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的赔命竹马》 第1章 夏天的尾巴 抓住了夏末的划痕,满天星点缀着深蓝的天空。夏天的夜晚褪去了浮躁,留下了热闹。 逢源中学的操场上挤满了举着小红旗的高中生,刚经历月考摧残的他们一改颓态,满是对国庆晚会的好奇和七天假期的向往。 裴清圆被高昂的情绪渲染,又加上同桌苦口婆心的劝告,便爽快地扔了古诗本,和同桌手牵手抢到了绝佳观景座位。 表演其间,台上有一位高二的学长在深情地唱《坏女孩》,神态酷似徐良。裴清圆跟着歌声摇头晃脑,正到**,她都准备唱出声了,脚下的椅子突然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 一瞬间裴清圆喉咙咯痰。 她愤怒地回头,“……” “迷人的笑脸吸引视线……”周围响起歌声,盖过了裴清圆的声音。 歌声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裴清圆与身后的男生干蹬着眼,而晚风撩起她耳后的发丝。 那个“没礼貌”的男生不是别人,他是高一(9)班的副班长,是裴清圆的同班同学,是她的青梅竹马——舒述。 副歌部分结束,跟唱随之停下。 “瞪我干嘛?” 舒述先发制人,恶人先告状。 “你踢我凳子在先。”裴清圆本想跟唱,感受青春的歌声。可舒述一脚给她踢泡汤了。 “证据。” “除了你,谁还会这么无聊。” “鬼啊。” “……” 裴清圆无语地张张嘴,又被歌声盖去了。听不清的舒述皱着眉往前凑,“什么?” 裴清圆往后靠,提高音量。 “我说,你是穷鬼,小气鬼,胆小鬼,幼稚鬼,贪吃鬼,疯鬼。” 说完,裴清圆潇洒扭头,只瞧见台上的学长鞠躬谢幕。托舒述的福,整个节目裴清圆只看到了开头和结尾。 主持人刚上台,舒述便附在裴清圆耳旁,一远一近地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让我们掌声感谢……” “抛开调子不谈……” 裴清圆直接捂住耳朵,闭上双眼,面目镇定,“我看不见鬼,也听不见鬼说话。” OK,没得聊。 舒述靠回自己的椅子。 裴清圆的妈妈和舒述的妈妈是大学同学,她家就在舒述家楼上,临近国庆七天假期,舒述有得是时间念叨裴清圆。 愉快的时光飞快流过,舞台的灯光熄灭,操场上的几盏大灯紧接着亮起,便于学生们搬椅子回教室。 路上,同桌苏钰婷问:“你和副班长什么时候熟的?” “老朋友了。” “初中是同学吗?” “嗯。” 其实不止,截至至今,裴清圆认识舒述已有十年之久。似乎是今年的八月九号那天,舒述非拉着裴清圆出门,搞了半天原来是要过十周年纪念日,给裴清圆雷得不清。最后,舒述如愿借着“十周年”的名义讹了裴清圆一百块大洋。 逢源中学是老牌学校,抓学习成绩。晚会结束后,学生上完最后一节晚自习才能回寝室。 而高一九班的班主任陈华施更是出了名不讲人情,在一众欢声笑语中扔出了第一次月考成绩。 裴清圆挑了挑眉,没成想成绩出这么快。 陈华施年轻有为,9班是她带的第三届尖子班,肯定不会给学生过多的喘气时间。 “张思若,舒述,把第一次的月考是成绩条发下去。总成绩单我贴在后边的黑板上了。想看自己与别人的差距的,下课了来看。” 裴清圆很快拿到自己的成绩条,她考了全年级第一。白色的成绩条突然变得烫手,她一瞬间就想好国庆去哪里玩了。 晚自习下课铃一响,后边的黑板就挤满了人。裴清圆从人群中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便放弃了背单词大计,决定直接回寝室。她人还没站起身,就看见了教室门口对她使眼色的舒述。 干嘛? 裴清圆无声地说。 先过来。 舒述一边对口型,一边疯狂招手。 十分钟后,两人一块走出教学楼。裴清圆见舒述一副嗝屁了的模样,主动询问,“考得烂?英语多少?” “嗯,倒数第三。” “英语?” “嗯。” “总成绩呢?” “班排三十三,级排一百一十九。” “好烂。”裴清圆撇嘴。 “喂。”舒述急眼了,“我叫你出来不是让你嘲讽我的。” 裴清圆抱手,不屑地说:“都这时候了,你把话说开!” 舒述无情地摘掉花坛上的小花,含糊不清地说:“在我爸妈面前说点好听的呗。” “谁管你。”裴清圆扭头就走。一天天不好好学习,就想着蒙骗家长。 “哎哎哎!”舒述一个俯冲拦截裴清圆,“请你喝咖啡。” 裴清圆往左走。 舒述便往右走“我爸会打死我的。” 裴清圆不听,往右走。 舒述紧接着往左走,低头与裴清圆对视,“我学不懂英语了!” 裴清圆表情有些松动。 舒述一下知道了要害,迅速对症下药,信誓旦旦地说:“高中英语跨度大,我一时间跟不上,考得烂十分正常。我对英语仁至义尽。” “真的?” “天地良心!” 裴清圆垂下眼,片刻后绕过舒述,径直走开。 舒述连忙转身,“喂——” “周一给我带咖啡。”她头也不回地说。 成了,舒述拍了拍手。有了裴清圆的证词,舒述就用不着担心被舒远闻追着打了。 可惜现实残忍无情,舒述因惹恼同桌,导致同桌告密,让裴清圆知晓了舒述的一众恶行,如玩完裴清圆的限量款联名涂改液,上英语课打瞌睡…… 裴清圆心痛至气,一气之下将舒述的恶行添油加醋地悉数转告给舒远闻,而后舒述被勒令在家刻苦学习,国庆七天假期不得随意出门,手机电视一律禁止使用。 而裴清圆的妈妈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是非纠葛,直接让裴清圆辅导舒述学习英语。 经此一遭,二人鱼死网破,谁的国庆七天假期都不痛快。 “都怪你——!” 这是两人一块学习的第五天。裴清圆的一肚子气,在舒述语法填空再度全错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我的,七天假期。”裴清圆掩面难盖悲伤。 舒述在一旁迷茫,他不清楚自己的答题情况,只看见裴清圆拿起自己的试卷没两分钟后,便开始捶胸顿足。 “喂,对几个?” “全错。” “你别开玩笑,认真点。” “我没开玩笑。” “那你还是开玩笑吧。” 裴清圆将试卷重重地拍在书桌上,质问:“舒述,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写?” 舒述情绪也上来了,本身他对英语就深恶痛绝,“我十分非常特别地认真写,我把能想到的都想了,能写我都写了,阴招阳招我都使了。我是真的学不懂,题目我都看不懂,就没有更基础的题目吗?而且,这五天我也没有开过小差。你在我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我有那一刻是不认真的?” 裴清圆哑口无言。她靠着书桌,双手撑住脑袋,“补习没效果,而我的假期……” 舒述抓过一边的粉色小兔玩偶,扯着它的耳朵,“早知道不找你了,原本顶多被骂一顿。结果你一通添油加醋,七天假期全泡汤了。” “是你先用完我涂改液的。”提起假期,裴清圆更气了。 “那你也用不着污蔑我,我什么时候哄骗我们班女生给我钱了。” “九月八号,你说学校食堂有特惠活动,拿我饭卡刷了一只雪糕。” “行。那我什么时候欺负我们班同学了?” “九月十七号,那天我值日,你非往地上扔垃圾,非往黑板上写字。” “咳咳!”舒述胡乱做了好几个无意义的动作,“看不出来你挺记仇的。” “我当然给你记着。” “我们,”舒述一边扒拉裴清圆,一边说,“不是好兄弟,好姐妹吗?” 裴清圆一巴掌拍开舒述,懒得搭理他。 两人一时间无话,裴清圆趴在书桌上思考人生,而舒述一手拿试卷,一手拿语法书,还生出一只无形的手替他抓耳挠腮。 嘀嘀,嘀嘀嘀哒! 裴清圆瞬间清醒,立刻拿起一旁的手机。消息是妈妈发来的。 【圆圆,假期最后这两天和妈妈一块去旅游吧。】 “啊!可以跟妈妈一块出去玩了!” 第二天一大早,舒述送裴清圆去机场。阳光还未睡醒,朦胧的光线照在脚边。 分别之际,舒述掏出一个限量版联名涂改液。 “哪来的?” “买来的。” “废话。” 舒述早在那款涂改液寿命未尽时,便弄坏了上边涂鸦。后来,舒述高价在网络上买了一个全新的,索性无所畏惧地玩完了旧的涂改液。 “真学不懂英语?” “第一次是骗你,第二次是实话。” “一开始不好好学,活该。”裴清圆拿过舒述手中的涂改液,转身离开。 假期的最后一天,逢源市下起了小雨。临近夜晚,裴清圆在小区马路对面下车,不绝的小雨让她被困在超市门口。 手机电量告罄,兜里现金远不足以购买一把雨伞。 “这下真完了。” 雨越下越大,再等下去恐怕天都要黑了。裴清圆咬咬牙准备直接往雨里冲,淋一场小雨不是大不了的事。 这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 裴清圆下意识回头,脑海中只剩下“惊为天人”这四个字。她从来没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孩,长相美艳,气质清冷。 女孩的年纪与裴清圆相仿,她神色冷冷,将一把黑色自动伞塞到裴清圆手中。裴清圆还在愣神,女孩却早已转身坐上了一辆出租车,车轮滚起一圈圈水花,瞬间没了影。 若不是怀中的黑伞提醒着裴清圆,只怕是要当作一场梦。 她是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夏天的尾巴 第2章 转校生 裴清圆到底没把女孩放心上,只当是惊鸿客。裴清圆洗过澡后,发觉时候还早,于是她翻出初中压箱底的英语资料,再打开一个全新的笔记本,从零开始。 裴清圆也没想到舒述的英语基础烂到这个地步,他怎么考上尖子班的?不过怎么招都不能是小裴老师的问题,裴清圆铁了心要让舒述脱胎换骨。 一番苦战过后,蝉鸣月起云不遮。裴清圆心满意足地看着写得满满当当的英语笔记。 再愚钝的人,有了小裴老师定制的葵花宝典,便可斩兵过将,手到擒来。 裴清圆打开微信。 圆圈:【上来】 【?为啥,有夜宵?】 圆圈:【有的有的】 没一会儿,舒述就上楼了。裴清圆拿着英语笔记开门,没让舒述进门,两人在门口僵持。 “夜宵呢?”感到被戏弄的舒述问。 “当当当当当——,裴清圆特制加餐——英语针对性葵花宝典。葵花宝典在手,小小英语不在话下。” “不信。”舒述扭头要走。 “舒述!” “那些困难高深的英语语法我实在难以理解,我还不如背背单词来的实诚。” 裴清圆弯弯眼睛,“这可针对你特制的英语学习资料,包有效的。” 最后舒述收下了那份沉沉的笔记本。他有些头疼,下次月考英语成绩不好的话,裴清圆会失望难过的。他就免不了被嘲笑挖苦一番。 地平线漫起光芒,吞噬清晨的雾气。公交车站挤满了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 裴清圆靠在柱子上背单词。 “哔哔——” 758线公交车即将到鹿角站。 舒述怎么还没到,这下要迟到的。裴清圆慌忙往后看去,鼻尖猝不及防擦过某人的喉结。 裴清圆连忙退后一步,眼睛向上看去。 是舒述,他靠在柱子上睡着了。站着也能睡着…… 裴清圆拍醒舒述,舒述迷糊地睁开眼,跟在裴清圆屁股后边上公交车,差点忘记付钱,还是公交车司机喊住了他,结果又没带公交卡,只得由裴清圆代付。 两人一前一后地坐在公交车的独座。 裴清圆回头,欲告诫舒述记得还钱,但是舒述头靠在玻璃窗上,又睡过去了。 “没救了……” 每回放假都这样。 裴清圆实在懒得看舒述了,活尸味快冲到她的鼻腔了。走进学校大门后,舒述直接从活尸进化为干尸了。 大课间,窗外下着小雨,灰扑扑地乌云压不住绿树,清冽的冷风钻过窗缝,卷起裴清圆手中的试卷。 她朝窗外看去,下课铃声恰好响起,紧接着是广播站的紧急通知。 “由于天气原因,今日跑操暂停。” 尽兴的欢呼声过后,是温馨的安静。教室里的人几乎全趴了。 裴清圆默默地站起身,伸长手,跨过昏睡同桌的头顶,将窗户关好。她作息一向健康,此刻没什么困意。 裴清圆刚刚拿出课本,便看见教室门口朝她招手的陈华施。 她小跑出教室。 “陈老师好。” “我们班转来一名新同学,她没带伞,被困在保安室了,麻烦你去接一下。” 于是裴清圆撑着她的小花伞走进雨里。 雨滴砸在水地上,泛起一圈圈水花,模糊地勾勒出她的身影,沾着水珠的白色运动鞋一脚踩破水影,周围溅起小水花。 “哎呀!我的鞋。” 裴清圆不再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避开水洼地。 是雨,白茫茫的世界。雨染过少女的发梢,落在她的眼睫,风吹起她的衣衫。 裴清圆忽地想起,最浪漫的季节是雨季。雨来临时,明明声势浩荡,留给人们的却总是安宁。 被冷风吹过的手干净发白,指端微微泛红,手腕处系着红绳白玉,这只手轻轻推开保安室的大门。 保安室的大门有一定年头了,吱吱声与嘀嘀声混在一起。 光线照进昏暗的保安室。 裴清圆的目光自动锁定到,坐在木制沙发上低着头的少女上。 保安室并不大,裴清圆与那少女不过一米的距离。 可那般惊艳的容颜,裴清圆一定不会认错,这是昨天送给她一把伞的女孩。 “你好,是转到9班的新同学吗?” 女孩抬起头,“是,走吧。” 裴清圆微微抬高伞,留出容纳女孩的空间。 两人沉默地走在雨中。那女孩如同阴天最冷湿的一朵云,令裴清圆不知如何开口,只敢偷瞄女孩侧脸。 挣扎过后,裴清圆选择了老套的办法,“我叫裴清圆,你叫什么名字?” “叶挽灵。” “我们昨天见过,你递给我了一把伞,你走得太快,没来得及说声谢谢。下星期一我就把它还给你。” “嗯。”声音轻到裴清圆差点听不见,对方显然没放心上。 “你刚到学校不熟悉,中午要不要和我一块吃饭,随便熟悉校园环境。” “不用。” 刚好到了教学楼,叶挽灵直接先上楼了,没等在收伞的裴清圆。 裴清圆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回到教室裴清圆没看见叶挽灵的身影,想来是去办公室报到了。 裴清圆盯着水杯发呆。 忽然她的手臂被人推了一下,是同桌苏钰婷。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裴清圆便把事情的经过说出。苏钰婷听后不以为然,“美女啊就像玫瑰一样,带刺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享受了玫瑰的美丽与香气,自然就要承受玫瑰带来疼痛。” 苏钰婷的话实则全为玩笑,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让裴清圆放宽心,逗裴清圆开心。而无心之语,听者动心。 裴清圆笑了笑,随便拿出一个的作业本,翻到全新的一面。 上课五分钟前,陈华施领着叶挽灵进班级了。 经过交流商议后,叶挽灵最终坐在了舒述后边的旁边位置。 苏钰婷一直张大的嘴巴,在叶挽灵落座时,终于合上了。 “原来你没夸大。” “我都说了,超级漂亮。”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学校要出一个校花了。” “嗯。”裴清圆将写好的那一页纸撕下折好,递给旁边的同学,“麻烦传给叶挽灵。” “裴清圆给你的。”叶挽灵的同桌把纸条放在她的桌子上。 叶挽灵翻开纸条,画的是逢源学校的微型小地图,一看就是花了心思,每个地方的注解都详略得当。 叶挽灵看过后,随手扔进了桌洞,旁人也没看透她的想法。 舒述是个自来熟,耳朵生得精,“我叫舒述。舒服的舒,讲诉的述。” “噢。” 好高冷,舒述默默转头,百无聊赖地拿同桌寻乐子。舒述瞧见他品学兼优的同桌,破天荒地对一道基础物理选择题,发了五分钟的呆。舒述决定伸出援助之手。 “选A,基础题。” 今天他同桌的状态实在不对劲,早上的两节课全睡过去了,这是先前从未有过的状态。舒述本想让同桌帮忙看老师,结果朦胧之中他一睁眼,发现同桌也在睡。 稀奇了。 同桌果断选了个A,而后收下物理习题册,拿出纪律本,一点没犹豫在上边写下,‘舒述,上课讲话,扣五分。’ “还没上课。”舒述气得想现在就跑去办公室换同桌。 他的同桌名为邓敛白,听说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却没有纨绔子弟的习性。邓敛白和裴清圆一样保送进的逢源尖子班,在第一次月考中是全年级第二,不过他性格古怪,鲜少与班上的同学交流。 也就舒述看他一个人呆着太可怜,加上邓敛白的前同桌深受其害苦苦求了舒述两三他,他一时脑抽才同意换位置了,结果确实是自食恶果。 “预备铃早响了。” “这不算上课时间,我不服。” 邓敛白只好把‘上课讲话’划掉,转写为‘打扰同学学习’。 舒述:……你真活该班上没人搭理你。 中午还艳阳高照的,一觉睡醒又变了天,乌云遍布。裴清圆一边扎头发,一边说:“看来第一节体育课要泡汤了。” 雨,不一会儿便下下。体育课成了自习课,教室里一片哀声叹气。 裴清圆在草稿纸上不停地画圈,窗外阴雨不绝,教室里开着的灯,外边的景色显得更为阴沉。 裴清圆无声地叹了口,扔了草稿纸,认命地拿出作业。 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隆,窗户被关上,教室里如同雨雷一般沉闷。 幸而,雨在下午吃饭的时间小了。裴清圆打着伞,看着满地湿透的落叶,透出了一口气。 她抱着小卖部买的面包走回教室,那是她后边几天的早餐。 雨在半道停了,她手里是面包,不好收伞,想着将就一下,但是转角遇见了舒述。 清冷的风吹过,舒述微微一笑,伸出手,“傻不傻,我帮你拿两个。” 没等裴清圆反应,舒述便自顾自地从她怀中抽出两个小面包。 “谢……” 裴清圆道谢的话还未出声,舒述扭头狂奔,“面包我也顺路帮你吃了,不用谢——” “舒,述。”愣在原地的裴清圆咬牙切齿。 本就心情不佳的裴清圆,此刻坐在教室里,更是郁结在心。 她撇着嘴背单词,忽地有一只稍大七星瓢虫,飞到她的书桌上。 裴清圆直接一书掌下去,七星瓢虫当场横尸。她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地将七星瓢虫用纸巾包起来,心里有了个坏主意。 第3章 惊吓与误会 晚自习下,裴清圆照例在原位多坐了三十分钟。收拾东西走人时,瞥见舒述还坐在原位奋斗。睡了一天的舒师傅,总算记起学生的身份了。 裴清圆看着水杯旁边的纸团,那个邪恶的想法再度在脑海中浮现。 裴清圆将纸团揣进兜里,慢慢地向舒述靠近。 裴清圆走到舒述位置后边时,“啊!”叶挽灵打了一个喷嚏,她捂着嘴皱着眉头,在抽屉里找纸巾。 这个天也会感冒吗?来不及多想,裴清圆掏出兜里的纸巾递给叶挽灵,“我这有。”舒述猛地回头,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 “谢谢。” 一双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接过纸巾。 叶挽灵慢慢打开,然而一只七星瓢虫直落落地跌在在桌子上。 裴清圆呆住了。她拿错纸巾了,另一个兜里的才是好纸巾。 舒述条件反射,尖叫着连滚带爬地跑开。 叶挽灵先反应,对于这种事她似乎见怪不怪。只见叶挽灵将手中的纸巾扔到裴清圆胸口,语气冰冷平静,“你没必要假惺惺。” 跑到三米开外的舒述,发着颤音,“有话好好说,这一定是误会。” “你多管什么闲事。”叶挽灵重重地把桌子往前一挪,直接抽了邓敛白抽屉里的纸巾。 “骂,骂我可以。” “对不起……”裴清圆无地自容。 叶挽灵擦好脸和手,背上书包要走,路过裴清圆身边时,狠狠地撞了撞裴清圆的肩膀。 “你怎么还撞人啊!”场外第三人舒述喊道。 “你信不信我把虫子塞你嘴里。”叶挽灵走路带风,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裴清圆愣在原地,心里说不出地难过。 舒述被虫子吓到,不敢过来,躲在远处瑟瑟发抖。 裴清圆安静地收拾了七星瓢虫的遗体,无视了身后舒述的喊声,一言不发地走出教室。 一切都糟糕透了。 裴清圆低落地走在花坛小径上。 天黑黑的,月光啊,路灯啊,都显得黯淡的。 “裴清圆!” 舒述追了上来。 裴清圆加快脚步,但还是被舒述追上了。 “裴……” “你烦不烦?”裴清圆吼到,“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已经够倒霉了!” 裴清圆吼完甩开舒述,直接跑出二里地。 而她心底的小疙瘩,并没有因为吼了舒述而好受,反而越发酸涩。 其实,不能全怪舒述的。 天色好像又暗了些。 裴清圆慢下脚步,心里堵得慌。 这时,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臂。 裴清圆回过头,又是舒述。原来月亮一直都在,轻轻地打落在他的头顶。 舒述这回学会先发制人了。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别再乱跑来跑去的了,万一磕着碰着在医院住两三个月,你可别讹我七千八千的。” “是你讹我。”裴清圆低着头。 “你跟叶挽灵是误会,好好道歉没事的。你们女孩子,”舒述顿了顿,“最好说话了。” “你也知道啊!”裴清圆摊手,“还钱。” “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 “你再不跑回寝室的话,寝室就要熄灯关门了!”语速飞快,舒述说完狂奔,男生宿舍离这儿还要远些。 “啊?!”裴清圆听完也拔腿就跑。 月光散落为点点星碎,少年与少女背道而行,然千丝万缕紧紧缠绕。 裴清圆一口气冲到宿舍楼梯口,宿舍阿姨恰好提着钥匙准备锁门。 另一边的舒述喘着气,扒着门,对着正要关门的阿姨露出了憨笑。阿姨好说话,教训了舒述两句便把人放进去了。 裴清圆小心翼翼地推开寝室门,担心打扰到舍友休息。不过这个年纪的少女精力正是旺盛,个个都困得不行,个个都憋不住唠嗑。 苏钰婷的小台灯亮着,暖黄的灯光照得温馨。 裴清圆一边洗漱一边听着舍友说些闲话。 貌似与新来的转学生有关,裴清圆放慢动作竖起耳朵。 “漂亮……不近人情……高冷……” 裴清圆想起今晚的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我。应该会吧……’ 可是后来,裴清圆送出的牛奶被退回,写的小纸条也杳无回音。 或许,她应该写一封信,一场正式的道歉才足够实诚。 于是,裴清圆这样做了。 又是一场雨后,鹅卵石冒着凉气,叶挽灵背着书包回家。运动鞋踩在上边听不见声响,露出一节的脚踝苍白泛红。 叶挽灵背着书包将要走出校门时,“叶挽灵同学!等一下!”有人喊住了她。 声音清脆如铃,响彻困苦之人的心扉。 叶挽灵停下优雅的脚步,半侧过身。不用看清来人,她知道来人是谁——裴清圆。 如果不是裴清圆的声音,她会当作没听见直接出校门。 裴清圆见叶挽灵停下了,高兴地奋力跑到了叶挽灵身边。 叶挽灵侧着身子,月光打落在她秀挺的鼻子上,整张侧脸闪着洁白的光晕。卷翘浓密的睫毛,嫩如樱桃的花瓣唇,当真是无可挑剔。 裴清圆为了追叶挽灵跑了好一段路,一时间说不出话,朝着她直喘气。 叶挽灵正过身,好奇地注视这个对自己纠缠不休地女孩。 裴清圆额头冒着细汗,扑闪扑闪的睫毛下是亮晶晶的眼睛,眉间可化霜雪。秀如清风,丽如山水。 裴清圆对上叶挽灵的视线。 叶挽灵的眼睛如墨玉一般,透着冷。 裴清圆仰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叶挽灵,诚挚地说:“昨天晚上的事真的很抱歉,我早应该面对面跟你道歉的。希望你能原谅我。你晚上一个人回家并不安全,这是防狼喷雾,很管用的。” 叶挽灵想逃。一句话在心底不停地打转,‘不收你的东西,是因为我根本不想和你做朋友。’ 裴清圆冒汗冒得更凶了,一滴汗水从脸颊流到锁骨。 叶挽灵嗅到了一点香,残忍的话在嘴边转了又转,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划地为囚,从来不是叶挽灵的风格。 最后她收下了那瓶防狼喷雾,作为新生活开始的象征。 原本的打算是三人行,奈何苏钰婷和叶挽灵二人极度不和,极易生口角,裴清圆夹在中间很是为难,又不够公正,老是拉偏架,向着叶挽灵,惹得苏钰婷更生气。 秋老虎,头顶风扇呼啦呼啦地转。裴清圆坐在位置上背课文。 舒述靠过来,敲了敲她的脑袋。 “又和苏钰婷吵架了,不对,又惹苏钰婷生气了?” “嗯。” “你一直拉偏架迟早要出大问题的。” “可是我怕我不向着叶挽灵,她一生气就再也不找玩了。” 舒述不解,“为什么一定要和她玩。” “说不上来。”裴清圆拿起饭卡,时候差不多了,得去哄哄苏钰婷了。 夹在中间受苦的日子,在临近期中考时裴清圆得以喘一口气,大家都忙着复习学习。 不过裴清圆打两份工,一份主业是自己的学业,一份副业是舒述的英语。 而舒述是个人才,查了单词从不往上抄,被裴清圆教训了一顿,才改了坏习惯。 周末前一天,雨过天晴,惊现彩虹。 它像动画里的棉花糖挂在天边。 裴清圆借着舒述的相机拍照,苏钰婷在一旁说向着彩虹许愿能成真。 一时间,走廊上的人齐刷刷双手合十。 苏钰婷开始说得是玩笑话,最后也握着手许愿。 舒述站在靠边的位置,倚着墙笑,确定周围没有老师后,掏出手机,以裴清圆为中心拍下了这一幕。 鬼使神差的,舒述轻轻闭上眼许了一个有关裴清圆的愿望。 而后,裴清圆举着相机乱拍,最后对准了教室内的叶挽灵,那时她恰好看过来。 星眼浅笑,风牵秀发。 天地为静。 另一边,舒述有些恍惚地睁开眼,一句很短的话,因为是愿景而无限漫长。 他凑到裴清圆面前犯贱,“彩虹许愿成真你也信。” “你不也许了。” 舒述表情突然变得神秘,“我有读心术。” “神经。” “我知道你许下的愿望。” “?少来,我不信。”裴清圆双手抱臂。 “一顿饭,赌不赌?” “赌。” 舒述侧身低头,附过她的耳,鼻尖蹭到她的刘海,发尖刺痛她的眉头。 “绍葵政法大学。” 裴清圆睁大眼,“你……” 舒述站直身,轻轻挑眉,“我有读心术。” 裴清圆百思不得其解,不死心地反过来猜舒述的愿望,最后一无所获,认命请舒述吃夜宵。 周末过后就是期中考,裴清圆计划在家弯道超车。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周日一大清早她被舒述拉出门,非要去图书馆。 虽不情愿,但只关注课本知识,未免显得呆板。裴清圆到底还是拿了两本课外书,而舒述拿得是乐理书,他从小就会弹吉他等各种乐器。 “文艺汇演你怎么不参加?”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小学人送外号‘哑巴吉他手’谁传出去的。” 自然是裴清圆。 “我不是故意的。你唱歌好听一点了吗?”小时候不懂事,相好的小孩儿一问,裴清圆一不小心就把舒述的老底说出去了。舒述为此大发雷霆,裴清圆把两个月的零食全给了他,他才不情不愿地消气了。 “咳咳咳。迷人的笑脸——” “打住打住。”裴清圆紧急避险,“别扰民。你唱歌还是不着调。” 去图书馆放松了一会儿,裴清圆总算对明日的月考没那么忧心了。 第4章 吉他 天气又变得炎热,一切都焦躁了。未死的知了,吱呀地唱着。 三天一晃而过,考试令时间过得格外的快。 周四那天下午,夕阳透着些许凉。 裴清圆有些心神不宁,再拿第一应该是没希望了,化学选择题失误了。 这次年级第一或许会是邓敛白。 她不甘心地想到。而后她十分后悔,怎么能这样粗心。 裴清圆呆呆地坐在长凳上,夕阳落在脚边。 她的头突然被人敲了。 “舒述——”没礼貌的人只会是他。 “发什么呆。” 舒述声音出奇的温和。 裴清圆不说话。 舒述转了个圈,坐在长凳的另一边,“别给自己多余的压力。” 裴清圆不为所动。 舒述无声地叹了口气。 沉默了好一阵子,有风过。舒述递给裴清圆一本书和一根兔头小糖。 “干嘛。” “送你。” 裴清圆接过,而舒述一溜烟跑没了影。 那本书名为《杀死一只知更鸟》,她轻轻翻开,里边还有一张小纸条。 打开一看,纸上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背着一大筐石头,不停地哭泣。 裴清圆笑出了声,“神经啊。” 周五班会课,陈华施将公布期中考成绩。裴清圆是学习委员,中午就知道成绩了。 她考得不算差,班级第二,年级第五。 年级第一在8班,而9班第一名竟然不是邓敛白,而是张思若。 裴清圆还瞟了一眼舒述的,他的英语依旧不尽人意,这令她有些郁闷。 而叶挽灵的文科差到爆近乎倒数,只有理科和主科能看。 一时间,裴清圆坐在位置上,撑着脑袋愁眉苦眼。 苏钰婷问:“怎么了?” 裴清圆便说出了两大偏科战神的事迹。 “那我呢?” “啊!我忘记看了。” “没事。”苏钰婷的语气平稳,而她心中有一个悄然发霉的橙子。 那边的舒述知道了成绩,看了看英语试卷,闷闷不乐,想把它撕了。 放学回家路上,舒述更是沉默。 “舒述。” “嗯?” 裴清圆绞尽脑汁想着安慰的词。舒述聋了都知道裴清圆会说什么。 他生无可恋地闭上眼,“别提,别提那两个字。” 裴清圆只好留舒述一个人安静去了。 回到家,一言不发的舒述饭都吃不下,把自己锁屋子里,手里拿着快被他翻烂的英语试卷。 本想借这次考试一雪前耻,结果是阴沟里再翻船。 舒述气不过,翻出一套英语试卷。十分钟后,舒述生无可恋滑下凳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真的看不懂。 “咚咚”房门被敲响,是舒述的妈妈。 舒述闭上眼装死。 “开门,我知道你没睡。” 舒述长叹一口气,认命打开房门。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崭新的吉他。 “啊啊啊啊啊!” 舒述抱着吉他上蹿下跳,宛若成精的皮猴子。 “谢谢妈!”他冲出房间。 杨茶在他身后追着喊:“下次必须把英语考回来啊!” “好!”舒述已经冲上楼了。 咚咚咚! 裴清圆家的大门被不停地拍打。 卧室里裴清圆困惑地摘下耳机,“舒述疯了?” 她打开门,看见舒述兴高采烈地抱着吉他。裴清圆瞪大眼,“哇!” “酷吧!” “酷。” “让让啊。”舒述推开裴清圆,走进门坐在沙发上,“给你弹一首。” 吉他声线温柔,弹出的曲子缠绵。 裴清圆只觉悦耳,但不知曲名。舒述是头一回在裴清圆面前弹这首歌,似乎是他新学的。 “歌名是什么?” “啊。我忘了。” “下次告诉我。” “行。” 那把吉他通体呈白,舒述的手轻轻按在琴弦上。灯光照下,那双手散着微光,青筋浅现,徒留秀气。 “真好看。” 舒述举起手,“手吗?我当然知道好看。” “……我说的是吉他。” 舒述笑了笑,轻轻地拨动琴弦,“我的吉他是有名字的。” 六弦琴声悠长,余音绕梁。 “它叫难述。” “现取的?”裴清圆关注点稀奇,“那你前两把吉他叫什么?” 舒述撑着脑袋,歪头一笑,“你猜。” 裴清圆还没来得及吐槽,舒述的肚子传来不合时宜的声响。 裴清圆捂着嘴笑。 笑够了,她才去厨房找泡面。不过只剩一包泡面了,裴清圆想了想,然后点火烧水下挂面。 期间,舒述倚在门栏上看,不时点评两句,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裴清圆一边下面,一边抽出空和舒述斗嘴。 两碗热腾腾的面很快上桌,这是舒述第二次吃裴清圆煮的面。 他记得裴清圆煮面很好吃。 挑起一筷子面,入口即……?不对。面条熟透了有些烂,酱油辣椒各样的调味混在一块,难以下咽。 舒述问:“你要毒死我吗?” 裴清圆恶狠狠地踢了舒述一脚,“不吃,滚。” 舒述一时间委屈上了,“你先前做得很好吃的。” 裴清圆无语了,“我煮面一直是这个味道。” 舒述捂着额头,低声说,“那时果真鬼迷心窍了。” “叽里呱啦什么,吃不吃?” “吃!” 吃过面,舒述自觉地把碗洗了,还算得上有良心。 裴清圆入睡前,收到了苏钰婷的消息。 婷少:【清圆,下周运动会,明天我们一起去买零食吧。】 圆圈:【好。】 两人把时间定在明天下午。 第二日清晨,裴清圆被电话铃吵醒。她躺在床上,闭着眼摸索到手机后,眼睛睁开一条缝,按下接通键。 “喂。” 裴清圆又闭上了眼睛。 “你要来我家玩吗?” 裴清圆睁开眼,本以为是苏钰婷打来的,没想到是叶挽灵打的。 “好突然。”裴清圆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可能不行,我今天有事。” “噢,那我挂了。” 裴清圆正打算把手机扔了,睡个回笼觉。手机里再次传来震动。 裴清圆按下接通键。 “喂,是清圆吗?”是一位老者温和有力的声音。 “是,您是叶挽灵的奶奶吗?” “是的,是的。今天是天天的生日,我想邀请你来我们家做客。你也别怪她没提前和你说件事,这孩子对自己的事老是不上心。她今天早上才知道,这天是自己的生日。” 裴清圆一时间很是为难,迟迟不说话。 叶挽灵的奶奶叹一口气,“一点时间也抽不出来吗?” 裴清圆握紧了手机,“什么时候呢?” “下午五点来吃个饭可以吗?” 裴清圆看了看时间,九点三十五分。这个点苏钰婷估计还没醒,而她们约好逛街的时间恰好是下午四点半。 这可冲突的不能在冲突了。 裴清圆咬了咬下唇,“好的奶奶,我会来的。” 电话里奶奶的声音乐开了花。 挂断了电话,裴清圆心里很是愧疚。该怎么和苏钰婷交代呢?直接说陪叶挽灵过生日,她会不会不高兴呢? 下午一点左右,苏钰婷打来电话了。裴清圆心虚的挂掉。 婷少:【?】 一元:【对不起,钰婷。我今天身体不大舒服,可不可以明天再一块出去玩?】 婷少:【怎么生病了?】 婷少:【严重吗?】 婷少:【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出去玩。】 一元:【不严重的,休息一下就好。】 婷少:【嗯。】 裴清圆松了一口气,在心里疯狂地道歉,‘钰婷,我明天请你吃肯德基。’ 处理好了时间冲突问题,裴清圆开始思考该送什么礼物。她打开钱包,没多少钱。 裴清圆数了数,一共两百五十八元五毛。 不够。 她扔下钱包,翻出衣柜底下的存钱罐。裴清圆抱着存钱罐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把它放回去了。 好吧,下星期只能吃泡面了。 同花路106号,是一座三层自建复古小洋房,门前两边种着月季,正散着淡淡的香气。裴清圆站在门口,对着门牌号反复确认叶挽灵给的地址。 眼睛都快看花了,裴清圆才敢按下门铃。 “来了!” 叶奶奶很快给与高兴的回应。 大门被打开,叶奶奶系着黄色围裙,头发黑白参半,露出热情的笑容。 “清圆是吗?快进来,你能来做客,奶奶我实在是高兴。挽灵脾气从小就倔,这么多年也没交到什么知根知底的好朋友……” “奶奶!” 叶挽灵生气地打断。 “好了好了。”叶奶奶拉着裴清圆进门,“我不说了,你们玩,我去看看汤煲好没。” 叶挽灵身着水蓝色中长裙,脖子上挂着一颗深蓝色宝石。她一只手握着另一种的手腕,长长的睫毛再次遮住了她的神色。 叶奶奶掀了她的老底,叶挽灵此刻摆不出无所谓的模样。她总害怕,人们把她的依赖转为一把利剑刺向她。 “你今天真漂亮!” 裴清圆眼睛眨着光。 叶挽灵忍不住抬眼看她,那样无暇纯真的笑容,像是在珍视她。 裴清圆轻轻地拉过叶挽灵的手腕,呵护洋娃娃一般。 “先上楼吧。”叶挽灵说。 叶挽灵的房间宽敞整洁,明是富贵人家的小孩儿,房里的东西却少的可怜。她也从未提起过她的父母。裴清圆果敢憨直也不过问旁的私事。 房间太空了,两个人呆着才显得不寂寞。 第5章 不速之客 小女孩儿呆在一块儿就有说不完的话,东拉西扯,天南地北。而后叶挽灵又忍不住问:“你不好奇我以前为什么没朋友吗?”也不因此认为我是个坏小孩吗? 裴清圆沉默了好一会儿。 “倒也不是不好奇,只是无论出于哪种原因,对你那都是一段不美好的记忆。” 难过的事反复提及如同让一把钝刀循环往复地刺向自己。 叶挽灵明亮的双眼一时迷茫。 许久,叶挽灵哑着声说:“不是很难熬。” 裴清圆默默地注视着叶挽灵,她的神色苦涩而麻木,被灰扑扑的雾气笼罩。 裴清圆轻轻握住叶挽灵的手,“现在呢,我们应该开开心心地过生日。” 叶挽灵笑了笑。她的脾气并不好,然而许多棱角在裴清圆面前会神奇的消失掉。 楼下,传来叶奶奶喊她们吃饭的声音。 虽然只有三个人,但叶奶奶依旧煮了一大桌子菜。裴清圆提前担忧吃不完该怎么办。 几个人屁股没坐热,饭才刚开始盛,门铃突然被按响。裴清圆没抢过叶奶奶手中的饭勺,便抢先跑去开门。 打开门,却看见了意料之外却又熟悉的人。 舒述和邓敛白。 门内三脸懵圈,门外二人挂着诡异尴尬的笑脸。 裴清圆没开玩笑,这是她第一次见邓敛白笑。毕竟高冷男神的外号不是空穴来风。可如今这如同画在邓敛白脸上的笑脸,实在令她摸不着头脑。 场面一度奇异。 叶挽灵回过神,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她的瞳色太深了,恍然间,如湛蓝色的星空凝视着他们。 舒述对这为冷艳美女心存不满,提前挪开眼。他朝裴清圆挤眉弄眼,裴清圆无语地侧过脸,不乐意看舒述的傻样。 叶挽灵注视着邓敛白。记忆中的少年如今少了几分高傲。 邓敛白并不躲闪她的目光,坦荡接受着自己身影停驻她眼里的时光。 “为什么?”叶挽灵问。 “给你过生日。” “有人陪我。” “人多要热闹一点。”邓敛白固执地说。 两人又陷入僵持。 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邓敛白抬起双手,递给叶挽灵一个精美的包装袋。 “生日快乐。” 叶挽灵垂下眼眸,纠结焦躁。她真的非常讨厌邓敛白,那种名为嫉妒的情绪一直滋生在她的心底。 她忘不了儿时那场宴会。 最后是叶奶奶解的围,把几人推进了屋内。 最懵圈的人自然是裴清圆,脑海中想了几百种可能。舒述后面也告诉了裴清圆事情的经过。 原来,舒述那高冷到近乎不像正常人类的同桌,突然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舒述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裴清圆不是说要去叶挽灵家过生日嘛。所以,舒述答应了邓敛白的邀请,和他一块来叶挽灵的家,顺路吓一吓不知状况的裴清圆。 吃过饭,叶奶奶又招呼她们出去玩。没人抚长辈的面子,几人一路尬聊,最后漫无目的地走到了附近的小型游乐场。 叶挽灵想着奶奶会问,干脆拖着其余三人走进去了。 到底十几岁的少年,海盗船,空中飞车……几个刺激的项目一玩,气氛便热烈许多。 而刺激又无聊的当属鬼屋。 四个人拿着票去检票口,其实四个人都不想玩。游乐场的鬼屋出了名的不吓人。然而,几人并不熟络,也没人提出这个不好玩。 踏进鬼屋,裴清圆象征性地嚎俩嗓子,以示尊敬。 走到半路,突然有人捏住了裴清圆的手臂,裴清圆吓到尖叫。 “怎么了!”叶挽灵问。 好在鬼屋不算黑,裴清圆立马看清了人。 去你鸭的,又是舒述。他死命拽着裴清圆,双眼紧闭。 “……别演了哥。” 舒述不语,只是一味地掐着裴清圆。 “你真怕?”裴清圆这才看见舒述额头上的细汗,“这里边的鬼加起来都没你吓人。” “咱,咱先别说闲话了,先出去好吗?” 邓敛白想了想,接着走到了叶挽灵身后,似乎担心她被吓着。 玩了一圈走出鬼屋后,女孩们坐在长椅上休息,舒述和邓敛白不知去向。 其实这两人正在买饮料的路上。 舒述一出鬼屋就拉着邓敛白往别处跑,他怕黑怕虫子,再加上一个怕鬼,能让裴清圆笑话半年。 一路上,舒述脚底依旧发麻,不知不觉地抓着邓敛白的手臂走了好一阵子。 邓敛白受不了了,停下脚步,“把手撒开。” “噢。”舒述这才发现拉了邓敛白一路,默默把手揣裤兜。 两人接着走。 “你真怕那傻缺玩意?” 鬼屋里吱呀乱叫,发着红红绿绿的刺眼的荧光色,张牙舞爪如抽搐状名为‘鬼’的傻缺玩意。 舒述抬眼,看见邓敛白眼里交织着不可置信的鄙夷。 “……这只是我的计划。” “下流。” “不是,你误会了。我俩就朋友……我只是想吓一吓裴清圆。” 邓敛白信以为真,随口一说:“噢。过两年都成年了。” “啊。”舒述干笑两声,“嗯嗯。” 舒述抚了抚胳膊,风过夜凉,天色渐晚,游乐场冷清了许多。 坐在长椅上裴清圆盯着手机,她发出的短信迟迟没有回应。 “舒述还没回消息吗?”叶挽灵问,她有些不耐烦了。 “没。” 裴清圆皱起脸。 叶挽灵掐了掐裴清圆鼓起的脸颊,“他俩一块走得。” 裴清圆生气地把手机塞进包里,“一声不吭就跑去十万八千里。”她的眼前唯一的建筑物是鬼屋,招牌的红光一直散射到脚下,恐怖背景音乐深深浅浅地传到耳旁。 叶挽灵不想让二人吵架,提醒了一句。 “他怕鬼。” “胆小鬼!” “他更怕你笑话他。” “……跑什么。”裴清圆无奈地说,“我不笑话他好了。” 裴清圆生气的原因,不止是因为舒述招呼都不打就跑了,还有她现在才发现舒述怕鬼。 有时她不得不承认,舒述似乎更了解她的一切。而她,从那个漫天飞雪的冬季开始,她便看不懂舒述的心思了。 她尊重他,并不会追问什么。 她一直记得那个冬天。 那天,她勉强撑着冰冷的窗台站直,系着红绳的手慢慢伸出窗外,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好暖。 她朝楼下望去。 冰雪舞天,冷风刺肤。舒述站在街道旁淋雪,白雪满头。 她笑了,笑他像一个憨厚的雪人,愣愣地站在雪地里,傻傻的。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容僵住了。 他在抽烟。 后来舒述没再抽过烟,而裴清圆却隐约地感受到舒述有些不一样了。 游乐场的灯光扑闪扑闪,裴清圆郁闷地问:“再好的朋友也会走散吗?” 叶挽灵说:“看缘分。” 患得患失的失落感涌上心头,裴清圆轻轻靠在叶挽灵的肩上。 忽然,一杯粉色的奶茶轻轻在她面前轻轻摇晃,裴清圆猛回头,话还未出口。 舒述先把奶茶靠在她的脸上,冻得裴清圆一激灵。 他笑着把奶茶塞进裴清圆手里,“回家不?” “不认识你!”裴清圆说,“挽灵,我回家了,生日快乐!” 说完,她直接跑开了。舒述也一边摆手表示再见一边追了上去。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顺路,我送你?”邓敛白问。 “嗯。” 最后裴清圆还是和舒述一块回的家。她没赶上公交车,只能和舒述搭一辆出租车了。 舒述为表歉意,全额付款打车费,勉强让裴清圆接受这份歉意了。 回到家后,裴清圆洗过澡,奋斗至凌晨一点将作业悉数完成。她打开手机,查看苏钰婷两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二人的购物计划取消了,苏钰婷有事去不了。 “好吧……”裴清圆顺势倒在床上,手机一扔,被子一盖,“那我只能睡个懒觉了。” 她很快睡着了。 然而,泪水打湿在迟迟没有回信的屏幕上,变黑的屏幕投影出苏钰婷通红的双眼。 今天晚上**点时,苏钰婷嫌屋里闷,去附近的游乐场逛了逛。没料想,她见到了最想见的人和最不敢见的人。 她紧紧握住手机,死命盯着重新亮起的页面,眼神近乎扭曲…… 之后,裴清圆懒得出门,窝在家里看书。她随便给舒述一点钱,让他顺路买点回来。毕竟运动会没有零食,难熬程度是地狱级的。虽然学校里也有间小卖部,可惜不成气候。 周一,早晨,公交车站,舒述依旧是一副丢了魂的样,双眼朦胧,迷糊地递给裴清圆一大袋零食。 裴清圆被这结实的分量吓到,“睡傻了,你是不是提错袋子了。” 舒述一听这话来了精神,提高手中的袋子,另一只手伸进袋子里,时不时扒拉两下,低头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 “没,是你的。” 舒述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双眼。 “这么多?哪里超市清仓大甩卖了,我现在去还赶得上吗?” “不是。”舒述眼睛半开不合,“我妈看到了,让我多给你买点。说什么帮我补习英语辛苦了。” 虽然没什么成效。“替我谢谢阿姨。” “嗯。”舒述的眼睛稍稍睁大了一点,“重不重?我提?”一面说一面拉裴清圆的手。 “别别别。”裴清圆婉拒了,“您老这个精神样,还是先小心别被那块不长眼的石头磕着了……公交车来了。” 舒述跟在裴清圆身后,不知怎地一脚踩空,“咚”地一声额头撞在公交车门上。 他一瞬间就清醒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不速之客 第6章 运动会 雀跃,运动会一共举行三天,周二到周四。 课堂上,老师的语气中带着的喜悦,也盖不住学生心中的暗涌波涛。 裴清圆也难得开了一回小差,计划着运动会这三天的方方面面。 她没发觉苏钰婷的心不在焉,甚至于失魂落魄。她以为苏钰婷只是单纯的困了。 舒述更难得地没在周一打瞌睡,乐此不疲地拉着同桌唠嗑。邓敛白出奇地应和他两句。最终,这位目无章法,吊儿郎当的副班长被老师“请”上讲台做题。 杀鸡儆猴,即刻奏效。 底下搞小动作的瞬间收敛,裴清圆默默把本子往桌洞塞,顺道拍了拍一直发呆的苏钰婷。 这一拍可不得了。 苏钰婷短促地尖叫一声,猛地躲开,神色微微惊慌地看向裴清圆。 李老师再好的脾气,此刻也不耐烦,“这么回事?” “我,我……”苏钰婷说不出完整的话, 裴清圆急忙找补,“李老师,她身体不舒服。” 苏钰婷脸色憔悴苍白。 “需要去医务室吗?”李老师问。 苏钰婷摇摇头。 “如果身体实在不舒服不要硬撑。明天还有比赛,大家都要照顾好身体。”李老师语重心长地劝慰。 裴清圆担忧地看着苏钰婷,却不知说什么好。中午她想拉苏钰婷一块吃饭,而一下课苏钰婷就直接回寝室了,便不了了之。 太阳的热烈才足以与少年的热情抗衡。 挥舞着彩旗的方阵有序入场后,台上的校长照旧发表演讲。 又长又臭。 裴清圆听得有些困了,苏钰婷没站她身边,连个唠嗑的人都没。 她应该带一本古诗背诵或是单词本的。9班作为唯二的好班之一,卷王多不甚数,今早依旧有两三个人拿了小资料背。 阳光有些晃眼,裴清圆低着头,回忆起计划表上的内容,苏钰婷和叶挽灵的比赛项目和时间…… 接着,她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比如叶挽灵运气不佳,抽签被迫参加铅球比赛…… 台下人从悉悉索索到吵吵闹闹,讲话声快盖过话筒声。 “现在!” 校长朝话筒大吼一声。 “我宣布逢源第一中学第56届运动会开幕式正式开始!” 一片掌声过后,音箱响起kpop的热门歌曲。 “哇——!” 高一的排在最后边,裴清圆长到两米八的话应该就能看到节目了。 等中午拿手机看切片吧。运动会纪律松弛,胆子大的学生偷偷带手机进校,拍些照片留点回忆,或者放纵一把,打游戏打到昏天黑地。裴清圆凭借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轻轻松松就把手机带入校了。 表演结束后,各班级入各自的场地。今天早上进行的项目不多,其中有一个是叶挽灵要参加的铅球。 裴清圆跟苏钰婷打了招呼后,便跑去铅球比赛的场地了。它不是热门项目,比赛的场地离班级场地很远,是不长用的第二个操场。 第二个操场虽破但不小,裴清圆在人群里转了好几圈,才看见叶挽灵的身影。 叶挽灵穿着灰色的运动服,一脸不爽。 “挽灵!” 人太多了,裴清圆挤不过去,只得喊了一声。 耳聪目明的叶挽灵闻声朝裴清圆挑了挑眉。 “加油!” 叶挽灵微乎其微地点点头。 没过一会儿就轮到叶挽灵扔球了。她向前一步,将铅球贴至颈边,弯腰侧身,发力扔球,一气呵成。 人群中传了整齐的惊呼。 叶挽灵头也不回的走了。裁判喊住她,“同学,还有一次机会。” “不用了。”她说。 人群慢慢散开,裴清圆总算挤到叶挽灵身边。她把提前备好的水和葡萄糖递给叶挽灵。 叶挽灵笑了笑,“扔个球而言,用不到葡萄糖的。”她嘴上说说,还是接过了葡萄糖水。 叶挽灵比赛成绩不错,大概是第二或者第三名。 裴清圆竖了个大拇指,“全能。” 叶挽灵微微闭眼,轻轻点头,看起来因裴清圆的夸奖有点得意。 不远处,裴清圆眼尖地看见在树下罚站似的邓敛白。 “那是……” “不知道。”叶挽灵当做没看见。 邓敛白却径直走了过来。 “你来干什么?”叶挽灵问。 “来看你。刚才,你很厉害。”邓敛白语气堪比机器人刚拥有说话的能力。 “你有点烦。” 裴清圆心中一凉,然后看天看地。 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邓敛白说,然后离开了,和手里未开封的水一块。 前两天大家不还一块去游乐场吗,怎么气氛更微妙了,裴清圆大为震撼。 “为什么?”裴清圆问。 不痛不痒,叶挽灵答非所问,“再说吧。” 二人回到主操场,走回班级区域时,路过裁判区。 正巧看见张思若递给舒述一瓶水。 她们默契地停下脚步。 舒述似乎刚跑完步,接过水,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张思若捂着嘴笑。 叶挽灵轻轻歪头,“哇,哦。”是木偶断线的声调。 “噢噢。”裴清圆说,脸上风轻云淡。 发觉裴清圆的脸色,叶挽灵仿佛发现了十分新奇的事,“就‘噢噢’。” “人缘还挺好,我以为舒述这讨人厌的性子,只能自己可怜兮兮跑去医务室拿葡萄糖呢。” 两人边走边聊。 “刚才不把人姑娘逗乐了。” “因为他招笑。”裴清圆抑扬顿挫的语气满是对舒述日常抠门的怨怼。 噗嗤,叶挽灵笑出声来。 中午,叶挽灵胆子大,拉着裴清圆一块出了校门。两人没放过任何一分钟,到处玩了个尽兴。 殊不知接下来迎接她们的是一场腥风血雨。 叶挽灵仗着走读的身份,下午溜回家了,没和裴清圆一块回学校,幸而避开事件发酵最严重的时间。 太阳越发狠毒,晃得人眼前发昏,瞧不清虚实。裴清圆在小卖部买了一瓶冰汽水,而后她坐在树坛上,等云来。 天气极度反常地灼热,冰汽水也减不掉裴清圆额头的温度,她心跳较快,莫名心慌。 有两个人从树坛边路过。 “哎,你听说没,9班那个。” 另一人急切地打断,“我看到了!真没想到……” 那个什么?又没想到什么? 裴清圆到底没听清,只是身体的不适感更为强烈了些。 胸闷气短,头晕目眩。裴清圆直觉自己必须要赶去操场,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脚踏在操场的一瞬间,天一下就暗了。 抬眼是天罗地网般昏暗,人声鼎沸处遥不可及。 要下雨了。 裴清圆有些紧张了,跑向9班班级区。 暴雨,不留情面地下下。观众席一瞬间乱成一锅粥,自发地跑回教室。 广播站重复着紧急广播,“请各位同学有序离场。” 裴清圆一下愣在原地。人们在暴雨里逃窜,而她失去了方向。 一分神之间,裴清圆的额头被人敲痛了。她吃痛地护住额头。 舒述很高,站在她面前,抵挡了一小部分飘雨。 舒述骂道:“下雨不知道要跑得?” 裴清圆依旧反应不过来,脑袋昏昏沉沉的。挂着水珠的睫毛下,是一双眼睛濯亮乌黑,茫然地看着。 是雨吗?是舒述吗?又或是天上的云朵? 舒述无法,只得握着裴清圆的脖子,带着她逃跑。 暴雨模糊了世界,而舒述的世界在他的掌心。 两人都淋湿了,裴清圆尤为惨烈。舒述把人按在教学楼下,“在这等着。” 裴清圆点了点头,预感自己要生病了。 舒述很快下楼,手里拿了一把伞,“走吧。”舒述把裴清圆送到宿舍楼下。 “实在不舒服,下午别回教室。假我帮你请,药就让苏钰婷给你带。难受地厉害的话,我们就去医院。” 裴清圆迷迷糊糊地低头又摇头,便上了楼。 舒述回了寝室换了一身衣服,接着跑回了裴清圆宿舍楼下。 他撑着伞,站在宿舍楼不远处的树下,不时地看看手腕处的电子手表。 楼上,裴清圆换了一身衣服,难受得想吐。她喝了些滚烫的热水,便窝在被窝里闭上了眼。 意识即将昏睡之际,脑海中忽然传来—— 9班那谁…… 裴清圆一瞬间惊醒了,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掀开被子,跑下了楼。 楼下,舒述最后一次抬起手腕,正要走时,看见裴清圆冲出楼梯口。 二人仓促间对视一眼。 落雨连连,斩不断。 他快步走向宿舍门口。裴清圆也刚好走到门口。 而后两人默契地并肩走向教学楼。 “下雨打伞躲树下。” “没注意。” 裴清圆咳嗽了几声,舒述眼神不经意瞟向她。 “我们班有没有出什么大事?”裴清圆问。 舒述脚步一顿,愣住了,也沉默着。 裴清圆不明所以,着急地看向舒述。水滴从雨伞滑落至他的肩膀。 他垂眸不语,纠结不安。 “舒述!” “你没看到?” “看到什么?” 舒述又沉默了一小会儿,掏出了兜里的手机,打开了那个在逢源一中疯传的网页。 裴清圆正要抢舒述的手机,舒述抢先一步抬高手,拉着她走向了一旁的亭子。 走到亭子后,裴清圆终于拿到了手机,看清页面上的内容时瞪大了双眼。 “怎么会……” 手机突然弹出还有30秒关机的提醒。裴清圆猛地转身,“哪里可以充电?” 舒述脸色不大和善。裴清圆突然觉得好冷,一只手捂住了另一只手的小臂。 “挽灵她不是那样的人。” 舒述皱起了眉头。 裴清圆心慌极了。网页上十几页的内容控诉着叶挽灵,她是私生子,霸凌,混混,恩将仇报…… 怎么会呢?不会的。 裴清圆浑身上下使不出劲来。 第7章 抉择 裴清圆低头猛烈地咳嗽了一声。她向舒述解释到:“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舒述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的脸色太苍白了,嘴唇几乎没有血色。 “我们先去医务室开点药好不好?”舒述出乎意料地说。 “可是!” “叶挽灵的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你不能先倒了。晚自习要点名,她会来的。” 在舒述的劝说下,裴清圆在医务室吃了点药,便回寝室睡觉了。 等她一觉睡醒,已是黄昏将近。 口干舌燥,裴清圆拿起一旁的水杯喝热水,背后被一层细腻的汗包裹,她穿上鞋走向阳台。 雨已经停了,地上没几个水洼,而太阳正要缓缓地落幕。 运动场传来喧闹声。 裴清圆心中一凉,当即跑向运动场。 有些事情,她要当面问个清楚。 然而,裴清圆在运动场绕了五六圈,也没找着叶挽灵的身影,9班的人也说没看见。 不在运动场的话,那会在哪里?教室吗。 裴清圆又跑去教学楼。 天空放映着绚烂的夕阳,少女狂奔在细细碎碎的人群中。 裴清圆跑到教学楼下,一点多的余力都没了,扶着扶梯大喘气,上楼时跑一会儿歇一会儿。 照在楼梯上的光线越来越暗了。 就快到了,楼梯口前面转弯就是9班。裴清圆鼓起一股气,欲往前冲。 “清圆。” 一声不带感情的呼唤。 裴清圆脚底一个打滑,险些摔了。她回头看,是苏钰婷。 她站在楼梯回转处,微微低着头。哪儿透不见光,裴清圆看不清她的脸。 “钰婷?!” 太阳最后的光线停在裴清圆脚下的梯步,离上一层的走廊还有几步台阶。 “你看见挽灵了吗?我一直找不到她。” “你不知道吗?”苏钰婷抬眼,反问:“那些事情。” “我知道!”裴清圆说,“可如果一些无凭无据的谣言——” “够了!” 苏钰婷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 “事到如今你还要维护她吗?” 裴清圆不知所措,“不是的,钰婷,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委屈的,压抑的。 苏钰婷突然哭了。然后她轻轻地扔出了一句具有毁灭性的话。 “那个帖子是我转发给李伟的。” 裴清圆一颗心瞬间落在冰天雪地。 苏钰婷在不停地抽噎。 “这几天,我也……也在想……为什么是我,非得是我,看到了那个帖子。我甚至认为,认为是,老天爷在逼我。”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裴清圆僵在原地。 苏钰婷吸了吸鼻子,收回泪水,调整了一下近乎崩溃的情绪。 “好了,现在我们同等顽劣,我和她,你选谁?” 裴清圆浑身冰凉。 “我……钰婷,我们去道歉好不好?”她勉强维持着理智。 “我受够了。” 苏钰婷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笑。 “是,我不好。什么都比不上她。”苏钰婷一边哭一边说,“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呢?我就那样不值得吗?可是我已经在退让了。明明是我先和你约好的,是我先来的!” 是叶挽灵生日那天,裴清圆瞬间明白了。 “不,不是这样的!那天——” “我不想听。”苏钰婷哭得喘不上气,“你不要再骗我了。” 泪水从裴清圆的眼眶中涌出。 一直偏心的人该怎样在这段感情中辩解。 “从你遇见她开始,你便围着她打转。关心她,陪着她。你喜欢学习,没空和我一块去看篮球赛,可你,却愿意陪她去聊天散步。处处纵容,事事退让。” “那你还要我干嘛呢?你都有她了,后面又来哄我干什么呢?” “……对不起……” “是我的错……” 苏钰婷擦了擦泪水,“我不在意了。我就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我不知道。 裴清圆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好。 “这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我——” “因为她可怜我。” 叶挽灵出现在楼梯的顶端。 裴清圆失魂落魄地回过头看她。她依旧那样高傲,散落的头发染上细碎金光。 “可怜?”苏钰婷仿佛听见了笑话,“可怜你什么?” 叶挽灵诡异般镇定,“可怜我一个人。” 可怜我千疮百孔的灵魂。 “你脾气怎么烂,是你活该!” “嗯。” 又是这样,苏钰婷一肚子气打不着火。 “她总是偏向我,是因为你还可以找其他人。” “可是我只要她!”苏钰婷吼道。 裴清圆愣愣地说,“钰婷……” 苏钰婷哭得更凶了,抹着眼泪跑下楼了。 太阳彻底落山了。 “清圆。” 裴清圆没回话,慢慢爬上楼梯,和叶挽灵面对面。 “那些事情不是真的对吗?” “大部分。” “好。” 裴清圆点头,侧开身往前走。擦肩而过时,叶挽灵拉住裴清圆的手腕。 “我只有你了。” “让我一个人静静。” 二人同时开口,而后相互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 最后,叶挽灵松开了手。 一切回归平静。 原先在运动场的声响,慢慢开始朝教学楼逼近。躲在暗处的舒述才敢站起来。 他在上一楼的回转处听了全程。 这并非有意为之,那时他刚好看见裴清圆跑上楼,想着吓一吓人。没料想到躲在暗处,会听见这样一出戏。 舒述锤了锤麻掉的小腿,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惹得她伤心。 他这样想到。 教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裴清圆拼命憋回眼泪,思考着对策。没到最糟糕的时候,一定有办法挽回的。 进教室的人越来越多了,不时朝叶挽灵投去打量的目光,以前那目光是惊羡,现在是鄙夷。 叶挽灵目无表情地走到饮水机接水。 她的同桌安琳坐在座位上,和座位后边的李伟,正捂着嘴巴大声议论着帖子上的内容。 叶挽灵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把杯子里接了一半的热水倒掉了,转而接了一杯冷水。 “私生子……” “有其母必有其女。” “你这话有点难听了。”安琳说,“听说她还把人打骨折了呢。” “吹牛皮——”李伟嘲笑道。 “……” 班上其余的人不敢明面上讨论,却悄然地纵许了他们“不经意”的谈话,且不间断地进行眼神交流与肢体暗示。 裴清圆自然也听见了,此刻她身体难受得不行,胸腔发闷直逼天灵盖。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不能!不能再让他们这么说下去了。 同时,叶挽灵接好水,居高临下地看着安琳。安琳住了嘴,准备起身让座。叶挽灵却不紧不慢地把她摁回座位,然后微微一笑。 安琳看呆了。 愣神之间,却一股湿漉漉的凉意从她头顶流经颈部。 怎么回事?安琳终于反应过来,叶挽灵极其恶劣地在她的头顶上倒了一杯水。 “啊啊啊啊啊!” “你,你竟然!”安琳气疯了。 叶挽灵依旧是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我当然可以给你道歉,但在此之前,你是否应该对污蔑我的名誉这件事情做点解释呢?” 安琳双眼通红,自知理亏说不出一句话来。 教室里鸦雀无声。 裴清圆赶路赶到一半,看到这个举动被惊呆在原地。 李伟擦了擦脸上的水,想在女同学面前找回场子,“你脑子有毛病。” “至于你。”叶挽灵嘴角没了笑意,一记直拳猛地打向李伟的侧脸。 整齐的一声惊呼—— 李伟受不了这等屈辱,反打被拦。而后,二人看似在打架,实则李伟在挨揍。 裴清圆着急拉架,却被李伟打到了眼睛。舒述本是来拉架的,瞧着裴清圆捂着喊疼,当即转了方向。 “哪痛啊,哪痛,我看看。”舒述围着裴清圆急打转。 裴清圆摇摇头,推走舒述,“去拉架,快去。” 舒述挣扎片刻,去拉李伟,然后被叶挽灵一拳揍到了眼睛。舒述被打的一瞬间,眼泪水差点出来了。 9班的人都被吓傻了,自小品学兼优的他们本就不常见这种画面,更何况叶挽灵动了真格。 一拳又一拳,打破谣言,打破偏见,打破谬论。 好恨…… 电与火光之间,有人环住了她的腰际,温柔地拽着她离开。叶挽灵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清脆的巴掌声。 叶挽灵回头看清了来人,眼中一瞬间空白。 他微微侧过的脸,泛起点点红印。冷漠的神色透着藏不住的温情,邓敛白正眼看向叶挽灵,“冷静下来了吗?” 她宕机了。 邓敛白拉着叶挽灵的手腕离开。 两双高度相似的白鞋,跑过的风声卷起楼梯口的碎屑,踩过零落的枯叶,踢过孤零的破石。 这样,就这样,紧密不分地穿过世间浮扰。 跟我走吧。 跟我跑吧。逃离这一切。你还记得吗,那是个暴雨过后的下午,我就想这样拉着你逃亡。 那是第一次,我产生了离经叛道的想法。 手心中的手腕开始慢慢挣扎…… “你要带我去哪?” 她开口了。 “你松手!” 邓敛白揣地更紧了。 “邓!敛!白!”叶挽灵临近发飙的边缘,她被邓敛白拽着跑。 一路跑至医务室。 叶挽灵终于甩开了邓敛白的手。 天早黑了,邓敛白顺着墙壁打开灯。 第8章 停课! 叶挽灵揉了揉手腕,藏匿好打量邓敛白的目光。 她举棋不定。 而邓敛白跟没事人似的,医务室没有医生,他便自顾自是地拉着抽屉找药。 “医务室你家开的?” 邓敛白头也不抬,“嗯。” “……?” 他突然抬头,似乎察觉到单回一个‘嗯’字会显得敷衍,便补充道,“是姑姑捐的,但我不大喜欢她。” “那就是关系不亲近了。” 邓敛白身形僵住了,许久,才拿出抽屉深处的碘伏,“她捐的,等于我爸捐了一半。” 医务室安静了很久。 “对不起。”叶挽灵说。 邓敛白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叶挽灵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深思。她一直想不明白,邓敛白这个家世显赫的公子哥,为什么老是追着她跑? 他们虽幼时相识,但交际甚少,不过一月。 因为漂亮么…… “我找全了,你先坐下。” 叶挽灵双手抱臂,歪头问:“为什么?” “你受伤了,额头那里。” 叶挽灵这才感受到额头传来的细细刺痛,食指碰了碰额头,沾上一滴鲜红。 “会留疤的。” 留疤了就不好看了。 “关你什么事?”叶挽灵扭头就走。 “你的事不是我的闲事。”邓敛白着急地说。 没由的焦躁感再次席卷她,在邓敛白面前,她太容易无措。 邓敛白犹豫片刻,小心而坚定的说:“是我的要紧事。” 恍然间尘灰扬扬蒙了心眼。 叶挽灵还真中了邓敛白的邪,乖乖让人帮着上药。 额头有处细长的伤口,是被指甲划破的。白瓷独作片红梅。 沾着碘伏的棉签擦过伤口。 邓敛白靠得有点近了。 “嘶……” “痛吗?” “……这伤口又不是刀劈的。我只是想让你别靠那么近。”叶挽灵后劲上来,此时很是后悔。 “哦。不好意思。” 小小医务室却真让邓敛白找着了一支药膏。 他一边抹,一边说:“别再打架了,会受伤的。” “一点小伤。” “你小时候——” “闭嘴。” 邓敛白默默住了口,药刚好上好,“早晚抹一次,别碰水,痒的时候别摸。” “我走了。” 叶挽灵起身,却迎面对上裴清圆舒述二人。他们举止相同,一人捂自己左眼一人捂自己右眼。 “抱歉了。”叶挽灵说。 裴清圆摇摇头。 他们还没来得及聊什么,有人就急匆匆地冲进医务室。 那人是刘主任,人送外号疯鲸。起因是刘主任目送一男学生翻墙逃课后,发出了震惊全校的绝望之声。听说当时,连警报器都响了。 至此,刘某一战成名。 刘志远一进门,便直奔叶挽灵,关切地询问:“哪里受伤了?有什么委屈,伤心的事都可以跟刘老师讲。哎呀,那个帖子,老师也看到了,不过在我看来啊,那都无稽之谈,没有证据的。” “老师……” 刘志远语速过快,叶挽灵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 刘志远信誓旦旦,“你别操心,老师绝不让你蒙冤,那个什么,李伟是吧。学校一定会惩罚他的,谣言我们也会从根源切断。” 这时,众人听见了外面不合适宜的声响,向门外看去。 “呜呜呜……” 医务室外传来惨烈的呜咽声,他鼻青脸肿,颤颤巍巍地被人扶进门。 “同学!”刘志远震惊地大喊一声,被那人惨烈的伤势吓到了。 这一声直冲天灵盖,在场的人都下意识护住了耳朵。 “怎么回事?”刘志远关切地握住他的手,颤颤巍巍地问,“这是学校应该发生的事情吗?” “是谁?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他委屈地举起手,指向刘志远背后的人。 刘志远回头一看,那位同学所指之人正是叶挽灵。他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眼,说:“这位同学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没有!”他口齿不清,眼泪和鼻涕混在一块。 “刘主任,他是李伟。” 舒述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了,眼睛疼得慌就算了,还得抽空捂着耳朵。 刘志远不可置信地问:“是你,你!把人家打成这样。” “嗯。”叶挽灵莫名心虚,弱弱地说,“对不起。” 刘志远气得找不到北。 “你一个人?!” “嗯。” 刘志远吐出一口长气,接着跟发了疯似的,指了指站在一块的四个人,气愤地说:“我看是你们四个人团伙作案,然后推一个人出来顶罪。” “霸凌同学,罪不容诛——!” 一阵强烈的耳鸣。 “你们几个统统给我停课一周!” 几人仓皇逃出医务室。 或许那天发生了太多惊慌错乱的事,他们连一句辩解都没说,便荒唐地被停了课。 刘志远打了招呼,门卫室没人拦,校门也大开着。 四人灰扑扑地跑出校门。等他们跑出去后,校门慢慢地合上。 一墙之隔,天差地别。 “我干嘛出来,我没打架啊。”舒述猛地打了打脑袋,想不通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跑出校门了。 裴清圆回过神了,却是魂不守舍的。她倒是无所谓,本就是要请假回家休息的。 他们出都出来了,还能怎么办,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清圆,跟我去个地方,我有话跟你说。”叶挽灵喊住了将要离开的裴清圆。 “现在说吧,我有点累了。” “这里不行。” 舒述横插一嘴,“她身体——” “舒述。”裴清圆打断了他的话,“我会早点回来的。” 那是一家不知名的文艺咖啡店。咖啡的醇香飘散着,橱窗上摆放着精致的甜品。她们坐着靠窗的位置,看窗外冷冷行人。 叶挽灵点了两杯热奶茶。 “先喝点热的。” 裴清圆没拒绝,温热的奶茶入口消愁,从胃暖到心。 “我不是私生子。”叶挽灵说。 “嗯。”裴清圆平静地说,“我相信你。” 叶挽灵忽然有些落寞,缓和地说:“我妈妈在怀孕时,我爸出轨了,所以我有了一个小我几个月的妹妹。后来,我发现我竟然还有一个哥哥。他们离婚后,我爸娶了那个女人。” “我跟名义上的兄弟姐妹关系并不好,可惜在同一个学校免不了冲突。” “寡不敌众,在他们的恶意挑拨下,我没什么好日子过。每天都有麻烦人麻烦事,我只能打架。” “之后,谣言四起,我的名声也就坏了。” “对那时我来说,名声坏掉不是坏事,如果他们害怕我,我就不用担心他们欺负我了。” 听完,裴清圆沉默了很久。 墙上的钟摆慢慢摇晃了几百个来回,她才开口说:“对不起。” 你的伤口早已结疤,我连安慰都是徒劳。无能为力看着你难过,让我感到抱歉。 她这样内疚着,而她也知晓了她的歉意。 “对不起,我代钰婷向你道歉。她是一个很开朗活泼善良的人。都是我的错,是我逼她这样的。” 裴清圆低着头。 叶挽灵说:“这件事,我也有错。” …… 她们聊完过后,裴清圆担心叶挽灵一个人,便陪她去了一趟邓敛白家。 “他家好气派。”裴清圆望着高高的大别墅,发出了惊叹。知道邓敛白家有钱,没料想这么有钱。这么看来,邓敛白已经很低调了。 叶挽灵冷笑一声,不屑地说:“拿着几个臭钱干得尽不是人事。” 裴清圆不懂,没在说什么。 叶挽灵想着跟门卫打个招呼就能进去,不过那门卫不是善茬,说什么也不肯放人进门,还认定叶挽灵胡搅蛮缠。 叶挽灵气笑了,反手给邓敛白打电话,另一边几乎是秒接通。 “怎么了?” “我在你家楼下。” 楼上,邓敛白扔到水线笔,揉了揉鼻子,“我不是说明天吗?” “你是说明天就明天?”叶挽灵无语地说,“明天奶奶根本不会放我出门。” “你先上楼。” 叶挽灵轻笑一声,“你家门卫不让。” “……”邓敛白没辙了,“李叔,你倒是开门。” 李叔默默地打开门,而叶挽灵想一出是一出,“我站累了,不想上楼,你下来。” 说完,挂掉了电话。 三分钟后,邓敛白出现在她们面前。 “东西呢?”叶挽灵伸手。 “我忘拿了,你们跟我上楼吧。” “我不去,你家里有黄金怕我拿。” 邓敛白只好又来回跑了一趟。 叶挽灵拿了东西就要走,又被邓敛白拦住了。最后邓敛白家的司机送裴清圆回家,而邓敛白和叶挽灵去找李伟算账了。 回家的路上,裴清圆一直看着窗外。她什么也没想,脑子里塞的东西太多反而空了。 小区的灯大多都灭了。原来很晚了,舒述家的灯也灭了。 裴清圆拖着脚步慢慢上楼。 而路的尽头,家门的旁边,坐着一个舒述。 裴清圆突然很想很想哭,却没有力气。 舒述一见到裴清圆便暴跳如雷,“几点了!?你不是说要早点回家的吗?这么晚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邓敛白家的叔叔送我回来的。” “那也不安全!我当时就应该和你一块去,或者偷偷跟在你们身后……”那时舒述在家里待不住,想出门找人,被爸妈骂了一顿拦了下来。他被刘主任泼了一桶天大脏水,他爸妈肯定要把他关在家里。 舒述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而裴清圆的眼前慢慢黑了下来,而后倒在舒述怀里,安心地昏了过去。 舒述搂着倒了的裴清圆炸锅了。 “裴清圆!裴清圆!你醒醒,你别吓我。要睡我们回家睡好不好?” 舒述伸手摸了摸裴清圆的额头,烫起飞了。 他急忙横抱起裴清圆,大喊:“爸——妈——!” 第9章 病 裴清圆一病不起。 她妈妈连夜坐飞机赶到医院,在手术室门外险些晕了过去,多亏舒述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站住了跟脚。 手术成功后,裴清圆昏迷了两天,期间裴妍君一直在病床前守着,推掉了所有的工作。舒述也时不时地过来帮着些琐碎小事。 裴清圆醒来后的第二天中午,便‘赶走’了裴妍君。她担心妈妈的工作被延误。 裴妍君走后,裴清圆一时的精神气全没了,除了吃饭上厕所,大多时间都是睡着的。只得舒述一直在身旁照料。 医生说,是往年在肺部和心脏的伤口复发了,要住院观察一周。并且嘱咐到,别再动心动气。 周日那天,裴清圆精神气总算好了些。舒述便与她讲了些校园趣事。 虽然,舒述一连好几天没去学校,却把消息打探了个遍。 他们四人停课的通知已经被撤销了,而叶挽灵被记警告一次。至于李伟听说要转学了,毕竟他散播谣言,毁人名誉,议论他人是非,是不争的事实。 最令人不可置信的是,这转学的消息是李伟亲自在学校表白墙上说,还向叶挽灵他们四人道了歉。 “李伟也是自作自受,白挨一顿打……”舒述一边收拾柜子的果皮一边说。 “你明天别来了。”裴清圆突然说。她靠在病床的靠背板上,面色憔悴。 闻言,舒述一下把手中的帕子扔在柜子上,“不行!你说什么都不行。阿姨出差了,我能放心你一个人在医院吗?” “明天就是周一了,你要好好上学。” “我就只请晚自习,不会耽误多少课程的。” 裴清圆又是一阵头疼,“我一个人可以的。” “可以个毛线,你那叫硬撑!”舒述骂道,“还有,我一个人在学校就不孤单吗?” “什么歪理?”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她皱着眉头扶了扶头。 舒述一手迅速搂住裴清圆的肩膀,一手将她身后的靠背板放下,“头又疼了?” 裴清圆慢慢躺下,闭上了眼睛,“你好好上学我就不头疼了。” 舒述没答话,替她拉了拉被子。而她裹着棉被很快又睡着了。 周一,在安琳的强烈要求和苏钰婷的默许下,叶挽灵与苏钰婷交换了座位。 叶挽灵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座位,坐不住了。 她跑问舒述,“清圆呢?” 舒述的表情称不上和颜悦色,倒像是无可奈何的妥协,“生病住院了。” 他身后坐着苏钰婷,她手中的笔尖微停。 “为什么?” 叶挽灵被叶奶奶关到周一,连碰手机的机会都没有。 “被气得呗。”舒述没好气地说。 “那家医院?” 舒述转了转眼珠子,“咳咳,在市中心医院。医生说,这是心病!治心病要动之以情,要是她心中那两块疙瘩能握手同欢,我想她的病会好得快一点。” 苏钰婷低着头,装作不懂。 叶挽灵看了一眼苏钰婷后,默默离开了。 晚自习,叶挽灵和舒述都请假了。叶挽灵先去水果店买了点水果,比舒述晚一些到医院。 叶挽灵手上七七八八地拿了一堆,推开病房时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坐在板凳上的舒述闻声两三步跨到叶挽灵跟前,一手接过她手中的水果,一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叶挽灵向里看去,房间里的灯没开,勉强能看清里边的布局。还算宽敞,有洗漱的地方,一共三张病床,中间那张空着,裴清圆在最里边的病床,还睡着,病床上散着一本英语习题册。 舒述把水果安置好,拿起那本英语习题册,“你坐吧。”他自己则是缩在旮旯里了。 叶挽灵也不推辞,坐在凳子上端详裴清圆,听见她绵绵的呼吸声。 病房里安静极了,偶尔有笔尖的沙沙声。 叶挽灵发起了呆。 许久,靠近门口的病人睡醒了,起身把灯打开了。这可不能怪这位病人没礼貌,而是裴清圆清醒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那病人有些年长,没过一会儿便被家人扶着不知道去哪了。 “就你一个人来?” 舒述冷不丁地问。 叶挽灵百无聊赖地扒着床沿,“你还想让谁来,自己喊去。” 舒述皮笑肉不笑,“你想多了。我可没想你来。” 叶挽灵动作停滞了一瞬,挑了挑眉,笑眯眯地转头问:“什么意思?” 舒述也笑,“我哪敢。” 叶挽灵懒得给舒述笑脸了,“你当然敢。” 舒述收起了笑容,面上浮现从未有过的冷意,哪怕那天叶挽灵揍了他一拳,脸色也没像现在怎么僵硬。 “你要是一开始好好与苏钰婷相处,她现在就不用躺在医院里受罪。” 叶挽灵又笑,“谁先招惹谁的。” “我看不懂你。”舒述微微叹了口气,忽地有些不自然,“虽然这事我也有责任。但是你的多疑才是导火索。” 叶挽灵不想说话。 舒述见她不接话,扔了习题册,挑了几个水果到一旁洗。 “别再让她为难了。”舒述洗好水果,平静地放出这句话。 叶挽灵捏了捏裴清圆的小拇指,漫不经心地说:“女孩儿之间的事,你少插手。” 舒述气笑了,“你还真是——” “咳咳,咳咳。” 轻微的咳嗽声,是裴清圆醒了。 叶挽灵反手握住裴清圆的手,温声说:“醒了?” “嗯。”裴清圆坐起来,“你怎么也不上晚自习,会耽误学习的。” “晚自习讲得的内容不多,在哪写作业都一样。”叶挽灵收起靠背板,裴清圆顺势靠下。 舒述递给裴清圆一个苹果,裴清圆摇了摇头。于是舒述转手递给叶挽灵,脸上带着笑。 “?这是……” “吃苹果。”舒述维持着笑容,“刚洗好的。” “噢。”叶挽灵回敬舒述一个假笑,抬手接过苹果。 裴清圆察觉到一些苗头,可大病未初愈,也就没来得及细想。 而后某两人看似和平相处,其实互不搭理,留裴清圆一人忙着接话。 他们无理由地聊了一堆,总算等到阿姨送饭来了。这李阿姨是裴妍君请来照顾裴清圆的。刚舒述来得早,便让阿姨先回去休息会儿。 李阿姨是个热心的人,早年间欠过又裴妍君人情,照顾起裴清圆是一点不马虎。这饭盒也是她照着食谱亲手做的。 叶挽灵把桌板架床上,舒述一边把饭菜摆在桌板上,一边说:“阿姨你先回去吧,晚上有我呢。” 李阿姨拗不过舒述,加上白日里都是她守着,身体确实有些遭不住,便先回去歇着了。这事不是她一人决定的,也打电话问了裴妍君,电话里裴妍君只是笑了笑,说由着他们去吧。 毕竟裴清圆要真想赶,舒述也不敢留。 李阿姨走后,叶挽灵问:“什么意思?” “什么?问我吗?”舒述拿塑料勺试了试汤的温度,被烫地直皱眉头,“这汤你先别喝,得晾一会儿。” “你晚上,要呆在这儿?”叶挽灵试探地问。 裴清圆试着吹凉汤,看着叶挽灵惊讶的目光,无奈表示,“我说不过他。” “不然呢?”舒述叉腰反问。 “男女有别,你回去吧,这有我。” 舒述无语地说:“大小姐你通点人性行吗?” “你——!” “不是,你通点人情吧!”舒述无语地说,“别一出现就把别人位置占了。再说了,你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知道怎么照顾人吗?洗水果,倒水这些都是基本的,这要是晚上出点状况,你能及时反应过来吗?不是我看轻你,你自己扣心门问问——” “舒述!”裴清圆气得拍桌,汤被震出来几滴,洒在桌上。 舒述立马改了口,“对不起,是我口无遮拦。” 叶挽灵倒是很平静,“那我也要留下来,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说完,她还拉了拉裴清圆的手。 “您爱怎么招怎么招。”舒述扯着嘴角,毫不在意地说。 叶挽灵无视舒述的阴阳怪气,温声说:“谢谢啦。” 裴清圆低头小口小口喝汤,她有些饿了。 舒述提着水壶要去接点热水,离得有点远,便对坐在板凳上叶挽灵说:“汤勺在盖子里边,你拿一下。” “我知道,用不着你说。”叶挽灵打开盖子的夹层。 “你知道个屁。” 叶挽灵捏了捏勺子。 裴清圆叹了口气,“舒述,你别闹了。” 舒述转身接水去了。 他很快接完水回来,放下水壶后,便开始收拾东西,然后一声不吭的走了。 叶挽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转个身又回来了。 “吃不下别吃了,别硬撑,会伤胃的。水壶里装的是开水,记得冷一会儿再喝。有事大大方方地麻烦你旁边那位,我看她也挺乐意……” 裴清圆扶着耳朵,慢慢低下头,小声嘀咕,“老老头他唠唠叨叨。” “什么?” 裴清圆抬起头,“路上注意安全。” “我走了。” 而后,叶挽灵问,“他去哪?” “不知道。” “还回来吗?” “嗯……要吧。” 裴清圆吃完饭,没一会儿又睡过去了。叶挽灵把碗洗干净后,便拿出书包里的作业写。 夜幕低垂,晚风微凉。 第10章 趣事 舒述回来时,裴清圆还在睡。他拿了不少东西,书包装得满满的,还有一床被褥和一份外卖。 舒述踢了踢叶挽灵脚下的凳子,“挪开。” 叶挽灵是真不想和舒述吵了,不轻不重地瞟了一眼舒述,就拎着椅子往床尾撤。 舒述把空出的地打扫干净,再把拿来的被褥铺在上边。搞定后,他指着那块地,低声说:“你睡这。” “为什么?”叶挽灵压着嗓子问。那块铺着被子的地是裴清圆床与中间空床的空隙。 “那你睡楼道去吧。”舒述认真地说。 “……” 突然有一阵冷风吹过,是从窗户吹进来的。舒述快步走到窗口,把窗户关了,然后转身盯着叶挽灵看。 大眼瞪小眼。 舒述撇过头,叹了口气,懒得说了。 而后,舒述在墙与裴清圆的病床之间又铺了一床被子。墙的另一边是狭窄的厕所,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反味。 叶挽灵站在一旁,看着舒述忙上忙下,有种很闲的慌张感。 舒述把‘床’铺好后,又把外卖递给叶挽灵。 “多少钱?”叶挽灵接过后问。 “不用了。”舒述坐在他的小床的尾端,接着写作业。 “我不想欠人情。” “那你下次请裴清圆吃吧。” 叶挽灵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凳子当桌子使,蹲在地上吃。 “怎么有香菜。”她小声地说。 却无意被舒述听了去,“您爱吃不吃,不吃呢,可以扔沟里。” 叶挽灵咬牙,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小声且愤怒地说:“没跟你说话。” 舒述闭嘴了。 晚上十点左右时,两人各自沉默地洗漱完,躺在各自的地铺上要睡时,裴清圆却醒了。她止不住的咳嗽声,把两个人都吓坐起来了。 柜子在叶挽灵的头顶,她便爬起来接水,关了灯有些黑,稍不注意水便洒出来一些,“哎呀!” “怎么了?”裴清圆一边咳一边问。 “没事,撒了点水。” “啧。” “你别啧啧了。”叶挽灵说。 黑夜里,舒述表情很是无语却不好再说什么了。 裴清圆喝下半杯水,止住了咳嗽声。舒述一言不发地躺了回去,而叶挽灵半趴在病床前,问:“感觉怎么样。” 裴清圆放下水杯,“好多了。” 叶挽灵小猫似的拉住裴清圆的手,“那你快点好起来,之后我带你去玩。” “好啊。”裴清圆笑了。她很乐意和叶挽灵呆在一块。 “听说喜茶出新品了,好像是你爱喝的桃子口味。要不要我明天给你带一份?” “不行。”裴清圆遗憾地说,“医生说要忌口。” “这样啊,那只能等你病好了。还有……” “……” 从街边小吃聊到娱乐圈花边新闻再到校园趣事……她们越聊越欢。 “……邓敛白脸都黑了。” 裴清圆笑得肚子痛了。 “有空你带舒述去看看耳朵吧,邓敛白嘴皮子都快说破了,他都没听清楚。最后他们一块受了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不是耳朵不好,是英语太差了。” “他怎么考得尖子——” 忽然她们听见一阵呼噜声,裴清圆吓了一跳,“我靠!” “忘记他也在这儿了。”叶挽灵说。 “幸好睡着了。” 跟舒述耍嘴皮子功夫等于自讨苦吃。 “嗯。”叶挽灵伸了个懒腰,“他也太不靠谱了,这就睡了。” “倒也没有。”并不是裴清圆替舒述开脱,前两日舒述都会等裴清圆睡了再睡。 裴清圆看了一眼窗外,天黑得发浓,“不早了。我们睡觉吧。” “晚安。”叶挽灵躺下盖好被子。 “晚安。” 安静了一小会儿,叶挽灵睁开眼睛,“我睡不着了。” “我也是。”裴清圆轻轻翻个身,“舒述呼噜声也太重了。” 叶挽灵笑了笑。 裴清圆上半身往叶挽灵那边挪,头靠在床栏上,刚好可以看见叶挽灵的眼睛,“我哄你睡觉吧。” 毕竟叶挽灵明天还得上学。 “不用。”叶挽灵摇摇头,拉住裴清圆垂下来的一只手,“我哄你睡,你睡着了我就睡着了。” “好。” 叶挽灵讲了一个又臭又长又无聊的故事,慢慢地,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她们几乎同时睡着了。 舒述的呼噜声也停了。 夜静了,是人心所期望的安宁。白日里的喧嚣在夜晚沉寂。 “咳咳!咳咳咳!……” 猛烈的咳嗽声打破了夜的静。 叶挽灵猛地睁开了眼,却没起身。 她看见舒述正轻轻拍着裴清圆的背,二个人的身影凑得很近。裴清圆的咳嗽声又闷又重,舒述准备按下紧急按钮,却被裴清圆拉住了。 咳嗽声终于停了。 “要不要喝水?”舒述轻声问。 裴清圆依旧摇了摇头,人有些发昏。 舒述只好扶着裴清圆躺下。 等裴清圆呼吸声平缓后,他才对装睡的叶挽灵说:“知道你醒了。” “干嘛?”叶挽灵坐起身。 “水壶。” “……” 舒述接过叶挽灵递来的水壶,里面的水温度已经不高了,他断断续续地仰头喝了一大半。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叶挽灵问。 舒述慢悠悠地打了一个水嗝,“你不醒我也会把你喊醒的,渴死我了。” 无语。叶挽灵躺回地铺蒙上被子,再不想和舒述交流了,他神经病一个。 清晨雾气初冒时,李阿姨来接班了,贴心地给上学二人组备了早餐。 裴清圆也醒了,目送两人离开。 她看出两人根本没睡醒,估计心里的想法是上学还不如陪床呢。 “今天晚自习别来了——” 舒述靠在墙上打醒盹,“我不想呆在学校。” 叶挽灵刚好洗完脸,“我也。” 裴清圆突然感到很幸福。一睁眼,想见的人一直陪伴在身旁。 她自认独当一面,但也贪恋朋友的温柔。 不再孤单,永远心安。 接后两天,裴清圆的气色越来越好,晚上已经能和她们一块写作业了。 顺路辅导叶某人的数学和舒某人的英语。 “舒述!”无奈的语气,完全压不住某人的猖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舒述指着叶挽灵的作业本狂笑。 “你别笑了。”裴清圆扶了扶额头,偷偷憋笑。 舒述快笑岔气了,“人才啊,你看半天没看出她哪错,没想,没想到是算出5 1=5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挽灵也觉得好笑,亏她辛辛苦苦算了半小时。 可舒述笑得过于嚣张,让叶挽灵一瞬间怒活中烧。 她顺手随意地拿走舒述的英语作业,上下迅速扫视完。舒述抢回去时,叶挽灵已经记住了他语法填空的所有答案。 叶挽灵笑而不语,看了看英语作业中完形填空的题目。 很快,她把手一摊,“就对一半,还笑别人呢?” 舒述睁大眼睛,拿起裴清圆的英语作业对答案。 “苍天有眼——!” “终于!终于能对五六个了。” “……”叶挽灵真诚地发问,“他能有出息点吗?” “一开始补习的时候,一个也对不了,蒙都蒙不对。”裴清圆回忆起那段对牛弹琴的岁月,感觉天色都暗了。 舒述在病房里鬼嚎,差点被刚好来查房的护士赶去精神科。 在欢声笑语与嬉戏打闹之中,裴清圆的身体飞快好起来了。 周五那天下午,裴清圆出院了。 走了医院大门的那一瞬间,裴清圆回头看了一眼,垂眸不语。 苏钰婷,真没来看过她……还在生她的气吗? “走吧。”舒述说。 “嗯。” 回去后,裴清圆情绪十分低落。 她自大地把所有责任全都挽在自己身上,迫切地想找出一个办法,缝补这段友情。 裴清圆深知亏欠苏钰婷。 她并不是一个活泼开朗,擅于交际的人。她安静地藏匿在角落里,渴求一个人发现她。 苏钰婷就是这样一个人。 那是开学前一天的下午,裴清圆第一次住寝室。她要把大包小包的东西从校门口搬到五楼。 校门口的人多又杂,裴清圆胆怯地站在原地,不懂如何寻求他人的帮助。 在她心一横,准备咬牙自己一件一件慢慢搬时,苏钰婷笑着伸出了援助之手。 苏钰婷叫来了几位高二的学姐帮忙,那么多东西一次性就搬完了。 后来,她们一拍即合,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 裴清圆回忆起许多有关她的事。 晚自习画的小猫小狗,走在校园小路上说的大话,喜欢的明星,儿时的糗事…… 知道她的腼腆,处处护着她。 裴清圆真的,舍不得。 她想着以往的种种,想着逆转时空。如果当时她对钰婷再多一点耐心,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悔恨与自责冲刺在她的心口。 裴清圆终于明白了,友情带来的快乐与痛苦成正比。这个年纪,她还做不到冷静地看着朋友离开。 此时的裴清圆,像沙滩上搁浅的鱼。 破解局面的办法她连一个苗头都抓不住。 除非她去跟苏钰婷说,自己和叶挽灵没关系了。 可如果这样的话,她又把叶挽灵放在什么位子,而她与苏钰婷之间的划痕又能轻易被抹去吗? 她们之间的洪沟,早就不止一个叶挽灵了。 第11章 僵局 冷冽的风刮过耳边,雾气在大街上弥漫,裴清圆一夜未眠。 她站在十字路的街口,犹豫着走向哪个方向。 可感情不是简答题,看清题目她就能写下答案。 裴清圆不禁思索友情是什么? 五岁时,她想友情是一人一半的糖果;九岁时,她把友情笼统地定义为包容;十三岁时,她明白“君子之交淡如水”,大家都会在未来走散。 那么,现在友情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特别的人会在你的心里占据特别的位置。 在错综复杂的感情里做出愚蠢的决定,源于裴清圆对待情感的不清不楚。 六岁时,父亲出轨,母亲为离婚净身出户,只带她一个小孩儿。 曾经恩爱的家庭一瞬间就成了泡沫。 她藏起了所有的眼泪,发誓要为母亲遮风挡雨。裴清圆成为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好小孩儿,各种名义上的三好学生。 这也使得她在感情上越发被动。保持理智才能解决问题,是裴清圆的人生信条。 不懂情,却有情;有情,却不解情。十年来,裴清圆交朋友的方式便是一声不吭地对对方好。 她一直躲在角落里,因苏钰婷的开朗而勇敢。世界这样讽刺,她的勇敢使她和叶挽灵成为了朋友,却因此与苏钰婷形同陌路。 马路上的汽车呼啸而过。 红灯暗,绿灯行。 裴清圆最终走向了熟悉的奶茶店。 这家奶茶店长红不衰,从裴清圆上小学起就开着。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与她记忆中的一样。 事物会留下人经过的痕迹。 裴清圆依旧选择了那块亲切的靠窗赏街景的位子,点了一杯桃子气泡水。 一口桃子气泡水缓缓下肚,冷度蔓延至心口,冻住了五脏六腑的感官。 她无助地看着窗外,街道上熙熙攘攘。 脚步冲冲的白领,慢慢悠悠的老人,活蹦乱跳的小孩…… 她眼前的景象忽然被一张放大脸完全占据了。她一时间想不起是谁,那张脸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又向前凑了凑,几乎贴在玻璃上。 裴清圆总算认出来了,目无表情地把头扭向另一边。 很快,那张脸又凑在她的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 裴清圆再度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风景一直很单调,物是物,人似人。 舒述沉默着坐在了她的对面,学着她的模样,看向窗外。 一言不发。漫长的,拉锯战。 舒述在等,等裴清圆松动,等她心软,等她的心事被他窥晓。 漫长如蝴蝶抽丝破茧。 “还能和好如初吗?” 舒述的声音放得很轻,“你只需要等。” “等?” “等到什么时候?” 舒述没看裴清圆的眼睛,“等到伤口都结疤,等到恩怨消了。” 明亮的眼睛对上忧郁的目光。 “你就能读懂她了,她会回来的。” 裴清圆鼻子一酸,慌张地低下头。她不懂钰婷,不懂钰婷开朗下支撑着的是骄傲。 眼泪一滴一滴砸向桌面。 舒述听见少女压抑地呜咽声,偏头看向窗外。 她终于哭出了声。 舒述缓缓闭上了眼睛。 哭出来就好了,伤痛会随着泪水一同流去的。 回校后,裴清圆的同桌变成了叶挽灵。谈不上高兴也算不上沮丧。 叶挽灵一贯的高冷面具也带着一份心不在焉。 她们找不到冰雪消融的突破口,只能再等等了。 裴清圆也主动尝试过好几次,可苏钰婷依旧不愿意搭理她。 裴清圆不知道的是,叶挽灵也尝试过与苏钰婷搭话。 “你鞋带开了,小心摔跤了。” 叶挽灵敢保证,她哄她家旺财时语气都没这么温和过。而苏钰婷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叶挽灵的意料。 只见苏钰婷紧紧地握住了拳头,面色迅速涨红。而后咬着牙,单脚跳跳到了远远的地方。 单脚跳这个动作有些滑稽,可就是这样她也要离叶挽灵十米开外。 望着苏钰婷逞强离开的背影,叶挽灵无奈抬了抬双眉,这她可没招了。 而裴清圆则寄希望于水滴石穿。虽然她说得话,递得纸条都石沉大海了,却依旧坚持不懈地定量不定期地“骚扰”苏钰婷。 其实,她有过心灰意冷的时刻,觉得破镜不能重圆。 也曾暗自神伤。 可那天,她看见苏钰婷盯着桌角上一个表情包贴纸发呆。那个贴纸是她们一起玩闹时留下的。那时,她才终于明白苏钰婷一直躲着她们的原因是愧疚。 自此,裴清圆没再放弃和苏钰婷重归于好的希望。 裴清圆坚信苏钰婷有一天一定能想开的。 人都会犯错,也将悔恨与赎罪中放过自己。 冬天在零下两度的寒风中来临了。 “咳咳咳!” 裴清圆捂着嘴咳嗽,她一向与冬天犯冲。叶挽灵关掉了身旁的窗户,见裴清圆算题算得认真,便不啃声地替她接了杯热水。 “歇会儿吧。”叶挽灵把水杯放在裴清圆的桌上,“大课间时间。” 裴清圆摇头,笔下没有停过,“不行,住院落下的课程我得快些赶上来。”她对待学业的态度近乎虔诚。 叶挽灵抽掉裴清圆手中的笔,“那喝口热水总可以吧,你咳一节课了。衣服也才穿这么点。” 裴清圆捂着水杯傻笑。 抬嘴不训笑脸裴。 叶挽灵嫌教室闷得慌,下楼透气去了。舒述后脚就出现在裴清圆桌旁,敲下一瓶止咳糖浆。 裴清圆吓一跳,手里的笔才刚拿起。 “干嘛?” “我不是提醒你要带衣服吗?” 裴清圆一手撑脑袋,一手写题,满不在乎地说:“今天都周五了,我下个星期一定带上。” “周六踏青去不去?” “大冬天踏什么青?” “锻炼身体!” “不去!” “你去。” “我不去。” 舒述低头,“去的话,我告诉苏钰婷在想什么?” “你怎么知道?” “她现在就坐我后边,我怎么不能知道。再说了,又不止我们两个人,叶挽灵和邓敛白都去呢。” 裴清圆只好答应了,毕竟大家都要去。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舒述对其余人的说辞都是大家都要去。 周六那天天气不算恶劣,至少爬山是没问题的。 四个人前前后后地出现在山脚下的检票处,离相约的时间所差无几。 舒述拿着票向后看了一眼。苏钰婷果然没来。周五那天,他问过苏钰婷要不要一起来爬山。 靠这段同小组前后桌的时间,舒述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好了和苏钰婷的关系。 他也问过有关的问题,可惜用词不恰当被苏钰婷怼了。 “隔三岔五给你送东西,你怎么还不肯原谅我家小裴?” 其实裴清圆送苏钰婷的零食什么的,苏钰婷全都退还了。总是舒述从中作梗,通通喂自己肚子里了。 “什么你家小裴?你注意点分寸吧。”苏钰婷可记着,舒述老是惹得裴清圆火冒三丈。 舒述瞬间无语。怎么就不是我家小裴了,她小时候还天天跑我家吃饭呢。她怕黑还是我天天送她上楼的…… “舒述你发什么呆?” 一愣神的功夫,几人走出好远。 “来了!”舒述提了提肩上的书包肩带。 冬天的山那样寂静,有时风啸匆匆而过。叶挽灵和舒述时不时地互相嘲讽,裴清圆在一旁听个乐子,一路上倒也不寂寞。 山顶的空气十分干净,裴清圆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神清气爽。往日遗留下的病气消散在密林中。 叶挽灵身体素质极好,连汗都没出。 登顶那股激动劲过去后,裴清圆坐在石阶上休息。舒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个裴清圆没见过的水杯,里边的水温度正好。 “哪里来的?”裴清圆嫌水杯重就没带水杯,喝冷水更不好所以干脆不喝了。 舒述嘴上没句实话,一会儿说是后山捡的,一会儿说是不小心背上山的。 裴清圆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管他怎么来的,反正舒述又不会害她。 喝过热水,她看山看云看……邓敛白? 好像在又好像不在,邓敛白一路上跟幽灵似的。 “舒述和挽灵去哪了?”裴清圆问。发个呆的功夫就看不见其余二人的身影了。 邓敛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裴清圆在跟他讲话,想必先前也是心不在焉的。 “去后边的林子了。”邓敛白说,“你不要乱跑了,等会儿她们回来找不到人了。” “噢。”裴清圆下意识揉了揉小腿,你不说我也不会走哪去的。 舒述和叶挽灵其实是一前一后走得。舒述喜欢拍照,扛着一个小型相机走了一路,走到了山顶稍稍歇了会儿,遍又坐不住了。 叶挽灵看着舒述走开,没一会儿边跟了上去。 舒述在交错枝丫里不停地拨弄,终于再次听到了水流声。他抬起遮挡视线的树枝,面前有一块相对平缓的平地。 果然有条小河! 舒述举起相机对准那条清澈见石的小河,忽地听见身后枝丫断裂的声音。 他微微侧头,是叶挽灵。 依旧是一副透不出活气的冷漠躯壳,也就在裴清圆面前能给点阳光。 舒述想了想,像是俄罗斯冻土上的一缕冷阳。 叶挽灵静静站在光的交际线,不带感情地审视着舒述。 第12章 懵懂 懵懂 舒述收回目光,接着举着相机拍照,漫不经心地问:“你跟踪我啊?” 叶挽灵没回答,只是走到河岸,把水慢慢地伸到河水里,感受河流的波动。 舒述莫名有些不安。 “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舒述转身的瞬间,听见叶挽灵冷如河水的声音。 “你喜欢裴清圆?” “没有。” 太镇定了,舒述。他轻轻闭上眼睛,逃避着,腿脚也被那个**裸的问题钉在原地。 叶挽灵却是什么也没问了。 秀气的手被冻红了。叶挽灵把手从河水中抽出,手腕轻轻摇晃抖出残留的水滴。 她站起身,任由风钻进衣领。 等不到舒述真实的答案,叶挽灵也懒得追问。 叶挽灵没停留地越过舒述,然后抬起那片挡路的树枝。 山上的温度较低,舒述突然有些冷。他的暗恋不能透出一丝光亮,裴清圆会逃跑的。 “别告诉她。” 捏着相机的手指冰凉,舒述冷静地恳求着。 “凭什么?”叶挽灵回过头,“纵许你的以朋友之名,还是任由你欺负她什么都不懂。” 舒述慢慢转身,天地席卷他。 又听见她说: “她可没必要为你的一厢情愿负责,你难道要利用她的心软与善良吗?” 舒述轻轻闭上眼,某些骨头似乎在疼痛,音色飘散在风里。 “我可以跟她当一辈子朋友。” “我从来,从来都没有奢求些什么。” “我心甘情愿。” 河流静了很久。 直到舒述再次听见听见枝丫与枝丫的摩擦声。 “嚓——” 裴清圆踢飞的一块石头,发出嚓嚓地滚动声。 那块石头滚出好远,最后停在叶挽灵的脚边。 她回来了。 下山的路上,舒述心不在焉的,也没再挑叶挽灵的刺。这一路安静极了。 裴清圆问舒述,“你和挽灵吵架,还是打架了?” “没。”尾音拖得有气无力的。 “你生病了?” “也没。” 见问不出什么,裴清圆只好放弃了。 舒述和邓敛白走在前头,叶挽灵和裴清圆在后头。 裴清圆故意走慢了一点,和前边的人拉出距离。 之后,她问:“舒述怎么了。” 叶挽灵眼睛看着别处,“我不知道。”语气听不出什么。 裴清圆不好再问,咬了咬下唇,默默低下头。 周一那天的夜晚,月亮格外的亮。 舒述躺在硬木板床上翻来滚去,左右睡不着。 心里骂了一万句学校这破宿舍后,舒述披上外套,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他宿舍所在的楼层比较高,在窗口前的阶梯上坐着,抬头就能看见月亮。 舒述心里越来越乱。 他比任何人都害怕越界。 走廊处传来脚步回响,舒述回头向上看。 邓敛白出现在台阶的顶端,无厘头地问:“你喜欢裴清圆?” 舒述回过头,只觉他同桌与叶挽灵一般诡异的灵敏。 “你喜欢叶挽灵啊?” 舒述把问题打了回去。 邓敛白惊了一瞬间,“是。” 舒述惊讶地回过头,胡乱问的话还歪打正着了。一记拳头打得兄弟真心换真心。 “你喜欢她的相貌?” 舒述想兄弟一定是被美色蒙蔽了。 邓敛白在舒述旁边坐下,摇摇头,“不是,我不在乎她长什么样子。” 舒述真心地说:“她性格真的很烂。” 邓敛白也很认真地说:“因为她讨厌你。” 舒述释怀地笑了,气得。 “她除了漂亮一无是处啊。”舒述说。 邓敛白皱了皱眉头,“你只看清了她的样子。” 舒述伸了伸腿,“谁没看清,真合不来。你鼻子上夹的眼镜是滤镜吧。” “看来她真不喜欢你。” 邓敛白的语气似乎松了一口气。爬山的时候,他看她们老是说话,心里不禁有些慌张。听到舒述说他们二人互看不顺眼,一颗心才落回原地。 “……” 他同桌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你呢?” “我什么。” “喜欢她什么?” 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喜欢她什么? 喜欢她的笑容,喜欢她写作业的样子,喜欢她撑着脑袋发呆……喜欢她很多很多。 准确地喜欢她哪一点,舒述也说不上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心动的。大概来说,是那个雨夜的前后。 那时,舒述刚上初二,正是犯浑的年纪,天天和爹妈对这干,大有舒皇登基的趋势。 这两个星期更为过分,每天放学回来都带着伤。先前,放学后在外边鬼混乱跑也就忍了,天天打架真没了个正形。 舒远闻忍无可忍,拆了扫把,赏了舒述几十棍,有轻有重,一边谈判一边揍。 舒述骨气也是硬,死活不肯认错。 楼层的隔音并不好,裴清圆在楼上听得心惊胆战,正要下楼看,却听见舒远闻说,这孩子管不了了。 裴清圆抓着阳台往下看,杨茶阿姨抱着舒述直掉眼泪。 舒述从小到大都很皮,但到底也只是孩子顽皮了些,舒远闻从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头一回,让舒述挨了结结实实的一顿打。 裴清圆看得难受,希望舒述能少些棱角,学乖一点。 到底是亲生的,舒述身上的伤口虽然看着吓人,实则没两天他就活蹦乱跳的了。 可没消停两天,舒述脸上又添了伤。 他不敢回家,背靠在裴清圆家门口旁的墙上,也没敢敲门。 裴清圆开门时,看到舒述吓了一跳,又看见他的伤口,心里更生火气。 “哎哎哎!你别生气嘛。” 舒述捂着脸,语气竟然带着些委屈别扭,“我知道错了。” 裴清圆瞪着舒述的眼睛。 “收留我吧,我真不敢回家。”舒述拉了拉肩上的书包。 “你跟叔叔服软就好了。” 舒述直摇头,“我不认错,我没错。” “为什么?!” “男人之间的对决。” 裴清圆叹了口气,“你真无聊。” 舒述在裴清圆家写完了作业才下楼回家,靠着顶级的躲避意识,没让爹妈看见脸上的伤口。 可惜纸保不住火,舒述打架又没停过。 终于,在一个淅淅沥沥的雨夜,他被舒远闻赶出家门了。 雨,其实是舒述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下的。 他没即时找到躲雨的地方,成了一只落汤鸡。 等找到一处狭窄的避雨处时,雨虽转小,却没有停的迹象。 舒述紧紧地靠着墙壁,蜷缩着。 雨滴砸向水洼,在路灯暖黄的灯光的照耀下,溅出金黄的烟花。 烟花突然消失了。 一双微湿的帆布鞋踩在浅浅的水洼上,晃荡了整个街道的景色。 舒述下意识抬头看,是撑着伞的裴清圆。 他茫然地注视着她,直到她微卷的睫毛轻轻扇动,才仓促地低下头。 舒述想起了“狼狈”这两个字怎么写。 他抱紧了自己,绝不回答她的任何问题。 裴清圆的伞有些靠前,水滴从伞边滑落到舒述的手腕上。她走到他的旁边,收了伞,蹲下,“挤挤。” 舒述向旁边挪了半步。 他没抬头看,肩膀却感受到干燥的布料擦过,最后,有点硌人的肩膀贴着他的大臂。 她没再说话,只是学着他的样子看“烟花”。 舒述脑中闪过很多画面,从一朵小花的美丽到大海的壮阔,最后只剩下一句—— 他想裴清圆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屋檐上滴落的雨水越来越慢,雨停了。 他听见裴清圆说,“回家吧。” “我不回。” “回我家。” 裴清圆给了舒述两百块钱,让他去买一身换洗的衣服。 五分钟后,舒述就从超市门口飞出。估计这个时候才知道丢人了,别别扭扭地跟在裴清圆的身后。 舒述催促裴清圆走快点,要是被小区里的大爷逮到他这副样子,会被取笑半年的。 “别扯我头发了!”裴清圆拍开舒述的手,轻蹙眉头,“你怎么着急,那你先跑好了。然后蹲在我家门口等我一小会儿就好。” 裴清圆伸出一根食指,在舒述眼前晃了晃。 要是以往的日子,舒述听裴清圆这话,一定一眨眼的功夫就跑没影了。 可他却伸出尾指挽住少女的食指,轻轻晃荡。 “不嘛不嘛,一块嘛一块。” “那就别催!”裴清圆食指发力推开舒述的尾指。 尾指微微发烫,带着她的温度。舒述总算是消停了,没再吵吵闹闹。 舒述偏头看裴清圆开门。 有一根发丝缠绕在她的颈间,微卷的发端落在锁骨处。舒述想抬手替她撩开,指尖微颤的瞬间才察觉到荒谬。 他疯狂眨眼,目光飘动在这狭窄方地各各角落。 “咔嚓。” 门终于开了。 裴清圆的家舒述去了上百回,此刻,他看着里面熟悉的陈设,莫名焦灼。 “我穿什么鞋?”舒述问。 裴清圆翻了翻鞋柜,真让她翻出一双裴妍君买大了没穿过的拖鞋。 “洗澡的地方在哪?”舒述又问。 裴清圆一副看傻子的神情,“……浴室。” “那浴室又在哪?” “你第一次来我家?” 舒述这才回想起裴清圆家的大致布局。 看着舒述痴傻的表情,裴清圆领着他走到浴室门口,一字一句地说:“蓝色那个是沐浴露,粉色那个是洗发水,记住没?” “记住了。”舒述声线低低的。 第13章 吹头发 热水从头顶流到脚踝,舒述撩起垂在鼻梁上的湿刘海,露出一双水漉漉的眼睛。 关掉热水器,拿出架子上的沐浴露。沐浴露的质感滑滑的,挤在掌心的沐浴露有一半溜到瓷板上。 快乐搓澡。 舒述有想哼歌的冲动,可顾及到外边的裴清圆,张开的嘴最后还是合上了。 再拿出架子上的洗发水,抹在头顶揉搓出白色的泡沫。 一股青涩的柠檬味在浴室里散开。 舒述把沾着白色泡沫的手凑到鼻子跟前,清新的柠檬味在脑海中炸开。 他回想起轻扯裴清圆头发拉近距离时,嗅到就是这个味道。 舒述突然头昏昏的,转身打开热水器。胡乱冲去了满身的泡沫,便把衣服穿上了。 舒述走出满是雾气的浴室,听见厨房叮咚的响声。 穿过客厅,推开隔绝厨房与客厅的玻璃门。 油烟机在轰隆轰隆地作响,裴清圆在煮面。 舒述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 等裴清圆拌好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舒述才出声,“你不吃吗?” “啊!你吓我一跳。”裴清圆抬起面走向舒述,“我不饿。” 舒述双手端起裴清圆手中的面,然后安静地坐在桌子前吃面。 热面两三口下肚,舒述又不自觉地寻找裴清圆的踪迹。 她拿着吹风机出现在舒述的视线范围内。 “过来吹头发。” 舒述起身的时候拌到了椅子,装着四平八稳的脚步走到裴清圆身边。却在接过吹风机的一瞬间脱了手,差点给吹风机摔坏了。 裴清圆心疼地捡起摔在地上的吹风机。 舒述痛苦地捂着右肩膀,伤口估计是打架的时候留下的。心灵有了个归处时,疼痛才会蔓上神经。 “很疼吗?”裴清圆有点被吓到了。 “一般……” “你蹲下。” “蹲下干嘛?” “给你吹头发。” “噢。”舒述慢慢蹲下,脑中一片空白。 温热的风吹得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舒述的头发较短,裴清圆没有上手拨动。 “好了。”裴清圆关掉吹风机。 世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就好了,舒述想。 关掉客厅上方的吊灯后,舒述躺在沙发上,巨大的疲惫感席卷他。 楼外的路灯似乎在摇曳。 在他要睡着的时候,听见有人接水的声音。 舒述猛地睁开眼,问:“我学坏了吗?” 裴清圆把靠上嘴唇的水杯放下,“没有。” “只是你一直打架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还会受伤,会痛,会让人担心的,你不要打架了好不好?” “好,我不打架了。” 说完,舒述就昏睡过去了。 后来,舒述向舒远闻认错,明白了打架是不良行为。舒远闻面上没说什么,但在舒述认错后的第二天,送给他一件丑到爆炸的T恤,还嘴硬是舒述妈妈买的。 再往后的日子,舒述有两次是带着伤回家的。舒远闻看得抬手就要揍,舒述连忙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他真的没打架,单纯被别人揍了。 第一次被揍,是舒述向他的狐朋狗友告别,告知他们自己再也不打架了。这次,舒述受得是皮外伤。 第二次被揍,是舒述向那帮混头认怂。混混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让舒述的左脚踝痛了一个星期。 舒述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善茬就好了,可他不是。从小就是混世魔王的他不可能轻易认输。 他偷偷挑拨了隔壁学校与那帮混混的关系。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双方人马约在一个小巷子打架。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一直跟在后面的舒述一看见他们打起来,立刻打电话给帽子叔叔。 几十个人被一窝端了。 终于解决了这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可舒述却开心不起来。 他发现了一个更棘手的问题—— 控制不住地留意裴清圆。 早餐吃得是什么,发带的颜色,嘴角笑起来的弧度,不高兴的时候会皱眉头…… 明明他们朝夕相处了七八年,是除父母之外最熟悉对方的人。舒述却突然认为裴清圆无比的特别。 时间长河被无限拉长回到原点,那年,他们都是六岁的小孩。 拿着糖果的圈圈在楼道口撞到了提着果篮的小清圆,命运的交响曲在此刻奏响。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舒述是厌恶这个处处拔尖的妹妹的。她成为了舒述父母指责舒述最好的一把利器。 那天,圈圈又闯了祸,屁股被舒爸爸打了两巴掌。心有不甘的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那个优秀的妹妹,要不然他的爸爸妈妈怎么会处处看他不顺眼。 圈圈冲着小清圆发火,“你是世界上最坏的小孩!” “你什么都会,所以抢走了爸爸妈妈的喜欢。我讨厌你……” 圈圈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哭够了,圈圈偷偷打量小清圆的表情。他吸了吸鼻涕,意识到自己的话重了。 正要傲娇地改口时,小清圆开口了,“可是你胆子比我大,说话也比我好听。” 圈圈眼眶里的泪珠一下就止住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回忆起舒爸爸说的话,‘她聪明,乖巧,学习好。’ 而我,胆子大,说话好听。 圈圈弯下两根手指头,还差一个优点,“你不会什么?” “我不会弹吉他。”如果她的爸爸妈妈没有离婚,她的房间会多出一把吉他。 圈圈胡乱地抹干净脸蛋,说:“从现在开始我还有一个优点,我会弹吉他。” 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让舒述学了十年吉他。 舒述拥有的第一把吉他依旧静静地躺在他房间的角落里,悠悠地轻弹着这几年的光阴。 他记得小时候的裴清圆会在一旁看他练琴。在裴清圆羡慕欢喜的目光下,舒述学会了口琴,钢琴…… 舒述开始逃避自己的情感,害怕看见一切有关她的事物。 他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交了许多性格各异的朋友,每天下午都会去打球,只是为了避开与她乘坐同一辆公交车。 天空是昏暗的蓝,尽头处是一片黄昏。舒述靠在走廊的围栏上,等待被拖堂的球友。 好一会儿,球友揣着球跑出教室。 他们默契地走向操场。 “你们班那个老是考第一名的女生有联系方式吗?” “你要她联系方式干嘛?” “我喜欢她啊,你帮——” “你不能喜欢她。”舒述说。 球友懵了,“为什么?她有喜欢的人?” 因为…… 舒述眨了眨眼睛,“……因为她要好好学习,她妈妈不让她早恋。” “我不会打扰她学习的,你就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舒述一只手搭上球友的肩膀,认真地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还有,今天我有事就也不打球了。” 说完,舒述扔下满脸懵的球友跑了。 那天的夜色很浪漫,舒述在外边闲逛到有店家关门了才回家,在床上翻滚至月明才睡着。 一觉睡醒的舒述打满鸡血,同时认了一个死理,肥水不流外人田。 当天放学下午,舒述追上裴清圆,拉住她书包上一摇一晃的小熊挂件。 “裴清圆。” 蓝白配色运动鞋慢慢回转,鞋尖正对上黑白色网鞋。 舒述慢慢地看清她淡淡的眉毛,长长的睫毛,脸上的小痣。他的手心没有放开那只小熊,手腕刚好碰上少女腕上的红绳。 “以后的日子,我们一块回家吧。” 她的眼睛惊讶地亮起。 上小学的时候,舒述就不肯跟她一块回家,说什么男生就应该和男生呆在一起,初中更是跟她装不熟。班上也没有和裴清圆坐一班公交车回家的女生,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回家。 刚开始听见舒述这么说,裴清圆扬起嘴角,但是她想到两个人毕竟是一男一女又皱了皱眉头,可转念一想,如果她们每天都一块回家,是不是就能拦着舒述,不让他打架了。 光辉在他们之间浮动。 她没注意到少年忐忑的眼神,只是轻轻点头,肯定地回答:“好。” 舒述如愿以偿地在裴清圆周围打转,没再让其余的男生靠近她。 他蛮横地认为,裴清圆喜欢的人只能是他舒述。 他想,等裴清圆十八岁他就表白。 “啊——” 邓敛白有些不解地问:“那你现在怎么这么怂?”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舒述,他低着头很久都没说话。 直到邓敛白耐心消退,想换个话题时,舒述低沉的声线扩散在空旷的楼道里。 “初二下,那年秋天——” “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突然听到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吓得舒述和邓敛白一同站起身。 地上躺着一个抱着脚颤抖的阿姨,是检查宿舍卫生的阿姨…… 两人对视一眼,脑中浮现同样的想法。 完蛋了。 第二天早读,陈华施气势汹汹地出现在班级门口,“舒述,邓敛白,你们俩给我滚出来。” 教室里的朗读声一下就被吓停了。 舒述脸上是生无可恋的挣扎。邓敛白倒是爽快地认命,先站起身了,走前还踢了踢舒述的椅子。 舒述叹了口气,心一横,起身走向教室门口。 班上人都好奇地看向他们。 陈华施又吼了一嗓子,“看什么看?读你们的书。” 班上立马收回好奇目光,装模作样地读书。 第14章 圣诞快乐 “你们大半夜不睡觉在楼梯间干嘛?” 两个一米八的男生搁陈华施面前跟两鹌鹑蛋似的。 舒述谎话张嘴就来,“老师,我跟邓敛白同学交流学习呢。” 这话,邓敛白在一旁都听笑了。 陈华施听了更是火冒三丈,“交流学习?你要是有这个学习态度,咱班所有人都能考上清华。” 班上听清的人都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裴清圆的座位靠着走廊的窗户,此刻她也没了读书的心思,探着头一边笑一边看。 叶挽灵也挨着她的肩旁张望。 “骗鬼呢?”陈华施看着那两人假装认错的模样,更气了,“晚上睡不着就老老实实地在寝室里呆着,乱跑什么?做事情不考虑后果……” 裴清圆和叶挽灵靠在窗口听入迷了,前桌还趁乱分给了她们一把瓜子。 班上的读书声越来越小,几乎消失。 这头,陈华施骂完外边这两个,发现里边那帮不省心的一点读书声都没了。 “里边的!”陈华施站在教室门口,“声音呢?不想读书就去操场给我跑十圈。” 9班的读书声一下子超过了整个学校的所有班级。 陈华施又走回走廊,接着训外边那两个看着乖巧的。 舒述和邓敛白被训了一个早读,最后被罚扫地一个星期,罚站一个星期。 回到位置后,舒述的后桌苏钰婷一脸吃瓜,迫不及待地问:“你俩犯啥事了?班主任那么生气。” 舒述语调十分平静,“小苏啊,你有这个闲空听我讲故事,还不如想想法子救一下你那永远不及格的数学吧。” 说完,舒述还“贴心”地帮她翻出了桌上的数学习题册。 上课铃声响起,舒述和邓敛白拿起课本走到教室的最后边。 邓敛白从小到大第一次在学校犯事,心有不甘,不自在地说:“你怎么扯个那么离谱的谎?” 舒述气定神闲地打了个哈欠,“反正都是要扯谎的,不如扯一个离谱,我可懒得圆谎。” “哎——最后边那个两个同学在聊什么呢?”讲台上的老师发话了,“看来是都会了,那上来帮老师解决这两道问题吧。” 舒述无奈摊了摊双手,“这回不赖我了吧。” 尽管舒述十分不想提那天晚上的事,可最后还是传遍了整个年级——他们半夜不睡觉在楼道聊天,被宿舍阿姨当成鬼,吓得阿姨崴到了脚踝的传奇故事。 后来,舒述还向裴清圆提起,说那阿姨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裴清圆则是笑着说,要带他去看耳朵。 冬天的第一场雪飘落在12月22号,再过两天就是平安夜了。 裴清圆对圣诞节有近乎神奇的执着。 与别的小孩儿不一样,裴清圆八岁时才收到第一份圣诞节礼物。 小小的她,那时候以为是圣诞老人眷顾了她。再长大了一点,她明白那份礼物来自舒述一家。 裴清圆一直没有戳开这个‘谎言’,所以直到现在她都没搞清楚,舒述是怎么把礼物放在她房间的窗户上的。 时间的指针不会停止,可那天老师提醒到不可以大肆地过圣诞节。 而提前准备好的红苹果,裴清圆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送出去。 晚自习上课前,舒述敲了敲裴清圆的桌子,“你不是要祝我身体健康吗?” 裴清圆顺势翻出书包里的苹果,递给了舒述一个。 舒述把放在掌心的苹果,抛起后又稳稳握住,“我后桌的呢?” 裴清圆又拿出一个大大的红苹果,“拜托了。” 舒述挑了挑眉毛,示意包在他身上。没过一会儿,他又折返回来了,说:“忘了给同桌也要一个了。” 裴清圆十分大方地又翻出一个苹果。 然后,舒述抱着三个水果潇洒地回到座位。 离上晚自习还有五分钟时,苏钰婷回到座位了。 舒述一只手端着苹果转过身,表情凝重,“后桌,你能看出这个苹果神奇在哪里吗?” 苏钰婷认真地端详了片刻,摇摇头,“看不出来。” “这个苹果和白雪公主吃得苹果十分相似。” “有毒!” “不不不。”舒述装模作样地摆手,“这个苹果一半是甜的,一半是酸的。” “哇——”苏钰婷也配合着舒述,做戏做戏做全套。 “如果,你能吃中甜的那一边,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苏钰婷拿起苹果,仔细地查看,然后在最红的那一片下了口。 “甜的!”苏钰婷高兴地说。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舒述笑着说,“这个苹果是裴清圆送给你的。” 苏钰婷原地愣住了。 她不死心地问:“如果是酸的呢?” “那我就不会告诉你这是裴清圆送的苹果,不过呢,你还是吃了裴清圆送的苹果。” 舒述拍了一个不轻不重的掌声,而后摊开双手,“圣诞快乐。” “当然。” “这句话也不是我说的。” 12月31号那天逢源中学放假了,9班自发地举办了跨年活动,自愿参加。 地点定在了溪山,那有专门烧烤的地方,听说十二点还有一场烟花秀。 六点左右,9班大概来了二三十人。 来溪山跨年的人并不少,9班一帮学生占不到好位置,被挤在边角那一块。 裴清圆靠在围栏上偷懒。她和叶挽灵在烧烤架面前蹲了半个小时,也没把火生起来。 “咳咳咳!”沾着灰的手不停地煽动,叶挽灵也受不了了,手背遮着鼻子,退到裴清圆的旁边。 “又熄火了。” 烧烤架里冒着滚滚黑烟。 裴清圆有点绝望,“我们小组就我们两个人来吗?” “现在是只有我们俩。” 叶挽灵用手腕擦了擦被烟子吹出的眼泪。 忙活了半天,两个人身上除了落了一身灰,一无所获。于是她们彻底放弃了征服烧烤架,直接摆烂唠嗑了。 舒述拎着几根烤串找到了她们时,两个人又冻又饿靠着围栏蹲下,依偎在一块。 “……生不起火可以去找人帮忙的。”舒述很难形容当时有多无语。 裴清圆摇摇头,实在是不想摆弄那个玩意了。 叶挽灵开口冻到吐出一口热气,“说不定我们组的人一会儿就到了。” “拿着。” 裴清圆笑嘻嘻地接过舒述手上的烤串,再分给叶挽灵一半。 真饿了,她们专心致志地吃肉串,甚至没发觉舒述在生火。 舒述把火生好时,她们正好把烤肉塞下肚。 “烤吧。”舒述拍了拍身上的灰,“烤串去张思若她们那组拿。” “收到。”裴清圆现在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点崇拜舒述。 舒述万分无语地敲了敲裴清圆的额头,“你俩笨得半斤八两!” 说完,舒述就回他们那组的烧烤架去了。 “……”叶挽灵气得想把肚子里的烤肉全吐出来,“什么人啊?” “就是!”裴清圆揉着额头哈气,“谁稀罕他生的火!” “谁稀罕!” 转头,裴清圆就从张思若那组端了一堆烤串回来。 叶挽灵则是扎起头发,专心研究如何烤出美味肉串。虽然味道算不上十分美味,但裴清圆在食物上一向不挑剔,给足了叶挽灵情绪价值。 差不多吃饱后,裴清圆拉着眉毛说:“我刚才看见钰婷一个人向后山走去了。” 叶挽灵四处看了看,确实没有苏钰婷的身影了。 “你担心她?” “她是个路痴,小时候走丢了三回!” “那我们一块去看看。” 十几分钟后,两个人就爽快地在后山迷路了。 “完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裴清圆奋力地踢开缠住她脚腕的藤曼。 “先别急,我们都找不到回去的路,那个路痴肯定跟我们情况差不多。我们接着找吧。” 裴清圆被说服了,苏钰婷可是一个人上的后山。 夜色渐黑,华灯渐亮。舒述发现裴清圆她们没了影,注意到这件事的还有邓敛白。 舒述把周围的同学问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在陈乐基嘴里问到了。 “陈儿,你有看见裴清圆和叶挽灵吗?” “她们好像去后山了。” 他们本来是想先去后山找找看,如果没找到人,再回去告诉老师。 不过他们也没料想到,自己也会迷失在这座其貌不扬的山林。 “这是哪?” 舒述完全懵了,山里的景色几乎一个样。 “不知道。”邓敛白也自暴自弃了,“不管了,先把她们找到了,再想办法走出去。” “也是。” 山路崎岖坎坷,杂草丛生。裴清圆体力不好,一路借着叶挽灵的力爬。 可惜祸不单行,叶挽灵被石头绊倒,歪了脚。 天色黑得吓人,她们左思右想都不认为坐以待毙是个好办法。 裴清圆就背着叶挽灵爬坡,时不时还向大山询问两句,“钰婷,你在哪啊?” “我们找你找你的好苦。” 太累了,裴清圆原地站着歇了会儿。 “你说,我们能不能找到钰婷?” “能的。”叶挽灵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能跟她和好吗?” 叶挽灵叹了口气,“现在是她不愿意搭理我。一看到我们俩就跑了。” “没关系!”裴清圆给自己加油打气,“我们一定,一定把钰婷找回来!” “好!” 叶挽灵心疼地擦了擦裴清圆脸上的汗水。 “你累不累?要不我们歇会儿?” 裴清圆坚定地说:“我,不累。” 第15章 F5的集结 藏在黑夜里的枝丫向她们张牙舞爪。裴清圆把害怕隔断在山林之外。 她绝不能气馁。 她要找到苏钰婷,还要背着叶挽灵。然后带着她们一块下山。 裴清圆记不清在林子里打转了多久。 一只飞鸟惊起浮月而过,她抬头看去时,耳朵听见了细细的呜咽声。 “挽灵……你听到了吗?”裴清圆声音轻地像蚊虫,似乎在担心吓跑隐匿在角落的小兔。 “听到了!”叶挽灵抬手指向左前方,“在那边。” 裴清圆朝着密林处赶路,扒开山林一层又一层的秘密。她听见少女伤心的哭声越来越大。 踩着枯叶奔向春天吧。 在一颗百年长青树的后面,裴清圆看见了模糊的少女蜷缩的身影。 裴清圆把叶挽灵放在地上。 她试探地,颤抖地发问:“钰婷,是你吗?” 哭泣声一下停住了。 树叶也不再颤抖,聆听她们的委屈。 “清圆……” “是我。”裴清圆差点哭出来,“菩萨保佑,我总算找到你了!” “清圆!” 苏钰婷跌跌撞撞地奔向她。 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苏钰婷靠在裴清圆的肩上安静地哭泣。 “……对不起。” “你回来就好了。” 苏钰婷抬起头擦了擦泪水,瞧见了在一旁安静注视着的叶挽灵。 这个对视里包含的情绪有多少纠葛…… 苏钰婷低下头,哽咽地说:“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我早就原谅你了,别再跟自己赌气了。” 苏钰婷依旧在自责地哭泣,无法原谅自己的卑劣。 像湖水微微推起波澜,叶挽灵说:“真的过意不去的话,那就当我一辈子的朋友吧,也算两清了。” “好!”苏钰婷真挚地抹去脸上所有的泪水,“我当你一辈子的朋友。” 裴清圆的心脏终于在这时找到了归路。 孤单被淹没在孤破的山林里,裴清圆背着叶挽灵,拉着苏钰婷,向山下走去。 乌云突然盖住了月亮,满脸是汗的裴清圆停下脚步,问:“哪里是不是有东西在动?” “好像是……不会是撞鬼了吧?!” “是邓敛白他们。” “……舒述。” “太好了!救兵怎么快就到了。” 舒述和邓敛白也看到她们了,连滚带爬地过来了。 “姑奶奶……”舒述觉得自己迟早被裴清圆吓出心脏病来,“你怎么一声不吭就爬山啊?你好歹先跟我说一声!” 舒述生气了。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第一次见舒述生气。平时这人一点正形都没,整日吊儿郎当的,像是什么事也不放心上。 裴清圆也被吓到了,“……你吼什么吼。” 舒述避开了裴清圆的眼睛,侧过脸,把冲上脑门的气死命往回压。 气氛几乎凝固,苏钰婷认为这都是自己的责任,主动站出来认错,“都怪我,是我乱跑害得大家担心。”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舒述原地甩脸色。 苏钰婷神经大条,反问:“那你是来找谁的?” 气氛一下从一个极点冰到另一个极点。 空气微妙到这个程度,苏钰婷也嗅到一些难以描述的气息,尝试着找补,“找我们仨?” 舒述乱七八糟的火气一下子全消了。 “呃呃,呃……” “其实我就是来找你的!你说你,乱跑什么啊。我好不容易烤好的鸡皮都没人吃,担,担心死我跟我同桌了……” “你说是吧。”舒述拿肩膀死劲撞了邓敛白一下。 “……是。” “噢噢!”苏钰婷感动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居然,居然还记得我喜欢吃鸡皮,舒述你实在是太仗义了。” “哈哈哈。”舒述心虚地尬笑两声,幸好他们小组只有苏钰婷爱吃那玩意。 情绪冷静下来的舒述,轻轻地瞟了一眼裴清圆那边,结果对上了叶挽灵鄙夷的目光。 他这才看见裴清圆还背着一个人。 “?你脚崴了?” “不然呢?你瞎啊。” “你是废物吧。” “你脑子有毛病!” “我不跟你吵。”舒述跑到裴清圆背后,扶着叶挽灵从裴清圆背上下来。 然后再一脚把邓敛白踹过来,“你背。” 邓敛白在叶挽灵站了一小会儿,蹲也不是,站也不是。叶挽灵微蹙着眉心,面上浮现了难得的手足无措。 将要未要伸出去的手,隔着面纱颤抖的心脏。 此时,这些不可言的拉扯在舒述崩溃的眼睛里全是狗屁。 “又怎么了?” 舒述面无表情地问。不赶紧下山是想在山里过夜吗,要过你们自己过去吧。 两个人浑身不自在地看着舒述。 舒述闭上双眼抬头片刻,认输般地说:“我背,我背总行了吧。” 叶挽灵虽然也很嫌弃舒述,但这个时候真的没必要挑了,也只好将就了。 舒述蹲下地很干脆。 站在他身后的叶挽灵不甘心地给自己洗脑,企图将舒述视作一个全自动机器人。她麻木地伸出双手,将要靠上舒述的背时,舒述突然站起来,后脑勺直接磕到叶挽灵的下巴。 “嘶——” “啊啊啊,痛痛痛。” 裴清圆和苏钰婷不知不觉地靠在一块了,困惑地看着那边莫名其妙地较劲的三人。 叶挽灵说:“你干嘛?” “你半天不上来,我以为医学奇迹降临在你身上,你腿突然好了。” 叶挽灵半气半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舒述计较,“别啰嗦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啰嗦的人是谁。”舒述勃然小怒,但爽快地再次蹲下。 这次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了,舒述想。 “好了,我们出发吧。” 邓敛白走在最前边,裴清圆和苏钰婷并肩走在中间,舒述背着叶挽灵断后。 前边的三人还没走出三步,就听见身后“哎哟哎哟”地惨叫声。 舒述和叶挽灵摔在旁边的草堆里了。 “怎么了?” 三个人连忙围过去查看。 舒述说:“我好像,不小心,崴到脚了。” 叶挽灵冷笑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要不是你——” “好了好了好了!”裴清圆立马说,“回去再吵。” 邓敛白说:“我可以背舒述。” “那我——” “我来吧!”苏钰婷打断裴清圆的话,自告奋勇,“清圆,我身体好。” 裴清圆握住她的双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好!” 而互看不顺眼的两人都翻了个白眼送给对方,以示尊敬。 总算能稳稳当当地出发了,裴清圆走在最前边探路。 苏钰婷突然说:“邓敛白,往哪走啊?” 闻言,裴清圆恍然大悟,对吼,她们三个还没找到下山的路啊。 于是,裴清圆回头直勾勾地看着邓敛白他们。 邓敛白毫不犹豫地说:“舒述知道,他带我上来的。” 舒述一瞬间就慌了,“呃,呃……” 正死了心,打算靠直觉随意指个方向时。 “砰——” 彩色的烟花在眼前炸开。 落下第一个彩色的期许。 他们在一个荒诞的地点戏剧性地跨年了。 “新年,快乐?”苏钰婷看着被彩光照得忽闪忽闪的人,恍惚地说。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那……新年——” 舒述一把堵住邓敛白的嘴,“别快乐来,快乐去的了。顺着放烟花的方向走,就能下山。” 一行人瞬间听明白了,马不停蹄地赶路。 可惜的是,尽管他们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烟花消失时他们依旧没能回到营地。 “往哪走?”舒述小声地问。 邓敛白说:“你随便指一个吧,反正都是死路一条。” “为什么是我指。我不指,你指。” 两个人还没悄悄地争论出结果,苏钰婷瞧着远远处的光亮问:“哪里是不是营地啊?” 裴清圆仔细看了看,“是!我看到旗子了。” 方向再次定好了,几个人气都不带喘的接着赶路。 人类的嘈杂声慢慢四面八方满起。裴清圆转过一颗树的阴影后,终于看见了灯火通明。 “我看到我们班同学了!” “耶!” “哎。”舒述叹气,“累死我了。” “你累个屁。”邓敛白忙里抽闲,空出一只手擦汗。 和班上的同学回合后,情况却与他们料想得不一样。计划是若无其事地混回班级,然后万事大吉。 可是陈华施发现他们不在了。 五个人靠着最角落的围栏站成一排,9班来的人自觉地围着他们空出半个大圆的空间。 陈华施急匆匆地赶到后,在他们面前来回走动,最后停在舒述面前,指着他的脑门说:“害群之马。” 骂得还算文雅,没直接说舒述是老鼠屎。 舒述又苦说不出,虽然他老是犯事,但这回真不赖他。 “这么长时间你们去哪了?为什么不提前跟我报备?” 苏钰婷重重地低着头,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沉重的右脚刚提起,然后就感觉到舒述的手肘轻轻碰了碰她。 她有些懵地看向舒述。 舒述朝她很轻很轻摇摇头,示意她先别招。 苏钰婷只好按兵不动。 好一会儿都没人答话,陈华施接着拿舒述开刀。 “舒述,你说。” 舒述微微低头,神情难过煎熬,壮士割腕般悲烈地说:“老师,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 第16章 晴天 陈华施不屑地冷笑一声,“今天你不说出来,你们几个就给我站到天明。”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外人朝9班这边靠过来。 僵持许久,舒述艰难开口,喉咙沙哑,“邓敛白的爸爸前两天过世了,我怕他想不开这才一直跟着他。” 一瞬间陈华施脸都吓白了。 不少人捂着嘴议论纷纷。 全场最懵的人是邓敛白,他怎么不知道他爸爸过世了。 不过邓敛白脸上的恍惚和不可置信,落在旁人的眼里全成了无力的悲痛,以及被朋友背刺的难受。 只有叶挽灵侧过脸笑了。 如惊涛拍岸,弄人心各异。 陈华施面色复杂,半天也崩不出一个字来。好久,她开口还想问什么的时候,第二轮烟花一簇又一簇地崩上天。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陈华施没了审问的心思,“算了,回去休息吧。” 邓敛白抬起脚就走,却被舒述一把拉回来了。他低头一看,舒述的左脚根本没站在地上。 ……忘了这茬了。 “还站着儿干嘛?”陈华施真的有点搞不懂这帮小年轻的想法了。 舒述面不改色地说:“老师,我们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想这里站会儿。” “啊。那就,站会儿吧。”陈华施一头雾水地走开了。 人群也很快散开了。五个人悄悄地交头接耳。 “她走了吗?” “走了走了。” “还没走远,先别急。” “早走远了!” “快跑快跑快跑!”几个人一瘸一拐地跑了,混乱中舒述还指挥苏钰婷把几个人的手机都带上。 等陈华施反应过来不对劲时,他们人已经到山下附近的医院了。 苏钰婷家里人催得紧,就先回家了。 两个伤患被诊断过后,在不同的休息室里休息。舒述和邓敛白在一块,拿完药就找不到裴清圆她们了。 终于能歇会儿了,这一晚真是鸡飞狗跳。 舒述躺在靠椅上,差点睡过去。 邓敛白坐到他的旁边,问:“我怎么不知道我爸走了。” “你爸那么混球,我替你咒咒他,你也好有几天安生日子过。” “谢谢了。” 舒述打了个哈欠,“话说,你爸老了你是不是要把他送去养老院。” 邓敛白轻轻地说:“或许他活不到那个时候呢。” 舒述眼神微滞,而后又笑了,“你呀。背后的伤好点没?” “早好了。” “叶挽灵才来几个月,你因为她挨几顿打了?算上上个星期那次,得有……六回了吧。” 舒述看向他淡漠的眼睛,“值得吗?” “你呢?你又值得吗?” 舒述笑着收回视线,没再说话,眼神灰暗。 万籁俱寂,风留余音。 周六那天下午,小有名气的咖啡店人满为患。 叶挽灵坐在那天和裴清圆坦白一切的座位,等待着苏钰婷的道来。 白瓷杯里的咖啡不停地被搅合,卷起的漩涡平静下时,倒映出来人模糊的身影。 苏钰婷心情复杂坐在叶挽灵对面。 “你要喝点什么吗?” 叶挽灵随意地问,平静地像橱窗里最美艳的那一枝花。 “都行。”苏钰婷认真考虑后说。 叶挽灵对旁边服务员说:“再来一杯这个。” “好的。” 服务员走后,两个人的气氛有点微微地尴尬。死对头变好朋友对她们来说,还需要一点时间。 咖啡端上来后,叶挽灵说:“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听完之后,你再考虑那天在山上的话到底要不要当真。” “嗯。” 叶挽灵面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知道我和清圆聊了什么吗?” 苏钰婷摇摇头,猜测道:“大概是,贴子上那些都是谣言。” 叶挽灵轻轻地摇了摇头,温柔地似池中小鱼,“不止。” “帖子的事情,我也有份。” ……这件事,我也有错。 话语将时间倒回叶挽灵与裴清圆交心那天。 什么错? 裴清圆想不出来,在她看来,叶挽灵在这件事情上完全是一个无辜者。 “那天,我看见苏钰婷了。” 事情完整地经过在叶挽灵的讲诉中浮出梗概。 那天是她的生日,是溢出的桃子气泡水。 晚风好,星星好,月亮也好好。裴清圆靠在她的肩膀上,原来安心是发觉自己被需要。 你需要我,所以我存在了。 叶挽灵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她拼命想地拉长这个瞬间,却感受到了旁得视线。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头,而是在那个伤心怨恨的视线消去后,才轻轻扭头。 叶挽灵确信,那个抹着眼睛跑开的背影是苏钰婷。 回到家后,叶挽灵故意发短信挑衅了初中同学,然后在半夜是发了一条有关初中学校的朋友圈,一个小时之后再删除。 后来的事情发展几乎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了。 初中同学气不过,将那个帖子再次在表白墙大肆传播。 而半夜没有睡觉的苏钰婷,如果看见了那条朋友圈,就会顺藤摸瓜挖出她以前的事情。 所以会发生什么,叶挽灵一早就知道了。 裴清圆听傻了,喉咙干枯,咽下了大半杯奶茶,才问:“所以这一切都在你都猜到了。” “有一点没猜到。” “哪点?” “没猜到你跟苏钰婷感情这么深。” 裴清圆瞬间很难过,眼睛像迷失在北冰洋的企鹅。 “对不起。”叶挽灵说,“我应该,应该相信你们的。” 而且不是把以前受到的伤害转化成对你们的戒备。 裴清圆摇摇头,“不怪你的,是我拎不清。” 之后,她们默契对这个话题闭口不谈。 “你听明白了吗?” 叶挽灵的声音把苏钰婷神游的思绪拽回来了。 苏钰婷点点头。其实她对叶挽灵说的话只消化了大概百分之十。 叶挽灵说:“最先问你的那个问题,你不用现在就答复——” “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苏钰婷一把抓住叶挽灵的手。 她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更不想失去来之不易的朋友。 “好。” 周一那天的早读,舒述又被喊出教室,挨骂声响彻这个楼层。 陈华施识破舒述的谎言后,气得想罚他把语文书抄十遍。 “从今天开始直到期末,教室和清洁区的卫生你一人全包了,扣一分我就打电话让家长来见我。” “是。” 陈华施的气愤中带得失望更多,想不通舒述一个好孩子怎么会拿这种话来逃避责罚。 “进去。” 舒述点点头,走回教室。唯一庆幸的是他的腿是旧伤复发,躺了半天就好了。 下午,舒述去厕所洗了个手回来,教室的人都走光了。 舒述叹了口气,拿起垃圾桶旁的扫把……咦,怎么只剩一把扫把了。 正困惑不已,打算查监控抓小偷,他猝不及防地听见—— “你再不抓紧时间,天就要黑了。” 叶挽灵靠在墙上,抱着双手。 “这个时候嘲讽就太没良心了。” “你要不想让我帮忙呢,我现在就去吃饭。” “别别别。”舒述连忙挽留,拿起架子上的抹布,“大小姐您呢,帮我擦擦窗户就好了。” 叶挽灵抓过抹布,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向窗户。舒述还装模作样地护送她走到窗口。 不需要再说什么,舒述知道楼下有人再替他打扫清洁区。 他推开窗户,正好看见裴清圆在向叶挽灵招手,苏钰婷在傻笑,邓敛白拿着钳子捡起飘散的垃圾。 夕阳明媚,人年少。 “终于考完试了!” “放假了!” “破学校!” 这几个人在叽叽喳喳地讨论寒假去哪里玩,那边的邓敛白和裴清圆还在一块研究物理最后一道大题。 “我说,她们两个考完试不累吗?平时也就算了,寒假啊!长达一个月的大长假啊!”苏钰婷难以理解也大为震撼。 “我去催催。该收拾东西回家了。”舒述说。 “……” 没一会儿,舒述就回来了,问:“你们物理第一题选了什么?” 苏钰婷说:“B。” “你呢?”舒述问叶挽灵。 “你先说。” “B。” “我也是。” “太好了。”舒述兴奋地说,“正确答案是C。” “骗鬼吧?” “不可能我算了三回。”苏钰婷说。 “我也是!”舒述说,“但邓敛白和裴清圆选得都是C。” “啊——” 叶挽灵和苏钰婷瞬间围到裴清圆她们周边,一人夺过一张试卷。 “别对答案。”舒述企图阻止她们。 可惜没用。 校园外长街枯树相伴,路灯明亮,五个人结伴而行。 苏钰婷和叶挽灵心如死灰地走在最后边。 期末考这张物理试卷看着简单,实则大有门路,稍不注意就一踩一个坑。 而苏钰婷和叶挽灵给足了出卷人脸面,她们写下的答案可以完美被当作反面例题。 “我以为我这次物理能考很好的。” “我也是。” 舒述在一边笑疯了,“都让你们别对了。” “本来不想对的,要不是你问那一句,我们怎么会去看答案!”苏钰婷说。 “哎,我后面可是劝了你们的……” 三个人又吵起来了。 裴清圆和邓敛白习以为常地回头看了看,就接着讨论最好的解法是什么了。 “我要发奋图强。” “弯道超车!”叶挽灵说。 “我决定了。”苏钰婷失落过后,决意改过自新,“我这个寒假不出来玩了。我要好好学习。” “我也是。” 舒述轻声说:“被物理打坏脑子了,闭关学你们也学不明白。” 两个人伤心过度,没听见舒述的嘀咕。 第17章 洪湖有鱼 五人在分岔路口分别后,舒述和裴清圆在公交车站等待。 附近的商店早早地挂上新年的招牌,祈祷财运滚滚而来。这里的景色一如既往,只是换了色彩。 又是一年。 我们的第十一新年,舒述想。 “明天我们去洪湖那边吧。” “你英语考得怎么样?”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街道上的风盘脚而过,落叶沿着马路舞动。 “……”舒述说,“我不知道,我没对答案。” “那你试卷给我看看。”裴清圆说。 “这都放假了。” “嗯——!”裴清圆摇摇头,伸出一只手,手指弯曲了几下,“拿来。” 舒述只好拿出书包里的英语试卷。 裴清圆翻看过后,把英语试卷还给他,“还可以,98左右。不过一百分应该是考不上。” 这算是舒述英语考得最好的一回了。 “那我们明天去洪湖。” “好啊!你把钰婷她们也叫上。” “好!” 第二天,无论舒述怎么劝说,苏钰婷和叶挽灵都铁了心不肯出门,看来确实被物理伤到心根上了。 邓敛白嫌天冷也不肯去。 于是,到洪湖的人只有舒述和裴清圆了。 洪湖是个小湖,周围多得是杂草,被钓鱼的人零散地围住。冷风横过,湖面飘雾。 裴清圆把手死死地揣在衣兜里,哈出一口热气,“她们真的不来?” “不来。”舒述头顶都是火气,从昨天晚上劝到今天早上,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也低声下气地求着了,愣是一点面子也不肯给他。 她们完全是故意的…… 这也怪舒述平日里“作恶多端”,说了太多糟心窝子的话。她们怎么劝都不肯来,还借此机会在言语上狠狠地整了舒述一回。 下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还叫上你们,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舒述心想。 今年只好与往年一样。 他们来得早,占据了极好的位置,钓鱼技术差到顶了,也能靠狗屎运钓上一条不错的鱼。 小时候舒述经常跟着舒远闻来这里钓鱼,上六年级后舒远闻就不让他跟着了,让他自己找块点安全的地钓去。 舒述不理解。 舒远闻的回答是,看舒述钓鱼想一脚给他踹湖里去。 并不是舒述钓鱼技术太差,而是因为他话又多又贱,时常给舒远闻气得杆子都拿不稳。 舒述只好背着行囊滚了,可他一个人耐不住寂寞,年年回回都把裴清圆抓来陪他。 只有一年冬天除外。 今年的冬天比较暖和,舒述暗自和舒远闻较劲,希望自己钓一条比舒远闻大的鱼。 而裴清圆会安静地坐在他的侧后边,听他讲一些有得没得的故事。 湖边越呆越冷,舒述把手贴在脖子上取暖,回头看见裴清圆脖子上围巾松松垮垮地系着,中间空出一小块。 “你围巾松了。”舒述说。 裴清圆低头看了一眼,“你不懂,少管。” 少管就少管,舒述赌气了有十分钟没和裴清圆讲话。 天色将晚时,舒述成功钓上一条大鱼,“老登今年钓的鱼肯定没我大!” 舒述兴冲冲地跑了,欲找到老爹炫耀他的大鱼。 路上,却撞见了嫌冷的邓敛白。舒述看到他的第一眼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 “你不是不来吗?” “家里太热了。” “我去你的。” 邓敛白看见舒述手上的鱼了,“你钓的,提去给裴清圆看?” 舒述拍了拍邓敛白的肩膀,指向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 邓敛白顺势看过去,犹豫地说:“裴清圆……他爹?” 这一瞬间的无语,令舒述和邓敛白解释的心都没了。 “那是你爷爷。” “我爷爷?”邓敛白十分疑惑,“我爷爷不是在美国吗?” 舒述头也不回地找他爹去了,懒得听邓敛白的傻子言论。 走到老爹身边后,舒述发现老爹钓了两条大肥鱼,更不开心了。 邓敛白慢一步靠过来,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叔叔好。” “舒述的同学啊。” “嗯。” “叫什么名啊?” “邓敛白。” “噢——我听舒述提起过你。人很好啊,好像是捡到了女孩子重要的手链。” 那条手链是苏钰婷的,当时她的手链飞进了靠着后山的草丛,情急之下她才进山寻找,结果低头后再抬头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再后来,他们一块上山,邓敛白看到那条手链,想起是苏钰婷一直待在手上的那条,就顺路揣裤兜里了。 苏钰婷知道自己的手链找回来后,痛哭流涕,“这是我奶奶在寺庙里替我求的。呜呜呜,邓敛白你人真好……我以后再也不说你天天板着一张脸装高冷男神了……” “……”邓敛白默默走开了。 而苏钰婷还沉浸在情绪里,扑在裴清圆怀里哭,丝毫没发现邓敛白走远了。 “我没记错吧。”舒远闻笑眯眯地说。 邓敛白不自在地碰了碰长长的眼睫毛,“是。我随便捡的。” “舒述啊,你有人家一半谦逊就好了。”舒远闻欣慰地说,顺路拉踩舒述一把。 舒述不肯吃哑巴亏,指了指旁边带帽子的叔叔,“爸,人家桶里的鱼比你桶里的大一倍!” “滚开。”舒远闻推开舒述,又笑着拍上邓敛白的肩膀,“好小伙,上我家吃鱼吧!” “不了——” “怎么!我钓的鱼不好?” “没有……” “我老婆手艺很好的……” 半推半就,邓敛白真要和舒述一块回家了。 舒述让他们在这儿等一会儿,他去把裴清圆接过来。 又是走到半路,他撞见了提着渔具的裴清圆,以及她身后的两个小跟班。 舒述一边拿过裴清圆手里的东西,一边问:“你俩不是不来吗?” 气飞舒述了。 “呃……”苏钰婷说,“我们俩散步呢。” “散步,散步散到十几公里开外的洪湖了?”舒述咬牙切齿地质问。 叶挽灵恍然大悟地说:“原来这里是洪湖啊!” “洪湖,洪湖好!”苏钰婷立刻帮腔,“看来我跟挽灵与洪湖有缘分啊!” “对啊!” 舒述仰头看了看天,不想和装疯卖傻的人吵架。 月亮从湖的尽头爬起,湖面雾似纱,而裴清圆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 最后一行人在舒远闻地热情劝说下,一块回了舒述家。 几个人一开始坐在客厅十分不自在,总想着往厨房跑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在舒述提着刀放了一句狠话后,他们才老老实实地坐在客厅看电视。 “再进厨房帮倒忙,我就把你们当鱼宰了。” 一家三口在厨房里忙活,外边的人围着桌子吃水果,隐隐不安的良心唠嗑唠着就没了。 “舒述还会做饭啊?”苏钰婷问。 裴清圆说:“舒述很小的时候就会在厨房里干活了,再大一点,如果他爸爸妈妈加班的话,他就会自己做好饭,然后等叔叔阿姨回来再吃。有时候还会叫上我。” 叶挽灵和邓敛白一时间都难以接受,怎么想都不像是舒述会干的事。 “他不是小霸王吗?” “对啊!” 裴清圆点点头,“是啊!他小时候天天跑去欺负隔壁楼的小孩儿。有一回他跟比他大两岁——” “裴清圆!”耳听八方的舒大厨突然闪现到客厅。 裴清圆轻巧地捂住嘴巴,眼睛飞快地看向舒述一眼后,又迅速撤回。 舒述走后,裴清圆小声地说:“下次我再跟你们说。” “带我吗?”邓敛白问。 另外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不带。” 吃过饭后,舒述的爸爸妈妈有事出门了,就让舒述好好招待同学。 舒述疯狂点头,接着等爸妈一走,把那几个好吃懒做的家伙通通赶去打扫卫生。 本以为舒述可以躺在沙发上边吃水果边享福。 可他没料想到,好吃懒做的人为什么好吃懒做,因为他们是不成器的家伙。 苏钰婷和叶挽灵一人摔了一个盘子。 邓敛白拖地拖了十分钟,舒述定眼一看发现地更脏了。 “……” “哈哈。”舒述笑得沧桑无奈,然后把那三个废物全都赶进他屋里去了。 只有裴清圆干活还算利落,至少没帮倒忙。 舒述抽出她手中的帕子,“去看着他们吧,别让他们在我房间里乱翻。” “不会的。” 舒述笑着用食指点了点裴清圆的额头,“他们可没你有良心。” 于是裴清圆便留舒述一个人在外边打扫卫生了。她刚推开房门,视线所到之处没一个人是老实的,全都在试图找出能笑话舒述三个月以上的笑料。 “你吓死我了——”苏钰婷放下一本动漫书说。 裴清圆皱着眉头说:“你们怎么能这样呢?” 几个人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了,虽然舒述平时人确实贱了点,但是也不应该翻他的东西。 裴清圆把门关上后,立刻转身说:“舒述小时候的照片在床头右边柜子的第二个抽屉里。” 三个人扔了手中的东西就扑过去了。 他们一边翻一边点评,不知道在笑什么但是笑声没停过。 忽然,苏钰婷看见一张年幼的舒述抱着吉他的照片,惊讶地问:“舒述会弹吉他。” “摆拍?” 裴清圆摇了摇头,“他弹了十年吉他了。” “不信——” 另外三人都不愿相信。 第18章 细雪 真的! 他真的会弹吉他! 他很喜欢音乐,会各种各样的乐器。他们家的一直锁起来的客房就是他的音乐室。 裴清圆眨着眼睛想要辩解,可突然想起舒述从小到大都没在参加过文艺汇演,也从未向同学提起过。 他似乎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真正所喜爱的。 “或许吧。” 裴清圆的眼睛轻轻暗下来。 而邓敛白发现了角落的木制吉他,摸了摸琴弦,手指沾上薄薄的灰。 “有灰啊。” 房门突然被推开,是舒述。 “你们围在一块干嘛呢?” 邓敛白问:“你会弹吉他?” “会啊。” 苏钰婷一脸兴奋地问:“那你能不能弹给我们听?” “哈哈。”舒述假模假样地笑了笑,而后脸色突变,“本大爷凭什么弹给你们听,滚。” 几个人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又叽叽喳喳地闹了一番后,时钟差不多指向十二点,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各回各家。 裴清圆走之前本想问舒述什么,可最后她看着他眼睛里玩世不恭的笑意,便什么也没再说了。 他从小就是一个有主意的人,而她总是无条件地支持着他。 除夕那天下了一场大雪。 裴清圆早就醒了,但窝在被窝里迟迟不肯起床。露在被子外边的手冰凉,她用嘴吹了吹之后,接着拿着手机打字。 她们在商议过两天去哪里逛街。 天气再冷,裴清圆也要遵守约定,和舒述一块去市中心买年货。 一年之中,这一天百利城最为热闹。 商场里的灯光越来越明亮,人声嘈杂。两人才抱着满满当当的年货准备回家。 在街道口等车时,舒述又在用他那五音不全的嗓音哼歌,裴清圆麻木地扭开脸。 咿呀咿呀…… 是徐良的《女骑士》。 他又在唱她偶像的歌。裴清圆靠顽强的记忆回忆起原唱。 好像你给我的爱是闭上眼睛, 好像你不愿看到我难过伤心…… 裴清圆抬头看向天空,雪花再次悄然落下,是为谁的期许?它纷纷扬扬地落至红石板砖。 落至少女悲戚的眉间。 少女食指轻轻抹开残雪,雪成水,却化不开眼睛里的孤寂。 叶挽灵。 裴清圆微微张开嘴巴,挽灵怎么在这儿? 她穿得很单薄,一只手捏着另一只手的手肘。她似乎感受不到冬天的寒冷,任由风吹着她逃跑。 裴清圆连忙踹了舒述一脚,示意他看向对面的街角。 “噢——”舒述说,“邓敛白跟叶挽灵也一块出来玩了。” 原来邓敛白就在叶挽灵身后,背靠在画着涂鸦的墙上,微微偏头。 “我们去看看吧。”裴清圆不安地说。 “为啥啊?万一他俩一块出来跨年呢?” 裴清圆又狠狠地踹了舒述一脚,“她们两个人脸都快丧到北极去了!” “哎哟!”舒述说,“去看看就去看看嘛。别踢我啊,怪疼的。” 他们小跑到对面的街角。 叶挽灵没发现靠到身边的裴清圆。裴清圆腾不出手,轻声细语地说:“好巧啊挽灵。” 邓敛白也再发呆,而舒述干脆利落地踢了邓敛白一脚,“你不冷吗?又惹叶挽灵生气了?” 叶挽灵眼眶微红,泪将落不落。裴清圆看得揪心,直接把手里年货扔地上了,手心颤抖着碰上她薄薄的肩膀。 舒述看了一眼地上的年货,问:“到底怎么了?” 邓敛白抬起头,“没怎么。” 翻译一下就是出事了。 大过年的,结合一下两人复杂的家庭背景,舒述和裴清圆再傻也悟出了点什么。 二人隔着细雪对视一眼后,把邓敛白和叶挽灵一块带回家了。 直到屋里的热气满上心头,邓敛白才开始后悔。平时就算了,过除夕这么重要的日子还跑到人家里来。 裴清圆端了两盘坚果放在桌子上,朝他们笑了笑。 叶挽灵回了一个笑容,却透着难过的苦涩。邓敛白则是不自在到裴清圆走后都没什么表示。 像那天一样,一家三口又在厨房里忙活。与那天不同的是,今天要做的菜太多,裴清圆也在里面搭把手。 舒远闻笑着端了一盘凉菜从厨房走出来,凉菜按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再等一小会儿,就可以开饭了。” 邓敛白鼓起勇气,“叔叔,打扰了。” “什么话啊?这过年就得人多,热热闹闹的。我现在去把舒述的外公外婆接过来,裴清圆的妈妈加完班也很快就到了。” “好。” “……好。” 舒远闻看着两个小孩要哭不哭的样子,心里也难受。他拿出两百块递给邓敛白,说:“麻烦你们一点事啊,能不能去西林酒坊去打一斤白酒。舒述这孩子办事粗心,做菜怎么能少得了白酒。” 他们爽快地答应了。 人嘛,忙起来就能看清前边的路了。 接连不断的鞭炮声,家家户户过新年。舒述点燃鞭炮的引线后,迅速把它扔出去了。 他捂着耳朵跑上楼。 舒述推开家的大门,屋里的人齐刷刷地看向他。他笑着宣布:“开饭了!” 吃过年夜饭,小辈们坐不住全跑了。舒远闻有些伤心,本来想拉着两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儿陪他喝酒的。 可舒述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瞬间就跑没影了。 “叮——”酒杯相撞发出响声。 苏钰婷百无聊赖地看着春晚节目。先前舒述邀请她一块来他家吃饭,说什么叶挽灵和邓敛白都在。 苏钰婷一听就坐不住了,接着被妈妈一巴掌拍在肩头打了回来。 “过年就在家过!什么日子还想跑出去玩。一点活不干也就算了,还伸着胳膊往外拐。” 苏钰婷是家里最小的妹妹,被宠着长大。 “噢噢。”苏钰婷只好收起了疯玩的心思。 春晚的节目一年比一年没意思,长辈们喝酒得喝酒,打牌得打牌。 苏钰婷坐在沙发上发呆,没听见窗外细细碎碎的声音。 “你确定这是苏钰婷的家吗?” “我确定!” 几个小脑袋慢慢探上窗口,接着一眼看到客厅里的苏钰婷。 “我就说吧!” 裴清圆轻轻地敲响窗户,“钰婷!” 邓敛白直接把窗户拉开。叶挽灵压着声线喊到:“钰婷——!” 嗯!有人再叫我! 苏钰婷猛地看向窗口,紧接着瞪大双眼,嘴巴也快张开。 他们连忙把食指放在嘴上,示意苏钰婷别出声。苏钰婷像小狗狗一样立马捂住了嘴巴。 舒述朝这只通人性的小金毛招手,先出来—— 苏钰婷点点头,没惊动家里人溜了出来。他们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奔跑向远方,迎接属于他们的第一个新年。 指针滑动到十二,盛大的烟花绽放于天际。 细雪依旧倔强地飘散着,少女少男双手合十低下头,许下这一年第一愿望。 没人知道那时他们会期待什么降临在身边。 或许多年之后的他们回头再看,也只能记起懵懂的少年们虔诚地等待着春天的来临。 踩过厚厚的雪层,留下一个个脚印。舒述蹲下在雪地里写下,“新年快乐!” 似乎没人注意到他,怀着私心刚画下两竖线,一只脚精准地踩中新年两字。 舒述抬头看。 丫的,不长眼的邓敛白。 “啊!”邓敛白立刻抬起脚,“不好意思,没看到。” “没事啊。”舒述笑了笑,一只手藏在被背后悄无声息地抓雪。 瞅准时机,一把雪狠准快地扔在邓敛白脸上。 邓敛白嘴里都进了雪。他抹开嘴上的雪,抓了一个雪球向舒述扔去。 早有准备的舒述哪能那么容易让他得手,一个歪头躲了过去,雪球最后砸中了身后的叶挽灵。 之后,就是五人个人大混战了。 舒述玩到背后全是汗,举手表示投降,“停战!我不玩了。” 别问舒述为什么最先投降,问就是最贱的人挨最多的打。 “我也不玩了。” 诈了不知道几回的停战协议终于被正式启用。凌晨一点,再不回家就要被打了。典型例子为苏钰婷,哭着喊着让叶挽灵陪她回家。不然她妈妈又要猜测她是不是早恋了。 舒述则是把邓敛白又拉回他家了。估计是不想让邓敛白回那个没人情味的家。 裴清圆在家门口站了两分钟才打开门。推开门是与往常无异的寂静。 她的妈妈还没回家。 裴清圆笑了笑,明天,明天妈妈一定会回家的。 深夜里,总有闲梦来扰。裴清圆迷迷糊糊地醒来又睡去,反反复复好几回。 正要安稳地睡去时,客厅传出轻轻的脚步声。裴清圆揉了揉了眼睛,翻身下床推开房门。 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慢慢地移动,似乎在收拾东西。 裴清圆一只手还抓着门把手,说:“妈妈?” 那个身影一下就僵住了,裴妍君放下手里的东西,“清圆,妈妈是不是吵到你醒了。” 不难听出语气里的思念与愧疚,还有心疼与怜惜。 裴清圆奔向裴妍君的怀里,滚烫的泪水打湿妈妈的肩膀,“妈妈,我好想你。” 裴妍君温柔地摸了摸裴清圆的头发。 “是妈妈不好。” “……没有。”沙哑的声音里藏着依赖。 “新年快乐,我的宝贝。” 第19章 情人节 二月十四号,青苹果般青涩的一天。 今天离才开学一个星期,裴清圆就开始怀恋在家的幸福日子了。每天都能吃到妈妈煮的饭,隔三岔五和好闺闺出门逛街…… 教学楼上的太阳光线微弱,如同白日里的亮着的路灯。 天气渐渐回暖,起床也不像十二月份那样困难了。裴清圆一口包子一口豆浆地走到教学楼。 上楼梯时,她恰好撞见了邓敛白。两个人学习都用工,早晨撞见是很平常的事。 裴清圆看见邓敛白手里提着一个白色袋子。他似乎注意到裴清圆的视线,提着袋子的手向后躲了躲。 她便没问什么。 树上有新芽冒出,芽一般惊喜的气味弥漫到校园的各个角落。 裴清圆对此一无所知。她依旧忙着背单词,忙着解枯涩的数学题。 下午吃晚饭时,苏钰婷被一个男生约走了。裴清圆一个人吃完后,就回了教室。 教室里只有舒述一个人,没个正形地坐在位置上。他看到裴清圆进门,还朝她挑了挑眉毛。 这货今天回教室居然比她还快,改过自新一心向学了? 裴清圆回给舒述一个皱眉。 舒述突然就笑了,跟神经病似的。笑声传到树的枝丫,一晃一招摇。 莫名其妙的家伙。 裴清圆回到位置上,刚拿起笔就犯了困。中午她没好好睡觉,一直在看舍友化妆。 挣扎了两分钟左右,裴清圆扔了笔就趴在桌子补觉。可惜她没有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习惯,怎么招也睡不着。 她隐约地感受到教室里越来越黑了。 早春,天黑得早。 “舒述!”走廊外有人,是一个女孩的声音,“能出来一下吗?” 接着是椅子擦过地板的摩擦声。 裴清圆依旧不想抬起头,虽然没睡着,但精神气多多少少补回来了一些。 有些紧张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们就在裴清圆手边墙的背后。 “请你吃巧克力。” 那个女生因为太紧张,与舒述之间的距离只有半臂。走廊上的灯光昏暗不明,舒述轻轻笑了笑。 他一只脚不经意地退后半步,之后顺势靠在身后的窗台上,与女生拉出了安全距离。 趴在桌子上裴清圆睁开眼,侧头看向窗外。隔着窗帘布,她只能看清舒述模糊的背影。 “真不巧,我对巧克力过敏。” 她听见舒述说。 对巧克力过敏?裴清圆回忆起舒述偷偷摸摸的吃了大半盒巧克力,之后为了不被她发现,把剩下那一小半一块吃了。 记忆里的舒述和外边的舒述是一个人吗? “啊。好倒霉。”女孩的语气十分失落。 眼波流转间,女孩又急切地问:“那糖果呢?你喜欢吃糖果吗?” 舒述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女孩。 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眼睛里涌不起一点波澜。女孩终于看清了他眉眼间温柔的拒绝。 “打扰了。” 她扔下这句话就跑开了。 外边安静下来,恢复平日的寂静。裴清圆依旧趴着,伸手撩开窗帘的一角,想看看外边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形。 帘子撩起的瞬间,她一下就看见了舒述侧着的鼻子和嘴巴。 没来得及反应的,她将帘子又抬高一点,又看清了舒述的眼睛。 灯光如月光般恬静照在他们之间。 舒述几乎在眨眼睛收起情绪,笑着问:“你睡醒了?” 裴清圆松开帘子,没再趴在桌子上,接着把帘子一把拉到后边,“睡不着,桌板太硬了。” 舒述一下就站直了。 “那个女生跟我是同一个社团的。” “噢。”裴清圆有点懵,不明白舒述为什么突然提起那个女孩。 “你对巧克力过敏?” “不啊。” “那你干嘛骗别人?” 舒述突然又笑了,很无奈的。他揉了揉太阳穴,十分头疼地样子,“你别管,也别问。” “我就是……突然不爱吃巧克力了。” 然后,舒述就跑开了。 留裴清圆在位置上半天想不出个名堂。 教室里的灯被后来的同学打开了,裴清圆看清桌子的数学题,脑子条件反射直接解题,顺势拿起笔,便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叶挽灵卡着点回到教室,就比老师晚两分钟。 “堵车了,害得我差点迟到。”她手伸向抽屉,摸到的却不是熟悉的练习册。 低头看去,抽屉里被塞满了各种包装的巧克力,“我的天。” 叶挽灵有些烦躁地把巧克力全扔到桌面,一一查看却没一个有署名。 裴清圆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爱吃巧克力吗?”叶挽灵问。 “爱吃。” 叶挽灵把桌子上巧克力一股脑推到裴清圆桌子上,“你跟钰婷一块分了吧。” 巧克力什么时候怎么烫手了。 裴清圆点点头,把巧克力一份一份地放抽屉里。收到一个白色袋子时,她停住了手。 这不是……早上邓敛白手上拿到那个吗? “挽灵。”裴清圆贴着叶挽灵的耳朵说,“这个白色袋子好像是邓敛白送的。” 叶挽灵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拿回了那份巧克力。 苦涩中带着一丝香甜是独属巧克力的味道。 裴清圆含在嘴里细细地品味。 叶挽灵收到的巧克力太多了,裴清圆和苏钰婷两个人各分了一半都嫌多,干脆分给舍友了。 舍友一边吃一边感谢叶挽灵。 裴清圆安静地坐在床上,巧克力的苦味滑到舌根,甜头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品出。 她看向墙上挂着的小台历,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指向今天的日期。 二月十四号,情人节。 巧克力是情人的味道么? 关于邓敛白的心思,裴清圆也听叶挽灵提起过,只是她每回都听得一头雾水。 所以,邓敛白送巧克力给叶挽灵,是因为喜欢。那么,那个女孩送巧克力给舒述,也是因为喜欢! “啊!” 裴清圆突然大叫一声,像解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那样兴奋。 舍友们齐刷刷地看向她。 裴清圆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洗漱过后,裴清圆躺在床上,脑海又浮现了另一个问题。 那个女生为什么会喜欢舒述呢? 喜欢又是什么呢? 很快她就放弃了对这个问题的思索。 她见过爱高高升起比肩月亮,也见过爱重重地摔在泥潭之中。 相爱时,父亲每天回家都会带上一枝花。她会牵着爸爸妈妈的手,漫步在城市的街道。她能听见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那时,她是爱的模样。 可不爱时,她就成了拖累。争吵之中,父亲将台灯砸向妈妈的脸蛋。她指责父亲的不忠,换来却是一巴掌。无尽的谩骂化作更锋利的刀刺向往日的种种。 她逃避着男女私情。 爱这种东西难以捉摸,她没有勇气去触碰,更没有勇气去握紧。 偷偷看见别人相爱时,她心中只有后怕。 她连这种懦弱都逃避着。 巧克力的气味在春天里飞扬,懵懂的情感在大地里埋下种子。 春风过,春雨落,地里的种子破土而出,浅浅的绿色的小顶端天真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一颗篮球突然向它袭来,猛地擦过它幼嫩的叶。 始作俑者不以为然地捡起球,朝在树下偷闲的少年说:“舒述,打不打球?” “不打。” 舒述回绝地很干脆。 “你一米八的大高个,不打篮球太可惜了。过两天就要报比赛名单了,要不我给你报个替补?”9班体育委员不想放弃舒述,他们班没几个能打球的。 “可别,我不会。”舒述轻捏着耳朵,扭头就走。 王光豪小跑着追上舒述,拉住他结实的手臂后,确信要把这人拉进篮球队。 “舒述!我都听你初中同学说过了,初二时,你临时上场差一点就拿冠军了,平时打打篮球……” 一阵天旋地转。 舒述眼前瞬间扭曲,太阳穴的割裂感直接传到后脑勺。他一只手扶住额头,王光豪的身影在他眼前不停地摇晃。 “你还好吗?” 等那阵眩晕感被大地抽回后,舒述一把拍开王光豪的手,“别再跟我提这件事了。” 眼神太冷,王光豪不敢再追上去,手腕处的骨头隐隐作痛。 可截至到最后一天,9班篮球队连人都凑不齐,就差一个人。王光豪想都没想就把这个名额按在舒述身上了。 舒述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当个副班长还算称职,和班级里的同学关系处的也不错。 9班当中女生人缘最好的是苏钰婷,男生则是舒述了。 这无疑是当篮球队员的好苗子啊! 但王光豪回想起舒述离开前的神情,立刻就退缩了。最后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方法。 窗户口透着微风,叶挽灵撑着脑袋看似在写题,实则神游天外。 她看着奋笔疾书的裴清圆叹了口气,等到全世界的花都在同一天盛开,她就能拥有裴清圆一半的学习精神和态度了。 不得不说,和裴清圆坐在一块后,叶挽灵的学习成绩直线飙升了。 叶挽灵正想着找个借口溜开,王光豪突然窜到她的前桌,两眼放光的看着她。 裴清圆被王光豪弄出的动静吓到,好奇又关心地看向他。 王光豪朝裴清圆摇摇头,“学霸,打扰到你了。你继续学习吧。” 思考片刻后,裴清圆真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写题了。 第20章 我们的明天 对视是两个人的僵持。 叶挽灵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场对视中败下阵,主要是那王光豪的眼神坚定中带着些祈求。 “有话直说。” 叶挽灵喝了一口水。 “你去求求舒述,让他加入篮球队吧!” 叶挽灵险些被那一口水呛死,不可置信地说:“谁去?我。我?” “你疯了呢?” 王光豪被怼得有些委屈,“你不是和舒述关系好吗?所以,我才来求你了。” 这回叶挽灵真的被气得无语,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说说看,我跟他关系怎么好了?” 叶挽灵想不通,为什么不找裴清圆来找她。 王光豪有理有据,“你平时不爱和别人说话,班上的男生你跟舒述说话最多。而舒述从来不跟我们班女生吵架,但独独和你见面就掐……” 这边王光豪说得津津有味,那边叶挽灵听得指甲盖上都冒上了无名火。 偏生这王光豪是个一根筋的,没一点眼力见。叶挽灵食指扶着额头,思考着用怎么样的语言,能让王光豪意识到自己的没脑子。 听了全程的裴清圆按住即将输出的叶挽灵,笑眯眯地说:“你放心好了,这件事就包在我们挽灵身上了。” “什么——” “太感谢你了!”王光豪高兴地站起来,“没想到你人这么好!” “我——” 裴清圆一把拉住叶挽灵,“嗯!我们挽灵当然好了。你先走吧。” 王光豪干净利落地走了。 “我不去!” 少女娇横地说。 “我知道。”裴清圆拍拍她的肩膀,“我去,我去。” “不然呢。”叶挽灵重重地点了点裴清圆的额头,疼得裴清圆收起了卖乖的笑脸。 正逢三月春,万物复苏的季节。胆小的花儿草儿在天黑时,才开始冒头,也不畏惧夜晚的冷风。 裴清圆吹了吹微凉的左手,热乎的右手抬手把窗户拉上。 晚自习一下课,叶挽灵就跟着大部队走了,走读的回家,不走读的回寝室。 不算暖和的天,只剩裴清圆愿意留在教室学习了。噢,还有一个舒述。 但他可不是因为学习留在教室的。 上个星期,舒述带着他们寝室的人玩扑克,被陈华施逮了正着。于是几个人光荣地包了两个星期的卫生。 早已就习惯的舒述打扫卫生打扫出了习惯。 晚自习下课,等同学们走得差不多后,他会把教室的地扫干净,第二天早上就不用早起了。由于舒述害得邓敛白无故受牵连,因此还得多擦一个黑板。 擦干净黑板,舒述把帕子叠好,转身放下帕子时,看见了背靠在讲台右侧的裴清圆。 舒述一边收拾讲台上的杂物,一边说:“我是不会把小面包还给你的。我兜里比脸还干净。” “你脸也不干净。”裴清圆没好气地说。 她转动脚步,欲言又止地看向舒述。 舒述手上动作慢下来,“吃你两个小面包,你犯不着这么看着我吧。” 裴清圆没想好这么跟舒述开口。 其实那件事,她从未怪过他。固执地在胡同里打转的,只有舒述一个。 为难担心在她的眉梢处明晃晃地挂着。 舒述双手撑在讲台上,低头慢慢靠向她,妄图用眼神的温柔化开她的紧皱的眉头。 “我以后不吃你小面包还不行吗?” “还是说……” “遇到什么事了?” 裴清圆几乎难以察觉地摆了摆脑袋,心里乱得慌。 舒述偏头,想看清她的眼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被说中了。 裴清圆抬起头,“舒述,我想看你打篮球。” 舒述脸色瞬间变了,面无表情的,变成了裴清圆看不穿的冰墙。 她有些焦急了。 “我不希望你一直被困在过去,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裴清圆!” 舒述压着嗓子吼了一声。 天花板上的电灯似乎闪烁了一瞬,裴清圆有些懵地看着舒述。 ……好难过。 可舒述看上去似乎更难过。 明明他什么表情也没有,眼睛却一直在哭泣。 “……舒述。”裴清圆抬手想撩开舒述眼前的刘海。 将要触及他的发丝时,舒述握住了裴清圆的手腕,红绳上的白玉恰好落在他的虎口。 舒述在发抖。 他始终不敢看裴清圆一眼。 裴清圆的心脏忽地被抽了一下。她想说对不起,可她害怕舒述会更难过。 等到舒述的情绪稍稍稳定时,裴清圆嘴唇轻轻张开。话未出口,被门外传来兴高采烈地呼声打断。 “清圆——” 门外那人一下看清了讲台的情形,嘴里的话一下就被堵住。 没料想门外的人反应更快,结结巴巴地说: “清,清圆……” 舒述眨了眨眼睛,松开手。 裴清圆侧过身,问:“钰婷,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好给菲菲过生日吗,你一直没来,我就来教室来找你了。” “啊!我忘了!” “没事,现在回去也还来得及。” 裴清圆点点头,“我先回寝室了。” “嗯。” 舒述用嗓子眼回了一声嗯。 回寝室的路上,苏钰婷跟炮仗似的问了一路,问得裴清圆脑袋都大了一圈。 了解事情的经过后,苏钰婷不解地问:“所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清圆并不想说,换了个方向回答苏钰婷,“当时我以为没事了,没想到他留下那么大的阴影。连听到打篮球都会应激。” 苏钰婷点点头,也没多问了。 夜越来越深了,裴清圆却怎么也睡不着。黑暗肆无忌惮地放大人类的感官。 裴清圆慢慢回忆起那年那天的种种细节。 她记得那时银杏树上的叶子金黄金黄的,落在地上,铺成长长的一条金光大道。 这是她们初中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 走过这条长长的落叶路,再右转就到了公交车站。每天放学后,舒述就会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围着裴清圆。 裴清圆其实是一个人喜欢安静的人,可后边还是习惯了舒述的吵闹。 清晨天光初凉,秋季的风刮起地上的落叶,环卫工人仓皇用扫把压住。 公交车慢悠悠地穿梭在车水马龙里,摇摇摆摆停在黄金路的尽头。 “逢源实验中学,到站了。” 一下车,穿着校服的小孩儿就被早晨的凉都冻哆嗦了。舒述哈气都被冻回喉咙里了。 舒述说:“裴清圆你冷不冷?” 裴清圆紧紧地缩成一团,“我不冷。” 舒述不高兴地说:“撒谎。阿姨不在家,你要自己学会看天气的。” 裴妍君自从裴清圆上初中后,就经常在外地出差。 “我说了我不冷。” 舒述把校服外套脱了,递给裴清圆,“你穿我的吧。马上入秋了,以后你记得多放一件外套在书包里。” “我不要。” “为什么?” 裴清圆向后退了一步,认真地说:“因为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都快认识十年了。”舒述不懂裴清圆的固执,小时候他都是直接抢裴清圆碗里的饭吃。 “我们是朋友。” “你的意思是我跟其他人是一样的喽。” “我不是这个意思——” 舒述拎着校服扭头走了。 裴清圆追不上舒述的脚步,而他手里拎着校服也不肯再穿上。 下午放学后,裴清圆站在走廊上等舒述。 小时候两个人也吵架,原因多是舒述无理取闹。舒述当然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想和好但拉不下脸面。而裴清圆脾气好,每回都会给舒述找一个台阶下。然后,舒述就“勉为其难”地和裴清圆和好了。 总不能生一天的气吧。 裴清圆这样想着,可等到太阳落山她也没看见舒述的身影。 她又固执地等。 不相信舒述会一声不吭地把她丢在学校。 最后,裴清圆跟在保安身后出了校门。她回头看了看校门,在想舒述是不是躲在校园的某个角落了。 可这么晚了,还是先回家吧。 错过最后一班公交车,裴清圆身上带的余钱中午拿去买零食哄舒述了,搭出租车钱肯定是不够的了。 她只能走路回家了。 或许,她刚才应该向保安叔叔借点钱的。不过现在再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金黄的银杏叶依旧铺在地上,重重地一层。 路灯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照在少女的运动鞋上。 深秋夜冷,裴清圆却出了一身汗。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身走向一旁的小巷,得抄近道回家了。 如果,如果她留意到身后一直跟着她的混混就好了。 巷子里安静极了。 这条路鲜少有人知晓。 “前面那个,裴清圆是吗?” 裴清圆脚步顿了片刻,接着就猛地奔了出去。 跑! 追! 可她到底跑不过那几个常年打架挑事的混混,被堵在巷子的死胡同里。 “还挺能跑啊!”为首的那个混混吐了一口烟。 裴清圆靠着墙不说话。 齐青扔了烟,站起身,“书包给我。” “我身上没有钱了。如果你想要我明天可以拿给你。” 齐青并不买账,不耐烦地摆摆手,“拿来。” 裴清圆只好慢慢把书包脱下。齐青一把抓过书包,接着扔给后边的小弟。 巷子里的灯光昏暗,齐青突然低头看着她。 “好学生啊。”齐青轻轻掐了掐裴清圆的脸后,直起身。 第21章 冷冬 很远的地方传来狗吠,裴清圆扭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 齐青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根烟,火光短暂地照亮他的面孔。吐出了一口白烟后,他慢悠悠地说:“这个点可没人会来这条巷子里乱窜。” “我知道。”裴清圆的声音还算镇定。 齐青大声笑了,似乎要喘不上气来,“你不害怕?” 裴清圆不说话了。 有个小混混上前要打裴清圆,齐青抬手拦住了,嬉皮笑脸地说:“这么没素质,活该你玩不过舒述。” 张一舟默默退到后边,冲着齐青的后脑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边的混混递给他一支烟,示意别跟齐青计较。 加上齐青一共八个人,看上去都是不学无术整日挑事找存在感的人。 裴清圆靠在墙上,拳头紧握着,掌心的刺痛让她维持着冷静。 昏暗的巷子里平地吹风,指头香烟燃起的白烟绕人转。 裴清圆时不时偷瞟,巷子里光线昏暗,看不清那些混混的面容,只能暗自记下某些特征。 ……他们应该是与舒述打过架的人。 “真麻烦。”齐青心烦意乱地抽了两口烟,抓了抓头,指着一个黄毛说,“你,就你。你来问。” 被叫到的黄毛走到裴清圆跟前,愣了片刻,扭头问:“问什么?” “蠢货!当然是问舒述那龟孙死哪去了?” 黄毛撇着嘴问:“舒述躲哪去了?” 被舒述坑了的两方人马,来学校附近找了几回了,都没能逮到舒述。而舒述那帮狐朋狗友也不肯说舒述人藏在哪里,更不肯把舒述约出来。 “我不认识舒述。”裴清圆说。 “少来,我可看着你问保安有没有看见舒述。”黄毛说。 齐青翻了个极不明显的白眼,那黄毛电话里说得信誓旦旦,搞得他想着这黄毛逮到舒述了,扔了饭碗就追了过来。 后面的话,齐青懒得听了,便没注意到张一舟也靠上前了。 “别装傻了。”张一舟笑得像癞蛤蟆张口,“明天八点,把舒述约到这里,我们保证不会再找你麻烦。” 裴清圆看着张一舟,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照你说的去做。” 砰! 张一舟一脚踹了过去,骂道:“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一时间疼得说不出话。裴清圆捂着右侧的肚子半倒在地,一只手撑在地上,维持着她的平衡与自尊。 调整好呼气后,她说:“舒述跟你们不一样。他有美好的人生,你们谁也别想毁了他。” 张一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的右手高高地抬起,裴清圆下意识把脸缩进怀里,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抱成一个球。 意料之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而响起了意料之外的惨叫声。 “就这点出息?” 是齐青的声音。 裴清圆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只眼睛,观察巷子里情形。 张一舟倒在地上嘶气,离他一米开外,齐青叉腰冷冷地看着。 齐青一脚把张一舟踹飞了。 “你敢打我兄弟?”黄毛亮出兜里的水果刀。 “吓唬谁呢?你没这个胆子。” “谁说我没有。”黄毛乱舞了几下刀,“我们这边可是七个人。” 起内讧了。裴清圆慢慢站起身,贴着墙壁偷偷挪动着脚步。 争吵声并没有停止。 齐青嘲讽地笑了好几声,“大哥没出息,小弟能好到哪去?” 张一舟脸上青藤暴起。 趁这个空当,裴清圆已经摸到人群的边缘了,只差一步她就能放开了跑。 齐青还在人生攻击。 猪头,废物,屁用没有…… 裴清圆心惊胆颤地挪到一个人的背后,再挪一步,再一步她就溜走。 地上的张一舟在此刻暴起了,夺过黄毛手中的水果刀,疾跑着刺向齐青。 齐青笑了笑,一个侧步回身躲开。 然而…… 电与火光之间,裴清圆突然被身前的人发现了。 那人拉过裴清圆的手臂,一下把她推向人群的中心,也就是齐青的背后。 没有任何阻力拦下她跌撞的脚步。 水果刀从她的背后穿到胸口。 巷子里一下安静了,不,全世界都安静了。所有的争吵声被一刀划下,钉死在严丝缝合的石壁里。 张一舟颤抖着松了手。 这个位置是致命伤。 一分一秒被无限地拉长,裴清圆慢慢倒在地上的画面永恒地刻在他们的记忆里。 咚…… “卧槽!”齐青一把推开张一舟,迅速脱了外套盖在裴清圆身上,怒吼道,“快打120!” 有人急忙掏出手机。 “不……不!”张一舟喊道。 “不可以打!”推开裴清圆的那人哭着说,“我不想坐牢,我们是一伙的,我们都会坐牢的。” 给齐青气得冒烟,可这时顾不上计较。可他刚掏出兜里的手机,就被张一舟一把扔了出去。 “你疯了吧?人还救的!”齐青站起身骂道。 “只要你不说出去,警察不会知道的。” “蠢猪!”齐青抬起拳头,捏紧的拳头却在空中泄力了。 他有点懵地看向肚子里凉凉的物体,那是一把刀。忽地齐青浑身使不上劲,猛地跪在地上。 脑中的唯一想法是,这帮孙子打架一人带一把刀。 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失去血色。齐青半蹲在地,好声好气地说:“回头是岸。”等我好了一定去监狱里“拜访”你们,一定把你们几个龟孙摁在少管所里。 齐青抬眼看向张一舟的目光突然停滞了。 张一舟的眼神一点情感都没了,不像是人的目光。 人和畜生只有一步之遥。 齐青头皮发凉,他今天不会被这个臭皮虾子分在垃圾桶里吧。 “……兄弟。”你冷静一点。 张一舟完全魔怔了,听不见齐青的话,伸手慢慢靠向插在肚子的刀柄。 齐青勉强拉住张一舟的手,被黄毛拽开了。 ……完犊子了。 一声警笛声刺耳地抓破天空,刺向每个人脑中的神经。 “……跑。” 有一个混混飞快地跑了,其余的混混如鸟兽一般散开。 本就应该安静的巷子回归独属于它悲凉的平静。 齐青撑不住了,摔倒在地。天无绝人之路,等他出院了就去福建拜妈祖。 不对啊,没人打120! 如果没人发现他们,会因失血过多而死的。 齐青抬手指的力气都使不上了,只是呼吸重一口,浑身上下就都在疼痛。 绝望之际,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裴清圆正一点一点地爬向自己的书包。 齐青眼睛里的光亮了起来。 鲜血在地上画出一道歪歪扭扭的长横,裴清圆碰到书包了。 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指拉开书包的小口袋,粉色的电话手表立刻自己滑到地上。 裴清圆伸手抓住手表,可满手都是血,使不上劲,手表又滑落了。 齐青心脏被揪起来了。 一次,二次,第三次裴清圆终于把手表单手握住了。 1。 2。 0。 “嘟嘟嘟。”电话迅速被拨通。 “你好——” “我们需要救护车,在步行街靠近,靠近百汇超市的中间……” ——右侧的一条的小巷的胡同里。 微弱的声音传讯到遥远的地方,意识也在慢慢消沉,齐青安心地昏过去了。 天空的尘埃里回荡着呼叫人员急切的询问声。 白玉沾血,滴滴落地。 染过血的细灰被风吹开,旋转着,上下起伏着,忽高忽低着,飞到高高的天空。 它在风里找到归处,沾在天花板上了。 闪着刺眼白光的天花板落入裴清圆的眼中。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好几分钟。 耳朵听见女人惊呼的哭腔。 “圆圆!” 裴清圆急急忙忙地想扭头,却怎么也挪不动。女人扶住她的额头,泪水一滴一滴地洒在她的脸上。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妈。”气若游丝。 裴妍君紧紧抓住裴清圆的手,“妈在,妈妈在。” “嗯。” 眼皮有些乏力,裴清圆轻轻闭上眼睛昏睡过去。再次醒过来时,病床前几个人都穿着棉袄。 舒述离得最远,可裴清圆一眼看见了他。 “舒述。” “我,我。” 裴清圆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舒述就被舒远闻拉出去了。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一口猛烈的冷空气被卷到肺里,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穿透墙壁。 墙壁外,舒述失魂落魄地站在走廊中央。 再后来,裴清圆每次在病床上醒过来,都看不见舒述的身影了。 直到大雪的降临。 那天很冷,裴清圆被自己的咳嗽声吵醒。 北风呼呼地拍打窗户,吸引着裴清圆颤颤巍巍地走到窗口。 窗户被一抽一抽地推开,飞雪漫天。 裴清圆笑着接天上的雪花,“活着”这样真实的触感落在的掌心。 她安静地看着冰天雪地的一切。 风雪乱窜,她惊奇地发现顶着白雪的舒述在楼下抽烟。 “咳咳咳!” 喉口里喘不上气,裴清圆眼睁睁看着舒述扔了烟扭头走了。 风太大了。她终于把窗关上了,靠着墙不停地咳嗽,额头也开始抽痛。 有人在这惊天动地的一刻破门而入。 舒述。 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裴清圆的咳嗽声停了一秒,接着更快地向喉咙涌出。 “咳咳咳咳咳!” 舒述连忙把裴清圆扶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裴清圆的意识慢慢有些模糊了,抓着舒述的手腕,不让他走。 她呢喃着,“舒述,你别学坏。” 第22章 萌发 朦胧之中回忆起舒述一愣一愣点头的样子,裴清圆躺在学校的硬床板上睡过去了。 她沉睡在黑夜。 而有人在黑夜里惊醒。 舒述挣脱恶梦,握着床沿大口地喘气。他拿起枕边的电子手表,指针指向两点十八分。 睡不着了,他扔了表,翻身下床。这回舒述学聪明了,没跑去楼道了,而是趴在宿舍的阳台上吹风。 背后黏糊糊的汗蒸发在风里。 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 “吓我一跳!”舒述拍开邓敛白的手,“大半夜你不睡觉干嘛?” 邓敛白无语地说:“你吵醒我了。” “睡眠浅滚回家睡。” “?”邓敛白揉着脑袋问,“咄咄逼人的,谁又惹你了。” “不喜欢回家睡,可以住酒店睡。” 邓敛白给舒述肩膀来了一掌,“你够了。” 舒述歪着头不说话了。 “做噩梦了?”邓敛白问。 “我没事。” 邓敛白懒得管了,“早点睡。”拉开玻璃门进室内睡觉去了。 “等等!”舒述突然说。 “你大爷。”邓敛白把拉开的玻璃门又轻轻关上了,“到底什么事?” “你会不会打篮球?” “我去你的。” “你答应我参加篮球队,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被坑了好多回的邓敛白不买账了,“滚,不信。” “真的。” “那你说说看?!” 舒述附在邓敛白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听完,邓敛白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你,我。你!我没想知道。” “可你就是知道了。好兄弟,记得去王光豪哪儿报名,我先睡觉去了。”舒述轻轻拉开玻璃门。 “舒述你大爷!” “嘘嘘嘘!”舒述食指靠在唇上,“舍友在睡觉的。” 邓敛白拽过舒述,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第二天早上,邓敛白光荣地成为了篮球队的一员。9班篮球队正式成立。 舒述拍了拍邓敛白的肩膀,让他好好干。 9班篮球队最后勉强打进了四强,也止步于四强。 绿叶宣告着夏天的来临,高中多姿多彩的社团活动正式展开。 几大社团合作举办社团汇演,地点就在教学楼的中心的大空地。 裴清圆期待这一天。班上的张思若同学会在那天演唱《客官不可以》。 那是徐良的歌。 舒述老笑她,说她整日听些老掉牙的歌。裴清圆让舒述以后不准再唱徐良的歌。舒述说,他要在裴清圆耳边唱一辈子。 时针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总算指向社团汇演这天。 裴清圆饭都没吃,拉着苏钰婷占了前排位置,叶挽灵嫌人多便没和她们一块凑热闹。 人群一圈一圈向外扩散。 黄昏之际,主持人有一男一女,他们从舞台的两端一齐走到中央。 “敬爱的老师们。” “亲爱的同学们。” 两个大音箱咕咚咕咚地震动着,把裴清圆和苏钰婷吓了一大跳。裴清圆手里的小本子啪嗒一下落地。 啪! “为什么?” 张思若把节目单拍在桌子上,眼眶微红,质问负责人,“我们的节目为什么取消?” 负责人为难地抬了抬眼睛,“你的U盘坏了,或者你要清唱吗?” “我可以清唱!” 有人拉了拉张思若的袖子,“思若,我不想清唱。”是她的男搭档。 “可是我们练习了这么久!” 男生无奈地摆手,“U盘坏掉了,我不想上去出丑。” 负责人摆手让她们离开。 张思若退后两步,泪水在眼眶打转。她一直退到桑树下,看着人群依旧喧哗,而她那样微小。 咬着牙,不让眼眶里的泪水落下。 一张纸遮住了她所有视线,张思若茫然地用双手接过,转身回头看。 桑树的树干上靠着一个舒述。他单手插兜,冷静地说:“先别哭。你看到那个在光荣栏瞎逛的男生没有?” 张思若用纸巾擦干净眼角的泪水,点点头,“看到了。” “过去跟他对歌词,他这个神经病一定会陪你唱。” “可是……” “其余的事我来解决。” 死马当做活马医,张思若抱着试一试态度询问那个男生能不能和她一起登台表演,那男生真是个奇人,眼睛都没眨就同意了,他特别的嗓音出奇地好听。 时间在慌乱中飞快地划过。 节目如期举行了。 张思若站在舞台的中央,侧身看向后边在调弦的舒述。 他的动作很麻利,随意拨动两下琴弦后,便抬手让协助的同学下台。 舒述抬眼看见张思若的目光,对她比了一个ok。张思若还是没有挪开目光。 舒述挑着眉毛,说:“加油?” 回过神的张思若面向观众,自信地笑了。台下观众捧场地献上掌声。 “我靠!”苏钰婷拽着裴清圆的肩膀不停地摇,“我没看错吧!是舒述本人,还是舒述假人?” 裴清圆的声音被晃地断断续续,“我早就,说了,他会弹,吉他。” “不是吧!他竟然真会。” 轻快的琴声响起,堵住了密密嗡嗡的吵闹声。甜美的女声融在琴音里,男声牵引着观众的情绪。 歌的曲调暧昧而单纯,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舒述的名字第二次传遍年级。 社团汇演圆满结束。天色将晚,路灯通明,人群熙攘。回班级的路上,不止一个人问苏钰婷,弹吉他那个谁是不是她们班的,和上回吓到宿管阿姨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苏钰婷受不了被问来问去,拉着裴清圆绕僻静的远路回班。 “哎哟我。真让舒述出尽风头了。” 路上恰见丁香花开,裴清圆轻抚花蕊,笑着说:“他弹的琴声最好听了。” “好听是好听。”苏钰婷依旧有些不满,“先前为什么不弹给我们听?小气鬼。” 裴清圆摇摇头,“我也想不明白。” 树的形状被扭曲地影在地上,白色运动鞋无情地踩碎它们。苏钰婷突然拉着裴清圆靠在树干上。 “怎么了?”裴清圆问。 苏钰婷一手捂住裴清圆的嘴,另一只手指向不远处的小花坛。裴清圆顺着苏钰婷的手指的方向看去—— 舒述正巧被身后的张思若喊住。 “舒述,你等一下。” 舒述愣了一下,转过身,一只手顺便塞进了兜里。 一旁的路灯正好打在花坛中心,像话剧舞台的中央。张思若双颊微红,十指不自在地绞在一起。 “谢谢你。今天下午,如果没你帮忙,我这一个月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小事。” 张思若说:“这不是小事。我知道你只是出于好心,但我还是要感谢你。明天下午我请你吃饭吧。” “没必要。”舒述转身就走。 “舒述!”张思若喊道。 他的脚步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情急之下,张思若小跑着追上舒述,拉住了他一只手臂。 远处看戏的人先给了回应。 “wc!” 苏钰婷忍不住惊乎一声。她叫完之后,才想起自己离小花坛不远,立刻抱着裴清圆往树干上靠。 小花坛那边,舒述似乎听见了什么,歪着头看。可没过几秒,他收回视线,盯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臂。 张思若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越界,慌张地收回手,不停地道歉,“不好意思,我一着急就……对不起。” “嗯。”舒述不紧不慢地把另一只手也塞裤兜里了。 张思若低下头,挣扎地说:“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舒述叹了口气,说:“买瓶水得了。” 她抬起头,眼睛一下就亮了。少女的心情就像三月的小雨,忽下忽停。 “没问题!”张思若笑了,脸颊处的小梨涡泛着点点甜,“那你喜欢喝什么?” 舒述无助地抬了抬眉毛,无奈地说:“你眼角那块为什么是黑的?” “啊!”张思若惊慌错乱地说,“黑,黑,黑的吗?” “对。” “我我我先走了!”张思若捂着额头跑开了。 舒述心想,早知道一开始就这么说了,必杀技啊!接着,他定眼看向刚才传来声响的树。 那边,苏钰婷还靠着裴清圆瑟瑟发抖。 “走了吗?” “没声了。”裴清圆说。 “那,那我们快走!” “走走走。”裴清圆非常后悔,不应该偷听别人谈话的。 “绕回去,我们绕回去!” “好。” 她们手挽着手正要跑开,身后传来恶魔低语—— “裴清圆!” 死定了。这一听就是舒述的声。 两个人心虚地转过身,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你们——” “我们不会说出去的!”苏钰婷急忙说。 裴清圆连忙点头,“保证!” “苏钰婷你别说话!”舒述咬牙切齿地说。 苏钰婷有点生气,可是理亏,不好骂回去,“对不起。” 裴清圆默默拉起苏钰婷的手,“对不起。我们真的是恰好经过,然后就,一不小心,一没忍住,就听到了。” 舒述插着腰,盯着旁边的树看,对她们的道歉也不回话。 苏钰婷两只手抱着裴清圆一只手,说:“要不我们帮你打扫卫生?” “我说了你别说话。”舒述声音有点冷。 苏钰婷难受地把头靠在裴清圆的肩上,心里偷偷发誓,以后半年都不和舒述讲话了,拽什么拽啊?今晚回寝室,看我怎么和圆圆编排你。 第23章 第 23 章 教学楼的教室里的灯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附近闲逛的学生也都上楼,时间的警戒线时刻提醒着舒述他们。 舒述烦躁地抓了一把树叶,“苏同学,你先上楼好不好?” “为什么?”苏钰婷问。他们五个人嘻嘻哈哈管了,她一时间无法应对舒述突然转变的态度,甚至有些难受。 “脑子不好使就去医院看医生,别在这里耽误我的时间。”舒述脸上没一点笑容。 苏钰婷不可置信看着舒述,好像他们这几个月的交情都是假的。 “舒述,你。”她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你先走。”舒述冷静地吓人。 苏钰婷快被气哭了。 “走什么走!”裴清圆突然说,“舒述,你耍什么威风?” “我真有话说!” “我不想听!” 裴清圆拽着苏钰婷转身,“钰婷,我们走!” 舒述冷不丁地说:“除了我,你偏向谁都可以是不是?” “你一天能不能别胡思乱想?”裴清圆吼完,挽着苏钰婷走了。 走不同的路回到教室后,邓敛白看着脸臭的舒述,默默把凳子挪得远远的。 叶挽灵也看出裴清圆有心事,问:“出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上课铃声就响了。 裴清圆给了叶挽灵一个“难说”的眼神。 最后一节晚自习,裴清圆算完物理最后一道大题,转了转笔尖,撑着脑袋看着舒述的背影,回忆起今天下午的一件又一件复杂的事。 张思若想请舒述吃饭,被路过她们碰巧看见了,然后舒述心情就很不好了。 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裴清圆想不明白,无意识地把草稿纸撕碎成很多一小片。她从头开始罗列条件因素,试图推理出舒述情绪异常的真正原因。 张思若为了感谢舒述才提出请他吃饭。舒述原本没在节目名单上,所以中间肯定是出了什么差错,舒述才会突然上台弹吉他,临时救场。 因此……舒述为了张思若的表演圆满完成而弹的吉他。 裴清圆似乎理解舒述为什么生气了。朦胧不清的情感被人猝不及防地戳破,对舒述而言一定是一件难堪的事。 毕竟他那么蛮横一人。 他想拉着她说话,要么是跟她嘴硬狡辩,要么是叮嘱她别和叔叔阿姨说。 思绪走到这里,裴清圆对今天发生的一切盖棺定论。可她遗漏了,失去关键条件,无法计算出正确答案。 裴清圆突然有些感慨。 小时候的舒述是那样顽皮,可现在也会为了喜欢的女孩去登台表演。 或许,舒述早就不是那个整日只会在她背后发脾气的小男孩了。 晚自习一下课,裴清圆就一个人走出教室,独自漫步在校园的花花草草里。 原来,长大真的是一瞬间的是,或者说,意识到我们的长大。 舒述有一天,会谈恋爱,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家庭。 我们不应该靠这样近,裴清圆想。 她坐在树坛上,一点一点地割舍。一刀一刀地切割出与舒述之间的界限。 舒述找到裴清圆时,微风正吹动她额前的刘海,嘴角的笑容是那样柔和。 他眼皮猛地一跳。 裴清圆的话温柔地散在风里,“你长大了。” 舒述心底一凉,面上没什么异常,嘴上依旧插科打诨,“因为我比你大三个月。” 裴清圆低头笑了笑,“我回去寝室了。”她从树坛跳下,拍了拍身上的灰。 擦肩而过时,舒述轻轻闭上眼睛,几乎洞悉了裴清圆内心的所有想法。 他没回头,平静地说:“替我跟苏钰婷道一声歉。” “好。” 隔天,裴清圆和苏钰婷就找张思若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张思若听完,摆摆手,“没事的。我不计较这个。” 苏钰婷双手握住张思若的手,“你不生气就好了。”她昨晚真被舒述那副鬼威风样子吓到了。 “我们今天中午一块吃饭吧!?”张思若说。 “好啊!” 裴清圆眼睛亮亮的,点了点头。 开了一个好头,张思若会经常找她们几个玩。她忍不住有意或无意地提起舒述,而裴清圆都会耐心地告诉她。 那天艳阳初起,张思若问裴清圆,“你认为舒述是怎样一个人呢?” 裴清圆想了想,说:“一个耐心不是很多的好人。” 这个答案完全在张思若的意料之外。她看着裴清圆认真的神情,清澈的双眼,那句‘你是不是喜欢他?’没有任何理由问出口。 裴清圆是一个很心细的人,张思若想。 六一儿童节。对于整日读书的学生来说,算作一个特别的节日。 可裴清圆没有选择与她们一块疯玩,理由是为了准备下学期的数学竞赛。 其实,理由只有一个,她想避开某个人。 学习的心思微乎其微,她不知不觉地发呆了。想象着,舒述和张思若会不会也找一个理由离开,然后一块走到操场上散步呢? “啊!” 后脑勺的疼痛抑制住想象力。裴清圆捂着后脑勺,侧头看向窗外。 一只青筋横生的手,握着一根葡萄味的棒棒糖从窗口伸进来。 再向上看,舒述逆着光,发丝都闪着光,看上去很不高兴地样子。 裴清圆怔怔地看着舒述,握着后脑勺的手慢慢放下来。 葡萄味的棒棒糖在空中不耐烦地晃了晃。 她才轻轻拿过糖果。 “怎么不下去玩?”舒述问。 “嗯,我忙着,写题呢。”裴清圆下意识地向后靠,几乎贴在窗口后边一点的墙上,躲避着舒述的视线。 又撒谎。 舒述转了个步子,靠在窗边的墙上。 橙暖的光线落在桌角,桌上的玻璃杯藏着一个小小的彩虹;它还落在舒述的裤脚哪,不让他整个人都躲在昏暗里。 看不见他了。裴清圆抓着墙边的窗帘布,问:“你不是在下面玩吗?” “没意思。” 没有你在就没意思。 是惹张思若不高兴了吗?裴清圆咬了咬嘴唇,摸不准舒述的心思,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你是不是喜欢张思若呢? “不知道。” 我不喜欢。 “明媚自信,果断勇敢,跟你一定相配。” 舒述仰头,后脑勺也贴在墙上,“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 裴清圆懵了片刻,说:“我没有那个心思。我要先考大学。” 舒述笑了笑,“也是。” “我要写作业了。” “嗯。” 教学楼下,许多简易的小活动。叶挽灵趁机故意把苏钰婷扔在某个摊位,又把邓敛白支开,总算让她找到与张思若独处的机会。 两个人默契地走到僻静的小路。 叶挽灵不想拐弯抹角,问:“你喜欢姓舒的?”妹子我带你去看眼睛好不好? “是。”张思若说。 叶挽灵太阳穴有点痛,“算了吧。” “算了,什么就算了?”张思若盯着叶挽灵说。 “他不喜欢你——” “那又怎样。”张思若认真地说,“他也没明确说过喜欢你吧?” 叶挽灵困惑地说:“关我什么事?”他俩互看不顺眼到想把对方扔粪坑里的地步。 “你没必要这样说,叶挽灵。虽然我没有你漂亮,家庭条件也比不上你,但并不意味着我不配喜欢谁。我想,我也值得被喜欢。” 天空无形中闪出一声巨雷,劈得叶挽灵一激灵。 到底在叽里呱啦地说什么,叶挽灵生无可恋地想。 叶挽灵面无表情地说,“你当值得。” “你别阴阳怪气!”张思若生气地说。 叶挽灵晦气地扭开头。真服了,歹话说给傻子听,傻子听成好话;好话说给疯子听,疯子听成歹话。 “随你了。这个月,下个月,我绝不跟舒述说一句话。”这回舒述再怎么阴阳怪气,她也绝不还口了。 叶挽灵转身走了,她懒得管了。 张思若看着叶挽灵离去的背影,恍惚地想,难道她真的误会叶挽灵和舒述之间的关系了? 六一儿童节后的一个星期,就是舒述的生日。 这件事让张思若头疼了很久,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从舒述嘴里撬出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没想到啊没想到。 舒述看起来那么好说话的一个人,原来怎么难追。张思若拍拍脸蛋,现在不是气馁的时候,再说了,她还有无敌军师团呢。 她把裴清圆和苏钰婷约在小树林里的凉亭里。结果叶挽灵也来了,想来是苏钰婷喊着来的。 张思若与叶挽灵对视了一眼。 那时她不懂她目光中的怜悯,错误地理解为少女看不透自己的内心而犹豫着。 张思若率先收回目光,“你们知道舒述有什么喜欢都东西吗?” “漫画书!”苏钰婷自信地说,“我已经买好了。” “还有呢?” “乐高,玩具模型之类的。”苏钰婷说。 叶挽灵背对着她们,靠在亭柱上,显然是不想参与这个话题。 苏钰婷的答案中规中矩,却不是张思若想要的。 蝉声在青草里深深浅浅地叫唤。 张思若为难地说:“我想准备一个最特别的礼物。” “特别的礼物?”裴清圆说,“有倒是有,不过价格——” “钱不是问题!是什么?”张思若高兴地说。 裴清圆按住张思若激动的手,诚恳地说:“口琴。十里街右转,从左手边数起第二家,店名叫做河沃,里面就有舒述想要的口琴。” 第24章 礼物 凉亭处蚊子常驻,叶挽灵脚上被咬了好几个包,一巴掌扇飞手臂的蚊子,她问:“清圆啊,舒述对你来说到底什么什么?” 清风吹脸,挽起千千发丝。 裴清圆眼睛弯弯,温暖地像冬日里第一缕阳光。她真挚地说:“是家人。” 话如石跌进泉水里,又重重地跌在深海里。 叶挽灵扭过头,欣然地朝裴清圆笑了笑,“圆圆啊,你幸福就好了。” 裴清圆没懂她的意思,却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什么嘛?”苏钰婷不满地说,“我也要‘我幸福就好了’。” 叶挽灵笑了笑,“钰婷,你已经够幸福啦。” “那好吧。你开心就好了!” 苏钰婷掐住叶挽灵的脖子,“阴阳怪气我?” “我没有。”叶挽灵笑着躲开。 “你有!” “没有!” “……” 两人打着嬉笑着,眨眼间就闹远了。 裴清圆笑着笑着,发觉有人死命拉住了她的手腕。张思若急切地问:“你和舒述认识多久了?” “……十年。” 张思若瞪大双眼,“你为什么不早一点说。” “你没问我……” “那你也应该告诉我啊。” “可是我一直在回答你的问题……也没机会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提前这件事。” 张思若慢慢松开手,“对不起,我刚刚情绪有点激动。” “没有。”裴清圆轻轻握住张思若的手,“你有想知道的有关于舒述的事,可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的。” 望着裴清圆的眼睛,张思若又安下心了。 晚自习张思若请假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她复盘着舒述与裴清圆之间关系。可想不出任何端倪。他们之间的相处太自然了,一如既往一成不变。 或者是没有任何人能窥探他们之间的秘密。 张思若不可能承认这个见解。 从小,她就被要求所有事情都要做到最好。课后作业永远做到全对,舞蹈动作必须做到完美。小时候,她曾抗议过这苛刻的要求,可后来在同龄人羡艳的目光与长辈们赞许的目光中,她明白这份严苛是为了她美好的人生而准备。 张思若严格要求自己,样样都做到最好。她不允许她的人生出现任何差错。 如舒述,她把他写进人生计划,作为下一个目标。 勇敢地追求一个人一点也不丢人。 十里街,八点二三分,两千三百八十八元。少女将箫小心翼翼地收到包里,计算着那一天的到来。 舒述生日那天刚好是端午放假的前一天。 一大早,他的桌上就摆了二三个小礼物,舒述看见随手收进兜里了。 邓敛白一边收数学题,一边问:“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你不应该提前一个星期准备吗?” 邓敛白说:“我刚知道你今天生日。” 舒述白了他一眼,“中午请我吃饭。” “行。” “我要吃最贵那家。” “哦。” 放学时,陈华施再三叮嘱注意安全,拖了两分钟堂,教室外便人满为患。 眨眼睛,裴清圆就从舒述眼中溜走了。 他急匆匆地想挤过去,却被人喊住了。 “舒述!” 张思若兴高采烈地说。 舒述头疼地直皱眼睛,眉毛乱拧一通后,面色如常地回过头。 “什么事?” 这才没一分钟,走廊外就没剩多少人了。 “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这里……会有人经过。” 舒述点了点头,“行。” 校门口右转是一条长街,舒述不紧不慢地走在张思若的斜后方。 无论张思若走快还是走慢,都无法和舒述保持水平同行,他们之间始终有一段生疏的距离。 放弃了和舒述水平同行,张思若说:“今天是你生日。” “嗯。” “我请吃饭好不好?” “算了。我妈做好饭了,七大姑八大姨都要来的。”他胡扯的,从舒述上初中开始,生日基本都是在外边鬼混过的。 虽然今年他没让什么人陪他在外边疯玩,但也没让妈妈煮生日宴。 “好吧。”张思若失望地说。 舒述有意无意地往人少的地方走。他们很快走到一个几乎看不到逢源一中校服的地方。实话实说,舒述都不知道这是哪。 张思若终于拿出了书包里的礼物。 “生日快乐,舒述!” 舒述听不见眼前女孩紧张的声音,表情凝重地盯着木制盒。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里面是什么。 “舒,舒述。”张思若慌张地问,“你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紧皱的眉头,难过又生气的眼睛。 舒述回过神,摇了摇头,“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作为生日礼物太贵重了,那作为追求礼物呢?”张思若问。 舒述安静了很久,才说:“那个地方是裴清圆告诉你的。” “……是。” 舒述说:“如果我真的想要这只箫,我初一那年就能买了。我想要的根本不是箫。” 几句话砸地张思若昏天黑地。 她一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难堪…… 眼眶热热的,她听见上方一句低低地“对不起……”,声音不属于自己的冷静,“不用,这不关你的事,我要回家了。你也早点。” “张同学。”舒述喊住张思若,“我送你回去吧。” “为什么。”她控制不住地吼道。 舒述抬眼看了看天,天是黑的。 张思若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拿出手机点了一个滴滴车。舒述看着张思若上车后,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回去。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舒述气笑了,“我好不容易装一回三好学生。”他难得没把手机带到学校去。 没办法,只能试着看看能不能走回原路了。 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变化,张思若依靠掐手憋住眼眶中的泪水。 出租车突然停下来,司机说:“到了。” “这不是我家。”张思若生气又委屈地说。 “孩子,你看看订单,就是这,逢源第一中学。” 看了看小程序订单,手机上的地点与眼前的无异,张思若只好下车了,也没了回家的心思。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不想让家里人看到。 可今晚住哪呢? 学校外长街树道旁,张思若就蹲在那里。 她随便编了个理由应付家里人,就静静地靠在一根树旁发呆,等闺蜜来接, 晚间的寒比想象中难以抵挡。 一双浅蓝近白色的鞋出现在她的脚边。 比闺蜜先来的人竟然是叶挽灵。张思若知道她只是恰好经过,却止不住的想哭。 叶挽灵伸手擦了擦张思若脸上的泪水。 她真的很漂亮,张思若怔怔地想到,一时间连眼泪都忘了落下。 叶挽灵蹲在她的旁边,问:“有人来接你吗?” “有。” “嗯。”说完,叶挽灵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张思若充满歉意的说:“对不起。” “收下了。”叶挽灵顿了一下,犹豫地说,“舒述或许只是拿裴清圆当挡箭牌。” 张思若眼前忽然朦胧了,“……你是怕我记恨她。” 第六感告诉她,舒述今晚的话没有半个字是假的。只有,有关裴清圆的事情,他平静如湖水的情绪才会起波澜。 “其实。”张思若抽噎地说,“我真的很羡慕她。我从小就想成为她那样的人。学习成绩永远位列前茅,待人温和有礼。” 难受到心脏有些发疼。 “你这样高冷的人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 “就连我……我对她一点也讨厌不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好呢?”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 “你也很好。”叶挽灵说,“热情大方,阳光自信。在社交场合中游刃有余,英语口语在班上数一数二。” “真的吗?你真这样想吗?”张思若收了收眼泪,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看向她。 叶挽灵挽起耳旁的碎发,说:“这是裴清圆说过的话。她一直期望自己能再勇敢大方一点,时常对自己的不善言辞感到失望。所以,哪里有什么高下之分呢?” 眼泪凝固在荒谬的空中。 嗒嗒嗒! 是平板鞋落在石路上的清脆声。张思若的好友来接她了。 叶挽灵擦去张思若眼角最后一滴泪水,说:“回去休息吧。” “嗯。”上车前,张思若意味绵长地看了一眼叶挽灵,像是依靠,又像是不舍。 好友替她打开了靠边的窗户,知晓她现在不愿说话,便安静地陪着。 冷风善意地吹走了好多委屈。 张思若打开手机给裴清圆发了一条消息。 哔哔嘣!哔哔嘣! 手机的震动铃声震得书桌吱吱响。 六月的夜有些燥热。裴清圆早早地洗了澡,刚好吹干头发,就听见手机哔哔地响。 腕间红绳微湿,而白玉无瑕。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有这样一条消息。 张思若:【口琴的价格过于昂贵,我放弃了。】 裴清圆皱着眉头坐在床上,闷闷不乐地看着这条消息,接着把事情的经过想了个七七八八。 于是她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安慰张思若。 哔哔嘣!哔哔嘣! 张思若:【不用安慰我。】 张思若:【看了半天对方正在输入中了。】 裴清圆默默地对话款删删减减打出来的字全部删掉。 圆圈:【那你好好休息。】 张思若:【嗯。】 裴清圆扔了手机,翻身盖上被子,又猛地直起身。 那样昂贵的口琴,除了张思若,还会有谁卖给舒述呢? 第25章 发卡与口琴 十里街,民国时期的遗物。古式店铺与欧式建筑物交错在斑驳的灯光下。 裴清圆从河沃商店走出来,恰好看见舒述背着吉他走出转角口。 仓促的对视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舒述迈开长腿,走到她跟前。 慌张与茫然。裴清圆飞快地瞟了一眼舒述,便上下左右地乱看。 舒述一手拉着吉他肩带,歪着头盯着裴清圆看,看清她每一个小动作,琢磨她的心思,眼底慢慢浮现趣味的笑意。 估计是着急出门,她随时套了一个白裙子,刚好遮住膝盖。六月夜间风大,白裙子外边穿着薄荷绿校服外套。半长的头发没来得及扎,散落在锁骨的位置,几根发丝被勒进书包的肩带里。 舒述抬起上唇—— 裴清圆抢话,坚定地说:“你你,你怎么在这儿?肩上的吉他哪里来的。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舒述:“……”你不也还在这儿吗。 “吉他是邓敛白送的。”舒述回头看了看,发现邓敛白早就跑没影了,“混账玩意,我书包还在他哪。” “噢。”裴清圆像小皇帝听到大臣诚意的回答点了点头。 “然后呢?”舒述问。 “回家。”裴清圆提了提肩上的背带,“我要回家了。” 舒述听了直想笑,轻轻地压住嘴角,“好啊,回家。你回你家,我回我家。” “那不然呢!”裴清圆瞪了他一眼。 舒述摊了摊右手。 走出十里街,是一片商业化的街道。舒述嘴上答应的好,却不时地在不同的摊位观赏。 裴清圆在一旁撅着嘴,看舒述跟幼儿园小朋友一样逛来逛去,似乎是他从未见过那些“稀奇玩意”。 她抬手看了看手表,说:“快十点了,舒述你别逛了。” 舒述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在她耳朵上别了个东西。 “什么啊?”裴清圆抬手想摘下。 舒述拦住了,还要耍无赖,“你摘了我就再逛半个小时。” “……毛病啊!你爱什么时候回家呢什么时候回,反正我是要回了。”裴清圆再次抬手。 “我今天生日哎!你不送礼物就算了,还把我扔在这里!” 裴清圆重重地叹了口气,抬起的手无奈地放下,提高音量,“回,家,了!” “好啊好啊。”舒述乐颠颠地跟在裴清圆后边。 下出租车后,还要再沿着小路走三百米才到小区门口。因为裴清圆眼睛一晃,定错目的地了。 不过还好没差太远了。 路上没有其余的人,只有他们。远离了喧嚣的街道,微妙的情愫扎根土壤疯狂地冒头。 裴清圆始终落后舒述一步。 书包里的口琴沉沉地压在她的胸口。 张思若把口琴送舒述,因心有情动。裴清圆也可以送口琴,因相伴十年。 可舒述呢,舒述怎样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支昂贵的口琴对舒述又意味着什么。 在裴清圆脑中稀里糊涂时,舒述停下脚步了。他轻巧地侧身,抬脚站上路边缘低矮的长石砖上。 吉他碰到路灯的杆,发出沉闷的响声。 裴清圆也停下了,耳边的发卡在路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可她浑然不觉。 她不敢抬头看他。 以至于没发现他仰头看着月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她听见他低低的嗓音。 “裴清圆,我们当一辈子好朋友好不好?” 可是舒述。 委曲求全不是喜欢,是爱。 她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挣扎煎熬,有些安心惊喜地抬起头,心里的大石头如同羽毛一样飞走了。 “好!” 她高兴地笑了。 舒述也笑了笑,而后又轻轻地扭过头,不去看她亮闪闪的眼睛。 裴清圆自顾自地拉下书包,拿出里边放得安安稳稳的口琴,“老板说,这是最后一支口琴了。舒述,我的运气还算好。” “嗯。”舒述伸手接过,“下次别送这么贵的东西了。” “别客气。” 她哼着小调,大步向前走了。 舒述站在原地掂量那支口琴的分量。重要的朋友是吗?那也算重要。他欣然接受了。 她俩一前一后地上楼。 舒述家楼层的转口,裴清圆跨上两三个台阶,听见舒述说: “裴清圆,别再随意地把我推给别人了。” 裴清圆停住脚步,十分认真地说:“可你总要结婚的啊。” “我十七岁结什么婚啊?”舒述无语了。 “那,那你总要谈恋爱的。” 舒述无奈地说:“……我又不喜欢。” 裴清圆说:“你也没跟我说,你不喜欢……我就以为。” “我干嘛莫名其妙地跟你说我不喜欢谁呢?” “那我干嘛莫名其妙问你是不是喜欢谁呢?” 舒述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不会早恋。你也不准。” “少管我。”裴清圆撇嘴说,“那你为什么上台弹吉他?” 舒述面无表情地说:“我闲得慌。”此时此刻,舒述真的是肠子都悔青了。 “你这不伤了人家的心吗?”裴清圆生气地说。 舒述连气都生不起来了,淡淡地说:“谁撮合的我俩啊?” 恍然大悟。 裴清圆小声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 她又用平时的音量说了一次。 “呃,也不完全是你的错。” 裴清圆已经丧着脸上楼了。 望着裴清圆写满了愧疚的背影,舒述把额头重重地敲向大门,模糊不清地说:“多嘴说那一句干嘛呢!”好不容易哄得她开心一点。 他听见楼上不轻不重地关门声。 没忍住,他又把额头往门上敲两三下,还不耐烦地用脚踢了踢门。 接着舒述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没来得及把额头抬起来,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他险些摔了一跤。 而站在门边的母亲,没有一丝要扶的意思,“又搁外边鬼混到这个点。喝酒了?” “没。”舒述叹了一口气。 “不带钥匙,在外面敲门跟闹鬼一样——” “妈妈妈。”舒述举手投降,“我要睡觉了。您要叨叨我,明天吧,明天我任您叨叨。” “洗澡了再睡。” “知道了。” 夜幕终于安静地落下,所有的是是非非被即将来临的夏日烤化…… 时间再次按下快进键。 选科的风声在高一之中卷了又卷,高中的第一次离别来得太早,太猝不及防。 快得来不及怀恋,来不及告别。 叶挽灵早早地表示要转艺术类,在画画上她天赋异禀;而苏钰婷表示打死也不选理科,决心发扬光大文科;邓敛白无可非议地选理科。 还在茫然的人,做不出决定的人是裴清圆和舒述。 逢源中学艺术楼。 裴清圆站在走廊上等叶挽灵。她没找到画室在哪里,只好在外边闲逛。 有间教室陆陆续续地有人走出来。 有个男生直径走向裴清圆,问:“来找舒述的?” 不…… 裴清圆没来得及否认,那男生指了指最里边的教室,“他在那里边。” “噢,对了,我叫陆无思。” “裴清圆。”她记起来了,面前这人是与张思若一块登台唱歌的男生,时常来9班找舒述玩。 “我知道。我是舒述的好朋友,他在艺术上挺有天赋的,你劝劝他。” “噢。”裴清圆点点头。 那个男生笑着离开了。 裴清圆看着最里边的教室,吸引着她不停地靠近它,要揭开神秘帷幕的一角。 她轻轻地推开门。 教室里面很空旷,余晖下,巨大的窗户的影子在地上拉长,光影暖黄温馨。 舒述站在白色的钢琴旁,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按在琴键上,断断续续地按出琴音。 会弹钢琴的人的手都很好看,裴清圆突然想到。 “陆无思,我真忘记——”怎么弹了…… 看清来人后,舒述一愣,问:“怎么是你?” “来看看。” “你好像没听过我弹钢琴。” 裴清圆摇摇头。舒述小学三四年级学得钢琴,那时候他下午天天跑艺术机构,裴清圆在家里自然听不到。舒远闻表示舒述上高中了才会给舒述买钢琴,没料想舒述听了直接放弃学钢琴了,这一放就是五六年。 “那我弹给你听。” 舒述兴冲冲地坐下。 指尖轻轻地按下琴键,轻缓的琴音从间泄出,可却是一段不成型的旋律。 舒述生气地挪开手指。 “怎么了?”裴清圆问。 “弹得不好。” “弹得不好我也听听。” 于是,舒述又将手指安放在琴键上,指尖交错,一气呵成地弹奏出另一段旋律。 它悄然地带了儿时的记忆。 《心中的另一个自己》 她忽然惊觉,她和舒述真的认识很久了。 那时候裴清圆的歌单里总有这首歌,再后来,舒述就缠着闹着学钢琴去了。 一曲了了。 相顾无言。 教室门口有人低声呢喃,“真好听。” 两人回头看去,有三个小脑袋靠在门栏上。 “……”舒述说,“你们好诡异,滚进来吧,别在哪当傻子了。” 苏钰婷小跑过来,“我以为你只会弹吉他呢。” 后边的叶挽灵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和邓敛白平行错位一步。 “你不会要转艺术吧?”叶挽灵问。这是这个月她第一次跟舒述说话,开口的原因只有一个,她不想和舒述一个班。逢源中心的艺术生都在一个班。 “我的事不劳您操心。”舒述假惺惺地说。 叶挽灵冷笑一声,懒得说话了。 其余三人,至今没搞懂这俩为什么近一个月没过讲过话,一开口,他们又是冷嘲热讽。 第26章 听众 晚自习下,回寝室的路上,人影绰绰,心情舒畅。 邓敛白随口问:“你要转艺术吗?” 舒述摇摇头,“没想好。” 邓敛白说:“你这是舍不得人,还是舍不得音乐?” 舒述说:“不关这个的事。” 聊着聊着他们散步至荷花塘。 “怎么不关?”邓敛白说,“你难道不想和裴清圆一个班?” 舒述认命地说:“裴清圆要选文。我从幼儿园开始学英语,就有机会考进文科尖子班了。” 邓敛白惊讶地瞪大眼睛,“她理科那么好,选文?” “对啊。” “那你干脆转艺术好了。” 舒述皱了皱眉头,低声说:“不是很想。” “为什么?” “因为——” 因为…… 小时候的舒述也曾经幻想过登上偌大的舞台,享受万人敬仰的目光。 那天是母亲节的前一天。 他小时候有个小名,叫圈圈。但他十分抗拒这个小名,久而久之便没人怎么喊他了。 圈圈想为妈妈买一份礼物。他知道他吉他弹得好,于是干脆在大街上卖唱。 可惜结果与他的想象大不相同。 不但没挣到一分钱,还收到了满不在乎的嘲笑声。 他的歌声太难听了,难听到没人愿意听他的琴声。上天将他托举至天才的王座上,而歌喉的诅咒封锁着。 那一瞬间,舒述的世界崩溃了一半。 他在房间里不止歇地发疯嘶吼。密密麻麻的乐被谱撕了个稀碎,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秩序全被破坏,只有混乱,才能给他带来一丝慰藉。 在这份歇斯底里中,圈圈不停质问自己,质问所有人。 我不是天才吗?我不是天之骄子吗? 一切的凌乱,都源于风暴中心——那把在角落里格格不入的吉他。 圈圈愤怒地把桌上的水杯砸向门外。 “啊!” 门外一声惊呼终止了山崩地裂。 “是谁?!” “我。”她怯生生地抓着门栏,连脑袋都没探出来,“我来找你玩。敲门没人答应,我担心出事,就自己输了密码进屋了。” 圈圈塞进被窝,大声嚎哭着。 “你哭什么?”小清圆问,“你别哭了。”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小清圆急忙说:“我没有骗你。” “那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说我唱歌很难听。” 小清圆走进房间,心疼地捡起地上的碎谱,“可这跟你弹吉他是没有关系的。” 圈圈冒出头,依旧很伤心。他抹了抹泪水,问:“那你,你想听我弹吉他吗?” 她郑重地点点头,“想听,你的歌声我也想听。” 所以他抱起吉他,摇头晃脑,边唱边弹。 而那样羡艳仰望的目光,他再不会在任何人的眼里看见。 他再也不想弹吉他给其他人听了—— 因为…… “我已经拥有了最虔诚的听众了。”舒述说。 莲花塘里花骨朵隐在圆圆的荷叶下,风一晃,勉强瞧见些粉嫩色。 邓敛白厚着脸,一脸认真地问:“我吗?” “滚。” “要我说。”邓敛白搂住舒述的肩膀,“既然你都有最好的听众了,那别人的眼光也不重要了。” 没过两天,舒述就确定转艺术了。 “那你和舒述要在一个班啦?”苏钰婷一脸看戏地问。 这是一家甜品店,她们三人坐在店外的桌子边。头顶有遮阳棚,一颗绿植就立在叶挽灵的左手旁。 她懒洋洋地靠在椅子,后仰眯眼看了看太阳。估计是没把苏钰婷的话放心上,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苏钰婷靠向裴清圆,小声问:“他俩到底什么梁子?” “没梁子,单纯互看不爽。” 听见两人在嘀嘀咕咕,叶挽灵抬起眼,“清圆,你选文的事,你妈妈同意没?” 裴清圆满脸愁容,摇摇头。裴妍君希望她选理,大学毕业后,可以直接去裴妍君所在的公司实习。 “可星期一就要交表了。” “嗯。”裴妍君的态度十分强硬,事情似乎到了无法商定的地步;可什么也动摇不了裴清圆选文的心。 十几年来,母女俩头一回杠上,谁也不肯让步。可她们相互体谅了很久,不曾红着脸大吵过,事态的严重被粉饰在温和的言语下。 苏钰婷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说:“你理科考过290哎,选文会不会太可惜了?” “我一直努力学习,就是为了选文。”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信念。 文明起源于文字,而文字作为文明的载体。她想成为一名律师,也想做文明的传承者。 更想让妈妈看见她的决心。 她要去广阔的天地,发扬她的正义。 知己相逢,人生幸事。苏钰婷目光灼灼,“重铸文科荣光。” “重铸文科荣光!” 裴清圆笑着,将拳头握紧至胸前。 “要不我也转文吧?”叶挽灵说。 另外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你会考不上大学的。” 叶挽灵叹了一口气,用吸管疯狂搅动杯里的咖啡,“为什么对文科有很深的执念?” 苏钰婷在空中比划两下拙劣的武艺,“金庸武侠故事集。” 街道上有小孩不幸放飞了手中的气球,裴清圆看着越飞越高的气球,深沉地说:“小时候妈妈打官司输掉了,一无所有。我太小了,什么也帮不了。所以我想当一名律师,于是我不停地学习看书,最后喜欢上了文。”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心中最大的执念。 玻璃的破碎声再度在耳旁响起,儿时的阴影笼罩她。那是一个很安谧的下午,在睡觉的她却被争执声吵醒。 “我下贱?我亏欠?”裴妍君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的笑容凄厉而痛苦。 小清圆站在远处,发现温柔妈妈变成了疯子——妈妈被男人的冷漠逼疯了。 “你听好了。”裴妍君不死不休地说,“我不会离婚的,不会轻易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你休想从我手中拿到一分钱。” “啪!” 一巴掌把她扇到在地。 男人似乎觉得不够解气,又恶狠狠地踢几脚她的肚子。这是一场暴行。 他又高高地抬起握紧的拳头。 可被一个娇小的躯体重重地推开。 男人踉跄着跌倒在地。 小清圆紧紧地抱住妈妈,哭喊着,“你不要再打妈妈了!我会报警的!” 羞耻心冲进男人的头脑全变为愤怒,他站起身,大声嚷嚷着,“你们俩联合起来对付我吗?” “啊——!”他大吼一声。 母女俩相拥着,用沉默抵抗这场无可非议的对错。 最后,他接了一个电话,接着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妈妈,抱着她幼小的肩膀哭泣。 时间仓促而过,裴妍君很快离婚了。 妈妈在酒店的阳台打电话,小清圆蹲在角落里偷听,她听见外婆在不停地数落妈妈。 “当你,我就不同意你嫁过去,你就不肯听我的话。我给你找的律师,你也不要。你就为了那个混账的女儿,什么也不要了,一贫如洗的出门了!裴妍君啊裴妍君,你这半辈子真是着了那个男人的道。” “以前为了那个男人,不顾一切的嫁过去,现在,又为了他的女儿,不顾一切的离婚。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多为自己考虑一点?!” “妈,圆圆她——” 外婆挂断了电话。 妈妈在阳台抹鼻子,角落里的小清圆捂着嘴巴,不让呜咽声被听见。 她很难过,她是一个没用的拖油瓶。 其实,外婆对她很好,对她的宠爱一点没少。只是,外婆更爱妈妈一点。 “叮当叮当!” 裴妍君又接到一个电话。 对面的声音很轻快,“阿妍,离婚了?” “嗯。” “好事!”对面开心地笑着说,“找到房子住了吗?” “……还没。” “这好办了!你来我家楼上啊,没想到我俩又住一块了。” 裴妍君无助地捂着手机,“可是,房租——” “哎!这你不用担心,我替你垫着。大学时,你就是我们班最聪明的,这点小小房租钱,阿妍你一年半载就挣回来了。” 裴妍君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阿茶,谢谢你……” “客气什么啊……” 谈话声,慢慢远了。没过几天,她们就住进杨茶家的楼上。 那天下午,卧室里的窗户打开着,风不时地吹。裴清圆在书上写下—— 我想成为一名律师。 “圆圆啊。”裴妍君在厨房里喊,“把水果送到杨阿姨家里。” “来了!”小清圆将日记本藏好。她提着水果篮下楼,在楼梯的转口,第一次与舒述见面。 两条原本平行的线,在命运的徘徊下,正式相连。 听完刻苦铭心的故事,街道上已是灯火阑珊。 “噢!”苏钰婷长长地噢了一声,“原来如此。” “嗯。”叶挽灵点点头,看了看手机,“时间不早,我先回家了。” “我也是。” 楼顶气压沉闷,裴清圆双手撑着窗户,眺望远方。昏暗的房间里,洁净的选课表安静地躺在书桌上,一旁的手机迟迟没有回音。 暴雨在不动声色的云层里。 门锁拧开的声响是它来临的征兆。 听见异样动响的裴清圆走出房门,和站在大门的裴妍君,隔着一整个客厅的距离,遥遥对视。 雷电极速劈下,客厅顷刻间被照亮。雨,落下了。 第27章 争执 啪嗒。 裴妍君抬手打开墙上的灯开关,客厅瞬间明堂。她一边走一边脱下黑色西装外套,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出奇地响。 西装外套被轻轻地扔在沙发上。 裴清圆不自觉地捏紧拳头,低声说:“妈。” “过来。”裴妍君温声说,接着轻轻坐在沙发上。温柔的外表下全是磨人的骨头,裴清圆明白。尽管裴妍君从来没这样对过她。 这是第一次。 裴清圆靠在沙发旁,不肯坐下,也不肯开口。裴妍君也不强求让她坐下。 “你喜欢文科,我能理解。只是选文对你而言性价比太低了,不值得。你可以把文科当□□好,我一定会支持你。” 裴清圆固执地说:“我不要将就。” “这不是将就。”裴妍君说,“权宜之计,两不耽误。” 只听见雨声滴答滴答的焦灼。 裴清圆咬了咬微颤的嘴巴,“这件事我不可能让步的,妈妈你同不同意,我都一定要选文了。” 将不将就,她自己说了才算。 “今天晚上,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见去了,对吗?”裴妍君镇定地问。 “是。” “那我也把话放这。就算你递上去的选课表里选的是文,我也有办法让你下学期依旧待在9班。” “为什么?” 心脏在发抖,一颤一颤的。 “这件事我不可能让你做主。”裴妍君站起身,木制香水味浮在空中,逼迫着裴清圆的嗅觉。 “圆圆,我不想,也不能看着你在外边摸爬滚打。你来妈妈这里,我护着你,好不好。” “我不要!”裴清圆双眼通红。 裴妍君叹了一口气,说:“那你就恨我吧。”只要你能幸福快乐,平平安安,恨我一辈子也没关系。 楼外雷声越发猛烈。 裴清圆擦了擦眼泪,维持着口齿清晰,“妈妈,你在意我的想法吗?我。” 说不出口。 “大事上不感情用事。”裴妍君伸手摸了摸裴清圆的头发,“回房间休息吧。” 伤痛被积压在心口处。 她气得是自己,气自己十年毫无长进。 雨固执,人亦是。懵懂仓促间,裴清圆抬起脚跑向大门,一把拉开,朝楼下跑去。 “圆圆!” 裴妍君慌张地跑下楼。可她穿着高跟鞋,在门口就崴了脚。 她脱下高跟鞋。 楼下,有人急匆匆地打开房门,喊到,“阿姨,我去追。” 高大的身影眨眼间蹿没了影。 “路上小心!”裴妍君站起身,心里还是不放心,一瘸一拐地往楼下走。 杨茶从房里跑出来,连忙拉住人,劝说:“你现在追上去,孩子赌气也不会回头的。就让舒述把圆圆领回来。” 裴妍君失落地点了点头。 “我先扶你上楼。” “嗯。” 雨无情。 耳旁只有风和雨的敲打,裴清圆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泪,雨水太凉了。 空凉的大街旁是凌乱的花草。 黑夜加深了她想逃离的心。不停地跑,直到把青春心事统统扔在无人之地。 雨,成了她最好的掩体。 “裴清圆!” 她跑得更快了,她知道那是谁。最讨厌他了!这种狼狈的时候,就不要再追过来了。 眼前人越跑越快,舒述有些气急了,迈开腿狠了心追上去。真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水花剧烈地散开,他一把拉住了少女的手腕,腕上的红绳被宽大的手掌完全覆盖。 一股强势的力量拽着她往后转,坠向一个拥抱中。 那是一个虚掩的拥抱,却炽热着。手臂环绕着她的背,五指死命扣住她的肩膀,隔着手指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 她的眼睛正好跌到他的肩膀上。 此时此刻,裴清圆感受到眼眶的滚烫。 雨势转小,雷声无了影踪。 舒述拉着裴清圆到一个还算宽敞的屋檐下躲雨。 她蹲在地上,一言不发。舒述弯腰问:“你冷不冷?” 对方偏头不答话。 湿漉漉的发丝在白皙的脖颈间散开。舒述挪开眼,拿出兜里的手机,发现勉强还能使用。 给苏钰婷和叶挽灵发过消息后,一闪一闪的手机就彻底报废了。 估摸了一下时间。 舒述也蹲在地上。接着,他手很贱的一边挽一边拉起她耳边的碎发。 裴清圆依旧不搭理他。 舒述便不轻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扯着那发丝,嘴上也不闲着,“明年八百米拿出你刚才的架势,说不定能跑个第一回来。” 忍无可忍。 裴清圆对着舒述的脑门梆梆来了两拳,还觉得不解气,又对着他的肩膀脖子锁骨乱打一通。 “痛痛痛!”舒述也不拦着,只是笑。 裴清圆赌气地把舒述推着地上,就抱着膝盖往旁边挪了好几步。舒述稳住身体后,学着她的样子,死皮赖脸地挪到她的肩旁。 裴清圆还想走。 舒述冷不丁地说:“我冷。” 于是,裴清圆把下巴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了。 雨依旧淅淅沥沥。 出租车的车轮翻起一轮轮水花,稳稳当当地停在他们跟前。 车门很快被打开。来人连伞也来不及打,便扑到裴清圆面前,把薄薄的毛毯铺到她身上。 裴清圆不争气地想哭。 叶挽灵轻轻把裴清圆的额头按向她的肩膀。 舒述默默挪开了,瞧见邓敛白撑着伞从车门的那一边下来。 他说:“先上车。” 叶挽灵和裴清圆坐车先离开了。 屋檐下,邓敛白收了伞,问:“去我家?” “行啊。”舒述转了转眼睛,“那毛毯不是你家的吗?” 邓敛白说:“那又怎样。” 舒述翻了个白眼,“给你能耐的。” 风雨有归路。 叶挽灵家的浴室里,裴清圆泡在温热的大浴缸里发呆,模样神似大海里的鱼。 鱼只有七秒记忆。 假装自己是鱼,可以拥有忘掉所有的七秒钟。 哎。 浴室门没有反锁,有人鬼鬼祟祟地进门了。 “谁啊?”微小的动静被裴清圆捕捉到,她躲进水里,怯生生地看着。 “嘿嘿嘿!”苏钰婷一下扑进水里,“是我啊!” “还有我。”叶挽灵也溜进浴缸里。 裴清圆捂住脸,整个人往水里缩,“你们出去了……” “不要不要。”苏钰婷搂住裴清圆的脖子,“别害羞嘛。” 叶挽灵挤了一泵洗发水在手心,然后轻轻按在裴清圆的头发上,“给你洗头。” “我也要!”说着,苏钰婷手往裴清圆头发上按。 裴清圆拉住苏钰婷,“你别动,我帮你洗。” “也行。” 苏钰婷乐呵呵地把脑袋往后靠,突发奇想地说:“要不我帮挽灵洗头?” “我不要。”叶挽灵毫不犹豫地拒绝。 这个提议真的很二。 “好吧。” 从浴室从来后,苏钰婷在笨手笨脚地给裴清圆吹头发,叶挽灵靠在墙上歪着嘴偷笑。 桌上的手机滴答滴答地响。 叶挽灵拿起来看了看。 是舒述发来的。 言:【小心她有没有发烧,有温度计最好用温度计测一下。今晚别开空调,她平时就吹不了。吹风淋雨她容易感冒,喝碗姜茶会好很多。姜茶多放点红糖,不然她会嫌姜的冲味太重。】 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 叶挽灵一句“知道了”才刚打出来,对面就不耐烦了。 言:【行不行?】 言:【不行,你让我把人接回来。】 什么狗东西。叶挽灵反手一个拉黑,转身去厨房研究这么煮姜茶了。 凌晨,三个人挤在床上,谈天说地。 叶挽灵把盖在裴清圆身上的薄毛毯往上提了提,担忧地问:“接下来怎么办?” 裴清圆说:“死磕吧。” 苏钰婷说:“我在文科班等你。” “好。” “我这里你想住多久你就住多久。” 聊未来,聊工作,聊想去的地方……裴清圆眼皮开始打架,逐渐听不懂话的内容。 苏钰婷跑去把灯关了,躺在裴清圆的旁边,轻声说:“晚安。” “晚安。”说完,裴清圆就好像睡着了。 “晚安。”叶挽灵也闭上了眼睛。 纱窗外有晦暗不明的光影照过,似乎是有汽车缓缓驶过。苏钰婷忽地坐起,问:“你和邓敛白怎么回事。” “你小声点。”叶挽灵迷糊地撑起上半身,“什么怎么回事?” 其实裴清圆的意识已经被喊醒了,可身体太疲惫,她睁不开眼。 苏钰婷沙哑地说:“邓敛白。” 安静许久,久到裴清圆差点又昏睡过去。 叶挽灵笑了笑,“没怎么回事。只是,突然发现,他好像挺可爱的。” “……” 苏钰婷板着脸说:“好恶心。” “你滚开。” 苏钰婷小心翼翼地拉住裴清圆的手,夹着嗓子说:“小圆圆这样的才算可爱。” 叶挽灵一本正经地说:“我的意思是有点可爱,不是非常可爱。” “你喜欢上邓某了?” 黑夜里,苏钰婷眼睛和猫一样亮。 “你猜。”叶挽灵把脸埋进枕头里,不说话了。 苏钰婷靠着裴清圆,声音微乎其微,“就是喜欢嘛。嘴硬。” 瞬间寂静了。 裴清圆沉沉地睡去。 现实与梦境的交替之际,她想到——喜欢一个人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对方很可爱吗? 可惜,第二日早上睡醒时,裴清圆把这句话忘了个干净。 第28章 你的存在 别墅二楼背靠小花园的房间。 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邓敛白偏头打了个喷嚏,没忍住,控诉到:“大哥,空调温度能不能调高点。” “我就呆一晚上,你忍忍。”舒述把电话卡插在邓敛白用过的二手机,等到手机亮屏显示开机时,他随手扔给邓敛白一个枕头。 邓敛白接过枕头,说:“我爸明早八点的飞机,你七点必须走。” “知道了。” 手机泛蓝的光线突兀地映在他的脸上。 舒述先给裴妍君报了个平安,又拜托了叶挽灵一通,才拎着衣服往浴室里走去。 他这人还挑剔,非要让邓敛白找全新的衣服。说找不着还不如回家洗。 夜幕的另一端,裴妍君收到报平安的消息,一颗心终于落回原地。 杨茶说:“有什么事等天亮再说。” 裴妍君点点头,“阿茶,这么晚,回去睡吧。” “你也早点睡。” “嗯。 ” 阿茶离开后,裴妍君在沙发坐了很久,脚踝的疼痛褪去了大半。 空荡荡的房子里,是铺天盖地的孤寂。 裴妍君今晚注定等不到裴清圆回家。 回忆起裴清圆小小一只的模样……想当超级英雄啊;分不清蔬菜的名字;睡不着要听故事啊…… 怎么一晃就长这么大了。 她光着脚走到裴清圆小小的粉粉的房间,轻轻打开墙上的灯开关。 一眼就看见书桌上端端正正的选科表。 房间的布局与十年前没什么差异。只是橱柜里的衣服越来越大,书柜上的书换了一遍又一遍。 小清圆很听话,从来不哭不闹。裴妍君每次看清她小小眼睛里深深的担忧,总觉得心疼愧疚。 傻圆圆,怎么还不明白呢。你的存在是妈妈重新开始的勇气。 书架上有一本书放了十年。 裴妍君伸手拿起,这本书名为《中国法律与中国社会》。书的封面被胶带仔细地封了一层,靠近封胶的地方能看见破裂的一条长线,书页的底部也微微发卷。 她翻开首页,看见十年前裴清圆写下的誓言。 ——我想成为一名律师。 稚嫩的笔画下是女孩的决心。 不知不觉,一滴两滴泪水落在字迹的周围。 黎明来临时,裴妍君将房间的每一样物件都认真看过一遍后,才合上了房间的门,转身去飞机场乘坐到绍葵的飞机。 太阳缓缓照在裴清圆的脸上,她睁开眼愣了两三秒,猛地坐起身。 难以置信的,石破天荒的,海枯石烂的,乱七八糟的——她竟然梦到舒述了! 梦里舒述一直缠着她,反复问着同一个问题。 他可不可爱? 想到这句话,裴清圆顿觉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可爱这两个字,舒述重修十辈子都跟它搭不上关系。 毕竟舒述出生就是魔王胚子。 她偏头看,叶挽灵和苏钰婷都还在睡,苏钰婷睡相不好,一晚上过去睡到另外两人的脚那端去了。 裴清圆避开她们,蹑手蹑脚地下楼出门了。 推开门,就瞧见舒述蹲在小花园低矮的围栏处,一搭没一搭玩弄一朵未盛开的粉色玫瑰。 裴清圆合上门,不可置信地反复看了好几眼手表。 这个点,舒述这是通宵了吧。 “舒述。” 闻言,舒述站起身,看上去精神气还算不错。 “你怎么在这儿?” “赌你会不会心软啊?难不成你舍得和裴阿姨赌一辈子气?” 或许是清晨的缘故,少年音色温柔缱绻。 裴清圆想起昨晚的梦,猛地退后半步。 “嗯?” 他一脸不解。 裴清圆挠了挠额头,绕过舒述,“没什么,回家了。” 家门口,裴清圆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给自己加油打气。这次一定要好好说。 她打开房门,却早已空无一人。 滚烫的血液瞬间冷落。 如果选文科会让妈妈一辈子不搭理她,那么她一定不会选择文科。 早晨的光线衬得瓷板砖冰凉。 她决定买一张去往绍葵的机票。房间里一切整洁如旧,裴清圆发现选科表旁多了一张对折的纸。 而选科表上沾上了黑色字迹。 选科一栏中勾中了“文”,家长签名上签上了字迹飘然大气的“裴妍君”三字。只差裴清圆自己的签名了。 裴清圆拿起一旁对折的纸,上面写着“圆圆亲启”四个大字。 她忐忑地翻开纸张。 圆圆: 心中万感,提笔踌躇。 一晃眼数十年光阴。 刚到这儿时,我心里总害怕,害怕你跟着我吃苦,害怕没给你一个完整的家。那时,你抓着我的手掌说,有妈妈在就什么都不怕。 幸好,我还算能干,没让你过煎熬的日子。 你刚上的初中的时候,我收到早年梦寐以求的工作offer。年轻时,我因家庭的缘故心甘情愿地放弃了,也不曾后悔。而你说,不希望自己捆绑住我。 在你的成全下,我远赴绍葵。 父母给了我第一次自由,而你给了我第二次。 这几年,没陪在你身边,我一直心中有愧。总觉得不是一位合格的母亲。 总想着等你大学了,来到我的身边。我就能为你遮风挡雨了。 我多希望,多希望你能幸福。 可是鸟儿总是要飞向天空的,我也应该放手的。错过的相伴无法被抹除,也无法补偿。 请原谅,原谅我不大懂你。 去走向自己的未来吧,我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圆圆,妈妈爱你。 信的落款只留了一个裴。 泪水轻轻落在裴字上。 夏天急匆匆地赶来,在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大放异彩。看着头顶的烈日,裴清圆面无表情蹲在原地。苏钰婷递给她一只雪糕,抱怨到:“舒述什么时候来?” 下学期要分班,逢源中学要求高一学生把所有东西搬回家。苏钰婷早就搬完了,陪着裴清圆等舒述和他的爸爸妈妈。叶挽灵和邓敛白出校门找聚餐的饭店了。 “他说,快了。” “什么时候说的。” “十分钟前。” “舒述这个啰嗦鬼。” 舒述突然出现在她们背后,“又搁哪说我坏话。” 他们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 树上的叶子闪着金光,沉闷的空气里吐不出风。裴清圆眯了眯眼睛,告别在炽热的夏天。 今年暑假,裴清圆在绍葵过。裴妍君在绍葵买房了,三室一厅。 好处是可以妈妈呆在一块,虽然裴妍君工作很忙,加班到**点才回家。 坏处就是这里人生地不熟。裴清圆有一个月没出门玩了,和闺蜜们快处成网友了。 五侠客群聊发了一条消息。 婷少:【好无聊(哭丧脸)】 圆圈:【+1】 婷少:【想去看海】 圆圈:【我想出去玩(发霉)】 十分钟过后。 叶挽灵在群里甩了一张图片。 摇篮:【机票定好了,明早出发。】 婷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圆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橙子:【我们也想去。】 摇篮:【自己订机票(微笑)】 橙子:【噢噢】 言:【点赞】 舒述拇指向上滑了一下,点进靠右的同程软件,把刚才订好去往绍葵的机票退了。 瑞丽以波罗海闻名于世。 碧海蓝天,旅游胜地。 五个人收拾的行李一个比一个干净,在酒店随意换了身衣裳,十分钟后,人就齐刷刷地到海滩了。 舒述把相机和支架都带上了。 四个人背朝大海,面向群山,脚踏海浪。苏钰婷和叶挽灵站在中间,邓敛白和裴清圆分开在两侧。裴清圆和苏钰婷一块比了个爱心,邓敛白在叶挽灵头顶比了个耶。 他问:“摆好pose没?” 几人齐声说:“好了好了!” 舒述按下倒数的快门键。在倒数第六秒时,他跑到裴清圆身旁,挨了挨她的肩膀。 沙地软,舒述没把控好力度,裴清圆一下没站住,向一旁倒去。瞬间,哎声一片。五个人姿势各异,面部表情的崩裂的这一幕被定格在相机中。 喜提无敌丑照一张。 看清照片的一瞬间,舒述没忍住扑哧地笑了一声, “删了,重拍!”裴清圆冲着舒述的肩膀重重地来了一拳头。 “好好好,重拍重拍。” 舒述刚按进删除界面,相机嘎巴一下黑屏了,“哦豁。没电了。” 几人阴森森地盯着他。 舒述扭头就跑,可还是免不了一顿打。 “嗷嗷!”舒述狼狈地一边躲一边说,“姓叶的,你拳头能打死人,你知道吗?” “我去你大爷的!谁叫你把我拍这么连个人样都没有的。”没开玩笑,照片里叶挽灵跟鬼一样吓人。 “裴清圆救我!” “你滚开!”裴清圆也没好到哪里去,表情失控的她和痴呆儿没什么两样,身体的姿势怪异地像竹节虫。 邓敛白直接摔地上了,苏钰婷向扭秧歌的老奶奶险些摔了。 最气愤的是,整张照片唯一能看的人居然是舒述! 他最先反应过来,稳稳当当地站直了,看戏似的看着其余几人乱七八糟的姿态。 打着打着气消了,后边完全是在玩乐。 海浪翻不过高耸的群山,沙滩里的海螺聆听下欢乐的笑声。 青春被踩过的每一粒沙子记录。 第29章 HAPPY BIRTHDAY 玩到精疲力竭,几人才回了酒店。原本的计划是在外面的某个饭店吃饭,可玩得太累了,都没了在饭店吃饭的心思。于是干脆窝在酒店吃外卖了。 三个女孩一间房,两个男孩一间房。 她们坐在地上一边吃外卖,一边看电影。忽地听见敲门声,苏钰婷离门比较近,起身开门。 门外是邓敛白。 他问:“玩游戏吗?” “不玩。”苏钰婷干净利落地把门关上了。 她蹦蹦跳跳地回到房间中央,接着,环住叶挽灵的脖子,阴森地问:“你要过去玩吗?” 叶挽灵差点没憋住笑,摇摇头,“不去不去,我就在这陪你,还有圆圆。” 苏钰婷满意地点了点头,“当朋友第一条,不可见色忘友也!” 两人哄着苏钰婷,郑重地点了点头。 “嘿嘿嘿。”无敌纯情少女苏钰婷不禁傻乐,“我是一代女侠!” 她曾被舒述锐评看武侠小说给脑子看傻了。 苏钰婷这副傻样逗得另外两人哈哈大笑,裴清圆捂着肚子说:“我们是你忠诚的手下。” “手下,明天是不是你生日?” “啊!”裴清圆打开手机看了看日期,“还真是。” 她们开始讨论明天去哪玩,吃什么饭,准备什么样的蛋糕。 直到晚上十点钟,健康作息的裴清圆熬不住了,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此时离十二点还有两个小时。 看了看熟睡的裴清圆,苏钰婷和叶挽灵对视一眼,心底有了另一个主意。 她们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房间里黑沉沉地一片,睡得正香的裴清圆被苏钰婷晃醒。她满脸茫然地问:“怎么了?” 苏钰婷着急地说:“挽灵生气跑去沙滩不肯回来了!” “啊!” 裴清圆一下就坐直了。 气喘吁吁地赶到沙滩时,苏钰婷一把遮住裴清圆的眼睛,嘴里“当当当当当……”地唱着。 海水拍打在沙滩的声音被遮盖——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苏钰婷松开手,裴清圆看见一个玩偶形状的蛋糕出现眼前。 舒述把纸质皇冠递给苏钰婷,苏钰婷用双手把皇冠戴在裴清圆的头上。 端着蛋糕的叶挽灵说:“许个愿望吧。” 半懵着的裴清圆闭上眼睛。 橙黄的烛火照在裴清圆的脸上,在朋友温柔的注视下,许下她的十七岁的生日愿望。 回酒店后,几个人七七八八地塞给裴清圆一大兜生日礼物,然后前一秒说要玩通宵,后一秒就沾着床板睡着了。 而裴清圆把每一个生日礼物看了又看,才带着笑回床上睡觉了。 疯闹的夏季在九月初一被摒弃。 清晨闹钟响时,裴清圆一脸生无可恋。 可恶,不想开学! 公交车站,舒述顶着两熊猫眼,这是通宵赶暑假作业的代价。 裴清圆说:“上学期期末,你可是说绝不重蹈覆辙的人。” 舒述有气无力地说:“一码归一码。” “你赶完没?” “语文还差一点点,等会儿回班上还你。” 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分班表是一个星期前出的。昨天,校领导就通知高二的学生就把东西放回校园,各班开了个二十分钟的班会后,又把人放回去。次日早晨正式开学,参加开学典礼。 “忘了啊。”舒述笑了笑,“这个学期不跟你在一个班了。” 裴清圆在10班,文科唯一的强基班;邓敛白依旧在9班,9班总共才25个人;苏钰婷分数差一点点,被分到楼上的13班;舒述和叶挽灵被发配边疆,分到楼顶24班。 “嗯。上课之前你必须还我。” “那我现在就拿出来写。”舒述掏出书包里的作业,摁在公交墙板上,字写得歪七扭八的。 裴清圆:“……傻子。” 叹了口气,裴清圆认命地帮他摁住墙上那份自己的作业。 他们在楼梯口分别后,裴清圆进10班门口前,定眼看了看9班。 班主任还没排座位,裴清圆在后排随便找了个座位,顺便给同宿舍的关竹心占了一旁的座位,早在之前,两人就商量好了,开学的时候坐一块。 早读过后,高二年级所有班级第一节课统一为班会课。 可等上课铃响了,裴清圆的作业也没能被送过来。 未交名单上,被写下裴清圆三个大字。 裴清圆捏住手,心想:舒述,你死定了…… 班主任看着名单一个一个地问,就像裴清圆头顶的石头一点一点地砸向她。 “裴清圆,你的语文作业呢?” 头上的石头霹雳地落下。 裴清圆站起来,说了个无比蹩脚的谎言,“老师,忘家里了。” 一旁关竹心没忍住笑出声,班上还有其他同学也在偷笑。 “好了,坐下吧。中午请假回家去拿。” “好。” 这就,就完了?裴清圆坐下后,心想:也没舒述说得那么吓人啊。 懒得想那么多了,她翻开数学竞赛题。高二竞赛在十一月份,她要花时间好好准备。 第一道题还没看完,裴清圆听见前桌的男生嗤笑了一声,他说:“年级第一是不一样。” 语气有些嘲讽。 裴清圆皱了皱眉头,用笔敲了敲男生的后背,认真地说:“你也可以考年级第一。” 年级第一又不是她花钱买来的。 男生回过头,笑脸跟印在脸上似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清圆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男生答非所问,“我叫何川柏。” “裴清圆。” “久仰大名。” 她有点不满。这人说话真难听。 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敲了敲黑板,“别交头接耳了。认真听我说。” 第一节课一下,高二学生乌泱泱地聚到小操场,头顶烈阳,听校领导宣布那个令学生崩溃的事实。 讲话的内容老生常谈,不过是新学期适应环境,好好学习,遵纪守法…… 等到第二节课下时,苏钰婷抱着语文作业来裴清圆这儿负荆请罪了。 “圆儿……都是我的错。”苏钰婷发现自己语文少写了两页,知道舒述那家伙肯定没补完,于是直接跑去24班抢去了。她赶作业赶得太着急,听漏了早读下课铃声,又把第一节上课铃听成了下课了,结局可想而知。 “没事没事,老师也没为难我。” 苏钰婷跳起来,“太好了!吓死我了,你知道这两节课我过得有多忐忑吗?可把我担心坏了。” 上课铃响,苏钰婷飞回楼上。裴清圆拿着作业回班级,落座时,何川柏似笑非笑,说:“原来是借给别人抄了。” “不关你的事。” 新课本发下来后,各班级便按课程表正常上课。 陌生的同学,陌生的老师,陌生的上课节奏。她再看不见舒述撑着脑袋打瞌睡,然后被后边的苏钰婷踢一脚,吓得魂都废了;也看不到叶挽灵无聊时在她课本上画的卡通漫画人物了。 恍然若失。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政治课,任课老师是年级里最爱拖堂的老师。 不出所料地拖了五分钟。 “好了,下课了。同学们去吃饭吧。” 有人小声抱怨:“这个点根本抢不到饭了。” 10班的人慢慢地走出教室,裴清圆不着急跟在人群的末尾。走出教室后,她看见了熟悉的人,愣在原地。 走廊上,正午的太阳刺眼。 邓敛白靠着柱子躲在阴影处,靠在一旁舒述低头又偏头,没让脸被晒到;叶挽灵放弃了挣扎,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苏钰婷耍小聪明,整张脸埋在叶挽灵的背后。 舒述抬起头,问:“一食堂还是二食堂?” 缘分不会因为繁琐小事而轻易断开。 好平静。 塘里的荷花开得正艳,一切如常。 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一件戏剧化的事,24班抽签安排座位。舒述和叶挽灵很巧地抽到相同的号码,成了同桌。 当即,舒述就举手表示要换同桌。而班主任的意思是,开学这两天太忙,过两个星期再说。 这一耽搁,就是一年之久。 高二的生活实话实说是枯燥无味的,幸好这些日子有里三五知己相伴。苏钰婷戏称为,跨监狱式革命友谊。 在10班呆得日子不算快乐。班上一直在流传有关裴清圆不好的言论,甚至老有人问她,月考不是第一名该怎么办?不过裴清圆并没放在心上。对她而言,这些讽刺的话语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荷花凋零的月份是十一月。 运动会和竞赛全压在裴清圆肩上。本来准备竞赛已经很辛苦了,运动会当天还得跑一千五。令人心酸的是五小只里只有她有比赛。 她也反抗过,可被班主任驳回了。 苏钰婷拍桌而起,“你们班主任脑子有毛病吧,没人跑校长会扣他工资吗?去年9班就没女生跑一千五,也没见出什么大事。” 去年9班被抽到的女生明确表明不想跑后,陈华施表示行,不想跑就算了。于是,9班三千米也没人跑。 裴清圆绝望地问:“他说,必须上跑道,走完都无所谓。” 她放不下脸面,是不可能走完全程的。 舒述说:“你真的能跑吗?” 对视之间,裴清圆心虚低下头。她没来得及说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就被班主任赶出办公室了。 以及,班上的人对她有莫名的敌意,总觉得她利用成绩享受特权。她想借这次一千米为自己正名。 “应该能吧。”裴清圆说。 叶挽灵下了一个死令,严肃地说:“绝对不可以逞强,听到没有?” 裴清圆双手捏着耳朵说:“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她叹了口气,如甲板的鱼任运动会这把刀宰割。 第30章 交锋 那一天,裴清圆站在检录口,望着天上发红的太阳,无比真诚地祈祷天空能下一场大雨,掩盖住太阳,再让运动会推迟。 这么一幻想,转眼裴清圆人就到起跑线了。 真是赶鸭子上架,欲哭无泪。 观众席上,最低端的围栏处,苏钰婷他们几个朝着裴清圆猛烈地晃手,“圆儿!加油!” “跑完就是胜利!” “跑不动就走!” “……”裴清圆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看起来要哭了。 叶挽灵拍了拍栏杆,骂:“10班班主任脑子有毛病。” “就是!” “没人性。” “不尊重学生的自我意愿。” 一片热火朝天中,体育老师举起□□,“预备——” “跑!” 一声枪响,选手门如同离弦的箭飞过起跑线。裴清圆揣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跑在了队伍的中游。 第一圈跑完后,有好几个人超过了她。 跑过裁判梯时,裴清圆看见了站在一旁的何川柏,匆匆一眼。前不久他刚被选举上新一届学生会会长。 何川柏面上的笑脸没变过。 一股毛骨悚然的刺痛插进裴清圆的眼睛,在疲惫下转瞬消失。 她低着头接着向前跑了。 何川柏盯着裴清圆的背影看了片刻后,对旁边的志愿者说:“校领导通知了,不准陪跑,不准接人。观众席的每一个出口不准放出来任何人。裁判梯这边能自由活动的人员只有选手和志愿者。听明白了吗?” “噢。”志愿者眼里的不解不难看出。半小时前,高一陪跑的陪跑,接人的接人。 何川柏温柔地笑了笑,“也是为了安全考虑。高一的不懂事,高二总不能也不懂事了。” 志愿者点点头,把何川柏说得话一一传给守在每一个出口的志愿者。 他刚通知完,裁判开枪宣告最后一圈冲刺圈。 观众席上,苏钰婷拉住叶挽灵,“我们去终点线接人。” “走。” 他们走到楼梯口后,便被志愿者拦住不让出去。 舒述问:“跑一千五都不让人接,把选手当超人呢?” 志愿者说:“会有其他志愿者帮忙的。” 舒述笑着说:“你们属牛的?” 志愿者说:“我不属牛。”等他反应过来,舒述已经靠在栏杆上不搭理人了。 跑道上,裴清圆不负众望地跑到倒数第一了。她咽了一口口水,一股血腥味。 眼前的倒数第二离她没多远。 裴清圆有些崩溃地想,她通常是拿正数第一的人。 咬咬牙,她憋出一口气,拼尽全力向前跑去。两三口呼吸的时间,裴清圆超过了前边的人。 胸口的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后面的人显然不是甘心当倒数第一的人,咬着牙追过她。 裴清圆哪能放弃,紧捏着拳头大步追上。 两人几乎持平狂奔向终点线。 倒数第一与倒数第二之争。 给观众席上的观众坐在看燃了,加油加油地喊着,也不知道是在给谁加油。 她们似乎是一块跑过终点线的。 跨过跑道的瞬间,裴清圆瞬间没了力气,摇摇晃晃地被人搂住了肩膀。 她顾不上是谁搂住了她,低头大口大口地呼吸。 与裴清圆赛跑的女生在一旁搂着肩膀,脸色苍白,也是一副要倒过去的样子。 何川柏擦了擦裴清圆额头的汗水,抬头看向不远处楼梯口上的一行人,接着朝舒述挑衅地抬了抬眉毛。 几个人全都愣住了。 舒述突然歪头笑了笑。 “什么人啊?”苏钰婷说。 叶挽灵一把推开志愿者,跑向裁判梯。苏钰婷紧跟在她身后。 那边,何川柏问:“好点了吗?” “你松手。” 何川柏说:“我扶你到一旁休息。” 裴清圆摇摇头,正打算一脚把何川柏踢开。 这时,赶到的叶挽灵一肘子推开何川柏,裴清圆稳当地跌进她的怀里。 “挽灵。” “嗯。” 苏钰婷恨不得吐一口口水在他身上,“滚开!” 叶挽灵微微蹲下,横抱起裴清圆。苏钰婷打着伞,举在她们三人的头顶。 舒述和邓敛白被拦着,还站着楼梯上。 烈日骄骄,万里无云。 两人隔着跑道的距离,一高一低,长久地对视。 邓敛白拍了拍舒述的肩膀,“她们去医务室了。” 舒述走下楼梯,“跑道上人都走光了,这下能放我们走了吗?” 志愿者终于肯把楼梯口空出来。 舒述平淡地说:“谢谢。” 志愿者摇摇头,“不用。你们快去看你们的朋友吧。” 走之前,邓敛白留下一句话,“下次别拦了,这规矩真的不合理。” 医务室,裴清圆躺在床上休养生息,话半天也说不出一句。 她喝了半杯葡萄糖水,就闭上了眼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阳光黄得明晃,白色的窗帘都染成黄色的了。 裴清圆身上的被子被压得死死的。 她看了看床边,是苏钰婷坐在椅子上,上半身趴在床上睡着了,一旁叶挽灵坐在地上,随便拿了一张纸垫着,头歪在苏钰婷的腿上。 而邓敛白靠在叶挽灵身后的角落里,低着头,想来也是睡过去了。 再抬头—— 裴清圆瞬感整个人落入舒述的眼中。 “你不困吗?”裴清圆问。 “我精神气好。” 床边的苏钰婷突然抬起头,愣了片刻,懵懵地问:“你好点没有?” “我好啦!” 叶挽灵也醒过来了,撑着脑袋看着裴清圆,但什么也不说。她身后的邓敛白也默不作声地抬起了头。 苏钰婷抱住裴清圆,“真是不容易。” “嗯!” 松开裴清圆后,苏钰婷拧着眉毛问:“今天早上裁判梯那个男的是谁?” 裴清圆说:“我们班班长,开学的时候坐我前面。然后,就没什么交集了。” 事实是,何川柏一直又想和裴清圆产生交集的意思。可裴清圆沉迷学业,完全无视或者说根本没察觉到何川柏的某些暗示。 叶挽灵说:“离他远点。” 苏钰婷说:“看起来就不像一个好东西。” 裴清圆点点头:“远点远点。” 她笑着看了看舒述,发现他神情有点闷。裴清圆想说什么,舒述却率先挪开了眼。 他说:“以后别再逞强了。” “噢噢。” “但是。”裴清圆突然激动地问,“我是倒数第几啊?” 一片安静,在场零个人去看了比赛的最终成绩。 最后是舒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倒数第二,你比她快半步。” “噢耶!” 看着裴清圆这副傻乐样,叶挽灵忍不住了,用力弹了弹裴清圆的额头,“说好的不逞强呢?” “嗷!”裴清圆捂住额头,“也不算逞强吧……” 叶挽灵双手掐住裴清圆的脸蛋,往两边扯,“还不算,人都到医务室躺着了。” “我错了。” 裴清圆含糊不清地说。 “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 “知,道,就,好!” 叶挽灵每说一个字就使劲掐一下裴清圆的脸,疼得裴清圆嗷嗷叫。 其余三个人嘴角都憋不住笑了。 运动会结束后第二天下午。 吊在天花板上的风扇呼呼地转。裴清圆用水杯压住试卷容易被风吹起的那一角。 有个人坐在她前桌的位置,转过身与她搭话。 何川柏诚恳地说:“昨天的事我不是有意的。看你有点站不住脚,情急之下,才扶了你一把。只是,你,还有你的朋友似乎误会我了。” 教室里还有其他人,何川柏的声音不算小声,已经有人在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裴清圆放下笔,说:“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的朋友们也只是因为关心我。如果她们说什么话得罪了你,那我代她们向你道歉。同时,也谢谢你了。” “那倒也不用。” “没其他的事,我就接着写作业了。” “好的。” 何川柏笑眯眯地起身,离开教室的瞬间,眼里的笑意瞬间消失。 而后,班上有关裴清圆的负面消息越发猖獗。 例如,仗着成绩好无视纪律,看不起班上成绩不好的同学,交的朋友不三不四的,运动会当天为难志愿者……反正班上某些人口中她是一个有点糟糕的人。 这些空穴来风的言论多多少少传进了裴清圆耳中。 她只觉得好笑。 这样滑稽的言论,在裴清圆第二次月考只考了年级第三时达到顶峰。 她路过班上某些同学时,会明显听见意味不明地嘲笑声。 一开始,她当作没听见。 只是,那些人越来越猖狂。她的容忍似乎成了纵容,成为他们烈火中的一把干柴。 某天,裴清圆路过那名最爱叨叨男生的座位时,又听见某些恶言恶语。 她停下了脚步。 男生得意地问:“怎么了?” 裴清圆看着他桌上数学竞赛题说:“没什么。只是,这一面就十个选择题,你却写错六个。” “看来要好好加油啊。” 那男生其实就写了9道题目,还未对答案。他听到裴清圆的话,脸色一下就变了。 没再理会那男生的神情,她转身回座位了。 过两天,她们就要去隔壁市参加省级数学竞赛。裴清圆可没空在这里跟废物讲道理。 而那男生在看过答案后,脸色跟便秘了一样难看。 第31章 秋不落 清晨秋意凉凉。 周日,学校要求所有竞赛生早上六点半在校门口集合。 裴清圆和舒述六点就到了校门口。她穿着一件浅粉色的牛角扣大衣,里边穿着衬衫和无袖毛衣和一条浅色的牛仔裤,脖子系着蓝白格子围巾,背着白色书包,上边还挂着那个小熊挂坠。 他们在角落的树下闲聊了一小会儿,就到各自的车辆前排队去了。 排队上车时,裴清圆排在了队伍的末尾。她刚踏上租借的公交车,向车的内部看去,就发现车上没有空位了。 坐在靠近车门座位的关竹心说:“清圆,你去看看另外两辆车有没有多余的位置吧。” “好。你记得跟老师说一声。” “嗯嗯。” 一共三辆客车,每辆客车上的人员都是固定的,为了方便点名。可眼下,马上就要发车了,裴清圆也顾不上谁上错了车。 第二辆客车也坐满了人,裴清圆只好再跑去第三辆客车。 第三俩客车只剩下一个空位,在车厢靠后的位置。裴清圆松了一口气。 在一车人好奇的目光下,她神情自若地走向那个空位。走到车辆的中间部位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邓敛白站起身,“你坐这吧。” “好。” 往后看着邓敛白在那个空位落座后,裴清圆才慢慢把书包放下,抱着怀里,再缓缓落座。 落座时,裴清圆差点踩到旁边男生的鞋。 那男生自然是舒述。他戴着眼罩,头抵着玻璃窗,睡得比猪还沉。 金黄的落叶被滚动的车轮翻起,车辆陆陆续续地驶向隔壁市,也就是东润市。 车内漂浮着令人昏昏欲睡的二氧化碳,裴清圆硬抗了半小时,一迷糊,就靠着舒述肩膀睡过去了。 好沉…… 舒述拉下眼罩,想着邓敛白是不是分不清大小王了。 等看清肩上女孩细软的发丝时,他整个人都宕机了。他是不是还没睡醒,还是说睡傻了。 空白的大脑被她乖巧的睡脸完全占据,轻闭的双眼留着长长的睫毛,像乌鸦珍贵的羽毛。 真实的宛若梦境。 舒述一动也不动,安静地凝望她。 窗户晨雾彻底散开,公交车一个急转弯,弄得她的脑袋在舒述的肩膀上打两个滚。 车上睡熟的人被晃醒了一大半。 裴清圆睁开眼睛,撞入少年意绵绵的眼神里。 初秋的静,断肠花开。 有光阴仓慌变老般久。 舒述伸手掐了掐裴清圆的脸蛋。 “啊!”裴清圆猛地向后躲去,一脸震惊地看着舒述。 完了,这不是梦。 “你掐我脸做什么?”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问道。 “邓邓邓,姓邓的跑哪去了?” “后边的座位。” 舒述慌里慌张地向后看去,只见邓敛白侧着脸,不用猜都明白他人正在偷笑。 靠了啊。真不是在做梦。 裴清圆一脚踩到舒述的白鞋上,低声说:“问你话呢!” “你你,你脸上有口水。我怕怕它流到我衣服上。”舒述这话全在放狗屁。裴清圆睡相向来很乖。 “口水?!”裴清圆吓了一跳,当即打开书包,翻出里边的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脸颊。 舒述看她擦得认真,又不知不觉地笑了。 确定擦干脸后,裴清圆递给舒述一张纸巾,“呐。” “干嘛?” “擦手。” 舒述随便擦了擦手,就把纸巾塞兜里了。 他没话找话地说:“还钱。” 裴清圆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臂上,“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你上个月欠我十三块还没还。是你应该还我钱。” “啊啊啊。”舒述按了按发麻的右肩,“我现在肩膀特别特别疼,你最起码要付五十块钱。嗯……抵消加打折,你给我二十块就好了。” 一拳头砸在舒述的右肩,裴清圆说:“你肩膀藏黄金了吧!” “好好好,我再给你打个折,打个七折,再给你少算一块钱。十三块钱。十三块,真的不能再少了。如此——” “我们两清。” “怎么样?” “不怎么样!”裴清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闭上双眼,捂住双眼,摆明了不乐意和舒述讲话了。 直到下车裴清圆都没再和舒述说一句话。 “真不和我讲话了?” 舒述还在贱兮兮地追问。 裴清圆停下脚步,转身直面舒述,仰头说:“还钱!” 舒述微微低头,戏耍地说:“好。明天我不吃饭也把这十三块钱给你省出来。” 又是这样! 裴清圆生气地用力踩了踩舒述的脚,“我不要了!”转身气鼓鼓地大步向前走。 书包上的小熊挂坠在空中跳华尔兹。 舒述低着头笑。 ——考试开始, ——考试结束。 考完试,裴清圆走出考场,抬手看了看手表,刚好一点钟。 正午温度偏高,秋高气爽的好日子。裴清圆把围巾摘下叠好放到书包里。 她走到刻字的大石碑那里时,看见舒述和邓敛白站在校门口,估计是在等她。 她加快了脚步。这两人怎么走这么快! 小跑至校门口,她说:“你们怎么在这儿。” 舒述问:“你那辆车还有你的位置吗?” 裴清圆不确定地说:“有吧。”今早也不知是谁上错了车,占了她的位置。 “有的有的!”似乎是恰好路过的关竹心说,“今早有个人上错车了。” 裴清圆说:“那我们走吧。”她没记错的话,公交车一点半发车。 关竹心说:“走不了。今早班长说请一车人吃饭,我们那辆公交车要五点才发车。” 裴清圆转身问舒述,“你们那辆公交车是不是多出一个座位?” 一上车就睡了的舒述:“?” 邓敛白说:“是。”早晨老师点名的时候,还问怎么多出来一个人。 “那我跟你们走吧。” “清圆!”关竹心拉住裴清圆的手臂,“你真的不去吗。” “我跟他们不是很熟。” 关竹心担心地说:“可你要是不去,他们估计又要编排你假清高了。” 沉默了一小会儿,舒述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裴清圆说:“那好。” “你们先回去吧。” 舒述说:“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好。” 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舒述说:“她在10班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显而易见。” “王八羔子。” 邓敛白说:“走吧。要发车了。” 舒述说:“要不我们晚点回逢源?” 邓敛白问:“你知道我们的带车老师是谁吗?” “谁啊?” “姓陈,名华施。” ——威名远扬。 无奈老老实实回逢源。 到了饭店,裴清圆才发现只有十几个人,这十几个人几乎多少10班的。她用眼神温柔地质问关竹心。 关竹心拿出手机,说:“我问问班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分钟后,她说:“班长说,有些人不想来,所以就先回逢源了。清圆,对不住,是我没提前问好。” 裴清圆笑了笑,“没事。” 就当吃了一顿膈应人的白饭好了。 裴清圆心惊胆战地吃完一顿饭,总担心有人为难她,或是以吹捧之名嘲讽她。 班上爱挑事那几个人,今天难得没阴阳怪气她。 裴清圆把水杯放进书包最边上的小包里,手上揣了几张纸巾,估摸着时间跑了一趟厕所。 从厕所出来时,聚餐的人正三俩结伴地向门外走去。 裴清圆连忙把位置上的书包背上,跟在队伍的末游。关竹心在门外等了她一小会儿,最后和她一块走到上车的地方。 客车的位置连一半都坐不完。 关竹心先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拍了拍一旁的座位,“坐这儿吧。” 裴清圆点点头,把书包抱在怀里,顺势坐下。 车上的人聚得差不多了,司机也坐到了驾驶位。裴清圆打了个哈气,眼睛刚要闭上,身旁的关竹心急切地问:“裴清圆,你的水杯不见了?” 什么? 闻言,裴清圆立马将书包里里外外地翻了一圈,也没找着水杯。她记得她明明放好了的。这个水杯是高一时挽灵送给她的,她一直用到现在。 关竹心说:“还有十五分钟才发车,你下车回饭店找一下吧。” “好。” “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了。” 裴清圆跑下车,直奔五十米处的饭店。 可服务人员已经把桌子上的残羹收拾干净了,她翻了翻去哪里只留一片整洁。裴清圆只能拉着服务员问:“你好,在那台桌子上,你有看见一个蓝色的水杯吗?” “没有。” 每一个服务员裴清圆都问过了,他们答案都是否定。 还剩三分钟,客车就要发车了。不能再拖了。 就在裴清圆要放弃,决定跑出饭店时,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垃圾桶。 鬼使神差地,裴清圆蹲下打开了那个垃圾桶,翻开那上边几张虚掩的纸巾。 她的蓝色水杯安静地躺在里边。 裴清圆一把捡起,用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它,便急匆匆地向客车跑去。 等她跑到地方时,刚好看见了客车的屁股尾气,追也追不上了。 “还有人没上车啊。” “为什么不能等等我呢?” 心脏又开始疼了,裴清圆闭上眼,稳住呼吸的正常频率。唯一走运的事是她的手机还在衣兜里。 她拿出手机正好看见关竹心发来的消息。 关竹心:【班长说一会儿会有车来接你!】 圆圈:【一会儿是多久?】 两分钟后。 关竹心:【半个小时。】 圆圈:【好。】 她一人浸透在秋的冷风里。 第32章 with you 她在寒风里等了大概二十分钟。 哔哔嘣!哔哔嘣! 裴清圆又拿起手机看了看,是问好大王发来的。 【要回来没?上车没?】 圆圈:【在车上。】 裴清圆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一会儿我去学校接你。】 圆圈:【不用了。我找钰婷。】 【好。】 舒述打个哈气,把手机往兜里揣。其实舒述他人不在逢源。一下车,他就拿手机打车回东润了。 裴清圆人还在东润,他放心不下。 来回两趟长车程,弄得舒述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便听信了裴清圆的鬼话。于是,他在路边随手摇了一辆出租车回逢源。 舒述坐在出租车上,也睡不着。坐了两三个小时的车,此时他浑身不舒服。 好不容易靠在窗户上,酝酿出一丝睡意。衣兜里的手机哔哔地震动了两下。 舒述睁开眼,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除了某裴姓女子发来的消息能躲过一劫,此外任何人都别想从他这儿捞到一句好话。 打开手机屏幕,发消息的人却令舒述有些困惑。 是他的初中同学,和裴清圆有些交情,好像是当了两个星期的同桌。 庄悦可:【在吗?】 言:【?】 他不耐烦地回了个问号。 下一秒,舒述瞪大了眼睛。 庄悦可:【裴清圆被落在东润了。】 “师傅!麻烦你往回开,我要回东润!” 一个小时过去了。 暮色苍茫,秋风肆虐。东润的夜比逢源冷了太多。 裴清圆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说好的车她连影子都没看见。最后发消息给关竹心,她说她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裴清圆只好问何川柏。 何川柏让她在等等。 可是真的好冷。她冷得蹲在原地,缩成小小的一团。她忍不住责怪自己,围巾应该一直带着脖子上的。 树上金黄的落叶哗哗地下,在暖黄路灯的衬映下,好漂亮。 裴清圆盯着街道上的花花草草看,消磨时间,抵抗冷秋。 慢慢地,她的鼻子呼吸有点沉重了。 哔哔嘣!哔哔嘣! 她冻僵的手指慢慢拿出怀里的手机。 【起来】 【回头】 裴清圆猛地站起身,回头看。 石板街上,舒述踩着枯枝落叶,向她走来。 灰色大衣的衣角在风中狂舞,时时与空中的金色落下擦肩而过。 裴清圆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的大衣是杨阿姨买的,而舒述身上那件是妈妈买的。 望着近在咫尺的人,裴清圆一愣一愣地开口,“舒述。” “你冷不冷?” “不冷。” 话刚落下,裴清圆就不争气地接连打了好几喷嚏。 舒述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裴清圆被他盯得心里直发虚。 “要不,你围巾借我带一下。” 舒述沉默着单手把围巾摘下,另一只手拿过裴清圆手里的杯子和手机。 裴清圆双手接过,围巾上还残留舒述的体温。热乎乎的围巾一点一点地围着她的脖子上。 “走。” “去哪?” “坐车。” “可是有车一会儿要来接我。” 舒述直接拉着裴清圆的手腕往回走。她被拽得路都走不利索了。 “舒述。好了好了。我跟你走,你先放手。” 他松开手,步调稍稍慢了些。 裴清圆还是有点跟不上,一直落后舒述一小步。她敏锐地察觉到,舒述的心情非常不好。 不敢开口和他讲话了。 她默默地慢下步子。舒述也慢了,可还是快她一步。裴清圆看不见舒述的表情,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路过街道旁,小店养的小猫在树下舔毛。裴清圆一边走一边盯着小猫看,直到目光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她才扭回脑袋。 裴清圆低下头。 接着,她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燕尾青色的围巾有些突兀,反正与她身上的粉色大衣不太搭。 她闷闷地说:“你的围巾有一点丑。” 舒述:嗯? 他没听错吧。 舒述停下脚步,转身。 相顾无言。 店家那只小猫跑到他们的附近了,躲在树后“喵喵喵”地叫。 舒述抬手给围巾打了个死结。 “舒述!” “我的围巾非常好看。” 裴清圆扭过头,指着身后的树说:“那里有小猫在叫。” “下次吧。”舒述说,“师傅还在前边等我们。” “噢。”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出租车停靠的地方。舒述说:“师傅,久等了。” “没事,天冷,快上车吧。” 坐上车后座后,舒述就开始跟裴清圆算账了。 他划开手机页面,把与裴清圆的聊天记录摆到面前,说:“来。解释一下。” 裴清圆不作声。 “这上面的话我是一句也读不懂。你语文考过一百四,能不能给我这个学渣,一字一句地翻译一下呢?” 出租车里寂静了很久。 裴清圆弱弱地说:“我怕你担心了。” 舒述气笑了。气他在裴清圆心中的分量就这么点。 想让她试着去依靠他。 可舒述没那个资格。 舒述对裴清圆越好,裴清圆就越会一笔一笔地算清楚。 “行。”舒述没再计较这个问题。 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会追到她身边的。 “换个话题。”舒述说,“10班那些人这么回事。” 裴清圆看着鞋,低声说:“你表情不要那么吓人。我把东西忘在饭店了,回了一趟饭店,才没赶上车。” “杯子是吧。” “嗯。” “怎么弄丢的?” “不是丢,是忘了。” 舒述浑身都气热了。 他的语调还算冷静,“裴清圆。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要从别人口中知道有关你的事。那杯子分明被人扔垃圾桶了。” “你明知故问!” “你为什么骗我?!” 裴清圆生气地说:“你还不是有事瞒着我!那你现在把你的秘密统统都告诉我。” 话一出口,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不对劲了。沉默地对视了一小会儿。 裴清圆扭头看向窗外。 冷静了一会儿,舒述说:“你是不想让我担心,还是不想让我操心。” 裴清圆一脚踹了过去。 安静了一阵后,裴清圆说:“10班那些事,还有今天晚上的事都不可以让挽灵和钰婷她们俩知道。” “我不要。” “什么不要!?” 裴清圆看向舒述。 舒述说:“10班的人针对你,不能放过。” 裴清圆皱着眉头说:“我不会别人一直欺负我的。这些坏事情我可以处理好的。我也有强势的一面。舒述,我没有那么脆弱。” 什么脆不脆弱的,关脆不脆弱什么事?他单纯看不得裴清圆受委屈而已。 “他们一帮子人,把你一个人留在东润,把你晾在东润一两个小时。你不生气,你不计较。可东润的秋天那么冷,你怎么办?” “有你啊。” 她的想法很简单,今晚舒述就在她身边。 裴清圆认真地看着舒述。 他看着那双无邪的眼睛一时间结巴了。 “那。” “那……”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哔哔嘣!哔哔嘣! 裴清圆掏出兜里的手机,消息是何川柏发来的。 何川柏:【我到了。】 何川柏:【你在哪?】 舒述瞬间来劲了,说:“我看看你是怎么强势的。” 裴清圆:“……” 时间慢慢过去好几分钟,裴清圆一个字都打不出来。好不容易打出一个“不好”,手机就毫无征兆地黑屏了。 裴清圆抬头看舒述,“算吧?” 舒述不语,闭上眼睛靠上身后的车窗。 “别和她们说这些事了。” “知道了。”他睁眼拿出手机,给庄悦可发了条消息。 言:【她我接回逢源了。让那假心眼的班长别等了。】 庄悦可:【ok】 “谁啊。” “你猜。” 裴清圆不安说:“要不我还是跟何川柏说一声吧。”把人晾在东润有点没良心。 “替你说了。” 裴清圆点点头,靠着窗户闭上了眼。不出半分钟,她鼻尖的呼吸趋近熟睡的平稳。 睡到半路时,出租车颠簸了一下。裴清圆被震醒后就睡不着了。 舒述向师傅借了的充电线,一边充电一边玩手机。裴清圆盯着他偷偷看了一会儿。 不说话的舒述气质冷冷的,让裴清圆联想到松树顶尖上未化的雪。 转眼看向坐台,上边放着她的手机。 裴清圆伸手拿过手机,打开屏幕,电量显示满格。 “醒了?” “嗯。” “还钱。” “嗯?”裴清圆说,“还什么钱?” “车费钱。” 还就还,她可不像舒述那样小气。裴清圆大方地说:“多少?”她包了就是。 “三百五十块。” “三百五!你去银行抢吧!我不给你。” 舒述摊手说:“又不是我定的。” 裴清圆急忙凑上前问:“师傅,不能少一点吗?” 师傅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说:“少不了,现在这么晚了,谁乐意干这个苦活。” 裴清圆心痛地说:“那我付给你。” 师傅笑眯眯地说:“不用了。你旁边那位小哥已经付过了。”先前这老司机威胁舒述,大意是不给钱就滚下车。 裴清圆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地看向舒述。 舒述不为所动地说:“还钱。” “我不要。转给你我就破产了。” “我没破产?”舒述把微信余额怼到裴清圆眼前,“7.66元,哎,我下星期喝西北风吃土去。” “那,我转你50块。” “50块?你打发叫花子呢。” “你是叫花子。” “裴清圆!” “别吵了,再吵我一分钱都不给你。” 两人最后吵了一路。从上个月谁欠了谁十几块钱,谁又坑害了谁,吵到小时候谁多吃了一块肉,谁又把谁玩具弄坏了…… 第33章 发烧 最后吵到家门口了,他们谁也不肯歇一口气。 裴清圆正要骂骂咧咧地上家门口时,舒述突然拉住裴清圆,手掌毫无征兆地贴上她的额头。 嗯? “裴清圆,你发烧了。”舒述放下手。 裴清圆把手往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没感觉到烫意,“是你的手太凉了。” 舒述:…… 舒述转身打开家门,把还懵着在嘀咕自己没发烧的裴清圆一把推了进去。 “舒述,你干嘛?我要回家写作业的。” “这个点了,别想那些了”后边进门的舒述打开灯,屋里瞬间亮了。 接着裴清圆看见卧室里杨阿姨推门走出来,“阿姨好。” “妈,她发烧了。” “杨姨我没有,你别听舒述瞎说。我一会儿就上楼了。” “啊!”杨茶连忙走到裴清圆面前,摸了摸她的额头脸蛋,“这么烫!” 啊? 裴清圆彻底迷茫了,难得她真的发烧了,可她没感觉哪里难受。 “舒述,把你的琴房收拾一下,我去药柜里找点药。” “好。” 舒述把裴清圆推进他卧室旁边的房间。 裴清圆说:“不好吧。” 舒述直接把人摁在床上,“呆好,我去拿温度计。”他转身出门了。 裴清圆环顾了一下四周。身下这张床很小,就比沙发大一点点。目光所至的地方全是各种各样的乐器,几把吉他和贝斯,柜子里各式各样的口琴—— 以及一架崭新的钢琴。 这房间的隔音效果真好,裴清圆在楼上从来没听见什么乐器声。 舒述很快又走进门了。 “张嘴。” “啊?” “测体温。” “噢。”裴清圆含住体温计。 没一会儿,体温计嘀嘀地响了两声,舒述说:“可以了。” 裴清圆松开嘴。 舒述看了看温度计上数字,一瞬间竟笑了出声,“39.8,裴清圆啊裴清圆,你脑子都烧糊涂了。” “你才糊涂了。”嘴硬归嘴硬,裴清圆从坐到床上那一刻开始,脑袋就跟浆糊一样转着。 舒述说:“把外套脱了,躺好。” 裴清圆说:“我上楼歇着吧。” “可别,上楼下楼的,我跟我妈更麻烦。” 于是裴清圆乖乖地在那张小床上躺好了,把有点薄的毛毯掩在身上。又过了一小会儿,舒远闻拿了一床厚实的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裴清圆身上,“盖好昂。” “嗯。谢谢闻叔叔。” “你这孩子,打小就客气。” 再过一会儿,杨茶端着药进门了,“圆圆,把药吃了再睡。” 裴清圆三下五除二把药吃下肚,再躺回床上,眼睛就睁不开了。她模糊间感觉杨茶摸了摸她的额头,说她脸都烧红了。 她皱着眉头昏睡了。 杨茶说:“你俩回去睡吧。这儿我守着。” “行。” 杨茶守到后半夜,舒述便来“赶”她,“妈,你回去睡吧。下午你还要值班的。” “你认真看着点昂。” “嗯。退烧了吗?” 杨茶一边走一边摇了摇头,“没,我刚测了一下,38摄氏度。你好好看护啊。” “您就放心吧。我都习惯她秋冬发烧了。” “行,我睡去了。” 舒述一直守到五点,确定裴清圆烧退了,才回屋睡觉了。睡到六点半,舒述又起来测了一下裴清圆的体温,果不其然又烧起来了。 恰好杨茶也醒了,“又烧起来了?” 舒述把温度计放在一边,“嗯。” 杨茶擦了擦裴清圆额头上的汗水,“这可遭罪了。你出门买点鸡肉和蜂蜜。” “好。” 转眼间,舒述又回来,站在房门口。 杨茶问:“怎么了?” “妈,我没钱了。” 杨茶随便找了个玩意扔了过去,“你一天!大少爷来得?” 舒述侧身躲开,“这不,朋友搞乐队嘛。” 杨茶说:“少来这一套。电视柜下边的盒子有五十块钱,除此之外,这个星期我不会给你任何零用钱。” “噢。” 裴清圆烧了整整两天,四肢无力,头痛欲裂,难受之极。她请了两天假,舒述请了一天假。 星期二舒述就正常在学校上课了,而裴清圆估计明天会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苹果脸上学。 周一在学校上课的苏钰婷昨日担心了一整天,后悔周日那天下午没去她家看一看。今天中午吃饭时,她才从挽灵的口中得知,舒述已经来上课了,圆儿明天就能来学校。 下午最后一节课时,苏钰婷心里又有点放心不下了。一下课,她逆流而行,往楼上跑。她好不容易跑到楼上,眼看见到24班的轮廓了,紧接着就被人撞飞了。 “啊!” 苏钰婷吃痛地倒在地上。 “抱歉抱歉!”男生很快将她拉起。 苏钰婷一边拍屁股,一边说:“你怎么不看路啊?” 男生笑了笑说:“你也没看路。” 苏钰婷说:“那对不起!” “那到不用,苏钰婷同学。” 苏钰婷惊奇地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陆无思。” 噢!苏钰婷瞬间想起来了,也看清陆无思的脸,“是你啊。传闻中24班那个大帅哥,也就这样吧。” 陆无思跟舒述关系不错,但舒述平时吃饭基本和邓敛白一块吃,所以钰婷这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大帅哥陆无思。心中有点小小的不屑,像挽灵这样好看才能称作高颜值代表,学校那些没眼睛的,怎么把他们俩并立的? 陆无思:“……你情商有点低。” 苏钰婷:“你也一般。” “……”陆无思秉承着不与女生吵架的原则,换了个话题,“你来找谁?” “舒述。” “琴房,我带你去。” 苏钰婷摆了个鬼脸,“谁稀罕?我知道琴房在哪里。”她扭着步子跑了。 留在原地的陆无思低声笑着说了句,“哪里来的二货。” 星期三,裴清圆如挽灵所说那样回校了。10班走廊外,苏钰婷抱着裴清圆一顿盘问。 裴清圆心里很佩服又感动。苏钰婷一个平时起床极度困难的人,居然一大清早在10班门口等着她。 “我真好的差不多了,别担心了。” “真的吗?”苏钰婷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裴清圆笑着说:“真的。我现在好了特别特别多。” “那我上课去了。” “嗯。” 裴清圆走进教室后,同桌关竹心一直愧疚地注视着她,直到她走到座位旁边后,才犹豫着开口,“清圆。” “早啊。”裴清圆拿起座位上的白色书包,“谢谢你帮我把书包拿回学校。” 关竹心摇摇头,“不用,没事,我就是,举手之劳。” 裴清圆一面把白色书包挂在书桌边的挂钩上,一面问:“吃包子吗?我从家里带来的。” “不了不了。我在食堂吃过了”关竹心摆摆手,而后神色不定看裴清圆边吃包子边看作业。 中午吃饭时,舒述当着苏钰婷和叶挽灵的面,把裴清圆拐到了校门口。杨茶带着盒饭在哪里等他们。 裴清圆开心地说:“阿姨!” “哎!圆圆今天气色好多了。”杨茶把饭递给裴清圆,“好好吃饭!” “嗯!” 舒述把裴清圆带去了琴房。他们上楼的路上还撞见25班的艺术生,手里提着外卖。 等那几个艺术生走远后,裴清圆问:“学校不是不让拿外卖吗?” 舒述说:“老师逮不住艺术生。这栋楼后边那个墙,老师没来查过。人站在那个石头墩子上,能安全拿到外卖。” “那你们艺术生日子过得挺潇洒。” “那是。” 转角到了琴房。 舒述踢了个凳子当饭桌。没一会儿,裴清圆把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反到是舒述没吃多少。 裴清圆不满地说:“舒述,你别挑来挑去了,不要浪费粮食。” 舒述摸了摸额头,疲惫地说:“没胃口啊。” “没胃口?你哪里不舒服?” “倒也不是哪里不舒服,就是心里有点难受。一想到我妈这两天起早贪黑,忙里忙外的,我就心痛啊。” 裴清圆低下了头,想来是自责了。 “也不是再责怪你的意思。生病嘛,你自己难受,我妈看着你生病她心里也难受。所以啊,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裴清圆点点头。 “但你一个人照顾自己,难免会有疏漏。这样吧,我们结盟。” “结盟?” “你什么事都跟我说一声。我们俩一块解决,这不就能让我妈少担心一些了。” “有道理。” “那以后别骗我了,也别再瞒着我了。你看啊,前两天,我要是早点把你接回逢源,你这两天也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头了。” “还害得阿姨照顾我两三天。”裴清圆说,“那好吧。结盟。” 她伸出一个拳头。 舒述握着拳头轻轻碰上。 “歃血为盟。” 他认真地说。 “好!” 裴清圆走后,碗里饭菜被舒述两三口下肚。 回宿舍的路上,舒述在教学楼下看见了在等他的邓敛白。 哦豁。 坏了。 忘记和邓敛白说他中午不和他一块吃饭了。 舒述一边走说:“邓大哥,舒小弟确实是忘了这一茬了。” “滚吧。”邓敛白转身往小买部走。 舒述两三作步跟上。 邓敛白问:“昨天怎么没来上课?” 舒述惊奇地说:“裴清圆前两天发烧了。你还没跟叶挽灵和好?” “嗯。” “啧!” 邓敛白暴躁地说:“啧什么啧?” 第34章 乐队 舒述说:“你什么事都瞒着人家,人家跟讲话才怪咧。哎哎哎,你也别让再我当和平鸽了,我真懒得管你俩之间的破事了。这还没谈呢,就隔三岔五地吵架。” 邓敛白着急地说:“事情没那么简单。” “事情没那么简单也不是你蒙骗的理由。”舒述说,“你还是别自己太当回事。” 邓敛白停下脚步,平静地说:“你嘴真贱。” 舒述摆摆手,无所谓地说:“随你想喽。” 吵不过,怼不过,骂不过。邓敛白转问:“裴清圆身体怎么那么差?” 舒述三言两语把初二那年的事讲了。 “你真是……”邓敛白无语地说,“能别轻描淡写说出令人很震惊的事吗。” “那我哭着说?” “……那你哭一个。” “滚吧你,你怎么不哭一个给我看看?性格跟那巷子里那二货一样没厘头,怪得很。” 怪? 邓敛白眉头跳了跳,“那男生叫什么?” “齐青。” “噢。” 分别之际,舒述语重心长地说:“你低个头吧。大小姐那脾气要发到美国去了。虽然她这人也就脾气大了点,倒也没什么坏心思了。但我真不想过莫名其妙被骂的日子了,她脾气也太大了!” 更气人的是,舒述讽刺叶挽灵一句,叶挽灵能在裴清圆面前诋毁他十句。 “知道了。” “好自为之。”舒述拍了拍邓敛白的肩膀。 转眼周六,三人窝在叶挽灵家看电影。 正看到**,苏钰婷小声问裴清圆,“你们班的人怎么样?没欺负你吧。” “还好啊。”裴清圆看得认真,话没过脑就回答了苏钰婷的问题,答完后才明白问题的锐利。她心里一惊,拿起旁边的奶茶喝了一口,慢慢回忆刚才回的话并无差错。 许是10班周六那天下午干的事太不仁义,这几天没再有什么杂碎盯着裴清圆的一举一动,盼着她出丑;这两天她病怏怏的样子看着十分可怜,舍友对她也总算有了些温暖和照顾。 于是,裴清圆下意识的回答中规中矩。 苏钰婷狐疑地问:“真的吗?我怎么听说10班传出了很多有关于你不好的言论?” 看样子是不知道。裴清圆一颗心彻底放回原位了,说:“一传十,十传百,再以讹传讹。再到你耳朵里都不知道是第几个版本了。” “无稽之谈,空穴来风。”裴清圆信誓旦旦地看着苏钰婷。也不算说谎吧,那些谣言确实如此。 不因他人语转悲喜。 裴清圆自认这些外因对她毫无影响,反倒是担心好友关心则乱,她只得一瞒再瞒。 “有什么委屈你一定要和我说。” “嗯!真的没什么,前两天我生病,我舍友还帮我打扫卫生呢。” 苏钰婷安心地点了点头。 叶挽灵近日心情不佳,抱玩偶心不在焉地看电影,也没在意她们低声聊了些什么。 电影看完后,差不多晚上九点半。裴清圆留宿叶挽灵家,而苏钰婷和她妈妈商量一通后无果,只好打车回家。 门外,裴清圆嘱咐苏钰婷一定要注意安全。叶挽灵让苏钰婷别再外边鬼混了,老实回家睡觉。 可苏钰婷搭上出租车就忘,一嘴馋就跑去小吃街买烧烤了。 买完烧烤,不出意外就出意外了。那一刻,苏钰婷接受了命运的指引,明白自己兜里的小钱不保了。 有些事情来临时,会先通知你的大脑。 苏钰婷知道自己不应该来小吃街,可她还是脑门一抽来了。 所以,她心中隐隐约约的不祥预感成真了。 寂寞的大街,瞎游荡的苏钰婷被几个社会青年围住了,估计没成年也没读书了。 大哥别整我,她悲催地想到。这种情况,拿出手机报警,手机会先被扔飞。 “识相点。”为首的说,“哥几个正想吃点好的。小姑娘愿不愿意请我们吃点烧烤?” 苏钰婷憋屈地说:“多少。” 那人说:“两百有没有?” “有。” “那三百块。” 欺人太甚。苏钰婷说:“我只有二百五。” “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是个二百五!” 苏钰婷愤愤不平地想,你们才是二百五,你们全家都是二百五。 那人笑够了,说:“行。这二百五转过来,就放你走。” 苏钰婷慢慢掏出手机,打算先偷摸给裴清圆发个救命,或者再跟他们谈谈条件,好歹让其他人知道她人再这里。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周旋,抬眼发现眼前的人飞出去了。半点没夸张,人真就飞出去一米多。 应该是谁被踢飞了,她慢一拍地想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苏钰婷张大嘴,眨着眼睛看向那位“少年英雄”。那人背对着她,高高大大的,腿也长长的。 “滚!” 那几个飞快跑了。 声音也挺好听,苏钰婷还在愣神,刚才那人那一踢宛若武侠小说里的英雄救美。 那男生转过身,一张顶天的帅脸。 给苏钰婷看呆了。他耳朵上打了好几个耳钉,一闪一闪的。她恍惚地记住了某个月亮形状的耳钉。 大脑一片空白,苏钰婷看见他弧形完美的嘴唇慢慢张开。 他的语气并不好,“快回家。”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再眨眼,男生已经走出十米开外了。苏钰婷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 “干嘛。” 苏钰婷说:“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笑了笑,“下次见面就告诉你。”说完,大步向前走了。 苏钰婷站在原地默数了三十秒,紧接着又跑着追上了那男生。 “嗯?”男生不解地看着她。 “好了!”苏钰婷喘着气,“现在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街旁路灯坏了一盏,一闪一闪地。 苏钰婷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突一突,似乎要跳出躯体。 “齐青。” “整齐的齐,青色的青。” “早点回家吧。” 齐青晃着步子又走开了。 “好!”苏钰婷冲着他的背影喊到,“我现在就回家!” 回家后,苏钰婷躺着床上,心里美滋滋地念叨那个名字。她要睡着时,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对啊。知道名字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联系方式啊! 苏钰婷悔恨了半夜,次日睡到日上三杆。 此后半月,苏钰婷鬼鬼祟祟地向多人打探齐青这人,却都没得到肯定的回答。戏来命运捉弄,她把认识的人问了个遍,却唯独不好意思问叶挽灵和裴清圆二人。 秋老虎,最后一场酷热。逢源的天气素来变幻无常,时而冷冬,时而酷夏。 数学竞赛的成绩出来了。 逢源第一中学一等奖只有三人,裴清圆和邓敛白是其中之二。 舒述拿了一个三等奖。舒远闻大大方方地给了他一千块钱。 三人因为这个赛事,手里一下富裕了很多。五人计划吃几顿好的,由三人轮流请客吃饭。 裴清圆和邓敛白都大大方方地请了,两个小姑娘说想吃那家就吃那家。 反观舒述,怎么也不同意她们的请求,一点也舍不得那一两百块钱。但舒述也不是第一次抠门了,几人挖苦了几句也就作罢了。 面对众人的不满,舒述表示要带他们去更好玩的地方。 周六那天下午,临近晚上。 舒述神神秘秘地在舒某不请客群里分享一个地址。 言:【位置分享。】 言:【7:30之前必须到。】 言:【特别提醒:不包饭。自己在家里吃了再过来玩。】 婷少:【呵呵。】 婷少:【不去。】 叶子:【呵呵。不去。】 圆圈:【呵呵,不去。】 邓子:【呵呵,不去。】 7:20,五人整整齐齐地出现在地点门口。 苏钰婷看了看头上的店牌,上边写着‘为序吧’三个大字,问:“酒吧,舒述你耍我们呢?” 舒述边走边说:“进去不就知道了。店家又不会买酒给你。” 几人跟在舒述后边走进酒吧。 刚进门时,酒吧的光线是温和的暖色,里边坐着的人不少,桌上放着淡酒或是果茶。他们温声交谈,因此没有刺耳的嘈杂声。 走到清吧深处时,他们一眼看见了中心的大舞台。 舒述领着他们坐下。 恰好,酒吧的灯瞬间暗了。接着,是一场短暂却令人惊呼的灯光秀。最后,灯光齐刷刷地照向舞台中央。 舞台上,烟雾缭绕,模糊地勾勒出几人的身影。一束灯光对准了台上的贝斯手。 紧接着,一段迷人的贝斯声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 乐声的层次渐渐丰富了,两束灯光对准主唱,灵动悦耳的男声萦绕在耳边。 一曲毕。 主唱陆无思拿着话筒说话,与台下观众互动。后边接着唱了三四首歌。 中场休息时,舒述问他们想喝什么,只限果茶和奶茶。饮料端上来后,裴清圆侧头问:“怎么突然舍得了?” 舒述低头说:“陆无思请的。” 裴清圆服气了。她指着舞台上某个高高大大的人,说:“那个贝斯手有点眼熟。” 舒述点了点头,说:“我看着也像。” 这时,台上陆无思握着话题说:“各位,久等了。”乐声音大,聊不了什么了。几人安静地看向舞台。 又唱了五首歌后,乐队再最后用一首抒情歌向观众告别。 酒吧的灯光依旧晦暗不明,乐队各成员一个接着一个地向台下走去。 有个熟悉懒散的身影向裴清圆几人走来。 ——齐青。 第35章 耀眼的青 那个人越来越近了,苏钰婷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光线不够明亮,她勉强看清了他的面容。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他。 他们,再次相遇。 苏钰婷开始后悔今天没好好打扮。这种诧异的紧张让她困惑着,也兴奋着。 齐青走过来了。 却直径穿过她,似乎根本不记得她。 苏钰婷怔怔地转身。接着看见齐青掐了掐裴清圆的脸,笑着说:“小清圆,这么久没见,有没有喜欢我一点?” 这个冒昧的举动给裴清圆吓跳起来了,她连着退后好几步,“齐青!你别拿我寻开心了。” 齐青笑得更欢了。几年不见,小古板变成了大古板。 一旁舒述脸直接黑了。 忽地,齐青感到脚踝传来一阵剧痛。他一边转身,一边在心中骂道那个不长眼的…… 嗯? 齐青对上了邓敛白审视的目光。 愣了片刻,他又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歪头说:“哥。” 众人:??? 邓敛白说:“你还知道我是你哥。” 齐青笑不达眼底,说:“我不是怕牵连你吗?” 邓敛白冷声说:“用不着你来操心。别整天弄个假名在外边晃来晃去,我没有姓齐的弟弟。” “噢?可我已经被赶出家门了。” 火药味越演越烈,两个人似乎要打起来了。一旁的舒述想打圆场,被邓敛白一把拉到后边。 千钧一发,站在边缘的苏钰婷越想越委屈,走到齐青面前,直接打断两人针锋相对的对话,质问:“你不是跟我说你叫齐青吗?” 众人:“你们怎么又认识?” 齐青没回答他们的问题,望着女孩儿因委屈而皱成一团的脸,一时间懵住了。 他被吓到了。 齐青此人从小见不得女孩儿哭。他终于认出她了,那个在黑灯瞎火的小吃街附近逛悠的女孩。 齐青认真地解释,“我混的时候都用这个名的。” 女孩眼里的泪水还是要落未落。 齐青只好说:“那我,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我姓邓,名回青。” 邓回青。 最后,苏钰婷哭着跑开了。 裴清圆和叶挽灵跑在她身后,也瞬间没了影了。留哥几个一脸懵地站在原地。 邓敛白问:“你干什么了?” 邓回青说:“什么也没干。” 应该吧…… 此时,换好衣服的陆无思走到哥几个身边,却没发现自己朝朝暮暮心心念念的人。 “蘑菇头呢?” 苏钰婷留着齐肩的短发,平时喜欢蹦蹦跳跳,活脱脱地小蘑菇样。几人瞬间明白“蘑菇头”指的是谁。 哥几个:“走了。” 陆无思问:“为什么?!” 哥几个摇摇头:“不知道。” “不是让你帮我把人留下来吗?”陆无思说一个字打一拳舒述。 舒述说:“不能怪我。” 陆无思问:“那怪谁?” 舒述和邓敛白对视一眼,然后齐声说:“怪他。” “怪他,为什么?” “把人姑娘惹哭了。” “对。” 邓回青一脸懵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舒述和邓敛白异口同声地说:“不然呢?”说完,这俩就毫不犹豫地走了。 还站在原地的两人迷茫地对视。 陆无思焦躁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不说我调监控了。” 邓回青:“啊?” 最后,陆无思追问了邓回青一个小时。邓回青从来没觉得陆无思怎么烦人过,也终于明白那俩为啥跑那么快了。 酒馆外街道破败枝丫荒凉,秋早走了。 跑出酒馆的舒述的邓敛白,一眼瞧见了不远处围在一起的三人。他们快步走到她们周围,只见苏钰婷哭得伤心极了。 舒述问:“婷啊,谁欺负你了?” 邓敛白也问:“邓回青吗?我替你揍他。”反正他是要揍邓回青一顿的,再顺手替苏钰婷打两拳也不是什么问题。 苏钰婷不说话,哭的收敛了些,默默把脸背对所有人。 邓敛白正寻思着把邓回青拉过来问问,却猝不及防被叶挽灵打一拳,“走开。” “啊?” 裴清圆推了推舒述,“你也走!” “啊?” 两人齐声说:“快走!” 于是,邓敛白和舒述蹲在远远的树下,像留守儿童。两人被一点一点被赶远的过程中,还把哭得伤心欲绝的苏钰婷逗笑了。 舒述不懂了。他们五个平时不是好朋友吗?朋友之间互相安慰,互相帮助,很合理啊! 为什么把他俩赶得远远的。 舒述一边拔树根旁的杂草一边说:“我们是去安慰苏钰婷的啊,赶我们走!这女孩儿的心思真难猜。” 邓敛白波动的情绪荡出一丝委屈,“对啊。” 见两人终于走得远远的了,叶挽灵低声问:“为什么哭呢?” 苏钰婷从裴清圆肩上抬起头,泪眼朦胧的。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哭那样伤心。 许是这半月里的朝思暮想; 又许是被忽视,被轻视,被欺骗。 她不知从何说起。她与邓回青相处点点滴滴不过是大海中的一滴水。 可她却这样难过。 她的心脏就被人轻而易举地拿捏。而她本人却毫不知情,毫无抵抗。 “邓……” 苏钰婷看着裴清圆的眼睛更说不出口了。 裴清圆摸了摸苏钰婷的后脑勺,问:“怎么了?” 苏钰婷摇摇头,心口闷得更慌了。叶挽灵把手搭在苏钰婷肩上,说:“这么晚了。圆儿你先和舒述回家,我带着钰婷去我家睡。” 裴清圆想了想前因后果后,点了点头。 叶挽灵家。 苏钰婷洗过澡后,躺在挽灵蓝色大床上,放空大脑。 没一会儿,浴室传来吹风机呼呼的声音。苏钰婷翻了身,摆弄起床头的玩偶。 玩得开心时,她听见了开门声。苏钰婷抱起玩偶翻身坐起,开朗地问:“谁送的啊?真可爱。” 叶挽灵把门关上,一边走一边说:“邓敛白。喜欢吗?喜欢我给你也买一个。” “不了不了。” 往常苏钰婷铁定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今时不同往日,她感觉自己好像开窍了。 叶挽灵坐到床上,捏了捏苏钰婷的鼻子,“怎么又不高兴啦。” 苏钰婷把玩偶轻轻放回原位,问:“挽灵,邓敛白对你怎么样?” 叶挽灵皱了皱眉头,平平郁郁地说:“好也不好,不好也好。” 苏钰婷真挚地说:“没听懂。” 叶挽灵笑了笑,那笑容有些苦涩,“无功无过。” 苏钰婷又想到齐青,噢不,邓回青。那样张扬的人,又会有多少真心呢。 叶挽灵问:“今晚为什么哭?” 苏钰婷说:“没事了,我不在意了。” 临睡之际,叶挽灵轻声对苏钰婷说:“无论什么人,只要让你感到伤心难过了,就让那些混蛋都滚开好了。” 苏钰婷认真地说:“好。” 在裴清圆看来,邓回青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改变什么,日子照旧回到了正轨。只是钰婷每周六都会拉着她们去酒馆,像是在期待什么人出现。 她似乎慢慢地明白了钰婷的心思。 而这份懵懂被她悄悄地藏了起来,和钰婷一样担心被人察觉。 天空的飞禽再没了踪迹,冬天到了。 期末考前最后一次月考,题目出得人性全无。而裴清圆超常发挥甩了年级第二近三十分,除了历史和语文之外,其余科目位列年级第一。 让10班某些人酸掉了牙。裴清圆面上不露山水,心底快笑开花了。 关竹心说:“清圆,你真厉害。” 裴清圆笑了笑,说:“你的历史是年级第一,也很厉害。可惜地理拉了后腿,你有不会的问我好了。” “嗯嗯。”关竹心点点头,“你真好。” 裴清圆不语,低头看课外书了。 犹豫了片刻,关竹心说:“清圆,班长生日聚会你要不要参加?” “什么时候?”裴清圆头也没抬,“我跟班长不熟,送个礼物好了。” “周六晚上。你去了不就熟悉了吗?” 裴清圆还是摇了摇头,“竹心,我恐怕去不了,周六那天晚上我有事。” “噢。我知道了。” 这周六晚上,为序吧的乐队轮演轮到陆无思的乐队了。她们五个是一定要去捧场的。 当天晚上,为序吧热火朝天,陆无思的乐队已经演唱出一些名气了。 他们的乐队名为会飞的象,是邓回青取的,乐队一共七个人。 舞台的灯光在他们之间流连,高音几乎震碎天花板,观众随着乐声有规律的舞动。 这无疑是一场完美的演出。 演出结束后,有服务员领着裴清圆几人去了后台。还没走到休息室,他们就听见此起彼伏的笑声。 一推开门,陆无思就招呼他们吃水果和烧烤。 几人不好推迟,大大方方地坐下吃了。 裴清圆没怎么吃,只是拿一根烤串在手里装样子。前两天她又感冒了,嗓子还疼着呢。 出神之间,舒述递给了她一杯温的可可,还顺手抽走了她手中拿了好一会儿的烤串。 其余人都在大快朵颐。 没人发觉那个仓促难言的对视。 裴清圆看着舒述把那根‘棘手’的烤串吃下肚,在舒述要抬眼时,她淡定地收回目光,低下头喝捧在手里的可可。 再很久很久以后,裴清圆再想起这一幕,才明白—— 喧嚣未曾停过,流年未曾重来, 而你的眼中只有我。 第36章 预谋 周二上午。 “裴清圆!班主任喊你大课间去他办公室。” 裴清圆从书堆里抬起头,朝那人说了声谢谢。关竹心把历史习题放了放,问:“清圆,老杨为什么让你去办公室?” “我也不知道。不过可以不用跑操了。” 这么冷的天,裴清圆真不想跑步。 第二节课一下课,比跑操先到的是广播通知:“因天气原因,跑操暂停。” 裴清圆无语地想:早不停跑晚不停跑,偏偏她可以偷懒时停跑。 周围同学有的睡觉,有的跑小卖部,有的下楼兜风,而裴清圆板着一张脸往办公室走。 她对这位班主任没什么好感。老杨,10班班主任,任课历史,爱拖堂喜说教。 不止一回把裴清圆喊到办公室,让她“平易近人”,不应轻视学习成绩不好的学生。 裴清圆:…… 更不爱说话了。 直至今日,裴清圆都没搞明白,这顶黑帽子是怎么扣在她头上的。 敲了敲门后,她推开办公室的大门,走到老杨的办公桌旁边。老杨在看课件,并不搭理她。 裴清圆耐着性子问:“杨老师,你找我干什么?” 老杨装作没听见。 裴清圆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教室了。” 这句话不知怎么地激怒了老杨,他把桌上的课本用力地砸向一旁,“你还有脸回教室?” “你周六那天是不是去酒吧了?” 裴清圆懵了两秒后,立刻镇定了,这件事不能认。她平静地说:“老师,我没有去。” 老杨说:“我已经接到同学的举报了,你还要狡辩?你说说,你是怎么混进酒吧的?” 酒吧和酒馆完全是两个性质。为序吧需要本人凭借本人身份证才能购买饮品。每一单都有登录在册。 裴清圆依旧说:“我没有去酒吧。” 老杨的确没证据,气急败坏地骂她人品不端。众多学生和老师都被老杨的怒骂声吸引了,驻足在原地好奇地看戏。 老杨骂得更起劲了。 陈华施恰好在文科办公室,瞅准时机,摆足了架子,大声地骂外边看戏的学生:“看什么看,一个一个的都学好了是吗?” 办公室里边和外边的晃荡的学生一溜烟地全跑了。 老杨被陈华施那一嗓子打断了,又对上女生气愤压抑的眼神,一时间哑了口。 陈华施把裴清圆往身后拉了拉,“杨老师,没有证据是没办法让学生服气的,你这在年级的威望也会有损。也别跟不听话的学生置气了。刚好李老师也要找她谈谈,似乎是她的数学答题卡有问题。我先把她带过去。等你消气了,再好好教训她也不迟。别把身体气坏才是。” 老杨只好点了点头。 裴清圆被陈华施拉出办公室,哽咽地说:“老师,我的数学答题卡没有问题。” 数学办公室就在隔壁,陈华施擦了擦裴清圆眼角没憋住的泪珠,“老师知道,先进去吧。” 李元霜老师见裴清圆双眼通红地走进门,惊讶地站了起来,“怎么哭了?” 裴清圆的泪水一下止不住了。 李元霜让裴清圆坐在她的位置上,拿起纸巾擦她脸上的泪水,“怎么这是?” 陈华施把刚才文科办公室的事说了。 李元霜说:“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人。” 裴清圆摇了摇头,把为序吧的事说了。李元霜说:“最近挺有名的,不是三岁小孩儿也能进去吗?” 陈华施说:“不承认是对的。那老杨分明只是想安个罪名给她。” 之后,裴清圆听她们谈论了十分钟有关老杨的黑料。 原来老杨并不老,可特别喜欢耍领导威风,才有了这个外号。而且10班班主任原本定的不是他,动了关系把原先的人挤走了…… 聊着聊着预备铃响了。 裴清圆站起身,却被李元霜摁回座位了,“我这节课是你们班的,讲上回的月考卷子。你坐在这儿写这本超纲题好了。眼睛还红着呢。” 裴清圆确实不想回班,便点了点头。 9班数学老师笑着打趣说:“这小裴本来应该是我们班的。” 李元霜回怼:“少酸了。让你们班那邓敛白加把劲。这回月考裴清圆数学可比他高五分。” 9班数学老师说:“他选择题失误了,我已经严厉地批评他了。” 李元霜笑了笑,摸了摸裴清圆的头,“好好加油啊!老师我啊,可就盼着你让我在这个办公室扬眉吐气了。” “嗯!我会好好加油的。” “乖。” 办公室只剩下裴清圆和一个趴在桌子上补觉的老师。她打开那本超纲题集,书的封面和内页都十分简略,这是李元霜自制的题集。 题集的第一页便是李元霜的字迹:赠裴清圆。 裴清圆伸手摸了摸那四个字,庆幸地想:幸好,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糟糕。 走廊外,陈华施问:“这老杨为什么针对她?” 李元霜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幸好小姑娘够聪明,性格也好,不然得在这个班受更多的委屈。” 陈华施说:“老杨这种人也配当高级教师,真是可笑。” 李元霜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下课后,李元霜又给了裴清圆两本题集,上面分别写着庄悦可和秦念慈的名字。 李元霜说:“这两本题集给她们准备的。老师希望你能稍稍帮扶一下她们。” 裴清圆不假思索地说:“没问题。” “那就交给你了。” 而有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并未停止…… 只凭一个上午的时间,10班的人就传疯了,到下午的时候传到年级里时已是面目全非。 苏钰婷第一时间跑到10班,问裴清圆发生了什么?裴清圆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还安慰她别担心。苏钰婷肺都气炸了,却也无计可施。 晚自习,舒述写英语阅读理解写的生无可恋,琢磨了十几分钟也没想明白那题为什么选B。于是,他求助叶挽灵,“这题,为什么选B?” “你还有心思写题?” 下午都在琴房练琴的舒述:“?”我一高中生好好写作业还是错了? 他欲骂又止。 他忍。 叶挽灵看着他满脸写着不知情的表情,一气之下翻了白眼,“废物一个。” 舒述忍不了,“大小姐,你发脾气有点原由和限度行吗?我也是有底线的。你跟那乡下疯狗咬人似的。” “你——!” “啪!” 纪律委员拍了拍桌子,“你俩别聊了!昨天你俩一个迟到五分钟,一个迟到十分钟。我就已经放过你们了。” 杀一儆百。 闹哄哄的24班终于安静了。 后边舒述写小纸条,问叶挽灵是不是疯了,需不需要去宠物医院看一看。 叶挽灵看都没看就扔垃圾袋了。 晚自习大课间,舒述把邓敛白喊下楼,两人在莲花池附近散步。 莲花池里一片衰败,一番别样的风致。 舒述背对莲花池,靠在青石栏杆柱上,问:“你又惹她生气了?” “我可没。” “那真是奇了怪了。” 邓敛白问:“你不知道?” 舒述的声音冷了些:“不知道什么事?” 邓敛白摇摇头,干脆瞒过去。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拉住舒述这头牛。 那些谣言传到的确有些恶心。 他也听说苏钰婷靠人脉删了某墙上很多帖子了,年级里风波过两天应该能停。 只是10班内部难以撼动了。 还没等邓敛白开口糊弄,一旁的两个男生先开口谈话了。 “这裴清圆还真能装。不去参加聚会,显得她多清高,没想到是去了酒吧啊!” “可能我们班的人比酒吧里的男生干净吧。” 他们之后的谈话更加不堪入耳。 风吹动池塘里的枯枝败叶,水面泛起激烈的涟漪。 舒述冷着脸站直了身。 坏了。 邓敛白正想拉住舒述,可被舒述猜中轻而易举地躲开了,“你别冲动。” 可舒述只是单手搭上了某个男生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问:“同学,你是高二10班的吗?” “是啊。” “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生终于发现舒述的笑容有点瘆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想走远,却发现自己的肩膀被死死地扣住了。 “你有病吧!” “我在问你一遍,你叫什么名字?”舒述摁着他整个人往池塘那边靠。 “你!”与他同行的男生正要扒舒述的手,邓敛白一个晃步挡住了他的举动。 被舒述捏着肩膀的男生脸几乎全青了,望了望旁边的池塘,断断续续地说:“魏,魏同。” 听到魏同的回答后,舒述瞬间放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早说嘛!” 他笑得十分张扬,“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地无影无踪,和邓敛白同时转身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后,没被问到名字的男生说:“魏同,他们俩好像是裴清圆的好朋友。” 魏同当然知道,何川柏提过,一个叫舒述,一个邓敛白。 魏同骂道:“你赶紧滚吧。” “好。” 魏同转身去了凉亭,何川柏在哪里等他。他把刚才在池塘边发生的事清晰明了地说了。 许久,凉亭外刮起一阵阴风。何川柏才笑了笑,“没打起来啊,真沉得住气。” 裴清圆,你的眼光不怎么样啊。 第37章 出气 这周五放学那天,裴清圆向其余几人表明自己不会再去为序吧了。 事到如今,只能退让一步了。 周六那天晚上,为序吧。裴清圆没来,叶挽灵和苏钰婷觉得无聊,便早早地离开了。 会飞的象乐队来的只有邓回青和陆无思两人,这周演唱的乐队不是他们。 陆无思随便喝了点果茶便回家了。 八点左右,卡座上只留下舒述,邓敛白和邓回青三人。 舒述晃了晃杯子的青梅汁,心不在焉的。这一晚上,舒述的话少极了。邓敛白也没猜透他在想什么,他甚至以为舒述今晚不会来。 邓回青问:“小清圆怎么没来?生病了吗?” 舒述没答话,依旧在玩那个玻璃杯。 邓敛白说:“出了点事。” 邓回青说:“什么事?” 邓敛白就轻避重地说了事情的经过,可邓回青听完还是瞬间冷了脸。 正是中场休息时间,能听见大厅里细碎的谈话声,周围温馨平淡的场面与他们这儿嚣张跋扈的氛围格然不同。 邓回青踢了踢舒述的脚,“你就这个态度?” 舒述看着邓回青,笑了笑,依旧没说什么,垂眸接着把玩手中的空玻璃杯。 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看得邓回青火气一下就上来了,“舒述!当年的事你起码要付一半的责任。如果不是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要去拎舒述的衣服。 见状不对,邓敛白急忙拉住邓回青,“拦过,他有拦过。” “动动嘴皮子功夫就算拦过了?” “不是。”邓敛白感觉自己在摁一头牛,“真拦了。” “怎么拦的?” 邓敛白说:“……问名字了。” 邓回青气笑了,咬牙切齿地说:“什么名字?” 邓敛白心中一紧,当机立断地装糊涂,“魏什么来着。” “魏同。”舒述把玻璃杯放在玻璃桌上,两者相碰,一声清脆的响声。 大厅黑了一瞬,之后所以的灯光聚集在舞台中央——开场了。 舒述转身走了。 留在原地邓敛白和邓回青对视一眼,猛地明白舒述今晚这出默戏是演给谁看的了。 邓敛白走出酒馆,发现舒述在外边等他。 “解释一下?”久违的生气感,扑得邓敛白太阳穴抽痛。被人当成枪使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舒述说:“我没办法了。我向她保证过的,绝对不打架了。” 邓敛白冷冷地看着他。 舒述又说:“实在不行,你打我一顿吧。然后,再替我瞒一瞒。” 邓敛白翻了个白眼,“算了。反正邓回青也欠她一个人情。” 沉默了一小会儿,舒述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你不觉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太巧了吗?” “我在查。” “那你不跟我说?” 邓敛白突然对着舒述的肚子来了一拳。舒述毫无防备,痛得弯下来腰,“你不是说算了吗” “不这么说,怎么打痛你。”一拳打到舒述腹肌上,他手不得痛死。 邓敛白甩了甩手,说:“10班水挺深的。” 舒述捂着肚子,痛苦地说:“邓回青有分寸吗?” “放心,他精着呢。” 舒述缓缓地站直身,“要是被她发现了——” “打死不认。” 逢源市高二上学期期末学习质量检测的第一天。 刚考完第一门,正是大中午,光秃秃的树枝上前两日堆积的雪全化了。 请求期末考离校的学生陆陆续续地回家,踩过雪水后,积灰的地被踩出许多串不同的脚印。 魏同是这些学生里的其中一个。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吃完饭了,看会儿数学再睡个半个小时。 这次的期末考试至关重要,绝不能掉以轻心。 魏同脑子里正转着某个数学公式,突然被人拽进了一旁的小胡同里,迎面就是一拳。 那人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把魏同摁到在地,对着他的胳膊和大腿打了很多拳。 “你谁啊?” 魏同打了对方几拳后,发现被打得更疼了,甚至有一拳打到了下巴,疼地他迅速捂住了脸,吃痛地叫喊。 他正想喊救命,对方便起身了,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 跑! 魏同才翻了半个身,发现左脚踝被人踩住了,怎么也动弹不得。他抬头看,面前那人神情高傲,音色冷冷,不屑地说:“敢跑就把你腿踩断。” “你是谁?”魏同害怕地问。 “齐青。”邓回青蹲下身,平视魏同,“别再当长舌鬼议论女生的是非了。” 魏同咽了咽口水,“什么意思?” 邓回青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魏同的脸,“你知道我的意思。嗯?逢源一中高二10班的魏同。” 又是给裴清圆出头的。 魏同终于想明白了。 “我知道了,裴——” “嗯!”邓回青一把堵住魏同的嘴,“不用说出来。也不准和其他人说。” 魏同点点头,一阵后怕,刚才那顿打他毫无反手之力,并且对方明显是收了气力的。 邓回青轻快地站起身,对着自己的大腿来了几拳,又面不改色地把右胳膊拉脱臼了。 魏同:这哥们疯了吧? 邓回青人畜无害地看着魏同笑,接着用左手拿出手机拨打了110。 胡同里光线又暗了几分。 下午数学考试刚结束,广播里就插入一条紧急通知。 “全体同学!除走读生以外,不得出校门。走读生需凭借走读证出校。” 临时变卦的要求让学生一片牢骚满腹。 晚自习大课间,穿着如同盼盼面包小裴同学,正坐在教室里认真复习历史,却被苏钰婷喊到走廊外了。 裴清圆走出教室,发现叶挽灵也在。 她认真地说:“我要复习的。” 叶挽灵附和:“我也要复习物理。”邓敛白给了她一本物理押题笔记本,她想试着能不能一雪前耻。 苏钰婷一手拉一个人,眼神坚决,“这儿不好说,我们先下楼。” 两人被苏钰婷拉到学校的犄角旮旯。 怕冷的盼盼小裴蹲在地上,好奇地看着苏钰婷。叶挽灵靠着裴清圆也蹲下了。苏钰婷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了,也面对着两人蹲下了。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苏钰婷小声地说:“圆儿,你知道你们班有个人今天下午没来考试吗?” 裴清圆想了想,说:“我听到班上有人在问魏同为什么没来考数学。” 这几天,裴清圆过得不好。班上的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排挤她,次数多了,她的心又不是石头,难免会记在心上。 尤其是这个魏同,老是在裴清圆眼前晃,还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故意让她听到。 “那就对了。”苏钰婷拍了拍大腿,“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没能来考数学吗?” 裴清圆和叶挽灵齐齐摇摇头。 “他今天中午回家的路上被人打了!” “啊!” 裴清圆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是笑。好人有好报,恶人又恶报。 叶挽灵直接笑出了声。 裴清圆问:“挽灵,你笑什么?你也认识魏同?” 叶挽灵愣了愣,说:“这人嘴不干净。” “你怎么知道?” 叶挽灵碰了碰苏钰婷的肩膀,“菇菇告诉我的。” 苏钰婷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逢源一中第一小灵通!” 裴清圆望着笑眼盈盈的她们,心里酸酸的。 一股暖流在寒冷的冬天吹开。有些话不必明说,有些温柔不用完全。因为懂得,也因为尊重。 期末考完后,魏同被人打了的消息才在一中散开。这件恶劣的事导致的结果是:此后期末考除走读生以外,所有学生无特殊情况,必须留校参加考试。 出成绩的后一天,全体学生要回学校领成绩单。 天寒地冻,而假期未至。 裴清圆上学没有赖床的习惯,早早地在位置上坐着了。她坐着发呆太无聊,随手拿了一张数学试卷写。 等写完数学试卷,除去几个爱卡点到的学生,班上的人几乎全到了。 裴清圆发现班上总有同学想看她却又不敢看她。她侧头问关竹心,“班上又在传什么有关我的话?” 关竹心笑了笑,说:“你别多想。班上的人没那么闲。” 裴清圆点点头,“噢噢。” 关竹心问:“你这回考得怎么样?” 裴清圆说:“和往常一样。” 她的话分毫不差。这次期末考裴清圆又是年级第一,市第六。10班的人明显感受到,年级第二名与她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照这个趋势来看,上高三后,选文科的同学只有争年级第二的份了。 裴清圆对此十分淡定。 令裴清圆更震惊的是老杨居然没拖堂,干净利落地结束了班会,比其他班早出一大截时间。 10班的人难得享受到一回“优待”的滋味,一分钟不到教室里就只剩下两三个人了。 裴清圆把东西收拾好,正要背着书包出教室时,发现前桌的前桌庄悦可在盯着她。 那副神情似乎是盯了她许久。 “怎么了?这回数学没考好吗?” 裴清圆辅导过一阵子庄悦可的数学。期末考试前一周,她帮庄悦可画了个范围,以及一份周密的复习计划。 庄悦可摇摇头,语气带着些感激,说:“不,这回数学是我考得最好的一回。” “那恭喜了。”裴清圆开心地笑了,可庄悦可看起来十分矛盾,她又问,“你在担心什么吗?” 庄悦可的眼神里交织着担忧与害怕。 最后,她心一横,拉着裴清圆往外走,“跟我来。” 第38章 发现! 庄悦可把裴清圆拉到了三楼,三楼转角某个短胡同是视角盲区,晚上总会有男女在这里聊天。 可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裴清圆背靠在短胡同角落里,看着庄悦可不放心地四处张望。 确定没什么人注意到这里,也没什么人路过,庄悦可才说:“魏同被打的事情跟你有关系吗?” “啊?”裴清圆大吃一惊,“不是我揍的。” 庄悦可说:“那就好。” 裴清圆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庄悦可紧张地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有人在传,但是我不知道是谁在传!你也别问我是谁。” 她情绪变幻地太快,裴清圆安抚地向她示意不会多问。 庄悦可接着说:“魏同之前被人问过名字,之后一直被人找麻烦,再过后两三个星期,也就是期末考,便被人打了。而问名字的那个人,听说是24班的舒述。” “所以……有人猜测是你教唆的他。” 裴清圆不解地说:“可那天舒述在学校考试。” 庄悦可说:“肯定不会是他。但是,打魏同的那个人警告他不要再,再欺负,你了。” 轰隆—— 耳朵里的声音迟迟传不进大脑。 裴清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声地说:“什么?” “你小声一点!”庄悦可按住自己的嘴巴,压着嗓子说,“之后,就说你不三不四、社会之类的……总而言之。哎!这件事,跟你没关系的对吗?” 裴清圆愣了愣,问:“你知道打人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吗?” 庄悦可想了想,说:“记不大清了,好像姓齐。” 裴清圆心里一凉,断断续续地说:“好像是有点关系。” “啊!”庄悦可惊讶地说,“倒也没什么。我也只是不想你一直被懵在鼓里。” 裴清圆点点头。 庄悦可看着裴清圆还算淡定的脸,心里萌生出敬佩之情。她被10班人明里暗里排挤了一个学期,依旧终始弗渝。 其实早该把10班某几个人拉出来打一顿了。虽然她在10班的风评更不好了,但是应该不会有谁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人了。 最起码,不会再有出头鸟了。 “什么出头鸟?”裴清圆问。 庄悦可这才惊觉,自己把心里想的最后一句话,嘀嘀咕咕地说出来了。 “没有没有!”她急急忙忙地摇了摇头。 “噢。” 庄悦可说:“我我我要走了,你就当我没来找过你,也也没和你说过话。你你你好自为之。” “嗯。”裴清圆认真地点点头。 庄悦可一边走一边说:“你点什么头?其实,其实我特别讨厌你!” 说完,庄悦可飞快地跑了,像是有谁在后边追着她跑似的。 没一会儿,13班的班会课也下了。 裴清圆在短胡同里躲了一会儿,直到外边没什么动静了,才拿出手机打字。 五侠(跨年预备版)群聊。 圆圈:【赶飞机,我先回家收拾衣服了。】 言:【我送你去机场?】 圆圈:【不要。李阿姨要来接我。你们去玩吧。】 言:【OK。】 后边是一串收到和思恋的消息。裴清圆随便回复了几句后,给裴妍君打了一通电话。 经过两人一番商议与操作,裴清圆去往绍葵的机票改签到今晚八点。 有了一个大概的计划,裴清圆慢慢走下楼梯。魏同被打这件事的真相如同一把火,气得她懵乎乎的,连走路都不大利索了。 舒述在这件事里扮演怎样的角色?他是主导者还是引导者? 无论是哪种,都让裴清圆气得胸口发闷。 她更希望这件事跟舒述没有一点瓜葛。可眼下这种情形,她的希望多半是泡影了。 裴清圆捏紧了拳头,心想舒述你被我逮到把柄就等死吧! “阿嚏——!” 为序吧后台休息室,舒述打了一个巨响无比的喷嚏。休息室只有舒述和邓敛白。 邓敛白说:“都让你把空调调高点了。” 舒述摇摇头,说:“我真不冷,估计是有谁在思恋我。” 邓敛白无语地说:“少来。” 这时,休息室的门打开了,邓回青走进屋里,一屁股坐到邓敛白旁边,说:“裴清圆真去绍葵了?” “真的。”舒述端起桌上的甜得发腻的奶茶,仰头喝了一大半,大有要一口气喝完的架势。 邓回青困惑地说:“那我怎么看见她在外边和陆无思讲话?” “咳咳咳!”舒述被杯子最后两口奶茶呛到了,抽了几张放在桌上的纸巾,一边擦嘴一边说,“你看错了吧?” 邓回青瞪着眼说:“我没瞎。” 邓敛白疑惑地说:“那她怎么会在这儿?不是说去赶飞机了吗?” 休息室安静了一瞬。 几人对视几眼后,猛地恍然大悟。 坏了! 舒述从期末考结束提心吊胆到现在,直到裴清圆去赶飞机了,才敢来为序吧找邓回青玩。 可万万没想到裴清圆杀了个回马枪。 他也知道裴清圆总会一天会发现,但在这个时间点找过来,完全把他们几个杀了个措手不及。 舒述当机立断地说:“我先走了”不管了,先去厕所躲一躲,再想一个应对之策。 “走什么?”裴清圆突然出现在休息门口。 这下更手足无措了,都怪邓回青这个不长后手的人,进屋不知道顺手关门。 舒述面不改色地说:“上厕所。” 裴清圆走近一步,逼问:“你这句话是真是假?” 舒述不答话,默默地坐在沙发的最边上了。 气氛越发凝重,她身后的陆无思敲了敲休息室的门,说:“我先走了。你们聊。” 走之前,还顺手把休息室的大门关上了。 休息室里安静地落针可闻。 裴清圆严肃地问:“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舒述两眼一睁就是说瞎话,肯定地说:“没有。” “我没说是什么事。” 嗯? 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下是真完了,打死不认这个计谋开局就被淘汰了。 舒述只好装傻,“那是什么事呢?” 裴清圆笑着说:“你猜好了。” 猜什么?他哪里知道猜什么?舒述侧头看了看自己的好兄弟,发现他们挤到了沙发的另一个角落,离他十万八千里。 “你的数学笔记本是我弄坏的。” 裴清圆一拳打到舒述的头中央上,生气地说:“我当然知道!” 舒述抬头说:“那不就完——” “你到底招不招?” 舒述又低下了头。 他瞟了一眼那边那两兄弟,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大有羽化登仙的神态。 指望不上了。 舒述心一横……不行,真横不了。要是让裴清圆知道这件事完整的经过,估计整个寒假都不会搭理他了。 不说也不行。 不说裴清圆估计会更生气。那就说一半,瞒一半。 “关于魏同是吗?” “嗯。” 舒述咽了咽口水,抬头说:“其实我也是期末考考完那天才知道的。” 砰! 额头上又挨了一拳。 舒述捂住额头,真诚地狡辩:“我没骗你!我真那天才知道的!”此话不假,他哪里知道邓回青哪天会拉着魏同打一架。 裴清圆血压都高了,“谁打的!?” 邓敛白又迅速窜到沙发中央,和舒述一齐指向邓回青,说:“他!” 邓回青:“……” 邓回青说:“我。” 终于承认了。 裴清圆压抑住情绪,尽力平静地问:“你为什么去打魏同?又是怎么知道魏同的名字的?” 邓回青看了看舒述,对方疯狂向他对口型:别把我供出来! “……” “不关他俩的事。那天你没来为序吧,我就问了问。舒述那天估计气上头,才逮着嘴巴不干净的魏同问了问名字。旁边不是有我哥嘛,就拦着没打起来。这魏同刚好我也认识。之后,期末考那天在大街上撞到了,吵了几句就打起来了。” “真的?” “真的。” 裴清圆扭头看了看舒述。靠在沙发角落里的舒述装出一副委屈又受伤害的表情,看起来无辜极了。 三人还是很心虚,没敢直视裴清圆。偷偷地用余光打量裴清圆的一举一动。 余光中—— 裴清圆退后两步,接着弯了下腰,献给他们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 三人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了,惊讶地看着她。 裴清圆直起身,语气诚恳,说:“我明白,因为我是你们的好朋友,所以你们才会去冒险。” “我真的很感激。” “但同样的,你们对我而言,也是很重要的朋友。” “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我而伤害到自己。这样带给我的伤害远比那些流言蜚语更让我害怕。” “所以,请你们以后都不要再冒险了。” 三个人点点头。 裴清圆松了一口气。刚好休息室的门被敲了敲,接着被人推开了,是叶挽灵。 她靠着墙上,说:“你们三个做事情也太冲动了。” 苏钰婷也在后边冒出脑袋,“是啊。盼盼气得晚饭都没吃多少。” 裴清圆皱了皱眉头,“盼盼一点都不好听。” 苏钰婷说:“菇菇也不好听。” “好了。”叶挽灵拉起裴清圆的手,“要赶飞机了!” 三个人吵吵闹闹地离开了休息室。 休息室安静了很久。 邓敛白问:“老实没?” 舒述长舒一口气,不以为然地说:“放心吧。10班起码能消停半年。”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肯定瞒不过去。裴清圆那么聪明,窥一斑而知全貌。 他的目的始终只是要给10班某部分人一点颜色看。 第39章 新年 除夕夜,大雪纷飞。 从阳台上往下看,楼下小孩儿追闹的身影清晰可见。裴清圆盯着他们了看了半小时,直到脖子发冷才躲回房间里。 她窝到被窝里,拿出放在枕头下的手机。一打开,扑面的微信提示消息。 裴清圆想都没想就点开了某个叽叽喳喳的群聊。 五侠(跨年中)群聊。 婷少:【我妈做的红烧肉(微笑)(得意的笑)】 叶子:【给我吃】 叶子:【过来jpg.】 婷少:【ok】 邓子:【我也想吃。】 婷少:【滚开jpg.】 婷少:【吃你的三明治去……】 几人原本计划今年在逢源的某个著名景点跨年,可邓敛白被一张机票拉回美国,于是计划完美地泡汤了。裴清圆也干脆留在绍葵陪妈妈跨年了。 言:【兄弟吃一辈子三明治吧,别回来了。】 婷少:【上边的说了一句人话。】 …… 群里聊的热火朝天,裴清圆看了会儿,迟迟没冒泡。裴妍君今早被一个紧急电话喊回公司了。 婷少:【@圆圈,圆儿睡着了?】 叶子:【@圆圈】 装不了死了,裴清圆只好冒泡了。 圆圈:【在准备饺子(开心)】 婷少:【想吃!】 叶子:【+n】 后边,聊了几句,裴清圆就扔了手机接着潜水了。她在被窝里窝了一小会儿,就起身去厨房里包饺子了。 逢源市,刮风无雪。 楼下小孩摔炮的声音没停过,吵得舒述脑袋嗡嗡的。 舒述盯着群聊消息看了又看,发现裴清圆今天的话比平时少了许多。他犹豫了一下给裴阿姨发了个消息,问她今晚是不是在公司加班。 过了半小时,裴妍君才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收到回复的舒述立即起身穿羽绒服,往客厅走。刚才订的机票也不用退了。 “你去哪?”厨房里的杨茶问,“汤煲好了,马上就开饭了。” 舒述摸了摸鼻子,说:“妈,今天我能不能在外——” “要滚赶紧滚。” 舒述灰溜溜地向大门走去,打开门时,又被杨茶喊住了。 “等等!” 杨茶摁住舒述,往他嘴里塞了一口热饭,烫得舒述龇牙咧嘴。 “好了。”杨茶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舒述一边下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妈,爱你啊。” “滚吧。”杨茶笑着挥挥手。 飞机落地时,绍葵的雪恰好停了。 窗外不再飘雪,外边依旧是雪的世界。裴清圆把煮好的饺子放进盘子里,调蘸料时发现酱油瓶空了。 她把空的酱油瓶扔进垃圾桶。 又抬眼看向窗外,雪停了,下楼买酱油不用带伞了。 小区门口旁的超市,舒述站在树上思考了很久。坐飞机来绍葵这个决定十分仓促。 他根本没想好怎么和裴清圆说。 街道旁的树上压着很厚的雪,风一吹,就往下落。不似天空自由落下那般轻薄,它落下的速度像沉沉的心事。 这么一等一想。 天空悄然飘起了小雪,在上边转啊转,耍小孩子脾气不肯乖乖坠落。 舒述嘴里哈出一口热气,拿出兜里的手机拨打了裴清圆的电话号码。 半开玩笑半惊喜她会容易接受吧? 嘟! 一声。 嘟嘟! 二声。 嘟嘟嘟! 第三声时,咔嚓一声电话被拨通了。电话里安静了一小会儿,终于传出女孩试探的声音。 “舒述?” “舒述。” 第一声从电话里传入耳朵,第二声从他的身后传来。 她的声音在雪天里尤为温暖。 舒述明白了什么,慢慢转过身。裴清圆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他清晰地看见,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 她穿的还是严严实实的,却不像盼盼小面包了。舒述恍惚地说:“怎么还瘦了呢?” 裴清圆半点不解风情,有理有据地说:“我没瘦,是校服穿着太显胖了。” “这样噢。” 他们沉默地对视了一小会儿。 裴清圆拍了拍舒述肩上的几片雪花,问:“你怎么在这儿?” 大年三十,爱是一张离家三百公里的机票。 绍葵,这个陌生的城市。而当他们一起走过某个街道,一起闻过某片树的清香,留下独属于他们的回忆,这片生疏的土地才算接纳了他们。 时间不会回头,故事不能重演。 许多年后,裴清圆再想接触到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的唯一方式:用手触摸那颗他们曾站的树下的枝丫。 街道上鞭炮声,小孩儿的哭闹声,大人急切的谈话声都离他们远去了。 世界只剩下安静的天空。 舒述望着裴清圆微微泛红的眼眶,忽然不想撒谎了,不想再用那些心口不一的谎言搪塞她。 他想把一颗真心剖出来给她看。扑天的雪在风中狂舞,他说: “想见你。” 开学前一个星期,裴清圆回逢源了。 她回逢源的第二天,五人约好晚上去看新出的热门电影。 当天电影院,五个人的位置挨在一块。裴清圆坐在最边上,顺着一旁的楼梯下去就能走出影厅。 电影的内容枯燥无味,裴清圆中途偷摸睡了半个小时,醒过来后强行撑着眼皮看。又看了十几分钟后,她实在撑不住了,起身去厕所冲冲脸。 走出影院,她吸入几口外边的冷空气,瞬间清醒了不少。再走几步转个弯就是厕所,裴清圆嫌影厅闷,就接着往厕所走了。 厕所的灯光偏黄亮色,瓷板砖干净地反光。裴清圆打开水龙头,双手接满水后,附身将手中的水扑向脸。 水将脸上的污渍连带这脑中的昏沉洗去了。 裴清圆一边掏出兜里的纸巾,一边走出厕所,然后靠在边上认真地擦脸上的水渍。 这时,有人轻蹙眉头走到垃圾桶旁,对着衣服上脏兮兮的地方小声地抱怨了一句。 “这可怎么办?” 裴清圆摸了摸衣兜,还剩几张纸巾。她拿出递给女生,“你需要纸吗?” 女生抬起头,眼睛是好看的浅色琥珀,皮肤很白,这张漂亮的脸蛋让人不禁联想到初恋。 她很高兴地笑了笑,音色像是在蜂蜜里灌大的,甜而不腻,“谢谢你了。” 而她弯弯的眼睛里却看不清真实的情绪。 裴清圆也笑了,认真地有些傻气说:“不用谢。” 她的傻样让女生呵呵地轻笑了两声,之后女生看着裴清圆的眼睛,十分亲密地掐了掐她的脸,蛊惑人心地说:“你好可爱。” 裴清圆突然害羞地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呢?”女生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儿。 “裴清圆。” 女生念了两遍这个名字,说:“真好听的名字。” 裴清圆感觉脸上的温度在上升,说:“妈妈取的。” 女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名字呢?” 裴清圆慌张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女生笑着看了裴清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我叫——” 然而她的话被人夹断在空中,那人十分贴心地接上了她的话。 “叶铃铛。” 这声音冷如冰川碎裂。 两人惊得同时向一旁看去——叶挽灵。 天然微卷的长发打在右肩,深色的眼眸难以窥探。 叶挽灵安静地看着她们。 懵,裴清圆真的很懵。这股针锋相对的气流在来回穿梭。 叶铃铛愣了一小会儿,重新拎起笑脸,声音没刚才那般甜了,“姐姐,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裴清圆:! 叶挽灵淡定地说:“知道了,你可以滚了。” 身后,同样不明所以的三人慢慢走来。 对峙的两人美得难分伯仲,若不是夹在她们之间的氛围太过焦灼,必然是一幅花容月貌的绝色。 红山茶与白山茶。而红山茶不一定红,白山茶也不一定白。 叶铃铛低头笑了笑,说:“姐姐,果然永远不会给我好脸色看。” 叶挽灵也笑了笑,说的话却更刻薄了,“你也配?” 她一向头疼与叶铃铛打交道,干脆懒得虚与委蛇,摆出一副冰山脸。叶铃铛此人,给点阳光就灿烂,将“得寸进尺”这四字完美演绎。 一旁地几人震惊地说不出话了。 只有邓敛白表情看着挺平静的,而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叶铃铛。眼神里也看不出喜恶。 叶铃铛莞尔一笑,说:“那我就不扫姐姐的兴了。” 转身离开前,她突然对一直看着她的邓敛白,甜丝丝地说:“小邓哥哥好。” 邓敛白挑了挑眉毛。 没再顾及其他人的木瓜,叶挽灵揣着纸巾离开了。她的步子轻快稳定,一分钟发生的事似乎没再她的心上留下痕迹。 反倒是邓敛白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等到他回过神,三个女孩早就走远了。 “坏了!” 邓敛白大步向外追去。 一旁的舒述幸灾乐祸地说:“你现在追还来得及吗?哎,我说哥们,你是追哪个姓叶的。” 完全看热闹不嫌事大。 邓敛白冷冷地说:“在KTV的时候没见你这么能唱。” 舒述快笑岔气了。 走出商城,邓敛白不出意料地扑了个空。叶挽灵带着苏钰婷回家了,外边只剩下在等舒述一起回家的裴清圆。 几分钟就摇到了出租车,舒述上车前,笑着向邓敛白摇了摇手。 邓敛白面无表情地想,刚才在里边就应该把舒述拖着揍一顿。 第40章 不素可爱,素喜欢你 叶挽灵的卧室。 苏钰婷在她的床上滚来滚去,滚到心情差不多平稳了,才凑到坐在床上安静打字的叶挽灵的腰边,问:“真不下去?” 邓敛白就在叶挽灵家楼下。 “不去。”叶挽灵扔了手机,身体向后顺势躺在床上。 没一会儿,苏钰婷的手机响了好几声,她打开看了看,说:“邓敛白发的,你要听听吗?” 叶挽灵闭上眼,说:“不管。” “好。”苏钰婷把手机摁了免打扰,便把它塞回枕头底下了。 她顺着叶挽灵的心思去做了,但叶挽灵的心情并不见好转。 苏钰婷抱着玩偶,盘坐在叶挽灵旁边,小声又有点憋不住开心地说:“挽灵,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什么?”叶挽灵坐起身。 “舒述好像喜欢我们小圆儿。” 叶挽灵:“……”哪里来的刚开窍的傻孩子。那陆无思喜欢你,你知道不知道? 苏钰婷还在得意地傻乐。 叶挽灵直接说:“你喜欢邓回青。” 此言,吓得苏钰婷一下就趴到被窝里了,一面疯狂摇头一面连连否定:“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叶挽灵俯身调笑着问:“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我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在意他。” 叶挽灵长长地噢了一声。 苏钰婷抬起头,脸熟透了,说:“你信吗?” “信!”叶挽灵点点头,“我当然信,你说的我都信。” 苏钰婷拉住叶挽灵的手腕,问:“那你能给我讲一讲他们邓家的事吗?” 邓回青很抗拒有关邓家的事,苏钰婷也不敢直接问。 叶挽灵想了想,蹙着眉说:“一时半会儿难说清啊。”邓家这笔烂账,她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那你就往简单了说,越简单越好。” 一小会儿后,叶挽灵开口说:“邓回青是邓敛白的爸爸和邓敛白的妈妈的姐姐生下的孩子。邓回青只比邓敛白小半岁。现在邓家名义上的妻子还是邓敛白的妈妈,但是很久没有露过面了。” 震天了。 苏钰婷手中的玩偶不受控地倒在床边,接着落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什么?谁是谁妈妈,谁又是谁的姐姐,谁又是谁的弟弟。名义上的妻子又是什么意思?” 叶挽灵又慢慢地细细地解释了一遍。 之后,邓家这些破事让两人唠到了深夜,苏钰婷仿佛看到了世界的另一角,这和她相爱的家庭完全不一样。 入睡后。 半夜,睡着的苏钰婷忽然睁开眼,看见叶挽灵靠在窗前,借着窗纱掩住身形,她的目光应是看向了楼下的某人。 邓敛白还没走吗? 好困,强撑着睁开的眼睛再度闭上。苏钰婷模糊间听见卧室门打开的声音,便又睡了过去。 再有意识时,是叶挽灵带着一身寒气回到被窝里。她轻轻拍了拍苏钰婷的肩膀,说:“睡吧。” 苏钰婷带着满身的疑惑昏睡了。 明明都很在意对方,为什么还是会退缩会质疑会逃跑呢? 面对真爱时,会感到害怕吗? 这个问题在岁月的长鸿里会告知独属于她的答案。不,她会填下她的答案。 风携来的热气重了。 夏天的味道也跟着重了,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各社团的成员忙着社团汇演。 苏钰婷也不例外。 她是话剧社的成员,忙活了半月有余。剧目里缺了个人演笑角,她拼死拼活、装疯卖傻能是把陆无思拉过来演了。 陆无思让她包他两个月的早餐,苏钰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汇演当天中午,会飞的象乐队出了严重事故,陆无思不得已请假离校了。 下午就要演出了,苏钰婷上哪里去找人演这个笑角。 她直接急哭了。 “怎么办?我们辛辛苦苦地排练一个多月。一个完整的剧目不能少任何人的!” 裴清圆擦了擦苏钰婷脸上的眼泪,说:“我上去演吧。” 苏钰婷收了收泪水,一抽一抽地说:“圆儿,谢谢你。可是不行,那个角色必须要是高高大大的男生。” 这个年纪的男生一个比一个好面子,除了天生乐天派的,少有人能放下脸面,扮个丑角逗别人笑。 叶挽灵问:“舒述能行吗?“ 灵光一现,绝境逢生。苏钰婷三两下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说:“我去试一试。” 说完,她真奔艺术楼。 “钰婷!你慢点!我们和你一块去!”两人在后面追。 三人跑到艺术楼,把还在练琴的舒述喊到走廊外。 苏钰婷才开了个口子,舒述考虑都没考虑就拒绝了。 他说:“不可能。” 要是想参加,他提前两个月报名了。舒述不乐意抛头露面。 坚定的否决熄灭了苏钰婷心中燃起的小火焰。 她张开口,眼泪先流了下来。舒述服气了,怎么这眼泪说来就来。 “嗯?” “不是,你别对着我哭啊。” “转过去,转裴清圆怀里去。” 苏钰婷真就捂着嘴巴,转身让裴清圆搂着,哭得委屈极了。 裴清圆拍着苏钰婷的肩膀问:“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苏钰婷哭着说:“没有,问了一圈人,最后只劝服了陆无思。陆无思你这个没有信用的人!呜呜呜……” “好了好了”裴清圆说,“实在不行,我上去凑数好了。” 叶挽灵说:“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苏钰婷说:“指导老师说如果没找到合适的人,就直接让高一的上……呜呜呜。” 伤心到有人频繁向这儿看过了。 “哎。行了。”舒述说。 他感觉自己可能被邓回青感染了,居然也得了看不得女生哭的怪毛病。 “我去,我去好了。” 苏钰婷眼泪瞬间停了,不可置信地问:“你想清楚了吗?” 舒述说:“嗯。”苏钰婷嚎那俩嗓子嚎得他脑门痛痛的。 “耶!” 苏钰婷喜极再泣。 “太好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不。 没完。 没定下。 话剧社基地更衣室外,穿着花裙子的舒述一把将台词本扔在桌上,说:“不可能。” “你让我穿着这个花哨的裙子登台表演?我告诉你苏钰婷,不可能。”舒述抬手脱衣服外套。 苏钰婷拉着舒述的手臂,喊着:“别啊!老师那边马上就定下了。” “关我什么事。我不管。你这节目今天只能黄了。” 苏钰婷眼看拦不住了。叶挽灵戳了戳裴清圆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说:“快说好看。” “可爱。” 落到裴清圆耳朵里好看,转到嘴边不受控地变成了可爱。 “啊?什么?” 舒述一瞬间停了反抗的动作,用像某种小动物看人的目光一样看向裴清圆。 趁这个空档,苏钰婷连忙把舒述拼死拉到手臂的外套拉回原位,接着张口说鬼话:“这衣服特别称你!显得你人特别温柔,特别特别——” 舒述问:“特别什么?” 可爱苏钰婷说不出口,咽了咽口水,说:“好看!” 舒述有些动摇了,飘飘然地问:“真的吗?” 三人立刻齐声说:“真的!” 然后舒述真就在话剧社的地盘老老实实地呆着了。 下午操场中央的舞台周围聚满了衣着华丽的表演人员,离舞台稍远的地方是许多在操场散步的学生。 离表演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话剧社社团基地,大家都换好了衣服,一半花完了妆,四分之一正在化妆,还有四分之一在排队等。 舒述属于一半人的横列。 他是最早化完妆的,因为他的妆容最简单。 惨白地像鬼一样的底妆,粗的像筷子的眉毛,两个红苹果似的腮红印在脸颊,烈焰红唇外围再画上一圈胡子,整个妆容就轻松地完成了。 刚画完时,围在一旁看的社员们,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被社长狠狠地踢了一脚。社长怕他们把人笑跑了。 可一个滑稽的妆容加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表情。 结果可想而知,最后没一个人能忍住笑,又怕舒述一气之下不演了,于是便全都跑到了化妆室外,捂着嘴狂笑,还都不敢笑出声。 连化妆师也不例外,安慰了舒述两句后,就奔出了化妆室无声地狂笑了。 等外边的人笑够了,陆陆续续地走进门时,带着假发的舒述已经面对着墙角蹲下,背对着所有人了。 假发是舒述自己带上的,没有别的原因,顶着个发网更丑而已。 社员们盯着舒述的背影看了又看,不知怎么安慰好。 社长轻声说:让他静一静吧,等会儿他要不愿意上,就瞒着老师让倩倩上好了。 社员们比了个ok。 这个角色十分挑战人的心性。 舒述内心也在挣扎。是不留情面地直接走人好,还是委婉地表示罢演好。 不管了! 他抬手准备一把摘下假发时,听见有人在背台词。 台词明明背得滚瓜烂熟了,可那人依旧反反复复地背;那人的右边,还有两人在乐此不疲地对戏;而社长正在对着几个心态不好的社员做心理建设。 其中有一个十指搅在一块的人就是苏钰婷。 舒述放下手。 他的额头生无可恋地撞到墙上。 一世英名将要毁于一旦。 第41章 变质的我们 剧目《千金选妃记》压轴出场。 而头上扎着两个短小马尾的人物一出场就逗笑了所有人。他身穿花色衣裳,像一只花蝴蝶一样在舞台上转来转去。 脖子处露出校服的半边衣领是他最后的倔强。 观众席上的三人很快凭借着身形认出了那是舒述。 邓敛白演都懒得演了,冒着违规违纪的风险,也要举着手机把舒述的黑历史记录下。 裴清圆笑了笑两声,望着舒述脸颊红红地一片,忽地觉得不好笑了。 台下一眼望去,依旧欢声笑语一片。 舒述的戏份结束后,裴清圆拍了拍叶挽灵的肩膀,说:“我回一趟教室。” “我陪你。” “不了,钰婷要上场了,你替她拍点照片。” “好。” 裴清圆从教学楼走出来时,汇演已经结束了。她想了想后,直接向话剧社社团基地走去。去的路上,她听见有人在议论去年那个弹吉他的帅哥是不是疯了。 社团基地外围了七八个人。 除去裴清圆熟悉的三个人,剩下的应该是话剧社的成员。裴清圆再走近一点,恰好听见社长说:“大家先回去吧。” 社员们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外边只留下他们四人。面面相觑了许久,裴清圆问:“舒述呢?” 苏钰婷愧疚地说:“在里边。” 裴清圆说:“那怎么不进去?” 邓敛白动了动脚,说:“被赶出来了。”他一进门舒述就拿东西乱砸他,现在他脚还疼着儿。 苏钰婷也连连摇头,恐惧地说:“我也不去了,很吓人。”如果舒述手里有刀的话,她怀疑舒述会毫不犹豫地扔向他。 裴清圆看向叶挽灵。 叶挽灵平静地说:“我刚推开门,他就让我滚。” 裴清圆:“……” 裴清圆说:“那怎么办?” 三人齐声说:“你进去看看吧。”要是这都不行,几人就蒙着眼睛进去;如果蒙着眼也不行,那他们跟舒述化成一个鬼样好了。 裴清圆深吸一口气后,向前走了好几步,轻轻推开门。她推门的声音太小,坐在里面的人没听到。直到她反手把门合上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他才愤怒地朝她扔一个手掌大小的玩具球。 “说了,别进来!” 裴清圆闭紧双眼抬手护住头,球擦过她腕上的红绳。 舒述看清了来人,愣了两秒,接着猛地转过身,把自己缩成大大的一只,如一颗在暗自神伤的大石头。 房间里安静了几分钟。 舒述背对着她。那身花哨的衣裳被换下了,现在他身上穿的是校服,假发也被摘了,头顶跟鸡窝一样乱。 裴清圆走到舒述的背后,慢慢地蹲下,温声说:“转过来我看看。” “我不要。” 他的语气听上去似乎要哭了。 裴清圆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说:“你让我看一看嘛。” 舒述犹豫了一会儿说:“那,你不许笑话我。” “我不笑话你。” 他慢慢地转过身,眼神盯着地板。脸上的妆容变化不大,只是左脸的红色大腮红被用力抹开,半张脸全红了。 一表演完,舒述就回了这里,想找化妆师借点洗脸巾一类的东西把脸擦干净,可化妆师早走了。他也不想回教学楼洗脸,教学楼有的是不爱凑热闹的学生。只能尝试着用手擦,可是怎么也弄不干净。 看清舒述脸的一瞬间,裴清圆还是笑了。 但那笑容不像是在笑舒述的脸很好笑,倒像是在真心实意地笑舒述看着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于是,舒述没有转回身,委屈地盯着她脸上温柔的笑容。 她笑得眼睛都亮晶晶的。 裴清圆伸出手指,摸了摸那个完好的‘红苹果’,说:“还挺可爱的。” 舒述真的要哭出来了,哽咽地说:“我觉得一点都不可爱。”即使裴清圆的一句可爱让他心里没那么难受了。 裴清圆说:“那我们擦掉好了。” 舒述问:“怎么擦?” 裴清圆掏出兜里的东西,一小湿纸巾和一小包干纸巾,把这两样东西都递给舒述,“喏。” 舒述接过,抽出一张湿纸巾,一边擦脸一边说:“他们真的很讨厌。” “都在看我的笑话。” 他说着说着眼睛真冒出了一点光斑。今晚真的很丢人…… “嗯。也没有了。”裴清圆说,“钰婷说要包你半年的早晨。” 舒述手里那张湿纸巾很快脏了。他扔了重新抽了一张,嘴上也没停过,“陆无思也真是的早不请假,晚不请假,偏偏这天请,他故意地吧……” 没一会儿,舒述手中的纸巾又脏了。他的手本来就脏了,搞得湿纸巾也容易脏。平时没怎么干过精细活,话剧社又没镜子,再加上舒述东擦一擦地,西擦一擦地,脸上被他擦得越来越脏,越来越乱。 裴清圆按住舒述抽纸巾的手,说:“我来吧。靠你自己是擦不干净的了。” “噢。” 舒述把湿纸巾递给裴清圆,然后乖乖地把眼睛闭上了。 裴清圆擦得仔细,从左边的额头开始擦起,一点一点地擦干净。湿纸巾擦粉底液并不容易,要用力得擦,导致舒述脸上被擦干净的地方泛着红点。 十几分钟后,舒述脸上只剩下右眉毛下边的皮肤还没擦。 裴清圆换了一张湿纸巾,轻轻按压在上边。这个位置靠近眼皮,她只能一点点地磨,不然会弄疼舒述的眼睛。 等到擦干净最后一点残留的粉底液,裴清圆发现舒述眉毛下有一颗小痣。 那颗小痣像天空遥远的星球一样闪烁着。 她说:“真好看。” “什么?”一直关在黑暗中的舒述睁开眼,看向她,看向他的光明。 他再次嗅到了青柠的香味。 一分钟过后,裴清圆直起身,退后一步,看着地板砖说:“擦干净了。你拿干的纸巾擦一擦就好了。” “好。” 舒述拿起那小包纸巾,掀开贴条,抽了两三下也没抽出来了一张纸。 裴清圆说:“我先回教室了。晚自习迟到了,老师知道会生气的。”晚自习老师查个屁的岗。 “噢。那你快去吧。” 裴清圆转身跑到门口,手拉住门把呆住了几秒。她闭上眼拉开门,睁眼发现朋友们都上课去了,才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天**黑未有。 朵朵圆叶摇,莲花池里大又圆、绿而亮的荷叶一朵挨着一朵,错落有致。池里偶有三两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惹人爱。 苏钰婷指着最粉的那只花骨朵,兴奋地说:“我赌它明天能开花。” 裴清圆手里端着冰奶茶,咬着吸管,“没这么快吧。我赌一个星期。” 有朵荷叶‘红杏出墙’冒过栏杆,叶挽灵拉了拉它的圆叶,笑着说:“三天开。” 苏钰婷打了个响指,说:“输的人请赢的人喝饮料。” 裴清圆点点头,“好。” 叶挽灵默认了。 风起云涌,乱翻荷叶卷卷。 短暂的蔽日,让苏钰婷踩着云朵蹦蹦跳跳地跑到凉亭。裴清圆问叶挽灵,“这个星期她为什么好兴奋?” 叶挽灵把那朵出头的荷叶折了,倒放在头上遮太阳,随口说:“这周五邓回青过生日。舒述没跟你说吗?” 裴清圆撩了撩脸上的碎发,含糊地糊弄了几句。 她这几天没和舒述碰过面,碰上了也没聊几句。无形的白线埋进了她的血管里,令她不敢动弹却又蠢蠢欲动。 想躲开却不舍,想靠近却懦弱。 裴清圆今天才知道邓回青周五过生日。估计大家都以为有人跟她说,所以就都没向她提起。 周五那天下午,裴清圆刚回家打开手机,三个女孩的小群就滴答滴答地响。 婷少:【图片1】 婷少:【图片2】 婷少:【图片3】 婷少:【急急急!】 婷少:【哪一条好看?】 耶耶:【我投3那条。】 裴清圆点开三张图片,对比了一两分钟后,赞同了叶挽灵的选择。 圆圈:【我也投3】 第三条裙子是一条长度达到膝盖上边一点的连衣裙,颜色偏淡雅的紫色,上边是吊带款式,腰部无收腰,裙摆像绽开的花苞,几串紫藤花形状的布花绣在裙子的下边,向上延申淡化至腰间。 穿在钰婷身上显得她十分有灵气,是森林中可爱的小精灵。 婷少:【OK】 婷少:【我也觉得这条好看。】 婷少:【我就穿这条了!】 婷少:【好紧张。】 叶挽灵和裴清圆同时回复。 圆圈:【别紧张。】 耶耶:【别紧张。】 婷少:【……。?】 不会安慰人的朋友苏钰婷一交就是俩个。 生日聚会的地点依旧定在了为序吧。为序吧改头换面,不再对外出售酒了,现在因各样风格特异的乐队闻名。 桌台定在舞台偏右前的位置,为7号桌。 她们三找到位置坐下时,会飞的象刚好登台表演。7号桌只坐下了他们五个人,对面空了一半,是留给会飞的象成员的座位。 裴清圆下意识数了数,发现多出了一个位置。 她想问苏钰婷,邓回青是不是还邀请了别人,可苏钰婷看表演看得入迷,她便也放下了。 第42章 无果 节目表演到一半时,有个女生在服务员的接待下,坐到7号桌最边上的座位。 她穿着鹅黄色的长裙,黑色的长发不加修饰。 素面朝天,长睫微垂。气质出尘,像一支茉莉花静静地盛开,留人一袭清香,而不知其名讳。 温柔恬静,用美好形容她再合适不过了。 可惜她眼神闪躲,举止胆小,与她身上出落的气质大相径庭。就如被暴雨摧打过的茉莉,惹人怜惜。 裴清圆盯着这女孩儿看了许久。 最后,那胆怯的女孩儿抬起眼,撩起耳边的长发,羞涩地向裴清圆回了个笑脸。 裴清圆点点头,也朝她笑了笑。 女生的存在感微弱,其余三人只随意地看了她几眼。苏钰婷则是自来熟地向女生挥了挥手。 女生咬着唇对着苏钰婷点点头,很快又盯着地板看了。 几人收回视线,继续看向流光溢彩的舞台。而女生确定几人的视线没再盯着她后,才慢慢看向舞台上大放异彩的乐手。 会飞的象今天只表演上半场,下半场是另一支乐队表演。 上半场结束后,乐队的人没一会儿就聚到7号桌了。陆无思把一个粉嫩嫩的草莓蛋糕放在桌上。 “哇!”苏钰婷惊讶地说,“草莓形状的蛋糕。” 陆无思心疼地偷看了苏钰婷一眼,想说什么最后又吞回肚子里了。 邓回青作为主角却姗姗来迟。 一位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说:“这杯酒记到你十八岁的生日上。” “行行行。”邓回青笑着走到桌台的另一边,也就是那胆小女生的旁边。 女生看着邓回青特意走到她的身边,愧疚地说:“不好意思,我刚才来迟了。” “没事。”邓回青摇摇头,一只手绕过她的肩膀,将一只草莓形状的发卡别在她耳边的长发上。 女生摸了摸发卡,看着邓回青不知该说什么。 邓回青挑了挑双眉说:“好看。” 高马尾的女生大声问:“邓回青,你又跑去祸害哪家的姑娘了?” 邓回青还没来得及反驳什么,女生急忙辩解道:“不是的。回青不是坏人。” “哈哈哈哈哈哈!” 此话逗笑在场的众人。 女生的脸一下变得通红,羞愧地再次看向地面。 “喂喂喂!”邓回青轻笑一声后制止道,“她胆子小,你们别笑话她。” 高马尾的女生收了笑声,轻声问:“叫什么名字啊?” 女生抬起头。她声音小,众人安静下来,仔细地听她说话。她说:“我叫夏留真。” 邓回青补充道:“留下的留,真心的真。意为去假留真。” “好了!”一旁的男生拍了拍邓回青的肩膀,“大寿星,点蜡烛许愿望了。” 蛋糕被七手八脚地插上蜡烛,看上去充满了喜感。 合唱完生日歌后,邓回青双手合十闭上眼,十几秒后,睁眼吹灭了蜡烛。 身旁的人递给他一把塑料小刀,邓回青接过后,发觉夏留真又悄悄走到角落里了。 他眯了眯眼睛。 在众人的注视下,邓回青淡定向一旁走了两步,挽过夏留真,将塑料小刀塞进她的手里,再握着她的手切向草莓蛋糕。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在场没人反应过来。包括夏留真,她看着邓回青的眼神里,有不可置信的茫然,也有心动。 邓回青松开夏留真的手,从她手里抽出塑料小刀,又神情自若地切了大大的一块蛋糕,装在纸盘里再递给她,“去吃吧。” 夏留真点点头,端着蛋糕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吃了。 在场反应过来的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被邓回青这一通操作骚到了,但顾及到夏留真是个易脸红的,也就没人打趣他们。 邓回青接着一个一个地分蛋糕,分到最后的时候,发现了有两个人不见了。 他问:“谁和谁没来啊?” 在场的人相互看了看,一时也没人出声。 裴清圆轻轻地踢了舒述一脚。 舒述说:“钰婷她肚子痛得厉害。” “噢。”邓回青又问,“还有一个呢?” 邓敛白轻轻抬脚,避开叶挽灵踹过来的那一脚,说:“陆无思家里那边有事。” “噢行。” 生日聚会结束后,回家的路上,突如其来的下了一场大暴雨。舒述和裴清圆在屋檐躲雨。 雨凉凉。 裴清圆伸手接屋檐下慢慢坠下的雨水,凉透了手的命脉。她有些难过地想到,钰婷一定很伤心。 可两个人之间的复杂的情感,旁人又怎么插得了手呢? 舒述把裴清圆淋着雨的手拉回,一言不发地往她的手里塞了一张纸巾。 这张纸巾上的印花与那日汇演时,裴清圆给他的纸巾上的一模一样。 裴清圆看着纸巾上边,因沾过水变得皱巴巴的小狗卡通人物,感性地说:“舒述,今晚的雨好大。” 舒述抬眼看向高高的天空,说:“没事。等雨停了,我们就回家。” 暴雨连下了三天,停一阵下一阵。 逢源中学莲花池那几朵荷花无一幸免,未来得及开放便悉数凋零。 不成熟的莲蓬上只留下一两片花瓣。 苏钰婷情绪低落了大概一两个星期,随后像是忘记了邓回青这个人一样。也不会有人在她的面前提起他。 有些疼痛埋在沙土里或许就能忘记。 终逢初夏日,莲花池里的花骨朵一朵接着一朵地冒出头,似乎塘快装不下它们了,早熟的三两朵开得争艳,被学生记录在相机里。 值得一提的好事情是裴清圆的作文拿了市一等奖。她的作文被当成范文贴在公告栏上。 舒述在公共栏前停留了许久,指尖按在范文的最后一句话。 ——十七年蝉鸣,与世界抗衡的呼声。 晚自习大课间,凉亭长廊下,裴清圆坐在围亭的木椅上,舒述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两人吹风赏月闲聊。 舒述说:“你作文写得好厉害。” 裴清圆看着月亮,双脚一晃一晃地,漫不经心地说:“不请客。” 舒述笑了笑,说:“我是真心实意地在夸你。” 裴清圆眼珠子一转,说:“那你请客。” 舒述摇摇头:“不请。” “切。小气。”裴清圆撇撇嘴,“你作文不也是拿了市二等奖吗?” 舒述说:“请客。” “……”裴清圆无语地看着舒述,不满地问,“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请客?” 舒述手放在石桌上,撑着脑袋问:“是谁先开始的?” 裴清圆拍了拍一旁地木椅,理直气壮地说:“你呀!快点,请客。” 舒述考虑了片刻后,说:“也行,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请求?杀人放火的事情我可不干。” 舒述认真地说:“作文最后一句话借我用用。” “可以倒是可以。”裴清圆困惑地问,“不过你要我的作文干什么?” 舒述起身敲了敲她的头,得意地笑了,“你下个月就知道了。” 裴清圆歪头躲了躲,“神神秘秘地。你要请我吃什么?” 舒述转身往前走了,嘴角的弧度慢慢上扬,说:“想吃夜宵就跟上。” 裴清圆一边跑到舒述身边,一边问:“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你跑快点就来得及。” “那我们快跑啊……舒述你别慢慢悠悠的了,快点——走。你好重啊,我都推不动你!” 第二天,舒述在艺术楼的音乐室里磨了半日,整个中午,下午和晚上的课程都请掉了。 这天下午的课多是些水课,班主任懒得与他起口舌之争,干脆由他去了。 舒述一直待到第二节晚自习课下,才有同宿舍的人找。这时,他刚好把曲子写了七七八八,只差一小段主歌。 音乐室里满地废纸,乐器也乱七八糟地摆在地上。 舒述坐在这片狼藉之地,满脸憔悴地抬起头,有气无力地问:“什么事?” 来人大吃一惊,他惊魂未定地问:“你还有气吗?” “……有。” 赵仁乐拉起浑身酸痛的舒述。 被拉起站直的瞬间,一股麻意遍布全身,舒述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过了好几分钟,赵仁乐才小心翼翼地问:“好点了吗?” “嗯。” 赵仁乐郑重地说:“老冰哥说你再不去上课,就让你打扫厕所打扫到这学期结束。” 舒述睁开眼,痛苦地说:“好狠的心。”算了,快弄完了,明天再写也不迟。 地上几张白纸黑谱吸引了赵仁乐的注意力,他轻轻捡起,凝视了一会儿后稀奇地问:“这是什么?” 舒述一边揉肩膀一边说:“曲子。陆无思让我写,说要高三毕业晚会上表演。” “你写的!”赵仁乐激动地说。 “嗯。” 赵仁乐目不转睛地盯着曲子看,“就差一点了。” “对。但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我再不回班,冰哥估计要杀到这里来了。收拾收拾,先回教室吧”舒述弯腰捡地上的吉他,手还没沾到地上,他就痛得再次安详闭上眼。 靠! 腰疼死了。 赵仁乐捶了捶舒述的肩膀,贴心地说:“你先走吧。这儿交给我。” 舒述有些不好意思,音乐室是被他搞得乱七八糟的,屁股一拍就走人,实在不讲意气。 “不好吧。” 赵仁乐摇摇头,宽慰地说:“没事。上回我出寝室太着急,不还是你帮我扔的垃圾吗?” “那行,我先走了。明天请你吃饭昂。” “不用,跟我客气什么?”赵仁乐对着舒述远去的背影喊道。 舒述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谢了。” 第43章 囚蝉 走出艺术楼后一时间恍然隔世,舒述好像有种半年没呼吸过新鲜空气的痛感。 脚还麻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教学楼。 上楼梯时,风吹凉了舒述背后的薄汗,他下意识向后看了一眼,接着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他看着何川柏从花坛的小路往食堂的方向走。 舒述眼皮子跳了跳。 上课铃响了有五六分钟了,这何川柏往外跑些什么? 直到何川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里,舒述才提起脚打算大步向前走…… 脚提到一半停在空中。 整条腿又全麻掉了,舒述心死地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又掉了几格血。 舒述艰难爬到教室的时候,艺术楼的赵仁乐刚好把音乐室收拾好。 赵仁乐拿着那首曲子看,爱不释手地。 他将白纸被压出褶皱的地方仔细压平,正要小心翼翼地放好时,音乐室的门被敲响了。 赵仁乐想着是舒述折返了,就直接打开了门,却发现门外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来者是个男生,看上去彬彬有礼,温和可亲。 那人笑眯眯地说:“你好。” 赵仁乐老实地回应他,“你好。” 那人说:“上次我跟我朋友来这里时,不小心把东西落下,我能进来找找看吗?” 赵仁乐点点头,“好。” 那人找得很认真,时不时苦恼地抱怨两句。到后面赵仁乐还帮着他找,可惜的是并没有找到那东西。 那人遗憾地说:“看来是我记错了。” 赵仁乐说:“你回去再好好找找吧。” “嗯。”那人定眼看向赵仁乐手中的白纸,像是才看到的样子,好奇地说,“那是什么?我能看看吗?” 赵仁乐猛地把曲子往身后塞,“不好意思啊,这个不能给你看。” 那人遗憾地“啊”了一声,不着痕迹地盯着赵仁乐的手指看了一小会儿,伤心地说:“你是弹钢琴的吗?我妈妈也会,可自从她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过了。” 赵仁乐挠了挠脑袋,说:“你别伤心了。” 那人真挚地看着赵仁乐,“你的眼睛好像我的妈妈。你能给我弹一曲吗?” 赵仁乐心软地点点头,坐在钢琴面前,很快发现上边没右谱子。乐谱刚才都被他收进盒子里了。 正要去找,又听见那人又善解人意地说:“不想弹的话也没关系的。” 赵仁乐摇摇头,也盯着那人的手看了看,确定他是个门外汉,才把舒述写得谱子摆在了上边。其实他也很想弹着听一听,看到曲谱的瞬间他的手就一直再痒。 那人十分礼貌地走到了曲子的背面。 赵仁乐朝他点点头。 第一次弹的时候十分磕巴,连曲子基本的曲调都没弹出来。于是赵仁乐皱着眉抬手重弹了好几遍,接着弹得忘乎所以。 直到弹到有些满意时,他才停了手。 乐声消失的瞬间,他听见音乐室安静极了。 赵仁乐四处看了看,发现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睹物思人了?管不了。 他犹豫了片刻,决定把曲谱带回教室,亲手交到舒述的手上。 艺术楼下,何川柏站在暗处,看着赵仁乐跑远的背影,轻声笑着说了一句。 “蠢货。” 是你自己要犯蠢,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高三毕业晚会只有十五个表演名额,其中有三个名额一个归了话剧社,一个归了朗诵社,还有一个归了舞蹈社。剩下十二个名额由高一高二年级一共58个班级公平竞争。 10班的节目不出所料地在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24班由于节目熟练度不够高,差点也被刷了。后续,在他们的努力奋斗下,成功逆袭为压轴节目。 毕业晚会当天早晨,高一高二全体学生彩排,彩排的主要内容十分简单,在高三年级学生入场时送上祝福。 彩排结束后,苏钰婷和叶挽灵去小卖部买喝的,邓敛白班里管得严便早早地回班了。 舒述和裴清圆坐在大树坛下等他们,树坛就在荷花池的不远处。从树坛看去能看清荷花池里的许多荷花。 夏天的温度越来越高。 舒述双手往后撑,脑袋也向后仰,这样风吹着更凉快。他定眼一看,发现池里有一朵青色的荷花,正是半开合的状态。 “裴清圆,池里有一朵青莲。” 裴清圆收起背书的小纸条,看向池塘,一眼望去一片红花。她摇摇头,“我没看见。” 舒述抬了抬下巴,说:“真有。” “哪啊?我真看不见。” 舒述出了个招,“站起来,你站起来就能看见。” 裴清圆就站在了膝盖高的树坛上,仔仔细细地端详每一朵荷花,可还是没找到那朵青色的莲花。 皱了皱眉头,叹出一口气。 她低头看向舒述。 他神色未变,怡然自得,安静地盯着池塘看。坐姿倒是大大方方的,双腿蛮横地占了大半块地。 腿还挺长的—— 踢一脚。 嗯? …… 舒述一脸懵地看向自己的膝盖,原本干净的薄荷绿长裤上,沾上了一个灰扑扑的印子。 虽然,虽然他今天晚上不穿校服,但好歹,好歹也是昨天刚洗干净的裤子。 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的舒述愣愣地抬头看向裴清圆,却发现对方比自己还懵。 似乎她也没想明白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踢了舒述一脚。 舒述看了看裴清圆无辜无措的眼睛,默默地低下了头。 算了。 裴清圆的长裤短了一小截,恰好露出脚踝。舒述低头又刚好看清她的脚踝,有点白,还有一点细。 他淡定地挪开眼,看向地板,心想裴清圆怎么又长高了。 沉默了一小会儿后。 裴清圆的声音在上边响起,“对不起。” 舒述胡乱摇摇头,轻声地说:“没事。”抬手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印子。 风一吹,塘里的荷花便乱了。 下午高一高二的学生六点入场。 繁琐的流程结束后,晚会在主持人的宣告下正式开始。这是裴清圆从小到大看得最认真的一场演出。 尽管她知道舒述的节目在最后一个,但她还是看完了每一个节目。然后呢,每看完一节目,裴清圆就会忍不住想24班的节目是什么样?会不会比刚才那个节目更精彩? 临近晚上九点半,终于迎来要迎来最后一个节目了。 苏钰婷眼睛从手机屏幕里挪开,伸了个懒腰,问:“24班的节目什么到?”她和10班某个人换了座位。 裴清圆说:“下一个就是。” 苏钰婷抬手点了点屏幕,取消上边的游戏匹配,心累地说:“总算熬出头了。”要是舒述没表演,他们几个大概率会偷摸跑去艺术楼玩,等晚会差不多结束时,再回去提凳子。 台上表演者手牵手谢幕,台下观众给与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再次登场,向观众表达感谢后,说:“向死而生,夏有蝉鸣。一首《囚蝉》送给所有高三学子。” “作曲人:舒述。” “编曲人:舒述。” “作词人:裴清圆,舒述。” “演唱者:24班全体音乐生。” “让我们把掌声送给他们!” 耳边响起热烈的掌声,裴清圆始终没抬起手。在播报节目前,她一直以为她会献上最热烈的响声。 光怪陆离中,她茫然地想到她什么时候写过歌词? 舞台的灯光聚集在中央,落女生黑黑弯弯的头发上,落在她一身淡绿色长纱裙,像蝉的翅膀上。 陈文心举起话筒,同时响起一段舒缓中悲壮的琴乐。 她慢慢张开口,轻轻地唱:“十七年蝉鸣,与世界抗衡的呼声。” 优美空灵的嗓音如精灵在歌唱,向命运述说着生命的不妥协,微弱却掷地有声。 随着一个沉闷的音节敲响号角,乐声转安为烈。 灯光也在剧烈地闪动,最后一束光华丽地停在陆无思的身上。 他唱—— 抓住一只哑蝉听见它在歌唱 放飞一只残鸟望向它的天空 陈文心再次举起话筒—— 沉睡蛰伏不违天命 日月轮转岁月沧桑 它的夏天勇敢倔强 无惧生死无须指引 乐声下调,合唱——蝉不知雪难有啼红 歌声里富含的情感传达到每个人心中:向死而生,绝不伤悲。 一段激烈的乐声追上他的歌声—— 赐于夏季最悲烈的一场蝉鸣 忘于秋季最凄凉的一片叶黄 伤于冬季最凛冽的一朵花放 女声合音部分—— 我不回头 我不认输 我不落泪 乐声与六月蝉鸣齐奏,奏出夏天的热烈与疯狂。 陈文心一边轻轻挥手一边再唱:“沉睡……” 乐声再转,陆无思举起话筒,垂眸轻唱,嗓音融入悠扬浪漫的口琴音里—— 你在听哑蝉高声歌唱 你在看残鸟展翅高飞 所有的乐器音都停了一瞬,灯光照在洁白的钢琴上,它身前的人快速地抬起手指,弹出一段不知春与不见冬交织的悲歌。 无知而无惧,千次万道也不悔。 舒述的手指在琴键上飞快地振动。 这一刻,他似乎成为了夏季树皮上的一只知了。琴声由悲转为激昂,随着这一段最后一个音节按下,陆无思放开嗓子高声唱到。 ——我不认输 赐于夏季最悲烈的一场蝉鸣 ——我不回头 忘于秋季最凄凉的一片叶黄 ——我不落泪 伤于冬季最凛冽的一朵花放 春花已死冬雪早亡 秋叶远迎夏蝉重生 第44章 第一名 男女主持人一左一右地登上舞台,与观众互动片刻后,一人一句地宣布今晚的排名:“接下来宣布获奖名单。” “第六名,高一8班。” “第五名,高一20班。” “……” “第一名是……”主持人故弄玄虚地停顿了片刻,“高二24班带来的节目《囚蝉》!” “噢耶!”高二24班的人群发出整齐地一声欢呼。 主持人高兴地说:“恭喜以上班级的同学。请各派一名同学上台领奖。” 舞台旁的表演候区地,24班的表演人员大多留在那休息。陆无思高兴地吐出一口气,拿过一旁志愿者手里的风扇对着脸狂吹,太热了。 那名志愿者是他的初中好友,打趣道:“你们24班可算出风头了。” “有纸吗?”陆无思问。 “有。” 陆无思接过纸巾擦了擦脸,说:“这一个月可不容易了。”他甚至一度后悔让舒述作曲了,简直是个疯子。练曲的时候,舒述差点跟班上某些人闹翻脸,要不是赵仁乐打了个圆场,这节目能不能上都还不一定。 志愿者贴心地找了一瓶水递给他,说:“你班的舒述也真是厉害。四月初丢的脸,五月尾就帅回来了。” 这话给陆无思逗笑了,他边笑边说:“哎哎哎,这话你可别让他听到,他跟你急的。” “行行行。” 陆无思喝了口水。这回帅还真不是舒述故意耍的,那段钢琴独奏就数他弹得最好。 回忆起赵仁乐刚拿到那段独奏谱时,一脸认真地问舒述,他作曲的时候是不是没经过脑子…… 想着想着陆无思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时,当时之一赵仁乐同学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无思收起笑声,脸上还带着笑意,回头问:“怎么了。” 赵仁乐无奈地摆摆手,说:“我们找不到舒述人。你上台去领奖吧。主持人那边都催了两回了。” 陆无思:“……” 陆无思扔了塑料瓶,“混球东西,又死哪去了。” “热热热热热!” 凉亭处,舒述的额头依旧在疯狂地冒汗。另外四个人一人举着一个小风扇对着舒述吹。 一连吹了十几分钟了,舒述还在喊热。 叶挽灵率先罢工了,置他人生死于物外,冷静地说:“心静自然凉,实在凉不了,那边有池塘自己跳去。” 舒述连阴阳怪气叶挽灵的心思都没了,抢过她手里的风扇对着脖子吹。 舞台上边简直热得要升天。 苏钰婷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巾,拿给舒述,示意他把脸上的汗擦一擦。舒述接过后胡乱擦了擦脸。 “靠啊,真的热。” 邓敛白无语地说:“不愧是十一月开空调,宁愿感冒也不愿热着的人。” 舒述皱着眉头说:“在热下去,我真跳河了。” 裴清圆站累了,蹲在舒述脚边,一本正经地说:“是塘。” 舒述摆摆手,望向苏钰婷,不满地说:“蘑菇头,你别偷懒玩你破二手机了,我真要热死了。” “真把自己当大爷了!”苏钰婷把小风扇扔到舒述身上,叉着腰说,“我问了问社长,他说能放我们进去吹半个小时空调。” 舒述立马站起身,说:“那还等什么?” 几人当即往话剧社走。 话剧社的地盘不就是——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间房间…… 舒述冷不防地开口:“要不算了吧。” 四人回头,发现舒述又坐回去了。 苏钰婷可不惯着舒述这大少爷脾气,一拳打了过去,嘴里骂道:“想死啊你!” 舒述低头躲过,平静地说:“吹空调我怕感冒,过两天就要去集训了。好不了耽误学业。” 几人叹了口气,认命地举着风扇对着舒述吹。 这天,依照舒述的身体素质,完全不会有吹空调感冒的风险。只是,当他回想起那间房间。 那股若有若无地青柠香,便疯狂地往他的脑门与骨髓里钻。 几乎是一个眨眼睛的瞬间,他只能缴械投降。 池塘里翻涌的热风一直滚到凉亭。 舒述比刚才热了,却没再抱怨什么。 六月中旬,学校少了一整个年级人,远去的是意气风发的少女少男。这片绿意盎然之地,失去了最高大的树,生机与热血也因此离去。 裴清圆站在二楼吹风。 正值下午黄昏时刻,风景很美。落日将温色棉袍披在大地的每一角落,当作离去前送给人们的一件礼物。 她向右看去,能看到高三那栋楼风光。真是物是人非,明明前几日还瞧见学长学姐在走廊背书,偶有嬉戏玩闹。 裴清圆忍不住思念那些素未谋面的学姐学长。 同高三一块离去的还有高二的艺术生。24班和23班直接空掉了,但因为班级靠近顶楼偏角,便也就无关紧要了。 滋滋滋。 兜里的电话手表在剧烈的震动,裴清圆边掏电话手表,边往角落里走。 电话是舒述打来的。 裴清圆嘴角轻轻上扬了一点点,快速按下接听键,将电话手表贴到耳朵上。 “喂,喂喂。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电话那头轻声笑了笑。 裴清圆问:“在那边还习惯吗?” 舒述嚎叫一声,开启了一长串的吐槽,“一点也不好。饭不好吃,人也不好相处。那老师也凶得要命,脸臭得跟两臭鸡蛋挂脸上似的,隔老远都能闻到味……就宿舍条件还算过得去。” 裴清圆的嘴角一直上扬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一听到舒述讲话就想笑。 他们远隔数十里,裴清圆只能叮嘱他:“要好好吃饭。” 舒述说:“我尽量吧。中午那菠萝炒鱼给我恶心坏了。不会炒菜,煮点青菜也能吃,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了。” 裴清圆突然说:“我也不会做饭。” 舒述想都没想说:“那你就不用做饭了。术业有专攻,你是要好好学习的人。” 裴清圆下意识点点头,“也是。” 上课铃要响了,裴清圆正想说要回教室了,却听见那边没声了。她把手从耳边挪到眼前,上边显示出通话记录。 电话被掐断了。 手机没电关机了吗? 网线的另一端,舒述看着面前的老师,想死的心都有了。这老师就是先前他嘴里说脸上挂鸡蛋的人,姓费。 费泷说:“拿来。” 舒述:…… 自作主张地挂了他的电话,现在有假装和善地向他要手机,十分让人火大。 舒述说:“老师,能让我再发一条短信吗?” 费泷抬起手,舒述侧了侧脸想躲那一巴掌。那巴掌只是想吓唬舒述,倒也没有落下。 他问:“和女朋友报备?” 舒述说:“……不是女朋友。” 费泷懒得跟他商量了,拿过舒述手中的手机,轻蔑地说:“那你着什么急?” 眼见费泷要走,舒述立马拉住他的手臂,说:“是,是女朋友。您把手机给我发条短信,就一条。” 费泷瞬间又换了个脸色和态度,骂道:“你还真敢谈,人生紧要关头。你早点给我断了。” 舒述无可奈何地看着费泷的背影,一肚子气无处可撒。 老登! 这老登背影消失前,留给舒述一句话。 “周日上午会统一发放手机,除此之外别来找我问有关手机的事,也别想着和你那小女朋友联系。好好练琴才是硬道理。” 更气了。 往后几天的舒述日子过得很是煎熬。公用电话亭只能打两个电话号码,他原想着一个填妈妈的一个裴清圆的。可惜填号码的时候,老爸在身边,他只能若无其事地填了老爸老妈的号码。 烦躁的情绪全投在琴里边了,这让舒述还被‘飞龙’夸了一回。飞龙就是费泷,又严苛脾气又臭的,学生难从他嘴里讨句好听的,上课第一天,便公开表示鼓励式教学在他心中是狗屁。 熬到第三天晚上,舒述发现同寝室的舍友正窝在被窝里偷偷玩手机。 “贾寺楚,手机能借我打个电话吗?”舒述问。 “行啊。”贾寺楚点开绿色电话小图标,递给舒述,同时问道,“舒述你谈女朋友了?” 舒述正想摇头否认,又听贾寺楚说:“今天中午有女孩问你联系方式,我说你应该有对象了。那女孩就直接走掉了。” “我不会不小心把你桃花斩了吧?” 舒述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接过手机往外边走,没走两步就被贾寺楚拉住了,“别,别去外边浴室那边打。飞龙最喜欢在外边查,被逮到就死定了。” 退而求其次,舒述走到宿舍最里边的窗户输电话号码。其间,贾寺楚还示意舒述用窗帘步挡着点。 ……有这么恐怖吗? 舒述干脆把手机完全藏到了窗帘里。 嘟嘟嘟…… “喂,你好。” 女孩声音听着清脆,像小溪洗过顽石一样悦耳。 舒述不自觉软和了,说:“是我。” “舒述?”对面愣了片刻,疑惑地问,“这个电话号码不是你的啊?” 舒述叹了口气,说:“手机被没收了,要周日才能拿到。借同学手机打的。” “噢。”裴清圆说,“那你好好练琴。等我放学了,和钰婷她们一块去看望你。” “好。” “舒述,我们这边熄灯了。我要睡觉了。” “早点睡。” 那边声音远了,舒述正要挂断电话,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舒述,晚安呐。” “嗯,晚安。” 第45章 最好的明天 舒述挂断电话,发现三位舍友齐刷刷地盯着他看。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机还给贾寺楚,说:“谢了。” 贾寺楚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一脸八卦地问:“跟对象打电话?” “不是。没有。”舒述立刻否认。 贾寺楚说:“骗谁呢?你刚才笑那么开心,不是和女——” “哎哎哎!”舒述快对女朋友这三个字应激了,“真不是,别玷污人清白。真不是我女朋友。” 另一个舍友问:“那你女朋友是谁?” 理不清剪还乱,舒述叹了口气,正要澄清自己单身贵族的身份,宿舍门外就有人吼道:“这么晚还不睡!不想睡就去练琴。” 飞龙一吼,整层楼都安静了。 舒述闭上嘴,转身上床睡觉了。而今晚的事,并没有因为飞龙的一嗓子而了结。 ‘电话女友风波’这件事越传越传乱,到最后传成了舒述是脚踏两只船,不给名分只搞暧昧的渣男。 舒述:…… 懒得澄清了。他再多辩解几句,身上得多加上一项花言巧语的罪名。 但如果他后边知道这谣言会传到裴清圆耳朵里,他一定会把这谣言掐死在摇篮里,一开始就把话说得死死的,该澄清的通通都澄清。 那天要不是苏钰婷给了他一肘子,问他什么时候瞒着他们所有人谈恋爱了,他都想不明白裴清圆为啥闷闷不乐了一星期。 庆幸的是,他在裴清圆心中的人品指数较高,她也不相信他是那样的人。 在舒述赔礼道歉后,裴清圆就欣然地原谅他了。 礼物是一个精致的红蘑菇台灯,就放在裴清圆房间的书桌上。放暑假后,晚上睡觉之前裴清圆都会把它打开。 就好像在漫长的黑夜里,有人安静地陪伴她。 临睡前的裴清圆心中有了一个模糊阴暗的想法,她希望舒述永远不要离开她,寸步不离地。 可惜这个念头并没有完全萌发,稍纵即逝。只是浅浅地在她的心上留下了一个引子。 夏日炎炎,气温只增不减。 接连集训了近两个月,机构终于舍得放了三天假期,恰好叶挽灵那边也放了两天,五人便商量好聚一聚。 舒述收拾好行李,在费泷哪儿领了手机,就迫不及待地搭车回家了。 坐车回家的路上,五人群聊又热闹了。 舒述手机只剩二十几个电,充电线落在办公室了,就没在群里冒泡。摁了免打扰没几分钟后,他又忍不住打开看一看。 没想到有裴清圆发的小窗消息。 兔:【要不要来接你?】 舒述打出一个“好”后,又很快删掉。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虽然是昨天才洗的,但在琴房里泡了一早上总感觉又油了,身上的衣服也不好看。 在机构呆这一两个月里,他过得是不人不鬼,人模狗样。 ……不行。 不能让裴清圆看到他这副鬼样子。 言:【不用。】 言:【你们先去玩。】 言:【我回家一趟,等会儿和邓敛白一块到。】 兔:【噢,好。】 兔:【路上注意安全。】 言:【收到(笑脸)】 晚上七点左右,舒述到地方时,饭桌旁只坐着邓敛白一个人,神情凝重地看着手机。 舒述问:“她们呢?” 邓敛白把手机放回兜里,给舒述到了一杯茶,说:“在隔壁商场买东西。” 舒述落座后抿了一口茶,苦后微甜。他盯着邓敛白的T恤看了好一会儿,也不说话,但脸上全是困惑,不解还有嫌弃。 邓敛白受不了,不耐烦地说:“你有话直说。” “你这衣服真丑,三岁小孩儿穿上这衣服能闹腾一下午。” “关你屁事。” “叶挽灵送的?” 邓敛白没否认,抬手将杯中的茶喝完。 舒述笑着说:“有意思啊。” 邓敛白也笑着说:“哪有你有意思,一次谈俩。” 舒述骂道:“那是谣言。” 邓敛白挑了挑眉毛,“噢——,很厉害嘛,谣言能让裴清圆伤心两三天。” “你没完没了是吧?” “谁先开始的?” “你那衣服丑成那样还不让人说了?” “我衣服丑跟你有毛球关系。” “没关系,没有任何关系,您喜欢,您慢慢穿。” “送你一件。” 吵得火大,舒述往自己杯里续满茶,又往邓敛白杯里到了一杯,“勿cue。” 沉默了一小会儿,邓敛白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别管我。” 舒述正喝着茶,听到这话想把嘴里的茶全喷邓敛白脸上。清茶消火,喝完一杯茶,舒述就懒得和邓敛白计较了。当他发神经好了。 不过邓敛白居然又十分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别管我。” 舒述:…… 好不容易放两天假,搞这么一死出给谁看。 舒述面无表情地说:“出门对面有条河,你去跳吧。我保证我不管你。” 反正那河早枯了,也淹不死人。想不开了先往那里边试着跳一跳,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邓敛白说:“我没跟你开玩笑。” 舒述双手一摊,满不在乎地说:“谁跟你开玩笑了。” 邓敛白站起身,大有要跟舒述打一架的意思。舒述也站起来,瞪着邓敛白看。 真疯了? 邓敛白平静地摸身后的凳子。舒述只是看着他,手上没一点动作,眼神全是挑衅,无声地述说着有本事就打我一顿。 气氛嚣张至极时,传入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 “什么玩笑话?”裴清圆推开包厢的门,笑着问,“也说给我听听?” 邓敛白垂下眼眸。 舒述摆出一副万事大吉的表情,说:“没什么。商量着把你丢海里去呢。” “舒述,你脑子有毛病?” 邓敛白捏着凳子的手紧了紧。 苏钰婷和叶挽灵跟在后边进门。苏钰婷问:“你们站着干什么?” 叶挽灵说:“好饿。你们点菜没?” 邓敛白最后松开了捏着椅子的手。 五人坐在凳子上后,邓敛白就完全恢复了正常,与刚才那个一点就炸的煤气罐子一点不沾边。 他们好久没聚了。 这天晚上,他们边吃边聊到很晚。从欢声笑语到感伤青春,从谁的糗事到知己相逢,从懵懂无知到痛彻心扉……聊到最后,无非是拼搏高三,闪耀未来。 玻璃杯相碰间,他们说—— 但求无悔。 逢源夏天的夜晚很凉快,叶挽灵穿着一条宝蓝色裙子走在前边,邓敛白背着斜挎包走在后边。 风不时地吹过,像温柔的怀抱。 送她回家这段路程太短,短地让邓敛白用一整个七年去回忆。 叶挽灵转身笑着向他,朝他伸手,“包给我。” 邓敛白云淡风轻地说:“好。” 月色真好,她的笑原也可以天真无邪,“我回家了。你早点休息。” “嗯。” 叶挽灵退后半步,刚转过身时,就被拽进了一个滚烫的胸膛。腰也被死死地扣着。 “邓敛白!你松手!” 邓敛白抱得更紧了,像害怕她变成蝴蝶飞走一样。 叶挽灵正想一脚踹到他的膝盖上,却惊奇地发现,邓敛白在轻轻地颤抖。 ……这么舍不得吗。 “你干嘛。” 邓敛白头埋在她的肩上,呼吸几乎贴着她的脖子,声音很难过,“你下次放假是什么时候。” “好了。”叶挽灵大发慈悲地摸了摸邓敛白的后脑勺,“我隔两天给你打一回电话好不好?” “好。” 她颈部的后边流过一丝热流。 邓敛白哭了。 叶挽灵一把推开邓敛白,盯着他的眼睛看,“真哭了?” “没有!”邓敛白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了。 那天女孩笑了很久,却不知少年哭完了整个青春年华的眼泪。自此,他的世界再度阴雨不绝。 回到别墅后,邓敛白的神情冷静地像密布的乌云。管家跟在他的身后,一路跟到书房。 邓敛白坐到沙发上,扶着额头,说:“别开灯。” 管家默默地关上门,走到他面前,毕恭毕敬地说:“少爷,避避风头吧。” 再仔细听一听管家的话,能听见他语气带着的恳求。 这孩子是小姐的亲生骨肉,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邓敛白拿命赌。这才多嘴了一句。 邓敛白语气依旧平静,“不。” 他闭上眼,轻轻靠在沙发上,说:“演到死。”他还不信了,那老东西真敢打死他。 “可是——” “出去吧。” 书房里剩下一重一轻的呼吸声,月色从窗口照进来,打落在书桌上。借着这点微弱的月光,管家看清邓敛白沉如深海、平如湖水的面色。 “是。” 管家退到书房外,轻轻合上了书房的门。 乌飞兔走,未曾想白家主系的命运居然交在了一个年仅十七岁少年的手里。 嗡! 嗡嗡嗡! 嗡嗡嗡嗡嗡! …… 手机不停地震动,吵得整间房间都在震。吵得人没法睡觉,舒述翻了个身,动静大地床板嘎吱地响了好大一声。 他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时间显示凌晨两点半。 谁大半夜不睡觉扰他好梦。舒述眯着眼仔细看,全是叶大小姐发来的。 两百条短信,几十个电话。 舒述揉了揉眼睛,出什么了事这是? 他先打了电话给叶挽灵,再点消息一一查看,映入眼的两条消息救震得舒述头皮发麻。 ——去救救邓敛白。 ——我求你了。 第46章 债 两句话吓得舒述从床上摔下了来。 电话无人接通自动挂断了,舒述立马翻身拿起手机往上翻,一点一点地翻上边的消息。 ——你去救他好吗? ——我走不了。 ——以前的种种,我向你道歉,都是我的错。你能去救他吗? …… ——我不知道应该找谁,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帮他一把。 ——邓回青也被关起来了。 ——我真很没用,什么也不知道。 …… ——我没跟你开玩笑。 ——你别装睡了。 …… 舒述一直滑到最顶端。 ——快去救人。 ——邓敛白差点把他爸公司的资金链搞断了。 舒述倒吸一口凉气,迅速站起身,再给叶挽灵拨回了一个电话。 邓敛白你真是疯了。 电话依旧无人接听,再打过去救显示用户已关机了。她想来是被牵连了。 舒述轻轻打开房门,确定没吵醒父母,便蹑手蹑脚地走到大门。大门旁是鞋柜,他蹲坐在地上,先把拖鞋脱了放到一旁,一只手再慢上加慢地打开鞋柜,在鞋柜开了一条缝后,另一只手再把运动鞋一只一只地拿出来。 最后再轻轻地合上鞋柜。 黑夜里,舒述一边穿鞋一边盯着主卧看,接着他就发现把鞋穿反了。 福无双至,祸事成双。 只能脱了重穿。 刚穿到一半,忽地,他听见主卧里舒远闻说了句话。舒述迅速站起身,手放到门把手上。 房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舒述明白刚才那句话是舒远闻的梦话。一句梦话吓得舒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再次蹲坐在地上,将另一只鞋穿好。 家里每一个微弱地动静在舒述的耳朵里被无限放大。他控制着按住门把手的力道,大门轻轻地嘎吱两声,开出一条供人侧出的缝。 舒述立马灵活地侧身而出,再握住门外的门把手,轻轻地合上了大门。 没时间松一口气。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下楼踩到第一个阶梯时,听见有人问:“你要去哪儿?” 舒述猛地抬头,瞬间闪到了脖子。他捂着脖子,抬眼看着扶着阶梯往下看他的裴清圆。 这可比爹妈发现糟多了。 裴清圆穿着睡裙,外面套了一件白色外套。她向下走,舒述向上走。 两人站在同一水平线。 舒述背后就是家门口。 裴清圆抬头,望着舒述的眼睛问:“邓敛白家里出事了,对吗?” 舒述冷脸问:“谁和你说的?” 裴清圆说:“我猜的。你们今晚吵架我听到了全过程。聚餐回来后,我心里慌得厉害,到现在也没睡着。” 舒述双手摁住裴清圆的肩膀,恳求地说:“圆圆,你回去乖乖睡觉好不好?” “我不要!” 砰! 房门被推开的瞬间,一个玻璃杯快狠准地扔到门口。来人的小腿顷刻间见了红。 “滚。” 语气没什么跌宕起伏,但门口的玻璃渣子是**裸地威胁。 站在门口的叶铃铛无声地笑了笑,弯腰将扎在小腿的玻璃片拔出,扔到地上,叮当地响了几声。 她笑眯眯地看向坐在床上的叶挽灵。 叶挽灵坐在床上的位置直面窗户,月光好不吝啬地照在她的身上,替上帝雕琢这件美物。像鬼故事里美艳但濒临疯掉的人,她轻轻侧过脸,平静地问:“你来干什么?笑话我?” 叶铃铛不说话,走到她面前,靠在窗户旁,完全隐秘在黑暗里。她拿出一个手机,摆到叶挽灵面前,说:“帮你。” “帮我?”叶挽灵哭着问,“好让我对你感恩戴德吗?” 月光轻轻地泻下。 她通红的双眼倔强地流泪,泪水微微地闪耀着。 叶铃铛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轻声说:“姐姐,从我出生那一刻起,你就会恨我一辈子了。” 叶挽灵颤声问:“难道我不应该恨吗?” “你要恨便恨吧。”叶铃铛将手机放到叶挽灵手里,平声说,“你还有五分钟。” 没一会儿,房间里传来嘀嘀地拨号声。 叶铃铛背过叶挽灵,抬头看向月亮,发自内心地开心地笑了一回。 邓家别墅外。 三人借着夜色和错综复杂的地形藏住身形,盯着一百米开外的别墅大门。 门口被五六个黑衣人守着,平日里乐呵呵的老李和狗尾巴摇得飞起的碗宝不知去向。 苏钰婷担心地问:“他们会不会把碗宝吃掉?” 舒述头疼地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第无数次劝说道:“婷啊,你能不能回家?这个架势你也看到了,很危险!” 苏钰婷坚决地摇摇头,说:“我不回去。” 她原以为是邓回青出事了,便大半夜跑到邓敛白的家附近,比裴清圆他们还早十几分钟。之后,她听了舒述的解释后才明白出事的另有其人。 舒述突然感觉自己今年二十七,只好叮嘱她,“你听好了,千万别跟他们动粗。找你理论你就装疯卖傻,要打你你就抱头认错。千万千万千万别冲动。” 拖到天亮,邓敛白他爷爷那边一定会有动静。 听完舒述的话,苏钰婷点头如捣蒜。 “跟我走。”舒述拉起一旁的裴清圆,朝苏钰婷使了一个眼色,“走。” 三人绕到别墅的左侧。 这个位置十分巧妙,往右看是守在前门的人,往左看是守在后面的人,往前看是狗洞——碗宝最爱的狗洞。 苏钰婷轻声问:“钻狗洞?” 舒述语速又快又低,“快钻。等会儿被巡逻的人逮到了,天亮了我们就可以给邓敛白收尸了。” “我先来吧。” 裴清圆弯下身体的瞬间,舒述伸手握住洞上方的石块,他说:“慢点爬,别磕着碰着了。” “嗯。” 裴清圆爬进去后,舒述摁着苏钰婷脑袋往下按,“快点,我听到脚步声了。”上了这条贼船可就下不来了。 苏钰婷:…… 忍一时海阔天空。 苏钰婷钻过去后,刚被裴清圆艰难扶起,就发现舒述一下钻过来,瞬间站起身了。 裴清圆张开口,“舒——” 舒述立刻捂住裴清圆的嘴,再搂着裴清圆连带着苏钰婷轻轻往墙上靠。 一道来自手电筒的光线从狗洞里照出。 这道光线再向右照一下就是苏钰婷的鞋。 舒述松开裴清圆,弯腰捡起一块碎石头,捻在手里转了两下,使劲扔到十米开外的地方。 哐当哐当! 光线急急忙忙地消失在洞口。 苏钰婷正要抬脚走,裴清圆轻轻地拉住她,朝她摇了摇头。舒述闭着眼睛、耳朵贴着墙仔细地听外边的动静。 好一会儿,舒述睁开眼,说:“走!” 他们一路摸到大厅墙外附近,未贴到大门旁,就听见一声接着一声的棍棒声。 每一棍都结实地打到了肉。 偌大的住宅里只回荡着闷响声,寂静得可怕,像死宅里冤魂击鼓的哀歌。 沉重的声响刺激着三人的神经。 这些闷响令裴清圆有些反胃,恶心得想吐。 他们靠到大厅门边后,舒述吹了吹额头的刘海,伸手扒住石砖,极速探头看大厅里的情形。 只需几秒。 他闭上眼回忆看到画面。 邓敛白跪在大厅的最中央,身旁有两个打手,拎着棒球棍往他身上砸。他的前边,站着一个背对着所有人的男人,不难猜出这人的身份。靠边左右各站了三人,那就是有十个人在里边。 舒述睁开眼,却看见一个身影跨过他,直奔大厅里。 谁? 谁跑屋里去了? 卧槽了! 苏钰婷!苏钰婷跑屋里去了。 舒述瞪大眼,和同样惊恐的裴清圆对视一眼。来不及多想,两人一块跑去屋里,刚好看见苏钰婷靠蛮力推开了邓敛白身边拿着棒球棍的人。 “钰婷!” “不是!我不是让你别冲动吗!” 苏钰婷跌坐在地,手足无措地看着邓敛白背后的鲜血,哭着吼舒述:“这种时候能冷静吗?你没听见吗?他快被打死了!” 也是吼。 两人一个滑步跪到邓敛白身边。 舒述擦了擦邓敛白额头的汗,说:“那你先跟我们商量一下啊。” 一旁裴清圆盯着邓敛白的背部,查看他的伤势。伤到这个程度再打下去,非死即残。 苏钰婷说:“商量什么?你要当逃兵就逃好了。” 舒述无语地说:“我什么时候说我要逃兵了。” 苏钰婷正要开口话,却听见她们的头顶传来不怒自威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携着无形的压力。 “什么人在这里撒野?” 话音落地,大厅里恢复死寂。几人抬头看向面前的人,邓氏集团掌权人——邓长欢。 邓长欢英年早婚,年近四十。他的目光只盯着狼狈在地的邓敛白,而眼神深处的怒气藏匿地很好,似乎在与邓敛白平等地谈判。 邓敛白垂下长睫,咳嗽了两声,勉强说了一句,“快走。” 三人齐刷刷地摇了摇头。 邓长欢慢慢走到邓敛白面前,皮鞋踩到铺着毛毯的地板噗噗地轻响。他慢慢蹲下,平视着邓敛白。 另外三人通通低下头。 邓敛白冷漠地看着邓长欢。 邓长欢说:“这就是你交的朋友?七年了,你和七年前一样没出息。” 邓敛白冷笑一声,嘲讽道:“我当然比不上父亲长袖善舞,寻花问柳。” 啪! 这巴掌下了死劲,邓敛白被扇得偏过头,停滞两秒后,吐出一口鲜血。 三人慌了一瞬,却还是不敢出声。邓长欢低沉的气压笼盖了整个住宅。 邓长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最后盯着邓敛白说了句话。 “白家的孩子果然一脉相承。” 第47章 血的划痕 邓长欢转过身背对所有人,再度慢慢走回他原本的位置。他在众人注视下,平声说:“打。” 站到周边的六个人闻言立刻蜂拥上前,扒开围着邓敛白的三人。 裴清圆被推到在地,摔得手臂咔嚓地响了一声。 “圆儿!”苏钰婷被两个保镖拉住了双手,一边挣扎一边着急地看向裴清圆。 舒述踹开拉住他的两个保镖,接着跪在邓敛白身边,小臂平放在他的脖子,再把自己额头贴在小臂上,用半个身体护着邓敛白。 “快滚。别管我。”邓敛白一咳一吼地说。 舒述安详地闭上眼,说:“我聋了。” 替兄弟挨个七八棍还是没问题。 舒述挡在邓敛白身边之后,六个保镖又迅速闪回原位,苏钰婷被他们拖到了一边,裴清圆跌在地上抱着手臂疼得直抽气。 而两个拿着棒球棍的打手快步向前,一前一后地高高举起棒球棍。 在棒球棍要打在舒述背上时,裴清圆扑了过去,双手拼命拽住那打手的小臂。 同时,苏钰婷也挣脱了保镖的桎梏,冲上前抱住另外一名拿着棒球棍的打手。两人失去平衡一起摔倒在地。 痛疼迟迟没有落在背上,舒述睁开眼,就看见裴清圆正固执地与那高大的打手较劲。 “裴清圆!” 舒述瞬间慌了。 那打手不想再与裴清圆较劲了,抬起另一只手。舒述看出他的意图,立马直起身摁住了那打手刚要抬起的手,又耍赖皮似的靠在打手的小腿上。 打手的左右手都动不了。 裴清圆用力掐住他手的脉搏。 打手拿着棒球棍的手开始微微地颤抖,渐渐地握不住了。裴清圆从他手里夺过棒球棍,毅然决然地扔向站在顶端的男人。 邓长欢有所感地回过头。 旋转的棒球棍迎面而来,擦过他的肩膀。 许久,邓长欢不可置信地按了按肩膀,微微地疼痛感让好奇地看向地上跪得五花八门的几人。 盛天怒意在空中疯狂地蔓延。 邓长欢问:“是谁?” “我。” 跪坐在地的裴清圆抬起头,直视邓长欢。 邓长欢皮笑肉不笑,说:“胆子很大。空有一身胆子就是鲁莽了。” 裴清圆眼神坚决,生气地说:“虚伪至极,难怪两个儿子都不愿意认你作父亲。” 须臾间大厅里鸦雀无声。 裴清圆盯着邓长欢看,不肯退缩半分。邓长欢的脸色越来越黑,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丫头,居然也敢来指责他? 倒在地上的那名打手狠狠地一脚低开苏钰婷,当即站起身,不安地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的邓长欢。 苏钰婷痛苦地捂着肋骨,一时间站不起身。 沉默地对峙了十来分钟后。 邓长欢掀起眼皮,给那名打手使了一个不带情绪的眼神。 那打手连头都没点,就一个快步闪到裴清圆身后,双手将棒球棍举过头顶—— “裴清圆!”苏钰婷用最快的速度翻起身,一边喊一边往裴清圆那边爬,可是太迟了。 一阵阴风在背后滚起,裴清圆扭头向上看,棒球棍高高地挂在天花板上,要向她劈来。 来不及闪躲更来不及思考。 裴清圆下意识侧过身,双手护住脑袋,紧闭上双眼。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猛烈地发抖。 然而,比疼痛先来的是舒述的怀抱。 他整个人完全地包住了裴清圆,像天空的拥抱,像深海里唯一的依偎。 舒述紧紧地抱住她,似乎要把她融到骨血里才能安心。 一只宽大的手覆上她护住额头的手,温柔坚定地将她拥向他炽热的胸膛。 裴清圆听清了舒述的心跳声。 也听清了棍棒落在骨头上咚地一声,还有压抑在嗓子里的闷哼。 裴清圆慢慢睁开眼,心脏被吊在数万里外的空中。她颤抖的手指放到舒述的肩膀上,哆嗦地说:“……舒述。” 舒述捏住她的手指,笑着摇头说:“我没事。” 紧接着,他脸色骤变,口腔里涌出一口鲜血,下一秒倒在裴清圆肩上不省人事了。 “舒述!”裴清圆摸着舒述的脸,瞬间哭出了声,“你别吓我!你快醒醒!” 苏钰婷跪坐到一边,慌张地试探性拍了拍舒述的手臂,“舒述,这个时候可别跟我们开玩笑了。” 邓敛白动不了,看着她们干着急。他想说话却气急攻心,鲜血涌到气管,张开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鲜血丝混着血色泡沫被咳到在印在花纹的细软毛毯上。邓敛白喘不上气了。 一名保镖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拍了拍邓敛白的肩颈。 “呕!” 邓敛白吐出一口鲜血。 “邓敛白!”苏钰婷喊到。 邓敛白摇摇头示意自己还有气,那名保镖用袖口擦了擦他嘴角的血。 而裴清圆此时此刻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邓长欢笑了,像是对眼前这场闹剧十分满意,他挥了挥手,向其中一名保镖下达指令。 那名保镖点点头,走到裴清圆跟前,弯腰探舒述的脉搏。 裴清圆立刻紧紧地抱住舒述,瞪大的双眼里正在向外流出泪水。她凶狠地吼:“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邓长欢慢条斯理地说,“断气了就从二楼扔下去,命大就送去医院。” 裴清圆咬牙切齿地盯着邓长欢。 邓长欢笑得很开心,慢悠悠地说:“我说你还年轻,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裴清圆冷静地说:“如果你要把他扔下去,最好连我一块扔了。” “清圆。”苏钰婷害怕地拉住裴清圆的手,“别这样,别再说了。” 邓长欢不语,看了看那名保镖。 保镖低声说:“老板,还有半口气。” 苏钰婷一颗心落回原位,张着嘴轻轻地喘气。她扶住裴清圆的肩膀说:“圆儿,你别冲动。” 裴清圆不说话。 邓长欢拿过桌上的匕首,扔掉鞘壳,走到邓敛白跟前,说:“你是要跟我耗到眼睁睁看着你朋友断气,还是要——” 匕首落在毛毯地上。 “了结自己救你所谓朋友的性命呢?” “当然。”邓长欢轻蔑地看着邓敛白,“你还有第三个选择。” 携着屈辱的恨意邓敛白一边仰头看着邓长欢,一边用手挣扎着摸住小刀。 再紧紧地握在手中。 “邓敛白!”苏钰婷站起身想拦着他。 邓长欢眼神都没分一个过去,自顾自地背过身,快声说:“拉住她。”保镖立刻上前死命摁住了苏钰婷和裴清圆。 在众人各异的想法下,邓敛白慢慢举起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邓敛白。”脑子乱成一滩浆糊的裴清圆怔怔地开口。 苏钰婷一边哭一边疯狂地摇头。 邓敛白笑了笑,那笑容十分纯粹。他温声说:“谢谢你们,已经足够了。待我向挽灵说声好。” 说完,他决绝地闭上双眼。 “邓敛白!”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身影冲进堂厅一脚踢飞了邓长欢。是的没错,踢飞了邓长欢。 邓长欢摔倒在椅子旁,砰地大响一声。 这巨大的声响令邓敛白手里的动作停滞了片刻,他茫然地睁开眼。 扭动间,脖子上皮肤擦过匕首渗出鲜血。 邓回青回过头发现他哥脖子架了一把匕首,瞬间吓得腿软了,跌在邓敛白跟前。 “阿青……” 邓回青抢过邓敛白手里的匕首,用力扔得远远的。 保镖们七手八脚地扶起地上的邓长欢,五人紧张地看着慢慢他直起身。 苏钰婷捏住邓回青的肩膀,带着哭腔地轻声喊到:“邓回青,你快跑。” 邓回青伸手拍了拍苏钰婷的背,说:“别怕。” 邓长欢推开一个保镖,压着火气说:“明天你给我等着,我让你妈来收拾你。” “我妈早死了。” 邓长欢懵了片刻,难以置信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谁告诉你的?谁?!” “……我。是我。” 邓敛白抬起头。 对视间时间停滞了一秒。 “哈哈哈!”邓长欢突然像疯子一样大笑着,“原来如此!果然是邓家的好孩子啊。你是这样把我的阿青逼走的……” 五人看着邓长欢发疯的模样瑟瑟发抖。 笑够后,他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陪你哥下地狱去吧。” “动手——”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是邓回青手机电话铃声,他拿出手机轻轻扫了一眼,将屏幕对准邓长欢,说:“爷爷的电话。” “叮叮当,叮叮当……”铃声还在欢快地唱着。 时针慢慢地向下摆动,气氛一度焦灼。 邓长欢伸手挂断了电话,欢乐的歌声被咔嚓地切断了,像梦幻的玩偶被切割成两断。邓回青看着眼前似鬼一般狠厉的人,感觉半管血都凉了。 “很好。”邓长欢笑了笑,摸了摸邓回青的头,低声说,“那就留在你哥身边,好好跟他学点东西。” 说完,邓长欢又偏头看了看失魂落魄的裴清圆。他开心地说:“你说得对,从今天开始,我要当一名好父亲。” 一句话把在场还睁着眼的人砸懵了。 “走。”不理会其余人的震惊难解的目光,邓长欢哼着歌走出大厅外。 保镖们跟在他的后边鱼贯而出。 河倾月落。 他终于走了。眼前的景象越来越迷糊,邓敛白嗡地一声倒在地上。 第48章 感同身受 急救抢救室外的警示灯大亮着,是触目惊心的红。 走廊外,裴清圆像是被溺在深海里,无法呼吸,眼神空洞无神。她靠着墙蹲在地上,苏钰婷把搂她怀里,着急地说:“圆儿,你说句话好不好?” 裴清圆还是像丢了魂一样,一句话也吐不出。 天彻底大亮时,舒述的父母赶到了医院,他们一眼看到相依在地上的二人。 杨茶蹲在裴清圆面前,轻轻摸她的脸,着急地问:“怎么了?” “对不起。”裴清圆说完这三个字,泪流满面。 杨茶愣了一瞬,把裴清圆的头靠到杨茶的肩膀上,哽咽地说:“没事。阿姨不怪你。” “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以为是,是我太冲动了……” 等到裴清圆哭声渐小时,杨茶摸着她的头发,红着眼眶说:“放心好了,那小子命大着呢。” 急救室内,舒述躺在手术桌上,半睁开眼,上面纯白的光线照得他的眼睛很疼。 听见有人一直在哭泣,从遥远的地方传到脑海里。 他又闭上沉沉的眼皮。然后呢,他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到他和裴清圆吵架那天的下午。 太阳所剩无几的余光与黑夜相撞,人人留步凝望天空,称赞为最美的黄昏。 他早就不生气了,只是拉不下脸皮,又不肯承认自己无理取闹。还有一点,舒述想和裴清圆再亲近一些。 他恨不得回到小时候向裴清圆疯狂地洗脑——他舒述就是最好的人选。 那天放学后,舒述看见裴清圆站在班级门口等他。两人隔着一个班的距离对视了几分钟。 最后,舒述别扭地转身去了厕所。 他站在洗手台前用水冲了冲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如果一会儿出去,裴清圆还在外边等他。他就对今天早上的事既往不咎。 正要走出去时,有人拉住他的手,惊奇地说:“舒述你怎么还没换衣服?一会儿比赛就要开始了。” 篮球比赛! 他忘了! 舒述是替补球员,但打得还不错。他嫌天天训练打比赛太累了还耽误学习,就挂了个名头在上边。昨天下午他们班有两个球员踢伤了脚,今天只能派他上场打总决赛。 舒述打开书包,运动服果然在第二个隔层里。他说:“还有几分钟?” “来不及了。”苏锐说,“你快换衣服赶去球场吧!” “那好。”舒述拉着苏锐,恳切地说,“我们班门口有个女生在等我。你替我说声让她先搭车回家,或者,让她来球场看我打比赛。” “行。”苏锐爽快地点点头。 舒述转身去隔间换衣服了。 而苏锐走到尖子班后门口时,看见了他暗恋一年多的女孩,正站在前门口等人。 他第一次注意到裴清圆,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那天苏锐迟到了,正好轮到裴清圆值班。裴清圆温声问他:“几班的?你叫什么名字?” “苏锐,7班的。同学,能放我一马吗?” 裴清圆坚决地摇头,说:“不行,你迟到了近五分钟。” 苏锐垂下眼眸,为难地说:“我家离得很远,坐最早的一班公交车也会迟到。平时我爸妈工作忙,也没时间送我上学。同学,你就通融我这一回吧。就一回。” “这样啊。”裴清圆收起纸板,笑着说,“那你先走吧。” 阳光下,她的笑容温柔有礼。 后面的一整天,班主任果真没找他谈话。再过了一个星期后,学校通知早上查岗时间延后十分钟。所有学生都在欢呼早晨可以再睡十分钟了。 听说是学生会提议的。 苏锐自作多情地问班上学生会的同学,问他是谁提议的? 他说:“尖子班老是考第一的那个女生提的。原本校领导还不同意,她就匿名做了一份调研,就我们上个星期三填的那个表。之后数据显示有百分之八的学生难以按时到校。校领导最后就只能同意了。” 原来真的是她。 很长一段时间里,苏锐害怕看见裴清圆。等到他鼓起勇气想感谢裴清圆时,却发现裴清圆已经不记得他了。 苏锐只好下定决心考进尖子班。 可事与愿违,他每回都差五六个名次。之后,苏锐不敢贸然打扰她,只是通过一些结识到的朋友,不经意地打探她的近况。 如喜欢毛茸茸的玩偶,尤其是小熊。 如讨厌做复杂立体几何,但也丧着脸认真写完。 如从不看言情小说。 …… 苏锐依靠这些零碎的小事,拼凑出一个鲜活的裴清圆。 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与裴清圆有交集,或许是上天眷顾他,让他在球场上结识了尖子班的舒述。 舒述这人呢,交朋友三个原则: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只要你一直找他玩,他就会一直跟你玩,除非碰到他心里的底线。可这样的人最没心没肺,也走不到他心里去。 而苏锐本就心怀不轨,十分愿意哄着舒述,舒述便顺势而为与他交好了。 有一次苏锐壮着胆子,装作随口一问:“你们班那个很厉害的女生会喜欢什么样男生?” 舒述没多想,“裴清圆啊。一报还一报的小古板,喜欢一直对她好的吧。” 可舒述话没说全,裴清圆没那么容易接受别人对她的好。 “噢。”苏锐将掌心的汗往衣服上擦了擦。 舒述问:“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你喜——” “好奇嘛。”苏锐打断他的话,“这么优秀的女生以后会和谁在一起。” 舒述笑了笑,不屑地说:“我就不好奇。少带点学霸滤镜,她这人真挺无聊的。” 小时候舒述上树掏鸟蛋,裴清圆一本正经地说他这样是不对的,这是小鸟的家。想展现超高爬树技术的舒述瞬间觉得索然无味。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 总而言之,一点也不好玩。 “无聊?”苏锐好像又发现了一点有关裴清圆的事。 “对啊。无聊无趣。”舒述拍了拍苏锐的肩膀,边跑边说,“好了。走,打球去!” “好!” 苏锐追上他的脚步。 舒述不会记得今天的对话,能让他上心的事少之又少。 后来,舒述突然对苏锐说他下午不会再来球场打球了,以后恐怕不能一块玩了。 情急之下,苏锐把藏了近一年的心事告知舒述,只是为了一个联系方式。 可舒述拒绝了,以家教为由。 回家后的苏锐也想通了,那样好的女孩,家里一定不允许在这个年纪谈一场随意的恋爱。 后来他又听说她最近和班上某个同样厉害男生走得很近。 他便彻底心死了。 可现在!她站在班级门口,并没有因为没有确定期限的等待而露出半点不耐烦。 为什么? 为什么裴清圆会站在这里等舒述? 凭什么那个人会是舒述?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苏锐走到裴清圆身边,开口说了自暗恋后与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与舒述相关。他问:“你在这里等舒述吗?” 裴清圆向他点点头。 心中的堡垒轰然崩塌,一股强烈地被欺瞒的羞耻感埋没了他。他说:“舒述一会儿来找你,你在等一会儿吧。” 她开心地笑了,“好,谢谢你。” 苏锐慌张地离开,脑中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将他撕裂成两半。一方面他憎恶自己的阴暗,另一方面他嫉妒着舒述,幻想用这个小小误会分割两人。 他们分开了,那自己是不是就有那么一点点机会了。 跑到学校的各个角落,却感觉每一块板砖躲在指责他。最后,苏锐逃避着跑回了家。 球场上,距离比赛结束只剩五分钟了。 裁判吹哨暂停,有人违规了。舒述眼皮跳了跳,围观球赛的人群里没有苏锐的身影。 之后,舒述因为一个失误输掉了比赛。 差一点就赢了。队长见舒述心事重重的样子,安慰他:“没事,今天打得很不错!虽败犹荣。” “队长!”舒述急切地说,“我有东西忘在教室了。” 队长问:“是作业吗?” 舒述顾不上了,胡乱地说:“是。” 队长大声笑了,“不用急,老班说了免我们这一天作业。现在要拉我们去吃饭呢!” “可是——” “别可是了。车来了,上车上车!” 舒述坐在车上靠窗的座位。车子经过教学楼时,他一直盯着教学楼看,生怕错过某个人的身影。 可是没有,直到车子驶出校门口,空大的学校里舒述也没见着一个散步的人。 他稍稍地放心了。 而在汽车完全消失在校门口时,裴清圆刚好从楼梯口走出,她身后是在喋喋不休的保安。 此时,天光大暗。 那天晚上,舒述想上楼看看裴清圆,可杨茶说这个点了,让他别去打扰裴清圆。 他睡得极不踏实。做了一夜的噩梦,反反复复惊醒十几回。他醒了不过一会儿,又会被拉进恶魔的沼泽地。 凌晨五点半,舒述彻底醒了,背后全是汗,胃部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他起身喝了半杯水,脑袋跟着犯恶心了。 舒述捂着嘴巴,跑去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 第49章 怀罪人 好难受。 说不上哪里难受,救像在大海翻来覆去地溺死了百八十回。 舒述索性洗了一个冷水澡,洗完澡回房间时,闹钟恰好响了。他摁掉闹钟,忽地觉得不对劲。 不应该啊? 他一大早弄出这么大动静,他爸妈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舒述推开主卧的房门,里边没人。稍显凌乱的房间昭示着他们临走前的慌张。 去哪了? 出什么事了? 啊—— 头好痛。 一阵眩晕的黑暗。 闹钟第二次响起时,舒述晃了晃脑袋,回到了房间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喂。”杨茶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舒述哑着嗓子问:“妈,你们去哪了?” 杨茶含糊地说:“嗯……你声音怎么回事?生病了就歇一天,我一会儿向你们老师请假。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和你爸晚上回去。” 舒述还想说什么:“妈——” “好了,妈这边还在忙,晚点说。”杨茶挂断了电话。 他不想请假。 昨天无理取闹的事还没跟她说开。 可舒述站起身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只好又坐回床上。胃里又开始翻涌,而他连起身去厕所的力气都没有了。 胃里什么都没有,干呕了半天。 舒述拿起书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接着腿一软栽回床上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自己裹回被窝。 而后,身体的温度火速上升。 舒述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发烧了,并且烧得温度不低。可是昨晚他明明没有开空调。 一直浑浑噩噩地烧到下午近晚上,家里还是只有舒述一人。 躺了半日的舒述攒了些气力,起身就着冷水吃了点退烧药。不想回房间里再躺着了,舒述坐在沙发上,看着没什么精神气。实际上,他确实没什么气力。 昏沉地等了一阵子。 舒述不知道等了多久,他对时间流逝失去大概的把握。 门锁被转响时,舒述立刻站起了身。 门打开后,舒远闻冲到舒述面前,扬起一个巴掌。舒述闭眼轻侧过脸。 那巴掌到底没能落下。 闯出这种祸事,打了一巴掌又能如何呢? 舒述闪了闪眼睫,刚睁开眼,一个巴掌就狠心地扇到了他的脸上。 这巴掌是妈妈打的。 从小到大,这是妈妈第一次打他。 他偏着头,余光中看见舒远闻抱着哭成泪人的杨茶,听见他妈妈声泪俱下地说:“你让你裴阿姨怎么办?”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 舒述黏糊的大脑迟钝运转。 ——裴清圆出事了。 ——跟他脱不了关系。 这一天所有的不安与慌张,在那一巴掌落下后被证实。 舒述愣愣地张开口,却吐了一地。先前吃的药和水一点没消化,全被吐了。 看着地上恶心的呕吐物,舒述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舒远闻和杨茶都呆住了。 好冷。 舒述眼一黑,向后栽去了。 再醒过来时,他人已经到医院了。打了六个小时的点滴,护士给他换最后一瓶药时,他听到动静便醒了过来。 舒述懵了一会儿,抬手就要拔手上的输液针。 “哎!”护士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干什么?你现在是病人!好好躺着。” “我好了!”舒述还想拔。 “喂!”护士警告他,“这位病人,请你听从医护人员的安排。就这只剩一瓶了。” 舒述站起身,“那我提着走。” “哎哎哎!”护士好不容易把人摁回去了,再次警告,“请你听从医护人员的安排。” 舒述现在还虚着,扭不过那护士。只能装作听话,想等护士走了再溜。 护士一走,门一关。舒述立马从床上跳起,抬手要拿起头顶的输液瓶,又嫌麻烦,转手干脆利落地拔掉了手上的输液针。 有人冷不丁地问:“你要去哪?” 舒述动作一顿,他认识这个声音,是被他坑了的人的其中一个。他现在没心思跟这人翻旧账,当作没听见。 那人又问:“你再找那个姓裴的女孩吗?” 舒述猛地转过身,逼问:“你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和她认识的?你是不是找她的麻烦了?” 一连串的问题逼得齐青头疼,他面无表情地说:“恰好认识的。昨天,噢不,大前天我俩在巷子里一块被人捅了。” “什么?” “怎么回事?”舒述捏住齐青的肩膀,着急地问,“你在说什么呢?” 齐青不语,等舒述消化了一会儿。 舒述又问:“那她,她怎么样?她还好吗?” 齐青沉默了一小会儿,认真地说:“严重的多。” 之后,舒述在齐青嘴里得知,裴清圆在急救室躺了一天一夜,才从鬼门关里拉回半条命。 再然后,他知道了事情完全的经过。 舒述问:“她现在在哪?” 齐青说:“icu。你别找了,一天就只能看望那么一两个小时。她妈妈估计在那守着,你就别跑去那里晃了。” 舒述彻底安静了。 这一刻,他的世界分崩离析,完全瓦解,只剩了个躯壳。 舒述回了家,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整整三天三夜。 第一天,杨茶让他去上学,他不为所动。无论是打还是骂,舒述都只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任人摆布。 第二天,杨茶扔给他两个馒头。舒述依旧一动也不动,眼神也没分给那两个馒头一个。杨茶狠狠地扇了他两耳光,问他还认不认她这个妈?舒述捡起那两个馒头,沉默着往嘴塞。他没吃两口,就开始吐,吐完了又接着塞馒头,再吐又塞。 杨茶红着眼夺过舒述手里的馒头。 舒远闻站在门口叹气,摇摇头走开了。 第三天,杨茶推开舒述的房门,说:“医生说,恢复得好的话,过两天可以出icu。” “真的吗?” “真的。” 舒述低下头又不说话了,活脱脱一个哑巴模样。杨茶蹲在他面前,生气地说:“你要还有半点骨气,去医院给你裴阿姨磕两个响头!” 许久,舒述呆滞的眼里流出两行清泪。他把脸埋进双手里,声音抖得厉害。 “妈,我有什么资格去见她们呢?为什么好好呆在这里的人是我?” “躺在icu的人是我才对。” “我拿什么去赔她?” 杨茶心痛如刀割,泣不成声。她轻轻抱住舒述,拍了拍他的背,像哄婴儿一样,轻声说:“慢慢赔,能赔多少是多少。再说了,还有我呢,还有爸爸妈妈呢。” 怀里,舒述哭得撕心裂肺。 裴清圆出icu那天,舒述在医院楼下站了一天,站到天快黑时,被下班路过的杨茶提着耳朵扔上了楼。 杨茶把舒述扔在病房门口后,推开门和裴妍君打了个招呼后就走了,丝毫没有搭理舒述的意思。 舒述又在病房门口呆了一个多小时,手掌伸出又缩回。 他狠下心按住门把手时,门从里面被拉开。舒述低头恍然地看着憔悴不堪的裴妍君,先前想得说辞悉数被堵在喉口。 好久,舒述轻声说:“……裴阿姨。” “你来干什么?”裴妍君问。她的语气很平静,却让舒述心里结结实实地更难受了。 舒述捏紧了拳头。 “你走吧。”裴妍君转过身,冷漠地说,“我不想赶你,你自己走吧。” 许久,她听见少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结结实实地三个响头。 “裴阿姨,您注意身体。” 他轻轻的脚步声慢慢远了。 裴妍君头也不回地合上门,瞬间溃不成军瘫坐在地上。她能怪谁呢?她最恨的人是她自己。 裴清圆醒的那天,舒述被舒远闻拉去走廊外。舒述看着头顶惨白的光线,心想她一定很恨我。 可舒述不死心。 自从裴清圆第一次醒来,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后,三个大人轮番向他表示,不可以去病房见裴清圆。 医生说,裴清圆伤到心气,不能动情动怒。 明知道进不去,可舒述依旧老往医院跑,老在她病房外的走廊守着。几个大人见怪不怪便由着他去了。 期间,舒远闻温声问杨茶,真的不用让舒述去上学吗?杨茶冷笑一声,说现在这个情形让你儿子去上学,你这是在逼他自杀。舒远闻想了想,认为杨茶说得对。他大手一挥,给舒述请了两个月的假。 反正舒述做饭挺好吃的…… 大雪天,天色茫,晨光初起。 好冷的天。舒述抬头看雪花飘落的轨迹,优雅而美丽。他没由来的感到焦躁。 他在犹豫要不要上楼看看。 昨天裴阿姨让他在家里好好学习,于是今天舒述就只敢在楼下站着了。 “喂!”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齐青碰了碰舒述的肩膀,“不冷吗?” 舒述回头看,瞥见齐青嘴里叼了根烟,便盯着看了会儿。齐青注意到他的视线,摘掉嘴里的烟,问:“介意啊?” “给我一根。” “什么?” 舒述伸出手,说:“给我。” 齐青不肯,提醒他:“你是好学生。” 舒述面无表情地说:“那我去跳湖。” 齐青心一惊,侧头瞟了几眼一百米外的小湖,虽然肯定是淹不死人,但依舒述这个疯劲,指不定真往里边跳了好让自己冷静一点。 齐青:…… “行吧。”齐青掏出裤兜里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别让你爸妈知道。” 舒述接过烟后,冷冷看了齐青一眼,“我又不蠢。” 齐青:。 好想让杨阿姨带舒述去看心理医生…… 第50章 想治你的病 苦涩的烟压到肺部,恶心,反胃,好难闻。 “咳咳咳咳咳!”舒述松开咬着烟的嘴,夹着烟的手往外抖了抖。 齐青说:“要不我教你?” 舒述完全把齐青当空气了,沉默着把烟塞回嘴里,咬了一会儿,点烟的尾端猩红地向上逼。 齐青还想说什么。 舒述却摘了烟,抬起上唇,垂眸轻轻吐出一口烟。 齐青:……这小兔崽子他还是少管为好。 莫名有种教坏小孩的心虚感,齐青摸了摸鼻子,搂着胳膊说:“好冷啊,不陪你傻站着了,走了。” 舒述眼皮都懒得抬一个。 ……算了。齐青转身离开了医院,太冷了,他要回去换身衣裳。 舒述站在那颗树下抽完了那根烟。左脚退后半步,他蹲下将手中烟蒂的火光摁灭在地上。 不行,还是要上楼看一看。 他走到病房跟前时,就听见了压抑难熬地咳嗽。舒述半点没犹豫推开了房门。 她站在窗户前,形销骨立。裴清圆茫然地看着舒述,恍如隔世。 “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舒述连忙把裴清圆扶回床上,塞回被窝里。裴清圆面色很差,舒述正想出门找人时,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裴清圆紧紧地拉住了。 她张着嘴似乎在说什么。 他弯下腰,带着十万分的忐忑,轻声问:“怎么了?” 听清她的话后,舒述整个人都懵住了。 别学坏? 裴清圆半张的眼睛还在倔强地注视着他,双手也不肯放开他的手腕,反而握得越发紧了。 舒述点了点头。 裴清圆安心地闭上眼睛,手中的力道一下松了。 他贪恋了一小会儿她指尖贴在他手腕的温度,才伸手将她微凉的手盖进被子里。 又盯着她的脸蛋看了几秒。 舒述才舍得转身,恰好裴妍君从房门走进来。 仓促地对视了一眼,舒述结巴地说:“……裴阿姨,她刚才,才咳得厉害。” “咳得厉害?”裴妍君快步走到病床前,摸了摸裴清圆的脖子,不算烫。她不放心,弯下腰翻柜子里的体温计。 舒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裴妍君熟练地忙活。正要走时,裴妍君喊住了他。 “去换点热水来。” 舒述一愣,然后双手接住了保温杯。 “你妈妈工作忙,你平时有空就来医院帮我搭把手吧。” “好。” 眼眶热热的,舒述逃着走出了病房。 往后呢,裴清圆的病房十分热闹。舒述和齐青两人轮番陪在病床前,给裴清圆解乏。 有时,他们还会逗得不爱笑的裴妍君笑得直不起腰。 裴清圆的身体在众人的悉心照料下慢慢好了起来,能下楼溜达了。 有一回,齐青陪着她在楼下散步时,忍不住问她:“你就一点也不怪他?” 未指名道姓,裴清圆却一下明白了暗指的人是谁。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怎么能赖他呢?要是那天我聪明一点,跑去操场看一看就不会这样呢。再说呢,最可恨的人已经得到惩罚了。不是么?” “……是。” 可若真回到那天,裴清圆也说不准她会不会满学校到处找舒述。她害怕自己走掉时,舒述又刚好来找她了,然后没看见她人。要是他一气之下又跑去打架,打个头破血流该怎么办? 日子一天天过去,逢源渐渐地不再下雪。 裴清圆出院前一天的晚上,舒述正在扫地,裴妍君坐在病床前削梨子。 裴清圆突然问:“妈妈你要辞职吗?” 裴妍君手中的梨子皮断掉了,舒述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一瞬。 安静了一会儿,裴妍君捡起地上的梨子皮,又将梨子削好放回果盘,才对舒述说:“舒述,麻烦你下楼买点汤。” “好。” 舒述放下扫把,转身跑下楼。没过十分钟,他买好汤又跑了回来,守在走廊外。 走廊外听不清确切的字眼。 房间里的谈话声越来越大了,语速变快,用词更加激烈了,紧接着这些冲突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淹没。 舒述抬脚冲到房门前,手放在门把手上。半响,他松开手靠回墙上。 房间里的谈话声又小了。 过了大半个小时,房门被人拉开。裴妍君双眼通红从房间里走出。 舒述直起身,“裴阿姨。” 裴妍君捂着下半张脸,没看舒述,摇摇头走了。 舒述看着裴妍君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口后,走进屋,问:“你要喝汤吗?还是热的。” 病床上的裴清圆虚弱地点了点头。 收拾完汤碗的餐盒,舒述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削苹果,削到一半时,他认真地说:“这个小苹果你只能吃四分之一。” 他担心裴清圆吃多了消化不良。 “好。” 舒述很快削好苹果,划了四分之一递给裴清圆。她安静地吃苹果,他看着手里剩下的四分之三的苹果发起了呆。 裴清圆将嘴里最后一口苹果咽下肚,看着在发呆的舒述问:“你在想什么?” 舒述回过神,犹豫着问:“裴阿姨……什么时候回绍葵?” 裴清圆说:“下个星期。” 舒述沉默了。没有人知道裴清圆是怎样说服裴妍君继续在绍葵工作的。 许久,裴清圆又说:“你还想知道什么?一并问了吧。” 舒述盯着地面,慢慢地说:“无论是对我……还是裴阿姨。你怎么能这样宽容。” 前言不搭后语。 但裴清圆听明白了,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舒述的额头,温柔地说:“因为我希望日子早一点回到正轨。” “这些伤痛应该被遗忘。” 向前看,然后大步地向前走。 日子好像真的在裴清圆的坚强下回到了正轨。 初二上,两人正常上学。他们依靠半个寒假的时间恶补了落下的课程,在医院学习时还顺手还拽了一把邓回青。 他们一块上学一块放学,回到学生应该有的模样。 裴清圆依旧名列前茅,待人有礼,那件恶劣的事似乎真的被轻描淡写地翻篇了。 家里的大人,学校的同学以及老师都在惊叹她的顽强。 除了舒述。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裴清圆好像在害怕他。 他总是忍不住想,这件事对裴清圆的负面影响真的仅仅只在身体上吗? 事实上,舒述的预感是对的。 自上学以后,裴清圆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境里是跑不出的死胡同,被困在医院里,崩塌的学校,凶神恶煞、魑魅魍魉……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周围尽是惊弓之鸟,裴清圆不想做拉弓的人。 可她心底的害怕越发浓厚。 回家的路上,裴清圆每回看见三五成群的男生,手都会忍不住颤抖,濒死的痛感极速控制了她的呼吸。 尽管只有一秒钟。 但这一秒钟在某日被舒述敏锐地捕抓到了。 这一刻,舒述明白裴清圆真的地害怕什么了。待那群人消失不见后,他试探着将手掌放到裴清圆的肩膀上。 结果裴清圆脸都吓白了。 她捂着胸口说:“你吓我一大跳。” 可我一直你身边。这句话舒述没说出来,他平淡地说:“我下回喊你一声。” 裴清圆点点头。 第二日,放学后。他们一块走出教室,裴清圆走在前边,舒述走在后边。 走到楼梯口,舒述停住了脚步,心想:怎样才能让裴清圆不害怕自己呢? 我不会伤害她的…… 怎么样才能相信我不会伤害她呢…… 裴清圆已经快走到下一层楼了,估计是也在发呆。 如果我不具备伤害她的条件…… 不具备…… 舒述闭上了眼睛,摔下了楼。 嘣砰砰砰嘣! 楼道里静了一会儿,传出少女的惊呼。 “舒述!” 送到医院检查后,舒述右小腿骨折,右脚踝崴伤,手臂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 休息室里,舒述手臂上的伤口和右脚踝被简单包扎过了。 一旁的舒远闻打电话给杨茶告知他们哪里。 舒述抬头问:“裴清圆也要过来吗?” 舒远闻带了点力气,拍了拍舒述的左耳,说:“肯定啊。你小子,伤得很严重你知道吗?” 他们赶到时,舒述整条左手都红了。他完好的右手还捂住裴清圆的眼睛,不让她看。 但给舒远闻看得血压都高了。 他说怎么裴清圆的电话打过来,说话的人是舒述,摔了的人也是舒述。 不过舒述怎么做也没错,短时间内最好别让裴清圆见血。 她们赶来休息室还要一会儿时间。 这个脑子一抽实行的损招成败在此一举。舒述闭上眼,心里慌得不行。 “舒述!” 是裴清圆着急的声音。 舒述睁开眼,盯着裴清圆向他走来。 裴清圆蹲在他脚边,担心地看着他的右腿。盯了一会儿,她还想用手碰一碰脚踝上的纱布。舒述轻轻将右腿向另一边移,面露苦色:“这就有点冒昧了。” 裴清圆皱着眉站起身,她身后的杨茶抱着双手,问:“怎么搞的?” “没站稳。” 杨茶走上前,伸出手要拉舒述的耳朵,“你眼睛长来干嘛的?”舒述缩着脑袋往旁边躲。 “什么时候手术?” 舒述讪讪地说:“明天。” “你们在医院好好呆着。”杨茶指了指舒述,又侧身指了指舒远闻。二人如出一辙地朝她点头。 “……阿姨。”裴清圆说,“要不我也留下。” “不用。”杨茶挽过裴清圆,“有他爸在这儿。跟阿姨回家,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舒远闻问:“那我们吃……” 杨茶冷声回:“你爷俩吃盒饭。看好你儿子。” 舒远闻点点头。 杨茶还想念叨舒述,舒述立刻闭上眼装死,一副疼得睁不开眼的样子。 没把杨茶唬住,却把裴清圆吓住了。 第51章 酸橘子与甜橘子 无奈,舒述睁眼说:“其实吧,没有很疼。不过一时间一条腿不能动,怪难受的。” “你也知道啊!”杨茶扬起手,作势要揍他。 舒述像乌龟一样缩脑袋。 “……阿姨。别生气了。” 杨茶食指的指尖对准舒述的鼻子,说:“等你脚好了,我再收拾你。” 舒述装得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实则,看着也一点都不老实。 舒述又请了一个月的假。这一个月,舒远闻负责裴清圆的上下学,而裴清圆负责舒述的学习,每晚都会来他的房间,辅导他一两个小时。 这一个月裴清圆很忙。 裴清圆害怕舒述跟不上学习进度,平时简单带过的笔记如今都认真写下了。她恨不得把舒述的书拿回学校,替他把笔记写好。 所幸舒述是个好脾气的。裴清圆教生气了他任打任骂,她赌气不说话了他就低着头哄。 至于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赌气,先别管。 辅导完舒述,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通常还要写三个小时的作业。 每天忙着忙着倒也没时间想其他的了。有回困得不行躺在床上时,裴清圆困倦地想到,自己似乎好久没有再做过噩梦了。 这些时日,她实在担心他。 舒述能下地走路那天,裴清圆高兴地在他前边走着,走着走着就跳了起来。 他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回忆起她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 她走出那片沼泽了吗? 那片以泽量尸的沼泽地…… 没等舒述想明白,周围的景色飞速地扭曲,变成白茫茫地一片,一道光从路的尽头找来,唯有他与她是真实的。 前面的裴清圆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瞬间,他被远远地甩开了。 舒述一边追一边慌张地喊。 “不。” “不要。” “裴清圆!你等等我!” “别丢下我。” “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她停下脚步,站在那道光的尽头,转身面对着他,恶作剧般地说:“快跑!” “快点追上我!” 舒述竭尽全力地追上她。 她伸出手掌,就在舒述要拉住她的手时,她将手往后一藏,眨眼间又跑远了。 舒述又追,她再跑…… 终于,他握住她的手时—— 病床上的舒述睁开了眼。 “舒述!”裴清圆惊喜地低声喊他的名字。一分钟前,舒述在床上轻微地挣扎,右手在空中胡乱地抓。而裴清圆刚站起身,想看看舒述怎么了时,他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抓住你了。” 裴清圆没听清:“什么?” 舒述不说话了,眼神慢慢聚焦。看清裴清圆面孔的那一刻,他呢喃着:“裴清圆。” “是我。”裴清圆连忙说,“我去找医生。” 她转身要走,舒述拉着她的手使劲把她拽回病床前。他的力道很大,裴清圆差点站不稳,另一只手摁在了舒述的脖子旁边才维持住了平衡。 四目相对。 舒述眼里有些茫然,很显然人不大清醒,“别走。” 裴清圆维持着姿势,轻声说:“我不走,我去叫医生。还要打电话给你的爸爸妈妈。” 舒述还是说:“别走。” 裴清圆贴着他的耳朵,又慢慢地重复了好几遍,舒述才松开了手。 他缓慢地意识到刚才那些都是梦,是他不敢回忆的记忆。 邓敛白躺在隔壁病房,比舒述晚半天醒的。 这天晚上不是舒述吹,两个房间中间那块走廊快被苏钰婷踩破了,小姑娘就是有劲哈,走路嗒嗒嗒地响,两个房间来回地窜。 这不,苏钰婷刚在舒述病床前挨着裴清圆一边的椅子坐下,看到桌上的葡萄又坐不住,她说:“我去问问邓敛白吃不吃葡萄。” “停停停!”舒述说,“消停会儿吧,邓敛白他从来不吃葡萄。” 他瞎吹的。只是苏钰婷跑来跑去晃地他眼睛疼。 “好吧。” 裴清圆拿了一串葡萄递给苏钰婷说:“舒述也不吃葡萄,你吃了吧。” 苏钰婷坐在椅子上开心地吃葡萄了。 舒述问:“我躺了多久?” “三天!”苏钰婷比出一个OK,在舒述眼前轻轻摇晃,“整整三天!你知道这三天给我们圆儿……” 裴清圆不轻不重地踢了苏钰婷一脚。 苏钰婷立马住了口,低头接着吃葡萄了。 “什么?给我们……圆儿什么?苏某婷你说话别说一半啊——” 他的话全被堵了回去。 裴清圆往舒述嘴里塞了一个红红的大苹果。 舒述眨着眼看裴清圆,看了一会儿,他把苹果拿在手上,说:“我想吃削皮的。” “好。” 舒述把苹果拿纸巾擦了擦,才递给裴清圆。 裴清圆:? 裴清圆说:“洗过的。” 舒述说:“我知道。我口水在上边的。” 裴清圆拿起舒述掌心的红苹果,这时苏钰婷突然站起身,大声说:“我也去给邓敛白削一个。” 说完,不管两人诧异的眼神,苏钰婷捧着她的葡萄串,正气凛然地走出了房间。 裴清圆笑着看苏钰婷大步离开,接着拿起果盘旁的小刀,认真地削苹果。 舒述安静地看着她。 她的睫毛怎么那样长? 我下次生日向她要一根作为礼物她会同意吗? …… 维持一个姿势看久了,舒述感觉胸口有些疼,四肢也酸软。他低头念念有词:“三天。” “嗯?”裴清圆抬头看了舒述一眼。 舒述看了一下裴清圆的胸口,目光又挪到她手中的苹果,说:“原来才三天。躺在床上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裴清圆刚好削好苹果,轻轻地放在舒述手中,笑着抬头看向他:“那你要快点好起来。” 舒述眼波流转,低言软语:“好。” 门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苏钰婷站了一会儿,又轻手轻脚地走去邓敛白的病房了。 醒来后的舒述躺在病床上这几天,并没有什么大病一场的慌乱感。倒是裴清圆每日守在他病床前担惊受怕。 这让舒述有一种养了一只护主的小兔子的荒诞感。 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小兔子就会竖起兔子耳朵,关切地问他哪里不舒服?还是想吃什么? 舒述一个踏实的午觉睡醒后,裴清圆问他想不想吃橘子? 他说:“想。” 裴清圆低头剥橘子,剥好后再放到舒述的掌心。舒述掰了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咬了半口就撇着嘴说:“酸。” “酸?”裴清圆拿过他手中的橘子,“这个我和钰婷一会儿分了吃,我重新给你剥一个。” 得意的舒述小人得志地笑了。 重新剥的橘子舒述吃了一瓣发现是甜的,便一口气往嘴里塞了四五瓣。他偏头发现裴清圆在笑眯眯地看着他。 舒述问:“盯着我看干什么?” 裴清圆拍了拍他的肩膀,喜笑颜开地说:“这么一看,你还挺像我的弟弟呢。” 她话音刚落,舒述所有的生理动作都停滞了一瞬,嘴里麻木地咀嚼也慢了十倍,半响才憋出了一句:“我比你大两个月。” “我知道。”裴清圆说,“但你看着还是像小孩儿。” 舒述:…… 一种无力的心累感遍布全身。 舒述闭上眼睛,说:“我有点累了,你去隔壁看看邓敛白吧。” “好。”裴清圆站起身,拿起那个剥好被舒述吃了一瓣的酸橘子,“刚好把橘子和钰婷分了。” 裴清圆走后,舒述把剩下几瓣橘子塞进嘴里,却再也尝不出甜滋味,反而有点涩。 他想:还不如吃刚才那个酸的。 弟弟?我去你姥姥家的大坝家的老黄狗的弟弟。 舒述能下床自由活动那天晚上,去隔壁探望了还不能下床随意走动的邓敛白。 他进屋坐下时,邓敛白正在看书。 “闲情雅致啊。” 邓敛白放下书,递给他一个苹果。舒述接过后,张嘴就啃,平复了一下不安的心情,他说:“叶挽灵出国了。人是昨天出的国,我们今天早上才知道的消息。” 惨败的灯光照在反光的地板上,邓敛白的沉默比歇斯底里让人更七上八下。 舒述无措地说:“说点什么……你一直不说话怪瘆人的。” 又是一阵难捱的缄默。 舒述正欲抱拳先行告退时,邓敛白突然笑着说:“你说得一点没错,我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凄惨,眼底的泪水欲落不落。舒述挪开了眼看向洁白的墙壁。 墙壁上挂着一副小狗的画作。 舒述故作轻松地说:“这小狗真可爱。我们能救你,全靠碗宝在后花园墙那边挖了个狗洞。你好了,回去给它加个餐。” “碗宝死了。” “什么?” 邓敛白盯着手指,平声说:“我被打吐血时,碗宝冲了过来挡在我的背后。我骂不走它,也拽不跑它……它就靠在我的背上被活活打死了。” “醒来后,我问了白叔。白叔说,碗宝被他们煮了吃。” “可是我的碗宝一点也不胖。” “至于老李……你还记得吗?就喜欢在大门口看报纸的那个老头。他被下放了。”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 “白叔说,他要回白家了。下次不会再来医院看望我了。” ——一地泥泞。 第52章 风波 悲音绕梁转三转。 轮到舒述沉默了许久。 气也好,悲也好,痛也算了,舒述只得难受地想到碗宝还没满一周岁,老李再过两个月要过六十岁大寿,白叔曾经借着玩笑说要当邓敛白一辈子的管家。 只是一个晚上的变数怎会留一片荒凉。 难受得胸口疼,舒述剥一个晶莹剔透的荔枝放在邓敛白好若没了知觉的手心。 舒述便默不作声地走出房门,迎面撞上了邓回青。他拍了拍邓回青的肩膀,叮嘱道:“照顾好你哥。” “嗯。” 走回自己的病房,他抬眼便看见两个女孩抱在一起低声地哭泣。猝不及防的离别一时间让她们难以接受。 舒述叹了口气,转步靠到一旁的墙上,仰头听少女难过的呜咽声。 医院阴冷的风穿堂过,卷着谁的思念,又是谁的痛楚。 叶挽灵的名字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挽灵,挽灵,可少有人能挽住灵气,终是挽不住,留不下。 她因一场雨留下,也因一阵风离开。 情非得已,无可奈何。 飘零久。 ……舍不得。 真的好舍不得,还没见一面呢,怎么就飞往了遥远的德国。裴清圆哭得心脏发疼,苏钰婷呜咽了两声,擦了擦裴清圆脸上的泪水,说:“圆,我们以后每个星期都要给她打电话。” 裴清圆憋着泪水点了点头。 对视一眼后,她们抱着一起嚎啕大哭。 日后,再想见她一眼便不是一件易事了。可时光不可抵挡地压过她们的悲伤向前走着,然后有一天她们会习惯这份距离,而情谊在时光的酿造下会更加浓郁。 半个月后,舒述和邓敛白都出院了。 再过一个星期,逢源一中高三学子开学。舒述就更惨了,在家里休息两天后就要滚去接着集训了。 在家住这两天,舒述都懒得动琴。不敢想回去集训了,迎接他的是什么苦日子。 而楼上的裴清圆则是在苦思冥想送什么礼物给舒述好。 舒述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上一面,况且那天他还舍命相护…… 好了好了!先别想这个。 裴清圆打了打自己的脑门,看着笔记本被一个一个划掉的礼物名称,陷入了痛苦的沉思。 怪就怪在她与舒述相熟。 想不出别出心裁的礼物,更难制造出人意料的惊喜。 无计可施的裴清圆栽倒在床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愤愤不平地想:舒述到底喜欢什么啊? 要不直接问好了。 反正送礼物送的是心意嘛。 正这么想着,手机突然响了两声,打断了裴清圆所以杂七杂八的念头。 她拿过手机。 上好婷:【出大事了!!!】 上好婷:【表白墙匿名投稿链接】 裴清圆眉头一条,迅速点开那条链接,几行大字看得她心惊胆战。 ——准高三艺术生舒述抄袭他人音乐作品,哗众取宠。 详细的证据链,还附上了一段钢琴弹奏《囚蝉》的视频。把舒述锤得死死的,不留余地地。 嘭! 裴清圆跳下了床,快速跑到舒述家门口。 “砰砰砰砰砰!” “舒述!开门!” “舒述再不开门我自己进来了!” 裴清圆低头输密码,输入最后一个数字,大门滴滴两声显示密码错误。 “换密码了……” 裴清圆抬手接着拍门,拍了五六分钟房内没一点消息,发得消息舒述也一句不回。 冷暴力是不是? 裴清圆卯着气力扬起手,今天就是把这门拍碎了,她也要见到舒述。 巴掌向下落时,门恰好向内被打开。 于是呢,裴清圆这一巴掌就落到舒述的胸肌上。 嗯! 两个人同时都僵住了。 裴清圆目光下移,猛地意识到舒述浑身上下只围了一条浴巾。 “啊啊啊啊啊啊!”她双手捂住脸,用最快的速度背过舒述,“舒述你耍流氓!” “我没有!”舒述急忙地解释,“我在浴室里洗澡,听你敲门——” “啊!”裴清圆大叫一声。 舒述收了收解释,偏过头轻声问:“什么急事?” “你先穿衣服!”裴清圆跺着脚说。 “噢噢噢。那你先去我房间坐会儿,我去浴室穿,换衣服。” 说完,舒述摸着通红的耳朵走去浴室。 裴清圆眉头羞愤地往下皱,无语地想:浴巾算哪门子的衣服。 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再想了。 直到听见浴室门合上的声音,裴清圆才放下手,进屋关门,再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推开舒述房间的门。 又羞又气! 裴清圆没多想直接坐到了床上,双手抱着跟自己生闷气。 房间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她脸上的温度没一会儿就降下去了,连着心里的燥意一块消下去了。 她摸了摸胳膊,盯着空调看了看。 舒述的房间好冷。 他的书桌上摆着几本作业还有几张草稿纸,几只笔随意地仍在纸上。 桌前的椅子摆得歪歪扭扭。 还有上边的书架,堆满了舒述爱看的漫画书,有的是他自己买的,有的是朋友送的。 这里的每一处都有舒述生活的气息。 这是舒述的房间,是属于舒述的私人空间。 而现在,裴清圆独自呆在舒述的个人空间里。她噔地一下站起身,坐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 还是不自在,但总不能蹲在地上。 浴室里传出花洒出水的声音,裴清圆摸了摸下巴更不自在了。 她坐立难安想干脆坐在客厅等时,舒述终于镇定自若地推开房门走进屋了。 裴清圆飞快地看了一眼舒述。 还行,他这回好好穿上衣服了。穿的衣服是白色体恤,右胸口上有一个浅蓝色的印花,裤子是灰色直筒运动裤。 舒述盯着局促不安的裴清圆,同时右手向后用力合上房门。 轻轻地咔嚓一声。 将二人隔绝在世界以外的方寸之地。 舒述抬脚走到裴清圆面前,裴清圆盯着地板砖脑中思绪疯转,却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伸出手,擦过裴清圆的耳廓,落在书桌上的空调控制器上边。 嘀。 嘀。 嘀嘀。 裴清圆看着空调上慢慢上涨的速度,扭头看向舒述摁着控制器的手,说:“我不冷。” “我没问你。” 裴清圆震惊地看向舒述的眼睛,他眼里全是调戏。她赌气地低下头,而少年笔直的长腿占据了全部视线。 她堪堪忍住了狠狠踹舒述一脚的冲动。 舒述收回手,腰靠在书桌上,低头问:“什么事?慌成那样。” 裴清圆惊讶地微微张开嘴,猛地想起了来这里的正事。她打开手机递给舒述。 “你千万要冷静。” 舒述看了一会儿后,将手机放到书桌上,轻声说:“我知道。” 裴清圆没懂:“你知道?” 舒述风轻云淡地说:“昨天晚上就知道了。只是我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什么办法自认。锤得很死。” 裴清圆回忆起清晰的时间证据链说不出话。 舒述平声接着说: “那天在音乐室呆了半日的人是我,可惜走廊外的监控坏掉了,作不了证。” “以我的名义报名参赛的时间比那段钢琴视频晚了半天。” “也就是我上报曲谱的时间,比弹奏钢琴的时间晚。” “更要命的是,《囚蝉》,噢不纯音乐《嘲讽》以赵仁乐的名义在毕业晚会那天发表在音乐软件上了。” 裴清圆着急地问:“你没发歌吗?” 舒述说:“我懒得发忙着学习呢。哎,你先别插嘴。” “现在最大问题是《嘲讽》在网络上走红了,它的粉丝正向问我要个说法呢——偷歌作词贼。” “死磕都难。” 裴清圆问:“怎么会这样……那陆无思他们呢?他们还有我都可以为你作证的。” “裴清圆。”舒述镇定地喊她的名字,冰冷地说,“不行,你正式听到《囚蝉》在毕业晚会那天,而陆无思他们拿到曲谱在那段钢琴视频的后一天。” “没有任何人可以为我作证。” 裴清圆垂下眼眸,当真是急上头了,无助地说:“那怎么办呢?这明明是你的歌。” 舒述闷吐出一口气,说:“我打算把这首歌送给他。” “什么?” 舒述冷静地接着说:“把一切的责任归咎于工作人员的失误,以及我上报曲谱时的疏忽。” “就当作《囚蝉》这首歌真正的作曲人作词人编曲人都是赵仁乐。” 裴清圆猛地站起身,额头险些磕到舒述的下巴。 两人之间恰到好处的距离一下被打破。 舒述欲仓皇退后,可身后是书桌,身旁是墙壁,他只得抬了抬下巴,身体往后仰。 “裴清圆,你冷静一点。” 裴清圆快急哭了,“这怎么冷静?!” 舒述反问她:“你就这么相信我?上边的证据链可全的不能再全。” “我肯定相信你啊!” 舒述挑着眉说:“那就够了。” 裴清圆眼神微动。 舒述不屑地说:“一首歌而已,我送他好了。” 少年语气狂妄至极:“我这一辈又不是只能写一首歌,也用不着只靠一首歌活。” “随他抄,抄的永远没我写的多。” 凝视着他意气风发的神情,裴清圆忽地安下了心。 舒述是谁啊?他可是从小就叱诧风云的大魔王。 第53章 恋熊癖 心有不甘,裴清圆不死心地问:“能找赵仁乐谈一谈吗?如果他自己承认抄袭你的作品就再好不过了。” 舒述回忆昨晚赵仁乐在电话里哭喊了半小时,不停地说自己对不住他,哭诉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再询问其他,赵仁乐只哭却不肯说出事情的原委。 他很是头疼地摇摇头:“算了。” 裴清圆吼道:“又算?!” 舒述伸手抚平裴清圆头顶炸起来的毛,温声说:“赵仁乐跟我有些交情,但止步于此了。他家里条件不大好,正值高三让他好好训练考个好大学吧。我也真没功夫跟他耗。” 裴清圆轻声问:“很不好吗?” “嗯。” 何止是不好,简直可以用惨来形容。因为一场变故,母亲成了残疾人,只能在家里做手工,父亲在工厂里打黑工,平时拮据的吃饱饭都难。他能学钢琴全靠好心人资助,加上自己争气。 “……好吧。” 舒述搂着裴清圆的肩膀,把她摁在床上坐下,自己坐在她的旁边,劝说:“好了,别生气了。” 裴清圆微蹙眉头。 呆滞片刻,她发现舒述肩膀微湿,再向上看,发梢处凝了一滴水,正要往下掉,而他耳旁边的头发上有一点白色的泡沫。 裴清圆在提醒舒述与不提醒舒述中,选择了抄起一旁的毛巾蒙住了他的脑袋。 “裴清圆!” 舒述视线瞬间暗了大半,勉强看清女孩纤细的脖子和抬起的双手。他索性闭上了眼睛顺势低头,由着她乱来。 裴清圆泄愤般隔着毛巾乱揉舒述的软发。 “头发要被薅没了!” 裴清圆装作没听见,薅得更欢了。 “裴清圆~,这是我平时擦腿的毛巾。” 她动作一滞,扑哧地笑了。 舒述趁着这个空当,将毛巾往后扯,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清圆看。 她从小就知道,舒述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一双含情脉脉的柳叶眼。 裴清圆心脏落了一拍。 然后,她将舒述推下了床。 舒述摔倒在地也不恼,只是笑。他右腿半弯着,拿着毛巾的手放在膝盖上,无比欢快地说:“骗你的,这就是擦头发的毛巾。” 端坐在床上的裴清圆心脏乱跳没接舒述的话茬。 之前调高温度的空调在此时发挥功效,房间里暧昧的燥意飞速地发酵。 舒述盯着裴清圆的微红的耳朵看了会儿,又看几眼她的脚踝,最后目光停留在反光的瓷板砖上。 这是他的房间,他熟悉这里的一处地方,包括坐在床上的裴清圆。 他的气息完全包裹了裴清圆。 一无所知的裴清圆在发呆——她想不明白漏掉的那一拍心跳声是什么?接着就神游天外了。 淫心邪念在舒述脑中汹涌澎湃。 他沙哑着说:“没什么事,你先上楼吧。” 赶我? 走就走。 裴清圆站起身,大步走到房门口,手碰到门把手时,她转身问:“舒述,你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地上的舒述仰头看她,眯着眼问:“谁送?” 别又脑子一抽把他往外送了。 裴清圆如实相告:“我。” 舒述眉头一挑,笑着说:“你送的,我都喜欢。” “……”裴清圆不满并无语地说,“插科打诨。你怎么不干脆说要我好了?” 舒述沉默片刻,说:“暂时不用。” “我去你的暂时不用。”裴清圆打开门,“我是不会当你的狗的。” 舒述心里燥得慌,忍不住低声骂道:“你下次能别说这么又歧义的话,或者说把话说全。” 裴清圆走出舒述的房间,“是你糊弄我在先,而且我怎么没把话说全了。什么暂时不用,你不就想让我让给你当牛做马吗?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舒述无奈地说,“暂时不用……不是那个意思。” 裴清圆问:“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舒述看着裴清圆明亮干净的眼睛瞬间哑口无言了。 这他?#就更不能说了。 见舒述不答话,裴清圆生气地合上了门。 砰! 砰砰! 裴清圆上楼后,舒述坐在地板上回想起刚才的对话,一时间被气得笑出了声。 他翻身站起,拿起桌上的遥控板,几下子摁到了16℃。 书桌上杯子里还有半杯水,舒述扔了遥控板,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他扑到在床上,脸埋在夏季盖的蚕丝被里。 空调嗡嗡地运作,房间的气温逐渐降低,而舒述心中的燥意只增不减。 这股躁动烧得他头昏脑胀,若有若无的香气在他的房间里肆意地飘摇,轻而易举地调动他的欲念。 舒述憋着气用力地砸了砸床,砸完手指发痛。 疼痛让舒述稍稍冷静了些,他探出半张侧脸看自己的手,伸长的手靠近床的边缘。 舒述模糊地想起这是刚才裴清圆坐过的地方。 …… 靠。 要命。 舒述将手挪回,脸重新埋回被子里。 脑中乱作一团。 草。 舒述咬着舌头,起身将房门反锁,顺手拿起了书桌上的抽纸。 什么正人君子,他又没光明磊落过。 两天时光一晃而过,舒述离开逢源那天下午,裴清圆抱了一个粉嫩嫩的半个枕头大小的小熊玩偶。 她双手递到舒述眼前,说:“给你。” 舒述看着这个毛茸茸地大物件如临大敌,斟酌地说:“啊,这个粉色的熊,嗯,就是,我小时候都没有用过粉色的东西。” 裴清圆跺脚:“你不是说什么都喜欢吗?” “……”舒述理亏地说,“放家里行不行。” “你爱要不要。”裴清圆把小熊抱回胸口,不舍地对着小熊说,“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小熊。” 她还没来得及抱着睡过呢。 舒述居然要把这么可爱的小熊扔在家里,让它孤零零的一只熊,实在是可恶。 裴清圆正在心里嘀咕,一只长手轻轻拿走了怀里的小熊。 舒述抢走了她的小熊!还随意地拎在手上,仍由它落在他的大腿边。 “你干嘛!你还我!” 裴清圆伸手要抢,舒述立马抬起手,将小熊举过头顶,倒打一耙:“送别人的礼物怎么能要回去?” 裴清圆用力伸长手也够不着,“你不是说你不要吗?” 舒述一动也不动,平静地看着裴清圆垫着脚也够不着,“我什么时候说我不要。” “不行,你还我。” 裴清圆跳了跳,舒述转了半个身,让裴清圆又落了空。 “舒述!”裴清圆急了。 “好了好了!”舒述逗够了,把小熊安稳地抱在怀里,“我要带着它远航。” “不放家里了?” “不放。” “真的?” “真的。” “好吧。”裴清圆点点头同意了。她把小熊送给舒述,就是想让小熊像蘑菇灯一样陪伴她一样陪伴着舒述。 裴清圆看着小熊还想说什么。 舒述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照顾好它。” 车到后,舒述又随意地拎着小熊坐上了车。 裴清圆:…… 裴清圆对着车子尾气胡乱踢了好几脚,这种可爱的物件果然不能送给舒述这种毛手毛脚的男生! 坐上车后,舒述抱着小熊玩了一路。真玩了一路,他既不玩手机,也不睡觉,就对着小熊爱不释手。 送完舒述开车回家的路上,舒远闻问副驾驶上的杨茶:“咱儿子是不是弹琴弹傻了,都对着一只熊自言自语了。要不要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杨茶打个哈气,说:“你儿子那天不犯神经病。” 舒远闻点点头,附和:“也是。” 而另一头舒述回了集训的寝室。寝室的人先是慰问了一下舒述的身体健康,最后起哄他手里的熊。 “我靠!哪个妹子送的?” 毛茸茸的小熊摸上去的手感一定很不错,贾寺楚问着问着就想上手揉一揉。 舒述懒得动捏着熊的手,伸出另一只手按住贾寺楚的肩膀,让他旋转了半个圈,瞬间离熊远远的了。 “你怎么还上手呢。” 贾寺楚堪堪稳住摇摇晃晃的身体。 得了,这是不让别人碰的意思。 舒述先将小熊放到枕头的旁边,才将行李箱放到床底下。他刚坐到床上,贾寺楚和两个室友又靠了过来。 贾寺楚挤眉弄眼地说:“这回总该是女朋友了吧。” 另一个舍友说:“你可别说你一大小伙有恋熊癖。” 恋熊癖? 这个词形容裴清圆很恰当。 想起她,舒述不自觉地笑了笑,说:“不是女朋友,是喜欢的人。” 贾寺楚拍了拍手,说:“那就是快了。” 舒述又想起那天下午的对话,想起裴清圆那颗死活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头疼地说:“还早得很呢。” 舍友十分不解,这熊都送了。 舒述给自己想生气了,将舍友一通赶开。 临近熄灯时,舒述接到了邓敛白的电话。 “喂,我最多能开导你五分钟,五分钟后我这边就要熄灯了。” 对面嗤笑一声,骂道:“谁需要你开导。你开导人的方式就是让人站楼顶看看去。” 舒述问:“什么事?” 邓敛白反问:“歌怎么回事?” 舒述叹了一口气,糟心地说:“被阴了。” “谁?” 脑中冒出那个脸上带着假惺惺笑容,行为举止十分诡异难以琢磨的人。 舒述面不改色地说:“贱人。” “噢。他啊。”邓敛白转了转手中的圆珠笔,“帮你查查?” “不用。” 舒述不想跟赵仁乐计较,这件事到此作罢。 第54章 第三者 高三时间紧任务重。 开学一个星期后,苏钰婷向裴清圆表示日后不在一起吃饭了,要勤奋拼搏。裴清圆想挽留,认为自己可以辅导她,而苏钰婷则是不愿在关键的节骨眼上耽误裴清圆。 于是,两人暂时分道扬镳,并发誓要考出名堂! 不与钰婷一块吃饭后,裴清圆自知在班上风评不好,交好的人寥寥无几,便放弃了在班上找过饭搭子的想法。况且,一个人吃饭学习效率的确能提高许多。 而独来独往的裴清圆成为10班某些人的饭后谈资,无非是觉得她可怜。 闲言碎语到也罢了,可他们不依不饶,半个月恶意弄坏了裴清圆两个水杯。 裴清圆一气之下买了一箱矿泉水放在寝室,一天拿一瓶,就不用担心水杯被人弄坏了。 可10班对她的排挤越发恶劣。 开学第二次月考前一天晚上,裴清圆抱着座位放不下的书要搬回寝室。她走出教室门口时,被人使劲碰了碰肩膀,手里书一大半都掉在了地上。 没等裴清圆发火,那人轻飘飘地说了声对不起就回座位了。 裴清圆气得在原地站了会儿。 这时有人直接从书上踩了过去,骂道:“谁的书,快点收拾,别再这儿挡路。” 裴清圆松开紧握的拳头,蹲下将抱在怀中的书本放下地上,说:“不好意思。” 踩书的人白了她一眼进教室了。 裴清圆确有想哭的冲动,她想了想,决定把书放回寝室了,再找个地方偷偷哭一会儿。 有几本书落到手够不着的地方,裴清圆正想往前挪动,她的视线内一双运动鞋贴到了一本书的书角。 她抬头想说马上收拾好。 运动鞋的主人却先蹲下了,裴清圆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慢慢下降,最后与他平视。 何川柏三两下将那几本拿起叠好递给裴清圆,关心地说:“下次可要抱稳了。” “嗯。”裴清圆点点头,“谢谢。” 裴清圆抱着书站起身,何川柏蹲着走了两步,将她放在一旁地上的书抱起。 他站起身把书本叠放在裴清圆手中书的上边。 裴清圆再次地说:“谢谢。” “不客气。”何川柏转身回了教室。 把书安放在寝室后,裴清圆不想回教室,就在床上坐了会儿。 可过了那股委屈劲,想哭也哭不出了。 却叫她有些思念。 尤为思念舒述在身边的日子。有他在就好了,她就不会郁郁寡欢。 思恋的雨降临了。 淋湿裴清圆心中的荒芜之地,她对此感到窃喜又恐慌。于是,她最终没有拨打舒述的电话。 在这场温柔的小雨里,裴清圆似乎感受到她对舒述的情感变质了。 那个答案将要呼之欲出。 可裴清圆不敢乱想,不愿打破两人之间的平衡,便又固执地把这份悸动安在了感激与依赖上。 她不愿再细想。她都答应过舒述了,他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裴清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给自己加油打气。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大家都在努力,她也绝不要气馁。 捂着耳朵大胆跑吧! 她不会摔倒在这里的,她一定会跨过艰难险阻,奔向她光明的未来。 但10班的险恶远超乎裴清圆的想象。 老杨这个神经病,让裴清圆一个管不住纪律的纪律委员收体检费。 她从早上收到晚自习都没收完。 第二天早上,裴清圆一个一个的问才终于把钱收齐了。主要是何川柏跟在她后边帮了帮,不然,裴清圆收到中午也收不全,就免不了又被老杨骂一顿。 下午,裴清圆要去主任那里交钱时,发现放在抽屉的钱不见了。 她很快稳住了心神,站起身大声询问:“请问有人看见体检费了吗?” 有人怼她:“不是在你哪吗?” 裴清圆说:“不见了。” 讲台上玩屏幕的魏同回过头,不以为然地说:“你的意思我们班有小偷?我看是你监守自盗。” 裴清圆冷静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班上有没有好心的同学替我交给主任了。” 有人冷笑一声:“没人有那闲工夫捉弄你,臆想症吧,自己好好找找,别一会儿又出现在自己桌洞里了。收个钱都不让人省心。” “就是。” “自己好好找找啊!” 班上没人再搭理裴清圆。 裴清圆咬着嘴唇,憋回眼眶中的泪水。后桌秦念慈用笔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腰,温声说:“你挡到我看黑板了,先坐下再好好找找吧。” 坐下后,裴清圆将座位里里外外的翻了三四回,肯定地确认了钱不在她这儿了。 裴清圆轻声对关竹心说:“竹心,我去办公室一趟,别让别人碰我的座位。” 关竹心点点头,说:“好。钱一定能找回来的,你也别太担心。” “嗯。” 裴清圆转身去了办公室找老杨。 老杨见是她来找,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老大爷似的开口问:“什么事?” 裴清圆深呼吸一口,说:“杨老师,体检费不见了。” “什么!”老杨重重地将玻璃杯砸到办公桌上,“你怎么看护的?” 裴清圆忍气吞声地说:“是我的失误。” 老杨骂道:“失误?你一句失误就轻飘飘地带过了。这件事你负全责。” “全责?”裴清圆惊讶地说。 老杨说:“不怪你怪谁。” 裴清圆气得站不稳,但还是点了点头,说:“我可以负责,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谁动了体检费。” “你自己想办法。” “我自己想办法?”裴清圆差点笑出了声,太荒谬了。 老杨蔑视着她,说:“反正你也厉害,回回考第一。并且,这是你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凭什么让老师替你出谋划策?如果这个钱你找不回来,你就自己补上。” 裴清圆发抖着问:“老师您是想要我把事情闹大吗?” “随你——” “老师。”何川柏推门而入,“钱找到了。生活委员中午的时候交给了主任。” 老杨点了点头,接着挑裴清圆的刺,“你看看你,昂,这点小事还闹到我面前来,你怎么不闹到校长哪里去?” 裴清圆情绪濒临崩溃,吼道:“我问过了!” “问过?”老杨继续数落她,冷笑一声,“你哄谁?是不是对班上的同学心存介意……” “我没有……” 裴清圆声音里已经有哭腔了。 何川柏走进办公室,把裴清圆拉在身后,说:“老师,钱找到了就好。” “滚滚滚!”老杨大手一摆。 裴清圆挣脱何川柏的手,怒火中烧,快步走回教室。她走到生活委员的课桌前。 他正在与后座嘻嘻哈哈,装作没看见裴清圆。 裴清圆冷着脸重重地踢了踢他的课桌。 四周的人吓了一跳,而后不满地看向裴清圆。裴清圆视若无睹,只是盯着卓梦松看。 卓梦松懒散地问:“什么事?” 裴清圆说:“我刚才问体检费在哪时你为什么不说话?还有,你动了体检费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卓梦松说:“忘了。不好意思啊。” 裴清圆挑眉问:“忘了就够了,不好意思就够了?” 卓梦松拍着桌子站起身,说:“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咄咄逼人显得你特别斤斤计较。” “好。”裴清圆盯着卓梦松点了点头。平日里这人也是最喜针对她的人之一。 卓梦松刚坐下,裴清圆就抬手把他桌子上的书全扫在了地上。 “你他妈——”卓梦松猛地站起身。 裴清圆平静地看着他愤怒的眼睛。 “对不起。” “你给老子捡起来。” “我都道歉你还想怎样?” “你——!” “咄咄逼人显得你特别斤斤计较。” 见吵不过,愤怒的卓梦松伸手使劲推裴清圆。而力量悬殊,裴清圆立刻失去平衡向后栽去。 幸好有人扶住了她的肩膀,否则她会摔得不轻。 裴清圆扭头看,是何川柏。 何川柏等裴清圆站稳后,松开扶着她的手,冷声说:“够了。” 教室因这场争执安静了一会儿。裴清圆受不了,转身走出教室。 何川柏看着她离开教室后,轻轻蹲下捡起了地上的书,放在卓梦松的桌上,轻声说:“过了。” 教室时恢复了往日微微嘈杂的环境。 卓梦松看不透他的心思,辩解道:“我气上头了。” “噢,情有可原啊。”何川柏脸上如常依旧带着笑,在其他同学看来似乎在安抚卓梦松的情绪。 卓梦松心里直发毛。 何川柏向前半步,靠近卓梦松的耳朵说:“我可没让你动手动脚。” “是。” 何川柏退开一步,眨眼间换了个态度,满怀愧意地说:“卓同学,补课老师身体抱恙,这周六就不用来我家补课了。” 卓梦松垂着耳朵,低声说:“好。” 何川柏走出了教室,一路追到了艺术类旁的凉亭外。裴清圆果然坐在那里哭。 他十分开心地笑了。 他躲在裴清圆的背后,等裴清圆哭得差不多时,才慢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递给了她一张纸巾。 刚好,裴清圆电话手表打过去的电话被接通了。 “喂?裴清圆?怎么了?” 舒述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第55章 没饺子不吃醋 “你是不是哭了?” 电话那头再次追问。裴清圆将手表贴到耳朵边,顺手接过何川柏递来的纸巾。 她说:“没有。” 舒述沉默了会儿,又问:“谁在你旁边?” 裴清圆莫名心虚地说:“没谁。有事先挂了,我晚上再打给你。” 挂断电话后,裴清圆擦干净眼角的泪水,呆滞地看着自己的鞋,轻声说:“谢谢你。” “客气。”何川柏微微一笑。 裴清圆犹豫了一下,说:“电话手表的事……” 何川柏说:“放心吧,我不会告状。不过,电话那头那个男生是?” 裴清圆说:“朋友。” “噢噢。”何川柏了然地说,“现在谈情说爱可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嗯。不会的。只是朋友。”其实,如今的裴清圆并不确定两人之间只是朋友关系,却又急于否定那些不清不楚的。 何川柏心中十分惊讶,但未表现在脸上。他当然知道电话那头是谁。 他轻蔑地想:真是给机会不中用啊,舒述。 那边裴清圆站起身,郑重地向何川柏道谢:“今天下午谢谢你了。” 两次帮她解围。 何川柏风轻云淡地说:“小事。” 裴清圆说:“我请你喝奶茶吧。” “奶茶?”何川柏皱了皱眉头,“我不爱喝那个,又甜又腻。” 裴清圆又问:“那,我请你吃饭?” 何川柏点点头,笑着说:“可以啊,时间地点你定。” 裴清圆摇摇头,说:“你定吧。” 何川柏想了想说:“明天下午,二食堂三楼行吗?” “行。”裴清圆说,“我先回教室了。” 何川柏不着急再进展一步,说了声好,便放裴清圆先离开了。 她和舒述连窗户纸都没捅破,他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可事情也就不那么有趣了。 不过裴清圆应该能填补上这点无趣吧。 何川柏如此恶劣地想到。 晚上,裴清圆按下午所说那样,给舒述打了一通电话,对面秒接。 “裴清圆。” “舒述。” 听见她软绵绵地喊他,舒述又瞬间没了脾气,温声说:“下午怎么回事?” 裴清圆不想让舒述再担心了,随口说:“学习压力大。” 舒述安慰她:“心态放在第一位。” 熟悉的声音让裴清圆有些想哭,她不想在舒述耳朵里哭,便说:“我挂了。” “啊?又挂。” “嗯。给你点尊重,让你挂。” 这可真是又暧昧又薄情。 舒述不忍了,压着火气问:“今天下午到底有谁在你旁边?” 裴清圆一愣,没搞懂下午为什么心虚地撒谎,此刻便大大方方地回答:“何川柏。” “何川柏?”舒述笑了一声,“你他¥#还不如瞒我呢。” “舒述!”裴清圆心急地说,“不许说脏话。” “……” “我不说。” 裴清圆满意地嗯了声,心情也好了许多,便愿意和舒述多聊两句了。 可舒述却不合适宜地说:“挂了。” “别,聊会儿。”还是舒述讲话最得裴清圆的心意。 “聊会儿?聊你跟何川柏吗?” “何川柏?”裴清圆想了想,再次坦诚地如实相告,“人挺好的,今天下午帮了我两回,我打算请他吃饭。” 舒述:…… 舒述:真的艹了。 沉默了会儿,舒述咬牙切齿地问:“裴清圆,我是你什么啊?” 裴清圆没脑子地回:“好朋友啊。” 日。 舒述面无表情在心中骂一句极歹毒的脏话。 “那何川柏呢?”他用尽最后一丝耐心问。 “朋……”裴清圆情商勉强上线,“算半个,不,四分之一,不不不,八竿子打不着的朋友。” 他地位高出一大截。 舒述心里平衡了些儿,维持着冷静与裴清圆讲了些集训的趣事。 直到把裴清圆逗乐呵才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舒述揣着一肚子火练琴去了,好像这无辜的琴惹了他似的。 其架势令周边的人敬而远之。 下午两人在食堂吃饭,何川柏劝裴清圆别与班上的同学计较,忍一年就好了。 裴清圆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说:“无所谓了。我打算转班了。” 咣当。 何川柏手里地勺子掉在盘子里,“转班?” 裴清圆点点头。 何川柏说:“转班没那么容易吧。” “不用担心我。”裴清圆边吃饭边说,“我妈说了,不让转班就转学,不想转学可以留在家里学,至于老师可以在外面找补习班。总的来说,我的妈妈总会有办法的。” 高二时,裴妍君就问过裴清圆要不要来绍葵读书,可裴清圆舍不得在逢源的朋友,便以难以适应学校环境拒绝了。 现在她在逢源呆得不开心了,只要裴清圆点点头,裴妍君会立马把她接回绍葵。 何川柏:功亏一篑了。 何川柏问:“你决定好了吗?” “没有。”裴清圆摇摇头,有了裴妍君的兜底,她情绪稳定了,便就没了强烈要离开的念头。 何川柏垂眸不知在思考什么。 裴清圆端起盘子站起身,开怀地说:“昨天下午真的谢谢你了。我要回寝室一趟,就不跟你一道回教室了。” “嗯。今天下雨了,地上路滑,慢慢走。” “好。” 一身轻松的裴清圆笑着离开。 而何川柏拿起勺子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盘子,不满地说:“啊,真棘手。” 本想着单亲家庭会好欺负得多。 难怪啊,会是这个性格。 “啧。”何川柏把勺子摔在盘中,只能换个办法了。 说来奇怪,裴清圆和何川柏提过要转班的事后,班上的同学竟然没再来找她的麻烦了。 美中不足的是月考成绩落后了些,全年级第三。 ……可恶。 她的数学失误了只有一百一,这倒是意料之中。考完试当天晚上,数学成绩就出来了,是所有科目中最早出成绩的。 第二天李元霜一大早把她喊到办公室,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选择题你填错了七个。” “七个!”裴清圆大吃一惊。静了片刻,她明白了,说:“涂错答题卡了。” 李元霜心痛地说:“不准再犯这种低级的错误,这不是能力问题。太吃亏了!” 裴清圆说:“知道了,老师我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而后,裴清圆忙着把成绩赶回第一的宝座,并以此未借口名正言顺地减少了与舒述通话的次数。 周考,没有旁的差错,裴清圆再斩第一。 好开心。裴清圆拿出书包隐秘夹层的电话手表,给舒述这个学渣打电话炫耀一下吧。 她刚要站起身,何川柏就坐到了裴清圆前桌的座位,正对着她。 裴清圆只好问:“什么事?” 何川柏有些紧张地说:“以后中午我们一块吃饭吧。” “啊?”裴清圆很快拒绝,“不好意思,我习惯一个人吃饭了。” 何川柏很遗憾地说:“这样啊。我本想借着和你吃饭的时间问你几个题目。” 裴清圆不解地说:“吃饭?讲题?”好不合理。 “是啊。”何川柏说,“我的地理不好,一直想找你请教一下,但你每天都忙着学习,便不大好意思打扰你。思来想去,就想出了这么个损招。” 裴清圆看起来热衷学习的原因之一:班上没什么人搭理她。 听完何川柏的话,她一愣,说:“这样吧,晚自习那个大课间你可以来问我不会的题目。” 何川柏笑眯眯地说:“谢谢了。” “我还有事……”裴清圆刚站起身,上课铃声就响了。无奈,她坐回原位。只能让舒述少羡慕一回了。 因辅导学习一事,裴清圆与何川柏的关系被迅速拉进。何川柏本就善揣度人心,言语温柔,行为体贴,而裴清圆在10班孤立无援,举步维艰。 不久后,何川柏在裴清圆心中,便成为了她在10班唯一的朋友。 于是,她在与舒述通话时,会无意地提起这个朋友。舒述嘴上笑嘻嘻,心里万马奔腾。 而忍耐是有限度的。 某天舒述借贾寺楚的手机给裴清圆打了一通电话。 “喂,你是?” “舒述。我手机被飞龙收了。” “啊?好吧。” 舒述平声问:“裴清圆,这些日子你开心吗?” 裴清圆想了想说:“挺开心的。”和何川柏一块玩后,班上的同学对她的恶意少了许多。她听他的言外之意,他似乎是在旁人中为她辩解了许多。 “那就好。”舒述说,“飞龙要查寝了,我先挂了。” “嗯嗯!你快藏好。” “嗯。” 舒述挂断了电话。 贾寺楚好心地说:“飞龙今天下午不查寝,你再打会儿。” 舒述不答话,阴晴不定地盯着手中的手机。 “舒述?”贾寺楚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 舒述正要把手机还给贾寺楚,寝室门被人推开了——飞龙查寝了。 人赃并获,费泷向舒述摆手:“拿来。” 舒述把手机放到费泷手里。 费泷说:“加作业。” 舒述点点头。 见他态度良好,费泷满意地转身离去了。 舒述回头一看,贾寺楚正痛不欲生地看着他,离了手机贾寺楚他怎么活,监狱一般的日子怎么过。舒述愧疚地说:“抱歉。” 贾寺楚不语,只是看着舒述笑得万分苦涩。 舒述把自己藏好的手机扔给贾寺楚,说:“拿去玩。” 贾寺楚震惊地说:“你手机不是——” “别管。”舒述打断他的话,“打过来的电话都不用接,能懂吗?” “懂。”贾寺楚没懂,电话里不聊得好好的吗,怎么舒述这面上却是零下十度。 “你和那女孩——” “别问。”舒述低声吼道。 贾寺楚住嘴了,舒述看起来要疯了,或者离疯不远了。 舒述没管贾寺楚的神情,转身出了寝室。他真的不想再听到何川柏这三个字了。 趁人之危,卑鄙小人。 第56章 破裂的窗 她在10班呆的日子像梦幻的泡泡,一天天好了起来,而这虚幻的泡影在某个下午终于被戳破。 那天的天气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夕阳,树摇,清风,裴清圆在教室里安静地写试卷。 试卷写到一半时,苏钰婷来10班门口看她了。 苏钰婷前两天生病回家了一趟,今天下午正常上学。给裴清圆带了很多吃的。 时间还早,裴清圆告别了苏钰婷后,提着大袋的零食往寝室里走,想着给舍友分一点。 她走到宿舍门口,手刚要推开门时,听见了有人说她的名字。 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说话的人是关竹心。 裴清圆有点茫然,她知关竹心不喜她,可原来不是不喜,而是厌恶。 更让裴清圆伤心的是,那句歹毒的话引起了舍友的共鸣。可中午时,她们明明还在欢声笑语。 恶心反胃。 她呼吸困难,泄力地蹲在地上。 在所有的负面想法冲击她的脑门时,身后有人犹豫地小声询问:“你还好吗?” 裴清圆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回头,看清她身后站的人是秦念慈。 而秦念慈看着裴清圆失了血色的面孔下了一大跳,急忙说:“我扶你去医务室吧。” 裴清圆摇摇头,挣扎地站起身。 秦念慈弯腰拉了她一把,轻声问:“低血糖吗?” 裴清圆没肯定也没否定,秦念慈就当她默认了,从兜里掏出一颗小糖放在她的手里。 秦念慈说:“我也容易低血糖。你平时很刻苦,但也要好好休息。” 裴清圆嗯了一声。 “再见。”秦念慈转身下楼了。 裴清圆盯着手心的糖看了会儿,悄然等里边换了个话题后,推开了寝室的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给舍友分了些零食。 她不要求谁对她纯粹,更不奢求谁对她一如既往。 忙碌让时间加快了步子,国庆假期过后一个星期是统考,统考十分重要艺术生必须回校参加考试。 度过三天假期回校后,裴清圆走过艺术楼时,忽然明白自己要和舒述见面了。 心里有一只小麻雀在跳舞。 虽然自从舒述手机被没收后,两人只会在周日打一通电话,但并不妨碍裴清圆对舒述的怀念。 可她不清楚,这种不知不觉地依赖是如温声煮青蛙一样致命的。而舒述因为距离带来的极度不安,忽视了她对他越来越依赖的感受。 两人巧妙地错开。 裴清圆毫无知觉地越陷越深。 还有两天就能见到舒述了。她情不自禁地想要送什么礼物欢迎舒述短暂的回校呢。 抽空寻思了半小时,裴清圆果然想不出送什么好。次日下午,何川柏看出她有心事,便问:“什么事?愁眉苦脸的。” 裴清圆轻声问:“给男生送什么礼物好?” 何川柏轻声笑了声,说:“你要送礼物给舒述?” “你怎么知道。”裴清圆惊讶地说。 “很好猜的。”何川柏气定神闲地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喜欢?! 这回裴清圆沉默了许久,声细若蚊嘶,她说:“我不知道。” 裴清圆的答案在何川柏的意料之中。 许久,裴清圆病急乱投医,心慌意乱地问何川柏:“什么是喜欢?你,你觉得我喜欢他吗?我应该喜欢他吗?” 这话可把何川柏逗笑了,“这我哪知道?”他知道裴清圆迷糊,没想到她这么迷糊。 裴清圆却忽地看着他的眼睛,冷不丁地说:“你刚才是真心笑了吗?” 何川柏嘴角弧度一顿。 他隐约地明白了——裴清圆是知道他心思有些不纯的,只少明白他没看上去那般贤良淑德。 甚至她应该是也知道他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 何川柏眼神微变镇定地看向裴清圆。她很认真地看着他,十分好奇她的问题他会给出怎么的答案。 这一刻,何川柏他承认他有些心软,可这点程度的心软远远不够。 “是啊。”他轻飘飘地说,“不过喜欢嘛,倒是初中有个交好女生误以为我喜欢她,让我苦恼了很久。” 苦恼…… 裴清圆面染愁色,问:“怎么会误以为喜欢呢?” “啊。”何川柏为难地说,“有关于我初中一段不好的经历,不过讲给你听倒也没关系。你可别和其他人说。” 裴清圆说:“我不会的。” 何川柏娓娓道来。 “初中时,我与班上的人关系很差,倒也没别的原因,只是不喜他们的人品作风。于是我就孤单了好一阵子。之后,有个女生愿意陪我玩,性格也极好,说来很巧,她有些像你。嗯……当时呢我为了挽留住这来之不易的好朋友,所以对她很好。可惜没能善始善终。她以为我对她的好是喜欢她。可我只是因为孤单所以依赖她,对她真的没有旁的情感。” 过了一回儿,裴清圆问:“然后呢?故事的结尾是什么?” 何川柏平静地说:“再无联系,不相往来。” 裴清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想起舒述说要与她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这样也不赖。 月色盈盈,荷花塘里只余了些摇曳的残荷。 她第一回荒废了整个晚自习。 最后,回寝室前裴清圆在古诗《氓》上写下了一句,一辈子的好朋友,永不分离。 她将所以的若即若离掐死在了摇篮之中。 艺术生在统考前一天的下午回来了,时间匆忙,多数艺术在这几天生选择走读。 舒述也是。 上完晚自习他就回家休息。 第一节晚自习课下,陆无思见舒述孤零零地在位置上发呆,便坐在他前桌同聊会儿。 陆无思问:“这两个月怎么样?” 舒述回:“能怎么样,人模鬼样。” 陆无思笑了笑,真心觉着舒述这话有点道理。考试这三天集训艺术生只有放假了的爽感。 不过舒述看着意兴阑珊,对陆无思的笑声也无动于衷。 陆无思转念一想不对啊,便问:“怎么不下楼看看?” 被人戳中了心事,舒述张嘴想赶人,又担心他的小九九被陆无思猜到,只好手往桌洞里摸出一本书,想借着复习的借口让陆无思哪凉快哪呆着去。 刚把书摆在桌上,却听见地上啪嗒地一声。 舒述弯腰捡起,仔细一看是叶挽灵的校牌。他想起来了,他坐错位置了,这是叶挽灵的座位。 两人同时愣住。 舒述掂量了一下这校牌的重量,递给陆无思,说:“帮忙拿给邓敛白。” 陆无思:“嗯?” “你自己去。” 舒述脑中正在想借口,陆无思下一秒直接说:“你是怕见到10班的人吧。” 舒述不答话。 陆无思饶有兴致地问:“怎么?吵架了?” 舒述说:“没有。” 陆无思只觉奇了怪了,说:“那你不去她身边打转,在这坐着当圣人,我靠,你欲擒故纵啊?” 沉思了一会儿,舒述说:“陆无思。” “我不贪。” 这话像是说给陆无思听,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咚!” 陆无思使劲敲了敲舒述的头,痛心疾首地说:“你自己怂,还想让在我帮着你怂。舒述,你有骨气地赌一回行吗?” 舒述站起身,轻声地质问:“我赌得起吗?我拿什么赌?” 陆无思哑口无言。 恰好上课铃声响了,陆无思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客观地问:“你真舍得?也真的要当她故事中一辈子的配角吗?” 原以为舒述会愣住,可他很快平静地回答:“我可以。” 轮到陆无思愣住了。 舒述说:“是我欠她的。” 教室里的同学慢慢回了座位,喧闹声声渐渐小了。 “我不会去送校牌的。”陆无思低声说,“你再好好想想吧,你真的舍得?” 没再等舒述的回答,陆无思转身走回座位。舒述也坐下了,轻轻合上双眼。他当然舍不得了。 只是与她形同陌路的结局更让舒述难以接受。 晚自习大课间,舒述下楼找邓敛白。左右都躲不过,倒不如来得痛快些。 他靠在9班前门口,随手拉了个人,请他把邓敛白喊出来。 那人很快走出教室告知他,说邓敛白在解题,让舒述在门外再等几分钟。 舒述耐着性子等。 等着等着他还是忍不住“不经意”地看向10班走廊。一眼就看清裴清圆的背影。 慌张地低下头,又抬头。 这时,何川柏走到裴清圆的面前,与她闲聊。 舒述心里有些刺痛,但几经念想让他也挪不开眼。他痴痴地看着,想问她最近过得还好吗? 不知何时邓敛白靠到舒述的身旁,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那边何川柏不知说了什么,把裴清圆逗笑了。晚风大,吹起她耳边的碎发,何川柏伸手将那碎发别回她的而后。 邓敛白看热闹不嫌事大,面无表情:“哇哦。” 舒述不语,转身想走,却结结实实地撞了邓敛白一下。 “嘶。”邓敛白捂着肩膀,欲骂又止。 舒述连一声抱歉也没,将校牌塞到邓敛白手心后,便强装镇定地转身上楼。 邓敛白靠着墙,看了看舒述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边的“佳人才子。” 又“喔哦”了一声。 他到底提不起兴趣,也懒得管,抬脚回班,随意地将手心的硬物抬到眼前。 ——叶挽灵的校牌。 邓敛白轰然顿住了。 第57章 求不得 接后的几天,他们没再主动碰过面。一个在等,一个不敢。 直到考试最后一天的中午,下午考完试会放一个晚上的短假。杨茶让舒述下午考完试,带着裴清圆一块回家吃饭。 闻言,正在门口换鞋的舒述沉默了。 杨茶骂:“哑巴了?” “好。” 下午最后一科考完,裴清圆走回教室,发现舒述在10班的走廊外等人。 不是在9班门口,那就是在等她。 裴清圆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走到他面前。她藏好语气里的喜悦,竭力平静地说:“舒述。” 好久不见。 他们静静地打量着对方,因此错过了彼此眼中的千言万语。 许久,舒述问:“一起回家吗?” 裴清圆说:“好。” 她本想拒绝,可发现靠近舒述成了难以抵抗的事,可她真的不想戏耍舒述。于是,她决定最后再纵容自己一次。 回家的每一段路,明明他们再熟悉不过。此时,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身旁,一时感慨万千。 几年的记忆在疯狂地汹涌。 他们竟然一路无话地走回了家。 舒述熟练地打开家门,里边居然空无一人,一时间安静极了。他转头看裴清圆,想解释什么。 而裴清圆发着呆,半响才注意到舒述在看她,迷茫地回望向他。 舒述说:“先进屋吧,我打电话问问我妈怎么回事。” 电话打过去后,杨茶那边人声嘈杂,过了五六分钟才抽空解释:“哎呀,儿子,我和你爸今晚都要加班……你自己弄点……圆圆来了吗?” 舒述说:“来了,在沙发上坐着呢。” 杨茶说:“哎,那你带圆圆下馆子去,我给你转钱。不聊了,我忙。” 舒述:“噢。” 正要挂断电话,杨茶的声音又从手机里冒出:“我转给圆圆了。吃点好的啊。” 舒述:“……” 咔哒。 嘟嘟嘟…… 电话□□脆地掐断,房子突兀地再度安静。两人错乱地对视了好几眼。 而后,舒述盯着地板,轻声问:“你想吃什么?” 裴清圆摇摇头,局促地说:“不知道,我都可以,你定吧。” 又是一阵沉默。 舒述问:“那我做饭,你吃吗?” 裴清圆一愣,随即抬眼看向舒述。他的眼睛温柔干净,真诚地注视着她。 她的呼吸一下被溺死在这温柔泉水里。 裴清圆意识到不能再放任自己的骄纵了。她故作轻松,说:“出去吃吧。” 舒述眼睛里有一丝失落稍纵即逝,附和裴清圆:“好,先出门吧,逛到哪家就吃哪家。” 裴清圆点了点头。 走在大街上,二人之间的气氛越发粘稠。 舒述看着还算正常,似乎还挺开心。而裴清圆则是焦灼得呼吸不畅,手心冒汗。 舒述问她感冒了吗,裴清圆回答没有。 闲聊了几句,舒述看出裴清圆不欲多聊,便也没再开口讲话。 他们快要走到裴清圆爱吃的火锅店时,她的手机哔哔嘣地不停响。 她打开手机,消息全是何川柏发了的。 何川柏:【快开饭了,你怎么还不到?】 …… “啊!” 裴清圆终于想起来,今天是何川柏的生日,而早在一个星期前,她就答应了要参加他的生日聚会。 今早何川柏还特意提醒了她一回。 可今天下午舒述来找她,脑子一乱,就什么都给忘了。 舒述问:“怎么了?” 裴清圆正想找借口离开,便顺势说:“舒述,我今晚不能和你吃饭了。” 舒述面色一僵,问:“为什么?” 裴清圆愧疚地说:“对不起,舒述。今天是何川柏的生日,我得过去一趟。” 舒述垂下眼眸,不发话。 安静的样子像暴风雨前不容置疑压下来的黑云。 裴清圆感知到他情绪紧急地变幻,不安地轻声喊他的名字。 “舒述?” 舒述平静地说:“你可以跟我吃完饭了再过去。” 裴清圆说:“这样不好。” 舒述冷笑一声,问:“有什么不好的?” 裴清圆不敢看舒述,一时间连话都说错了,漏了朋友二字,“显得我没把他放心上。” 舒述只觉自己离疯真的不远了。 “没把他放心上。那我呢?” “裴清圆,你又把我放在哪里?你今天为了他把我丢下。” “我又算什么啊?” 裴清圆捏紧拳头,说:“舒述,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什么意思已经不重要了。”舒述竭力维持着语气的正常声量,“我只问你一句,今天你非走不可吗?” 裴清圆说:“是。” “我不同意。” “舒述!” 舒述向她靠近了半步,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裴清圆,我只要今天晚上。你就陪我一个晚上好不好?” 吃完这顿饭,你与谁的爱恨情仇,我一概装傻不顾。 可她却执着地说:“不行。” 舒述咬着牙问:“为什么?” 裴清圆盯着舒述校服校徽上淡粉的荷花,自欺欺人地说:“今天是他的生日。” 舒述说:“你可以明日给他补过。可我明日就走了。” 裴清圆说:“我们认识十年多,又不缺这一个下午。” 她的心里很难受。 她想,如果舒述再问她一遍跟不跟他走,那她就丢下何川柏,也丢下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她只信舒述。 可舒述没有再问,被那句相识十年伤得喘不上气。他问:“你喜欢何川柏是吗?” 喜欢? 喜欢到底是什么? 裴清圆没肯定也没否定,又顾着给自己洗脑了,“舒述,你以后会有喜欢的人。我们都要成年,不应该再像小孩子一样——” “那如果我喜欢的人是你呢?” 舒述问。 她脑海里所以的念头哄然消散了。 世界似乎在瓦解,在支离破碎,裴清圆恍惚地说:“你不能喜欢我。我们是朋友。” 你喜欢我了,我们怎么当一辈子好朋友。 不能喜欢——舒述一半的灵魂被抽离了。 裴清圆踉跄地退后半步,呢喃细语:“舒述,别跟我开玩笑了。” “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 她盯着地板砖转身想走,忽地被拽进了一个怀抱。 少年紧闭的眼睛近在咫尺。近的裴清圆可以数清楚他眼上睫毛的数量。 她的鼻尖热了又凉,像热水凉透的过程。 唇上一片温热。 他不懂吻,只会蛮横地撕咬。 血腥味在他们的齿间满开,刺激了裴清圆的味蕾。 她猛地回过神,推开了舒述。 “啪!” 舒述低下了头。 裴清圆捂住唇转身跑了。 舒述在原地站了会儿,也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手掌和脸蛋一块发麻。 指尖还有些凉意。 他抬起手看了看,食指上点点湿润。舒述摸了摸了眼睛,一片冰凉。 他刚才是哭了吗。 裴清圆跑到精疲力尽才停下了脚步,靠着一颗大树休息。 手机刚好又响了响。 【你在哪?】 【何川柏哪,还是回家了?】 【别一个人在外面。】 裴清圆不想回。 冷静下来后,她嘴疼厉害,用舌尖碰了碰,唇上起码破了三处。 裴清圆呆滞了十分钟,电话铃声又响了。 ——是舒述。 她挂断后,打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她才回复舒述。 圆圈:【回家。】 【嗯。】 【我今晚回机构那边。】 裴清圆摁了手机,没再回复他的消息,舒述也没再发消息打扰她。 舒述去了邓敛白的家。 他站在大门口等了半小时,才明白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反手打电话给邓敛白,邓敛白说他早就搬出去住了,问舒述脑子被踢了,还是练琴练傻了。分明前一个月他与舒述讲过这回事。 舒述被骂也不回怼,只是问邓敛白现在住哪里。 邓敛白挂断了电话后,发了一个定位过去。 约莫半个小时过后,邓敛白家的门铃被一下一下地摁响,跟唱苦情歌似的。 邓敛白打开门,行尸走肉般的舒述走进屋内,跟进自己家似的,半点局促都没, “换鞋。”邓敛白喊住他。 舒述一声不吭走回门口,换了鞋,就坐到沙发上躺尸了。邓敛白见鬼地看了一会儿,把他拉进了房间。 他睡觉的房间并不小,有一个小沙发,舒述坐在上边,又是一言不发。 邓敛白寻思撬不开舒述的话,索性坐在书桌前刷题,让舒述独自一人思考人生。 一张卷子写到压轴题,天色全暗。 邓敛白抬手打开书桌上的台灯,暖黄的灯光照在试卷上。他忽地忆起身后还有一个人。 回头看,只见舒述跟鬼唯一的区别是他还在呼吸。 邓敛白受不了,问:“大爷,您怎么了?” 昏暗中,舒述眨了眨眼睛。 邓敛白头疼地说:“……别让我猜猜。那边有床,不想说就去睡一觉。” 舒述如邓敛白所愿地开口:“我和她说实话了。” 邓敛白问:“她什么反应?” “跑了。” “跑?”邓敛白皱着眉头,十分想不通。喜欢就答应或者犹豫,不喜欢就礼貌回绝。可为什么跑开呢? 他将椅子移到沙发面前,与舒述面对面聊。正要开口问点细节,邓敛白看清舒述嘴上破了一块皮,一愣。 “你——” “嗯。”舒述察觉邓敛白的视线,直接承认了。 邓敛白:…… 邓敛白颇为认真地点评,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舒述面无表情:“你够了,别嘲讽我。” 邓敛白点了点头,觉得好笑,问:“你打算怎么办?” 舒述语出惊人:“你说,我现在跟她说我是跟她开玩笑的,她会信吗?” 邓敛白:“……” 邓敛白说:“怎么?你把亲嘴当过家家了?” 舒述闭上眼不答话了。 邓敛白只觉奇怪,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问舒述:“你在想什么?” “想死。” 邓敛白说:“……那你想想就得了。” 在他浑浑噩噩的一两个月,舒述与裴清圆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58章 不安静的喜欢 事已至此,先学习吧。 ——裴清圆的想法如是。冷静不下来,她只能像疯子一样学了一个多月,才终于能回想那天下午的事,以及正式与舒述之间的关系。 周考完,苏钰婷眼巴巴地问她:“圆儿,吃宵夜吗?”这个月裴清圆已经拒绝她八次了,她总共就喊了十次。出了那两回,裴清圆便是心不在焉,心神不宁。 苏钰婷戏精上身伤心地想:难到圆儿真的要为了学习抛弃她吗? 没想到这次,裴清圆爽快地点头说好。 她们买了点零食,走在校园的晚风中,边吃边聊。 裴清圆对这一个月的冷落向苏钰婷道歉,诚恳地说:“对不起,钰婷。前些日我因为一些事情陷入了苦恼,所以冷落了你。” “没事啊。”苏钰婷不甚在意,却担心裴清圆的心事,关切地问,“不过,什么事苦恼你了?” 裴清圆停顿了一下,说:“有关舒述。” 灵光一现,苏钰婷猛地扭头问:“他不会跟你表白了吧?” 裴清圆回忆起那个吻,含糊地说:“算是吧。” 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苏钰婷兴冲冲地问:“那你答应了吗?” 裴清圆摇摇头,苦恼地说:“我还没想明白。” “啧啧啧。”苏钰婷说,“圆儿,还有两个星期艺考就结束了。舒述十二月份就正常来学校上学了。” “啊!”裴清圆肉眼可见地慌乱,“那我,那他,我们,嗯……该怎么办?” 苏钰婷拍拍手,示意裴清圆镇定些,她洒脱地说:“很简单,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让他gun。” 裴清圆陷入沉思。 随后,她问:“喜欢是什么?” 苏钰婷拿起手中的气泡水摇了摇,说:“像汽水炸开。” 裴清圆挂出一个苦脸,说:“我不懂……这形容得也太抽象了。” “嗯……我想想。”苏钰婷绞尽脑汁地说,“比方说,一见到他,心里就扑通扑通地跳,又紧张又高兴的!还有,会想靠近他,但又不敢。如果不小心碰到他了,就会像汽水一样嘭地一下炸开!” 苏钰婷按住裴清圆的肩膀,目光炽热,“懂了吗?” 裴清圆:…… “懂了一点点。” ——实则不然。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有七天舒述就回学校了,裴清圆坐在教室里烦躁地想。 能考好吗? 练琴累吗? 会想起她吗? …… 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裴清圆心情万分复杂,一方面不知如何面对舒述,另一方面着实想念。 要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风轻云淡地……不行不行。 这个方案断然不行。 那就只能想清楚她对舒述究竟是什么情感了。 裴清圆心里咯噔一下。她咬紧牙关,不能在继续逃避了。 可回想起苏钰婷的话,裴清圆还是稀里糊涂的。她不管了,死马当成活马医。 恰好,何川柏叫她出去一块吃烤串。烤串是他校外的朋友送来的。 他们走到校领导不常抓人的地方。 “谢谢。”裴清圆说,“我吃一串就好了。” 何川柏撇着嘴说:“这么久了还跟我客气。”嘴上说说而已,他还是尊重裴清圆的想法,让她挑了一串喜欢的。 两人聊了些闲话。 裴清圆啃着玩似的咬那串烤肉,慢吞吞地吃完时,何川柏刚好将袋中的烤串一扫而空。 嘴上都沾了辣油。 幸好裴清圆兜里有好几张纸巾,她拿出两张,递给了何川柏一张。 她拿起手中剩的那张纸巾展平,纸上熟悉的印花让她愣了两秒。 小狗卡通人物。 裴清圆避开纸上的小狗,用其余的杂碎印花轻轻擦干净嘴。 三两下擦了嘴的何川柏问:“怎么又发呆?” 裴清圆回过神,抬眼看他。她看见何川柏下巴那沾了一点辣油。 忽然想起舒述问她是不是喜欢何川柏。 急于验证什么,她鬼使神差地拿出一张新的纸巾,伸手擦干净了何川柏下巴那点辣油。 何川柏僵住了,连眼睛都不眨了。 他低头着急地看她,却见她面色如常,只是盯着那团纸巾出神。 何川柏气急败坏地向前一步,质问:“裴清圆,你利用我?” 裴清圆立马退后一步,同时愧疚地看向他,“对不起。我是有意的,你怪我吧。” 亭间凉风肆意穿错。 何川柏仰头看明月,冷静地说:“没什么,我没生气。只是被你吓了一跳。” 裴清圆还想接着道歉,何川柏拉住她的胳膊,说:“走,先回教室,要上课了。” “好。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也不想听。” 裴清圆闭上嘴,任由何川柏拽着走。 快步走出那条小巧玲珑的长亭后,何川柏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躲在暗处的黑影。 裴清圆见何川柏愣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黑影躲着她的视线,一下就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 不仁不义,裴清圆趴在座位上心想。 她真是一个不折不扣,随意轻薄他人的大坏蛋。 幸运地是,何川柏深明大义地没与她计较,不然她就会失去好不容易在10交到的唯一朋友。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裴清圆对何川柏无意。什么心脏砰砰砰地跳啊,什么炸开的汽水啊,都没有。 可问题又来了。 她该怎么确定她对舒述的心意呢? 像刚才她对何川柏一样再试探一回自己吗? 裴清圆猛地坐直了,轻轻摇摇头,不行不行,万一舒述生气了怎么办。 还有一些道不明说不清的原因,她想不通也懒得苦苦地想了,反正这个方案被裴清圆爽快地pass了。 那咋办啊! 愁得裴清圆头发都要掉完了,这样下去她还学不学了,还考不考第一了。 书也看不进去。 裴清圆最终请了两天的假。回家想想吧,想不明白就先装半年的死吧。 之后什么事都等高考结束了再说。 裴清圆在家躺尸的第一天晚上,裴妍君回来了。听到大门动静的一瞬间,裴清圆蹬地一下跳出了房间。 恰好与刚进门的裴妍君打了照面。 “妈妈!” “嗯。”裴妍君穿着一件温柔的长裙,外边套了一件风衣,“回来陪你两天。” 裴清圆抱住裴妍君,惊喜地问:“真的?” “真的。”裴妍君摸了摸裴清圆散落在肩上的长发,“想吃什么?” “炸鸡!” “好!” 临睡前,她们躺在裴清圆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床上闲谈,桌上红蘑菇的灯依然暖黄,温馨地照着。 裴清圆盯着它看了一小会儿,轻声问:“妈妈,喜欢是什么感觉啊?” 裴妍君慢慢坐起身,“怎么突然问这个。” 是万籁俱寂的夜。 房间里只有那盏灯孜孜不倦地运转。裴清圆闭上眼,说:“没什么,随口一问。” 裴妍君拍了拍裴清圆的肩膀,问:“跟舒述有关是吗?你喜欢他?” 裴清圆睁开眼,起身盘坐着,斟酌片刻,说:“我只能感觉到是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可是我不确定。” 裴妍君将女儿心中不安与纠结悉数纳入眼中,并了然于心,明白了她真正纠结的原因是想永远得到。 “圆圆,你知道喜欢和爱之间的区别吗?”裴妍君温声问。 裴清圆想了想说:“喜欢浅,爱更深。” “是啊。喜欢浮于表面,爱埋于心底。喜欢可以不顾一切地靠近。” “可爱不行。” “爱是一场长相厮守的等待。” 长相厮守。 她如梦初醒。 “可是我害怕。”裴清圆有想哭的冲动。 裴妍君将裴清圆搂入怀中,轻轻地说:“不用害怕。我们要拥有失去的勇气。” 裴清圆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漫长黑夜里,裴妍君轻轻拍裴清圆的肩膀,将她哄睡。 次日中午,裴妍君被一通电话召回绍葵。 裴清圆一人在家也闲不下去了,刷了一下午题,忽地认为自己脑子有毛病,在家写作业还不如回学校。 扔了笔,她决定把房间整理一下,再回学校。 没一会儿,裴清圆翻出一个粉色小兔玩偶,她抱着睡过一阵子。之后有一次大扫除,她就把它收起来了。 裴清圆捏了捏兔子耳朵。 这只兔子是舒述送于她的十六岁生日礼物。她想:要是能一直像那天一样无忧无虑就好了。 她抚过小兔软软的头,捏住它的胸口欲把它放回原位。可指尖的触感与小兔本身的柔软大不相同。 硬硬的,摸起来像是有一块硬物夹在里边。 裴清圆仔细一看,捏住的地方是小兔衣服上封好的小口袋,口袋处线头凌乱。 她猛地站起身,翻出书桌柜里的小剪刀。 小剪刀慢慢剪开那个细线交错乱缝的口袋。裴清圆放下剪刀,颤抖着拿出小口袋里的硬物。 ——吉他拨片。 ——吉他手的心脏。 “咣当!” 那片粉紫色闪着碎光的拨片在地上翻滚两圈,裴清圆慌乱地重新捡起,捧在手心。 她将吉他拨片放在书桌上。 紧接着,她翻出了所有舒述从小到大送给她的所有礼物。 八音盒的夹层、水杯礼盒的泡沫层、日记本附赠的礼盒、手链上…… 从初二那年起,舒述送给她所有的礼物里,都掺杂了一个吉他拨片。 有些用过,有些没用过。 裴清圆看了看,用过的吉他拨片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时附赠的。 她想起来——舒述说,吉他是他绝不会放弃的乐器。 第59章 佛前树下 夜色将晚。 裴清圆忍住想哭的冲动,将那个舒述执意送给她的小兔发卡带在头上,转身出门。 她要去尘缘寺。 她记得,舒述初三生日那天在寺庙里呆了一整日。 尘缘寺在山上,经年有人不辞艰辛与佛前树下求神问道。通往寺庙的台阶无世人谣传中那般无望远际。 裴清圆想了想大概三百阶。 她走进寺庙,只见一位半百的和尚在蒲团上,轻闭双眼,一手拨念珠,一手敲木鱼。 裴清圆站在一旁,看形形色色的人在佛前拜了又拜。 山外钟声起,那和尚起身将殿中人员一一劝离。裴清圆落在最后,正要自行离开,和尚却喊住了她,“施主且留步。” 裴清圆停下脚步,问:“我吗?” 和尚走至她面前,行合十礼。裴清圆照着葫芦画瓢,行合十礼。 和尚拿出一块红木牌,说:“赠与施主。” 裴清圆摇摇头,说:“不信神佛。” 和尚静观自得,劝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施主还是收下吧。” 犹豫片刻,裴清圆接过那块红木牌,说:“多想师父。” 和尚行合十礼,说:“施主请回。” 裴清圆向和尚行合十礼后,走出大殿。大殿外,一颗古木参天的菩提树立于亭中。 菩提树树上用红绳系着几千个红木牌。 裴清圆拿起牌子看了看,顶端写着‘还愿牌’三个小字。 还愿? 她抬眼看那颗生命蓬勃的菩提树,上边的木牌摇摇晃晃,哐当哐当地响。 舒述,也写过吗? 裴清圆跑到树下,惦着脚尖一个牌子一个牌子的翻。 渐渐地,天空下起了小雨。 裴清圆倔强,不翻完不愿意走。 小雨一直下着,裴清圆就一个一个地翻着。翻到裴妍君和杨姨分别给她打了两三个电话,翻到头发被小雨打湿,翻到手臂酸涩…… 她不肯就这样善罢地回去。 围着那颗高大的菩提树翻了一圈,她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以我性命为誓,换裴清圆幸福一世。 是舒述的字迹。 杨茶赶到尘缘寺时,摸着落汤鸡裴清圆脸上的水,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圆圆!”杨茶把裴清圆扶起,着急地说,“怎么了?有什么事跟杨姨说,杨姨给你出头。” “对不起。”裴清圆抱住杨茶,字字哭涩,“真的对不起。” 是我太笨了。 裴清圆病了两日。 这两日她想明白了许多事情,首先,最紧要的是先把舒述找回来。 她身体好的差不多那天,舒述刚好艺考完回逢源。 裴清圆坐在沙发上问杨茶:“杨姨,舒述今晚回家吗?” “啧!”杨茶不满地说,“他小子今晚又不回来,又在外边鬼混。” 裴清圆问:“在哪?” 杨茶皱着眉,说:“我也不清楚,好像又是邓家那两兄弟。” 裴清圆说:“杨姨,我出去一趟。” “你一个人能行吗?我陪你去。” 裴清圆说:“不用,杨姨我找钰婷。你先好好休息啊。”说完,着急地走了。 她直奔为序吧。 为序吧。 几人闲聊。 邓回青没脑子地问:“裴清圆为什么不来?” 舒述,邓敛白,陆无思皆是一愣,其余人则是不解。舒述脸色一下变得特别难看。 前一分钟陆无思好不容易给舒述逗乐了些,邓回青一问,舒述面上又是一副无欲无求的麻木。 夏留真见邓回青说错了话,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邓回青低声问陆无思:“怎么了?她们俩吵架了?” “闭嘴。”陆无思轻声说。 就这么点地方,两句话一字不漏地落在了舒述的耳朵里。他心中苦地发昏,放了杯子,起身说:“我头有点昏,先回家了,你们玩。” 舒述走后,邓回青抓心挠肝,着急地问:“到底怎么了?” 陆无思踹他,骂:“你好端端地提人家的伤心事。给人都伤心走了。” 邓回青问:“怎么?那……裴清圆拒绝他了。” 邓敛白说:“比较严重。不仅拒绝了,好像还喜欢上了别人。” “啊!谁啊?” 邓敛白随口答道:“何川柏。” 话音刚落,玻璃杯哐当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几人随着动响看去,是夏留真手中的杯子落在地上了。她双手微微发抖,双目呆滞无神。 邓回青低声问:“怎么了?” 夏留真回过神,花容失色。她摇摇头颤抖着说:“我没事。” 邓回青说:“我送你回去。” 夏留真握紧拳头,说:“不,回青,你让我一个静静。”说完,她跌跌撞撞地跑了。 “留真!” 邓回青正要追,邓敛白喊住他,问:“夏留真是不是比你大一岁。” “是啊。有什么事一会儿聊。”邓回青转身去追,可找不着夏留真的身影了。 而犯着恶心劲的夏留真,跑到街道一颗树旁,扶着树低头狂吐。 吐到虚脱时,有人扶住了她,问:“你是夏留真吗?” 夏留真抬头看,来人是裴清圆。又猝不及防地被刺激一下,她扭头抱着树空呕。 裴清圆轻轻拍她的背。 夏留真站稳后,脸色苍白,说:“我没事。” 裴清圆说:“我打电话给邓回青。” 夏留真摇头,现在的她太狼狈了。她拉住裴清圆的手腕,急切地问:“你是裴清圆对吗?” “我是。” 夏留真立刻说:“我有话跟你说。” “下次吧。”裴清圆摇摇头,“我有要紧地急事。” “不,不能在等了。”夏留真说。 裴清圆挣脱夏留真的手,坚定地说:“现在真的不行,我会让钰婷来接你的。” 眼见裴清圆要离开,夏留真豁出去了,大声说:“你不要再和何川柏有任何接触了。” “为什么?”裴清圆问,“你怎么会认识何川柏?” 天空孤鸟划过,夏留真注视着裴清圆亮晶晶的眼睛,平静地说:“因为他,我抑郁休学了一年。” 夏留真与何川柏产生交集的那一年,是初三。她转学到何川柏所在的班级。 她记得第一次月考她考了第一名。 而以往班级的第一名一直是何川柏。 可夏留真并不知道自己“抢”走了何川柏的第一名,她还沉浸在考第一的喜悦中。 周末,家人为了庆祝她考了第一,准备了一桌好菜。 到了周一回学校上学时,同学却都用鄙夷的目光看夏留真,说她的第一名是作弊考的。 夏留真性子软,不敢与班上的人起冲突。她刚来半个月,前些天交的好朋友因为这件无凭无据的事,全都对她退避三舍。 她心里难过极了。 只能回家找父母哭诉,可刚进门迎来的却是父亲的一巴掌,质问她为什么不光明磊落地参加考试。 夏留真捂着脸委屈地跑进了房间。 她该怎么解释,她本就不需要解释。她的第一名是堂堂正正考的。 外边妈妈在责怪父亲意气用事。 哭得伤心的夏留真把脑袋埋进枕头里,什么都不愿再听。 到半夜十二点,夏爸爸轻轻地敲了敲她的房门,向她道歉,劝她要好好吃饭。 眼睛肿成核桃样的夏留真闭上眼睛装睡。 这件事带给她的伤害太大了。 从小,夏留真性子乖巧善良,母亲教导温柔,照顾体贴,父亲虽然对她要求严格,但不会逼迫她做不喜欢的事,也会有慈祥的一面。 一家三口默契地对这件事闭口不谈。 可班上的人可不会照顾夏留真的感受。 有人瞧见她红肿的双眼,便嘲讽她长得像青蛙,一只喜欢作弊跳了跳去的青蛙。 没人愿意主动找夏留真玩。 而夏留真主动找同学玩时,总会受到有意无意的排挤,他们借着玩笑说一些恶意贬低她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没有人相信她。 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夏留真的成绩一落千丈。便“做实”了开学作弊的传言。 何川柏在夏留真最迷茫最悲伤时出现了。 他问:“你怎么不和班上的同学一起玩?跟我一样讨厌他们吗?” 夏留真摇摇头,拘束地说:“不是,他们说我考试作弊就不愿意和我一起玩。” 何川柏一愣。 夏留真着急地说:“可是我真的没有作弊!” 何川柏沉默了两秒,微笑着说:“我相信你。” 夏留真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终于有人愿意无条件的相信他了。 上帝播撒了一粒麦穗就拥有了卑微的信徒,他对此感到无趣。 在与何川柏的相识陪伴下,夏留真恢复了以往的乐观,成绩也逐步稳定的上升。 最要紧的时刻,何川柏拒绝一块与她同行了。 夏留真死缠烂打过一段时日,直到何川柏告知她,当初她作弊的谣言是他传出去的。 她说:“我要撕开你的面目。” 何川柏轻蔑一笑,说:“你去吧,别忘了,班上信你的人只有我一个。” 被逼到无路可退的夏留真把这些事哭诉给了昔时的好友。 好友冲动之下,和何川柏打了一架。 可最后出事的只有好友,何川柏只是在医院呆了几天。只因为何家家大业大。 她跪在何川柏面前求他和解。 他却说:“我的人生和他的人生能相提并论吗?要怪你就怪你自己。” 自此好友入少管所,夏留真抑郁休学。 第60章 硬币的中心面 告别夏留真后,裴清圆慢慢走出咖啡馆,久久缓不过神。 她回家后,坐在书桌前思考了很久。之后,她花费五个小时写了一封信,信封是粉色的。 次日,裴清圆回学校正常上课。 下课十分钟,她忍不住拿出书桌信封,摩挲上边起伏的花纹。 关竹心问:“这是什么?” 裴清圆立马将信封塞回桌洞,重重地摇头,欲盖弥彰地说:“没什么。” 关竹心点点头。可她看得真切,那是一封情书。 给谁的? 关竹心趁裴清圆去上厕所的功夫,给何川柏传了一张纸条。 何川柏随手打开。 纸上的内容是:裴清圆写了一封信,好像是一封情书。写给你的吗? 何川柏冷着脸将纸条一点一点撕碎。 那封信是情书到未必,但是写给谁却不言而喻。 他绝不能让他们重归于好。 何川柏踢了踢前桌魏同的凳子,魏同立马回过头。何川柏低声说:“裴清圆写了一封情书,你猜是给谁的。” 魏同一头雾水地反问:“谁?” 何川柏狠狠地踹魏同屁股底下的椅子。 挨了一踢的魏同迅速改口说:“你。” 何川柏靠回座位,双手抱拳,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舒述知道这件事。噢对,还有赵仁乐,他不是一直想道歉吗?去吧,让他跟舒述一字一句地解释清楚。” 魏同愣了一会儿。 何川柏拿起桌洞的手机,转了一千元过去。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魏同连忙站起身,“我想法子呢。” 何川柏冷声问:“边走边想不行?” 魏同瞬间滚出了教室。 下午闲暇时间,今年冬的第一场初雪落地。 舒述一人站在亭旁赏落雪。 雅致他没赏出,倒是悟出了冷。他被冷没了兴致,转身要回班,却发现赵仁乐站在他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 舒述当作没看见,正要直接绕过他。 赵仁乐立马拉住舒述,认真地说:“我有话跟你说。” 舒述甩开赵仁乐的手,不耐烦地说:“没兴趣和你叙旧。” 不按套路出牌的赵仁乐直接抱住舒述,半强迫着舒述不让他走。紧接着赵仁乐泪如雨下,哭着说:“不行,今天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 动不了、不知该怎么动的舒述:……真服了。 “请你先滚远一点。”舒述无语地说,“把我衣服哭脏了你就死定了。” 赵仁乐抹着眼泪水站直了。 “说吧。”舒述单手插□□,决定在给赵仁乐十分钟时间的机会。 赵仁乐抽噎着,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抄袭”整件事都是何川柏逼着赵仁乐做的,软硬兼施。 一方面何川柏答应出钱医治赵仁乐妈妈的眼疾,并愿意付补贴金。 那一方面资助赵仁乐的那位好心人恰好在何家的公司上班,如果那位好心人被开除了…… …… “对不起……”赵仁乐情难自禁,“是我抄袭了你的歌。” 这首歌拿了新人奖,赵仁乐已经骑虎难下了。 舒述看赵仁乐一大男孩哭得伤心完了,更不耐烦了,最讨厌别人哭了。 舒述压住心里的火气,低声说:“知道了。” 赵仁乐停住哽咽,震惊地问:“就知道了而已?” 舒述面无表情:“那怎么办?我去搞你,把你往火架上烤?还是哥俩抱一下,一抱解恩仇?” 赵仁乐说不出话了。 舒述挑眉说:“你有私心,我也不想逼你。一首原创歌曲能给你带了多少便利,不用我多说。你既然不想还,就没必要跟我道歉。既要又要,未免太贪心了。” 赵仁乐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了。他的确非常需要这首歌。 舒述拍了拍赵仁乐的肩膀,送给他八个大字。 “好好高考,好自为之。” 赵仁乐回以沉默。 雪大了,舒述顶着风雪归班,才走到23班的走廊,隔老远就看见一群人打架。 大概有三五个人分两帮人相互殴打。还没打在地上,估计是刚打起来。 本来舒述靠着23班墙壁打算看戏来着,直到他看清里边冒出一张格格不入的秀气脸蛋。 靠啊! 陆无思! 他立马跑去把陆无思一把拽了出来,皱眉骂道:“你冷静一点。” “啐——!”被拉离战场的陆无思立马吐了一口水在对面人的脸上。 舒述“啧”地一声笑了。 这打架原来还能怎么打。 这一口水把难舍难分的战况终止了。 陆无思这边的人捂着嘴笑岔气了,对面那边的人也想笑却不敢笑也忍不住笑,被吐口水的人则是气急败坏地擦干净脸。 舒述笑够了,看那个倒霉人,居然是魏同。他眼皮不安地猛地一跳。 没等舒述拉着陆无思走,魏同就先骂骂咧咧地说:“偷歌贼!难怪偷歌贼玩得好,打个架都耍小手段!” 舒述脸冷了一瞬。 “你过来!”陆无思真要气蒙了,“来啊,打!” “陆无思,你别打架!”舒述堪堪按着一头过年的猪,心里震惊地想这句话居然会从他口里吐出来。 那边魏同不怕死地接着挑衅,依旧喋喋不休。 舒述懒得听,更懒得管,拖着陆无思往班里走,随便劝说另外两个较为冷静但也热血的小伙伴 ,“走了,回班。老班身体不好,别气他了。” 两人点点头,也不想与他们一般见识了。 这时,魏同忽然把矛头对准了舒述,嘲讽地说:“舒述你装什么和事佬?自己以前就是个刺头吧?不过也是,裴清圆不喜欢这样。但你就是装出一份温良的样子,人也看不上你!” “我艹了!”陆无思挣脱舒述微松的桎梏,“怎么?看上你家主子了,那个假惺惺好意的见人?” 魏同得意忘形地点点头。 “我去你的!”陆无思骂,一边骂一边被舒述拉了回来。 “舒述,你!”陆无思见挣不脱,将就这回骂,“你少吹牛了!裴清圆要是能看上何川柏,我现在就跑去厕所吃屎!” 魏同得意地大笑了好几声,小人得志地说:“你不知道吗?裴清圆给我们班班长写信了。她和舒述认识十年多,给他写过一封信吗?!” 走廊静了一瞬。 舒述松开陆无思,两三作步走到魏同面前,平声问:“何川柏他人在哪?” 在教室啊,就等着你问呢,你终于问了,魏同心累地想到。 魏同梗着脖子,大声说:“在教室。” 舒述冷眼盯着魏同看了几秒,魏同心虚地挪开眼。 如果舒述不下楼,他的两千块钱就泡汤了,以后估计也没这赚钱的机会了。 舒述笑了笑,绕过魏同。 陆无思如今是真慌了,连忙跑去拉住舒述。没想到舒述直接半点不留情面地把他推了出去,幸好有人在后边接住了他。 我靠,怎么是魏同! 陆无思一把推开魏同,骂:“#¥,你滚。” 魏同也急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是谁接住的你,又是谁推的你!你眼——” “我懒得跟你吵!”陆无思转身下楼。跑到三楼时,他留了个心眼,多看了一眼。 三楼13班走廊外,苏钰婷正在和裴清圆分奶茶。 陆无思松了一口气,找到裴清圆就好办了。好歹十年交情,她不可能任由着舒述发疯。 “裴清圆!”陆无思气喘吁吁地跑向她们,隔着老远呼喊裴清圆的名字。 苏钰婷看着跑岔气的陆无思,不解地问:“怎么了这是?” 陆无思大喘着气,飞快地说:“舒述去10班!” 裴清圆愣一秒,问:“10班?找我?” 陆无思摆摆手,咽下胸中上不来下不去的那口气,说:“他要去找何川柏打架!” 扑通! 裴清圆手里的奶茶咻地落地。脑子乱作一团,什么也顾不上的她转身跑下楼。 “清圆,你慢点!” 苏钰婷着急地跑,一脚踩到地上的奶茶上,狠狠地摔了一跤,“啊!” “蘑菇菇!”陆无思立马蹲下,“哪里摔着了?” 苏钰婷推他走,着急地说:“你快下楼!” 陆无思问:“你怎么办?” 苏钰婷说:“我当然有办法了。” “我在这儿呢。”陆无思毫不犹豫地说,“我带你去医务室。” 说完,他直接抱起了苏钰婷。 “喂!陆无思!我不要紧!” “放心吧,有裴清圆在,舒述不会乱咬人的。况且,找个理由让她们俩和好如初才是最要紧的。” 苏钰婷沉默了。 裴清圆赶到教室门口时,刚好看见舒述拿起一旁的椅子,而站在他对面的人就是何川柏。 “舒述!” 她猛地冲到两人之间,隔绝他们之间水火不容的气焰。 舒述盯着裴清圆愣了片刻,又很快回忆起何川柏刚才辱骂他的话。他平静地说:“裴清圆,你让开。” “我不让!”裴清圆摇头立马说。 舒述叹了一口气,伸手要推开她。何川柏今日他是非揍不可了。 “舒述!”裴清圆盯着他的眼睛看。 舒述无奈地放下手,同她讲道理,“是何川柏偷走了我的歌。” 裴清圆呆滞了几秒,冷静地说:“可是你没证据。你冷静一点,别再意气用事了。” 舒述自嘲地笑了笑。 她果然不愿意信我。 舒述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却动了真格,拉住裴清圆的手腕把她往后拉。裴清圆扭不过舒述,顺势抓住他另一只手,掰他紧握着椅子的手指。 “别闹了。我也没在和你闹脾气。”舒述偏头,附在她耳旁温声说。 忍着泪水的裴清圆使劲摇了摇头,固执地扒拉舒述的手指。 舒述低头看着交缠着的十根手指,忽地笑了,不知这算不算十指相扣? 这下意识的笑意刺痛了被晾在一旁的何川柏。 裴清圆从进教室到现在,没同他讲过一句话。看似是护着他,实则是护着谁? 何川柏突然真的想和舒述打一架了。 何川柏说:“清圆,你先让开。” 势不两立的气息越演越烈。 裴清圆真的哭了,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他们交织的手上,她根本扳不动舒述的手。 舒述松开拉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握住她系着红绳正拼命扳他手指的手腕。 正要被抽离—— 裴清圆忽然松了力道,低声喊道:“舒述。” 她拿出了那个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用的免死金牌。 “你答应过我的。” 舒述一下怔住,沉默了半会儿。他手里的椅子哐当落地,声音中没了一丝情绪,“好,我走。” 他一步一步地,轻轻地,慢慢地走出教室。 他走到教室门口时,裴清圆猛地回过神,心脏慌张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她明白——舒述要离开她的港湾。 裴清圆大声地说:“你现在赌气走了,以后都别来找我了!” 舒述脚步一顿,接着拖沓着步调转身消失在教室门口。 ——他真的走了。 ——真的把她丢在这里了。 裴清圆呼吸刹那间停住了,所有的泪水梗在血管脉搏里。她撑着书桌弯下腰,眼前一片花白。 脑海中疯狂地闪过一把吉他、绍葵大年三十的雪夜、话剧社他温情的眼睛、菩提树上的祈愿牌…… “裴清圆!” 何川柏喊她。他喊了好几声,裴清圆只听见了这一声。 她终于吸进一口气。 裴清圆慢慢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立马直起身,跌撞地走向教室门口。 不行。 她不要放舒述离开。 裴清圆追到教室门时,舒述的背影已经靠近走廊的尽头,再右转就是楼梯。 她挣扎着走出教室门口。 只走了半步,舒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 裴清圆木然片刻,浑然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