青说的? 陆明远哪有什么法力,他谦虚地道:“王公子过奖了!你的身体怎么样了?那日回去之后,可有请大夫来诊治?我看你脸色不好,其实我也略通医术,不如让我给你看看……” 陆明远说完朝王彦伸出手。 “不用了!”王彦迅速将手缩回身后,神情变得不自然,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多谢道长关心。” 吴青青道:“他已经好很多了,所以今日才能陪我出来。” 说罢她挽住王彦的胳膊,对陆明远道:“仪式快开始了,待会儿王彦要上台,我们先走了。” 陆明远点头道:“好。” 王霜看向秦时,眼里暗含一丝挑衅,道:“告辞。” 陆明远看着他们离去,疑惑地道:“我总觉得,王彦身上少了点什么……是什么呢?” 秦时道:“他魂魄齐全,并未缺少。” 她的神情严肃,目光紧紧盯着王霜的背影。 陆明远觉察到她的异常,问:“你怎么了?” 秦时收回目光,道:“王霜被附身了,是那只白发鬼。” 刚才王霜还没出现,秦时就已经在人群中看到了她身上发出的黑色怨气。 陆明远吃了一惊,道:“那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他看向祭台,王彦正沿着台阶走上去,王霜和吴青青紧跟在他身后。 陆明远看不到,秦时却亲眼所见,那白发鬼的怨气比上次见到时更重。 秦时道:“他的力量比之前更强,如果打起来,不止是吴青青他们,这里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上次白发鬼的力量就很难对付,陆明远冷静地道:“我们不能贸然动手,要等到人群都散了,再设法抓他。” 亥时,祭台上的司祭高声宣布:“吉时到——” 周围吵吵嚷嚷的人群瞬间安静。 “请蚕王!” 司祭话音刚落,王彦双手捧着一个金色的匣子走向祭台中央,司祭打开匣子,小心地将里面的东西拿出,奉于祭桌上。 随后展开一块黄色绢布,开始念起祝文:“……百室盈宁,蚕事将兴……” 秦时踮起脚尖,只看到祭桌上正中央有一个金黄色的蚕茧。 陆明远看了一眼,低声道:“这就是蚕王结的茧吗?我看不怎么样嘛,就是比普通的蚕茧大一点。咦,这蚕茧怎么是金色的?” 周围忽然响起阵阵惊呼声。 “快看,是金蚕!是金蚕啊!” “真是金蚕!” “王家竟真的养出金蚕了?” 秦时和陆明远望过去,只见那蚕王在月光下,发出隐隐的金色光芒。 秦时惊奇地问:“发光的就是金蚕吗?” 陆明远道:“听说金蚕通体金色,吐的丝却是银白色的,这个确实很像金蚕,但蚕丝颜色不对啊……” 吵嚷声不断。 “上供天家锦彩,下济闾阎温饱……”司祭听见声音,往祭桌看去,震惊得念祝文都停顿了。“这是……金蚕!” “此乃吉兆啊!”他忽然拜倒在祭台前,高声道,“苍天庇佑,金蚕现世!” 祭台下的人们也纷纷跟着拜倒:“苍天庇佑,金蚕现世!” 秦时和陆明远站在跪倒的人群之中,显得太过突兀。 不过站着的不止他们两个。 秦时盯着不远处同样站着的王彦和王霜,他们不知何时与吴青青分开了。 王霜朝他们看过来,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即拉着王彦转身离去。 休想走! 秦时立即追去。 陆明远紧随其后,道:“等等我!” 被白发鬼附身的王霜走得很快,带着王彦,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陆明远环视四周,问:“他去哪儿了?” 秦时眼神捕捉到了那股浓重的怨气,指着一个方向,“这边!” 两人绕着街巷转了很久,最终走到了熟悉的巷子里。 一边的围墙里面,正是他们来过几次的王家。 陆明远道:“他回了王家?” 秦时道:“看来这王家,正是他的藏身之处。” 忽然巷口传来脚步声,吴青青出现在他们面前,惊讶地道:“道长,秦姑娘,你们怎么在这儿?” 陆明远问:“吴小姐,你怎么来了?” 吴青青刚才一路小跑过来,微微喘着气,道:“我来找王彦。他刚才突然离开,到处找他都找不到,我有点担心他。而且霜儿也不见了。” 陆明远奇道:“吴小姐怎么不走正门?” “深夜打扰多有不便,惊扰了王老夫人就不好了。” 原来是担心王老夫人不让她见王彦啊。 陆明远觉得奇怪,这么一个好姑娘,怎么喜欢追着王彦跑呢,那王彦躲着她不见,一看就是对她不上心。 秦时担心那白发鬼又跑了,问:“要一起进去吗?” 吴青青抬头看了看围墙,为难道:“我不会翻墙……” 陆明远道:“你们在这儿等着。” 说完他提起一口气,翻入墙内,稳稳落地,打开门道:“进来吧。” 第14章 第 14 章 今日是桑蚕节庆典,祭蚕王仪式刚结束,整个王家上下仍然灯火通明,只有王彦的院子无人看守。 秦时和陆明远带着吴青青,一路驾轻就熟地到了王彦的院外。 陆明远道:“吴小姐,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吴青青不解:“为什么啊?” 陆明远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白发鬼的事,含糊地道:“王家有邪祟,我们要去除掉它,你跟着我们恐怕有危险。” 吴青青惊恐地道:“王彦怎么办?” 秦时不能向她保证王彦不会有危险,只道:“你待在这儿,我们除了邪祟就来找你。” 吴青青帮不上忙,心里又担心又害怕,道:“那你们小心!” 陆明远掏出两张符纸给她,道:“这两张是定身符,你拿着。如果遇到危险,贴在对方身上,可以将他定住。” 待吴青青藏好,秦时和陆明远才放心离开。 秦时凝神感受周围的气息,什么也没感觉出来,道:“白发鬼找不到了。” “你没看见它出去,它应该还在王家。”陆明远猜测,“会不会是进了密室?” “很有可能。”如果是在密室,与地面隔着数丈距离,秦时自然看不到它。 可是他们已进了两次密室,都打不开石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钥匙。 陆明远道:“走,先找钥匙。” “去哪儿找?” “王霜手上应该有。”陆明远分析道,“昨晚她突然出现在外面,只有一种可能,这密室入口不止一个,她是从另一个地方出来的。” “咱们怎么找她?” “先去她院里看看?” 王家宅子很大,主人们的院子离得不近,宅子里的仆人还未睡,二人一路避开人,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王霜的院子。 王霜屋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他们趁着守门的仆人不注意,翻窗潜入。 如他们所料,王霜不在屋里。 秦时悄声道:“她没回来,看来是被那白发鬼抓走了。” 陆明远道:“找吧。”他已经抹黑开始四处翻找。 二人在房里轻手轻脚地找钥匙,不敢惊动屋外的仆人,全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像钥匙的东西。 陆明远道:“钥匙不在这里。可能是王霜带走了。” 想来也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不会随意放在房间里。 秦时想了想,道:“王老夫人那里还没找。” 陆明远道:“祭蚕王的时候没看见她,她应该在家。” 二人借着避开人,沿着熟悉的路绕到王老夫人的院落。 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主屋窗户透出昏黄的光,连个守夜的丫鬟都不见。 “进去看看。”陆明远压低声音,伸手推开了门。 屋内空无一人。 秦时惊讶道:“这时候王老夫人能去哪儿?总不能深更半夜出去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陆明远已经开始在屋里翻找,“先找钥匙。” 两人检查了桌上的摆设,将柜子一个个打开,连床板都掀起来敲了敲,墙上挂着的山水画也被卷起来。折腾了半晌,却连钥匙的影子都没见着。 陆明远失望地道:“这里也没有……难道猜错了?那钥匙到底藏在哪儿?” 他说着起身要走,没留神身后墙边摆着的青瓷大花瓶,结结实实撞了上去。 “哎!”陆明远慌忙伸手扶住瓶身,那花瓶足有半人高,看着沉甸甸的,“还好没摔碎……咦?” “你小心点……”秦时刚要抱怨,忽听他“咦”了一声。 陆明远盯着那个花瓶,伸手推了推,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秦时被他这一惊一乍弄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你过来试试,”陆明远扣住花瓶外沿用力往外挪,“这瓶子很重。” 秦时走上前,和他一起使劲,那花瓶果然纹丝不动,底座与地面贴合得严丝合缝。 陆明远索性换了个方向,试着转动瓶身。只听“咔啦”一声轻响,花瓶竟真的被转动了半圈。 紧接着,两人脚边的地面微微震动,地上的石板往两边移动,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入口,竟与王彦房里的密道入口一模一样。 “你看!”陆明远眼睛一亮,“果然有密道!” 秦时低头往入口里看了看,“下去看看。” 两人取了烛台,一前一后顺着石阶往下走。 地下通道很长,一路走下去,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只有偶尔从头顶滴落的水珠砸在地上,发出“嘀嗒”的轻响,在空旷的通道里听着格外清晰。 “你说王老夫人会不会在里面?”陆明远问。 秦时举着烛台的手稳了稳,火光在她脸上跳动:“不知道。这里和王彦房里的密室太像了,应该就是另一个出口。” 她说着加快了脚步,烛火的光晕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石门前,秦时道:“没有路了。” 陆明远举着烛台,目光快速扫过石门,手指着门上相同的位置,道:“你看,一模一样的图案。” 跟王彦房间发现的密室一样,这门上也有饕餮图案,还有一个插钥匙的凹槽。 “可是咱们没有钥匙。”秦时道。 “先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其他办法开门。” 陆明远沿着门边敲敲打打,“这门没有一点缝啊。” 秦时看他在墙边开始摸索,道:“我在王彦那边的门上找过了,没有发现机关。” “这扇门还没找呢。”陆明远不甘心放弃,甚至连墙壁上的烛台都检查起来。 秦时等他敲打完所有能接触到的地方,见陆明远连墙壁上的烛台都不放过,道:“烛台没有机关,我检查过的。走吧,先出去……” 陆明远忽然打断了她,声音里满是惊喜:“等等,这里有个东西!” 他的手在烛台中间摸索片刻,竟真的摸出个物件。拿下来凑到烛光下一看,是块温润通透的白玉佩。 玉佩正面刻着繁复的饕餮纹,和石门上的图案分毫不差。翻到背面,一个“王”字清晰可见。 “这是……钥匙?”陆明远盯着玉佩,难以置信。 没想到竟在这烛台里藏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时好奇地凑过去接过玉佩细看,认出了这块玉佩:“跟王彦身上戴的那块玉佩很像。” 陆明远也想起来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真的是钥匙啊?谁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 “管他是谁放的,先进去再说!”陆明远一把拿过玉佩,快步走到石门前,将玉佩对准那个矩形凹槽轻轻一插。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玉佩严丝合缝地嵌入凹槽。 紧接着,厚重的石门便缓缓向内开启,一股刺骨的冷气瞬间涌了出来。 陆明远打了个寒颤,连忙抱住双臂往里走:“好冷!早知道多穿点衣裳了。” 秦时跟在他身后,也忍不住搓了搓手。 石门后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大,灯火通明,四周竟全是冰块,秦时一走进去,便感觉寒气像针一样往骨头缝里钻。 这是一个冰室。 就在这时,冰室内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里面的几个人显然听到了石门开启的动静,一同朝他们看过来。 是王老夫人、王霜和王彦,还有那白发鬼。 空气一时间凝滞。 陆明远暗自捏着符纸,大步朝中间走去,笑着打了声招呼:“咦,你们都在啊!” 王老夫人拄着拐杖正对着他们,目光严厉,带着审视。 王霜坐在她身后,蹙眉看着他们。她右手的手腕露出,上面缠着几股细线,血液顺着细线,流入一个打开的金色匣子里。 秦时认得,那是祭蚕王仪式上用的匣子。 她向陆明远投去询问的目光,陆明远确认道;“是天丝匣。” 原来王霜手腕上的伤口,不是自杀的痕迹,而是取血留下的伤口。 王霜身边的冰床上躺着的是王彦,他的右手也连着几股细线,那些细线从天丝匣中伸出,血液正沿着细线慢慢流入他的手腕的伤口里。 这是在……换血? 王彦躺在冰床上,双目紧闭,皮肤毫无血色,身体表面结了一层冰霜,就像是一具尸体。 他是死了吗? 现出真身的白发鬼,站在王家三人身旁,冷笑盯着秦时和陆明远,道:“你们竟然找到了这里。” 陆明远在离几人十步远的地方站定,对身边的秦时低声道:“一会儿先设法解决那白发鬼。” 秦时应道:“好。” “你们来干什么!”说话的是王老夫人,“这里是我王家的地方,请你们出去!” 陆明远道:“王老夫人,你可知你身边那个是什么?” 王老夫人冷声道:“这是王家的事,不劳你费心了。” 白发鬼的笑声尖锐,眼中的轻蔑毫不掩饰。 这王老夫人是老糊涂了吧!不识好人心! 陆明远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上前一步指着那白发鬼,厉声道:“你看清楚!他是索命的恶鬼,你竟然相信他?” 王老夫人听了这话,面上没有丝毫变化,“我当然相信先生。至于你们,不过是些招摇撞骗的道士。” 这话彻底惹怒了陆明远,说他什么都行,贬低他的实力万万不能原谅! 他当然不能容忍被人这么污蔑,怒骂道:“你说谁招摇撞骗呢!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分不清好歹?我们可是救过你孙子的命!” 白发鬼闻言,笑得愈发猖狂,望着陆明远,语气带着嘲讽:“王老夫人心里清楚,谁才是真正能帮她的人。你这道士,不自量力!” 话说到这份上,秦时不得不怀疑,这王老夫人莫不是跟那恶鬼做了什么交易? 就连王家三人听到这番话,也毫无反应。 王老夫人不再理会陆明远,对白发鬼道:“先生,时辰快到了,请您除了这师徒二人。” 秦时心里满是疑惑:什么时辰到了?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比起秦时的不解,陆明远心中的怒火早已烧了起来。 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这王老夫人竟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杀人,简直蛮横到了极点! 他索性不忍了,脱口骂道:“喂!你这老婆子也太狠毒了吧!” 白发鬼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狰狞,眼睛里像是淬了毒:“好啊……” 他周身的阴气骤然变浓,冰室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头顶上的冰棱竟开始簌簌抖动,落下细碎的冰渣。 他猛地甩动双手,两道细丝如毒蛇般窜出,直朝秦时与陆明远面门袭来。 二人早有防备,秦时足尖一点,身体迅速向旁侧滑开,同时探出手攥住袭来的细丝。 接着她手腕转了又转,将细丝在小臂上绕了几圈固定住,另一只手拿着烛台的立刻凑上去。 陆明远则身体一偏,险险避开细丝的锋芒,随即伸手抓住尾端,腰间匕首“唰”地出鞘,朝细丝砍去。 烛火舔过细丝,那如蚕丝般纤细的东西竟毫无反应,与上次遇火即燃的情况截然不同。 秦时握着烛台的手微微一顿,眉头轻蹙:“怎么点不燃?” 另一边,陆明远的匕首连砍数下,刀刃撞上细丝时竟发出“叮叮”的脆响,细丝不仅没断,反而震得他手腕发麻。 他盯着那看似脆弱、实则坚硬如铁的细丝,满脸疑惑:“割不断?” 白发鬼见状,发出一阵喋喋怪笑:“你们以为,我还跟上次一样弱吗?”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秦时问。 这东西竟能抗住刀砍火烧,实在诡异。 白发鬼笑得愈发得意,声音里满是戏谑:“你猜呀?” 他手中的细丝猛然收缩,一股巨力就要将二人往身前扯去。 “天蚕丝!”陆明远恍然大悟,惊呼道,“你竟然练成了天蚕丝!” 秦时不明白:“天蚕丝?你不是说那是金蚕吐的丝吗?” “道长果然见识广,这正是天蚕丝。”说话间,白发鬼指尖又生出新的细丝。 上次他放出的还是普通蚕丝,怎么这么快变成天蚕丝了? 陆明远奇道:“短短几日,你是如何练成的?” “你说错了,不是练,这是天师赐予我的!” 陆明远第一次听说天师的名号,问:“天师是谁?” 白发鬼嘲弄地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陆明远想了想,道:“你是吸食了天丝匣的力量吧。” “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很明显吗? 陆明远道:“你本是寻常阴鬼,那个天师传授了你一种邪术,教你如何吸食法器的力量,你就是利用了这天丝匣,才有了吐丝的能力,上次我们见你的时候,你的术法尚未练成,我说的对不对?” 白发鬼被说中了,转过头哼了一声。 “但是呢……”陆明远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 白发鬼迫不及待地问:“但是什么?” 陆明远趁没人注意,悄悄朝秦时使了个眼色,接着道:“但是这邪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白发鬼不耐烦地催促道:“快说!” 陆明远踏出一步,道:“问题就是……” 正在这时,秦时突然跃起,双脚踏着墙壁借力,两三步绕到了那白发鬼的身后。 白发鬼迅速反应过来,眉头一皱,单手朝后抓去。 此时,陆明远突然暴起,趁他分神之际,瞬间逼近他面门,手中符纸贴到他身体上,同时口中道:“定!” 白发鬼瞬间不动了。 秦时与陆明远将他甩出的细丝反手缠绕在他身上,一圈又一圈像捆粽子般绑得结结实实。 陆明远拍了拍他:“看你还怎么猖狂!老实待着吧!” 秦时按住白发鬼,以防他挣脱。 “你们想对先生做什么?”王老夫人突然冲了过来。 陆明远拿着匕首,在白发鬼面前晃了晃,威胁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杀了他,免得他再留在世上害人!” 说罢,他举起匕首,作势就要朝白发鬼心口刺去。 “等等!”王老夫人瞬间慌了神,扑上来死死抓住陆明远的手腕,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声音里带着哀求,“不要杀他!求你了,道长,千万别杀他!” 陆明远心中冷笑,他本就没打算用匕首杀鬼,这普通匕首根本伤不了对方,不过是想诈一诈王老夫人。 见她反应如此激烈,他顺势收回匕首,挑眉问道:“为何不能杀?” 王老夫人见匕首收回,紧绷的身体才松了些,解释道:“先生对我王家有大恩,求道长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秦时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暗摇头。刚才还让白发鬼对他们下杀手,此刻为了保住这恶鬼,又反过来低声下气地求饶,这王老夫人的脸,变得也太快了。 陆明远盯着王老夫人,问道:“你倒是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5章 第 15 章 王老夫人看向冰床上的王彦,面露愁苦,道:“一年前,彦儿病重,药石罔效,我请了很多名医,都无能为力。就在这个时候,先生出现了,是他将彦儿从阎王爷手里救了回来。可是彦儿的病是娘胎里带的,先天不足,只能设法延缓他的性命,却无法根治……” 秦时道:“王彦的病听说是你们王家代代相传的,男子都有这种病。” 王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没错,王家的男子皆短命,活不过三十,就是这个原因。” “那这鬼又有什么办法?” “先生说,他从天师那里得到了一种秘术,可以为彦儿重塑筋骨和血肉,获得一个全新的身体,彦儿的病便能彻底治好。” 换筋骨和血肉,把一个原本病入膏肓的身体,变成一个健康的身体,世间竟然有这种治疗方法,陆明远从未听说过。 他疑惑问道:“怎么做?” 王老夫人面上迟疑了一瞬,才答道:“取血脉亲近之人的血,炼制血蚕蛊,并且交换两人的血液,等到蛊虫成熟之后,再将它放入彦儿体内,重塑筋骨。” 这不就是邪术吗! 陆明远气不打一处来,怒视着她道:“你们用这种邪术救人,跟杀人有何区别!你可知一旦被救之人活了下来,提供血液之人,就会遭到反噬,最终全身血液枯竭而死!” 王老夫人沉默不语,面上却无半分愧疚。 秦时忽然想明白了,“给王彦换血的是王霜,王彦不愿意用自己妹妹的命换自己的命,才会半夜趁着你们睡着了,一个人出门想要轻生,偏偏遇上了我们。所以你们用离魂术将王彦的魂魄从体内抽离,就是为了让他听话治病?你可知抽离魂魄的过程有多痛苦?” 王老夫人冷着脸,厉声道:“为了王家能够代代相传下去,这点痛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陆明远看向一旁低着头的王霜,那姑娘至今一言不发。他叹了口气道:“一命换一命,你亲生孙女的命就不重要吗?你简直是疯了!” 王老夫人偏过头,冷冷地瞟了王霜一眼,脸上神情漠然,口中的话也冷酷:“不过是一个妾室生的,为王家牺牲,是她的福气。” 秦时被这老妇人的话气得不轻,怒道:“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你是王彦的亲祖母,你怎么不牺牲你自己啊!” 王老夫人恼怒地指着她,一时语塞:“你……” 忽然,天丝匣内金光大盛,原本连着王彦兄妹俩手腕的细丝根根断裂。 王老夫人顾不上骂秦时,扑向天丝匣,脸上满是狂喜,兴奋地道:“成了,成了!” 秦时和陆明远一愣,好奇地走向那道光,王霜也抬起头,站起身来。 只见天丝匣内的银白色蚕茧发出耀眼的光芒,不一会儿,光芒变弱,蚕茧碎裂,里面钻出来一只圆滚滚的虫子。 秦时盯着这只白色的,如同成年的蚕一般大小,但又不是蚕的虫子,问:“这个就是血蚕蛊?” 看上去就是一只普通的虫子嘛。 她正要上前一步,陆明远连忙拉住她,道:“别靠近它,这蛊虫以血肉为食,小心被它钻了七窍!” “好狠毒的东西!”秦时骂了一句,忽然注意到,碎裂的蚕茧中有什么东西逸出,逐渐聚集起来,成了一个人形。 秦时惊叫了一声:“王彦!” 从蚕茧里出来的,是王彦的魂魄,只是他的魂魄不完整。 原来这蚕茧是一个容器,不仅养了蛊虫,还关着王彦的魂魄。 此时除了秦时,在场的其他人都看不见他。 秦时对王彦的魂魄道:“王彦,你现身吧。” 王彦似乎有点惊讶秦时为何能看到他,不过什么也没有说,落在地上,显现了真身。 “彦儿,”王老夫人不是第一次见到王彦的魂魄,眼中并无惊讶,“血蚕蛊已经炼成,你有救了!” 王彦没有理会她,目光在陆明远和秦时面上停了一瞬,看向王霜:“刚才道长说的我都听到了,我怎能害了霜儿的性命。” 他虽被困在蚕茧中,却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外面发生的一切。 王霜向他走近,面带哀切地望着他:“哥哥……” 王彦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道:“霜儿,你放心,哥哥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秦时觉得,王彦还是有良心的,不忍心用自己妹妹的命换自己的命。 王老夫人冷哼一声:“她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婢女所生,怎么配做你的妹妹!” 见妹妹眼含泪水,王彦不满地道:“祖母,您怎么能说这种话!” 秦时觉得这王老夫人顽固到无可救药了,“婢女生的怎么了?那也是你孙女!” 陆明远不客气地骂道:“我看呀,这里最该治病的是你吧!” 王老夫人道:“王家的事岂容你们两个外人置喙!” “你以为谁想管你家的麻烦事啊!”陆明远不客气地道,“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是这血蚕蛊,我必须带走!” 血蚕蛊若是留在这里,可能会被别有用心之人用来害人。 陆明远说完,便迅速上前合上天丝匣的盖子。 正欲拿走,王老夫人飞扑上前抓住天丝匣另一端,“放手!这是我王家的东西,你休想带走!” “你说放就放啊,我偏不放!” “你!”王老夫人气急,忽然低头,一口咬在陆明远手上。 “啊!”陆明远忍不住痛呼出声。 王老夫人虽年迈,牙口却还很好,陆明远不好抬手打一个老妇人,连忙撒开手,捂住伤处,皱眉道:“你怎么还咬人呢!” 王老夫人将天丝匣抢到,还没来得及高兴,秦时冲上前,一把将天丝匣又从她怀里夺了过来。 王老夫人厉声喝道:“还给我!”说完朝秦时扑去。 秦时一个闪身避开她,道:“你孙子自己都不想用这蛊虫,你还拿它做什么,放弃算了。” 王老夫人闻言顿住脚步,转过身看向王彦,“彦儿,你听祖母的吧,祖母不会害你!” 王彦却好像没听见他们说的话,只呆呆地望着他们身后,“霜儿……”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王霜站在白发鬼身边,手上捏着那张定住他的符纸,目光毫无波澜。 陆明远瞬间心头涌上有不好的预感,道:“王小姐,你在做什么?” 方才他和秦时只顾着抢天丝匣,谁也没有留意到王霜。 王霜放下手,轻轻地笑了,目光中满是自怜:“我从小就是王家最不起眼的存在,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在这儿?同样是王家的骨肉,哥哥生下来就是继承人,过着众星捧月般的生活,被寄予厚望,我却渺小得连一粒沙都不如!”她说完这番话,看向王彦,眼中满是悲伤和愤恨。 王彦连忙走上前:“霜儿,不是这样的……” “你别过来!”王霜厉声喝道,她的模样跟刚才柔弱乖巧的样子判若两人。 王彦吃了一惊,呆立在原地,不敢再动。 秦时脚步微挪,脑中迅速思索怎么才能最快出手阻止她。 王霜却敏锐地发现了,警告道:“秦姑娘,你也别动。你再快也没有我的手快。” 秦时只好停下。 陆明远道:“王小姐,你别冲动。” 王霜嘲笑道:“你们不会明白,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她为何这样说? 秦时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她给他们带路去王彦的院子,接着他们遇到白发鬼,将他打跑之后,王霜出现,白发鬼附身在她身上想再次加害他们…… 第二次是半夜,他们见到她从王彦的院子进了密室,追进去却没找到人。 第三次见到她是在今晚的祭蚕王仪式,她又被白发鬼附身了。 秦时忽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 王霜笑着道:“不错。” 她的笑容与他们第二次夜探王家,在王彦院子门口见到她时一样阴森,陆明远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这会儿也想通了,道:“怪不得那白发鬼只附身在你身上呢,我原先以为是你体弱,阴气重,所以容易招来鬼,没想到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王霜冷笑了一声,“现在才想到,太晚了。” 她突然伸手揭下白发鬼身上的符纸。 捆着白发鬼的细丝迅速收缩,他的身形瞬间暴涨数倍,转眼便成了数丈高的巨影,黑色的浓重怨气萦绕在他周身。 “他的力量比之前强了很多。”秦时望着那浑身黑气缭绕的身影,心沉了下去。 “不好!”陆明远脸色骤变,“现在是子时,阴气最盛,他的力量会大增!”他怒视着王霜:“你刚才一直在拖延时间,等的就是这一刻!” “杀了他们。”王霜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半分犹豫。 白发鬼闻言,两只手中的细丝飞快伸出。 秦时和陆明远立刻绷紧身体,正要躲避他的攻击,却见白发鬼指尖的一道细丝竟绕过他们,直扑王老夫人! 细丝如毒蛇般缠住她的脖子,不等众人反应,“喀嚓”一声脆响,王老夫人的脖子被生生拧断,身体软倒在地,瞬间没了气息。 “祖母!”王彦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 另一道细丝直朝冰床上的王彦身体而去,根根细丝如千百条钢针,瞬间插入王彦的胸口! “王彦!”陆明远惊呼出声。 细丝抽出,王彦的身体胸前留下一个洞,鲜血汩汩而出,顺着床沿滴下。 秦时看到,一魂一魄从他死去的躯体里飞出,很快融入他现在的魂魄。 “他死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秦时和陆明远根本来不及救人。 紧接着,千万根银白细丝从白发鬼的指尖长出,直直朝他们袭来。 二人只能狼狈地绕着墙边躲避,可细丝又多又快,紧紧追着他们,不过片刻,冰室里过半空间都被细密的银丝覆盖,连落脚处都所剩无几。 第16章 第 16 章 他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躲,陆明远喘着粗气喊道:“跑!再待下去要被扎成筛子了!” 秦时匆匆扫过紧闭的石门,急声道:“往哪儿跑?” 两个出口都得用玉佩开门,现在根本没机会! 白发鬼的狞笑声在头顶炸开:“你们逃不掉的!” 更多细丝如箭雨般射来。 秦时往地上一滚,只听“砰”的一声,那些坚硬如钢针的细丝扎进身旁的大冰块,冰块瞬间碎裂成齑粉。 她心头一凛,刚才白发鬼根本是在戏耍他们,如今没了耐心,竟是下了死手! 另一边,陆明远用匕首去挡刺向面门的细丝,锋利的匕首竟被打得刀刃卷曲。 他惊得将匕首扔在地上,大喊:“怎么办?挡不住了!” 这细丝刀砍不断、火烧不燃,坚硬无比,他们根本近不了白发鬼的身。 “你还有什么?那把剑呢!”秦时突然想起那把无刃的诛邪剑,此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陆明远立刻从背后拔下剑,瞅准一个空隙抛向她:“接着!” 白发鬼瞥见那把锈迹斑斑的剑,毫不在意。 秦时踩着墙边的冰块借力跳起,在细丝袭来前稳稳接住剑。 她只觉身体里涌现出一股力量,瞬间充盈了四肢百骸。 随即她足尖点着墙壁在空中转了个身,手腕一扬,没刃的诛邪剑带着凌厉的风,朝追来的细丝劈去。 原本坚硬如铁的细丝,竟被诛邪剑根根斩断,落在地上化作黑烟消散。 “咦!”白发鬼终于露出惊色,目光死死盯着那把剑。 秦时趁势连挥数剑,剑花翻飞间,袭来的细丝纷纷断裂。 她持剑挡在陆明远身前,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陆明远的衣服被划开数道口子,胳膊、脸上都挂了彩。他摇摇头:“都是小伤,不碍事。” “你拿的是什么剑?”白发鬼难以置信,竟然有剑能斩断天蚕丝。 “诛邪剑。”秦时眼神锐利如刀,“专杀你这恶鬼!” 她只觉身体里的力量顺着血脉流遍全身,借着这股劲,她身形一闪,脚下踏着冰块,迅速跃至白发鬼身前,手腕一送,诛邪剑瞬间刺进他的胸膛。 “不可能……”白发鬼的巨影开始剧烈晃动,黑气如退潮般散去,身形最终如同一缕白烟般消失不见。 体内的那股力量缓缓回落,再也感觉不出。秦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中满是惊奇。 这股力量上次在李员外家杀恶鬼时,也出现了。 藏在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密室内终于恢复平静,只剩下王彦失魂落魄地守着王老夫人的尸体,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 秦时环顾四周:“王霜呢?”这里根本没有藏身之处,王霜却不见了踪影。 陆明远道:“应该是刚才打斗时趁乱逃了,不用管她。” “天丝匣不见了。”秦时突然想起刚才混乱中掉落的天丝匣,此刻却不见了。 “是不是掉在什么地方了?找找看。” 二人立刻在密室里寻找,可每个角落都找遍了,始终没找见。 “没有。”秦时脸色凝重。 “一定是王霜带走了!快追!” “那他怎么办?”秦时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王彦。 陆明远看了眼王彦,道:“先不管他了,天丝匣里还有蛊虫,要是被王霜带走,肯定会出事!” 可密室有两个出口,分别通往王老夫人和王彦的房间。“她从哪扇门走的?”秦时问。 陆明远立刻冲王彦道:“王公子,她从哪个出口走的?” 王彦终于有了反应,麻木地抬手指了指通往自己房间的出口。 二人立刻顺着密道往上跑,刚出密道到王彦的院子,就看见一个人影正匆匆往院外走,正是王霜。 “王霜!”秦时喊了一声。 王霜转过身,双手捧着那个天丝匣,见了他们,脸上满是震惊,“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陆明远正色道:“把天丝匣留下。” 王霜冷笑一声:“凭什么?这是王家的东西!如今祖母死了,哥哥也死了,这天丝匣自然该归我!” 这话竟让秦时和陆明远一时无法反驳,天丝匣本就是王家之物,如今王家确实只剩王霜一个继承人。 “你处心积虑,不惜与恶鬼合作,害死自己的家人,就是为了今日?”陆明远难以置信地问。 “是啊。他们利用我,我就不能反抗吗?”王霜笑得越发得意,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现在王家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她说着,抬手打开了天丝匣的盖子。 陆明远提醒道:“小心!” 天丝匣刚打开,王霜还未来得及细看,里面的白色蛊虫突然跳起来,朝她面门而去,瞬间钻入她的鼻孔。 钻心的剧痛骤然席卷全身,蛊虫啃噬着她的血肉,王霜捂着脸倒在地上,像疯了一样扭动,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庭院。 她的双手疯狂地在脸上拼命抓挠,指甲深深嵌进皮肉,硬生生将脸颊撕出几道血口子,连带着皮肉都扯下来,满脸的血,模样惨烈至极。 秦时和陆明远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根本不敢靠近。 不过须臾,蛊虫便已啃食完她的脑髓。王霜的动作猛地僵住,身体保持着蜷缩抓挠的姿势,彻底没了动静。 “她死了……”陆明远惊恐地道。 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死状,王霜的脸被自己抓得血肉模糊,皮肉翻卷,一只眼球滚落出来,掉在尸体旁边。 “太可怕了。”秦时也忍不住皱眉。 这血蚕蛊原本要用来为王彦重塑筋骨,若是让这东西钻进活人的身体里折腾,那得是何等的痛苦? 此时,蛊虫从王霜的耳朵里钻了出来,慢慢地在她的尸体周围蠕动。 “它出来了!怎么办?”陆明远警惕地盯着它,生怕它突然扑过来。 “不管它呢?” “这东西轻易不会死,放它出去恐怕会害更多的人。” 这血蚕蛊是用法器炼制而成,与一般的蛊虫不同,生命力顽强,况且它能瞬间钻人七窍,留着只会是祸害。 秦时试探着道:“那……抓住它?” 陆明远问:“谁去抓?”他实在没勇气徒手去碰这东西。 秦时抬眼看向他,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去。” 陆明远硬着头皮道:“一起上!”说着,他拔出诛邪剑,双手紧握。 秦时在一旁暗自摇头,不就是一只虫子,至于这么紧张嘛。 蛊虫还在尸体周围,爬得很慢。陆明远瞅准时机,瞄准它猛地挥剑砍下。 可那蛊虫的弹跳力惊人,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瞬间便跳起躲开了剑锋,还顺着剑身往上爬了两下,转眼就到了陆明远面前! 陆明远全身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吓得连剑都差点扔了,僵在原地。 秦时眼疾手快,不等蛊虫再往他脸上爬,迅速出手捏住了蛊虫。 那蛊虫在她指尖剧烈扭动。 陆明远看着近在咫尺,差点钻入七窍的蛊虫,心有余悸,冷汗“唰”地冒了出来,瞬间湿透了后背。 秦时皱着眉,盯着那在挣扎的白色蛊虫,猛地一甩手,将它狠狠摔在地上。 “让你害人!”她抬起脚,对着蛊虫狠狠踩下。 “咔嚓”一声轻响,蛊虫坚硬的外壳瞬间碎裂。她还嫌不够,又连着踩了几脚,直到地上只剩下一滩白色的烂泥。 陆明远看着被踩扁的蛊虫,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你就这么把它踩死了?” “对待这种害人的东西,踩死算是便宜它了!” “这蛊虫是天丝匣所炼,跟金蚕差不多,外壳坚硬无比,刀枪不入啊!”陆明远无比震惊,他之所以用诛邪剑砍,就是这个原因,寻常的刀剑伤不了它。 她是怎么做到的? 秦时倒觉得这蛊虫没他说的那般厉害,“我看就是普通的虫子嘛!” 陆明远想了想,最终得出结论,可能那白发鬼炼蛊的水平不到家,炼制出的是个半成品。 “霜儿!”身后一声惊呼传来。 王彦的鬼魂飘来,看到地上死去的王霜,哀恸万分,蹲在地上痛哭不已。 陆明远道:“王公子,你节哀。” 王彦抬起头,声音里带着哭腔,问陆明远:“霜儿是怎么死的?” 不待陆明远回答,他已看到掉在地上的天丝匣,还有那一滩成了烂泥的蛊虫,瞬间明白了过来:“是血蚕蛊?” 陆明远道:“是。她被蛊虫钻入了七窍。” “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因为我,霜儿根本不会死!” 事已至此,他丝毫没有责怪王霜杀了自己,却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陆明远道:“王公子,你节哀……” 王彦仰头叹了一声:“这是报应!祖母不该听那恶鬼的话,妄想改变王家的命运,害了霜儿,也害了她自己。不!罪魁祸首是我,也许我早就不该留在世上……” 陆明远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他现在的处境,其实已经是个死人了。“王公子,你已经无法回到原来的身体了。” 其实王彦要以命换命,本就是违背天道的事,即便用了血蚕蛊重塑身体,想必也不会活得长久。 王彦面容之中满是绝望:“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早就不想活了……” 秦时忽然明白过来,问:“密室门口的玉佩,是你放的吗?” 王彦点头:“对,我很感谢你们杀了那白发鬼……” 陆明远有点自责:“但是你现在……”他们虽然除了恶鬼,但是却救不了王彦。 王彦忽然朝他跪下:“道长,求求你帮帮我!” 陆明远明白了:“你是想投胎转世?” 王彦的目光坚定:“是,请道长助我。” “好。” 陆明远拿出引魂铃,一边摇铃,一边念道:“今开鬼门,送汝往生。执念化尘,恩怨尽消。速去,速去……” 清脆的铃声响起,王彦的魂魄轻飘飘地升到半空中。 他的脸上褪去了之前的悲戚,多了几分释然,他朝着陆明远和秦时深深一拜:“多谢道长,多谢秦姑娘。” 陆明远道:“你安心去吧。” 秦时望着天空,月色清辉之中,王彦的魂魄缓缓飘升,不过片刻,便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秦时觉得惊奇:“原来你这铃铛还能送人投胎啊!” 陆明远收起引魂铃,面露得意,道:“早跟你说过了,我的宝贝厉害着呢!” “这儿还有一个宝贝!”秦时捡起掉落在地的天丝匣。 天丝匣没有摔坏,不过沾上了几滴王霜的血。 陆明远拿过来看了一眼,深感遗憾,叹道:“可惜了!天丝匣本是养蚕的宝物,却被他们拿来炼制蛊虫,真是暴殄天物。” 两人走出院门,陆明远停住了脚步,“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忘了什么?” 秦时想了想:“吴青青呢?” “哎呀,我们把她给忘了!走,去找吴青青。” 二人赶到吴青青藏身的地方,吴青青已经等候多时,朝二人招手,道:“道长,秦姑娘!我在这儿!” 陆明远道:“抱歉,吴小姐,让你久等了。” 吴青青却不介意,迫不及待地问:“王彦怎么样了?” “这……”陆明远面露迟疑,随后将密室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他死了?”吴青青不敢置信,忍不住流下泪水,掩面呜呜地哭起来:“没想到王家竟然发生这样的悲剧……” 秦时安慰道:“吴小姐,你别难过了。”说罢拿出手帕给她。 吴青青接过,“多谢秦姑娘。” 陆明远道:“人死不能复生,吴小姐请节哀。” 吴青青好不容易止住泪水,抬眼看到陆明远手上拿着的天丝匣,问:“这就是天丝匣?” 陆明远道:“是啊……” 他话音未落,吴青青忽然出手,两手各执一张符纸,“啪”地两下贴到二人身上。 秦时震惊地瞪大眼睛,身体瞬间不能动弹。陆明远也惊呆了。 吴青青这是要做什么? 吴青青抬手拭去眼角残留的眼泪,轻笑一声,哪里还有半点悲伤的样子,从陆明远手中拿过天丝匣,笑吟吟地道:“多谢道长了!” 陆明远动不了,心中万分懊悔自己一时心软将定身符给了她,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抢走天丝匣。 他们竟然被吴青青骗了! 秦时心中愤怒,脸上却表现不出来,就连眼珠子都转不了。 她心里十分着急,陆明远的符纸对付自己人倒是真有用啊!他能不能想想办法解开? 吴青青欣赏着自己胜利的果实,道:“这天丝匣放在王家这么多年,他们都没养出金蚕,真是浪费!我对王彦那么好,他居然不领情,想跟我退婚。我让他把天丝匣借给我,他始终都不愿意。这下好了,它终于是我的了!” 秦时终于明白,吴青青处心积虑维持与王家的联姻,千方百计要找到王彦,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得到天丝匣。 吴青青道:“你们就在这儿待着,我先走了!” 说罢她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一个时辰过去,秦时瞪得眼珠子都累了,才终于等到符纸失效脱落。 她既气自己被骗,又不甘心,道:“竟然被她骗了!” “我以为她深爱王彦,没想到她是别有用心。”陆明远道。 “我去把东西追回来。”秦时说完便要往外跑。 陆明远连忙拉住她,“哎,算了,别追了!她拿走也没用。” 秦时不明白:“为什么?” “天丝匣被那白发鬼吸食,长期被怨气浸染,又间接杀害了王霜,刚才我检查过,它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力量,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匣子罢了。” 这件宝物就这么废了,陆明远觉得有点可惜。 秦时顿时觉得痛快,道:“吴青青费尽心机,拿了个没用的匣子,凭她再怎么努力,也养不出金蚕。” 这也算是对吴青青的惩罚了。 第17章 第 17 章 正午的日头毒辣,城外的茶肆中,往来的商贩和行人在此歇脚。 秦时和陆明远走进来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二位客官,里面请!”店家热情地迎他们到一张空桌子入座。待他们落座后,殷勤地问道:“您来点什么?” “一壶茶,再来一盘素馅包子。”陆明远道。 “好嘞,二位稍等!”店家说完便下去准备。 秦时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抱怨道:“就点一盘包子啊,我们从早上开始就没吃东西了。” 陆明远道:“快到青州了,城里好吃的多的是,咱们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下午进城再吃顿好的。” 二人一路的吃住都是陆明远安排,将近一个月没有收入,他想着手中不多的银两,不得不好好算计着花钱。 秦时听到进城能吃到好吃的,顿时来了精神:“好吧。” 店家将他们点的东西摆上桌,道:“客官慢用。” 二人痛快地喝了一大碗茶,吃着包子,听见邻桌几个穿着短打的客人凑在一起闲聊。 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放下手里的粗瓷碗,神秘兮兮地道:“你们可知,最近青州城里有什么新鲜事?” 他身旁坐着的身着灰布衫的汉子问:“你说的可是知府大人家的公子走丢的事?” 另一个蓝衫汉子接话道:“我也听说了,知府大人贴出布告悬赏,说谁要是能找回公子,就赏银五百两!” 五百两?这么多! 陆明远一下子来了兴致,包子也不吃了,立刻凑过去那桌,在剩余的位子坐下。“几位大哥,你们说的悬赏是怎么回事?” 三人见一个道士打扮的人突然坐过来,面面相觑。 留络腮胡的汉子问:“道长,你可是对赏银感兴趣?” 陆明远哈哈一笑,道:“当然……不是!贫道只不过是对各种奇闻轶事有点好奇罢了。” 陆明远明明是想要赏金,却死要面子,装作一副清高的样子。 秦时对他这一套早已见怪不怪,转过身面向那桌,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听他们说话。 留络腮胡的汉子道:“那就好,不然你恐怕得不到赏银,一不小心还会丢了性命!” 身着灰布衫的汉子道:“哎,我也听说了,很多人去找了,都有去无回!” 陆明远对他们说的事愈发好奇,问:“为何这么说?不就是找人嘛,很危险吗?” 先前那个留络腮胡的汉子与两个同伴对视一眼,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道长,你是外地来的吧?” 陆明远应道:“是啊。” “听说过望仙谷吗?” “望仙谷……这名字听起来不错,想必是一个风景美如仙境的好地方。” “很多年前啊,确实是好地方,不过如今嘛……” 他说到一半停下不说了,陆明远好奇心已经被勾起,连忙问:“如今怎么样?” 身着灰布衫的汉子低声道:“听说那里面有鬼!” 蓝衫汉子闻言赶紧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你小声点,别被它听见!” 大白天的,这几人竟吓成这样。有这么可怕吗? 秦时扬声问道:“大哥,你们说的那个望仙谷,真的有鬼啊?” 几人忙对她道:“哎!你小声点!” 蓝衫汉子面上极为不安,劝道:“小姑娘,说话小心,千万别得罪了那里的鬼!” 秦时哼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陆明远问:“听你们说的,里面的鬼很厉害?” 留络腮胡的汉子道:“可不是嘛!很多进了山谷的人,都被鬼给吃了!本地官府不知请了多少能人异士,结果都是有去无回。” 陆明远问:“刚才你们说的那个知府家的公子呢?也被吃了?” 留络腮胡的汉子答道:“这就不知道了,听说进去好几天了,我觉得啊……悬了。” 陆明远心里盘算着,进去找到的若是一具尸体,还能不能领赏金? 几人走后,陆明远对秦时道:“咱们也走吧。” 秦时还没歇够,道:“这才刚坐下没多久,正午太阳这么大,怎么赶路啊。” 陆明远已经结账,拿起行李,催促道:“走吧,进了城,咱们还得去找知府呢。” 秦时一听来了兴致,拿好行李站起来,“你要去找知府的公子?” “不是我,是咱们一起。”陆明远伸出五指朝她晃了晃,“五百两呢!” “走吧。”秦时率先出去牵马。 - 青州城的城楼巍峨矗立,刚进城,秦时和陆明远便瞧见城墙根下围了不少人,挤进去一看,墙上贴着一张布告,“悬赏”两个大字显得格外醒目。 有围观的人念道:“青州知府陈大人之子,于三日前独自进入望仙谷,至今未归。凡能入谷将公子平安带回者,赏银五百两!” 旁边有人道:“五百两,这么多!” 另一人道:“银子再多也得有命花才行啊,我听说前几天进去的人都没出来!” 陆明远扫了两眼,对秦时道:“咱们先吃饭,再去办正事。” 秦时点头,没再多看,跟着他穿过围观人群。 二人找了家临街的酒肆,点了几碟小菜。刚吃完,便起身往知府府邸的方向走。 穿过两条热闹的街巷,一路打听,找到了青州知府的府邸。 仆人将他们领进偏厅,道:“道长请在此稍后。” 厅中已坐了不少人。一个长胡子老道坐在前面,闭着眼,手持拂尘,他身后站着一个年轻道士;一个四十来岁的和尚坐在他对面,手拿佛珠,低声念经;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人抱着剑,倚靠柱子站着。 见二人进来,除了那老道,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到他们身上。 陆明远笑着打了声招呼:“哟!这么多人啊。” 他在和尚旁边的位置坐下,秦时则坐在他对面剩下的那张椅子上。 仆人送上茶水,又悄声退下。 见众人都沉默不语,陆明远忍不住开口打破平静:“贫道法号玄明,这是小徒秦时,请教诸位尊姓大名。” 那和尚坐得离他最近,起身双手合十,道:“和弥陀佛,贫僧法号净空。” 陆明远还了一礼,看向对面,那老道闭目不言,他身后站着的年轻道士道:“贫道阳真,这是家师玉霄真人。” 陆明远点头,看向那抱剑的青年人。 那青年人站直了身子,朝他们抱拳行礼,道:“宋寒洲,幸会。” 众人介绍过后,陆明远问:“诸位都是去找陈公子的?” 众人皆点头称是。 陆明远又问:“贫道初来乍到,想问问那望仙谷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 一直默不作声的玉霄真人轻嗤一声,掀开眼帘:“你连望仙谷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我看,你还是趁早回家吧!” 秦时看不得他那故作高深的样子,站起来道:“你怎么看不起人呢!” 陆明远连忙制止她,“休得无礼,坐下。” 此时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人走进来,“诸位久等了,本官公务繁忙,有事耽搁了,见谅!” 他身后跟着的仆人道:“这是我家陈知府。” 众人忙见礼:“见过陈大人。” 陈知府摆摆手:“不必多礼,请坐。” 众人这才坐下。 陈知府在上首落座,道:“诸位都是看了布告来的吧,我就不绕弯子了。不瞒诸位,布告中所写走丢的人,并非我儿子,而是我的外甥。他来青州游玩,偶然间听闻了望仙谷的传说,不信这世上有鬼怪,说要去一探究竟,于是偷偷进谷,至今已有七日,音讯全无。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贴出布告悬赏。” 原来是孩子一时贪玩,在山谷里迷路了回不来。可是进去已经七日了,如果山谷里真的有鬼,他还能活着吗? 陆明远道:“原来如此。您派人去找了吗,可有消息?” 陈知府叹了一口气:“我派了很多人进去寻他,可是都没有消息,就连那些进谷的人,都失去了踪影,无人归来。” 这么多人进去都找不到人,这山谷看上去没那么简单,莫不是真的有鬼? 秦时问:“进谷的应该有会法术的能人异士吧?” 陈知府皱眉看着她,“这位是?” 仆人在众人进府时已经询问过身份,连忙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陈知府道:“原来是玄明道长的弟子。在你们来之前,每日都有术士进谷,不过确实没人出来。这也是我要提醒诸位的,此行凶险难测,还望你们考虑清楚。” 众人都听说过望仙谷的诡异,既然来了,就做好了准备,纷纷表示没问题。 陆明远也道:“陈大人请放心,我们师徒最擅长的就是捉鬼。” 秦时听他们一个个保证完,逐渐失去耐心,最关键的问题还没说呢。 她直接问道:“陈大人,你外甥多大了?” 陈知府迅速打量了她一眼,道:“十六岁,跟姑娘差不多年纪。” 原来不是孩子啊,秦时还以为年纪很小呢,原来跟自己差不多大。 秦时又问:“那他有什么特征?” 陈知府这几天说这个不止一遍了,此刻他不假思索地道:“他个子很高,大概比宋大侠低半个头。走失的那天穿的是蓝色衣服。” 只比宋寒洲低半个头,在同龄人里面是很高了。 宋寒洲问:“可有画像?” 陈知府摇头:“没有。不过他长得俊俏,脖子上戴着一块玉,你们看到就能认出来。” 连个画像都没有,这怎么找。好在望仙谷那种地方,估计没多少人进去,凭借这些特征,要认出人应该不难。 陆明远已经了解清楚大致情况,道:“陈大人请放心,我们一定尽力将公子带回来。” 陈知府稍感宽慰,道:“那就拜托各位高人了。事不宜迟,稍后我让人准备一下,带你们进谷。” - 望仙谷坐落在青州城西北四十多里外的群山之间。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上颠簸了近两个时辰,才停在一片茂密的树林前。 秦时、陆明远和宋寒洲是骑自己的马来的,其余人坐马车。 赶车的仆人跳下车,将几个布包分别递到众人手中:“这里面是三日的干粮和水,小人就只能送到这儿了。” 秦时接过布包,看向眼前的小路。小路往树林深处延伸,隐约能看见被人踩踏过的痕迹。 净空对仆人道:“这里应该没到望仙谷入口吧,你怎么就要回去了?” 仆人看了看四周,不安地道:“大师,穿过这片林子就能看到山谷入口了。我就不送你们进去了,我、我害怕……” 净空看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大发慈悲地道:“既如此,你且回去吧。” 仆人正要走,阳真拦住他问:“等等,你把马车赶走了,三日之后我们怎么回去?” 仆人道:“道长,每日都会有像你们这样的高人来,我还会再送人过来,到时候再接你们回去。” 阳真便不多说了。 仆人又叮嘱了一句“多加小心”,便驾着马车掉头离开。 待秦时三人栓好马,众人沿着那条小路走进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