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闺蜜老板在医院打太极》 第1章 001 踏出医院大门,夕阳西下,世界披上一层暖黄的面纱。入秋的凉风拂过叶穿林泛红的面庞。鼻腔中充斥着的消毒水味和金属器械味随风消散,身上的困倦也被吹走了大半。 叶穿林深深吸入一口凉爽的空气,脚步越来越轻快。她有些雀跃地掏出车钥匙,迫不及待地坐上了自己的小电驴。 钥匙插入孔中,咔擦。叮,叮叮叮叮叮叮叮铃。叮,叮叮叮…… 叶穿林掏出手机:“喂?” 电话里很是嘈杂,却没有人回应。 叶穿林挑了一下眉头,声音低沉了一些:“你在哪?”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一个软糯的女声,断断续续、晕乎乎的,像酒酿圆子:“叶子!来……来陪我喝!快来……啊好多人诶……” 叶穿林有些忍俊不禁,语气放缓着温柔问道:“陶冉然,你到底在哪呀?” 电话里传来几声碰撞,一个男声猝不及防地撞进叶穿林的耳膜:“你好,你朋友喝醉了,我们在XX路的希金酒吧。” 这个男声慵懒迷离,不像老实人。叶穿林皱紧了眉头,嘴里却客客气气:“好的,谢谢你照顾她。我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叶穿林迅速戴上头盔,脸色紧绷着像是要进入战斗状态。小电驴的转把拧到底,一路合法合规的风驰电掣后,叶穿林的小电驴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酒吧门口。 叶穿林急急忙忙地下了车,连头盔都忘了卸,就这样顶着一个大黄鸭样式的头盔推开了酒吧的门。 - 昏暗诡谲的灯光直射进叶穿林的眼睛,像一杯混杂的调酒,让人迷离眩晕。一切都浸在酒精的微醺中,刚进门的清醒之人的感官却变得格外敏锐。 叶穿林半眯起眼睛,径直往里走。这酒吧比自己想象的要规矩很多,卡座、吧台上的人都保持着一种默契的沉默。叶穿林有第六感,自己越往里走、周遭的气氛好像越微妙。 “叶子!这呢!”陶冉然的声音不大不小,却也打破了沉寂。 叶穿林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向依靠在吧台边的陶冉然。可她旁边还站着一个西装男人,三七分的商业油头,脚下踩着一双铮亮的皮鞋。他斜着眼,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叶穿林,嘴角越咧越开:“美女,你们一起的吗?” 叶穿林有被恶心到,再看看陶冉然有些为难的表情,眉头越蹙越紧。她没有理会油头男,轻飘飘地掠过他,微微侧身,将身子挡在陶冉然和油头男中间,侧头看向冉然:“走不走呀?” 陶冉然心里一块石头落下,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她的醉意已经被油头男给吓得没剩几分了。“走走走,马上走。”陶冉然从椅子上跳下来,拎起包就往外走。 叶穿林顺着陶冉然的方向转过身子,正要迈开腿,一只发汗的手用力攒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自以为是的力度和黏腻闷湿的触感,让叶穿林空落落的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她阴着脸转过身:“放手。” 油头男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厚脸皮,贱哈哈地笑:“怎么刚来就走?我请你们喝一杯啊。” “不用,我们要走了。”叶穿林目光下移,看向攒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请你放手。” 油头男没有要放的意思:“第一次来吧……” “放手。”叶穿林咬着牙,一字一顿:“第三次,放手。” 油头男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想往下说:“我带你……” 对方左手抓我方右手手腕,叶穿林想了一下。向外翻转小臂,伸出左手,扣住他除大拇指外的四指,左臂发力往左下甩。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迅雷不及耳之势,油头男的手臂被反关节地别着。 叶穿林左手再往下送一些。扑通,油头男吃痛地跪在地上,嘴巴摆出滑稽的椭圆状:“哦哦哦哦,等……轻……” 陶冉然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担忧地转头,却发现油头男双膝跪在叶穿林身前,身体因吃痛而奇形怪状地扭曲着。 周遭不少人也听到了油头男的嚎叫,纷纷伸头看过来。空气好像凝固住了,本就怒火中烧的叶穿林现在更是感觉自己难以呼吸。 “音乐!起!”一道男声撞碎了固态的氛围。突然,八点钟方向传来爆裂的鼓声,应该是驻唱乐队。酒吧重回嘈杂,热烈的音乐盖过了油头男的鬼哭狼嚎。 与此同时,一只男士大小的手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叶穿林皱了一下眉,左手松开油头男的手指,转而握住右肩上的手,往前一拉,右肘将男人的手臂扣在腋下,左手捏着男人的手掌往后掰。 叶穿林正想往下跪,来加深男人肩臂扭曲的幅度。 “等等等!我纯好人!慢点鲨!”声音磁性但清润,字字发自肺腑、真情实感。 叶穿林扭头向下看,一张英俊得有些靡艳的脸闯进视线,一双狭长的眼睛仰视着自己。昏暗的灯光下,墨色的眼眸依稀倒映着自己模糊的轮廓。 好人坏人不知道,但肯定是帅哥。叶穿林怒气消了大半,手一下子泄了力。可偏偏男人失了平衡,腰起到一半就又往下坠。 眼看着要摔下去,叶穿林连忙转身,想去抓男人胸前的衣领。 抓住了,叶穿林发力,想把男人往回拉。可面前这个目测180以上,身型挺阔的男人岂能拉动。叶穿林想松手时已经来不及了,自己也失了平衡。 顷刻间,黑影覆下,叶穿林的视线被阻隔了。一双手臂好像环住了自己的背。嘣的一声,有人摔到地板上。又咚的一声,好像有人撞到什么东西了。而叶穿林摔进了温暖的、结实的一片漆黑。 过了一两秒的宕机,叶穿林惊觉地猛然抬头。现在的她趴在一个陌生男人身上,双手还拽着男人的衬衫领。男人的衣领被扯开了两三个扣子,现在他的胸前是一片大好春光。有型的肌肉垒块暗暗发力,带给叶穿林神奇的触感。 所以。刚才的漆黑。是这男的胸肌。她的头、人家的胸肌。这这这,这对吗。 “还不起来吗?小黄鸭。”身下的男人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垂下的眼眸紧紧盯着叶穿林,深邃、魅惑。 后背的温度刹那间消散。叶穿林回过神,尴尬地抿着嘴,双手撑在男人两侧,迅速地爬起身。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滑落,叶穿林顺着触感望去。 咚。小黄鸭安全帽再一次结结实实地摔在男人的胸脯上。 “嗯。”还躺在地板上的男人发出一声闷哼。 “对不起对不起!”叶穿林苦笑着弯腰曲背,捡起压在男人胸前的安全帽。 “没事没事。”男人默默将小黄鸭头盔推开,缓缓坐起身后就没了下一步动静。 一切发生的太快,陶冉然才匆忙跑到叶穿林跟前,焦急地上下打量她:“没事吧!有没有摔到?” “我没事。”叶穿林连连摆手,蹲了下来,“你是不是伤到哪了?” 蹲下的叶穿林与坐着的男人视线齐平。 男人的目光从自己的脚踝移向眼前的叶穿林。酒吧的舞台正唱着一首苦情歌,音乐本该流淌进他的耳朵,却成了模糊的白噪音。昏暗勾人的灯光下,叶穿林乱糟糟的发丝透着缱绻的朦胧。她手里还抓着一个突兀的小黄鸭,格格不入、特立独行。 陶冉然这才腾出眼睛,看向坐在地上呆楞的男人,弱弱来了一句:“老板,你没事吧?” “老板?”叶穿林没忍住惊疑出了声,疑惑地看向屈起一只腿的男人,“就那个……” “是是是!”陶冉然悄悄地用膝盖拱了一下叶穿林的背,“就是我那英俊帅气的好老板!” “好”字被可以加重了,叶穿林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找补道:“哦~久仰大名了,老听冉然夸你,今天也是瞧见了。” 男人伸手摸向自己的脚踝,轻挑着眉头:“怎么?我长得不像好人?还是长得不像老板?”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被那个骚扰的男的恶心到了,可能有些应激,一不小心伤到你了。”叶穿林感觉自己确实理亏,她看向男人西裤下渐渐红肿起来的脚踝,“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感觉你脚踝肿得有些异常。” “没事,应该不碍事。”男人边说着边手撑着地,想单腿站起来。 叶穿林见男人起来得有些不稳,右手习惯性地去抓男人后腰的裤头,左手肌肉记忆地去扶男人的胳膊内侧,想把他往上拉。这个姿势着实尴尬。 男人身躯先是一震,然后微屈着膝盖僵在那里。他缓缓扭过头,狭长的桃花眼欲言又止:“倒也不必,这么热心。” 叶穿林忙地松手:“抱歉,有点肌肉记忆。” “你是医院的护工?”单腿站立着的男人缓缓直起身,神情并不好看。 叶穿林不想跟陌生人聊私人问题,只是含糊道:“差不多吧。” “脚好像真的动不了了。”男人压低眉峰,懒散又不容置疑。 “那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叶穿林点头,“脚踝受伤没处理好,容易落下病根的。” “老板,你还是去看看吧。”陶冉然堆了一脸笑,“养好身体才能管理公司啊。” “呵。”男人冷笑出声,“明天我就算不去公司,也看监控查你们考勤。” “不不不,担心老板身体而已,我何时偷懒过。”陶冉然有些心虚地左顾右盼,才想起油头男早就不见了踪影,“对了,那个男的呢?” “肯定跑了。”叶穿林耸了一下肩,轻松、利落,“管他呢,他应该也不敢再来了。” “再来,这里也不欢迎他。”身旁的男人歪着头看她,迷离的眼神透着几分威胁。 “嗯。”叶穿林只瞟了他一眼,就对着陶冉然说,“你自己打车回家行吗?” “我跟着你们去吧。”陶冉然睁着圆溜的眼睛,坚定得像要入党。 “不行,你醉成什么样了。要赶快回去休息。”叶穿林很严肃地皱眉。 “老板……”陶冉然突然笑得诡异,“老板受伤,我得……” “少来。”男人举起手、挥了挥,“你别来添堵就不错了。” “那到家后给我发消息。”叶穿林顿了一下,“打车回去,注意安全。” 陶冉然仿佛解脱,朝叶穿林送去一个怜悯的表情:“知道了,快走吧。你注意安全。” - 叶穿林虚扶着男人的手肘,走出了酒吧、来到了自己的小电驴旁。她拿起车框里给陶冉然备的安全帽,是一个粉红色小猪样式的头盔,将它递给了男人。 “要不……委屈一下,坐我的电动车去?” 男人嗤笑出声,过了两秒,接受了现实,接过小粉猪头盔,戴在了头上。 “没招了也是。” 现在已是夜幕笼罩、华灯明亮。晚风习习,扫起路边的黄叶,枯黄的树叶重获生命,向上飞去。一只黄蝴蝶静悄悄地落在了叶穿林的头发上。 叶穿林本来绑着一个低丸子头,现在已经散得快要绑不住了。后座的男人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黄蝴蝶停留在棕色的碎发上,扑扇着翅膀,似要飞去、似要久留。 “对不起啊,今天你有点倒霉了。”叶穿林良心过不去,再一次道歉。 “忘了问,你叫什么啊?”男人没想深究,换了个话题。 “叶穿林。莫听穿林打叶声的叶穿林。”温和坚定的声音混进凉爽的风中,向后散去,“你呢?” “何妨。”男人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何妨吟啸且徐行的何妨。” 第2章 002 夜晚的医院没了白日里的繁忙,消毒水味也淡了很多。 叶穿林熟练地领着何妨,从一小门进了医院。叶穿林在前缓缓走着,何妨在后一瘸一拐地跟着,二人来到了电梯门前。 叶穿林低头看着手里的挂号单,单上赫然写着“姓名:何妨”“年龄:28”。 真有人叫何妨,她的嘴角抹上浅浅的笑。不易察觉,但是被何妨察觉了。 “笑什么呢?”何妨靠着墙壁,受伤的右脚点着地,双手交叠在胸前。刚刚扯开的衬衫衣领,已经老老实实地扣了起来。 “没什么。就觉得今天酒吧里发生的,很抓马。”叶穿林瞎编乱说了一个,她抬头看了看电梯屏,电梯停在了18层。 “你,力气很大啊。”何妨好像想要接着聊下去,“擒拿动作很连贯,练过啊?” 电梯开始下行,叶穿林盯着红色的下箭头:“以前学过一点。” “哦。”何妨歪着头,狐狸般的眼眸注视着叶穿林,“头盔蛮有特色的。” 电梯下行至10层,叶穿林垂下眼眸,转头微笑着看向何妨:“你喜欢啊。喜欢哪一个?小黄鸭还是小粉猪?我送你。” 何妨冷哼出声,胸膛因为气音明显地震颤了一下。他放下双臂,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小黄鸭好看,你把链接发我啊?加个微信,怎么样?” 叶穿林再次抬头看向屏幕,电梯下行至5层,怎么这么慢。 “行。”叶穿林想到是自己打伤对方,该怎么补偿就怎么补偿,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今天很抱歉弄伤你,你想要什么赔偿,我一定会尽力满足的。” “嗯……补偿啊……”何妨故意拉长尾音,随着眉峰的上挑,眼尾愈发狭长,“那你别再道歉了。容易让人心烦。” 嘴欠、不留情,和陶冉然平日里吐槽的一摸一样。叶穿林有些无奈地转头望向何妨,长着魅惑人心的脸,说着尖牙利齿的话,迷人却危险。 何妨的眼睛有狡黠的勇气,他的眼眸攀住叶穿林的视线,简单直接地四目相对,较量纠缠。 叮。 “叶医生?” 一声沉稳自持的嗓音,从狭小的电梯里传出。 叶穿林挣脱开何妨的视线,转头看向电梯内。简易宽阔的白大褂披在挺拔的身型上,口袋里别着两只钢笔。电梯的顶光照射着男人冷白的皮肤,蓝色的口罩上是一双湖水般的眸子。 叶穿林见到熟人,拘束的眉眼舒展开了一些:“蒋译,今天值班啊?” 电梯里的男人单手伸向耳廓,指尖挑起口罩的白绳,清冷的面容瞬时揭开:“嗯,下来拿个外卖。” “哦哦,那你快去吧。”叶穿林侧过身,和何妨拉开了距离,给蒋译让出了一条路。 蒋译得令地走出电梯,与电梯门前的二人擦肩而过。 叶穿林走进电梯后,转身面向电梯口。何妨依旧靠在电梯外的墙壁上,幽深的眼眸漫不经心地追随着蒋译。叶穿林按着开门键:“何妨,快进来啊。” “哦。来了。”何妨撇了撇嘴,扶着墙壁、抬起红肿的右脚踝,一顿一顿、一厘米一厘米地往前移,一米八几的大个、一副病弱的可怜样。 叶穿林职业病犯了,手脚不听大脑似的,就走向前去扶。 刚擦身而过的蒋译顿住了脚步,转身却看见叶穿林在搀扶着一个男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这是怎么了?” 刚进电梯站稳的二人,同时回身。 叶穿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小乌龙,不小心摔倒受伤了。” “哦……”蒋译看向何妨西裤下明显红肿的脚踝,“那刚好我帮他检查吧。” “不用不用,你赶紧去吃饭吧。我已经挂了号要去放射科拍片,待会回急诊看就行了。”叶穿林按了一下开门键,电梯门关到一半又重新拉开。 “我提前点的外卖,现在还不吃。”蒋译说着转身要走,“正好我在一楼跟急诊的说一声,你们来我这看就行。” “太麻烦你了,真的不用。”叶穿林见蒋译越走越远,扯着嗓子小喊着,“蒋译,蒋……” 何妨突然往斜前迈了一步,手掌覆上叶穿林停在开门键上方的手,摁了下去。电梯门缓缓关上,挡住了蒋译的背影。叶穿林觉得再喊就不领情了。 “叶医生。” 何妨轻佻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传到叶穿林耳朵里就全成了挑衅。 “嗯?”叶穿林言简意骇。 “叶医生。” “干嘛?”叶穿林有些莫名其妙。 “没事,就叫两声。”何妨幽幽地说,“听别人喊觉得挺带感的,自己也试试。” “服了真是。”叶穿林无力地笑。 - 叩叩叩。 “快进来。”蒋译抬眸望向诊室门口。 叶穿林快步走到电脑桌前,把单子递给了蒋译:“谢谢你了。” “先坐到床上来吧。”蒋译歪过头,看向紧跟在叶穿林身后的何妨。 何妨抬着右脚,左脚一点点挪蹭,走得举步维艰。叶穿林职业病又发作,忙去扶他。小小一段路,好像走了很久,久到何妨手臂上的温度捂热了叶穿林微凉的手。 “没有骨折。”蒋译滚动着鼠标,专注地看着屏幕里的片子,“但是距腓前韧带损伤了,急性外侧踝关节扭伤。” 蒋译站起身,走到何妨跟前,蹲了下来,轻轻触碰他的脚踝:“肿胀,没瘀伤,一级损伤。不用戴支具,可以戴个软护踝,要静养。后面康复……” “我熟我来。”叶穿林接着他的话,“那我带他去处理。你快去吃饭,不打扰你了。” “没事,我这有冰块可以……”蒋译站了起来。 “不用麻烦蒋医生了,我们回去处理一下就行。”从进门没说过话的何妨冷不丁地打断了蒋译,神态跟着语调一块慵懒迷离,“蒋医生快去吃饭吧,今天谢谢蒋医生了。” “没事的。”蒋译说,“我和叶子都这么熟了。” 叶穿林有些受不了来回的客套,想早点终止这场怪异的对话:“好了!那我们走了,改天请你喝咖啡。”说着就领着何妨往外走了。 - “你有云南白药吗?”叶穿林问。 “没有。”何妨答。 “那要不你跟我上科室一趟吧。我那有药,给你两瓶。” “行。” 电梯仍停在这个楼层,叶穿林按了一下上行键,电梯门就开了,很顺畅地坐上了。 狭仄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叶穿林百无聊赖地看着红色的显示屏。 “叶子。”身旁并肩站着的何妨淡淡地来了一句。 “干嘛?”叶穿林也轻轻地回应。 “叶子?”何妨的声音大了一度,声线沾上迷雾般的散漫。 “干嘛。”叶穿林回了个陈述句。 “你是康复科医生?”何妨看向亮着的15楼按键,又看看一侧的科室楼层分布图。 “嗯。怎么了吗?”叶穿林句句有回应。 “没事,就问一下。”何妨顿了两秒又说,“扭伤,康复科医生怎么处理啊?” “先评定后治疗。”叶穿林看了眼何妨悬着的脚,“你先静养三天,后面来看我或者我去找你,我可以给你康复训练。” 电梯门开了,叶穿林率先出了电梯。 “叶,医,生。”身后的何妨故意喊得欠欠的,不稳地快步跟上,“来找你要挂号交钱吗?” “我看你走挺快啊。”叶穿林穿过空荡的走廊,停在一间诊室门口,“你地址给我,我去找你好了,你别乱跑了。” 诊室门推开,晚到一步的何妨往门缝伸手,骨节分明、青筋凸起的手攀在门沿,再度将门推开。 “好。那谢谢叶医生了。”何妨推开门后也不把手放下,就这样堵在了门口。 叶穿林没有注意,只是俯下身子在抽屉里找药。找完之后直起身,晚上没吃饭就去酒吧,一直折腾到现在,又起得太快,叶穿林两眼发昏。 “喂!” 眼前是黑白电视机在闪屏,是谁叫这么大声,跟世界末日一样。 “叶穿林!” 身体像升华成气体一般,虚无缥缈,机体好像在消散。 “叶穿林!醒醒!” 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穿过了虚无,紧紧箍住唯一的实体,存在变得清晰。 “叶穿林!没事吧?” 透明的机体重塑了血肉,黑白电影貌似散场了,意识在回笼。叶穿林感受到自己的眼皮在眨巴,视线中是一团模糊的黑白。 轮廓因聚焦而清晰。诊室惨白的灯光被黑影挡住,何妨正逆着光俯视着她。黑色的碎发垂在硬朗的眉骨前,狭长的眼眸如潭水无波却迷雾缭绕,上挑的眼尾染着淡淡的猩红。不知是不是错觉,叶穿林只觉得眼前的人散发着阴森未知的压迫感。 “你怎么了?别吓我。” 叶穿林缓过神才意识到自己摊在椅背上,她揉了揉肿胀的眼皮:“没事,应该是低血糖。” “那你别动,我去楼下超市买点吃的。” 叶穿林拉住何妨的袖口,止住他往外跑:“不用不用,我这有吃的。” “那你快吃点,坐着歇会儿。” 叶穿林掏出一侧抽屉里的糖罐子,也不管白的粉的蓝的,接连拿了三颗花花绿绿的糖,塞到了嘴里。 “两瓶喷雾,五片膏药,你拿回去用。”叶穿林清点着桌前的物资,“待会你回家就先把腿抬高、冰敷,明天就可以热敷。你放心的话,地址给我,我明天搞个软护踝给你。” 何妨笑眯眯地点头。 “静养。”叶穿林强调,“不要乱跑,最好不要去上班了。” 何妨不语,只是一味深不可测地点头。 “有什么事可以微信聊。”叶穿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你这样的伤应该不久就好了,不用跑医院。” 何妨一脸虚假地微笑:“明天早上,叶医生有门诊吗?” “没有,所以别白跑一趟。”叶穿林答。 “好的。”何妨突然乖巧了起来。 莫名其妙。 第3章 003 「诡秘!无良老板今天回来上班嘛?」 八点出头,叶穿林嘴里塞着包子,整个人在放空。桌前的手机震动将她拉回会议室。 「应该不会吧,昨天跟他强调了」 叶穿林看了聊天框上方的“陶气鬼”两秒,又发了一句:「姐们还在被窝呢?」 对方秒回:「哈哈哈啊哈哈聪明!话说···无良老板伤得重嘛?」 叶穿林一手拿包子,一手打字:「不重,能动,而且恢复应该挺快的」 对方发了一个苦笑的表情:「不是吧(哭哭),那你还跟他联系嘛?」 包子吃完了,叶穿林拿起豆浆:「要啊,今天要给他送护踝,后面可能还要给他康复(叹气)」 对方发来一个同情的表情:「压榨啊,纯纯压榨!诡秘,别对他手软,该上强度上强度(狡黠)」 叶穿林宠溺地笑了一下:「搁我这来报仇了(狡黠)」 对方语气坚定:「闺闺靠你了(加油)」 叶穿林看了眼时间,八点十五了:「收到,我要去交班了」 对方:「务必实时跟进老板突击上班预警!(抱拳)」 叶穿林:「使命必达(抱拳)」 叶穿林笑着将手机揣进白大褂的兜里。手机刚进兜里,就又震动了起来。叶穿林狐疑地再次打开手机。 “蒋译”的聊天框下躺着简洁的两个字:「在哪?」 叶穿林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发:「在住院部,怎么了?」 过了大概十秒,蒋译发来了消息:「有个病人刚拆石膏,想去你们那康复。」 叶穿林没想就发了:「行,人在你那嘛?我待会去看一下」 又过了差不多五秒,对方才发来:「在。」 “叶子!主任来了,快来开早会!”有人在喊了。 叶穿林一边飞速走着一遍打字:「OK,我开完早会过去」 又过了五秒,早揣进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叶穿林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蒋译发了一个简单的「收到。」 - “来了来了!”叶穿林有点喘地推开蒋译的门诊室。 蒋译的身旁坐着一位大爷,六七十岁的样子,左脚还戴着助行靴,左手撑着一个拐杖。老者混沌的眼眸,朴实但有年长者的傲气。 蒋译摊开手掌,指向进门的叶穿林:“王伯伯,这位就是叶医生。” “女娃?”王伯伯不加掩饰地诧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不太好吧……” 叶穿林习惯了这样的怀疑,心平气和地说道:“伯伯,我带过很多骨科康复的患者,男女都有。都生病难受了,哪还分性别,是吧?” “不是……”王伯伯咧开嘴笑,本就苍老的面庞生出纵横的沟壑,却显得亲切了许多,“我很重的,你这小身板,抱不动的。” 叶穿林也跟着温柔地笑起来,如春阳和煦:“您放心,比您重的我都扛过抱过。您算小意思的嘞。” 王伯伯有些吱唔,许是还没确定。 蒋译看向王伯伯,淡漠的神情染上白日里的温度:“我跟叶医生合作了很多次了。叶医生跟男医生一样,肌力都是五级,而且还更有经验。” “行!”王伯伯拍了一下右腿,头仰起了几度,“那我是要怎么……什么时候看啊?” “您有空可以直接去门诊部的康复大厅找我,到那以后会有护士接待你的。”叶穿林一字一字地慢慢说。 “好!”王伯伯顿了顿,神情仍就有些困惑,“那我先去吗?” “行。你先去,我在这跟蒋医生交接一下情况就过去。”叶穿林道。 叶穿林看着王伯伯拄着拐的背影,黝黑的皮肤将几乎全白的头发衬得格外显眼:“王伯伯没有人陪护吗?” 身后的蒋译轻轻摇头:“没有。” “他应该不住院吧?”叶穿林又问。 “不住。”蒋译答。 “挺好,没必要,住院老贵了。”叶穿林转过身,“行,那你给我讲讲情况吧。” - 叶穿林正看着病历,就听蒋译淡淡地问了一句:“昨晚那位是你朋友?” “不是,是冉然的老板。”叶穿林往下翻了一页。 蒋译深井般的眼眸,像有人投了颗大石头一样,溅起层层波澜:“冉然的老板?” “是啊。”叶穿林看完了一行,“昨天去酒吧接冉然,被人骚扰了,不小心误伤了她老板。” “骚扰?!”难得见蒋译这么激动,“冉然没事吧?” “没事。”叶穿林反应了过来,缓缓转过脖子,瞪着眼睛,“hello?不关心一下你的兄弟吗?” 蒋译眼神机械地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你没事。” “你要真喜欢,我给你们介绍啊,为什么这么被动。”叶穿林眯起眼睛,意味深长,“话说冉然都没见过你诶。在她那,你是查无此人的地位哦~” “老板。”蒋译突然冒出一句。 叶穿林伸出食指,左右摇晃:“休想转移话题。” “冉然的老板。”蒋译的目光越过叶穿林的肩膀,直直望向门外,“在那。” 叶穿林半信半疑地回头。 何妨?!虽然戴着口罩,但一米八几的大个,穿着黑色的卫衣、黑色的裤子,穿着拖鞋、贴着膏药的右脚踝,很显眼的,真真切切地站在走廊另一侧的诊室门口。 “不是?他来干什么?”叶穿林歪着头紧紧盯着,满脸问号。突然想起早上诡秘的嘱托,第一时间掏出了手机,开始打字:「你老板在医院」 蒋译像机器人一样,毫无起伏地说:“可能不信我们,自己来重新看一遍。” 刚点下发送键的手指,剧烈震颤了一下。 “不相信?!昨天我那么真诚地道歉,那么有诚意地带他看伤……”叶穿林气极反笑,“昨天他也一直点头的啊,城府这么深的吗这个人。” 蒋译只是盯着门口,又淡淡地陈述了一句:“他走进去了。” “我知道!我看到了。”叶穿林双手环抱在胸前,若有所思,“我伤了人,就要负责到底是吧。” “是。”蒋译以为在问他。 “去看看。”叶穿林没理会蒋译,一鼓作气地站了起来就往外走,“好人做到底。” - 何妨背对着门口坐着,正听着医生的诊断,真的跟昨晚叶穿林诊断的一模一样。 他感觉后背有些发凉。没事,自己来复查一下未尝不可,而且今天叶穿林在住院部,压根就不会碰到她,有什么可慌的。 也没什么需要添置的药物,或者需要注意的新的事项。何妨说了声谢谢,就拿起自己的医保卡站起身,缓缓地拖着右腿往外走。 刚出门口,刚拐弯。 “何老板。” 阴森森的三个字从背后冒出来,何妨觉得自己幻听了。此地瘆人,不宜久留,就加快了移动的速度。 “何老板,需不需要帮忙啊?” 好客气的一句话被说得满是杀意。何妨这回是真的听清了,口罩下的一张脸都皱了起来。脑子过了一遍昨天叶穿林的拳脚,怕是跑也来不及了。 “好巧!”何妨笑嘻嘻地转身,“在这碰到叶医生。” “是吧,我也觉得很巧。”叶穿林也推满了微笑看着他,“何老板是又受什么伤了吗?” “哈是啊。”何妨看着叶穿林的死亡微笑,汗流浃背,心里不断咒骂自己太懒,非要选一家最近的医院看伤,“昨天晚上回家,又不小心撞到了,感觉更严重了,就再来看看。” “哦~这样啊。”叶穿林故意拉长语调,“那伤得严重吗?” “不严重不严重。”何妨一个劲地摆手。 在叶穿林身后看热闹的蒋译,这时候来了一句:“要不要我帮忙看看?” 没等何妨说话,叶穿林就先开了口:“你不是待会有台手术吗?我给何老板治疗就行。” 手术从天而降,本人都不知情。蒋译愣了两秒:“哦,有手术。那我先去忙了。”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何妨现在的心有一点死了。 但转念一想,有免费的治疗,不要白不要。要论脸皮,还得是他更胜一筹。再说了,他是陶冉然的老板,有人质在手呢。 “那叶医生带路吧。”何妨的声音变得有底气起来,口罩盖不住嗓音的慵懒。 叶穿林感觉熟悉的何妨又回来了:“我给你做个针灸吧。” “行,带路。”何妨轻挑着眉头。 叶穿林刚进康复大厅,就看见坐在凳子上乖巧等待的王伯伯:“王伯伯,没有让你久等吧!” “没有。”王伯伯像不知所措的小孩,看到了家长,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叶穿林转身对何妨说:“你坐着等等哈,一会就来。” - 评定完后,叶穿林抽了空去找大厅里等着的何妨。 手机里传来陶冉然的新消息:「请不要对他客气!」 这条消息应时应景,叶穿林收起手机,笑眯眯地对何妨说:“来吧。” “先伸手,我给你把个脉。”叶穿林在椅子上坐定。 “看脚踝要把脉?”何妨有些不相信,但身体诚实地伸出手。 “是的,把脉可以看出哪有损伤的。”叶穿林接过他的手腕,“我也可以给你看看有没有其他问题,送你一个全套的针灸。” “行,那谢谢了。”何妨口罩下的嘴角上扬了几个度。 “啧。”叶穿林把着何妨的手腕,神情凝重。 “干嘛?”何妨的嘴角下降了一些。 “不太行。”叶穿林专心致志地感受脉搏。 “什么不太行?”何妨彻底没了笑。 “肾吧……”叶穿林说。 第4章 004 何妨原本散漫的嗓音陡然皱缩:“我肾不好?!” 他急了。叶穿林本来故弄玄虚看向别处的视线,重新回到何妨的脸上。 不出所料,表面故作淡定,但眼里透着对自己能力的担忧。 叶穿林没忍住笑,强压下嘴角:“我都还没说完,急什么急。” 何妨愣了一下,眼皮向下沉了一些,一记眼神直勾勾地刺向叶穿林:“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好好好。”叶穿林的嘴角压不住了,咧着嘴点头,“真把你诓住了。” “说啊!”何妨的声音重了几分,严肃中透着一丝无奈。 “哈?”叶穿林还沉浸在逗人的乐趣中,一时忘了何妨最关心的问题。 “我的肾。”何妨有些被磨平了棱角,眼里没有了其他情绪,全是对真相的渴望。 “哦哦哦。”叶穿林有些意识到肾对男性的重要性了,“还行,挺不错的了。” 何妨扯开嘴笑了,顿了一会,狐狸般的眼珠子轱辘了一下:“还行在你这按等级A、B、C,是哪一个啊?” 何妨杠上了,有台阶不下,还把台阶踢走了。叶穿林一时语愣。 何妨离开靠背,身子往前倾,黑影覆上了叶穿林的手:“没事,不玻璃心。” “我再把一把。”叶穿林觉得自己玩笑开大了,应该圆一圆。她手指按上何妨的脉,平稳有力的脉搏震动着她的指腹。 “A,真的,对于你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叶穿林不开玩笑,十分中肯。 “哦,行。”何妨好像不在意答案一样,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叶穿林,像戏耍成功一样。 “那行,趴到那边的床上吧。”叶穿林如释重负,“我会在脚踝处,还有背上给你扎几针哈。” “嗯,谢谢。” 何妨拖着右脚来到床边,坐了上去。双手交叠抓住上衣的下摆,正准备撩起来,又顿住了。 他转头看了看在拿工具的背影,叶穿林扎起来的低丸子头泛着乌黑的光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脱。 叶穿林拿着盒子转身,就看见何妨撩到一半的卫衣。卫衣的阴影下,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诱惑。 何妨见叶穿林转身过来,双手立马放掉了衣摆,卫衣就乖顺地盖上了他的劲腰。 挺守男德啊。叶穿林回想起酒吧时何妨的胸肌,再加上刚刚露出一点的腹肌,她真有点想骗他把卫衣全都脱了,看看全貌。 不行,她是一名专业的医生,有着良好的职业素养。叶穿林天人交战、自我催眠,还是说了实话:“你趴着把衣服拉起来就行。” “哦。好。”何妨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脸埋进了床板的洞里。平时不是挺没皮没脸的吗?怎么这会不习惯女医生给自己针灸了。这周也没去健身房,也没充血,何妨想着就不自觉地用力。 叶穿林看着明显绷紧的肌肉垒块,些许无奈:“放松一点,不要用力,不然没法扎。” 床上趴着的人泄了力,衣服虽然只撩了一半,但还是显露出了明显的腰线。叶穿林强迫自己说话正经一点:“要是感觉痛,就跟我说哈。” “好的。”撩起衣服的何妨像被施了魔法,莫名乖巧。 针扎了下去。何妨觉着疼,倒吸了一口气。 “疼是吗?”叶穿林捕捉到了闷闷的声响。 “有点。”埋在床板洞里的何妨脸都皱了起来。 “痛就对了。”针往下深了一些。 “轻点。”何妨没忍住出了声,话从口出后,顿觉羞耻。 “嗯。”叶穿林倒是很专心致志,嘴上对何妨敷衍了一声,手里的针却是快狠准。现在她的眼里,没有对帅哥的**,全是这次入针又准又稳的成就感。 脚踝的针也扎得很好,叶穿林心满意足地直起身:“扎好了哈,你在这躺个二十五分钟。我到时间过来拔针哈。” “好的。”终于结束了,何妨神色空洞地望向地板。 叶穿林边往门外走边说:“不要乱动哈,可以睡一觉。” “好的。”何妨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嘿,Siri。” - 叶穿林趁着走在走廊上的功夫,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还在床上呢?」 陶气鬼的聊天框下立马蹦出来一条新信息: 「是滴,老板离开医院啦?」 「没有没有,你老板也在床上。」 陶气鬼秒回:「等等!女神,你做了什么好事?」 「给你老板上了一套针灸,后背跟脚上扎的都是,动弹不得。」 陶气鬼:「姐!你是我的神!」 「哈哈主要是我感觉我最近扎针有进步,又准又稳的。」 陶气鬼:「不戳不戳(点赞),等你下班,我犒劳你一顿(墨镜脸)」 「行,等着给姑奶奶贺喜吧(墨镜脸)。忙去了哈」 快走到康复大厅,叶穿林收起了手机。 一个坐着轮椅的小女孩,看到叶穿林后,眼睛都亮了起来:“叶子姐姐!” 叶穿林顺着声音看去,温柔地笑了起来:“乐夏来啦!” 乐夏身旁坐着她的母亲,很是清瘦。女人看到叶穿林,也笑得很温柔。 “余姐,没有等很久吧?”叶穿林大步朝她们走去。 “没有没有,也刚到不久。”余姐连连摆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抬起,露出指腹上的厚茧。 叶穿林俯身蹲了下来,手指轻轻地在乐夏的手臂上挠痒:“今天有没有信心突破三组啊?” “有!”乐夏信誓旦旦地握拳,长袖顺着手臂往下滑,露出不符合于九岁女孩的手臂肌肉。 “好的!”叶穿林很重地点了一下头,眼底尽是化不开的宠溺,“那我们开始吧~” 叶穿林一只手伸过乐夏的膝盖窝,一只手扶住小孩的背,腾的一下,就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乐夏抱了起来。 叶穿林稳步来到铺着蓝布的床上,缓缓将乐夏放下。她俯身抓住乐夏的小腿,宽大的裤腿被握住,才看出内里细瘦的腿。 叶穿林轻轻摆正乐夏的腿,余姐在旁边脱下乐夏的鞋。 “好的,我们先做一组牵拉。” - 叶穿林有些忘了时间,顺便把针灸室里的何妨给忘记了。 是路过的同事好心提醒:“小叶,针灸室里趴着的那个是你病人吗?一个人在里面絮絮叨叨的。” “哦哦哦,是哦!”叶穿林虚扶着乐夏拿着哑铃的手,“我马上去看看,乐夏你等一会哈。” 完如蛋,何妨絮絮叨叨的不会是在骂自己吧?叶穿林不敢想象何妨幽怨的神情,一路奔向针灸室。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等太久了!”叶穿林气喘吁吁地跑进门内。 待她定睛一看,何妨早已趴得歪七扭八。整个身子斜着趴在床上,头和脚露出床外,左手还拿着一个手机。 “不是让你老实趴在床上吗?”叶穿林满脸属于医生的严肃,“手机放下,别再乱动了。” 何妨霎时间被叶穿林的训斥给封印住,动弹不得,欲言又止。 叶穿林疾步走到床边,拿走了何妨的手机。才看到手机里的线上语音会议。她吓得把手机重新塞回何妨封冻的手中。 “那个……我现在给你拔针哈。”叶穿林机械地往后挪了几步,想了想又抬高声量,“做完针灸,有没有舒服一点?” “哈哈有。”何妨皮笑肉不笑,“谢谢医生。” “医生”两个字被着重强调,叶穿林默默瞟了一眼何妨的手机屏幕,漆黑的页面伴随着一片死寂。 叶穿林不忍再看,回过头来却和何妨的眼神撞了个满怀,二人面面相觑,气氛已经掉到了索马里亚纳海沟。 “哎呀,老板你去针灸啦?是生什么病了吗?”陶冉然甜美的嗓音从手机话筒中传来。 虽然陶冉然装作不知道自己脚伤,何妨感到有些无语,但现在的陶冉然散发着光芒,给了热锅上的两只蚂蚁一个金灿灿的台阶。 “哈没有,就来调理调理身体。”何妨看到台阶,就脚底抡火地下,“大家好好工作,我明后两天就回工作室。没什么事就散会吧。” 线上会议里的头像一个一个下线,只留下一个陶冉然的头像。 “你们俩刚刚都说了什么狼虎之词?”陶冉然笑得意味不明。 叶穿林都能想象到陶冉然现在眯着眼奸笑的样子,苦笑着小声蛐蛐道:“大黄丫头。” 何妨清了一下嗓,拔完针、盖上衣服的他,重回了以往精明高贵的模样:“还不去上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在工作室。” 电话里的陶冉然被倒打一耙,讪讪道:“堵车了堵车了,一会就到公司了。” 声音越说越小,了字还没说完,头像就灰溜溜地下了线。 叶穿林被闺蜜可爱到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整个肩膀一抖一抖的。 何妨看着叶穿林笑,自己刚摆上的老板架子瞬间击垮,没忍住也跟着低声笑起来。 不大的针灸室里回荡着两个人的笑声。 “叶子姐姐,这是你男朋友吗?” 叶穿林和何妨从笑声中抽离了出来,望向针灸室的门口。坐在轮椅上的乐夏正瞪圆着眼睛,从上到下地打量何妨。 第5章 005 “是呦。”何妨翘起一边的嘴角,迷离的桃花眼闪过异样的兴奋。 九岁的小孩总是很好骗,乐夏一听就咯咯地笑起来:“哥哥好帅!” “谢谢你~”何妨笑眯眯的,“很诚实!很棒!” 等等!什么情况!叶穿林脖子忽的往前伸,眼睛瞪得像铜铃。就不小心把他晾在床上多晾了十几分钟,就这么报复?心眼这么小? 算了算了,小孩而已,打打趣也不打紧。小孩应该忘得快,得快点把事情掩过去。 叶穿林向门口走去:“乐夏,你怎么到这来啦?你妈妈呢?” “妈妈上厕所去了。”乐夏嘴上回答着,眼睛还轱溜着从下到上地打量着何妨。 叶穿林觉得奇怪,乐夏很乖,不会到处乱逛:“那是谁带你来的呀?” “那个……是我。”门外一个熟悉而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 叶穿林歪过身子,探到了门外的门框处。一米八的大个,紧紧贴着门框,像是要钻到墙壁缝里去。 蒋译?!刚还骗何妨说蒋医生有手术,才忽悠到何妨来做针灸,他来不就露陷了? 叶穿林对着蒋译一个劲地挤眉弄眼,蒋译刚接收到撤退信号,转身要跑。 “蒋医生~不是有手术吗?” 何妨踱到了叶穿林的身后,脚趾尖贴着叶穿林的鞋后跟。叶穿林的身高差不多到他的脖颈,何妨的视线毫不费力地越过叶穿林,看到转身要走的蒋译,微挑着眉峰。 叶穿林感受到了后背的阴森压迫,依稀感受到何妨的气息扑打在自己的头发丝,温热中带着丝丝痒意。 蒋译慢动作地转过身,一丝不苟的面庞并无变化:“手术结束了。” “哦?”何妨故意将身子往前倾,现在他温热的气息扑打在叶穿林的眉尾处,“一下手术,就跑来找叶医生吗?” 对啊,蒋译没事跑来干嘛?叶穿林本来陪笑的眉眼,转向困惑,她歪头直视蒋译的眼睛,也想听他的回答。 乐夏也觉着好奇,扭头上仰,盯着蒋译。 三个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蒋译的眼眸。蒋译千年不变的冰山脸闪过一丝慌乱,眼睛很忙似地逃开三个人的注视。 “就想再来跟王伯伯交代几句,就碰到乐夏说想找叶医生。”蒋译抿着嘴低头看向乐夏。 叶穿林和何妨也顺着他的视线,一同看向乐夏,但眼眸都变得清浅。 乐夏撅着嘴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是我求蒋哥哥带我来的。” “哦,这样啊。”叶穿林琥珀色的眼眸,有着秋日般的温和宁静。她注视着乐夏,朝她走去,“那我们回去吧,你妈妈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等等!”乐夏直起腰板,小脑袋拼命往前探,“叶子姐姐的男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叶穿林想当场表演一个掉凳。她转过身,一记眼神鲨到何妨那里。 何妨直接忽略了面前的叶穿林,含笑地看向乐夏:“我叫何妨。” “何哥哥好!”乐夏用力地点头,“我叫余乐夏。” “嗯。”何妨眼里的笑意似是饱和了,心满意足转而望向死亡凝视着自己的叶穿林,“乐夏快和叶子姐姐回去吧~” 叶、子、姐、姐,何妨刻意拉长了这四个字。恶心,叶穿林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回过身去面向乐夏时,又回归了平日里的温柔。 “那我们走喽。”叶穿林扶住把手,调转轮椅的方向,从蒋译身旁走过的时候开口,“王伯伯的事,你等会再跟我说哈。” “嗯。”蒋译点了一下头。 叶穿林带着乐夏越走越远,只留下两个男人。两个一米八的男人站在针灸室的门口,略显拥挤。 何妨双手怀抱在胸前,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盯着蒋译。 “那个……你和穿林……”蒋译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脑子里搜寻了半天,好不容易支吾出来,“在一起啦?” “嗯。”何妨不易察觉地扬了一下下巴,他比蒋译略微高一些,仰头的瞬间,眼神自上而下地睥睨,散漫得像雾、又锋利得像刀。 “这样啊,恭喜你们。”蒋译没细想真假,他的心不在这里,“那我先下楼了。” “嗯。蒋医生快去忙吧。”何妨侧过身,倚靠在门框处,依旧一副笑脸盈盈。 - 从带乐夏回去训练后,何妨跟人间蒸发一样,没再看见了。 叶穿林今天早上跟鸡排主理人一般,做完他的做她的。每每在见缝插针的间隙中,她都会想起何妨那副撒谎成精的嘴脸,就不觉无语。 直到最后一位患者结束治疗,已经十二点半了。医院食堂应该没剩什么好菜了,也没来得及点外卖,叶穿林脱了白大褂,想下楼去外面买点吃的。 她走过护士诊台,来到了电梯间,按下了下行键。 “这么晚才去吃饭?”熟悉的慵懒嗓音,从斜后方传来。 叶穿林很诧异地回头:“你还没走啊。” 何妨一手插兜,一手提着几个泛着白汽的塑料袋:“你中午下班这么晚?我看很多医生都走了。” “偶尔晚一些。”叶穿林依稀看到其中一个塑料袋,是医院旁边那家她最喜欢吃的杂粮煎饼,眼睛有些被美食黏住了。 “想吃啊?”何妨不留情面地拆穿,嘴角扬起几个像素点。 叶穿林立马收回目光:“嗯,现在我知道中午要吃啥了,待会就去买。” “哦。”何妨故意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可是很多人排队诶。” 叶穿林装作没听见:“你是还有什么事吗?” “给你。”何妨左手拿起杂粮煎饼,递给叶穿林,“别又低血糖了。” 叶穿林不太习惯何妨的示好,满脸狐疑:“怎么突然转性了?” “刚刚玩笑开大了,想一想不合适。给你赔礼道歉。”何妨的眼睛难得的真诚、认真,他将杂粮煎饼往叶穿林怀里塞。 叶穿林懵懂地接过杂粮煎饼,素淡的眉毛依旧微微皱着:“没事的,是我先开了你的玩笑。” “还有……”何妨顿了顿,“蒋医生好像信了我们俩是情侣。” “哦哦他啊,没事的。他就是个人机,待会跟他解释一下,他就又信了。”叶穿林没太在意,只是加深吸气,贪婪地吸取杂粮煎饼的香气。 何妨似乎有些惊讶,叶穿林好像不太会生气。他见她生气过两次,一次是朋友被骚扰,一次是扎着针的自己乱动。 他想了想,语气也正经了起来:“嗯。” 叶穿林余光瞟了一眼泛着热气的袋子,满脑子全是杂粮煎饼放久了就不脆了。见何妨没动静,叶穿林问:“你就因为要道歉,就在这等一早上?” 何妨回神:“哦,护踝。” “哦哦哦。”叶穿林也想了起来,本来是今天要送去给他的,他自己来拿最好了。想着就转身往里走,“你等一下哈,我去拿。” “哦,好。”何妨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迈出步子跟在叶穿林身后。 叶穿林心心念念着手里的杂粮煎饼,没注意到后头跟着人。等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护踝盒子,起身才看到何妨就站在她的办公桌前。 叶穿林将盒子递过去:“这个给你,回去按说明书戴哈。” 不知道何时,何妨的左右手都拿着袋子。 “嗯。”何妨将两手的袋子都放在了桌上,缓缓伸手去拿盒子。 叶穿林看着已经上桌的各色美食。好像有卤味,卤味好、卤味开胃;还有馄炖,馄炖好、吃杂粮煎饼可以用馄炖汤解渴。 她咽了一下口水。 何妨将盒子放进挎包里,拿出了一包纸巾:“这些吃的都要凉了。” 叶穿林一听,正合自己心意:“那个,你要不要留在这吃啊?” “好。”何妨很自然地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利落地将铺开纸巾,掏出袋子里的餐盒,放在纸巾上。 叶穿林也迫不及待地去帮忙。两碗馄炖、两盒卤味、两份青菜……都是两份。 叶穿林意识到什么,收回帮忙的手,坐到自己的公椅上:“下次想请我吃饭,就直说。” 何妨开盖子的手顿了一下。“行。”何妨微红的眼尾,沾染了几分春日的和煦。 “对了。”叶穿林咬了一口煎饼,“昨天你是和冉然一块去的酒吧?” 何妨抬头:“不是,我是听到有人骚扰女生,才看到陶冉然的。” “哦,这样啊。”叶穿林又咬了一口煎饼,那冉然醉酒和工作就没有直接关系了。 “是啊。酒吧里面的小黄鸭脑袋很难不注意吧?陶冉然就在你身边。”何妨补充。 叶穿林撇了撇嘴:“请保持你现在的正常,不要发病,OK?” “行。”何妨哼笑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 那冉然为什么昨天心情这么低落,醉成那样。叶穿林越想越不明白,嘴里的饭好像都不香了。 她停止咀嚼,看向何妨:“冉然工作上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何妨被问住了,低着头:“可能吧。” “什么意思?”叶穿林看着惹闺蜜不开心的罪魁祸首,“你骂她了……不会是要炒她鱿鱼吧?!” 第6章 006 何妨猛的一抬头,眼皮因皱眉而压得很低,一副请苍天、辨忠奸的决然:“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穿林提着的心落了下来:“哦,那是因为什么啊?” 何妨没有回答。他放下筷子,身子缓缓前倾,头散漫地向一边歪去,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太阳穴,几缕碎发拂过眼尾。 叶穿林才察觉到,何妨的眼尾处有一颗微小的红痣。 “我在你这就这么不做好?”何妨咬着字说,每个字都清晰独立。 叶穿林下意识地回答:“没有啊。” “没有?”何妨的眉峰挑起,碎发再一次拂过眼尾,“酒吧里你以为我是猥琐男,现在你又觉得我是无良老板。” 叶穿林觉着何妨说得很有道理,但碍于体面,她开始了自己的诡辩:“酒吧里是因为我被那个油头男恶心到了,有一点应激,你又刚好一声不吭地出现在身后,就容易误会。再者,我就问了一嘴工作的事,你怎么就听出我觉得你是无良老板了?” “哦?”何妨不紧不慢地开口,“这样啊。” 说罢,就一动不动地继续看着叶穿林。 忍住!打人的冲动!既然不是炒鱿鱼,就不能正面招惹闺蜜的老板。 叶穿林接着打圆场:“才认识两天,有一些偏见和误解很正常,是吧。你请我吃饭,我现在就觉着你挺好。” “是吧。”何妨耸了一下肩,重新直起身,碎发垂到了耳边,“我也这么觉得。” 两眼一黑。是,您说的都对。叶穿林微笑着,将手肘撑到桌上:“那你们工作是碰到什么问题了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妨重新拿起筷子,“灵感有点匮乏了而已。” “我记得你们服装工作室开了蛮久的了。”叶穿林说,“一时的困难应该遇到过很多次了,这次肯定也能和往常一样,迎刃而解的。” “嗯。借你吉言。”何妨扒拉了一会菜,“现在嘴巴倒挺会说的。” 叶穿林翻了一个白眼:“你就不能好心一点,让这种友爱的氛围维持得更久一些。” “哦,好的。”何妨开始收拾起了桌子。 叶穿林也吃撑了,站起来,跟着收拾残局。 “对了,脚还疼吗?”叶穿林盖上了塑料盒,“我看还有点肿。” “还行。”何妨不浓不淡。 “回去可以热敷了。”叶穿林将塑料盒放进袋子里,“护踝记得戴。” “嗯。”何妨不紧不慢,“明天还能来免费治疗吗?” “行。”叶穿林将袋子扔进了垃圾桶,“你要想来就来。不过,我明早在门诊,下午才在这。” “知道了。”何妨拿着纸巾擦了擦桌面,“那我走了。” “嗯。”叶穿林直起身,“明天见哈。” - 阳光透过窗户,斜照在蓝白色地板上。橙黄的暖光缓缓爬上墙壁,又缓缓暗淡了下去。人来人往的康复大厅渐渐安静了下来。 叶穿林脱下了白大褂,背上挎包往外走。 她经过一个又一个病房,穿过长长的走廊,病房内是电视机的聒耳和窸窸窣窣的闲谈,还时不时飘来饭菜的香气。 香气牵引着叶穿林浮躁的胃口,她打开手机,打开微信。不出所料,置顶框里躺着几条未读消息。 叶穿林打开对话框。 二十分钟前:「我下班啦~」 十五分钟前:「我上车啦~」 五分钟前:「我下车啦~」 一分钟前:「我在楼下啦~」 那么多个“啦”,叶穿林不自觉地在心里哼起来: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休闲娱乐来一个,婚庆节庆来一个,全家团聚来一个…… 她一边按下电梯下行键,一边打字:「在等电梯了。想吃果冻。」 陶气鬼秒回:「心有灵犀了!吃完饭去买(墨镜)」 叮。电梯门开了,叶穿林走了进去。 电梯下行。叶穿林接着翻余下的未读消息。 叮。电梯门又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下班了?” 叶穿林抬起头看去,是蒋译。她粲然一笑:“这么巧?哦对了,今天早上何妨是逗你们的,他和我昨天晚上才认识的哈。” “嗯,猜到了。”蒋译的嘴角上扬了一个非常小的弧度。 “那你今早跑上来找我干嘛?”叶穿林知道蒋译不是一个八卦的性格,王伯伯的事也早就交代好了。不打声招呼,偷偷地跑上来,很奇怪。 “没什么。”蒋译面无表情。 “哦好吧。”叶穿林猜了个十有**,心里一盘算,“冉然在楼下等我,你去打声招呼呗。” 蒋译的眼眸一直如古井无波,叶穿林的一句话像颗大石头一般,丢进了井中,在眸子里溅起水花。 “不用了,不顺路。”蒋译的语音没变化。 叶穿林轻轻叹了一口气:“不顺路?你回家不需要出医院大门啊?是想翻墙回家吗?” 电梯里一阵寂静。 “算了,下次吧。”蒋译看向电梯显示屏,到一楼了。 电梯门开了。叶穿林先下了电梯,蒋译紧随其后。 叶穿林在前走着,看不见蒋译的神色:“你上楼是想看冉然老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吧。我感觉他嘴欠拧巴,但本心不坏。冉然在他公司工作也快一年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谢谢。”身后清冷的声音飘来。 “那我走啦。”叶穿林没往回看,只是回了挥手,就加快了脚步。 -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个穿着黄色毛衣的女孩立定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笑得像冬日里的冰糖葫芦。 “这呢!这呢!”陶冉然挥舞手臂。 “来了来了。”叶穿林的脚步迈得更急了。 叶穿林一走到陶冉然身边,陶冉然就自然而然地挽上了她的手臂:“刚刚和你走出大门的,是不是那个蒋译啊?” 叶穿林抬起小臂,勾住了陶冉然的手:“你认得他?” “认得啊。”陶冉然往叶穿林身上靠,那里有室内残留的温暖,“之前来找你的时候不是碰过几次吗。人长得很帅,可惜是个闷葫芦。他怎么从来都不开口说话?” 叶穿林心里有点哭笑不得:“就这个性格,没办法啊。你对他感兴趣?” “没有。”陶冉然皱着眉,答得很快很坚定。 “你不是觉得人家帅吗?”叶穿林打趣。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陶冉然义正言辞地严肃了一秒,马上又恢复了活脱,“吃啥?” “都行,看你。”叶穿林不用看陶冉然,就知道晚饭他已经决定好了。问吃啥,就是心里有主意了。问吃啥好呢,就是偶遇美食荒漠了。 “那吃牛肉火锅吧!”陶冉然没有犹豫,“秋天来得真快,天怎么一下子冷了。” “我也好久没吃牛肉火锅了,怀念麻酱。”叶穿林把外套的拉链拉到顶。 - “不辣的调料给你,我给你加了超多麻酱。”陶冉然端着两个蘸碟,拉长语调,像厨师上菜。 叶穿林把刚倒的热水移到对面,接过了那碗快满溢出来的蘸碟。 桌上的菜上了三四样,但锅里的汤底还在闷闷地咕噜着,要开不开的样子。 叶穿林把蘸料搅匀:“你昨晚怎么突然喝那么多啊?” 陶冉然有些心虚地低头摆弄筷子:“也没啥事。” 叶穿林见她不乐意说,就打了岔:“你们老板明天下午好像会去医院。” “是吗!”陶冉然重新抬起了头,“太好了!我明天下午刚好要翘班。” 叶穿林宠溺地笑了笑:“你们老板有点惨啊。” “你千万别同情他。他就不是一个好人。”陶冉然眉头皱得连鼻子也一块皱了起来,“不!他就不是人。” “他确实是嘴巴欠打、坏点子多。”叶穿林不自觉地就跟着一块皱眉。 “何止!”陶冉然开启了她的愤慨控诉,“他上班就跟大魔头似的,他骂人的方式可高级了。” “怎么个高级法?”叶穿林没法将何妨和魔头等价起来想象。 “笑!他就笑,笑得那叫一个阴森可怖。”陶冉然声情并茂,“他不笑还好,一笑就完蛋了。那是致命陷阱,笑里藏刀。前脚笑着跟你说下次注意,后脚就扔给你十个任务,说这十次都注意。” “哈哈哈哈哈……”叶穿林被逗笑了,笑声蹦了出来。水面的气泡也跟着蹦了出来,腾腾而升的热气,将秋日的寒凉都晕开了。 叶穿林见水开了,就开始往锅里下菜。再来一筷子肉,浸到汤里去,咕噜咕噜几下,拿出来。还冒着热气,放进了陶冉然的蘸碟里。 “快吃快吃。”叶穿林说。 陶冉然止住了吐槽的嘴,品鉴起了美食。 叶穿林又下了一块肉:“你们老板中午请我吃饭了。” “啊?”陶冉然duang大的一声,“他有这么好心?” “是啊,我还纳闷了。”叶穿林同感,“他可能是想拿护踝吧。” “护踝是啥?”陶冉然夹了一块豆腐,“很贵吗?” “就固定脚踝的,防止再次扭伤。还行,几十块钱。”叶穿林解释。 “那不是了。”陶冉然嚼吧了几口,突然顿住,“无事献殷勤,他看上你了。” 叶穿林真真实实地扶额苦笑:“你可拉倒吧。他对我态度不必对你好多少。请我吃饭是他做的最正常的一件事了。” “那行,那你帮我盯着点啊。”陶冉然挤眉弄眼的。 “行行行,放心吧。”叶穿林突然想到,“你明天下午是要去干嘛吗?” 陶冉然愣了一下,低下头:“就,在家躺着呗。” 不对,感觉怪怪的。叶穿林凭多年的经验觉着陶冉然在说谎。莫名其妙,什么事情不能跟她说。 第7章 007 得了诡秘的口谕,叶穿林早上就跟何妨发了微信,叫他下午早些来,以此为陶冉然翘掉今天下午的班保驾护航。 要替一位祖宗盯着另一位祖宗,一位祖宗狗狗祟祟、不知道要背着自己干什么惊天大事,另一位祖宗贱贱兮兮、回了一嘴“尽量”就微信下线消失。为此,叶穿林午觉都没有睡好。 叶穿林在护士休息室的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小时,索性爬了起来,穿了鞋。蹑手蹑脚地经过一两个熟睡的女生,提着气掐着劲,缓缓按下门把手。 门锁轻轻地吱了一声,叶穿林侧着身从门缝滑了出来。 她松了一口气,披上了白大褂,从兜里掏出手机一看,十四点,离上班还有半小时。 叶穿林挪着步子,往自己的门诊室走去。 中午没有睡着,眼睛有些干巴。叶穿林抬起右手,揉着眼睛。 “叶医生。”有人叫住了她。 叶穿林被吓了一跳,右手猛的抖了一下。 声音很熟悉,叶穿林惊魂未定地朝右边看去。 蓝色的候诊椅上坐着罪魁祸首。何妨两手叉在外套兜里,仰靠在椅背上,上挑的眼尾沾着戏弄成功的浅笑。 “你怎么在这?”叶穿林眼睛瞪得溜圆。 “你不是叫我早点来吗。”何妨微微歪头。今日他戴了一个发箍,原本的碎发都被向后梳成了一个大背头,往日的狡黠添了几分霸气。 “我以为你要上班后来呢。”叶穿林哭笑不得,“你上班前来,万一我没起来,你就得等很久了。” “那不是巧了吗?你这不是起来了吗?”何妨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叶穿林被这个笑话冷到了,她笑了笑:“算了算了,现在来也挺好。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去住院部转了一圈,就到这来了。”何妨的下巴又往上仰了一点,好像在讨奖。 叶穿林撇了眼走廊远处零零星星的几个人:“那你挺聪明,都找到休息室来了。” “你不是医生吗。”何妨问,“怎么从护士休息室里出来?” 叶穿林回过头:“哦,我们科室女医生少,PT就我一个,就用护士休息室就行了。在哪睡不是睡。” “你心态挺好。”何妨缓缓站起身,“PT?” “哦,PT就是物理理疗,康复治疗的一种。”叶穿林见何妨站了起来,就迈开步子往前走,“不过科室没分那么细,病人很杂,哪个医生有空就做。” “做完你的做你的。”何妨跟了上来。 叶穿林噗嗤一乐:“挺时髦啊你。” “才知道?”何妨的身子比她前了半步。 “才认识两三天,现在知道就不错了。”叶穿林巧妙避坑。 何妨扬起嘴角,没有笑出声,放慢了脚步,身子回到了叶穿林的身侧后方。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电梯间。叶穿林走了一圈,看着客梯都在离这一层很远的楼层,就转身按下了货梯的下行键。 电梯门开了。叶穿林走了进去,何妨愣了一秒,也跟着走了进去。 货梯是客梯的两倍大,平常的器械、病床都是从这上下楼。四壁和天花板都是铁色的不锈钢,却因年久,不再闪闪发光,还增了几道划痕。 电梯门缓缓关上,外头窸窸窣窣的声响忽的消散,只剩电梯里的两个人、一些白光、一些空气。 “叶医生。”后头的何妨打破了沉寂。 “嗯?”叶穿林没有回头,只是抬头看了看楼层显示屏,他们现在在十九层。 “没事。”何妨的声音淡淡的。 “你怎么老是喊人也不说事。”叶穿林有些百无聊赖地怀抱起双手,左右打量。 何妨没有应答。 货梯下行的速度比客梯慢很多,何妨向后靠在了电梯壁上。 这个庞大年老的机械在吃力地下沉。每下沉一寸,飘渺的外部好似传来锈链的低吼。他们在一个机械怪物的腹中,何妨强撑着身体,将两只手撑在璧上的把手上。 为什么这么慢,何妨支撑着眼皮看向显示屏,才到了十二层。心跳在加速,心脏像被拴了链子,却依旧在胀大,跳动着震动整个胸腔。 何妨在往下滑,可他看了一眼前面女孩的模糊背影,又强撑着想站直身体。可皮肉筋骨在被怪物的胃酸侵蚀,何妨感到自己在溶解。就连意识也要被吃掉了。 “何妨?”有人在问。 “何妨!”那人在担心。 “我靠!何妨!”怎么还骂脏话呢。 叶穿林不习惯冷场这么久,她刚转身想开口说话,就见何妨顺着墙壁软绵绵地往下滑。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扶住了何妨的两个手肘。 想把他往上提溜,这大高个,太沉了吧。 叶穿林只能扶着他轻轻坐到地上,她俯着身,伸手抬起何妨耷拉的下巴。 何妨面色惨白,瞳孔向外扩张。 叶穿林忙站起身,快速瞟了一眼显示屏,在九层。她迅速按下八楼的按键。 转身又架着何妨的胳膊,把他往电梯门口拖。 叮。电梯门开了。 拖人好使力,叶穿林扶着何妨的嘎吱窝,很快就倒退着出了电梯门。 晕乎乎的何妨,擦着地板被拖出来。一米八的大长条,化身竹节虫,软绵绵的,极为狼狈且不体面地被甩了出来。 耳朵像盘古还未开天劈天一般,混沌不堪。远处的嘈杂与近处的女声,争先恐后地灌进原始的耳朵里。 何妨皱着眉:“吵死了。” 哇塞,都什么时候了小嘴还跟淬了毒似的。叶穿林刚刚被吓得浑身冰凉,现在体内涌起无名的怒火。 “何妨?”叶穿林推了推何妨的肩膀。 “好吵。”何妨皱眉。 梅开二度。叶穿林大拇指搭在中指指甲盖上,就着何妨的面颊中央,狠狠地弹了一下。 何妨被弹醒了一些。 他从混沌感中抽离出来,心脏却依旧凿穿着胸腔。他感觉自己还在往下坠,他想抓住些什么。 何妨迷糊地伸手,抓到了一个纤细的手腕。 很柔软、凉凉的。何妨两只手都抓住了那只手腕,将手腕往自己怀里揽。这样,就不会再往下掉了。 叶穿林刚弹完何妨的脸,想再弹一下时,手腕就被紧紧抓住,被狠狠往前一拽。 本来跪着的叶穿林,失去了平衡,就往前栽了下去。 手疾眼快,叶穿林一手撑住了地面。她的下巴好像划到了什么柔软的物体。 叶穿林低下头,嘴唇传来了异样的触感,干燥却柔软。 她登时睁大眼睛,何妨迷离的眼眸近在眼前。阳光透过一旁的玻璃窗户,洒在两人身上。何妨的墨色眼眸被披上了一层琥珀色的薄纱。 叶穿林一下子甩开何妨的两只手,直愣愣地直起身子。 身前的何妨还懵着,不知道是为电梯的事惊魂未定,还是为刚才的吻惊魂未定。 “好点了没?”叶穿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脸一阵白一阵红的。 “嗯。”何妨彻底清醒了,身子和表情却依旧僵在原处。 “那个……能站起来吗?”叶穿林僵硬地起身。 何妨好像没听到一般,眼睛直直跟随着叶穿林往上抬。 “能起来吗?还是要坐会儿?”叶穿林觉得何妨还没缓过劲来,又问了一遍。 何妨这回听到了:“哦,哦哦。起,起来。能。” 说着,何妨双手撑地,磕磕绊绊地起身。 叶穿林想去扶,但一想到刚才的尴尬场面,就止住了发痒的手。 “那个……能走吗?”叶穿林假动作地搔头,左顾右盼。还好没到上班时间,没人经过这里。 “行。”何妨刚迈开左腿,膝盖就打颤了一下。 叶穿林见他要倒,没忍住职业病,双手扶住了何妨的手肘。 叶穿林好像被灼烧一般,猛的往后一退。假装很忙地,俯身拍何妨裤腿上的灰尘。 何妨眸色一沉,阳光下的琥珀眼眸不再清透,直直盯着叶穿林的闪躲的脸。 “那个要不我们到楼梯间坐着歇会儿?”叶穿林都快把何妨的裤子拍出残影了,才直起身。 “嗯。”何妨闷闷地说。 叶穿林站在原地,想等何妨先走。可何妨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怎么了?”叶穿林有些担忧,“有受伤吗?” 何妨等了几秒才开口:“腿软。你能扶我吗?” “哦哦哦,好。”叶穿林嘴上答应着,眼睛快速扫描何妨的身体部位,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抬起的手在空中摇摆了几下,才找到何妨的小手臂,“你慢慢走哈。” “嗯。”何妨挪着步子,龟速地往前怼。 “你有幽闭症啊?”叶穿林往左瞟了眼何妨的脸色,好像没那么苍白了。 “嗯。”何妨不轻不重,没了下文。 “这样啊,难怪……”叶穿林想了想何妨每次在电梯里莫名其妙叫自己的情形,如今有了头绪。 “难怪什么?”何妨扭过头,俯视着叶穿林。 “没什么。”这回轮到叶穿林说这种不清不楚的话。 何妨微微一挑眉:“你反应挺快。” “是吧。”叶穿林回想刚刚的情景,“你刚刚好像一条虫,特别搞笑。可惜没拍下来。” 何妨嘴角扬起几个像素点:“还拍,拍下来就是你遗尸抛尸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