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智的问答电影同人》 第1章 第 1 章 诚实的查尔斯01 纽约曼哈顿的初秋,傍晚的风仍然裹挟着些许热气。 位于中城的一间复古画廊里,暖黄色的灯光如水银般倾泻,柔和地铺在色调沉郁的油画和雕塑上,也为在场宾客的衣袂与脸庞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空气里混杂着香槟的清甜和若有似无的古龙水味,以及文人雅士们低语轻笑间流淌出的温文尔雅。 会场一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沉浸地吟诵诗歌,周围不时响起克制的掌声,像湖面泛起的细小涟漪。 陈威敏穿着一袭简约的白色长裙,像一朵安静的白玉兰,镶嵌在角落的深色丝绒沙发里。 昨夜刚赶完教案,倦意如同潮水,一阵阵涌上她的眼底。她一手支着额角,另一只手的指尖无意识地绕着香槟杯细长的杯脚,看气泡沿着杯壁轻盈升腾。 侍者递来的酒液一口未动,桌上精致的甜点也完好如初。她的目光淡淡地掠过谈笑风生的人群和墙上的画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乏与慵懒,仿佛这一切喧嚣都被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与她无关。 她那头黑色,或者说更接近于茶褐色的长发,被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纤细的脖颈边,平添了几分法式随性的风情。 这次活动,是学校那位德高望重的乔治·威廉顿教授的新书发布会。这位老学究的文风如同他的名字一般严谨刻板,那本《庄严史诗》,她几乎是靠着顽强的毅力才勉强读完,过程枯燥得堪比受刑,远不如窝在自家沙发里读一本冯内古特来得轻松畅快。 若问既然如此无趣,为何还要前来?答案很简单,——她知道查尔斯·范多伦必定到场。 查尔斯·范多伦,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一段传奇。 天文物理学硕士,文学博士,天才儿童出身,相貌英俊,更遑论他那堪称美国学术界“皇室”的家族背景,一连几代皆是大名鼎鼎的普利策奖得主、哥伦比亚大学的象牙塔尖。他是这个知识分子王国里名副其实的王子。 此刻,这位“王子”正与几位文学泰斗侃侃而谈。 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谈吐间从容自信,嘴角总是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偶尔抬手轻抚下颌的动作,都散发着一种浸润在书香门第中的儒雅气质。 在威敏眼中,他好似米开朗琪罗或者贝尼尼刻刀下的一件艺术品,连后脑勺的线条都显得格外优越。 她几乎是不加掩饰地凝视着那个男人,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起那次在图书馆走廊的短暂邂逅。 不慎相撞的瞬间,他绅士地扶住她的臂膀,那句低沉的“你还好吧?”像带着温度的鹅卵石,投入她心湖,至今仍漾着圈圈涟漪。 自那一刻起,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因心跳那一下突兀的漏拍,悄然改变了轨道。 查尔斯似乎感应到了这束专注的目光,不经意地侧首望来。威敏心头猛地一悸,像被捉住现行的偷窥者,慌忙移开视线,假装全神贯注地研究身旁墙壁上的一幅抽象画。 脸颊迅速升温,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的声音。 然而,查尔斯只是出于礼貌,向着她这个方向微微颔首,便又回过身去,继续之前的交谈。或许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人群中一个面容姣好、气质沉静的东方面孔,与旁人并无二致。 话少,沉稳,情绪内敛,却拥有惊人的计划力、执行力和感知力——这是她在索邦大学读书时导师和同学对她的评价。博士毕业后,她离开熟悉的欧洲,到大洋彼岸的哥伦比亚大学担任客座教授。 为了更符合教师这层身份,她有意将自己包裹得更加严肃、古板。每日的生活轨迹简单到简直无趣,教室、办公室、公寓三点一线。她的精神世界在故纸堆与思想交锋中波澜壮阔,而现实生活却像一潭深水,平静无波。 直到查尔斯带着他耀眼的光芒,如同一颗陨石,划破了这片寂静的夜空。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本质上还是个“贪恋美色”的俗人。谁让查尔斯·范多伦的每一处,都精准无比地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呢? 无法抵挡阿波罗的诱惑,如何不能算人之常情呢。 但凡有机会,无论是聚会、公开讲座还是学术会议,她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黏着在那个身影上,仿佛多看一眼,就是多赚得一分隐秘的欢喜。 正神游天外,身旁的沙发微微下陷,一个充满活力且带着一丝兴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Doctdr Chen?真的是你!我听过你的公开课。” 威敏抬眼,看到一个笑容明媚的年轻女孩坐到了自己旁边。她愣了一瞬,大脑飞速检索记忆库,却一无所获,只得略显尴尬地僵硬回应:“你好。” “我猜你肯定不记得我啦。”女孩毫不介意,快人快语,“你讲的那场《希腊文明兴衰》特别有意思!尤其是你说‘人们常常需要编撰一个红颜祸水来为战争买单’,哇,那个观点简直颠覆了我对历史的看法!要知道,我以前最讨厌学历史了。” 女孩真诚的赞叹让威敏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一抹真切的笑意浮上她的嘴角,瞬间点亮了她原本略显清冷的面容,眉眼弯弯,唇边陷下浅浅的梨涡,如同春风吹皱一池静水。 “谢谢。”她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那么,你是威廉顿教授的书迷吗?” “当然不是!”女孩俏皮地皱皱鼻子,“我是跟家里人一起来的。说实话,每次看诗歌和散文我就忍不住打瞌睡,还是小说和歌剧更对我的胃口。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凯瑟琳·范多伦,哥大表演艺术系二年级。” 哦豁,范多伦家。威敏心下莞尔,又是一个范多伦。“看来范多伦家要出一位歌剧艺术家了。”她轻声打趣。 凯瑟琳脸上泛起红晕:“我的梦想是写出超越莎士比亚的剧本!所以才报了这个专业。你呢?成为历史学家是你的梦想吗?” 威敏偏了偏头,眼中掠过一丝狡黠的光:“不,不是。我的梦想嘛……或许就是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可以无所事事地看看小说、听听戏。” 这出人意料的回答逗得凯瑟琳咯咯直笑,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而投契。 她们聊得如此专注,以至于没有察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悄然出现在身后。 直到那道熟悉的、带着磁性共鸣的嗓音响起,如同大提琴的低音弦被拨动,清晰地传入威敏耳中:“凯瑟琳,叔叔正在找你。” 威敏倏然侧过脸,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那个她方才偷偷注视了许久的人,此刻就静立在沙发背后,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雪松与书卷混合的气息。 查尔斯·范多伦脸上带着歉然的笑意:“两位女士,我无意打扰你们愉快的谈话,但不得不打断一下。这位偷偷溜号的小姑娘,她的父亲有些着急了。” “噢!”凯瑟琳恍然,连忙起身介绍,“查尔斯,这位是Doctdr Chen,和你在同一所大学教书。Doctdr Chen,这是我堂哥查尔斯。” 查尔斯的目光转向威敏,友好地微笑:“我们之前见过,在图书馆的走廊。Doctdr Chen,你看起来非常年轻,我当时还以为你是某个低年级的学生。” 他优雅地伸出手,动作自然流畅,“很高兴再次见面,我是查尔斯·范多伦,叫我查尔斯就好。” 那一瞬间,威敏感觉自己仿佛被暴晒在正午的阳光下,脸颊发烫,口干舌燥,连指尖都有些微颤。 她强迫自己镇定,迟疑了不到一秒,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她的声音比平时更显清冷,却努力维持着平稳:“您好,我叫威敏。幸会。” “那我以后也能叫你威敏吗?”凯瑟琳在一旁插话,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威敏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冲淡了方才的紧张:“当然可以,凯瑟琳。” “太好了!威敏,那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我好想得到你的推荐书单!”凯瑟琳趁热打铁。 “好的。”威敏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皮质封面的小笔记本,从中撕下一页,快速写下号码。 在她低头书写时,查尔斯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她纤细的手指,以及别在耳后的头发,她的耳朵上没有耳洞和任何饰品,而且格外小巧。 他甚至瞥见笔记本内页里一闪而过的几幅风景速写画。这个安静的女孩,比他想象中更有趣,他想。 简短道别后,看着范多伦兄妹离去的身影,威敏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血液一股脑地涌上头顶。 她得赶紧离开这里出去透透气。于是,她本着礼仪,找到主人威廉顿教授,简短致意后,便匆匆逃离了这片灯火辉煌、却让她几乎窒息的场域。 吹着晚风,才让她滚烫的脸颊和慌乱的心跳,稍稍得到了片刻的平息。 第2章 第 2 章 诚实的查尔斯02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陈威敏真切体会到了“I人是E人的玩具”这句话的含义。 凯瑟琳·范多伦仿佛拥有永不枯竭的能量,像一阵旋风般席卷了她的生活。今天热情邀约她去大都会歌剧院看新排的《图兰朵》,明天又兴冲冲拉她参加哥大推理社的读书会——只因偶然发现威敏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阿加莎·克里斯蒂书迷。 甚至就连范多伦家族的小型聚会,凯瑟琳也执意要带上这位“最有意思的新朋友”。短短不到一个月,威敏出门社交的频率,竟超过了以往一整年的总和。 “我想邀请我的好朋友威敏参加我们的家庭晚餐,她是哥大的语言与历史学科的教授,特别厉害!”晚餐前,凯瑟琳忍不住向家人炫耀,语气里满是自豪。 “威敏·陈吗?”马克·范多伦取下了老花镜,若有所思,“我在《西方历史研究季刊》上看过她发表的文章,观点独到,文风有股东方特有的包容与哲思,是个有才华的年轻人。” 卡洛·范多伦,也就是凯瑟琳的父亲,同样对女儿这位新朋友留有印象,他点头认可:“我身边的几个同事也对她赞誉有加。没想到她能和你这个小捣蛋鬼成为朋友。”语气中带着慈爱的调侃。 凯瑟琳不满地噘起嘴:“爸爸!人家威敏才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古板呢!” 查尔斯安静地坐在一旁翻阅着手中的书,没有加入谈话,但家人提及那个名字时,他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画廊里那个身着白裙、安静疏离的东方女孩身影。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好一轮月牙。 这是威敏来到纽约后,第一次正式受邀到别人家里做客。出于礼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精心挑选了一束清新的百合作为见面礼。比约定时间稍早一些,按响了范多伦家那座带着小花园的褐色砖楼的门铃。 开门的是范多伦太太桃乐茜,一位气质优雅、笑容温暖的女学者。“想必你就是威敏吧!快请进,真是个灵秀的姑娘!”她热情地给了威敏一个轻轻的拥抱和贴面礼,自然而亲切。 威敏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不喜欢身体接触的她,总是对西方的礼仪接受无能。但好在她随即努力放松下来,脸上泛起一丝羞涩的红晕。 被桃乐茜牵着走进客厅,柔和的光线从吊灯上洒落,屋内是典型的学者家庭氛围,四处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和随意摆放的书籍、艺术品。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一一向客厅里的范多伦家族成员们问好。 “威敏你来啦!快过来这边!”凯瑟琳一如既往地像只快乐的小鸟飞扑过来,将她拉到了窗边的牌桌旁,几个年轻一辈正在玩桥牌。 威敏的目光迅速掠过牌桌,捕捉到了那个雕塑般的身影。又见面了,朝思暮想的阿波罗。她在心底轻声说,像藏起一个甜蜜的秘密。 “你会打桥牌吗?要不要加入我们?”查尔斯抬起头,目光温和地看向她,嘴角含着浅淡的笑意。 威敏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声音比平时更轻一些:“我没打过,不了,我看你们打就好。”她安静地坐在凯瑟琳身边,看似专注地看着牌局,实则余光尽数落在了查尔斯修长的手指和专注的侧脸上。 晚餐准备还需要些时间,两圈牌局后,因查尔斯一路虐菜,大家便觉得兴致缺缺,笑着解散了。 “什么嘛,一直都是查尔斯在赢,太没劲了!威敏,我记得你会弹钢琴对不对?我来唱歌,你帮我伴奏好不好?”凯瑟琳灵机一动,又把威敏拉到了那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三角钢琴边。 三分钟热度的小姑娘即兴唱了一小段咏叹调便停了,转而闹着要威敏弹一首曲子。威敏推辞不过,沉吟片刻,指尖轻轻落在琴键上。 悠扬婉转的《梁祝》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如泣如诉的东方旋律渐渐弥漫在客厅的空气中。原本低语的交谈声不知不觉消失了,家人们的目光都被钢琴前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光晕的女孩所吸引。 她微垂着眼睑,神情专注而柔和,音符仿佛有了生命,缓缓讲述一个遥远而动人的故事。 一曲终了,片刻的寂静后,客厅里响起了真诚而赞赏的掌声。 “太美了!”凯瑟琳第一个惊叹道,“这是什么曲子?我从来没听过!” 威敏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演奏后的微微红晕,轻声解释道:“这是来自我的故乡中国的一首曲子,叫《梁山伯与祝英台》。它讲述的是一个古老而凄美的爱情故事,传唱度之广,类比西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晚餐时,凯瑟琳还沉浸在《梁祝》的故事里,缠着威敏讲了许多细节,直到范多伦太太桃乐茜忍俊不禁地开口:“哦,我亲爱的凯瑟琳,你就放过我们的客人吧,让威敏有机会好好享用她的晚餐,怎么样?” 本身食量就不大的威敏早早就吃不下了,在众人的关注下有些不好意思放下餐具,只好硬着头皮,在女主人关切的注视下,又多喝了一份汤。 饭后,几个年轻人聚在客厅的电视机前观看一档热门的益智问答节目。查尔斯似乎对此很感兴趣,并且总能在选手按下答题器之前就说出正确答案,其广博的知识面令人叹服。 然而,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安安静静坐在稍远处单人沙发里的身影。老天,她发呆的样子真像一只小猫。 威敏有个小毛病,吃饱后容易犯困。温暖的室内环境和一天的社交消耗让她有些倦怠,她靠在沙发扶手上,眼神开始放空,思绪飘回了公寓。 突然想起今天还没有投喂公寓附近的流浪猫,于是她寻了个借口,礼貌地起身告辞。面对主人家提出安排司机送她的好意,她婉拒了。 就在威敏穿上外套时,查尔斯状似无意地转向凯瑟琳,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准备离开的威敏听到:“凯瑟琳,下周《歌剧魅影》在林肯中心的新一轮演出,我有个朋友好像能拿到不错的票,你需要吗?” “啊!你怎么不早说!”凯瑟琳立刻被吸引了,“我正好想约威敏一起去呢!” 查尔斯笑容里带着一丝得逞,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门口的身影,语气温和:“刚想起来。你想要几张?说不定……如果时间合适,我也可以陪你们一起去看看。” 名为期待的情绪,像悄悄滋生的藤蔓,无声地缠绕上他的心间。 第3章 第 3 章 诚实的查尔斯03 后面威敏因为答应帮法国的朋友策划一款游戏的剧情,项目时间紧任务重,所以并没有应邀和去看《歌剧魅影》的演出。 几个月的光阴悄然流逝,纽约迎来了初雪。查尔斯·范多伦的身影频繁出现在热门电视节目《21分问答》的舞台上,在不久之后,他将会成为全美家喻户晓的明星。 这档节目堪称智力竞技的角斗场。规则简洁而残酷:两位知识渊博的选手同台竞技,抢答涵盖天文地理、文史科学、流行文化等包罗万象、难度各异的问题,每题分值不同,谁先精准地夺取21分,谁便是当之无愧的冠军。 胜利者的奖金如同滚雪球般累积,卫冕时间越长,财富的数字便愈发惊人。 这种明目张胆地炫耀智力,用大脑皮层里的沟回换取真金白银的方式,无论是秀的人还是看的人,都从中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快感。 电视台深谙此道:让一个选手持续赢得巨额奖金,就像在赌桌边展示不断翻倍的筹码,能极大地刺激观众的肾上腺素,带来收视率的疯狂飙升。 但自然的奇迹和戏剧性的转折并非总能如期而至,于是,“导演”的手便悄然介入。 起初节目组选中了来自纽约皇后区、一脸书卷气甚至有些笨拙的犹太青年赫伯·斯坦普尔。他居住环境普通,知识储备却异常丰富,举止间带着不谙世事的局促,俨然一副“底层逆袭”的完美样板。 NBC和广告商们认为,打造这样一位“平民英雄”飞黄腾达的故事,是收买人心、创造收视神话的绝佳点子。 赫伯果然不负众望,一连几周稳坐擂主宝座,奖金累积到了惊人的七万美元。这在当时,相当于哥伦比亚大学讲师周薪的数百倍。 他成了观众心中的草根偶像。然而,成功的滋味很快让赫伯迷失,他开始在镜头前自作聪明地加戏,效果却适得其反。 渐渐地,冠名商健力士发现观众对赫伯的形象逐渐失去新鲜感,收视率停滞不前,产品的销售增长也触及天花板。领导层判断,这个笨拙的角色已潜力耗尽,甚至可能引发观众反感,于是果断要求节目组换人。 “皇后区的穷小子不能再代表纽约了,收视率就是一切。”高层的一个电话,让制片人开始紧急物色符合品牌调性的新代言人。而来自声名显赫的学术世家、英俊儒雅、堪称完美精英化身的查尔斯·范多伦,几乎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人选。 起初,查尔斯只是抱着展示学识、挑战自我的心态踏入演播厅。凭借其深厚的知识积淀,他一路势如破竹,轻松击败对手,奖金数额不断堆叠,声望也如火箭般蹿升。节目组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位“知识界的金童”,用他开挂般的人生来颠倒众生。 唯一的障碍,是如何体面地让现任冠军赫伯出局。节目组手段强势,直接要求赫伯在一道关于电影(一个他本应擅长的领域)的简单题目上“意外”失手。 唯有让常胜将军败在一个看似不可能出错的问题上,才能制造出最强烈的戏剧冲突,榨干赫伯最后的收视价值。在巨大的压力下,赫伯屈服了,在亿万观众面前上演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失败。 紧接着,制片人找到了查尔斯。一番巧舌如簧的游说,描绘了名利双收的辉煌前景,或许还掺杂着对家族声誉、个人形象的考量…… 最终,查尔斯内心关于学术诚信的堤坝被冲垮,他克服了,或者说,妥协于作弊带来的道德不安,接受了节目组提前透露题目的安排,开启日进斗金的电视明星生涯。 效果立竿见影。这位优质偶像的登场,使得健力士的销量猛增百分之五十,节目收视率连续十几周居高不下,屡创新高。查尔斯·范多伦的“成功”,成了赞助商眼里疯狂的摇钱树。 走在街上,他会被人群认出、包围,索要签名;参加学术活动,他不再是纯粹的学者,而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名利光环,让查尔斯渐渐迷失了方向。 他开始频繁现身于各种高级社交场合,定制的西装越来越考究,甚至在曼哈顿租下了一套视野极佳的公寓。 人似乎容易沉醉于这种被追捧、被需要的感觉,查尔斯每一次在哥大校园的短暂露面,都能引来大批崇拜者的围堵,课堂更是座无虚席。 直到某天,他在人群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威敏小小的脸包裹在毛线帽和围巾里,她胸前抱着一摞书,目不斜视地从喧闹边缘走过,对聚集成堆的人群视若无睹。 “她一定是没看见我…或许她这段时间真的非常忙碌…她会看我的节目吗…”查尔斯下意识地为那个许久未见的身影寻找着各种解释,心底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急切。 时间又过了一个多月,在第四大街一家书店里。 “嗨,威敏,好巧。”查尔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随意,仿佛真是偶然邂逅。实际上,他在马路对面就已经远远看见她推门走进书店,便立刻下车跟了过来,精心策划了这场“偶遇”。 “嗨,查尔斯,好巧。”威敏转过身,语气平和。 然而,好巧不巧,她手中正拿着一本最新版的《时代》周刊,封面上正是查尔斯那张英俊而自信的面庞。 一丝尴尬的微妙气氛在空气中蔓延。威敏轻轻将杂志放回书架,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恭喜你,大名人。” 查尔斯无奈地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你快别挖苦我了。最近在忙什么?好像很久没见到你了。”刚刚室外的风似乎吹红了这个东方女孩娇嫩的脸。 “没什么特别的,你知道的,学校的事务来来去去就那几样。”威敏的语气轻描淡写,目光扫过身边的书架,“倒是下班之后迷上了看科幻小说,挺有意思的。” “你的阅读爱好总是这么广泛。”查尔斯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词句。 他向前微微倾身,目光认真地落在威敏脸上,那双常常在电视上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此刻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恳切的专注。 “下周末,我们在乡下的家族庄园有个小聚会……凯瑟琳说,她也邀请你了。”拜托,快说你会来。他在心底无声地祈求,可是上一次圣诞节的聚会也被她推辞了。 威敏微微颔首,视线短暂地垂落,避开了他那过于直接的目光:“是的,感谢邀请,我会去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查尔斯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明朗的笑意,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想起自己的车还违章停在路边,只得匆匆道别:“太好了!那我们周末见,威敏。” “周末见。”威敏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书店门口,才长长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天哪,他的眼睛是有什么特别的魔力吗?刚才那样认真凝视的样子,竟让她联想到锁定猎物的猛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侵略性,瞬间搅乱了她平静的心湖。 她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种荒谬又令人心悸的感觉,指尖却无意识地抚过那本曾拿起又放下的《时代》周刊封面。 第4章 第 4 章 诚实的查尔斯04 迪克·古德温,这位国会立法委员会的年轻调查员,同时也是曾经哈佛法学院备受瞩目的高材生,他带着一项秘密任务,敲响了哥伦比亚大学办公室的门。 上级委派他彻查那封匿名信中关于电视节目《21分问答》涉嫌舞弊的严重指控。然而,自从来到纽约后,调查进展缓慢,线索寥寥,处处碰壁。 令他意外的是,今天与调查对象查尔斯·范多伦的初次会面,竟格外投缘。两个年纪相仿、才智相当的年轻人,从法律哲学聊到文学历史,竟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更巧的是,迪克曾是一位资深法官的得意门生,而这位法官恰与查尔斯的父亲马克·范多伦是故交。这层意外的关系迅速拉近了距离,于是查尔斯热情地邀请迪克参加周末在范多伦家乡下庄园举行的聚会。 初春的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筛下斑驳的光点。庄园的草坪上,文人雅士们的谈兴正浓,不知谁起了个头,一场即兴的“诗歌接龙”开始了。 老范多伦先生沉吟片刻,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范多伦太太微笑着接上,目光温柔:“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查尔斯几乎不假思索,“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他的视线却若有似无地飘向不远处安静坐着的威敏。 突然被点到的威敏微微一愣,随即嘴角弯起一抹极淡却灵动的笑意,轻声接道,“另外一条的美景会永远留在我的想象中。” 她的巧妙回应,既完成了诗句,又似乎暗含某种个人态度,引得几位老学者会心一笑,由衷地为这东方女孩的急智与诗意喝彩。 聚会的气氛融洽,宾客们难免谈及查尔斯在电视上的辉煌成就,赞誉之声不绝于耳。然而,当话题聚焦于《21分问答》时,查尔斯的父母却只是淡淡表示:“我们平时基本不怎么看电视。”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在了查尔斯的心上。更让他心情如坐过山车的是威敏的态度。 当他半开玩笑地说出“上周有11个人跟我求婚”时,他清楚地捕捉到了她脸上展露出莞尔笑意,那瞬间的光彩让他心跳加速。可当众人的话题持续围绕着他的电视成就时,威敏却并未像其他女孩那样投来崇拜的目光。 她只是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偶尔与身旁的凯瑟琳或其他人低声交谈几句,对关于节目和奖金的热烈讨论显得兴致索然。 餐桌上,一位女士唐突地直接询问查尔斯到底赚取了多少奖金。或许是出于在父母面前证明自己的冲动,或许是想吸引某个特定对象的注意,查尔斯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说出了“12.47万美金”这个惊人的数字。 他满意地听到了四周传来的抽气声,也看到了父母脸上难以掩饰的震惊。然而,他最想看到反应的那个人,却正百无聊赖地用叉子轻轻戳着盘中的烤土豆,仿佛那个天文数字与盘中的食物一样,引不起她丝毫的兴趣。 查尔斯望着威敏沉静的侧脸,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他未察觉的是,另一位年轻男士——迪克·古德温的目光,也时常若有所思地停留在威敏身上。 傍晚,在湖畔的划艇码头边,迪克与查尔斯并肩散步,话题再次回到了《21分问答》。 “查尔斯,你参与节目录制时,没察觉到任何异样吗?我听说这类节目往往有预设的剧本。”迪克状似无意地试探。 “异样?如果非要说的话,那种高度紧张的氛围确实让人焦虑,这算吗?”查尔斯谨慎地回应。 “赫伯连续卫冕多周,却败在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上,你不觉得这很反常吗?” “迪克,我们是人,不是神。演播室那种紧张的氛围你是没有感受过,也许某天,我也会被一个更简单的问题难倒。”查尔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防御。 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传递不远处一棵树下的威敏二种。 她本是借口采风画画从喧闹的客厅溜出来图个清静,此刻她敏锐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查尔斯参与节目后的微妙变化、赫伯匪夷所思的失利、以及此刻查尔斯回答中隐含的闪烁其词串联起来。 威敏轻轻蹙起眉头,心中对查尔斯卷入的可能麻烦生出了清晰的轮廓和几分真实的担忧。 “威敏,要不要一起划船?”查尔斯这时发现了她的存在,扬声邀请,试图打破与迪克之间有些紧张的谈话氛围。 威敏闻声抬起头,合上速写本,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沾着的草屑:“不了,谢谢。我不会游泳。”她找了个合理的借口,随即补充道,“而且我答应了凯瑟琳稍后教她画画,得回去了。”她朝两人礼貌地点点头,转身沿着林间小径走向主屋的方向。 夕阳的余晖为她白色的裙裾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微风吹拂起她茶褐色的发梢。她走在光影斑驳的草地上,身影翩然,宛如一幅流动的、静谧而美丽的画卷。 迪克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想起了她接的那句诗,恍惚间竟怀疑自己是否看到了想象中“另一条路”上的风景。 “查尔斯。”迪克收回目光,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那位东方女孩,陈教授,她很不一样。你能不能帮我拿到她的联系方式?” 查尔斯听到迪克的请求,心头莫名地一紧,泛起一股酸涩的不适感。 他看着迪克眼中对威敏的欣赏与热切,再联想到威敏对自己有意无意的冷淡,一种混杂着占有欲和挫败感的复杂情绪悄然滋生。 他面上维持着平静,嘴上敷衍地应道:“我尽量试试吧。不过,威敏教授性格比较内向,好像不太喜欢交际,总之你别抱太大希望就是了。” 他心里暗自希望,甚至祈祷,威敏最好不要对迪克的靠近产生任何兴趣。 第5章 第 5 章 诚实的查尔斯05 赫伯·斯坦普尔的境况急转直下。 之前凭借节目赢得的巨额奖金,在一次错误的投资中血本无归。更令他难以承受的,是巨大的心理落差——从万众瞩目、有加长豪车接送的“草根英雄”,一夜之间又变回那个籍籍无名、为生计发愁的普通人。这种从云端跌落的失重感,让他无法接受被打回原形的人生。 看着电视里节目,绝望像毒草一样在他心中蔓延,最终滋生出报复的念头。他主动找到了调查员迪克·古德温,义愤填膺地揭发《21分问答》存在黑幕,指控节目组如何逼迫他故意输给查尔斯·范多伦。 迪克离开赫伯家里,又前往电视台找到节目制作人求证。然而,制片人早有准备,他不仅出示了证明赫伯“情绪不稳定”、“有心理问题”的问诊材料,还播放了一段录音,录音中赫伯对“抢走”他位置的查尔斯怀有极大的怨恨,并扬言不会让他们太好过。 铁证凿凿,迪克一度对赫伯的诚信产生了怀疑,认为他可能因嫉妒而编造谎言。 而不甘心的赫伯,再次找机会堵住了迪克。情急之下,他口无遮拦,秘密脱口而出,“我当然清楚,因为他们……他们也用同样的方式给我透露过答案!”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迪克心中的迷雾。他恍然大悟,赫伯从一开始就是这场骗局的共犯,只是当他发现自己也被无情地利用和抛弃后,才决定鱼死网破,撕开这档国民节目光鲜的画皮。 迪克重新梳理思路,进行了更深入的走访。终于,他挖到了关键证据:一位曾被节目淘汰的选手,同样出于不满,将一份用挂号信寄给自己的、写有答案的信封交给了迪克。邮戳日期清晰表明,在节目播出前,他就已经知晓了正确答案。 这个证据直接坐实了《21分问答》存在系统性作弊,节目流程被操纵,而选手们,包括赫伯和查尔斯,都在进行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某天晚上,查尔斯邀请迪克和另外几位朋友到他的公寓打牌。 柔和的灯光下,牌桌前的氛围起初轻松愉快,雪茄的烟雾袅袅升起。然而,迪克却在不经意间将话题引向了《21分问答》。 “查尔斯,说起来很有意思,我看你参加节目时,遇到的题目似乎都完美契合你的知识储备,这运气真是令人羡慕。”迪克一边熟练地洗着牌,一边状似随意地抛出了试探。 “哦?原来是这样。”一位牌友好奇地凑趣,“那我考考你,罗马城的建立者是谁?” “罗穆路斯和雷莫斯。”查尔斯几乎不假思索,答案脱口而出。 “二战时被称为‘沙漠之狐’的德军元帅呢?” “隆美尔,埃尔温·隆美尔。”查尔斯再次快速回应,一脸轻松,游刃有余。 “世界上第一个两次获得诺贝尔奖的人?” “玛丽·居里。” ...... “拜托,伙计们,快停下吧!”另一位牌友笑着打断,“我每天在家都要被迫陪老婆看节目,到了这儿还得继续接受智力碾压吗?” 迪克眯起眼睛,仿佛被指尖香烟的青烟模糊了视线,他慢悠悠地开口。 “我记得你写过一本关于林肯的书。他是被谁刺杀的?” 查尔斯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约翰·威尔克斯·布斯。” “第一个抢救林肯的医生是谁?”迪克的问题越发刁钻。 “查尔斯·利尔。” “宣读刺杀者死刑判决的将军又是谁?” “约翰·哈特兰夫特将军。” 旁边的牌友惊叹道:“行了,你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脑袋里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 新一轮牌局,查尔斯推出了更多的筹码。两位牌友纷纷弃牌,嘴上却怂恿迪克跟进。 “快跟啊,迪克。” 迪克深深地看着查尔斯,目光锐利,一语双关地说:“我知道你在撒谎(Bluffing)。” 查尔斯握着牌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眼神有瞬间的闪烁,随即恢复镇定:“这只是虚张声势(Bluff)而已。” 迪克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语气意味不明:“算了,我没胆量继续跟。” 查尔斯再次赢下了桌面上的筹码,但迪克那句意有所指的“我知道你在撒谎”,却像一面照妖镜,差点让他原形毕露。 他很清楚,迪克作为调查员,绝不会无缘无故在牌桌上进行这样一场“知识测验”。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 牌局散场后,喧嚣褪去,查尔斯独自坐在空旷的客厅里。窗外是纽约不夜的灯火,映照着他内心的一片纷乱。 他想起节目制作人递来答案时那诱人的承诺,想起自己在镜头前侃侃而谈时那份掺杂着心虚的虚荣,想起父母那句“我们不怎么看电视”的冷淡,更想起威敏那双清澈、却似乎总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以及她对自己所得成就显而易见的漠然。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朵巨大的乌云。 查尔斯心中一个念头清晰起来:必须结束这场华丽的骗局。这个决定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却也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第6章 第 6 章 诚实的查尔斯06 次日一早,查尔斯驱车前往哥伦比亚大学。 晨光中的校园显得格外宁静,哥特式建筑的尖顶在蔚蓝天空下划出清晰的轮廓。 他决心向校方申请更多的研究项目,让自己彻底沉潜于学术的深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洗净附着在身上的虚浮尘埃。 穿过一片宽阔的草坪时,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不远处一棵繁茂的橡树下,威敏正独自坐在长椅上,膝上摊开着一本书。 初升的阳光透过层叠的叶片,在她身上和书页间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她微微垂首,专注的神情让周遭的喧嚣都沉寂下来,那头不是特别黑的长发在阳光下仿佛晕开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画面静谧得像一幅拉斐尔前派的油画。 查尔斯驻足凝视了片刻,才缓步上前,生怕惊扰了这份安宁。 “威敏教授,介意我坐在这里吗?”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柔和。 威敏闻声抬起头,看清是他后,眼中掠过一丝轻微的讶异,随即点了点头,“请便。” 她将摊在长椅上的书和笔记稍稍挪向自己一侧。 查尔斯在她身边坐下,一阵清雅的、类似雪松和草木混合的气息隐隐传来。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只有微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钟声。 然而,威敏身上那种天然的沉静气质,像一股清冽的山泉,竟奇异地抚平了查尔斯心底翻涌的烦躁与不安。 他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迷茫与寻求认同的渴望:“威敏,你说...如果一个人做选择的时候,不慎误入了歧途,他还有没有重头再来的可能?尤其是在,不知道返程需要走多长一段冤枉路的情况下。”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话语间的沉重感已然透露了许多。 威敏轻轻合上书,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草坪上几个正在奔跑着的孩子,色彩斑斓的风筝在蓝天中起伏。 她温柔地指了指远处,说道:“查尔斯,你看那些孩子。人生有时候就像放风筝,风筝能飞多高、飞多远,表面上看起来是由风向和运气决定的,但其实不是。” 她顿了顿,转过头,目光清澈而平静地看向他,“真正决定风筝轨迹的,是那个始终握着线轴的人。”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坚定的力量,缓缓浸润他的心田。“只要这根线还在手里,没有被风扯断,也没有被自己放弃,那么人们永远都有机会随时将它收回,重新调整方向,或者选择一个更好的时机,再次将它放飞。” 她微微笑了一下,唇边梨涡浅现,“所以,每个人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件事,或许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困难。” 查尔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着孩子们手中那根看似纤细却至关重要的线,看着他们脸上纯粹而快乐的笑容,他紧绷的心弦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拨动了。 是啊,只要线还在自己手里。虚假的荣耀如同被风鼓胀的风筝,看似高飞,却随时可能失控坠落;而真正的方向,理应掌握在自己手中。 威敏的话语,不像严厉的说教,更像一盏在迷雾中亮起的灯,照亮了他内心深处早已萌生却不敢正视的抉择。 他转过头,目光深深地看向威敏,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醒悟,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清明。“谢谢你,威敏。”这声谢谢说得极其诚恳。 威敏似乎完全明白他未尽的言语和挣扎的是什么,她也相信,以他的聪慧和本质的良善,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她对他回以一个温柔而了然的微笑,收拾好膝上的书本站起身:“我该去准备下一节课了,范多伦教授。再见。” 查尔斯再次目送那个略显清瘦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教学楼的拱门内。 但这一次,他的心情与上回在庄园林荫道上的怅然若失截然不同。他感到一种奇异的靠近,不是物理距离上的,而是心灵层面的碰撞和回响。 他在长椅上又静坐了片刻,让阳光和清风彻底涤荡内心的犹豫。接着站起身,步履坚定地走向停车场,发动引擎,目的地明确——NBC的演播大楼。 他敲响了节目制作人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面对制作人惊愕继而试图挽留、甚至用“谎言永远不会被揭穿”来安抚的说辞,查尔斯的态度异常坚决。 他已经厌倦了继续欺骗观众,更厌倦了欺骗自己。 制作人眼见劝说无效,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他在下周的节目录制中“配合”一下,让新安排的选手“自然”地攻下擂台,为此他需要“适当”放水,输掉比赛。 查尔斯沉默了片刻,一种深深的疲惫感席卷了他。他只想要尽快了结这一切,最终,他艰难地点了点头。无论代价如何,他只想夺回那根属于自己的、真实的人生之线。 第7章 第 7 章 诚实的查尔斯07 迪克·古德温在纽约的调查暂告一段落,即将返回华盛顿述职。 自从上次范多伦家族的庄园聚会后,那个东方女孩沉静的身影和智慧的谈吐,便时常在他脑海中浮现。临行前,一种强烈的不甘促使他鼓起勇气,给威敏写了一张便签,内容是邀请她出来喝杯咖啡,他托人将信封送到学校给她。 威敏看着纸张上迪克的名字和邀请的文字,指尖在边沿停顿片刻,最终决定赴约。 肯定的答复让毫无恋爱经验的迪克很是兴奋,同时又有些忐忑不安。他不知该如何与威敏这样的女性相处,更不知该如何表达那份朦胧的好感。 病急乱投医,他想起了见多识广、在异性中似乎颇受欢迎的查尔斯。 “查尔斯,我约了威敏教授一起喝咖啡。”迪克找到查尔斯,语气急切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能给她留下好印象,让她对我产生好感?” 查尔斯正在整理书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听到迪克的话,一股混合着酸涩和苦闷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 他强压下内心的不悦,脸上挤出一个看似随意的笑容,故意用轻快的语气给出了一个“好心的建议”:“威敏教授性格娴静,但说不定反而欣赏直接热情的类型?你可以试着主动一点,表达得直白一点,或许更容易打动她。” 说这话时,查尔斯心底的小恶魔在挥舞着叉子,他坏心地希望,喜静不喜闹的威敏,估计会被迪克这种过于外放、甚至可能显得有些莽撞的方式吓退。 迪克对查尔斯的话信以为真,眼睛了闪着光。“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就按你说的试试看。” 看着迪克满怀憧憬且毫无怀疑的样子,查尔斯心里五味杂陈,一种类似负罪感的情绪悄然滋生,但另一种更强烈的、不愿看到两人走近的私心,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 到约定的那天,阳光暖融融的。迪克早早就来到了那家颇具格调的咖啡馆,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手中紧紧攥着一枝包装精致的红玫瑰,手心微微出汗,不时望向门口,紧张地等待着。 当威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迪克立刻站起身迎上去,将那朵娇艳欲滴的玫瑰,略带笨拙地递到她面前,声音因紧张而有些结巴:“威敏教授,这…这是送给你的。” 威敏看着突然递到眼前的红玫瑰,明显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她礼貌地接过花,轻声说:“谢谢你,古德温先生。我可以叫你迪克吗?” “当然!当然可以!”迪克内心一阵狂喜,以为策略奏效。 两人落座后,威敏将玫瑰轻轻放在桌边,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平静而坦诚地看向迪克:“迪克,玫瑰花很漂亮,谢谢你。但正因为感谢你的诚意,我必须坦诚相告,我不想给你任何错误的信号或期待。我对你,只有朋友间的欣赏和友好的情谊,并没有任何超越此线的、罗曼蒂克方面的想法。” 迪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眼神中的光彩黯淡下去,充满了显而易见的失落。他沉默了几秒,才勉强调整好情绪,不解地问:“那…那你为什么同意出来见面呢?” 威敏端起服务生刚送来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我同意见面,主要是想和你聊聊关于《21分问答》案件调查的事情。” 她直视着迪克惊讶的眼睛,继续说道:“虽然我不清楚你目前手里具体掌握了多少证据,但我推测,你的突破口很可能在于说服参赛选手出庭作证,指认节目组的黑幕。而查尔斯·范多伦,想必也是你的目标证人之一吧?” 迪克惊讶于她敏锐的洞察力,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威敏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像是在分析一个学术课题:“作为你和查尔斯共同的朋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这件事可能的发展趋势。首先,我毫不怀疑你是一位充满激情和正义感的调查员,你的初衷无疑是好的,希望铲除舞弊,正本清源。但我们需要看清一个现实:电视台通过分析观众喜好、制定剧本获取收视率,赞助商凭借高收视率提升品牌影响力和销量——在这场游戏中,似乎各方都获得了实际利益。而‘愚弄观众’,在现行的法律框架下,很可能最终只被归结为一个道德层面的问题,而非刑事犯罪。” 她顿了顿,目光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虑:“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最终或许能在法律程序上赢得某种胜利,参赛选手可能会名声扫地,节目制作人也会被开除。但除此之外,整个电视行业的商业逻辑和运作模式,恐怕很难因此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对于查尔斯而言,经历这次教训,若能幡然醒悟,未必全是坏事。但这样的结果,对于一心追求纯粹正义的你来说,可能会是一次不小的打击,让你感到理想与现实的落差。” 迪克陷入了沉默。威敏条理清晰的分析,像一盆冷静的冰水,浇熄了他部分因热血上头而产生的简单幻想。 他不得不承认,调查越深入,他越感到阻力重重,事情远比他最初想象的复杂和盘根错节。 他抬起头,望向威敏,眼神中带着困惑和寻求真知的诚恳:“威敏,如果是你处在我的位置,你会怎么做?” 威敏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语气坚定而清澈:“我会坚持做自己内心认为正确的事情。即使看透世界的某些真相和规则,也绝不因此动摇自己的初心。因为改变,往往始于一个个微小的、不妥协的坚持。”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黑色的瞳孔透着棕褐色,似乎蕴含着磅礴的能量。 那一刻,迪克想明白了,他之所以会被这个东方女孩吸引,或许正是因为她身上这种超越外貌的、冷静与热忱并存的灵魂力量。 第8章 第 8 章 诚实的查尔斯08 回到华盛顿后,迪克·古德温面对厚厚一沓调查资料,经历了长时间的内心挣扎。最终,职业操守与对真相的执着占据了上风,他将收集到的关于《21分问答》舞弊的所有证据递交给了上司。 然而,上司看完详尽的案情报告后,眉头紧锁,语气严肃地警告他,对手是财力雄厚、影响力巨大的电视台,以及食品集团、制药巨头和化妆品帝国,与这些庞然大物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事实上,舆论的浪潮已开始涌动。 一些小报率先嗅到了风声,开始刊登质疑《21分问答》公正性的文章。尤其当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女画家在节目中奇迹般地击败了连续卫冕十二周的冠军查尔斯·范多伦后,公众的质疑声浪骤然升高。 迫于越来越大的舆论压力,司法部的领导层最终改变了态度,决定正式立案,派遣迪克重返纽约,对电视台提起公诉,并向节目组负责人以及包括查尔斯在内的关键参赛选手发出传唤。 迪克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知了查尔斯,并郑重询问他是否愿意出庭作证,将真相公之于众。 几乎在同一时间,电视台的高层也紧急联系了查尔斯,施压并要求他召开新闻发布会,坚决否认节目存在任何内幕操作。 查尔斯再次被推入了矛盾的漩涡中心。他知道选择坦白意味着身败名裂,这是迷途知返必须付出的惨痛代价,但继续撒谎又让他备受良心谴责。 沉重的压力下,查尔斯走进了中城一家格调复古的酒吧,试图用酒精麻痹纷乱的思绪。 酒吧内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威士忌、雪茄和旧皮革混合的气息,低沉的爵士乐也无法掩盖内心的烦闷。 他独自坐在吧台角落,一杯接一杯,高耸的眉骨在他深邃的眼窝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神色。 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轻响,一个身着卡其色风衣的纤细身影推门而入。她径直走向吧台,与调酒师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将手中的一个纸盒递了过去。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目光与角落里的查尔斯撞个正着。 威敏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走了过去。“查尔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她特别的嗓音在嘈杂的音乐中显得格外清晰。 查尔斯抬起头,嘴唇紧抿,蓝绿色的眼睛有些迷离地凝望着突然降临眼前的女孩。 他想起距离上次在校园草坪交谈又过去了许久,他曾刻意在哥大教学楼的走廊、图书馆的门口以及上课必经的小径间徘徊,却始终未能“偶遇”她。 “威敏。”他扯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真巧。我请你喝一杯吧?威士忌可以吗?” 威敏看了看他面前空了的酒杯,又看了看他写满烦闷的脸,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在他身边的吧凳上坐了下来。 几杯酒下肚,氛围悄然变化。温度攀升,威敏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披挂在一旁的凳子上。 酒精似乎羽化了威敏平日那道无形的边界线,她再不像往常那样沉静拘谨,话渐渐多了起来。她向查尔斯分享起在巴黎留学时的趣事,说到好笑处,眉眼弯弯,眼眸中流转着灵动的光彩,那是查尔斯从未见过的鲜活模样。 而查尔斯看着这样的威敏,心中的阴霾竟奇迹般地被驱散了不少。他的眼睛在酒精和灯光的作用下显得格外明亮,深邃的目光一眨不眨地锁在威敏身上,仿佛整个喧嚣的世界都已褪去,只剩下她一个人。 “迪克……约你喝咖啡了?”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 威敏挑眉,带着一丝微醺的狡黠:“你怎么知道?你们的关系已经好到他连这种事都向你汇报了吗?” “不是。”查尔斯苦笑一下,带着点自嘲,“他来找我支招,问我该怎么追求女孩子。老天,我自己的感情还一团糟呢,能给他什么好建议。” 威敏只是笑了笑,静静看着他不说话。查尔斯心中一动,酒精让他比平时大胆了许多。“你猜我是怎么教他的?” “教他给我送一朵鲜艳的红玫瑰?”威敏嘴角勾起,轻轻晃着酒杯。 “你收了他的玫瑰?”查尔斯闻言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像打翻了醋瓶子,一阵发酸。 “嗯,出于礼貌。”威敏坦言。 查尔斯忽然倾身靠近她,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因酒水而泛着光泽的红唇上,声音低沉:“我告诉他,追女孩子要热情直白一点……最好,能把你直接吓跑。” “查尔斯。”威敏被他的直白和孩子气的“阴谋”逗笑了,感觉手有些痒,特别想伸手去捏捏他那张此刻看起来有些委屈的俊脸,好像只小狗。“你喝多了吧,怎么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在巴黎的时候,那些满嘴甜言蜜语的法国男人都吓不到我。”威敏唇边的笑意更深,说这句话时,眉眼间掠过一丝罕见的风情,让查尔斯看得呆住,“迪克就更不可能了。” “没错,也许…也许你就是更喜欢热情活泼一点的,像凯瑟琳那样。”查尔斯有些失落地喃喃低语,甚至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点委屈巴巴。 “拜托,亲爱的范多伦先生。”威敏忍不住轻笑出声,“就算我再喜欢凯瑟琳,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啊。”她顿了顿,迎着他困惑的目光,红唇轻启,语气带着几分戏谑的认真,“因为我喜欢的是男人。”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漾开了暧昧的涟漪。 查尔斯的目光彻底被那两片一张一合的红唇吸引,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在狭小的空间里悄然流动。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查尔斯坚持送威敏回家,她没有拒绝。晚风微凉,吹散了些许酒意。两人并肩走在静谧的街道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威敏公寓楼下,查尔斯突然停下脚步。他转向身边的人,在朦胧的灯光下,轻轻牵起她的手。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威敏。”他低声说,眼神像蕴藏着星辰的夜空,“我可以……吻你的手背吗?” 威敏完全没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整个人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个轻柔而湿润的触感已经印在了她的手背上,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威敏的脸颊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她慌乱地抽回自己的手,声音细若蚊蚋:“我…我先上去了。晚安,查尔斯。”说完,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公寓大门。 查尔斯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肌肤的触感和香氛。 他抬头望着那扇很快亮起温暖灯光的窗户,心中那股积压许久的阴郁竟被一种雀跃的欣喜取代,仿佛有一只快乐的鸟儿住进了心里,扑棱着翅膀。 “晚安,亲爱的威敏。”他低声说道。 而跑回房间的威敏,背靠着门板,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冲出胸膛。 躺在床上,脑海里反复浮现查尔斯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他低沉的话语,以及手背上那转瞬即逝却无比清晰的柔软触感。一股陌生而甜蜜的悸动席卷了她,像有小鹿在心间乱撞,让人彻夜辗转难以入眠。 第9章 第 9 章 诚实的查尔斯09 次日午后,查尔斯步履沉稳地走进了哥伦比亚大学一栋古老的教学楼,坐在了父亲讲授浪漫主义诗歌的阶梯教室最后一排。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布满刻痕的木质座椅上投下斑斓的光影。他安静地听完了整场关于华兹华斯与自然精神的讲座,看着学生们陆续离开。 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父子二人。老范多伦教授整理着讲稿,目光温和地投向儿子:“你或许想跟我聊一聊,查尔斯。” 知子莫若父,他早已从查尔斯眉宇间的凝重看出了端倪。 查尔斯深吸一口气,他神色严肃,字斟句酌地将自己在《21分问答》中如何被诱惑、如何妥协、如何参与欺骗的原委,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最后,他坦诚了自己想要公开忏悔的决定,并渴望得到父亲的理解与支持。“这可能会影响到你,影响到整个范多伦家的声誉。我不该...” 老范多伦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过多的惊愕,更多的是深思与一种了然的沉痛。他放下手中的书,将手搭在儿子的肩上,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但最终化为坚定的支持。 “查尔斯,迷失方向并不可怕,真正可贵的是有勇气回头。诚实面对错误,是男人应有的担当。别想那么多,爸爸会陪你一起面对这一切。” 开庭当日,庄严肃穆的联邦法庭内座无虚席,镁光灯不时闪烁。 迪克看着查尔斯,心情复杂难言,既有对程序正义得以推进的坚持,也有对昔日好友即将身败名裂的深切愧疚。 法庭上的交锋如同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电视台高层与赞助商代表们衣冠楚楚,却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把所有过错归咎于节目制作团队和“个人行为失察”的参赛者。 NBC的董事长与台上的立法委员会成员在庭审间隙还能关掉麦克风亲切闲聊高尔夫趣事,转瞬开启麦克风后便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陌生面孔,义正词严地斥责舞弊行为,声称管理层对此“毫不知情”,并表示“震惊和痛心”,承诺将“严肃自查”。 而节目制片人则默契地承担了所有罪责,将电视台和金主撇清,并轻描淡写地辩护道:“电视归根结底只是一种娱乐。” 赫伯的复仇意在发泄被利用和抛弃的愤恨,迪克的目标本是揭露电视业与资本勾结的黑幕。然而最终,他们的目标都未完全实现。真正被这场风暴彻底吞噬、成为众矢之的的,是曾经在荧幕上光芒万丈的查尔斯·范多伦。 轮到查尔斯陈述时,法庭内鸦雀无声。他喝了杯水,目光扫过在场的人群,最终定格在前方,声音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却异常清晰和慎重。 “过去的我,参与了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我欺骗了我的朋友,欺骗了信任我的成千上万的观众。我对公众说了谎,隐瞒了我所知与不知的事实。我曾懦弱地逃避,奢望问题会自行消失,但问题从不会自动消失...我一度非常害怕,但我深知,自己没有任何借口可以开脱。解决这一切的唯一途径,只有说出真相。” 他成了万人唾弃的“骗子”,这可能会使他失去哥伦比亚大学的教职,也让他的父母蒙受巨大的羞辱。 尽管威敏早已冷静地推演过这最可能的结果,但亲眼见证这一切的发生,仍让迪克感到一种无力的挫败,这并非他追求正义的初衷。 庭审结束,法槌落下。查尔斯一行人走出法院大门,瞬间被汹涌的记者和激昂的民众包围。刺眼的闪光灯、尖锐的质问、甚至不堪入耳的谩骂如潮水般涌来。然而,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查尔斯的心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迪克挤出人群,追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歉意与复杂情绪:“查尔斯,我...”查尔斯抢先一步打断了他:“迪克,你听我说。” 他平静地注视着对方,甚至露出一个极其浅淡却释然的微笑:“恭喜你,你完成了你的使命。况且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无需对我感到抱歉。”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越过迪克的肩膀,看到了马路对面静静伫立的丽影。 是的,威敏没有进入法庭旁听,因为她相信,她所欣赏的这个男人,拥有足够的勇气独自面对错误,完成这场艰难的成人礼。 查尔斯转回头,对迪克继续说道:“或许,你该反过来祝贺我。另外……我也欠你一句道歉,关于一位女孩。” 说完,他拍了拍迪克的臂膀,然后毅然转身,穿过喧嚣的人群,朝着那个安静等待他的方向走去。 迪克站在原地,望着查尔斯与威敏相对站立,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周围的纷扰都与他们无关。 他心中虽有一丝淡淡的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他明白,尽管未能彻底撼动体制,但他坚守了程序的正义;而查尔斯,则在废墟中收获了更加珍贵的东西。 人生道路的抉择,或许正如查尔斯在法庭上最后陈述的那样:“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重头来过,但过去无法改变。这段经历让我学到了许多,关于生命的意义,关于自身的弱点,也关于对他人应负的责任。我更加明白,善与恶的界限并非总是黑白分明。尽管这个故事听起来如此俗套,但我仍想说,很庆幸的是,我最终没有弄丢手中那根决定方向的线。我,找回了自己。” 第10章 第 10 章 简单的威敏01 冬天的曼哈顿,中央公园边缘的街道上,梧桐树上的叶子叶已干枯,在微风中簌簌作响,偶尔有几片旋转着飘落,铺满了人行道。空气里带着清冽的凉意。 威敏裹紧了米色的风衣外套,下意识地对着微凉的指尖哈了哈气。她扭头看了眼身旁的男人。查尔斯的神情是许久未见的轻松,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刚刚卸下了沉重的枷锁,完成了一场关乎灵魂的大考。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停下脚步,侧首回望。夕阳的光线正好勾勒着他挺拔的侧影和略显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威敏感觉他目光落在自己脸颊,那里有几缕发丝被风吹乱,黏在了皮肤上。查尔斯心口和指尖同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伸手将那几缕调皮的发丝拨开。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节目那件事的?”查尔斯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静谧却有些微妙的沉默。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威敏微微一怔,随即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黑色的鞋尖上,声音轻轻的:“第一次见迪克第那次,在庄园的湖边...我无意间听到了你和他的谈话。抱歉。”她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她自认为,没人会喜欢自己的秘密被洞悉,尤其是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这种窥探,显然已经冒犯了边界。 查尔斯闻言,却自嘲地笑了笑,目光依旧温柔地笼罩着她:“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无比聪慧的姑娘。你的眼睛,似乎总能看透很多东西。”包括我的虚荣和不堪,他在心里补充道。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风吹落叶的沙沙声。 查尔斯看着她微低的头顶,心头一阵莫名的烦闷和急切。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此刻再不将一切挑明,这个习惯用理智和疏离来保护自己的东方女孩,很快就会像受惊的蜗牛,快速缩回她安全的壳里。 不能再等了。 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扶住了威敏的双肩,力道坚定却不失温柔。她惊讶地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梦中那位“阿波罗”,此刻正弯下腰,前所未有地认真凝视着她的眼睛,他灼热的视线缓缓流过她的鼻梁,停留在她因惊讶而微启的唇上,片刻后,又回到她闪烁着不安的眉眼间。 “威敏。”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你似乎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那么,你知不知道……我的心,一直在为你的客气和疏离而备受煎熬?” 威敏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俊脸,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 查尔斯不想再给她任何退缩的机会。他抬起手,极其轻柔地将她脸颊上那缕扰人的发丝别到耳后。然而,指尖并未像预期那样离开,而是顺势将温热的掌心,轻轻贴上了她同样发烫的脸颊。 那一瞬间,威敏感觉周围城市的喧嚣——汽车的鸣笛、行人的谈笑、甚至风声——都奇迹般地褪去了。世界里只剩下她自己如擂鼓般轰鸣的心跳声,一声接着一声,震耳欲聋。 接着,她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带着颤音的呢喃“查尔斯...”,这奇怪的声音竟是从她自己喉间发出的。 这声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唤,却像是一道鼓励的赦令。查尔斯的喉结紧张地滑动了一下,他用一种极尽温柔、近乎恳求的语气,对她说道:“你说过,每个人都可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威敏,你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关系开始的机会?” 他说完这句话,感觉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像此刻这般紧张,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威敏感觉脸颊的温度持续攀升,几乎要灼烧起来。她用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开了查尔斯贴在她脸上的大手。 查尔斯心头猛地一沉,一阵尖锐的痛楚袭来,她还是要拒绝吗?难道之前流露出的好感都是他的误会吗? 就在他感觉天空仿佛都要失去颜色时,威敏却将视线转向路边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仿佛那光秃秃的枝桠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她借此掩饰着内心的汹涌澎湃,然后,微不可察地,缓缓地点了点头,说:“好。” 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查尔斯,天边的云朵在他眼中都变得无比柔软可爱,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他激动地低呼一声,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一把将威敏抱离地面,兴奋地转了一个圈,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威敏,我是不是在做梦?”查尔斯低着头看她,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呼吸拂过她的肌肤。 威敏被他这幼稚又真诚的问题逗笑了,心底柔软成一片。她像安抚一只大型犬一样,伸手轻轻摸了摸他浓密的棕发,语气带着一丝调侃:“是时候醒醒了,亲爱的范多伦先生。” 查尔斯不自觉表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紧紧环住她的腰,耍赖道:“除非你亲我一下,不然我就不醒,这梦太美了。” 威敏无奈,只好伸手捏了捏他脸颊的软肉,力道很轻:“听说梦里是没有痛觉的,试试看就知道了?” “亲爱的威敏教授。”查尔斯笑着抓住她作乱的手,贴在自己胸口,眼中闪烁着狡黠而喜悦的光芒,“你真的舍得吗?”他将她更紧地环抱在胸前,那份欢喜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拥抱了片刻,查尔斯低头,用高挺的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威敏的鼻子。内心汹涌的爱意和渴望驱使他,终于低头,温柔地覆上了那两片他肖想已久的粉嫩唇瓣。 威敏的身体瞬间僵硬,无比青涩甚至笨拙的反应,成倍地放大了查尔斯内心的满足感和保护欲。 威敏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能力都掉了线。她只能呆呆地感受着对方温热柔软的唇贴上来,撤离,然后用更加炙热的视线细细描摹她的五官,接着又贴上来,流连在她的脸颊、眼皮、唇上……如此反复,酥麻的战栗感像电流一样在心底不断累积、叠加,以至于她都快忘记了如何呼吸。 半晌,威敏才弱弱地将手抵在查尔斯坚实的胸膛上,微微喘了口气,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嗔怪道:“查尔斯,你是小狗吗?” 查尔斯闻言一愣,不明所以。 “你,你都把我弄湿了,整张脸。”威敏的脸红得快要滴血,声音细若蚊蚋。 查尔斯先是一怔,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再次将眼前这个可爱到让他心尖发颤的姑娘紧紧拥入怀中。 他贴近她泛红的耳廓,用带着笑意的气声说:“宝贝,我是真的太开心了。”说着啄了一口,“你是我的女孩,威敏。” 从小接受东方文化中克己复礼、含蓄内敛的教育,第一次恋爱就遇到情感表达如此直接、热烈的美国人,这让威敏在甜蜜之余,有点不知所措的“头疼”。 她轻轻抓着查尔斯大衣的袖口,抬起依然泛着红晕的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查尔斯,我觉得,我们交往,应该先‘约法三章’。期间如果有一方犯规,另一方可以及时吹哨制止。” 查尔斯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宠溺,看着女孩强装镇定的模样,觉得可爱极了,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问题,都听你的。” 不过很快,他就要为这句爽快的承诺后悔了。当然,那将是另一种甜蜜的“烦恼”。 第11章 第 11 章 简单的威敏02 查尔斯为这次正式的约会可谓费尽了心思。 车停在威敏公寓的楼下,查尔斯看着那道门,回想起之前他在这里轻吻了一位女孩的手背,走神间,门被打开了,出来了一位身穿墨绿色旗袍式连身裙的女性,衣服将她的身材勾勒地玲珑有致。 男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这身打扮,既古典又摩登,将她纤细的身材和清冷的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 查尔斯知道威敏虽然常年旅居海外,但对故乡有着一份深藏的情愫。于是,他特意找了曼哈顿中国城一家口碑颇佳、氛围地道的粤菜餐厅“行运楼”。 提前预定的位置挨着窗户,窗外是唐人街熙攘的街景,霓虹闪烁,充满了异域风情又亲切的活力。餐厅门口挂着红灯笼,雕花木窗棂透着温暖的灯光,还未进门,已能闻到食物诱人的香气。 “这里很棒。”威敏落座后,环顾四周,眼中流露出惊喜,“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秘密。”查尔斯得意地笑了笑,为她斟上温热的菊花普洱茶,“希望你会喜欢。”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查尔斯笨拙地尝试使用筷子,闹出不少笑话,威敏则耐心地指导他,气氛轻松而温馨。品尝着熟悉的家乡味道,威敏的话比平时多了些,眼神也格外柔软。 饭后,两人沿着哈德逊河畔散步,春天的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热意。 岸边有流浪乐手在拉着小提琴,悠扬的琴声飘荡在夜色中。他们找了一处安静的草坪坐下,远处是曼哈顿璀璨的灯火,像洒落一地的星辰。 夜色和音乐似乎更容易让人敞开心扉。查尔斯看着威敏被江风吹拂的侧脸,轻声说:“威敏,我想了解你,了解你的全部。” 威敏转过头,温柔一笑:“你想了解我?好吧,不过我的故事可能有点无聊,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她将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河面,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诉说一个古老的传说。“你知道,我是学文学和历史的,但我的思维模式,有时候却更偏向科学逻辑。这个世界习惯于给一切分类,贴标签。这很标准,也很复杂。不过。”她顿了顿,看向查尔斯,眼中不掩柔情,“当某个人变得重要时,标签就变得不重要了。” “就像你一样,‘英俊的美国男教授’,我不会仅仅因为这些标签就对你产生感情。现在,我反过来问你,在你眼里,我是谁呢?或许这个答案应该由你自己去发现。” 查尔斯认真地点点头:“你说得对。人不会被单纯的外在标签吸引。我感觉…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驱使我去关注你、靠近你。每一次见面,这种感觉都会变得更强烈、更清晰。” 威敏的眼睛在夜色中亮晶晶的,像含了两汪清泉:“查尔斯,你相信缘分吗?在中国,人们相信爱情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他们将这种无形的牵引之力,称为‘缘分’。”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创造人。”查尔斯动情地将她揽入怀中,轻吻她的发梢,“那祂一定在默默眷顾着我,让我找回了自己遗失的那根肋骨,从此生命变得完整。” 沉默了片刻,查尔斯想起之前凯瑟琳的话,问道:“你之前跟凯瑟琳说过,你的梦想并非成为历史学家。你还告诉她,历史只是墙上用来挂衣服的钉子,故事才是衣服本身,或华丽或褴褛。长辈们听完都很惊讶,究竟是什么样的阅历,让你对世界持有这样通透又特殊的理解?” 威敏沉吟了一会儿,长睫垂下,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我也说不很清楚。”她的声音低了一些,“我出生在中国澳门,那里曾是葡萄牙的殖民地。从记事起,我就被家里人安排送出国,由老管家带着,在世界各地的学校和城市间辗转。虽然物质上从不匮乏,但精神上……总有一种无根的漂泊感和深深的孤独感。” “我努力地去社交,试图融入和理解每一个地方的人,发现文字和语言是最重要的通道。所以我学了很多种语言,钻研了西班牙、英格兰、意大利、匈牙利、法国等等众多国家和民族的历史与文化。可当了解得越多,我反而越觉得……并不是很想跟人打交道。” “我想做什么就会去做,但没有崇高远大的理由。好像对这个世界了解得越深,反而越容易感到失望。”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但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对了,你不好奇我当初为什么答应迪克的邀约吗?” 查尔斯闻言,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压下心中泛起的一丝酸意,故作平静地说:“亲爱的,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间,为什么突然提起别的男人?” “傻子,乱吃醋是不允许的哦。”威敏笑着抽回手,“我答应见他,大概是不忍心看到一个怀有赤子之心的人受到现实的打击。我见过很多人,他们即使提前预见到了结局可能不尽如人意,即使知道这个世界并非总是美好,却依然愿意为之努力,积极进取。” “而我呢。”她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更愿意活在文字编织的世界里,现实中常常会觉得,人间……并不那么值得。” 查尔斯心疼地看着她低垂的眉眼,他今天才真正触碰到她冷静理智外壳下,那份不为人知的柔软与脆弱。他虔诚地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目光专注得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看穿,又怕惊扰了这份易碎的坦诚。 威敏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回给他一个安抚的温柔微笑,主动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靠进他温暖的怀抱里。“阿波罗……”她像呓语般轻声呢喃。 “你说什么?”查尔斯没听清。“我说,你是我的阿波罗。”威敏抬起头,笑着重复道,眼中闪着光。 “威敏。”查尔斯却微微蹙眉,语气带着一丝惶恐,“我很不安,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我也会犯错…” 威敏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神明也可以是不完美的呀,这就是我更喜欢希腊神话的原因。”她停顿了一下,望进他眼底,“但最重要的是,你就是你,是独一无二的。” 她的话语比任何直白的告白都更动听,查尔斯觉得自己的心彻底沦陷在这片由她构筑的、温柔而包容的星海里。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甜蜜而暧昧的气息,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双唇即将触碰的瞬间,一个清脆又带着夸张愤怒的女声打破了这美妙的氛围。 “好啊!查尔斯·范多伦!果然是你!你居然背叛了我!” 威敏被吓了一跳,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坐直身体,慌乱地理了理鬓角的头发,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凯瑟琳·范多伦正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站在几步开外,脸上写满了被背叛的恼怒。 “我就说最近怎么老是约不到威敏教授!原来她的宝贵时间都被你这个家伙霸占了!”凯瑟琳不依不饶,指着查尔斯控诉。 查尔斯无奈地扶额:“凯瑟琳,你讲讲道理好吗?威敏现在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想待在一起有什么错?” “你还好意思说!你忘了是谁把她介绍给你的吗?是我!你这个过河拆桥的家伙!” “嘿,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早就见过了,比你还早呢!” “我不管!反正没有我,人家能看上你吗?” ...... 看着这对兄妹像小孩子一样在河边草坪上斗嘴,威敏起初的尴尬渐渐化为了好笑和温暖。这场景,不知怎的,让她联想到……嗯,有点像妻子撞见丈夫在幽会情人,她是那个花心的丈夫,而查尔斯则是那个美丽的情人。 她甩掉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联想,笑着站起身,加入劝架的行列。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气哼哼的凯瑟琳,并答应了她下周末一定参加范多伦家的家庭晚餐的请求后,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才算平息。 查尔斯看着威敏在月光和城市灯光交融下的温柔侧脸,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可恶的凯瑟琳,差点就亲到了。” 第12章 第 12 章 简单的威敏03 周末,威敏再次踏入了范多伦家那座充满书卷气的褐色砖楼小院。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她是作为查尔斯·范多伦正式的女朋友前来拜访。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甜蜜的郑重。 桃乐茜早早就在门口等候,见到威敏,立刻给予了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拥抱。 “亲爱的威敏,快进来!今天做了你喜欢的肉桂苹果派。”她的热情毫不掩饰,眼神里充满了对这位未来儿媳的喜爱和认可。 客厅里,壁炉燃着融融的暖意,老范多伦先生和卡洛叔叔也放下手中的书刊,亲切地与威敏交谈。 聊起金雀花王朝和法兰西母狼(英格兰王后伊莎贝拉)时,威敏指出了人们过于将注意力放在伊莎贝拉的婚姻、情感和嫉妒上,忽略了她智慧的头脑和出色的政治手腕,后世评价中国汉朝的吕后亦是如此。威敏对于历史总是有些独到的见解。 谈论起东方哲学与西方浪漫主义的异同,威敏措辞谦和又不失自信,引得几位学识渊博的长辈频频点头,眼中满是欣赏。 反观旁边的查尔斯,就差把“我的女孩当然很优秀”的洋洋得意刻在脸上。 晚餐的气氛温馨而愉快。长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银质餐具在烛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席间,桃乐茜看着坐在儿子身边、言谈举止优雅得体的威敏,越看越满意,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期盼,温和地开口:“看到你和查尔斯相处得这么好,我真为你们高兴。孩子们,有没有考虑过…嗯,或许可以尽早把订婚的事情提上日程?” 她笑着看向威敏,语气亲切但带着试探,“或许,我们该找个合适的时间,拜访一下你的父母,也好让他们放心。” 这个话题来得有些突然,餐桌上欢快的气氛突然凝滞。查尔斯立刻看向母亲,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和不赞同,他事先完全不知情。 威敏握着刀叉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轻轻放下。她抬起头,迎向桃乐茜温和而期待的目光,声音清晰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远:“非常感谢您的好意,范多伦太太。只是,我的双亲,他们很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无声的涟漪。餐桌上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桃乐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被巨大的歉意和懊悔取代:“哦,我的上帝,对不起,亲爱的威敏,我,我完全不知道,我真是太冒失了。” 查尔斯的心猛地一紧。他看到威敏在说出那句话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被强行压抑的悲伤痕迹。 他立刻站起身,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妈妈,您至少应该事先和我商量一下的。”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既心疼威敏被勾起伤心事,又对母亲的冒失感到尴尬。他绕过餐桌,轻轻扶住威敏的肩膀,低声道:“威敏,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威敏顺从地点点头,向桌上神色各异的众人露出一个表示“我没事”的宽慰微笑,便跟着查尔斯离开了略显凝重的餐厅。 夜晚的庭院有些清冷,月光如水银般泻在草坪上。查尔斯紧紧握着威敏微凉的手,满是歉意地说:“对不起,威敏。我母亲她,她太心急了,完全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我完全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话题,抱歉,让你难过了。” 威敏却摇了摇头,反手握住他温暖的大手,仰头看着他写满担忧和自责的脸庞。月光下,她的眼神清澈而包容:“查尔斯,别责怪你母亲。她是爱子心切,关心则乱。这没什么,我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得像夜风,“我的父母,虽然我曾经怨恨过他们,为什么早早就丢下我一个人,但活着的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威敏继续说道,“心结宜解不宜结,不要让这事影响今晚的气氛。我们回去吧,好吗?” 她的豁达与体贴,像一股暖流熨帖了查尔斯不安的心。他凝视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内心却无比强大和通透的女孩,心中充满了更深的爱怜与敬佩。 他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郑重的吻:“好,我们回去。” 当两人重新回到温暖的客厅时,脸上的神情已恢复自然。桃乐茜太太满怀愧疚地再次道歉,威敏则真诚地表示理解,并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其他轻松的方向。 这个小插曲最终在双方的体谅与宽容中化解,范多伦一家对威敏的喜爱中,更多了一份由衷的敬重。 短暂的假期结束,生活回归校园的节奏。威敏和查尔斯各自忙碌于教学与研究,但相处的时光却愈发甜蜜。威敏偶尔会带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符合查尔斯口味又兼顾营养的“爱心餐盒”出现在他的办公室,引得同事们羡慕不已。 查尔斯变得越来越粘人,总在无人的时候想要与女友更加亲密,每每都被威敏以“犯规”制止。 空闲时,他们会一起去看新上映的歌剧,逛大都会博物馆的特展,或坐在那个洒满阳光的咖啡厅,各自看书,偶尔抬头交流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静谧而美好。 然而,平静的生活却被一个漂洋过海的消息打破了。 一天下午,一位身着考究西装、神情严肃的中年华裔男子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办公室找到了威敏。他出示了自己的名片,何慎行,慎铭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也是澳门陈氏家族的代理律师。 “陈小姐,”何律师的普通话带着粤语口音,语气公事公办却透着一丝急切,“我受您祖父陈老先生临终前的委托,务必请您立即随我返回澳门,处理遗产继承事宜。” 威敏愣住了。祖父?那个在她模糊童年记忆里威严而疏远的老人?遗产? 何律师进一步解释,威敏的爷爷,澳门赫赫有名的商界巨擘陈老先生,已于月前病逝。作为他唯一的直系血脉,威敏是庞大遗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过去多年,家族将她送往海外,并非狠心遗弃,而是因其父母早年间投身革命不幸牺牲后,家族内部局势复杂,为了保护这根独苗免受牵连和伤害,不得已而为之的避险之举。 如今老爷子溘然长逝,族中旁支对巨额遗产虎视眈眈,局面暗流涌动。何律师认为,唯有威敏这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亲自回去,才能稳定局势,确保遗嘱的顺利执行。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威敏看似平静的心湖,掀起了惊涛骇浪。父母牺牲的真相、家族隐秘的过往、突如其来的责任……无数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需要时间消化,但也更清楚,这一趟澳门之行,势在必行。 当天,她便将一切告诉了查尔斯。查尔斯听完,眉头紧锁,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那个远在东方的、充满未知的复杂家族,让他本能地感到担忧。“我陪你一起去。”他握住威敏的手,语气坚定。 威敏却摇了摇头,态度同样坚决:“不,查尔斯。这是我必须独自去面对和处理的家事。那里的情况可能很复杂,你跟我一起去,反而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你放心,我每天会保持和你通讯,事情一办完,我马上就回来。” 查尔斯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知道她一旦决定,便很难改变。他内心充满了无力感和极度的不安,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他拗不过她,只能一遍遍叮嘱她要小心,保持联系。 送威敏去机场的那天,天空阴沉沉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口,查尔斯的心仿佛也被带走了一块。 他魂不守舍地在曼哈顿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繁华的都市此刻在他眼中只剩一片灰蒙。 不知不觉间,他停在了一家高级珠宝店的橱窗前。橱窗内,黑色天鹅绒衬垫上,一对对钻戒在射灯下闪耀着冰冷而璀璨的光芒。目光被其中一款设计独特的对戒吸引——戒圈线条流畅,镶嵌的钻石不像常见的那样张扬,而是以一种含蓄的方式簇拥着主石,仿佛永恒的守护。 他和威敏,似乎从未正式谈论过共度一生的约定。那个晚上母亲提起的话题,因为意外而中断,后来也似乎被有意无意地搁置了。 鬼使神差地,查尔斯推门走进了珠宝店。穿着得体的店员热情地迎上来。查尔斯指着那对戒指,店员小心翼翼地将男款戒圈取出递给他,并微笑着介绍:“先生,您真有眼光。这款‘月桂誓言’的设计灵感源自希腊神话。太阳神阿波罗深爱的女神达芙妮,为躲避他的追求化身为月桂树。阿波罗悲痛不已,折下月桂树枝编成头冠,戴在头上,以此象征爱人永伴身旁,至死不渝。” 月桂树?化身?永伴身旁?店员的话语像冰锥一样刺入查尔斯的耳中。 他不是阿波罗,威敏更不会是达芙妮!查尔斯不要这种充满悲剧意味的、只能靠象征物来维系的永恒,他要的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的威敏,是活生生的、能与他携手共度每一个晨昏的爱人。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决绝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将戒指放回柜台,甚至来不及说一句抱歉,便转身夺门而出,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那家珠宝店。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却让他更加清醒。不,他不能就这样在纽约等待,他不能接受任何可能失去威敏的风险,哪怕只是想象中的风险,他必须在她身边。 这一刻,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化为了坚定的行动力。查尔斯·范多伦做出了一个冲动却无比坚定的决定。他立刻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航空公司售票处。他买了隔天最早一班飞往中国香港(再转往澳门)的机票。 他要亲自去往他的爱人身边,无论面对的是什么,他都不可能放手。他要当面告诉她,他要的不是象征性的陪伴,而是真真切切的、共度此生的承诺。 第13章 第 13 章 简单的威敏04 远赴重洋的查尔斯·范多伦,在经历长时间飞行和转机后,终于踏上了澳门这片土地。 这座毗邻中国大陆的半岛城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混杂气息——葡萄牙殖民地的南欧风情与浓厚的岭南文化交织,霓虹灯与古朴的骑楼并存,赌场的喧嚣与市井的烟火气碰撞。 按照威敏事前的嘱咐,他入住了一家位于相对安静区域的涉外酒店。 威敏的安排细致却透着刻意疏离,她似乎极力避免让查尔斯与陈氏家族的任何人接触,甚至不愿让家族知晓他的存在。这种保护姿态,反而让查尔斯更清晰地感受到了潜在的风暴。 与此同时,在澳门半岛一栋气派却难掩岁月痕迹的陈家祖宅中,一场关乎家族未来的会议正在凝重的气氛中进行。 红木长桌旁围坐着族中长辈和各房代表,威敏作为名义上的主角坐在下首,神情平静,仿佛讨论的是与己无关的事情。 率先发难的是堂伯陈景仁,他捻着手串,语气带着长者的权威:“威敏侄女如今学成归来,继承家业名正言顺。但一介女流,终究需要依靠。永利集团的林家公子,与我们家门当户对,若能与他们联姻,不仅能稳固我们在澳门的根基,更能强强联合,将生意做得更大。这才是对家族最有利的选择。” 话音刚落,表姑陈妙芝便尖声反对:“联姻?说得轻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丰厚的嫁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外人?要我说,威敏若真想快速接手家业,就该招个上门女婿,生个姓陈的继承人,这才是守住祖宗基业的根本!” 会议桌上顿时议论纷纷,看似为家族着想,实则各怀鬼胎,暗流涌动。有人觊觎核心产业,有人想趁机瓜分利益,无人真正关心威敏的意愿。 威敏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心中澄澈如镜。她根本不在乎这些蝇营狗苟,她唯一的目标,就是尽快厘清家族内部的脉络,拔除那些可能伤及她所在乎之人的毒刺。 她没有在会上激烈反驳,而是以需要时间熟悉业务、安抚各方为由,暂时稳住了局面。会后,她开始了雷厉风行的行动。 白天,她以温和的姿态出现在家族企业里,翻阅账目,约谈老臣,看似请教,实则在收集信息,摸清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和利益输送的关节。夜晚,她则悄悄与住在酒店的查尔斯会面。 在酒店房间昏黄的灯光下,威敏将白天了解到的情况和复杂的股权结构图摊开在查尔斯面前。查尔斯·范多伦,这位哥伦比亚大学的精英学者,此刻展现出了他除了文学之外的惊人天赋——敏锐的商业头脑和缜密的财经分析能力。 他仔细研究着那些繁复的文件,用清晰的逻辑为威敏剖析其中的利害关系,指出哪些产业是优质核心资产,哪些是包袱和陷阱,哪些人可能怀有二心。 “传统的家族式管理弊病太多。”查尔斯用笔在纸上划出重点,“可以考虑将核心业务与非核心业务剥离。引入信誉良好的职业经理人团队来管理日常运营,成立独立的信托基金来持有股权,确保所有权和经营权的分离。这样既能提高效率,也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家族内部人员对经营的干扰和中饱私囊。”他提出的方案,既符合现代企业管理理念,又巧妙地绕开了当下家族内部争夺控制权的死结。 理性过后,查尔斯露出了脆弱和不安的一面,他抓起威敏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感受爱人肌肤的触碰,眼神幽幽地看着她,说道“威敏,你永远都不会不要我,对吗。” 威敏心底一片柔软,不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男人,只能回报以热情的拥吻。 接下来的时间里,威敏完全采纳了查尔斯的建议。她凭借过人的智慧和冷静的手腕,开始一步步推行改革。她首先说服了家族中几位相对明事理、且利益关联较小的长辈,获得了初步支持。 她以壮士断腕的勇气,将几家长期亏损、管理混乱的旁支产业果断出售或关停,回笼资金。接着,她顶住巨大压力,引入了一家由查尔斯通过关系联系的、具有国际背景的专业管理机构,对核心的船运、地产等业务进行托管。同时,她设立了复杂的家族信托基金,将股权进行重新划分和锁定,确保未来即使有纷争,也不会动摇企业的根本。 这一系列组合拳下来,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旁支亲戚们,要么因为利益被重新安排而无力反抗,要么在威敏展现出的果决和背后可能存在的高人望而却步。 短短数月,盘根错节的陈家商业帝国,竟然被她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理顺了脉络,廓清了迷雾。而威敏自己,则如愿以偿地从繁琐的具体事务中解脱出来,成了手握股权却“无事一身轻”的甩手掌柜。 解决完澳门的纷扰,威敏心中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她带着查尔斯,乘坐火车前往中国上海。新中国成立后的上海,城市氛围严肃而内敛。外滩的万国建筑群依然矗立,却褪去了昔日的浮华,黄浦江上船只往来,带着一种朴素的忙碌感。 南京路上行人匆匆,偶尔有公共汽车缓缓驶过。空气中飘荡着宣传口号的声音,街道两旁的墙壁上刷着鲜明的标语,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种特殊的历史氛围中。 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祭拜威敏牺牲在此的父母。在郊区一个安静且管理严格的公墓里,威敏找到了父母的合葬墓。墓碑简洁而庄严。威敏献上鲜花,和查尔斯一起深深鞠躬。 她很清楚,在那个年代,在“拯救人民于水火”和“不亏欠一个人”之间二选一择,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自己作为他们所孕育的血肉,也应该承袭他们精神,尽自己所能为国家和社会做贡献,但是她不想这么做,她只想平静地度过这一生。 当发现自己爱上了查尔斯时,威敏无比希望自己生活在一个温馨有爱的普通家庭,可以第一时间向母亲倾诉少女心事,父亲会提出要求来考验这个未来的女婿,只是这一切都只能停留在想象之中。 她没有过多言语,但紧握着查尔斯的手微微颤抖,查尔斯能感受到她内心深切的哀思与终于得以告慰的复杂情绪。站在这里,查尔斯更深刻地理解了威敏那份超乎年龄的成熟与坚韧从何而来。 祭拜之后,他们难得有闲暇在上海停留了几日。他们走在梧桐树掩映的街道上,参观了鲁迅公园,去了城隍庙感受市井烟火。 此时的上海,虽无十里洋场的喧嚣,却有一种沉静内敛的美。他们品尝地道的生煎包和小馄饨,在黄浦江边看着轮船鸣着汽笛缓缓驶过。 威敏用普通话与当地人简单交流,向查尔斯讲述着这座城市过去的传奇与当下的平静。在这座承载了她父母理想与牺牲的城市里,两颗心靠得更近。 假期结束后,威敏和查尔斯踏上了返回纽约的旅程。 飞机穿越云层,威敏望着窗外,澳门的风波、上海的肃穆都已成为过去。她侧头看向身边闭目养神的查尔斯,心中充满了安宁与笃定。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他们将会回到那个他们相识、相知、相爱的纽约。“谢谢你,查尔斯。” 第14章 第 14 章 简单的威敏05 曼哈顿的跨年夜,空气冷冽而清新,仿佛特意为这场年度盛宴洗尽了尘埃。 威敏悉心打扮,白色毛衣配长裙,红色的外套衬得她肌肤胜雪,平日里挽起的长发此刻柔顺地披在肩头,茶褐色的发丝在都市霓虹下流转着细腻的光泽,脚下的高跟靴子为她增添一抹成熟女人的韵味。 当她出现在约好的法式餐厅门口时,等在那里的查尔斯眼中瞬间燃起的惊艳与自豪,足以融化窗外的寒意。 餐厅内灯光昏黄,每张桌上都跳跃着温暖的烛光。精致的餐具、低声的法语交谈、空气中弥漫的黄油与香草的馥郁气息,共同构筑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浪漫空间。用餐间隙,查尔斯变魔术般从身旁拿出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郑重地递到威敏面前。 “送给你,”他目光灼灼,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收了我的玫瑰花,以后可就不许再收别人的了。” 威敏接过花,低头轻嗅玫瑰的芬芳,唇角弯起无奈的弧度,对他这种时不时冒出来的、近乎孩子气的“宣示主权”行为既觉好笑,又隐隐有一丝被珍视的甜意。“查尔斯,你真是…” “吃东西啊,干嘛一直盯着我?”威敏被他专注得近乎痴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却发现是气泡水,并无酒精。“你喝多了?”她疑惑地问。 查尔斯摇了摇头,蓝绿色的眼眸在烛光下深邃得像藏着星辰的海洋,“没有喝酒,”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但我已经被你的美丽醉倒了。” 威敏的脸颊瞬间飞上红霞,秀眸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范多伦教授,才吃了几口法餐,你就被法兰西的氛围传染了,变得如此油腔滑调。” 查尔斯顺势拉过她放在桌面的手,厚着脸皮,用话剧演员般略带夸张的语调继续道:“那么,我慷慨又美丽的女士,您能否大发慈悲,允许这位可怜的、备受相思之苦煎熬的男士,轻吻您的手背,以稍作慰藉呢?” 这场景瞬间将威敏拉回到那个酒后的暧昧夜晚,她心头一跳,及时抽回手,板起脸孔,眼中却藏着笑意:“不可以。这犯规了。” 饭后,两人十指相扣,随着人流漫步至时代广场附近。虽未进入最拥挤的核心区,但节日的热烈气氛已无处不在。 喷泉广场边,有白发苍苍的老夫妻相互搀扶着拍照留念,有孩童兴奋地追逐嬉戏,空气中弥漫着糖果和烤坚果的香甜气味。当时针指向午夜,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绽放,如同上帝打翻了调色盘,将夜幕渲染得五彩斑斓。 查尔斯紧紧握着威敏的手,看着流光溢彩映照在她明亮的眼眸中,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幸福感,他确信自己会永远铭记这个无比美妙的夜晚。 他们不知不觉再次走到了那条熟悉的河边。巧合的是,那位流浪小提琴手依然在老地方,琴弓下流淌出的,正是埃尔加那首深情款款的《爱的致意》,悠扬婉转的旋律,仿佛是为他们此刻心境量身定制的背景乐。 “威敏,”查尔斯将女孩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吗?” 威敏能感受到他怀抱的小心翼翼和话语里的不确定,这个在外人面前自信从容的男人,在爱情里却总是容易患得患失。 她抬起头,望进他带着忧色的眼睛。他先开口说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经常觉得一切美好得不真实。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宝贝,我希望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查尔斯……” “查尔斯……” “查尔斯……” 威敏感觉所有华丽的辞藻在如此浓烈的情感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一遍遍轻唤他的名字,每一声呢喃都包裹着深不见底的情意,化作缠绵的眼波,将他紧紧缠绕。 查尔斯再也抑制不住胸腔里澎湃的情感,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温柔试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渴望和霸道的占有欲。 他灵巧而滚烫的舌轻易撬开了她因惊讶而微启的牙关,强势地深入,贪婪地汲取着她口中甜美的津液,每一寸辗转吸吮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力度,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也一并吞噬。 他的双手紧紧箍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将她更深地压向自己,两人身体紧密相贴,隔着厚厚的衣物似乎也能感受到彼此炽热的体温和失控的心跳。 威敏被动地承受着这波汹涌的热情,只觉得浑身酥麻,氧气仿佛都被夺走。她环在他颈后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纤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鼻腔溢出细微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呜咽。 这个吻持续了许久许久,直到威敏感觉肺部空气告罄,四肢发软,查尔斯才依依不舍地稍稍退开。 他的唇瓣离开时,带出一缕暧昧的银丝。威敏眼中弥漫着潋滟的水光,脸颊酡红如醉,原本粉嫩的唇瓣被吻得微微红肿,泛着水润的光泽。 她浑身脱力地靠在查尔斯胸前,气息不稳地轻声哀求:“扶着我,查尔斯……我脚软了。” 查尔斯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击中,有力的双臂稳稳地环抱住她,支撑着她虚软的身体。看着她这般娇媚无力的模样,一个带着宠溺和些许得意念头悄然浮现:在一起这么久了,他的小姑娘还是学不会在深吻中换气,看来以后得“勤加练习”才行。 过了好一会儿,怀中的女孩才闷闷地出声,嗓音因刚才的激情而愈发甜软,像融化了的奶油:“查尔斯,我想吃冰淇淋。” 这撒娇般的语调,配合着她此刻慵懒依赖的姿态,让查尔斯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一股更深的渴意从下腹升起。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应女朋友这不合时宜却又可爱无比的需求,查尔斯带着她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老牌意式冰淇淋店。威敏举着一个香草甜筒,小口小口地舔着,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唇边可爱的梨涡若隐若现。 “宝宝,天气冷,少吃点。”查尔斯低声提醒,目光却无法从她沾着些许奶白色冰淇淋的唇角移开。 威敏敷衍地点点头,全然沉浸在甜食带来的简单快乐中,粉嫩的舌尖时不时灵巧地滑过冰淇淋球。 查尔斯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荒谬地嫉妒一支甜筒。他无法再忍受被忽视,忽然伸手握住她拿着甜筒的那只手腕。 在威敏愣神的瞬间,他俯身靠近,极快地用舌尖轻抿掉她唇边那点诱人的冰淇淋渍。紧接着,就着她的手,将甜筒上剩余的大半冰淇淋一口含入自己口中。 动作快得让威敏来不及反应。 “嗯,很甜。”他直起身,眨了眨眼睛,蓝绿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得逞的笑意和毫不掩饰的爱欲,像蕴藏着漩涡的深海,蛊惑人心。 威敏只觉得“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她觉得自己完了,就像刚出师门、道行尚浅的小道士,遇上了修炼千年的狐妖,毫无招架之力。 “你……你又犯规了!”她双手捂住滚烫的脸颊,羞得几乎要原地蒸发。 查尔斯愉悦地低笑起来,笑声在冬夜里显得格外温暖。他温柔却不容置疑地拉下她捂脸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回公寓的一路上,威敏都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那个带着冰淇淋凉意和炙热温度的“间接接吻”,回味着他低沉的嗓音、撩人心弦的眼神。 加上这个男人此刻就真实地走在她身边,他身上那股清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不断钻入她的鼻腔,侵占她的感官。 她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只剩下如鼓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到了。”查尔斯在她公寓楼下停住脚步,转过身,目光缱绻地看着身前的姑娘。他多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停驻,让这个美好的夜晚无限延长。 “或许,你想不想看我的新画?” “或许,我可以进去喝杯水吗?”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话音落下后,彼此都愣了一下。 彼此望向对方的眼睛里,那早已满溢的爱意和心照不宣的期待,再也无需任何隐藏。 第17章 第 17 章 简单的威敏08 刚刚开荤的男人真的太可怕了,为了自己的老腰着想,威敏只能尽量减少俩人独处的时间,但诡计多端的查尔斯总能制造机会,连哄带骗,甚至还学会了卖惨,他倒是很清楚威敏吃这一套。 “威敏。”他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在想…或许,我们可以考虑住在一起?我的意思是,我搬到你这来,或者你搬到我那去,要是都不喜欢,我可以让房产经理重新物色一套。” “为什么?现在这样不好吗?”书页翻动的声音停下了,威敏的手指抠了抠硬质封面。 “我只是想和你有更多相处的时间。”查尔斯从背后抱着威敏,头埋在女孩的脖子里,贪婪吸着她头发的香气。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终于威敏开口了,“我们这些天一直待在一起,不是吗?” “不够,远远不够。”男人摇了摇头。我希望每天夜里拥你入眠,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她侧过身体,那双总是清澈沉静的黑眸看向他,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 “查尔斯。”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一千年前,中国的一位皇帝曾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她顿了顿,似乎在想如何用英文更准确地表达,“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人怎么能够容忍他人侵占自己的领地呢?” 她将书轻轻放在膝上,身体微微后仰,姿态是开放的,话语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我认为,即使在亲密的关系中,人依然有权拥有并守护自己独立的‘领地’。这个说法可能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事实是,你提出这个想法,意味着你意图踏足我的地界,这让我感到……很惶恐。” 她微微蹙眉,像是在审视自己内心的这种感受,迎上查尔斯略显受伤的目光,她显得有些挣扎。“抱歉,查尔斯。虽然很奇怪,我希望...你可以理解。” 这不是查尔斯第一次感受到威敏那坚固的边界感,他下意识地认为是女孩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所致,听完女孩的自白,他心里只有不忍和心疼。 威敏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对方怜爱地亲了亲她的额头,说道“没关系,宝宝,都听你的。”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休息日午后,两人相约常去的咖啡店。查尔斯推开玻璃门,屋内蛋糕和咖啡的香气交织,威敏安静地坐在窗边,茶几上摆放着提前给他点好的巧克力布朗尼。 “我的喜好她都记着,一定是太爱我了。”查尔斯内心的小人欢乐得翩翩起舞。 走近女孩身边时,他注意到对方光滑的小腿上有道明显的淤痕,一闪而过又被裙摆盖住了。他快步走过去,蹲在威敏身前,手掀起她裙摆的一角仔细查看,指腹小心翼翼地揉搓着。“怎么受伤了?痛不痛?” “没事。”威敏拉过他的手,抬头露出一抹安慰的微笑。“昨天灯泡突然烧坏了,不小心被桌腿磕了一下。” 查尔斯眉头紧锁,“等会我去药店买点药擦一擦,顺带把公寓的灯泡给换了。” “不用麻烦啦,我已经换好了。”女孩扯着男人在沙发上坐下。“我听詹妮(学校同事)说昨天上映的《罗马假日》挺精彩的,我们今晚去看好不好?” 查尔斯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不要转移话题,宝贝。我是你的男朋友,我希望你在遇到困难的时候第一个想起我,否则我会觉得自己很失败。”他神色认真地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我只能觉得这是小问题,自己完全可以搞定。”威敏低着头,喃喃道。查尔斯不说话 “吃点甜点,别不开心了好不好。”威敏用叉子挖了一小块蛋糕,喂到查尔斯嘴边,圆碌碌的眼睛里满是期盼,轻松便击碎了查尔斯心中的不快,他就着女孩的手将蛋糕吞吃入腹。 昨晚半夜修灯,加上午后容易犯困,威敏懒洋洋地倚着沙发靠背,眼皮开始打架,查尔斯见状提出送她回公寓睡午觉,等晚上再出来吃饭看电影。 纽约五六月份的天气已经有点热了,法式的雪尼尔窗帘将日光挡在窗外,开着空调盖着棉被午睡,简直不要太惬意。丝质的吊带睡裙肤感丝滑冰凉,香香软软的躯体搂在怀里,查尔斯开始心猿意马,而理智却告诉他应该让女孩好好休息,这何尝不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看着威敏白皙的臂膀,一字型的锁骨线条流畅而优美,细细的脖颈配得上天下最华贵的项链。说到项链,她似乎极少佩戴饰品,在她梳妆台的抽屉中,除了有只翡翠玉镯,以及一两个胸针,再无其他。 威敏醒来时,发现身旁的男人还沉浸在梦乡里,难得有这样安静的近距离观赏美貌的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醒这位”睡美人”。 好长的睫毛,鼻梁怎么可以这么高,嘴唇说不上厚,看面相的都说这种人比较薄情......威敏借着屋内昏暗的光线,像观赏一件艺术雕塑一样打量着他,投入过头还上手轻轻地触摸。 猛然间,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男人翻身将女孩压在身下,把她的双手牢牢按在床头。“你什么时候醒的?”威敏心虚地问。“就在刚刚,你偷偷摸我的时候。”查尔斯眯着眼,像是抓到了潜逃的犯人。 “你饿了吗?”威敏开始给自己寻找开脱的机会,接着她如愿以偿地听到了肯定的答复。“饿了。”他说。 “那我们出去吃饭吧?”就在她庆幸逃过一劫时,那张危险的俊脸却越靠越近。“不用,我的食物已经呈上来了。” “你还记得吧,我们今晚本来打算去看《罗马假日》。” “改天看也一样。”睡裙的肩带被挑下了。 “呃,今晚有点想吃那家西班牙菜馆的tapas。” “别急,会满足你的。”胸前的柔软被握住。 “躺了太久了,腰酸背痛,不如我们出去散散步?” “你说得对,生命在于运动。”滚烫的气息喷洒在腹部。 “哈...到时间给楼下的流浪猫投喂食物了。”双唇被堵住,只剩下让人脸红耳赤吞咽声。 一顿翻云覆雨后,威敏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每次在这个时候,查尔斯总会贴心地从厨房端来一杯凉白开,扶着她起身并喂她喝下。对于女孩来说,这简直就是续命水的存在。 因为时间都花在了床第之间,最后是tapas没吃上,电影也没看成。“明天我有早课,你今晚必须回去。”威敏没好气地“命令”查尔斯。 “宝宝,那我可以用你的浴室先洗个澡吗?”威敏从被子里翻出男人的四角裤,丢给对方。“去吧,你先去洗。”查尔斯俯身将女孩打横抱起,“我们一起。”女孩无力挣扎,嘴上却坚决抗议。“不行,不要,你又犯规了,查尔斯。” 这个澡最后又洗了大半个钟,吃饱喝足的查尔斯大摇大摆走进厨房,为女友煮了一碗面条,接着就被赶出了这间让他魂牵梦萦的房子。 第18章 第 18 章 简单的威敏09 “你找陈教授吗?她今天请假了。” 跑空的查尔斯心中疑惑,他记得威敏的排课表上午是有两节课的,对于已经制定好的计划,她基本很少会缺席。 查尔斯走到学校的电话亭,播响了威敏家的电话。连播两个都是无人接听,这让他心中担忧的情绪更加浓烈。她会去哪?如果有别的安排她一般都会提前跟自己讲。这么临时而且这么着急,到底是什么事情? 查尔斯又找了威敏在纽约仅有的几个朋友,都说威敏没找过他们。应该只是有些私事要处理,没事的。他不断安慰自己,不要过于担心,威敏是个聪明坚韧的女孩,既然都提前和校方告假了,应该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失魂落魄走在街上的查尔斯,在路口的拐角处,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从医院大门走出,她似乎心事重重,以至于都没有发现迎面走来的恋人。 肩膀突然被用力握住,威敏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查尔斯。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只是默不作声地牵起她的手,快步离开烈日暴晒的马路,打开副驾驶座将女孩塞进去,直到他坐上驾驶座,才开口说话。 “我去办公室找你,他们说你今天上午请假没有去上课,没想到在医院门口碰到你。你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说来探望病人?”查尔斯一连串的问题急切地接连抛出,扶着座椅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查尔斯,放松,什么事情都没有,我没有不舒服。”威敏连忙安慰道。“只是去做了个身体检查。” 查尔斯眉头紧锁,显然不接受她的说辞,“身体没有不舒服,为什么突然一个人去做检查?” 威敏咬了咬唇,看着查尔斯严肃的面孔,心里有些打怵。“我这个月的生理期迟迟不来,我以为...所以想着还是到医院确认一下。” 听到这里,查尔斯感觉有点坐不住了,他紧张地看着威敏手里的文件袋,仿佛里面装的是改变他命运的一纸通知书。“威敏,这种事情你应该跟我说,作为一个男人,我有义务陪同你一起去。” 威敏眼神变得有些不解,她继续解释道。“查尔斯,这只是我的猜测,我想不出把这种压力转嫁给你有什么意义。况且检查结果证明,完完全全只是我胡思乱想而已。” 听完这句话,查尔斯认真地观察着威敏的神情,她将一切都说得那么的理所应当,甚至完全不觉得需要他的参与。 这让他开始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每道蛛丝马迹逐渐串联在一起,变成了一条无比清晰的证据链。深夜一个人修电灯,赠送他名贵手表作为项链的回礼,约会的花费坚持要AA,因为怀疑自己怀孕独自一人去体检,还有排斥同居,回避结婚的话题...... 查尔斯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凉,他的眼神中掩藏不住的痛苦和失望。“威敏,对你来说我算什么?” “你从来不想麻烦任何人包括我,我以为你只是好逞强;你坚持在经济上不让我多花一笔,我以为只是你们中国人“礼尚往来”的观念;你甚至很少对我提出什么要求,我几乎感受不到你是需要我的。你对身边的人都很好,却极其害怕亏欠别人;你做什么事情都先预算好最坏的结果,你是不是从始至终,就不相信我们的关系能长长久久?” 查尔斯一连串的控诉让威敏愣在了原地,她回想起这些年来独自一人的生活,以及她奉为圭臬的人生观。 真正自由的人生,是莫向外求,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唯一的寄托只能是自己。没有人能真的守护你一辈子,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她无法辩驳,因为每当她发现自己对查尔斯产生了依赖,身体里就会有另外一个声音不断用这些道理对她进行思想教育,所以查尔斯说得一点也没错。 威敏羞愧地低下头,泪水一颗一颗砸在她紧握的手背上。“对不起,查尔斯,对不起。” “我是个糟糕的女朋友,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威敏的声音已经止不住颤抖,“对不起,我伤害你了,这绝对不是我的本意。”她吸了吸鼻子,好像做出了重要的决定。 威敏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脸色铁青的查尔斯,“如果这段关系让你感到折磨和痛苦,我同意...我可以放手。”她一只手抓着胸口的衣领,仿佛在捂住心脏撕裂的伤口。 同样心痛到发狂的查尔斯大声喊道:“不可能,威敏,你想都不要想。”他伸手抓住女孩的肩膀,“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你答应过永远在我身边,说过的话别想反悔。”查尔斯激动得眼尾发红,瞪大的瞳孔像凶兽一样恶狠狠地看着眼前无情且决绝的爱人。 威敏闭上眼睛,痛苦地摇摇头,成串的泪水滑落。“对不起,查尔斯,可我,我真的不想看到你难过,我希望你开心。” “你明明知道怎么让我开心!”查尔斯厉声反驳,“可你把我隔绝在墙外,你的心门从不肯真正为我敞开。” 平时理性自持、情绪稳定的威敏此时奔溃大哭,就连牙齿咬着的下唇都在发抖。一声声呜咽抓着查尔斯的心脏,就快把那颗血淋淋的心给掏出来了。 查尔斯捧着威敏的脸,吻去她脸上苦涩的泪水,“我该拿你怎么办?”他无助地说道,此刻他感觉自己爱情坎坷的命运,竟和可怜的阿波罗完全重叠。 “查尔斯。”威敏抱住他的腰,头紧紧贴在他的心上,“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完全无法想像,失去你的日子。”她的声音显得那么的脆弱,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查尔斯。” 两个人紧紧相拥,用力得像是要让彼此身躯融合成一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内心的疼痛。 过了好久,威敏才推了推查尔斯的胸膛,眼睛有些红肿,查尔斯见状心痛地触碰她的脸颊。女孩抓住男人的手掌,沙哑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查尔斯,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学会做一个合格的爱人。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告诉我,你来教我好不好?”她的恳求是如此的卑微,又是如此的真诚。 “就像我们之前的约法三章,一直都是我说出“犯规”裁决,这次由你来说出“纠正”的指令,好不好?”威敏鼻头哭得红红的,加上这番话,完全就是一只可怜兮兮的猫咪。 查尔斯根本拒绝不了,他也不想拒绝。他无比渴望被她需要,渴望成为她的依靠,渴望那种彼此交融、毫无保留的亲密。 以往他试图靠近,总会被那层温柔却坚韧的屏障轻轻推开,像面对一座设计精妙的堡垒,明知里面住着他心爱的公主,却找不到入口,甚至连发起攻击都显得徒劳,这种无力感将他一步步推入深渊。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一条绳索从天而降,他所深爱的人做出了妥协和让步,给了他一线生机,他会牢牢抓紧这根绳索,一步步往上爬。 “相信总有一天,我一定可以真正走进她的内心深处,让她毫无顾虑地将自己完全托付给我。”查尔斯紧紧抱着威敏,内心如是想道。 第19章 第 19 章 平淡的蜜月01 威敏和查尔斯订婚了,在一个普通的礼拜日。 起因是那天他们碰巧路过一家银匠铺,发现店里可以给顾客自己动手DIY饰品,威敏对手工很感兴趣。她在托盘上取了一块重量为10g的白银锭,接着就是从一本厚厚的手册里挑选喜欢的首饰款式。 但是要做什么呢?正在纠结中,目光刚好停留在了戒圈的那一页,爱神在这一刻敲响了灵魂的钟声,威敏鬼使神差地说道:“要不我们做成对戒吧。”查尔斯调侃,“威敏教授这是打算跟我求婚吗?” “不可以吗?还是你嫌弃银戒指太寒酸?”威敏一脸认真地看着查尔斯,后者闻言直接呆在原地。他设想过很多种求婚的场景,在某个特殊的纪念日、在景色宜人的旅行中、在浪漫的烛光晚餐场景下,手捧鲜花,单膝跪地,郑重地对着她说出钟情一生的盟誓。 没想到会由威敏主动提起!男人难掩激动的心情,抱着女孩猛亲了几口,边亲边问“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没有在开玩笑吧?”“你真的确定吗?” 女孩被男人的反应给逗乐了,无奈地捧住他不停凑过来的脑袋,“真的,真得不能再真了。”她正色道,“既然上天注定我们要共度余生,那么女朋友、未婚妻、妻子的身份,对我来说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以结果为导向,这奇葩的思维模式好像也没毛病。 经过量尺、压模、焊接、打磨、刻字......两人笨拙地做完了这一切,直到指间传来金属冰凉的触感,查尔斯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激动心久久不能平静。 回到家后,幸福的小两口通过电话、邮箱、信件,一一向亲朋好友宣布订婚消息,并邀请他们参加几天后的订婚派对,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而与此同时,威敏和查尔斯也开始准备蜜月旅行的计划——他们打算在正式结婚之前,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欧罗巴环游记》。 依照威敏的计划,他们从肯尼迪机场出发,经过8个小时的航行抵达第一站,威敏曾求学数年的精神故乡——巴黎。夏天的巴黎多雨水,一出戴高乐机场,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气息。 车窗外的街景快速飞过,塞纳河上的晨雾已经散去,在朝阳下闪着粼粼波光,桥上有零星的行人走过。看着这座熟悉有陌生的城市,威敏才惊觉,原来游客视角下的巴黎是如此的优雅矜贵,自带滤镜。 出租车在卢特西亚酒店门口停下,打开车门,这座位于巴黎左岸的新艺术派风格的建筑映入眼帘,黄铜楼梯扶手、艺术马赛克地砖、半圆玻璃穹顶,既典雅又舒适。这里曾是毕加索、马蒂斯、海明威等艺术文化名流的精神角落,见证了巴黎左岸的黄金年代,也即将为一对坠入爱河的璧人提供栖息的场所。 法式早餐配美式咖啡,舟车劳顿的旅人得到快速回血,他们在房间做了简单的休整后,便出门开始今天的一个行程。从酒店可以步行可至卢森堡公园、卢浮宫等景点,周边遍布古书店、咖啡馆、美食百货等,充满本土的生活气息。 而位于拉丁区的索邦大学则是另外一种味道,这是全巴黎文化、艺术、学术气息最浓厚的地区。石砌门廊在日光下显得庄重而温暖,爬墙虎郁郁葱葱地生长,威敏带着查尔斯穿过她曾日日穿行的庭院回廊,指尖轻抚过斑驳的石墙,向已经流逝的年华告别。 “那里是学校的阅读室。”她指向一扇挂着常春藤的拱窗,“我以前经常坐在那个窗边,苦哈哈地啃读德里达与福柯,然后麻木地贴便签、写注解,直到天色昏暗,才能用到点吃饭来解救自己。” “我以为只要是有关文字,你都能乐在其中。”查尔斯笑着道。 威敏闻言摆了摆手,“为了考试、为了毕业,再有深度的文字都会变成折磨。你难道不会吗?”男人闻言挠了挠后脑勺,“看来我们在这方面还是高度一致的,没有哪个老师会不喜欢好学生,但是老师也可能曾是坏学生。” “那你这个坏学生准备好了吗?你的坏学生未婚妻接下来要带你去见她严肃古板的老师呢。”威敏看着查尔斯,一脸坏笑。 伯格森教授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和蔼老头,他在堆满书籍的办公室里接待了他们,听闻昔日的得意门生即将嫁给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时,他眼神锐利地看着查尔斯,用带着法语口音的英语对他说:“永远尊重她、守护她、珍重她,你可以做到吗?” 查尔斯紧握着威敏的手,郑重地回应:“我会的,先生。遇见她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老人家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她是我教过最有天赋的学生,敏锐的思维和沉静的情绪,如此矛盾对立的特质同时存在一个人身上,写学术论文可以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创作又能像艺术家一样离经叛道,我一直坚信她可以有更大的成就。” 查尔斯点了点头,“威敏是个很有主见的女性,她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作为她的伴侣,我会尽我所能支持和陪伴她。” 伯格森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糟老头子身上,去好好逛逛吧,难得回来。”威敏乖巧地点了点头,和这位受人尊敬的老师拥抱告别。 从索邦大学出来,几步之遥便是宏伟的先贤祠。两人并未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到了后方一处安静的园林。这里矗立着自由女神像的原始模型,那位高举火炬的女神,面容在巴黎柔和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沉静。 一张被落叶半掩的长椅上,恋人相互依偎。 “这里是我以前最喜欢来的地方,”威敏轻声说,“感觉能获得片刻的喘息和力量。” 查尔斯望着女神像,思绪却已经飘远:“我很多年前也来过这个地方。”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时候年轻气盛,自命不凡,二十出头,总觉得天才就该在那个年纪功成名就。”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甚至还写了一本关于…嗯,弑父的小说。我父亲没有不高兴,他挺喜欢的。” 威敏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结果这本书出版后石沉大海,评论界毫无波澜。过了很多年再回看,只剩幼稚的叛逆和自以为是的深刻。事实证明,天赋才是结果的决定因素。” 他耸耸肩,语气里已没有当年的不甘,只剩下释然,“后来我很快认清了自己,回到了纽约,像我父亲一样拿起了教鞭。活了三十年,我从来都没有想明白一件事,自己到底应该追逐些什么。” 威敏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每一条路都有它的风景,这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查尔斯。现在的你,就很好。”说罢威敏温柔地在男人侧脸印下一个吻,如清风、如暖阳、如花香,查尔斯觉得自己过往所见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不及眼前人的万分之一。 他们沿着塞纳河漫步,走上香榭丽舍大街,两旁栗树叶在风中摇曳,女孩聊起大仲马笔下的基督山伯爵,男人快速接过话题;走到巴士底狱的废墟,他们的话题也引申至狄更斯笔下描绘的革命动荡。 在凡尔赛宫镜廊无尽的光芒中,威敏低声讲述着那位不爱洗澡却极度热爱艺术与集权的“太阳王”路易十四的轶事;在大小特农宫宁静的花园里,他们为那位在断头台上终结一生的路易十六和他那传奇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而唏嘘。 站在雄狮凯旋门下,仰望着描绘拿破仑胜利归来的浮雕,查尔斯感慨着这位法兰西皇帝的雄才大略与悲情落幕。而威敏却望着车水马龙的星辰广场,以及向外辐射的十二条大道,若有所思。 “你知道吗,查尔斯,”她忽然开口,声音在都市的喧嚣中显得格外清晰,“在法国那么多历史人物里,我最欣赏的另有其人,你或许听说过他的名字——乔治欧仁,大家都叫他奥斯曼男爵。” 查尔斯挑了挑眉,表示愿闻其详。 威敏解释道,眼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这位奥斯曼男爵,在十九世纪中期,受命于拿破仑三世,主导了巴黎的彻底改造。他拆除了拥挤肮脏的中世纪街区,开辟了这些宽阔的林荫大道,建起了规整的住宅、公园、下水道系统......他不仅给了巴黎它今日的骨骼与风貌,更用城市规划和公共卫生,实实在在地提升了数百万人的生活品质,遏制了霍乱,某种程度上也□□了社会。” 这时一位刚好路过、拄着拐杖的本地老先生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停下脚步,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加入对话:“这位女士,你说得很对!奥斯曼男爵,有人骂他毁了老巴黎,但他给了我们阳光、空气和流通的水。没有他,巴黎可能还是那个臭气熏天的‘病城’。”老人说罢礼貌地朝他们点点头,慢悠悠地走开了。 威敏对查尔斯微微一笑:“你看,帝王将相的丰功伟业会随着时代变迁而被重新评价,但一个设计合理的下水道,一个能让阳光洒进来的街角广场,其造福于民的价值,更应该流芳百世。”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他们走到了巴黎圣母院前。哥特式的塔楼直刺绯红色的天空,石像鬼在暮色中沉默地俯瞰着巴黎。这个点已经关闭参观了,所以他们没能登上钟楼,只是静静地站在广场上,感受着这座历经沧桑的建筑所散发出的庄严与宁静。 “雨果笔下的卡西莫多,就曾在这些塔楼间攀爬吧。”查尔斯轻声说。 “嗯。”威敏依偎着他,“你觉得巴黎圣母院有一天会消失吗?” 查尔斯感受到威敏的感伤和不安,抓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美好的事物都需要历经考验,甚至劫后余生,才能愈发显现其坚韧与珍贵。他们也许会消失,但爱会永远留在人们心里。” 夜幕低垂,他们在塞纳河畔的一家小书店流连。威敏在小说区书架驻足,查尔斯则在一旁翻阅游记。书店老板,一位和蔼的老太太注意到他们手上的戒指,微笑着送了他们一张印有雨果名言的明信片:“生命是朵花,爱是花蜜。” 走出书店,晚风带着凉意,但两人的手心是温热的。 巴黎的灯火倒映在漆黑的河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摇晃,如同他们此刻荡漾的心绪。这一天,他们不仅漫步在巴黎的历史与风景里,更漫步在彼此心灵的更深层角落。 “导游女士,请问明天我们要去哪里呢?”查尔斯问,对接下来的行程充满了期待。 “去卢浮宫看蒙娜丽莎,然后去奥赛博物馆看印象派,”威敏眼中闪着光,“接着,我们可以去我过去常去的那家小咖啡馆,尝尝全巴黎最美味的可丽饼。” “听起来很不错。”查尔斯一脸宠溺地笑着,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吻。 巴黎的夜空下,两颗心靠得更近,他们对即将展开的漫长旅程,充满了相同的笃定与甜蜜。远处,一位街头艺人拉起了手风琴,旋律悠扬的《玫瑰人生》随风飘来。 第20章 第 20 章 平淡的蜜月02 离开巴黎那天,查尔斯在前台办理退房手续,并交待礼宾部的侍者将伴手礼寄回美国,威敏则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静静等候。查尔斯时不时扭头看向她的方向,愉快翘起的嘴角突然间抿紧,神色中透露出不悦的情绪。 大堂沙发区,一个着装精致考究的法国男士,正弯腰俯身和威敏说话,不知道是对方说了什么,威敏脸上展现出明媚的笑意,眼睛弯弯的。 查尔斯顾不得手续还没办完,快步走过去,那个让他不快的男士已经走开,查尔斯走到威敏面前,看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遇上熟人了吗?”威敏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道,“完全不认识。” 查尔斯没那么容易轻易翻篇,伸手搂过威敏的纤细的腰肢,酸溜溜地追问道,“你们聊了什么,笑得那么开心。”威敏好像猜到他会这么问,脸上的笑意再也憋不住,哈哈笑出声,“他问我来自东方哪里,是不是一个人来旅行,我说我是和未婚夫一起来的。他听完说了很有意思的一句话,你猜猜他说啥?” “他说了什么?”查尔斯眉头紧锁。 “对方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再不告辞会被不明的雄性生物攻击。毕竟对着如此美丽的未婚妻,再大度的绅士也会变成护食的雄狮。”威敏扶着查尔斯的胸膛笑得花枝乱颤。 查尔斯听完这番调侃的话语后非但没有恼怒,还一脸自豪,他抓住威敏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看着她的眼睛一句一句地说:“他说得没错,我确实得看顾好我的女孩,尤其要提防油腔滑调的法国男人。” 威敏将双手并拢举到查尔斯身前,嘴上依依不饶:“那就请范多伦教授把我绑起来,或者把我装在口袋里吧。”说完还调皮地眨了眨圆碌碌的眼睛。 查尔斯被她偶然表现出的古灵精怪模样所深深吸引,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脸颊,缓缓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内心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我恨不得把你藏起来。” 爱是花蜜,而适当的嫉妒,则是甜腻爱情的调味剂。 “哇,查尔斯!你快看那里!”威敏兴奋得呼喊。 巴塞罗那的阳光与巴黎的优雅矜持不同,带着地中海岸特有的热情与坦荡,毫不吝啬地洒满城市的每个角落。小两口抵达这座高迪之城后,便沉浸在一片充满曲线与幻想的建筑奇观中。 他们的第一站便是圣家堂。当看到那座如同从大地生长而出、直刺苍穹的尖塔群出现在视野里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这简直不像出自人类的手笔。”威敏仰望着以螺旋、锥形、抛物线组合而成的“诞生立面”,轻声感叹,“它有如一片突然凝固的原始森林,或者一场关于信仰的磅礴梦境,任何言语的形容在它面前都显得苍白。” 步入教堂内部,景象更为震撼。无数Y型立柱如参天巨树般伸展枝桠,在头顶交织成一片奇幻的穹顶。阳光透过五彩斑斓的彩色玻璃拼花窗倾泻而下,将内部空间染上流动的色彩——绿色的、蓝色的、黄色的和红色的光线从窗户中投射进来,斑斑点点的光亮形成了不断变化着的图案。 “高迪说,‘直线属于人类,而曲线归于上帝’。”查尔斯注视着祭坛上方那一片由光影与曲线构成的神圣韵律,低声引用他所读到的句子。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不是我在看教堂,而是这座教堂在注视着我。”威敏的眼眸在斑斓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明亮,查尔斯拿起手中的徕卡相机抓拍下这一幕,画面中的女孩像一位落入凡间的精灵,抑或是慈悲圣洁的神女。 随后探访的巴特罗之家,则进一步印证了高迪“艺术必须出自于大自然”的信条。 这座建筑仿佛一个活生生的海洋童话。其正立面让人想起莫纳的“白睡莲”,不规则的圆形,墙面上多变的色彩,有紫罗兰色、丁香花色、蓝色和绿色。 走进建筑内部,其设计更是令人叫绝。水纹玻璃、旋涡天花板、海蓝色瓷砖以及模仿海洋生物造型的细节,共同营造出一个梦幻的海底世界。 看着屋顶上那些造型奇特的烟囱,威敏对身边的人说:“查尔斯,你看那些烟囱,像不像巨龙耸起的脊背?” 查尔斯笑着点头,紧紧握住她的手,在这座童话宫殿里,他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那些曲线一起,变得柔软而充满奇思妙想。 “累不累?宝宝,要不要到那边的餐馆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查尔斯看着精神亢奋的威敏,用温柔的嗓音出声询问,他太了解女孩的体能了,今天他们已经逛得有点久。 “好啊好啊,到了伊比利亚半岛,一定要试试他们正宗的黑猪火腿。”威敏开始向查尔斯介绍西班牙的一些宝藏美食。在店里坐下后,查尔斯招来服务生,点了未婚妻爱吃的tapas,以及解暑的气泡水。 服务生见两人显然是外地来的旅客,贴心地介绍了店里的几个招牌菜品,当他说到“西班牙特色海鲜饭”时,查尔斯下意识皱了皱眉毛。“海鲜饭?不行不行,威敏海鲜过敏,吃了海鲜饭会导致我今天都无法亲吻她了。”男人暗暗思索着。 吃完美味的almuerzo(西班牙brunch的叫法),两人又投入了兰布拉大道的热闹和喧嚣中。 这条巴塞罗那“最为著名的街道”,北起加泰罗尼亚广场,南至港口附近的哥伦布纪念碑,短短1.2公里,却可以让人流连忘返一整天。 路中间是宽阔的步行街,两侧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枝叶在顶部密密交汇,连结出一条美丽的林荫大道,络绎不绝的游客和当地人漫步其中,查尔斯和威敏此刻也是人群的组成部分。 他们饶有兴趣地在这条“流浪者大街”上漫无目的瞎逛着。街道两旁,书报亭、花店、食品亭鳞次栉比,把街道装点得五彩缤纷、生机勃勃。街头有不少画家摆放的摊位,更有各路流浪艺人进行各种游艺表演,沿街林立着五花八门的“真人雕塑”。 威敏的目光被一个扮成西班牙古典贵妇的“真人雕塑”吸引,查尔斯默契地掏出几枚硬币放入她脚下的盆子。那位“贵妇”立刻优雅地动起来,朝威敏行了一个宫廷礼,引得威敏莞尔一笑。查尔斯看着她难得的、带着孩子气的笑容,觉得这一幕比任何街头表演都更值得珍藏。 他们在街上的一个露天咖啡座享用了简单的下午茶,看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与表演杂耍的艺人、叫卖鲜花的小贩擦肩而过。一位端着桑格利亚酒、面色红润的本地大叔看两人陶醉的样子,热情地推荐:“一定要去博盖利亚市场看看,那是我们巴塞罗那的厨房!”他从善如流,随即汇入市场的人流。 而市场里,瓜果蔬菜、奶酪、香肠、干腌火腿、海产品、禽蛋类和其他冷鲜肉类,琳琅满目。威敏像个小女孩,对色彩斑斓的糖果和腌橄榄充满了好奇,每样都买上一点,尝到新奇的也不忘递到查尔斯嘴边,男人则非常享受女孩的投喂,基本来着不拒。 漫步至兰布拉大道的尽头,哥伦布纪念碑矗立眼前。60米高的塔顶屹立着哥伦布站立全身像,只见他凝神远望、左手捧书、右臂高抬、右手指向远方美洲的方向。 威敏和查尔斯站在雕塑前,一同仰望着这位“世界上最大牌的流浪汉”的雕像。 “是他,串联起了欧洲大陆和大洋彼岸的美洲。”查尔斯感慨道。“也让两个原本平行的世界,从此有了交集。”威敏轻声回应,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 此时有一群游客经过,导游用高昂的音量向旅行团介绍着:“1493年,哥伦布第一次航海归来,我们的国王和王后就是在这里迎接他的凯旋。现在你们所站的地方,正是改变世界历史的起点之一。”这番解说,为眼前的景观注入了沉甸甸的历史重量。 夕阳西下时,他们登上了纪念碑的瞭望台。落日的余晖将巴塞罗那港口染成一片金黄,白色的船桅点缀着那一片蔚蓝。 威敏望着远方,轻声说,“站在这里,我突然觉得世界那么大,又那么小。只要心中有坚定的信仰,哪怕面对一望无际的大海,最终也能抵达远方。” 查尔斯从身后环住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威敏,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我们在一起,再大困难都难不倒我们。你要相信,别轻易放弃,好吗。” 威敏没有回答,只是将手轻轻覆在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上,身体微微向后靠,更紧地贴近了他,闭着眼睛感受从海面吹来的风。这个无声的回应,让查尔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查尔斯看着怀中人沉静而美好的侧脸,看着远处海天一色的壮丽景象,只愿时光在此刻永驻。 直到华灯初上,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港口。兰布拉大道在夜色与灯火中展现出另一番迷人的风貌。他们在一家飘着炖牛肉香气的小餐馆享用了晚餐,之后便手牵着手,慢慢走回酒店。 第21章 第 21 章 平淡的蜜月03 列车沿着杜罗河谷缓缓行驶,窗外是层叠的葡萄梯田,在夕阳下泛着金绿交织的光泽。当威敏与查尔斯抵达波尔图时,整座城市正沐浴在黄昏的柔光中。 “这里是我来欧洲踏上的第一座城市。”威敏轻声说道,眼眸中漾着回忆的涟漪,“小时候何伯(管家)和林姨(女佣)带着我在这里住了好多年。我的葡语比法语、西语、意语更流利,也全因这段时光。” “那会因为我是黄种人,学校的其他小孩都不太愿意搭理我,他们只好给我找了个家庭教师,教我读书识字,那位女士还会弹点曲子,我的钢琴也是由她领进门的。”回想起儿时的事情,威敏心中已经不再有漂泊异乡的失落情绪,反而有点怀念那段时光。 “玛丽亚(家庭教师)特别温柔,我有次偷偷爬到树上去看鸟窝,她发现之后吓坏了,虽然不允许我再这么做,但她还是答应帮我保守秘密,不让何伯他们知道。后来,她会时不时带我去野外,在林间、草地、溪边,给我读故事书,唱童谣给我听,那是我最期待的事情。” 查尔斯静静地聆听着,脑海浮现出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模样是那么的可爱。 看着眼前依山傍水的橙红色城市,杜罗河如一条钴蓝色绸带将两岸色彩缤纷的房屋串联起来。远处路易一世大桥的钢铁拱形结构在暮色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没想到码头边上还能有一家这样的餐吧,你之前有来过吗?”查尔斯看着窗外怡人的夜景,不由得发出赞叹。 “你可以试试他们家的酒,波特酒和绿酒是经典款。都是老板自家庄园的酒窖酿的,我敢说如果没喝过,这趟波尔图你相当于白来了。”威敏一脸自豪地介绍。 鸭胸肉佐甜鹅肝酱汁、碳烤马鲛鱼、蜜瓜火腿...美食、美酒、美景、美人,舒适的氛围使得威敏舒服得眯眯眼,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猫咪。 查尔斯看着眼前的女孩,眼底情意绵绵,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醇厚的果香弥漫整个口腔。她的应该会更加香甜,男人心里想。 微醺的威敏有种平时没有的热情,看向爱人的眼神,可以用媚眼如丝一词形容。“吃饱了吗?”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向男人的腰腹。她大胆的手还隔着衣服摸了一把肌肉线条,甚至一脸满意地笑了,眉眼间尽是撩人的风情。 在公共场合被揩油的查尔斯紧绷身上的肌肉,一边耐心地哄着一直“胡闹”的未婚妻,一边匆匆结账离开。 在回酒店的路上,查尔斯的帅脸一共被亲了3次,胸肌被摸了1次,翘臀被抓了不下5次,他只好用吞咽口水来缓解尴尬,却抵挡不住脊椎一阵阵发麻。 “你好辣哦,宝贝。”没错,这么流氓的话,出自陈教授之口。 “别闹,亲爱的。忍一忍,我们马上就回到了。”查尔斯半扶着身旁的女孩,此刻他感觉酒店走廊简直长得过分,只好一把将女生抱起。 回到房间,威敏还不肯从查尔斯身上下来,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的身上,还时不时扭动腰肢。“嘶。”男人倒抽一口凉气,他感觉身上某处不断被柔软摩擦的硬物就快要爆炸了。 他将女孩温柔地放置在床榻上,女孩一只手撑着半坐起的身体,红唇半张,另外一只手开始自顾自宽衣解带,诱人的模样勾得查尔斯三魂没了七魄。 然而,眼看干柴就要烧成烈火,她却突然站起身,径直走向查尔斯身后的浴室,并囔囔着要洗澡。为女孩难得的主动而满眼期待的查尔斯,一整个被她给打败了,连忙跟着她进入浴室,生怕不太清醒的她摔倒或碰伤。 花洒细细的水柱喷洒在身上,威敏将查尔斯压在墙上,洁白的牙齿啃咬着男人的下唇,一只手向下握住顶着她的那根杵,感觉温度有点烫手。 此刻的男人已经失去思考能力,他用指腹摩挲着女孩的耳廓,用更灵活的舌尖回应她的热情。 “唔...好痒...哈。”威敏喉咙发出难耐的声音,“查尔斯,帮帮我吧...” 纵是心肠如钢铁坚硬的男人,也无法抵挡爱人甜蜜的邀约,更遑论对着威敏从来没有自制力的查尔斯。他一把将威敏抱到洗手台上,单膝下跪,虔诚地亲吻着女孩的脚尖,舔舐她的脚背。 湿湿软软的感觉沿着她的脚踝、小腿一路向上蔓延,心头像有千只蚂蚁,又痒又麻,腿间的蜜液已经溢出,顺着股沟往下流。 突然间,女孩的双腿被强势分开,男人的头深埋在其中,用舌尖品尝着波尔图最甜美的酒。 “啊...别...别这样子。”她明显感觉到花蒂被包裹着、吸吮着,男人的舌头舔舐完外部的花蜜,还试图往更深处探去,寻找溪水的源头。无力反抗的她,只能紧紧抓着男人的头发。 陌生的感官刺激快速将女孩送上了巅峰,男人抬头了眼面色潮红、眼神迷离的威敏,再看看镜中的自己,鼻梁、睫毛、颧骨上还有女孩登顶极乐时喷洒的雨露。 他不忍心独自欣赏这一幕,于是摆弄女孩柔软的身躯,让她背对自己,双手扶着洗手台,好方便她看清镜中不断被身后男人入侵的自己。 “坏女孩,你有多美,你看到了吗?”查尔斯在威敏的耳边低语,大手在背上、腰间、臀侧游走,情到浓时,女孩胸前的小兔都被抓变形了。“别...不可以...”女孩低声求饶着。 “你明明很喜欢,不是吗?这个地方咬得很紧呢,都不让我出来。”男人精瘦的腰一下又一下往上顶着,肆意感受欢乐谷带来的极致愉悦。 “牙关放松宝贝,别咬自己,实在受不住了就喊出来。”抚摸着女孩的下巴,查尔斯看到努力咬着嘴唇抑制呻吟的女孩,心中生出一丝不舍。 但某处传来的愉悦却在蛊惑他更加粗暴地占有她,暴虐的情绪在脑子里回荡,最终击碎了所有理智,男人低头咬住了女孩颈后的白嫩皮肤。 狂风暴雨袭来,威敏觉得自己变成了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船,四面八方的浪花随时要将她拍入海底,水下的海草缠着她彻底沉沦。 第二天睁开眼,威敏竟有点想不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但是看着身上斑驳的吻痕,就足以断定战况之激烈。果然是醉酒误人啊,她羞愤地钻回了被窝。 神清气爽的查尔斯端着早餐走到床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露出无奈的笑。他只好在一旁躺下,连带被子把女孩紧紧搂在怀里,拉下被子亲吻着羞涩的姑娘,就这样,两个人又在床上荒废了半天光阴。 穿过蜿蜒起伏的石板路,两个人终于在下午出门了。两人步行至圣本笃火车站,走进大厅的瞬间,查尔斯随即被四面墙壁上成千上万块青花瓷砖组成的壁画震撼到。 “这叫Azulejo,一千年前阿拉伯□□带到葡萄牙,大航海时期又受到元朝青花瓷器的影响,逐渐融合成这种特殊的装饰艺术。”威敏指尖轻抚描绘恩里克王子远征休达的蓝白画面,声音如涓涓细流,“葡萄牙贵族用它们记录丰功伟绩,就像中国士人在卷轴上题诗作画。在澳门其实也能看到类似的瓷砖,殖民者把这种重构的文化又带回到东方。文明之间的影响和交融,如同一条流动的河。” 另外一处名胜古迹——圣灵教堂的整面外墙也被同样的青花瓷砖覆盖。查尔斯凝视着描绘圣徒故事的壁画久久不语。“你在想什么?”威敏轻声问。 男人目光深邃如古井:“我在想什么是过去,什么是永恒?” 威敏闻言了然一笑,“我曾经也思考过和你一样的问题,人的生命不过区区三万天,对于辽阔的地球乃至宇宙来说,就是一眨眼的瞬间。” 她接着说道:“但是,每当我看到各地流传千年的古迹,我便觉得,自人类将符号刻进石刻、把泥土烧成陶企,他们就是永恒存在的,哪怕□□已经化为尘土,但后人仍然可以通过前人留下的印记,隔着时间的长河读懂他们的故事。” 查尔斯握住她微凉的手:“那我们该多留下些痕迹,比如多拍些照片,多记录些文字,多做点手工,好让我们幸福的记忆永生?”威敏终于被他的俏皮话逗笑,眼角有些湿润。 登上加亚新城的米拉多罗·达塞拉观景台,整座波尔图在脚下铺展。路易一世大桥的上下两层桥身分别有行人与轻轨穿过,对岸利贝拉广场的彩色房屋如积木般堆叠,远处牧师塔的尖顶勾勒出天际线。 杜罗河面的倒影碎成万千金箔。幸福的恋人相拥,看着对岸老城的灯火如永不熄灭的星辰。威敏忽然想起什么,笑着呢喃:“你知道吗,波尔图是‘港口’的意思。”查尔斯吻了吻她的发丝:“那我们算不算是短暂靠岸的船只?” 威敏没有回答,因为她清楚,接下来还有更多未知的目的地等待着他们解锁。 走之前,查尔斯又去了一趟那晚码头的餐吧,过了好一会,男人才开门走出来。餐馆的白胡子老板出门相送,离别时还与这位仅有两面之缘的食客再次握手,“旅行愉快,范多伦先生。另外提前祝贺您和您的太太新婚快乐。” “谢谢。”查尔斯礼貌回握。 第22章 第 22 章 平淡的蜜月04 地中海在晨曦中苏醒,如同一块巨大的、流动的蓝宝石,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而耀眼的光芒。 站在驶向意大利的“爱达号”游轮甲板上,望着波尔图的轮廓在身后渐渐淡去,最终化作天际线上一抹朦胧的回忆。 “登船之前,餐馆老板和你聊了什么?”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威敏茶褐色的长发,查尔斯自然地伸出手,为她将一缕调皮的发丝别到耳后。 “那天吃饭,我中途上卫生间的时候遇到了个老先生,就闲聊了几句,才知道他原来是餐馆的老板。我当面称赞了他们的酒风味独特,当然这不是客套话,我是真的喜欢。他提议我们多喝几杯,因为他们的酒庄经营遇到点困难,下次再去很有可能就喝不到了。” 威敏闻言有些失落,发出一声叹息。“那真的太可惜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问对方,他们是否能接受美国投资方的介入,他答应我会好好考虑一下。之后我又联系了美国一个投行的朋友,就是在我们订婚排队上撞倒蛋糕的那个家伙,他的公司很有实力,他个人也很有品牌运作的思维,大概率可以帮那位老先生和他们的酒庄渡过难关。”查尔斯继续说道,“不过因为事情还没有敲定下来,所有就没告诉你。” “可是你怎么能确保你的朋友会对这个项目感兴趣呢?毕竟这个酒庄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显著的商业价值。”威敏还是有些不解。 “我有他必须感兴趣的理由,至于是什么,暂时保密。”一抹自信的笑容,让查尔斯英俊的脸庞更加耀眼,威敏忍住想亲近的冲动,手指捏住他的耳朵往外扯,“说好的互相信任和互相坦白呢?果然男人都是大骗子。”男人笑着低声求饶。 巨轮稳稳地航行在海面上,远远看去只有芝麻大的一点白色,只有船上的乘客能切实感受到这是一个微缩版的移动世界。 在较低层的甲板上,衣裳洗得发白的老人闭着眼,陶醉地拉着一架老旧的手风琴,琴声苍凉而悠远,混着海鸥的鸣叫,飘向无际的远方。 在装饰着水晶吊灯和金边镜面的中央舞厅,则是另一番景象。衣香鬓影的绅士淑女们,随着管弦乐队的演奏翩翩起舞,裙裾飞扬,酒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举办了一场又一场的海上沙龙。 餐厅里更是热闹。一群来自不同国家的年轻学生,正围绕某个哲学命题进行着慷慨激昂的辩论,各种语言夹杂着手势,气氛热烈得几乎要掀翻屋顶。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男孩激动地挥舞着叉子,对面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则冷静地引用着某位思想家的名言予以反驳。 威敏喜欢穿梭在各个船舱里,饶有兴致地观察这浮世众生相,查尔斯则是满眼笑意、寸步不离地跟随着自己的未婚妻,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我唱首歌给你听吧。”靠着栏杆,看着海面印着繁星点点,威敏突然想起那首经典的《我心永恒》。说罢她理了理裹在身上柔软的羊绒披肩,清亮的歌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 “You''re here there''s nothing l fear And I know that my heart will go on. We''ll stay forever this way You are safe in my heart And my heart will go on and on” 查尔斯看呆了,仿佛看见了传说中蛊惑人心的美人鱼在歌唱,直到女孩唱罢,用极其漂亮的眼睛注视着他,刚刚婉转凄美的歌声还缭绕在他的心间。 “太不可思议了。”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总能给我惊喜,宝贝。”他用力地将女孩搂在怀中,轻吻着对方的额头。 威敏双手抚上他的脸,温柔地看着眼前深爱的男人,若有所思道,“这首歌背后的故事,发生在1912年因撞到冰山而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上,是一个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漆黑的天幕上缀满了钻石般的星辰,与船舷两侧划开的、泛着磷光的浪花交相辉映。海上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轮船引擎低沉的轰鸣和海水被破开的哗哗声,构成一种奇特的、催人遐想的背景音。 查尔斯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女主角和未婚夫刚刚结束旅行,准备回到美洲完成婚礼,于是坐上了这艘号称‘永不沉没’的豪华邮轮。在邮轮上,她邂逅了一个落魄的青年画家,身份悬殊的两个人,在短暂的航程中相遇、相知、相爱。” “等等,我没听错的话,这位女士是有未婚夫的对吧?”查尔斯微微皱眉,问道。 “好吧,爱情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她只是一个在婚姻上身不由己的贵族小姐,而她是未婚夫,是一个势利的商人,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爱和尊重。”威敏沉吟片刻,眼神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舱壁,看到了另一个时空的惊心动魄。 她的声音轻柔而富有叙事感:“这对恋人在船的各个角落偷享着禁忌的甜蜜。然而,命运给了他们最残酷的考验——邮轮撞上了冰山,冰冷的海水无情地涌入。在生死关头,男人将唯一的生存机会留给了她,自己则凝固在冰冷的大西洋深处。他们的爱情,随着这艘巨轮一同沉入海底,凄美,却又在人性黑暗中闪耀着壮烈的光芒…”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牵着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的确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恋。”查尔斯一边说一边推开舱门。他走到酒柜边,给威敏倒了一杯温开水。 查尔斯默默喝了一口杯中的白兰地,辛辣的酒精刺激着喉咙。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有点同情为故事里那位可怜的“未婚夫”。 “要听点音乐吗?”查尔斯将光碟放到胶片唱机里,修长的手指拨动唱机,房间响起动听的乡间民谣。 威敏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查尔斯贴着她坐下,女孩自然而然地地将头靠过去,听着从胸膛里传来的稳健心跳声。“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女孩问道。 “你想知道背后的故事吗?”男人沉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女孩坐直身体,毫不隐藏眼神里的好奇,“当然,我想听。” 查尔斯放任女孩躺在自己的大腿上,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讲恐怖故事的语气开口:“这首曲子讲述的是一个美国教师的故事。他才华横溢、相貌英俊,在一次航行中,被一位美丽、富有但…嗯,内心有些扭曲的女富豪相中了。” 低沉的声音缓缓流向爱人的耳畔,男人用手指小心翼翼地为女孩梳理头发,从发根到发梢,轻柔而缓慢,威敏舒服地咪起了眼睛。 “然后呢?”女孩问道。 他蓝绿色的眼珠转了转,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女富豪利用她的财富和权势,将他掳走,囚禁于家中。她对他有着极强的占有欲,在人前对他冷言冷语,私底下还常常虐待他、殴打他。那位可怜的男教师已经成为了她的奴隶,每晚都要为她梳头、宽衣...” 他还没说完,威敏就猛地坐直了身体,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起初是困惑,随即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脸颊瞬间涨红。 “好啊!查尔斯·范多伦!”她咬牙切齿,伸手就去捶打他的肩膀和胸膛,“你!你竟然把我编成一个心理变态的毒妇!我什么时候虐待你、殴打你了?!” 查尔斯一边笑着,一边灵活地躲闪着她的“攻击”,嘴里还在添油加醋:“你看看,你看看!现在这不就是在实施暴力吗?人赃并获!那位女富豪就是这样对待可怜的男教师的!” “你还说!”他倒打一耙的逻辑惹得威敏又羞又恼,下手却不由得放轻了,变成更像是嗔怪的拍打,“我还不是……还不是被你给气的!” 查尔斯趁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重新拉回怀里,推到压在沙发上。脸上是得逞后孩子气的灿烂笑容,蓝绿色的眼眸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那么尊贵的女主人,接下来是否需要我这个奴隶伺候您宽衣沐浴呢?” 舒适的套房里,透过圆形的舷窗可以看到墨黑的海面与皎洁的月光,房内安静的空气中弥漫着旖旎的信息素。威敏挣扎着想要脱身,却被他抱得更紧。 她瞪着他,可看着他那副无赖又迷人的样子,眼里的怒气终究化成了无奈和纵容的笑意。 “你真的是…不要脸!”她最终放弃了抵抗,头扭到一边,闷闷地说。 查尔斯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声音里充满了愉悦,“能被你这样一位‘女富豪’囚禁一辈子,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想得美!”威敏嗔道,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伸手推开他。“懒得理你,我先去洗澡了。” “需要服务请传唤我,女士。您的男仆将随时恭候。”查尔斯调笑声仿佛长了脚,在女孩的身后追赶,吓得她快步浴室,用力关上门。 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刚刚的一阵嬉笑打闹,让威敏的脸颊泛起红晕,盈盈笑意仍挂在嘴角。 海上的夜晚还很长,但船舱的套房内,却充满比星光更璀璨的欢乐、比海浪更热烈的激情。 女孩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到床边,脚从男人的肩膀上无力滑落,仰起的下巴露出纤细的脖颈,像是主动将脆弱的命脉献祭给狮子的鹿。 窗外是深邃无边的海洋,窗内是爱人身畔的港湾。在这段驶向历史中心的航程中,他们的爱情,也在彼此心灵的更深海域,平稳地航行着,满载着无需言说的深情。 第23章 第 23 章 平淡的蜜月05 几天之后,邮轮在那不勒斯的港口靠岸,远远地就能看见古堡。向西穿过两条宽阔大街,可以看400米长的海神喷泉广场。这座建于1601年的喷泉,显得很破旧,波塞冬手中拿着巨大的三叉戟,肆意展示野性之美。 威敏和查尔斯入住了一家位于索伦托海岸边的民宿,白色的外墙爬满了九重葛,最让威敏备感欣喜的是院子里那棵果实累累的柠檬树。金黄色的柠檬在墨绿色叶片间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清新又略带苦涩的香气。 威敏轻轻触碰着一个低垂的柠檬,眼中闪着光,鼻子凑近果子,“好清新的味道。”查尔斯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用相机拍下了这一刻。 民宿主人是一位热情的老太太,坚持教他们制作正宗的柠檬酒(Limoncello),并告诉他们:“柠檬就像生活,初尝酸涩,回味却甘甜。愿你们的婚姻也如此。” 索伦托是悬崖峭壁上的小城,偶尔走累了、热了,街边坐下来吃个披萨,喝点柠檬苏打冰水,吃个冰激凌、冰沙。两人就这样一边走一边逛着小巷里的各种商铺,一直走到山上,居高临下可以眺望整个海岸线,,同时还可以看到卡普里岛,景色十分怡人。 海滩上年轻的男女彼此追逐,嬉戏玩水,有的则悠闲地躺在椅子上晒着日光浴。 “这里的海水好清澈啊,像一块蓝绿色的宝石,和你瞳孔的颜色差不多。”威敏感慨道。 “天气有点热,要不我们明天也下水吧?”查尔斯提议道。 “可是我不会游泳。”女孩有点犹豫。“不用怕,宝宝,我保证,我会一直在你旁边。”查尔斯安慰道,从未和爱人一同畅游海滩的他,内心无比地期待。不过第二天他就后悔了。 “亲爱的,你有看到我的防晒霜吗?”查尔斯闻言抬起头,眼前的“美景”直接让他愣在原地。 贴身的泳衣包裹着女孩凹凸有致的**,她踮着脚伸手去拿架子上的遮阳草帽,线条舒展且优美,背面大片白花花的肌肤裸漏在空气中,转过身时,胸口的深沟若隐若现。 查尔斯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走向前去,从后面抱住了女孩,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改变主意了宝宝,这样的你只能给我一个人看。”他说着将女孩的身体转过来,温热的手掌贴着她的后背,继续说着苍白的借口,“再说外面阳光实在太毒辣了,我们还是不要出门吧。” 最后的海滩戏水,变成了浴缸戏水。男人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解开泳衣的系带,纠缠着害羞的女孩解锁了一个又一个的新姿势。 次日,他们驱车前往不远处的庞贝古城。踏入那片被火山灰凝固的时空,威敏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下查尔斯的手。 阳光炙烤着古老的石阶,他们穿梭在废墟之间,行走在古老的街道上,浴池、市场、歌剧院、庙宇,还有红灯区,都在向游人们无声的表达着古罗马时代的辉煌,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席卷一切,令人唏嘘不已。 “我可以想象到,维苏威火山突然爆发,火山灰、碎石和泥浆瞬间湮没了整个城市。天灾面前,一个文明的消失只需要18个小时。” 在庞贝出土的一幅壁画中写到“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永恒”,可突如其来的灾难在毁灭了庞贝的同时也使得当时的古城风貌得以永生。 能容纳近2万人的竞技场、100多家酒吧、30多家面包甜品店、可容纳5千人的大剧院、铺着整块大石板的步行街、雕花石砌的水池和精美的壁画...这一切都因为一场灾难而躲过了时光的侵蚀。 “尽情享受生活吧,明天是捉摸不定的。”庞贝城出土的一只银制饮杯上刻着这样的话,相信刻出这句话的匠人丝毫没有预告死亡在即。 “歌德在参观了庞贝后曾说,在世界上发生的诸多灾难中,从未有过任何灾难像庞贝一样,它带给后人的是如此巨大的愉悦。”查尔斯回应女孩发出的感慨。 告别那不勒斯,他们来到了被誉为“永恒之城”的罗马。 在罗马斗兽场巨大的椭圆形遗迹内,他们靠在二层看台的栏杆上,望着下方纵横交错的通道结构,仿佛能听到昔日角斗士的呐喊与观众的沸腾。 在特莱维喷泉(许愿池),他们效仿其他游客,背对池水各抛下一枚硬币。“你许了什么愿?”查尔斯好奇地问。威敏神秘一笑:“保密,说了就不灵了。” “说好的互相信任、互相坦白呢?”查尔斯一脸坏笑地靠近,大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 在博尔盖塞美术馆里,贝尔尼尼的《阿波罗与达芙妮》让他们屏息凝神,大理石精准地捕捉了达芙妮化为月桂树那一瞬的错愕和哀伤。 查尔斯像是想起了不开心的回忆,低声说,“我的女孩,我一点也不希望自己是阿波罗。”威敏见状拉了拉他的手,一边触摸指尖的戒指一边用温柔的嗓音安慰道,“不会的,我的爱人。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站在卡拉瓦乔的《手提歌利亚头的大卫》前,画中青年大卫手中提着的,正是画家本人面容的歌利亚头颅,那血腥与悲怆的写实感,让人触目惊心。 台伯河右岸,是全世界天主教的中心——梵蒂冈,这里是以教皇为首的教廷所在地,以忠诚和勇敢著称的瑞士雇佣军守护着这里。 最让他们印象深刻的,不是出自托托贝尼手笔的壮观围廊,也不是米开朗琪罗打造的宏伟雕塑,而是天主教堂的门口的云母石圣水钵,两个肉呼呼的小天使扶着水钵,就连身后的小翅膀都可爱爆表。 离开罗马,他们继续驱车驶入托斯卡纳地区,风景变得柔和而诗意。 抵达佛罗伦萨时,正值黄昏,整座城市沐浴在金色的光辉中。“徐志摩笔下的‘翡冷翠’,果然名不虚传。”威敏赞叹道。 在乌菲兹美术馆,他们进行了一场真正的文艺复兴朝圣。 他们在一幅幅杰作前流连。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与《春》带他们进入如梦似幻的神话世界;达芬奇的《天使报喜》展现了无与伦比的柔和与静谧;拉斐尔的《圣母子与圣安娜》则充满了人性的温情。 在一幅不太起眼的素描前,一位同样驻足良久的银发老绅士主动与他们交谈:“年轻人,看懂了这些画,就看懂了佛罗伦萨的心脏。美第奇家族不只是统治者,他们是梦想的赞助人。” 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令他们叹为观止,两人费力地登上穹顶顶部,俯瞰整个佛罗伦萨,红瓦屋顶、古老街巷尽收眼底。查尔斯用手帕擦了擦鬓角的汗,兴奋地说:“布鲁内莱斯基真是个天才!”威敏则靠在他身上,笑着回应:“这里的视角确实很不错,再累也值得,不过这种体验有一次就够了。” 漫步在维琪奥桥(老桥)上,这里坐落着好多家金匠店铺。威敏只是在小橱窗前多看了那一条精致的蔷薇花造型手链几眼,查尔斯后脚就悄悄买下。 当天的最后一站,他们来到了米开朗基罗广场。 夕阳将阿诺河染成一条金色的丝带,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乔托钟楼、韦奇奥宫塔楼构成绝美的天际线,在晚霞映衬下,宛如一幅恢弘的画卷。 广场上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大家都在等待并见证这每日一次的辉煌时刻。有人弹起吉他,悠扬的旋律随风飘荡。有一对情侣在广场上求婚成功,所有的陌生人都在为他们欢呼歌唱。 威敏依偎在查尔斯怀中,轻声说:“这一刻,真希望时间能停下来。”他心头一颤,回应了一个缠绵缱绻的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佛罗伦萨在脚下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映照在爱人的眼中,汇成闪烁的星河。 第24章 第 24 章 平淡的蜜月06 水城威尼斯的晨光,是被海浪轻抚石阶的声音唤醒的。 查尔斯与威敏下榻的酒店窗扉正对一条幽静的水巷,刚朵拉船夫悠扬的意大利歌谣,随着水波荡漾进房间,带着海藻与潮湿石壁的独特气息。 威敏坐在梳妆台前,将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配上礼帽和复古的丝巾,俨然一幅摩登女郎的装扮。查尔斯倚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女孩涂上口红后的唇瓣显得更加丰满,平添了一抹性感。 从圣马可广场走到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子,他们的目光被一群制作威尼斯面具的工匠吸引。 查尔斯意外地与一位名叫卢卡的老匠人相谈甚欢。卢卡的工作室堆满了半成品面具,从优雅的Bauta到诡异的Medico della peste(瘟疫医生面具)。 “面具不只是狂欢节的装饰,”卢卡拿起一个镀金羽毛面具,眼神深邃,“它让陌生人瞬间变成另一个角色,让真实与幻想的边界变得模糊。” 他转向威敏,“东方小姐,您应该试试Moretta(哑剧面具),这种用丝绒包裹、靠牙咬固定的小面具,曾让威尼斯贵妇们在沉默中显得更加神秘迷人。” “我想买下这个面具,请问我需要支付多少?”男人开口询问。 “恕我无法给你答案,先生。面具的价值取决于您觉得他们值多少?”卢卡回答道。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我想它或许需要等待,等待另一个真正懂得它的主人。我只是个普通的游客,不应该占有这样的艺术品。”。 话音刚落,卢卡眼中竟然泛起了泪花,他郑重地像查尔斯行了个礼,声音有些激动,“你是我见过最不美国的美国人。” 离开面具摊时,威敏好奇地问查尔斯,“那位卢卡先生看起来有点窘迫,我以为你会支付更高的费用,没想到你却是拒绝购买他的面具。” “不是的,我看得出那些面具倾注了他不少的心血,显然他已经把作品当成自己的小孩,我想他应该更希望把小孩送到一个有爱懂爱的家庭里,而不是一个单纯只有财富的家庭里。”他认真地解释道。 漫步在水边,他们自然地谈起了《看不见的城市》一书,以及那个将东方见闻带回威尼斯的传奇人物。 “你说,马可·波罗真的到过中国吗?”威敏继续说着,“他描述的丝绸、纸币、驿道、市集,与元朝的历史记载如此相似,但是他的经历又夹杂着不太合理的滤镜。” “或许,”查尔斯望着运河上游弋的天鹅,“他像卡尔维诺写的,在旅途中不断重构记忆,把一些见闻美化编织成更引人入胜的故事。” “我猜也是这样子,历史果然只是用来挂衣服的钉子。”威敏莞尔一笑。 行至叹息桥下,这座连接总督府与监狱的巴洛克式密闭石桥,如今成为了约会圣地。 据说恋人于桥下接吻,方能获得永恒爱情的传说。他们也不能免俗,查尔斯捧起威敏的脸,在交错的光影与水流声中,落下了一个比亚得里亚海风还要温柔的吻。威敏闭着眼,睫毛在透过桥洞的光线中轻颤,心里泛起阵阵甜蜜的涟漪。 抵达维罗纳时,正午阳光将阿迪杰河染成熔金。在朱丽叶故居爬满常春藤的庭院里,威敏将手轻轻覆在铜像因无数人触摸而光滑发亮的右胸上——据说这样能获得爱情好运。 查尔斯站在一旁,双手插在休闲西裤的口袋里,这个姿势衬托得他格外潇洒。他对威敏笑道:“比起阳台定情,我更喜欢你第一次为我弹《梁祝》的那个下午。东西方的爱情悲剧,有着相似的灵魂。” 两人走到一面刻满各国恋人留言的砖墙前,默契地相视一笑,“不如我们也为永恒留下点痕迹吧。” 登上圣彼得城堡的观景台时,托斯卡纳式的奇迹在眼前铺展。奥尔恰谷的丝柏树如墨绿色火炬刺破天际,12世纪的Lamberti塔在层层叠叠的赭红色屋顶中耸立,阿迪杰河宛如银带缠绕古城。 威敏靠在查尔斯肩头,指向远处山坡上孤零零的丝柏:“你觉得那棵树像什么,我觉得有点像最后一个坚守阵地的士兵?千年来看着王朝更迭、爱情生灭。” 查尔斯搂紧她,感受着山风穿过衣袖:“或许它是一位等候爱人的男孩,被咒语永远定格了在那里,不灭的爱火滋养着它保持叶子常年翠绿。” 威敏扭过头看着男人,嘴角用力憋着笑。“你知道吗,在中国,头顶发绿对于男性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意头。它代表着妻子有外遇。”说完她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查尔斯听完沉默了,若有所思地说,“等回去我就把家里那顶墨绿色的帽子给扔掉。”环抱着女孩的手臂收得更紧,只听见他在耳边气鼓鼓地说道“我保证,你不会有机会的。” 威敏不依不饶地问,“万一我真的变心了呢?”男人咬着牙回答:“我应该成全你、祝福你,但我做不到。我会把你关起来,直到你的心重新变回来为止。” 该说不说,此时的查尔斯身上散发出一种狠厉的味道,看起来有点吓人。但威敏不想承认的是,风光霁月的阿波罗偶尔表现出的偏执阴湿,意外地戳中了她的性癖。 当天晚上,女孩品尝到了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 男人恨不得把她吞吃入腹,动作比以往更加的强势和霸道,她几度在法式的深吻中濒临窒息,几回在舌尖的□□下浑身颤抖,几番在暴力的冲撞下失控尖叫,更是数次用屈辱的姿态表示臣服,以祈求对方的怜惜。 就连窗外的月亮看到如此疯狂混乱的一幕,都难为情地躲到了云层后。进行了深度交流之后,两人之间任何的不愉快和小隔阂通通消失。 米兰被成为设计之都不无道理。 威敏站在埃马努埃莱二世长廊的玻璃穹顶下,眼中泛起罕见的怀念波光:“我第一次学会用素描捕捉光影,就是在这个地方。” 她带查尔斯找到当年学画的画室旧址,如今已变成时尚买手店。她在橱窗前驻足,轻声说起十六岁时如何用第一份卖画收入买了支Moleskine笔记本——“和海明威用过同款”的虚荣,曾是她少女时代最奢侈的反叛。 米兰大教堂的白色大理石尖塔群令查尔斯屏息。他们牵手走过《最后的晚餐》 真迹所在的恩宠圣母教堂回廊,在达芬奇笔门下那个决定性的瞬间前沉默。 威敏低声说:“每次看这幅画,都觉得犹大的阴影里藏着所有人类共通的惶恐——似乎每个人都随时可能为三十枚银币背叛些什么?” 查尔斯捏捏她的手指:“不得不承认,人性的确很难经受得住考研。但更多时候,人们会选择做紧握钱袋的马太,默默守护比银币更珍贵的东西。” 午后,他们并排坐在布雷拉植物园的百年银杏树下小憩,这曾是威敏少年时期的秘密基地。 女孩翻开随身携带的速写本,线条流动间,托斯卡纳的丝柏与威尼斯的桥拱在纸页上相遇。查尔斯看着她在画纸右下角签下名字缩写W.C.与日期,忽然领悟:她正在用另一种方式,践行着此前讨论的“让存在超越时间”。 当最后一片银杏叶飘落在素描本上,亚平宁半岛的旅行即将落幕。 威敏合上本子轻声道:“小时候觉得永恒是石头上刻的不朽字符,现在觉得——”她望向查尔斯被夕照柔化的侧脸,“永恒可能只是十六岁时画错的一根线条,也可能是提笔写下的某段即兴烂诗。” 暮色中的米兰大教堂传来晚钟,惊起群鸽掠过布雷拉美术馆的青铜屋顶。查尔斯明白威敏说的意思,“不管是画家还是诗人,创作证明存在,存在即是永恒。”他补充道。 第25章 第 25 章 平淡的蜜月07 火车穿过阿尔卑斯山隧道,将意大利的艳阳甩在身后。途径德奥边境一带,仿佛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风情万种的湖泊,绿油油的高山草甸,森林依偎着小镇,每一帧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风景。 列车缓缓驶入夜幕之中,当查尔斯与威敏踏上布拉格铺满鹅卵石的街道时,整座城市正笼罩在薄雾中,伏尔塔瓦河上的查理大桥若隐若现,如同刚从卡夫卡的梦境中苏醒。 布拉格像是一个跨越了几个世纪的梦,遍布大街小巷的不同风格的建筑和雕塑,共同描绘出城市的中古气质和灿亮底色。1000多年前,这里曾是波西米亚的政治中心;700多年前,这里成为查理四世钦定的神圣罗马帝国的首都,就连战火连天的一战和二战,布拉格也都幸免遇难,没有遭到大规模的破坏,可以说它得到了欧洲黑暗时期独一份的温柔。 漫步至老城广场,正是天文钟敲响整点的时刻。钟楼上的死神开始摇铃,十二信徒依次现身,下方聚集的游客发出整齐的惊叹。 “那是一座600多岁的天文钟,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自鸣钟。”一位挂着相机的银发老人向路人热情地分享,“上方雕塑代表四种罪恶——虚荣、贪婪、死亡、享乐,下方雕塑代表四种美德——哲学、天文、历史、公正,时刻提醒着人们求知与求真的重要性。” 在泰恩教堂的阴影下,威敏抚摸着哥特式拱门上斑驳的刻痕:“真不可思议,这些石头见证过胡斯派的改革,也聆听过莫扎特的《唐璜》。” 查尔斯将掌心覆在她手背上,仿佛要通过体温传递某种承诺,“现在它还遇见了年轻的查尔斯和威敏,将无数美好的瞬间归于永恒。” “通过尼采的‘永恒轮回’之说,米兰·昆德拉引出了关于生命轻与重的讨论。其实东方也有一句话,叫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那么人生中的必然和偶然,哪个才是真实的呢?”威敏陷入了沉思。 “我只知道,不管是轻或是重,人都能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意义,同时也要承担相应的代价。”查尔斯用他深邃的眼眸看着威敏,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威敏,我常常欣赏你的随性和洒脱,但是我也能预感到,一旦你意识到某个事情会造成麻烦或者负担,你总是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我非常惶恐,害怕自己哪天也会成为你可以狠心割舍的那部分。” 女孩低着头,将手放在男人的胸膛上,感受皮肤下的心跳,像是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她抬起头深情回望对方,终于启唇说话,语气无比郑重:“我知道,你都知道。既然许诺终身,我愿意做出改变,我保证,请相信我。” 在广场上,恋人旁若无人地相拥、接吻,他们带着各自的故事,携手寻找未知的答案。 抵达维也纳时,一场秋雨刚刚洗亮金色大厅的金色马赛克立面。 身着灰色晨礼服的查尔斯像是一位18世纪的英伦绅士,外套的拖尾从衣扣处沿着曲线向后延伸,浅灰色的双排扣马甲下,双色灰竖纹裤将他的腿衬托地更加笔直修长,不凡的气度和英俊的脸庞惹得路人频频回望,当然更大的原因是他身边美丽的东方面孔。 威敏身着一袭香槟色与浅灰色相间的鱼尾裙,上身布满精致亮片与珠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方领设计展露优美肩颈线条,增添一丝性感。她挽着男人的手臂,走动起来时,采用轻盈薄纱材质的裙摆似鱼尾般飘逸,摇曳生姿。 访客总是盛装出现在这座世界级音乐圣殿,贝多芬《英雄交响曲》的旋律在镀金浮雕间炸开,,第四乐章变奏达到**时,观众眼中闪烁的水光与水晶吊灯的光晕交相辉映。随着《蓝色多瑙河曲》旋律响起,小序曲及五段小圆舞曲连续演奏,节奏明快,优美动听,再次证明艺术不分国界。 在霍夫堡皇宫的镜厅,他们站在茜茜公主的肖像前,听着导游讲述着这位皇后用希腊文诗集抵抗宫廷束缚的故事。参观其花样繁多的衣橱时,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华丽裙子。 威敏忽然轻声对查尔斯说:“听说这位美人的腰围常年保持在40cm,绝不超过45cm,比A4纸还要细!真想不通为什么人总是可以为了美而虐待自己。” 查尔斯勾起唇角,靠近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宝贝,那是因为你天生丽质,根本不会有这方面的烦恼。”说罢将手搭在了她盈盈一握的腰上。 “难道我变胖了,你就不喜欢我了吗?”女孩威胁地瞪着对方。 “你怎么样我都喜欢。”查尔斯话里话外都是求生欲满满,“那我以后老了,变成秃子,你还会爱我吗?” “emm,好吧我承认我比较肤浅。”威敏笑着说道,导致极度不满的男人恶狠狠地亲了她几口。 多瑙河的河水向东流淌,在布达佩斯转成翡翠色。 黄昏时分,他们登上布达城堡山的渔人堡,整座城市在他们脚下铺展成金色画卷。国会大厦的尖顶在暮色中闪烁,链子桥的灯带渐次亮起,如同给多瑙河戴上的项链。 一位当地摄影师正在捕捉这绝美时刻,转头对他们笑道:“欢迎来到世界上最长的情书——每个拱门每块砖石,都是匈牙利人写给布达佩斯的告白。” 夜游多瑙河的航船上,当国会大厦的金色穹顶在夜色中完整呈现,整船游客不约而同地静默。威敏靠在查尔斯肩头,感受着河流的脉搏:“这条河见证过奥匈帝国的荣耀,也承载过战争的创伤。但今天它依然在流淌,就像文明本身,不断在毁灭与重生间寻找平衡。” 下船之后,小两口怀着探险的心情进入一家当地知名的废墟酒吧,这个由二战废墟改造的艺术空间里,涂鸦与弹孔共生,爵士乐与苦艾酒的气息在断壁残垣间流淌。墙上的弹痕仿佛是废墟上开出的花。 进门之后,威敏直接无视身边的男人,独自走到吧台坐下。“麻烦给我一杯龙舌兰,谢谢。” 查尔斯错愕了一秒钟,马上get到了威敏的恶趣味,他径直走向女孩,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对着调酒师说道:“你好,一杯雪莉桶威士忌,谢谢。” “据说喜欢龙舌兰纯饮的女性,大概率是25岁以下的叛逆少女,你身上可嗅不到一点野性的味道,女士。”查尔斯侧过身,对着身边的女孩说道。 “你这种搭讪的套路也太土了吧,大叔。”威敏学着叛女少女的口吻,回击这个一脸居心不良的男人。 “我并没有恶意。”查尔斯用亲和的笑容继续散发魅力,“可以认识一下吗?我叫查尔斯,来自美国。”说罢举杯做出碰杯的邀约。 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威敏,来自中国。”女孩抬眸,一脸玩味地看着对方,酒液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你的第一次来这里吗?”女孩开口问道。“是的,我过来出差。”男人煞有其事的回答。 “犹太区还有不少有意思的夜场,你可以好好感受一下。” “你看起来似乎对这一带很是熟悉,可以带带我吗?”男人很会适当的示弱,女孩却也不是吃素的,“你撩妹的技巧也不陌生,身边肯定不缺女伴。” 男人见状,开启了深情攻势:“自从踏进这个酒吧,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只想与你共度美丽的夜晚。”女孩看着对方迷人的眼睛,选择使用背德魔法:“嗯哼,乐意至极。当然如果我男朋友不介意的话。” 男人闻言欺身上前,用指腹摩挲着女孩的唇瓣,“忘了他吧,让我送你回家。”查尔斯显然已经在言语的挑逗中上头了,甚至不惜自己给自己戴绿帽。 威敏不语,只是抓住男人的手,研究着他刚刚修剪过的指甲。突然想起那根骨节分明的中指,曾多次到访过某个秘密花园,女孩不争气地脸红了。 男人似乎也猜到了女孩联想,他用抽回的手沾湿酒液,又蘸了点杯口的盐粒,小心翼翼地送到女孩唇边,眼神中满是不确定的试探。 威敏觉得酒精有点上头了,她竟然张开口将男人的手指含住!这大胆出格的行为让查尔斯全身血液都沸腾了,他的手指用力压在女孩的舌头上,色情地搅动着。 酒吧昏暗的角落里,男人将女孩压在柜子上吻,仔细听可以听见啧啧的水声,是两条舌头在互相纠缠,难分难舍。 第26章 第 26 章 平淡的蜜月08 浪漫的布拉格,精致的维也纳,放纵的布达佩斯,都作为一段记忆被封存。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晨雾像一幅半透明的纱幕,将伊斯坦布尔笼罩在蓝灰调的梦境里。 当查尔斯与威敏站在苏丹艾哈迈德广场时,历史以最戏剧性的方式扑面而来——蓝色清真寺的六座宣礼塔与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巨型圆顶隔空相望,仿佛新月与十字架在这片天空达成永恒的和解。 两人轻触圣索菲亚外墙的斑驳表面,凝视教堂内部悬空的□□圆盘与穹顶的圣母马赛克共存奇观,不由得感慨,虽然经历过四次文明更迭,每次征服者都信软地选择在废墟上添加新层,而非彻底抹除。 在托普卡帕宫的瓷器展厅,威敏停在一组青花瓷前,想象着丝绸之路的壮阔篇章。当他们穿过帝国宝库时,陈列的苏丹佩剑让人心生畏惧。 “我之前写过一本小说,叫《十字军远征:圣地的谎言》。”女孩指向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弯刀,“第四次东征时,十字军本该前往耶路撒冷,却受威尼斯总督恩里克·丹多洛和拜占庭流亡王子小阿莱克修斯的蛊惑,攻陷了这座同属基督教的兄弟之城——君士坦丁堡。” 她的指尖在展柜玻璃上划过虚影,“就这样,他们口中为信仰发起的圣战,变成了一场是裹着宗教外衣的野蛮掠夺。" 走到可以眺望海峡的第四庭院,她继续着刚刚的话题。“当时有制片人想将我的文章改编成电影,我拒绝了。我认为观众更愿意看鲍德温四世与萨拉丁的英雄相惜,而非威尼斯商人如何利用宗教狂热牟利的真相。” 查尔斯靠在大理石柱上,海风拂动他的衣领,“所以电影最终讲述的是萨拉丁与耶路撒冷国王谈判后主动撤军的故事?” “差不多。有时候文明间的互相尊重,永远比仇恨更值得传颂。”威敏的目光追随着海峡上空的海鸥,“就像这座城,希腊人、罗马人、突厥人轮番登场,最终都在博斯普鲁斯的波涛里学会共处。” 威敏在一家古籍店找到16世纪的威尼斯商旅手记,她轻声为查尔斯翻译其中段落:“我们被告知要解放圣地,但总督更关心商路控制权”。 这时一位留着八字胡的老先生加入讨论:“知道吗?奥斯曼档案显示,当时的塞尔柱突厥人根本不清楚十字军为何而来——就像对话中的聋子,各自听着内心的鼓点。”几人想象着那个画面,不约而同地发出爽朗的笑声。 黄昏时分,两人坐在鲁梅利堡垒的城墙废墟上,看欧亚大陆在暮色中渐渐模糊界限。对岸的安纳托利亚堡垒亮起灯火,仿佛在回应此岸的凝视。 “威敏。”查尔斯温柔的声音揉碎在海浪声里,“有时候人们总是习惯站在对立面厘清是非对错,其实同频沟通,才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关键。” 当新月爬上苏莱曼尼亚清真寺的尖顶,他们在宣礼声中相拥。“我很庆幸,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家,浸染了不同的文化,但我们心意相通,眼睛看的是同一个方向。”查尔斯说道。 夜色中的伊斯坦布尔,宣礼塔与教堂钟楼在星幕下构成奇异的和弦。威敏望着横跨海峡的七月十五日烈士大桥,突然觉得这一趟旅途让他们都有了不少的感悟和收获,或许等她老了,还会不断翻出记忆细细回味。 走在伊斯坦布尔的大街上,威敏感觉这是一个被猫猫咪统治的城市。 所有人都惊讶于这里猫咪数量如此之多,松弛感如此明显。它们或在汽车引擎盖上伸着懒腰享受“日光浴”,或大摇大摆地在公园长椅上邻人而坐,或在街边自动喂食站“集结”等待行人投喂,甚至常年躲在咖啡厅或图书馆的角落眯眼休憩。 总而言之,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并不怕人,他们和人类一样是这座城市的“常住民”。这着实给了在纽约经常投喂流浪猫的威敏一点小小的震撼。 “这景象真的很神奇,对吧。”女孩一脸姨母笑,她对着身边的男人说。 “据说土耳其流传着一句谚语:如果你杀了一只猫,你要建造一座清真寺才能得到真主的宽恕。”他神色温柔地看着女孩,继续说道“这充分体现了当地人对猫咪的珍爱。” 不仅如此,当地市政府还创设了“兽医流动巴士”驻扎在城市不同区域,为流浪动物提供医疗救治服务。随着新法案的推进,政府还给予动物“生命体”的地位,这意味虐待动物的人将会面临牢狱之灾。 “这法案应该在全世界推行。”威敏在心里默念道。 这一整天,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城中闲逛。大巴扎弥漫着风味独特的香料气息,他们挑选各式各样当地独有的软糖、干果、咖啡作为旅行的伴手礼。 坐在Hafiz Mustafa甜品店里,他们分享着一份香气浓郁的巴克拉瓦。这种甜点由多层薄如纸的酥皮堆叠,夹满开心果、核桃等坚果碎,浇上蜂蜜或糖浆,口感酥脆与绵密兼备。这对于喜欢吃甜的查尔斯来说算是甜度适中,不太爱吃甜食的威敏只是浅尝了两口就停手了。 夜晚,两人躺在酒店露台的休闲躺椅上,女孩枕着男人的手臂,困意袭来,嘴里喃喃说道“时间过得好快,马上就要回纽约了。” 他吻了吻女孩的额头,说道“是的,此刻我的心里既不舍又期待。”手指玩弄着女孩的柔顺的长发,继续说“不舍的是无忧无虑的二人世界,回到纽约之后我们独处的时间肯定要大打折扣。” “期待的是什么呢?”女孩好奇地问道。 男人开心地笑了,露出了尖尖的虎牙。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你穿婚纱的样子,未来的范多伦太太。” “身份转变成一名丈夫这件事上,我完全没有经验,只能一边学习一边实践,还请威敏教授多包含。”查尔斯看着威敏,用恳求的语气说出了这段话。 “我又何尝不是呢?亲爱的范多伦教授,请多指教。”说罢啄了一口对方的唇瓣。 “emmm,为了更好地适应婚后生活,我觉得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需频繁进行排练。例如现在,已经到了恩爱夫妻上床睡觉的时间。”查尔斯一脸严肃认真,突然将威敏打横抱起,吓得女孩发出惊呼,伸手拍了一把他的臂膀。 “睡觉就睡觉,我自己会走。快点放我下来。”女孩挣扎着。 相处下来,威敏已经总结出一个规律:太早钻进被窝=羊入虎口;赖着不肯上床=开发新地图;只有抢先一步躺下装睡,才有可能逃过男人的猎捕。 第28章 第 28 章 受宠的西奥多01 他们的新居是位于河滨公园旁的一栋殖民风格独栋别墅,白色外墙与墨绿色窗框在枫树下显得格外宁静。 查尔斯清晰记得第一次看房那天,威敏站在挑空客厅的拱形窗前良久,阳光透过菱形铅玻璃在墙上挂画的位置投下虹彩:“不可思议,亲爱的,连阳光都为我们准备好了画框。” 在装修期间,威敏超强的计划力和执行力再次凸显出来。她在地下室墙面防潮工程与厨房中岛台高度间从容调度,甚至能同时与电工确认智能照明系统分区,与园艺师讨论多年生植物的配比。 这个把月里,他们基本没有在家里吃过饭,餐桌上要么铺满了瓷砖和地板的样本,要么是摆放着墙漆的色卡。新房的空间布局和功能划分早已按照威敏的设计稿完成改造,做完硬装部分,只需开荒保洁,软装就可以进场了。 好在灯饰、家具、电器的选购上,查尔斯终于找到机会发挥自己的一点作用。 他一脸心疼地看着在沙发上睡着的妻子,觉得这段时间她实在太忙了,基本没有闲下来过,可能身体过于疲累,每天夜里基本是上一秒躺在到床上,下一秒就能陷入沉睡。 丈夫在妻子的额头落下温柔一吻,轻轻抽走她手里的书本,动作轻缓地将她抱到床上,盖被子都格外小心,生怕吵醒她。 搬家前一周,查尔斯在阁楼的箱子里发现前房主留下的黄铜天文望远镜。经过长时间的组装和调试,在某个无云的秋夜将她带到新房的露台。 “这是望远镜吗?我的天。”威敏一脸惊奇地看着这台“大家伙”。 “我在阁楼上发现的,铜片印着维多利亚女王的头像,上面还写着London-1915的标注,我猜应该是以前英国海军航行用的望远镜。”查尔斯解释道。 “你过来,看看这里。”男人推着女人的肩膀走到目镜前,弯腰扭动调焦轮,接着邀请对方一起观看眼前神奇的景象。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月亮耶,连上面的环形山都这么清晰。”女人语气里满是兴奋。 他搂住威敏的肩膀,指着夜空介绍道,“光的速度在浩瀚的宇宙中不值一提,其实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发光的星星,他们可能已经烧完最后一缕热量而死去。就像月球一样,它本身已经不会发光了,是因为反射了太阳的光线,才让我们看到皎洁的月光。” “果然有些真相还是不要知道的更美。如果贝多芬听了你这番话,估计都无法创作出传世的《月光奏鸣曲》。”女人的戏谑引得男人无奈一笑。 “中国唐朝有个著名诗人李白,也非常喜欢些关于月亮的诗。有一首我记忆尤为深刻。”威敏缓缓开口,用生涩的中文念出了那句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听起来很优美,具体是什么意思呢?”男人问道。 “大概的意思就是我们现代人看不到古代的月亮,而现在的月亮却曾经照亮古代的人。时间是从古至今的流水,但不同时间看到的月亮是一样的。”威敏顿了顿,继续说道“最后两句的意思是,只愿我们在欢歌畅饮的时候,月光眷顾地停留在酒杯里。” “诗人想表达的是及时行乐、活在当下的人生态度,对吗?”男人继续问道。 威敏开心地笑了,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自豪地说道:“你是我教过最有悟性的学生,查尔斯。” 琐碎的搬家工作在亲友的协助下快速完成,而需要花大量时间整理的,一定是两个人并排打通的书房。威敏的嵌入式书架严格按开本尺寸与国别文学分期排列,查尔斯的浮动书桌则正对花园里新栽的蓝紫色绣球花。 整理藏书时,他们惊讶地发现两人有很多出自同个出版社、同个翻译版本甚至同个书店的外国书籍,这种默契的巧合让人们相视一笑,决定交换阅读,看看对方都标记了什么样的注解和心得。 更大的惊喜发生在钢琴送达当日。 查尔斯蒙着威敏的眼睛走进客厅,手掌缓缓放下,三角钢琴的乌木漆面在晨光中流淌着蜜糖般的光泽。 “斯坦威Model B?你买了台斯坦威?”威敏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钢琴。他掀开琴盖时声音发紧,“嗯,用我前半生赚的所有版税买的。” 女人指尖掠过88个象牙琴键,《梁祝》的片段旋律自然流淌,她笑中带泪:“你真是个傻瓜,这很危险,意味着你要用余生的光阴,聆听我指尖的旋律。” 查尔斯贴在她的身后,手掌覆再她的手上,温柔地说:“那一定很幸福,我无比期待。”我无比期待,可以看着你坐在钢琴前,手把手地教我们的小孩弹奏。他在心里想着。 当第一片枫叶飘落在新漆的白色廊椅上,查尔斯正在厨房做威敏爱吃的华夫饼,香浓的咖啡装在从波尔图带回的青花杯子里,威敏则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裹,准备为她新淘的洛可可镜框寻找最佳位置。 忽然之间,女人头部一阵眩晕,踉跄了一下,镜框被重重地放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怎么了?亲爱的。”男人闻声快步走到客厅,便看到女人虚弱地扶着柜子的画面。 他赶忙将妻子扶到沙发上坐下,到了一杯水。“我没事,可能刚刚在地上蹲太久了,起身有点低血糖。”她接过水杯,另一只手握住男人的手臂,轻声安慰道。 “我一直想说,你这段时间为新房的事太过操劳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可你每次都说没事。”男人眉头紧皱,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快。 “好的,我答应你,从现在开始什么也不折腾了,好好休息,我保证。”女人仰头露出讨好的微笑。 “嗯嗯。”男人点了点头,担心妻子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继续念叨着:“这段时间你的胃口都变差了,每餐都吃没两口。而且这个月的例假也没有准时来。” 威敏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的所有细节,对方都用心地留意着,如果不是他提起,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经期已经推迟了快两周。 嗜睡、没胃口、腰酸、经期迟迟不来...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原因,她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用力,指腹有些发白。 看着突然低着头不言不语的妻子,男人以为是她身体哪里不适,双手扶着她的臂膀,仔细查看她的脸色。“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男人小声询问。 “不...不...查尔斯,我更需要你帮我去药店买一盒...”她又顿住不说话。“买一盒什么?”男人不解地看着她。 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威敏鼓足勇气,抬头看向一脸担忧的丈夫,终于说出了那三个字。 这显然也是在男人的意料之外,他说了句好的,你在家等我。便拿起钥匙开门出去,一路上都在回想什么时候没有做好措施,难道是新婚之夜的疯狂?还是那次在书房的情难自抑? 买完东西便匆匆赶回家里,他站在厕所门口焦虑地来回踱步,等待妻子开门出来公布结果。 门打开了,威敏看了眼查尔斯,直接伸手抱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胸膛里。“我完全没有任何准备,查尔斯。我不知道,或许我们明天上午去趟医院,说不定验孕棒根本不准呢。”女人有些语无伦次。 男人收拾好杂乱的心绪,吸了一口怀中人头发的香气,克服住内心的紧张,低声安慰道:“没事的宝宝,我在呢,明天我们去医院确认一下。” “如果是乌龙,你会不会感到失望?”女人问道。“不会的,如果是真的我会很开心,是个误会的话,我可能会有一点点小失落,但这不重要。”男人说完亲了亲她的脸颊。 “如果是真的怎么办,我完全没有任何心里准备,这可是一条生命。”思绪万千的女人又有了新的问题。 “别担心,我会一直陪伴在你们身边的,放心交给我,好吗?”男人捧着她的小脑袋,额头相抵,亲昵地说道。“不管明天结局如何,我们今天还是要按时吃饭,好吗。”说完便把女人拉到餐桌前坐下。 查尔斯走进厨房,将因为这个小插曲已经冷却的食物重新加热,又重新倒了一杯牛奶。 看着男人忙碌的背影,威敏心头的忧虑奇迹般地有所缓解。 暮色四合时,他们坐在门廊的秋千椅上分享同一条羊绒毯。对街的百年教堂传来晚钟,威敏看着远处街道的灯火,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女孩还是男孩?叫什么名字?” “我想象过,我们的女儿应该会像你一样好看。”男人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吹散了秋夜的凉意。“我记得有一次我问过我父亲,他是否也会感到压力。”他微微垂眸,陷入了回忆。 “小时候放学回家,从冰箱拿出巧克力蛋糕和牛奶,一点点把它吃完,就能感觉到无比的满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简单的开心变得很难得。当我把这种感觉向父亲倾诉时,他告诉我,等我也有了自己的小孩,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查尔斯心想,他将会越来越理解自己的父亲。 闻言,威敏的情绪不自觉变得低落,声音有些闷闷的:“事实上,我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小孩相处。自打一出生,我的父母就离我而去,我根本不懂如何成为一位合格的母亲,我很害怕没能履行自己的职责。” “假设...”威敏刚想开口,查尔斯便将手指轻按在他唇上。 “不用假设那么多。”他望向花园里为未来孩子预留的樱桃苗圃,“你懂得怎么爱人,你有一颗柔软的心。威敏,能成为你的家人,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我们的宝宝,将会降生在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 新月升过树梢,在廊道投下蜿蜒的光路,彼此相依相偎的爱人,在墙上留下一道难分难舍的身影。 第30章 第 30 章 受宠的西奥多03 站着上一节课对于孕妇来说有些吃力,学校特别照顾她,为她准备了坐感舒适的带靠背椅子。但威敏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实在有些愧对学生,因为在她的观念里,要么就不做,要么做到最好。 当她提出要离开教师的岗位时,查尔斯第一个举双手赞成,因为他见过太多次威敏忍着不适赶教案,下课回到家脱下鞋子,露出的是肿胀的腿。老范多伦虽然为此感到惋惜,但也认为保重身体更加重要。在全家人的支持下,威敏向学校递交了离职信。 辞职手续办妥那日,威敏在空荡荡的书房坐了很久。当查尔斯担心地探头时,发现她正在胎教书扉页写道:“致我最爱的宝贝:妈妈决定暂停解读历史,先陪你书写人生的第一章。” 黄昏时分,查尔斯推着采购车在婴儿用品区穿梭,突然举着两件连体衣愣住:“选粉色还是蓝色呢?我们还不知道宝宝的性别。” “选那件柠檬黄吧。”威敏笑着指着货架上的另一件衣服,上面的印花鸭子憨态可掬。“我有预感,宝宝会喜欢这件。” 夜深时,他们靠在定制的新沙发上,共享一条云南带回的扎染薄毯。威敏的脚踝肿得像发酵面团,查尔斯正耐心地按摩。 月光流过斯坦威钢琴的漆面,照见琴谱上新添的童谣手稿。威敏渐渐在丈夫的怀抱里入睡,而查尔斯温柔凝视着她颤动的眼皮,想起那年在威廉顿教授新书发布会,靠着沙发打盹的女孩。 十二月的初雪轻轻覆盖着河滨公园的小径,查尔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威敏在覆着薄霜的银杏树下散步。威敏的腹部已经隆起成优美的弧线,厚重的羊绒斗篷下,新生命的气息随着她的脚步轻轻荡漾。 “今天宝宝很安静。”威敏停下脚步,将查尔斯的手引到右腹侧,“但清晨时这里鼓起了个小包,或许是在伸懒腰吧。” 查尔斯半蹲着身体,对着大衣覆盖的隆起柔声说:“艾米?是爸爸。如果你喜欢雪,就轻轻动一下?”掌心微弱的胎动如愿传来,他蔚蓝的眼睛瞬间被惊喜点亮,仰头对威敏笑道:“看!她能听到我!” 就这样,隔肚皮对话已成为他们夜晚的固定仪式。每晚八点,威敏会斜靠在书房那张丝绒沙发上,摊开一本烫金封面的《摇篮诗选》。而查尔斯必定会端来温热的蜂蜜牛奶,然后俯身将脸颊贴在她腹侧,开始他每日的“亲子时光”。 “艾米艾米。”他刻意捏着嗓子模仿童声,“今天爸爸在校园里看到知更鸟了,它们正在枫树上筑巢。等你出生时,就能看见鸟宝宝学飞。”他的手指随着话音在隆起的弧线上轻敲节奏,“到时候爸爸给你做个小秋千,就挂在花园那棵苹果树下。” 威敏忍不住轻笑,指尖穿过他许久没有修理的棕发:“万一是西奥多呢?你这些粉色连衣裙和洋娃娃可就白准备了。” “不可能。”查尔斯一脸笃定地摇头,转而用更温柔的声音对着肚子说,“别听妈妈的,艾米。爸爸今早经过玩具店,看到了一个八音盒,播放音乐的时候上面的芭蕾舞小人会跟着转圈圈。”他“自言自语”的模样让妻子忍俊不禁。 胎教按计划进行着。每天上午播放莫扎特钢琴曲时,宝宝会像踩着节拍般轻轻滚动;而当查尔斯朗读《奥德赛》的译本时,胎动会突然安静,仿佛在凝神聆听;最神奇的是某个雨夜,当威敏弹奏起《致爱丽丝》的旋律,腹部的起伏竟与琴键的震颤产生奇妙的共鸣。 “她在学转调。”威敏惊喜地按住突然滑动的腹部,“这里,查尔斯!我感觉她随着旋律翻了个身。” 某天路过社区游乐场,看着在秋千上欢笑的小女孩,查尔斯情不自禁地规划:“我们艾米3岁的时候可能已经会背诗了,4岁开始接触绘画,五岁开始学乐器,6岁学芭蕾,等到她7岁...” 威敏温和地打断,“可能只想在泥坑里和小伙伴砌城堡。”她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记得我们在翡冷翠看的《春》吗?波提切利笔下那些女神,最动人的不是技艺,是生命本身的欢愉。” 查尔斯假装严肃地皱眉:“可我已经托人从意大利带了Murano玻璃小提琴...” “那就让它先成为客厅的艺术品。”威敏笑着靠在丈夫的肩头,“如果我们的孩子注定要成为什么,那首先是快乐的人。” 辞职后的日子,时间变得漫长起来,身子越来越重的威敏发现自己一无聊的时候就容易犯困。她担心睡太多反而对胎儿不好,于是重拾了画笔,第一幅画的就是《圣母抱子》。 明明油画有那么多的题材,但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一幅。原本圣母头上的皇冠被她画成了花环,画中圣母以温柔慈爱的姿态怀抱着肥嘟嘟的婴儿,背景是宁静天空和开阔的草地。古典式的构图以及清晰流畅的线条凸显出作者不俗的功底,细腻的笔触更透露出作者倾注的真情。 看着画上圣母有些熟悉的东方韵味的五官,查尔斯不满地开口道“这个婴儿显然是个男生。” “查尔斯,不管是西奥多还是艾米,我们都一样爱TA,不是吗?”女人无奈扶额,对于坚信妻子腹中是个女婴的丈夫,她常常觉得有些无奈。 这场关于宝宝性别的争议,在圣诞前夜告一段落。 当他们在教堂唱诗班的《平安夜》中感受胎动时,威敏突然轻声对身边的男人说:“其实你买的那些公主裙,我都悄悄收进了婴儿房。”查尔斯惊喜地转头,却见她狡黠地眨眼睛:“不过我也准备了小恐龙连体衣——公平起见。” 新年前夜,一场意外的雪困住了他们归家的脚步。 “外面雪太大了,打伞也会弄湿鞋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查尔斯将威敏安顿在公园暖亭里,自己跑去买热可可,回来时看见妻子正对着肚子比划解释雪花形成的科学原理。 “我在教宝宝物理知识呢。”威敏抬头时眼中闪着比雪更亮的光,“孩子以后可能会笑话爸爸那些不着边际的睡前童话。” 查尔斯将温热的白可可塞进她手套,丝毫没将女人的调侃放在心上。 “我想你是对的。无论西奥多还是艾米,无论孩子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俯身将妻子圈进自己大衣里,“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知道,爸爸妈妈永远会像现在这样,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相拥。” 让自己的孩子在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这是威敏能想到的给孩子最好的礼物,也弥补了自己长埋心中的遗憾。她将头靠在查尔斯身上,发出一声轻叹。 男人察觉到妻子情绪的变化,捧起她的脸颊,无比认真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威敏。你给我的爱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同样的,你给孩子的爱,也绝对不比天底下任何一个母亲差,我们的孩子会明白的。” 夜雪无声覆盖着归途的脚印。 崭新的婴儿房里,爬爬垫、婴儿床和摇摇椅都已布置好,而那些尚未开封的玩具箱里,洋娃娃玩偶与小恐龙正安静等待着,准备迎接某个孩子幸福快乐的童年。 第31章 第 31 章 受宠的西奥多04 曼哈顿初春的早晨,阳光透过花店橱窗的彩色玻璃,在威敏挑选的白色小苍兰上投下斑斓的光晕。 她正小心地调整着花束里常春藤的走向,心里正想着玻璃花瓶还是陶瓷花瓶比较搭。就在她捧着花束踏出店门的瞬间,一个失控的足球呼啸而来。威敏下意识侧身闪躲,鞋子被路边的台阶绊了一下。 时间仿佛被拉长。她双手紧紧环在在肚子上,感到腹部传来剧痛,温热的液体顺着腿侧流淌而下,在石板路上绽开刺目的红。周围人群的惊呼声像是隔着一层玻璃传来,意识逐渐昏迷的她,最后看到的是散落一地的白色花瓣。 查尔斯正在书房修改学生的论文,接到医院电话时钢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墨痕。 他冲进急诊室时,看见躺在惨白的病床上,脸色比床单更苍白的妻子,细皮嫩肉的手背上连着点滴管,监护仪的滴答声像锤子敲打在他的心脏上。 “医生说孩子没事,只是摔了一跤,有惊无险...”威敏虚弱地想抬手抚摸他紧绷的脸颊,却被他颤抖的手紧紧握住。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查尔斯把脸埋在她掌心,女人感觉手心有些湿润。男人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该陪着你去的,我明明知道你最近走路特别容易累,我应该陪在你身边。” “查尔斯,这不能怪你,是我不让你跟着的。”她无奈地安慰着自责的丈夫。“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子,是不是吓到你了?” 男人抬起头,无比紧张地看着妻子,“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女人艰难地扯了嘴角,露出笑容,“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她继续说道:“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在你的陪同下出门,再也不提超过1公斤的重物,嗯?” 男子见状只好强压住内心的不安,低声道:“我想你一定也吓坏了吧,闭上眼睛休息一下,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没过一会,病房的门被护士打开。“请问是范多伦先生吗?”“没错,我是。”“您太太的主治医生请您过去一趟,他在办公室等你。””好的,我现在过去,谢谢你。“ “范多伦先生,您太太是中央型前置胎盘。”彩超片在灯箱上显示出那个危险的阴影,医生接下来的话像一把冰刀刺入查尔斯的五脏六腑。“随着胎儿体重增大,胎盘剥离的风险会越来越高。这次出血虽然止住了,但下次可能就没那么幸运了。”他顿了顿,“为了孕妇的安全考虑,我们通常建议终止妊娠。” “终止?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查尔斯像是没听懂这个词,“孩子已经24周了,超声机的画面上,我看到他会吮手指,我跟他说话的说话他会踢脚回应。” “我理解。”医生见过太多绝望的家属,他的态度依然温和而坚定,“但您要考虑产妇的安全。这种情况就像揣着定时炸弹,我们无法预测下一次出血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查尔斯扶着墙走出办公室,走廊尽头的夕阳刺得他眼睛发痛。 他想起威敏第一次感受到胎动时惊喜的泪光,想起父亲偷偷在车库搭的滑梯,想起凯瑟琳织到一半的婴儿袜。然后他想起威敏,一脸慈爱的威敏,一脸幸福的威敏,一脸期待的威敏,一脸开心的威敏,妻子每个生动的刻在他的脑海里。 接着,他又响起医生的警示,无法预料的大出血,可能止不住的大出血,可能带走孕妇生命的大出血...一幕幕可怕的血淋淋的画面仿佛展现眼前,恐惧让他浑身颤抖。 “如果没有了你,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他靠着走廊墙壁喃喃自语。 深夜的病房里,威敏在镇静剂作用下沉睡。查尔斯握着她的手,借着仪器屏幕的微光凝视她隆起的腹部——那里依然安静地孕育着他们期盼已久的孩子。 泪水无声地滑落,他再次想起医生说的“定时炸弹”,想起产妇意外失去生命的统计比例,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 “威敏,我不能没有你。”他把额头抵在她手背上,像个迷路的孩子,“如果你想要孩子,我们可以去领养;我只想要你,威敏。” 其实在医生说出风险的那一瞬间,查尔斯内心已经有了抉择,没有什么比他爱人的生命更重要。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百叶窗时,查尔斯已经擦干眼泪,整理好表情。威敏缓缓睁开眼睛,用沙哑的声音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吗? 面对爱人,他精心准备的台词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听着,亲爱的...”他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却控制不住手指的颤抖,“医生说你需要卧床休息,直到...直到情况稳定。” 威敏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犹豫。她伸手抚摸腹部,感受着熟悉的胎动,疑惑地睁大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紧张:“查尔斯,告诉我孩子没有任何问题,对吗?” “孩子没事,你别想太多。”在她说出更多追问前,查尔斯按下呼叫铃,借着护士进来检查的间隙逃出病房。 在走廊尽头的露台,他感觉嘴里发苦。自从发现威敏闻到烟味会下意识皱眉时,他就没有再碰过烟,但此刻的他特别想抽一支。 面对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任何人都无法毫无心理负担地剥夺他的呼吸,更何况是他与威敏爱的结晶,他们都曾无比渴望他的到来,唯一的正确的决定。无疑是残忍的。 威敏知道真相后的痛苦,也是他不想看到的,这导致他迟迟无法对威敏说出真相。 接下来几天,住院的日子像被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每一秒都带着消毒水的刺鼻和时间的粘稠。 威敏靠在升起的病床上,望着查尔斯一言不发地削着手中的苹果,她明显感觉到查尔斯这些天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她不断安慰自己,查尔斯一定只是因为担心她。 “医生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当查尔斯将一块苹果喂到她唇边,她忍不住抓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掌:“我在花园里种的花苗好多天没浇水了,不知道怎么样了。”她一脸希冀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查尔斯机械地将手中的苹果放到床头柜上,目光始终不敢与她对视。他这些天总是频繁触碰她的指尖,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又像挽留她正在流逝的生命力。 正要开口的时候,桃乐茜带着食盒来了。 “查尔斯...”威敏午睡时被噩梦惊醒,下意识呼喊的是丈夫的名字,但是病房空荡荡的。“查尔斯?”威敏再次呼唤,依然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她艰难地起身,撑着输液架走向门口时,隐隐约约听道了走廊压抑的争执,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妈妈,我看过检查报告,胎盘的位置几乎要覆盖宫颈口,就像揣着颗定时炸弹...”几天没休息的查尔斯,声音沙哑像是被粗粒的石头磨过,“医生说下次出血,留给医院抢救的时间可能只有短短五分钟...” “可威敏是不会同意的,我也是母亲,我能理解她的心情。”桃乐茜的声音带着哭腔。 “等她的身体状况稳定些,就安排引产手术。”查尔斯打断母亲,每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你总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她死。” 输液架撞在门框上的声响惊动了走廊里的人。威敏扶着门框,看着丈夫疲倦且惨白的脸色,他眼中的恐慌与决绝让她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第32章 第 32 章 受宠的西奥多05 “你要杀了我们的孩子?”这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查尔斯像被抽去筋骨般晃了晃。 接下来发生的争吵像场缓慢的凌迟,此前他们甚至都没有过真正愿意上的吵架。 “呵,我不明白,为什么面对选择的时候,作为父母总是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孩子,他又做错了什么?”威敏背对着查尔斯坐在病床上,手紧紧地抓着医院病服的下摆。 “这不是放弃!我们根本没得选。”查尔斯长在病床边,平日里挺拔的身躯此时佝偻着,他的手急躁地抓了抓头发。“你昏迷的时候,监护仪上的血压掉到50/30!威敏,你在用你的血浇灌他!” 威敏抚摸着腹部的弧线,感受到熟悉的胎动:“他说他准备好了,查尔斯。我能感觉到...” “可是他不会告诉你!”查尔斯突然抬头,快步跪倒威敏身前,通红的眼睛里翻涌着绝望,“你可能会经历DIC,可能需要切除子宫,甚至可能死在手术台上!” 威敏怔住了。她从未见过如此陌生的查尔斯——像困兽般嘶吼,又像信徒般哀求。 “你说的,都只是可能。我们甚至都没有努力过,连尝试的机会都不给他...”女人脸上的泪水沿着下颚止不住往下掉。 查尔斯连忙慌乱地伸手去擦妻子的眼泪,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咨询了全世界最好的产科专家,答案都一样。但凡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会让你冒这个险。” “查尔斯,是你告诉我,只要我们在一起,面对再大的困难都不要轻易放弃,你难道忘了吗?”她蹙着眉头轻声说道。 “但在生死面前,这是我能做的唯一正确的选择。”他像是浑身被抽干了力气,趴在威敏腿上,嘴里喃喃自语,“你不知道,我每天晚上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你躺在在血泊里的画面,而我抱着没有呼吸的婴儿。” 每天在失去挚爱的担忧里挣扎,查尔斯内心无比阴暗的念头终于在此刻破土而出。望着妻子护住腹部的姿态,他突然憎恨起这个曾被他日日亲吻的地方,仿佛那里面滋长的不止是他们的爱情结晶,而是收割生命的镰刀,带走妻子的死神。 “对不起,威敏。”他伏在她膝头哽咽,“我现在无比后悔,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怀孕,就不会涉险。” 威敏的指尖停滞在他发间,走廊的灯光将病床分割成明暗交界的战场。在生死天平的两端,爱情正露出它最狰狞的獠牙。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她终于开口:“查尔斯,我不会同意的。你要知道,我是如此的爱你,但如果你执意要在手术确认书上签字,我们之间将产生无法弥补的裂痕。” “那至少你还能陪在我身边。威敏,算我求你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男人继续哀求着。 “这是我的孩子,查尔斯,我不会放弃他的,就像你不会放弃我。”威敏的拒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查尔斯最后的希望。她虚弱地靠在病床上,双手却异常坚定地护住隆起的腹部,眼神里是他从未见过的决绝。 那一刻,查尔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他看着她苍白却固执的脸,突然意识到这个向来理性的女人,在母性的本能面前可以变得多么不计后果。 “可是他会害死你的!”他几乎是在嘶吼,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恐惧,“你明白吗?威敏!拿你的生命当赌注,你要我怎么能做到?” 她只是轻轻摇头,指尖抚过腹部的弧线:“他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他不会带走我,我保证,查尔斯。” 窗外,纽约的灯火依旧璀璨。而病房里,两个相爱的灵魂正在经历最残酷的相互撕裂——因为爱,所以不忍让对方面对任何危险;也因为爱,所以无法不尊重对方的选择。 第33章 第 33 章 受宠的西奥多06 从那天起,查尔斯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陌生的人。 他动用了范多伦家所有的医疗资源,从约翰·霍普金斯请来了顶尖的产科专家,在威敏的病房里架起了医疗监测设备,学会了辨认胎心监护仪上每一个波形的意义。 “喝点营养剂好吗?”每天清晨,他都会端着特制的流食,像哄孩子一样轻声劝说。 威敏的体重持续下降,原本纤细的手腕变得更细了。每当看到她因宫缩而疼得蜷缩起身子,查尔斯都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同样的力量绞紧。 最可怕的是出血。每一次那抹刺目的红色出现,查尔斯都会浑身冰凉。他学会了快速更换床单,熟练地按压呼叫铃,在医生赶来前始终保持着表面的镇定。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这样的发作后,他都要躲进洗手间干呕,用拳头猛锤墙壁,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怒吼。 “你不能再这样看着我,查尔斯。”看着满脸胡渣的丈夫,威敏轻声说,她的手抚上他紧绷的脸颊,“这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个罪恶滔天的死刑犯。”她试图用其他需求分散男人的注意力,“明天上午给我带西街面包店的黄油牛角包可以吗,有点想吃了。” “好的。”男人发现自己永远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当他抓住她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无比冰凉,于是赶紧收了回来。 “你看起来很糟糕,查尔斯。”看着完全变了个人样的堂兄,凯瑟琳眼神里满是担忧。“你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能在关键时候倒下,别忘了威敏需要你。” “我知道的,你放心。”男人摇了摇头,表示对方的担心是多余的。 就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到了预产期的前四周,威敏的羊水突然破了。 查尔斯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那扇缓缓关闭的门像极了命运的裁决。他独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盯着“手术中”的指示灯,感觉自己正被活生生剖开。 他数着秒针来回踱步,回忆起他们相识的每一个片段——图书馆走廊里的初次相撞,画廊里她写字时低垂的睫毛,波尔图晚风中她像狐狸的眼睛,还有威尼斯叹息桥下的那个吻... 他向上帝、佛陀、所有他知道的神明祈祷,愿意用自己的一切交换,只要她可以活下来。如果她真的就此离去,他也不想独活,而是选择随她而去。他们或许也会化成一对蝴蝶。 整整8小时,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摘下口罩说出“母子平安”时,查尔斯差点跪倒在了地上。 护士抱着襁褓想让他看看孩子,他却径直冲向还在麻醉中尚未醒来的威敏。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但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她还活着。”这是他唯一能说出的话。“谢天谢地,她还活在。” 接下来的三天,查尔斯寸步不离地守在重症监护室外。威敏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他就在玻璃窗外对着她说话,护士多次劝他去看一眼在保温箱里的儿子,他只是摇头。 “那个孩子差点杀了她,”他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我无法面对他。” 直到威敏苏醒的那天,她用微弱的声音问出的第一个问题是:“宝宝呢?”查尔斯才不得不正视那个被他刻意忽略的生命。 在新生儿监护室,他第一次看到了他们的儿子——一个瘦小却异常有活力的婴儿,正挥舞着拳头哭喊。护士笑着说:“肺活量真好,将来一定是个运动健将。” 但在查尔斯听来,那嘹亮的哭声显得无比刺耳。他看着那个小小的生命,心里涌起的不是喜悦,而是后怕。如果威敏真的永远闭上了眼睛,他大概率会恨这个孩子一辈子,而孩子则会步威敏后尘,一出生就面临被亲生父母放弃的悲痛。 那天晚上,在确认威敏情况稳定后,查尔斯郑重地坐在她床边,握紧了她的手。“威敏,我要去做结扎手术。”他的声音平静得不像在讨论一个如此重大的决定。 她愣住了,随即明白了什么:“你想清楚了吗?” “我想清楚了,因为我知道自己承受不起第二次这样的折磨。”他的指尖轻触她手腕上的留置针痕迹,“如果再经历一次可能失去你的风险,我会先于你崩溃。” 威敏久久地凝视着他,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对不起,查尔斯,我知道这段时间你所承受的东西比我痛千倍万倍。”她的手抚上他憔悴的脸,“如果这是你考虑清楚的决定,我支持你。” 在医院的白色灯光下,他们相拥而眠。新生儿室的啼哭声隐约传来,而查尔斯紧紧抱着怀中的妻子,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你发誓永远陪着我,不要离开。”“我和你,还有西奥多,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出院这天,威敏感觉恍如隔世。从花店摔的那一跤,她已经快大半年没看过医院外的世界,虽然查尔斯会准时为她窗前的花瓶换上鲜花,但此刻的蓝天白云青草地,才是真正鲜活的色彩。 在医院这段时间,威敏的身体慢慢养了回来,西奥多也被照顾得很好,查尔斯也在妻子和儿子的笑容里从新找回了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 尤其是被威敏嫌弃脸上有胡渣子不允许亲吻她还有婴儿之后,查尔斯开始收拾自己的形象。虽然新手奶爸总是会有手忙脚乱的狼狈时候,但他的衣着已经比之前威敏躺病床上的时候讲究得多了。 或是出于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或是出于对查尔斯的心疼,威敏比以前更加亲近他,毫不吝啬地表达对他的爱慕。 就像现在。“认真做事的男人太帅了。”看着为孩子换尿布的查尔斯,威敏不由得发出感慨。 “美丽的母亲,请问这位勤劳的父亲会获得什么奖励呢?”查尔斯笑着为自己争取福利。 “他会获得一枚好丈夫勋章。”威敏刻意避开他想要的答案。 查尔斯将孩子放到摇篮上,自顾自走到妻子跟前,一只手揽过她的腰,低着头问“还有呢?” “还有一枚好父亲的勋章。”看着男人越来越近的脸,威敏继续装傻。“还有呢?”男人的此时的眼神向看猎物一样充满了攻击性。“还有一个吻。”她说完便踮起脚尖,将红唇送上。 这个吻长到忘了时间,直到摇篮里的西奥多因为饿了开始发出“哇哇哇”的急促哭声,这对不靠谱的父母才想起被晾在一旁的孩子。 查尔斯连忙去冲奶粉,威敏则摇着摇篮轻声安抚急切的宝宝。他的小嘴左右张合寻找奶源,哭声越来越响,小手还往嘴里塞。可惜威敏一开始就因为身体虚弱没有喂过他母乳,如今早已过了回乳期,着急也没用。 三下五除二泡好奶粉的查尔斯快步走来,熟练地抱起小孩,一只手弯曲手臂,手肘形成一个“摇篮”,让宝宝的头部靠在肘弯处,手掌则问问托住宝宝的头颈部。这个动作似乎让宝宝有了安全感,马上便停止啼哭,他另一只手控制着奶瓶角度,眼睛时刻留意宝宝的吸吮情况。 看着乖乖吃奶的西奥多,查尔斯内心一片柔软,庆幸当初威敏的坚持,才有了如今温馨幸福的一家三口。 不过这种念头有时候也会被郁闷的查尔斯打消,尤其是当孩子霸占他的床,横亘在他和威敏中间,妨碍他和妻子贴贴的时候,他恨不得把西奥多打包送到父母家。 “别这样,亲爱的,孩子还在这呢。”女人娇呼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他现在什么都不懂,你就让我抱一会吧,我好难受。”男人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回应着。 “哈...别吃那里,好痒。”“宝贝,这里好像比以前更饱满了。”隆起的被窝耸动着,而在床的一边,婴儿开始哼哼唧唧、断断续续地啼哭起来。正要过上幸福生活的查尔斯,只能无可奈何地开始哄小孩,等终于把他哄睡着,绝望地发现一旁的妻子也已进入梦乡。 第35章 第 35 章 受宠的西奥多08 (无责任声明,本章为西奥多的第一人称) 我叫西奥多·范多伦,不过在和笔友的通信里,大家都叫我陈晨。这是我给自己起的中文名,就像妈妈护照上那个美丽的名字——陈威敏一样。 我的妈妈来自那个历史悠久的东方国度,我期待有一天可以独自到中国游学。画画、写作是她的业余爱好,我个人认为她的主业应该是个魔法师。 为什么这么说? 她能把普通的面粉变成会呼吸的包子,让难吃的猪肉变得外酥里嫩,味道又酸又甜。她很喜欢待在厨房里捣鼓她的“实验”,甚至还自制了一本“魔法教程”,里面的有些材料需要精确到mg。 爸爸是她的2号实验鼠,你没猜错,我才是那个光荣的1号。 每当她在厨房挥舞锅铲,我就坐在餐桌前做奥数题,油烟的香气和数学的韵律竟然奇异地和谐。每尝一口刚刚出锅还带着热气的食物,我解题的灵感就会迸发,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些东西被陈女士附魔了。 我很爱她,尽管我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差点带走了她。 爸爸书柜最深处藏着一本医学档案,我七岁那年就破解了抽屉的密码锁。那些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阐述了一个事实,是妈妈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我的呼吸。所以每天清晨,我都会悄悄把她的水杯添满热水,就像她每晚都会检查我是否踢被子那样自然。 我知道,每当我主动拥抱她,或者吻她的脸颊时,她都会开心得不得了,然后对着我的头发一顿乱揉。为了保护我的头发,或者说为了少挨父亲的眼刀子,我还是保持一贯的高傲为妙。 说到我的父亲。他是个老师,据说也算是个知名作家。他有一个特别大的书房,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里面。可惜书架上堆满了一些我不太感兴趣的小说,不过顶层书架有惊喜——伽利略的手稿复刻版和霍金的《时间简史》,它就藏在那堆普利策奖作品后面。 他以为送我那台计算机是调虎离山之计,好独占妈妈的注意力,这个计划确实成功了一半,另一半的失败让他有些懊恼。因为后来妈妈也和我一样,愿意将更多的时间花在这台机器上。 IBM在曼哈顿举办新品发布会的时候,我也到场了。那天他们发布的正是这款型号为 5150的计算机——IBM Personalputer。 这台机器看起来就像一台普通的灰盒子——处理器是英特尔的 8088,操作系统是一个西雅图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提供的 MS-DOS。 系统的版权比硬件更重要,但是大公司IBM并没有吧DOS系统放在眼里,他们只是签了一份授权协议。“微软公司并没有把授权限制为独家,他们保留了DOS的版权,还可以卖给别的厂商。”父亲听完我的分析陷入思考,表情并没有露出一丝惊讶。我很清楚,他早已不再把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如果说以后每一家做IBM兼容机的公司,都去找微软买DOS的使用权,才能让机器跑得起来…”父亲也看到了背后的商业暗线。我继续补充道,“很快个人计算机会快速普及,这个战略失误会使IBM在PC市场彻底失去软件控制权,西雅图的微软公司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与其说他是我的父亲,不如说他是我的知己,我们之间有同频的思维。 我的祖父马克·范多伦教授,他很喜欢带我去中央公园喂鸽子。他口袋里永远装着两样东西:薄荷糖和泛黄的诗集。当他朗诵济慈的《秋颂》时,连松鼠都会停下脚步。 “你父亲小时候在这里摔碎过膝盖。”他指着湖边的鹅卵石路说,眼睛却望着远处教孩子们打水漂的爸爸。后来我在家族相册里找到那张照片——五岁的爸爸哭着举着流血的手掌,而祖父正弯腰替他包扎。 父亲没有学会的打水漂技能,我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因为祖父教我打水漂时,总会偷偷调整我手腕的角度,我猜把他毕生的功力都通过手掌传给我了。 桃乐茜奶奶的烘焙坊藏着整个曼哈顿最甜的秘方,虽然我和妈妈一样并不怎么爱吃甜食。她教我揉面团时要像对待云朵那样轻柔,但有一次我注意到,当烤箱定时器响起时,她依然一动不动望着窗外的苹果树发呆。 “你爸爸出生那年,我们就种下了那棵树。”她一边说着,手里给蛋糕挤奶油的动作丝毫未停。后来每当苹果成熟时,她总会挑最红的那个塞进爸爸的公文包,就像他还是那个要去上学的小男孩。 现在她也开始往我的背包里塞苹果了,上学路上,我会把红彤彤的果子放在路口那家种着向日葵的院子门口。我曾经和祖母一起拜访过这家人,他们家有个可爱的小女孩,脸圆圆的白里透红,像极了我手里的苹果。 每次看到凯瑟琳姑姑,我都有些头疼。她是个行走的戏剧女王,用两个字总结就是“戏多”。她送我的人生第一份礼物是《莎士比亚全集》幼儿版,现在已经被丢在柜子的角落里面吃灰。她还特别八卦,老是喜欢瞎打听。例如父亲下个月去国外参加巡讲会不会带上母亲一起;或是我后来和那个红苹果女孩的关系进展如何...... 凯斯琳姑姑似乎也能察觉到我与她始终有些生份,这让她十分郁闷,愈发希望通过带我出去玩来增进亲情,但大都是去什么游乐场坐木马、去农村喂小鹿、去沙滩捡贝壳,那些地方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小孩,吵得我脑瓜子痛。我想我大约不是针对凯瑟琳姑姑,只是单独想离话多的人远些。 本杰明叔叔在MIT教化学,是家族里唯一能接住我所有科学问题的人。他送我麦克斯韦方程组T恤当生日礼物,却被妈妈悄悄收起来,换上了她买的熊猫连帽衫。后来他又送了我个三阶魔方,不过自从掌握了口诀之后我就没怎么玩了。 家族聚会的时候他会给我捣鼓他那些神奇的实验,非常有意思。例如用塑料瓶做了个等离子炮、用小苏打和醋模拟火山喷发、用西红柿给小灯泡发电、用土豆淀粉做非牛顿流体.....作为友好的回报,我也会给他展示自己最新捣鼓的投影仪和遥控飞机。 语文老师威尔逊先生总说我写的作文像实验报告。当我按照要求提交题为《我的母亲》的课后作业后,他无奈地找我谈话,“西奥多,有时候你要用心灵去感受。于是我重写了作业,描述妈妈教我用筷子时手指的弧度,如何像她弹钢琴的手势,威尔逊给我的批注是:“你终于明白什么是有温度的比喻了!” 爱下围棋的聂爷爷居然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据说他当年是最年轻的九段棋手,在中日中日围棋擂台赛中,连胜日本3位九段夺冠热门。我喜欢跟他下棋,这样就可以从他的思路里面印证程序的准确性。 没错,我虽然我的作文写得不怎么样,但是写论文还是比较得心应手的。最近我打算做一款“计算机下棋程序”,把棋盘定义为二维数组,每个棋子都有一个对应的子程序计算棋子所有可能的走法,最后有个评估函数。冯诺伊曼的《博弈论》和维纳的《控制论》给了我不少的启发。 现在窗外飘着雪花,妈妈在教爸爸包饺子,面粉沾了他的鼻尖。我在电脑上设计新的算法,耳边是他们的笑声和厨房的烟火声。爸爸终于成功包出完整的饺子,举着向我炫耀时,面粉从他被妈妈点红的额间簌簌落下。 我快速敲击键盘,写下了一串代码: def fact(n): if n == 1: return 1 else: return n*fact(n-1) print(fact(5))# 输出120 我心想,在代码的世界里,家庭也许是最完美的递归函数——爱会循环,生生不息。 第36章 第 36 章 受宠的西奥多09 (无责任声明,本章为查尔斯的第一人称) 西奥多今天十二岁了,他是我和威敏爱的结晶,是生命的奇迹。 看着他在花园里调试那架天文望远镜的背影,已然长成少年的模样,这不禁让我想起他出生时皱巴巴、浑身都是胎毛的样子。威敏说他的眼睛像我,但我知道,那里面住着一个比我更清醒的灵魂。 “父亲,你找我?”他进我书房前都会礼貌敲门,看着懂事的孩子,我的内心五味杂陈。“坐吧,爸爸有些话想跟你聊聊。” 我坦白了那个沉重的秘密,这个秘密像是压在我胸口的巨石,已经整整12年,每每想起总觉得愧对西奥多,威敏说爱会消解一切,但我知道不会。好在孩子已经懂事了,我认为他应该,也有权知晓真相。 壁炉的火光在西奥多脸上跳跃,他就坐在那里安静听着,没有如何表情,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他们让我手术确认书上勾选必要时放弃胎儿的选项,在危急关头,我只能选择保住你的母亲。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西奥多,我也不敢奢望你能原谅我的残忍。”说完后我虽然感觉松了一口气,但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西奥多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妈妈冒着生命危险把我生出来这件事,我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他继续对着我说,“如果我是你,也会做和你一样的选择。在那种情况下,最优解当然是保护已知的、完整的生命。” 他很冷静地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就算真的遗憾未能降生,他也不会埋怨我。我这个12岁的儿子,用自己独特的理性逻辑,解开了困扰我多年的道德方程。 这一刻我才意识到,他的人格里感性不足,理性有余。 所以我常常担心他缺少童真,习惯悄悄观察他独自阅读的背影,以及与老翁手谈的神情。我不由得忧虑地问妻子:“我们的孩子似乎从不撒娇?” 但我见过他真正的快乐,那天我带他去MIT实验室,当西奥多看见量子计算机的冷却系统时,眼睛里迸发出的光芒,比所有游乐场的霓虹灯都璀璨。本杰明把手搭在我肩上说:“我就说吧,这才是他感兴趣的地方。” 他也会跟我提要求,比如让我带他去看IBM公司的新品发布会。回来之后西奥多还兴致勃勃得跟我分析了未来计算机行业的竞争格局,或将被掌握系统的微软公司改写。 后来,西奥多设计的那套优化算法被收录进实验室的初级教材,看他一本正经地捧着打印稿,像极了我小时候在期刊上第一次投稿成功的样子。 威敏说得对,我们的孩子不需要成为任何人,他只需要做他自己。 有人说我对他缺少父亲的慈爱。老天!他们是没见过我给他冲奶粉、换尿布的样子,那个时候只要他张嘴那么一哭,我就像个上了发条的陀螺,哪怕正在和我的宝贝亲热,也要停下来先把哭闹的他哄睡。 好在西奥多很早就有独立的意识,自打3岁起就要求自己一个人睡,我也终于可以没有任何阻碍地抱着着我的威敏入睡。 威敏常常深夜起来为他盖被子,我也会跟着一起,听着他睡眠中的呼吸声,不禁感慨母爱的伟大。 在以为威敏就快离我而去的那几个夜晚,我曾对着监护仪发誓——若命运只允许我守护一个生命,那永远都只会是她。这种念头在某种意义上是对西奥多的背叛,但爱情就是这样,它总是让人变得自私、盲目、失去理智。 我想等西奥多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也会懂得这种近乎本能的排序。 当海啸来临,你会先寻找她的手;当风雪封路,你会把最后的面包留给她。因为伴侣,是上帝用你最靠近心脏的那根肋骨所创造,是一个人的骨中骨,肉中肉。 在西奥多吹灭了生日蜡烛后,威敏问他许下什么样的愿望,他的回答让我有点讶异。他说:“我希望爸爸和妈妈永远十指相扣。我本就是爱的产物,你们越相爱,我的能量就越大。” 这一次,我会同时握紧你们两个人的手,再也不分开。我暗暗发誓。 暮色中,他正在用院子里的天文望远镜教自己母亲辨认不同星座。而我用了四十多年的时间,才学会了一个道理——家人意味着守护和陪伴,在各自轨道上相互照耀。当星光抵达地球时,我们早已在数亿光年之外,完成了无数次爱的共振。 陨石在浩瀚的宇宙间旅行,变成璀璨夜空里的漫天水晶,犹如我过往的祷告终于有了回音。 于是我提笔在信纸上写下: 我亲爱的孩子,请你相信, 爸爸始终会与你并肩同行, 以我仅有的所有支撑你。 当你看到太阳升起, 当你听见鸟群飞过, 当你感觉清风拂面, 那都是我给你的祝福。 请怀揣着坚定的信念, 自由自在地奔跑吧! 爸爸妈妈将在背后默默守候着你, 直到永远。 那天清晨,我循着钢琴声走到客厅,威敏在教西奥多弹奏贝多芬的《黎明》,当初买这台钢琴的时候,我脑子里想象的就是这个温馨的画面,直到它真的发生在眼前,我才发觉爱的旋律是如此的动听。 有人问过我,这辈子没有女儿艾米,是否会感到遗憾?当然不。西奥多就是艾米,他既是上帝的礼物,也是被深爱着的。 正文完结。 第37章 番外·花开未折时[番外] 哥伦比亚大学的秋天,查尔斯·范多伦再次在图书馆文学区撞见那个漂亮的东方女孩。她坐在靠窗的同一张橡木桌前,像尊静止在时间长河里的雕塑。在光线的照射下,他终于看清了她头发的颜色,是一种接近茶褐色的黑色。 当那道修长的影子落在《傲慢与偏见》书页上时,威敏终于抬头。逆光中,查尔斯·范多伦的金发像是融化了窗外的阳光。 “又见面了。”他的微笑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你在看傲慢与偏见?很经典的爱情小说。” 威敏看见了他指尖无意识摩挲书脊的小动作,心想:这种天之骄子,连主动示好都带着不动声色的掌控感。 她把这种心动归类为学术性欣赏。就像在卢浮宫看《蒙娜丽莎》,你会为她的神秘着迷,但不会妄想把她带回家。有些美好注定要留在适当的距离里,才能给幻想保留一定的空间。 “范多伦教授,你好。”她点头回应后,合上书本开始低头做笔记,手里的钢笔变得异常沉重。余光里,他转身时西装裤勾勒出的腿部线条,让她想起佛罗伦萨博物馆里阿波罗雕像的轮廓。 那天傍晚,她在借书记录里查询他借阅的所有书目,试图从蛛丝马迹中分析这个人。越是迷人的谜题,越要警惕解题过程中的自我投射。想到这里,她立马归还了登记表,转身给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继续奋战教案。 查尔斯的视角里,当他在借阅记录里发现陈威敏这个名字时,眼光便移不开了。他想起那个在图书馆永远挺直脊背的身影,那个女生很特别,也很矛盾,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 于是他开始制造“巧合”。 周二上午的东亚文明史讲座,他“恰好”坐在她能看见的第三排;□□休息室里,他有意无意地和身边的人提起“欧洲帝国殖民时期的文化传播”。 但当他终于主动邀请威敏参与讨论时,她只是用那双沉静的黑眸看着他,嘴角是礼貌而疏离的微笑。“殖民可不是什么浪漫的冒险,范多伦教授,对于原住民来说,它是对无数个体的掠夺和侵略。” 这句话像颗种子,在他心里长出陌生的藤蔓,藤蔓上的尖刺常常让他又痛又痒。 他开始收集着她的碎片,例如辩论时小小耳廓会微微发红,例如喝咖啡时不加奶也不加糖,例如她帆布包上绣着一朵清雅的玉兰花,例如总是一边走路一边发呆想事情。 某天深夜改论文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写满了草稿纸的边角——全是“威敏”两个汉字的各种写法。“我真是入魔了。”他喃喃自语道。 平安夜晚上,凯瑟琳邀请威敏参加他们的聚会,被威敏有事为由推辞了。听到消息的查尔斯难掩失落,难道她已经有别的约会了?那一整晚查尔斯始终心不在焉,连手里的牌都打错了好几次。 感恩节前夕,他们又在校门口相遇,严格来说也不算相遇。威敏又在神游天外,差点被飞驰而过的自行车撞到,查尔斯下意识地冲向前拉了她一把。 “小心!”他提醒道。“谢谢你,查尔斯。”她的心跳在加速。 “我还有事,回头聊。”她快速抽走自己的手,但耳廓的绯色已经出卖了她。 查尔斯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第一次尝到患得患失的滋味。 明明在某个瞬间,他精准地捕捉道她眼睛里带着欣赏的闪光,她对他是有好感的。可是她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像被加密过的古籍,需要他逐字破译。 转机发生在放假前的暴风雪。那个被困在图书馆的夜晚,威敏终于在他讲述家里停电时发生的囧事时,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为什么总在周三下午去话剧社?” “因为那个时间你下课刚好经过,然后会在隔壁的乐器室弹十五分钟钢琴。”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秘密不加修辞便脱口而出。 寂静在飘雪的窗前蔓延。他看见她睫毛上的雪花融成细碎钻石,脸颊是粉红色的,那一刻的悸动比哈德逊河的日出更让人眩晕。 多年后的结婚纪念日,他们在委内瑞拉的海边回忆起这段往事。 “你当时像只开屏的孔雀。”威敏笑着戳穿,“我以为范多伦家的公子哥都是情场老手。” “天地良心!”查尔斯从背后环住她,“我过往的感情经历很简单,你如果想听的话我可以通通告诉你,绝无隐瞒” 威敏闻言摆了摆手,她看着他的眼,说道,“只要你处在这段关系里,是认真投入的就好了,过去都已经是过去,跟我们现在没关系。”她眼珠子转了转,“也不完全没关系,至少让你更游刃有余了。” “可是我和你约会都要提前写交谈提纲,我甚至想要是能和节目组一样,提前给我透露题目就好了。”他至今仍然记得,她第一次回复他的信件,上面只有短短一句:“周六十点,大都会博物馆见。”十几个字让他反复解读了整夜。 威敏靠在他怀里看着大海与天空的交际线:“那是我第一次和男生确认关系,我告诉自己,如果发现你表里不一,本性其实是个自大狂,就立刻撤退。” “然后呢?”男人扭过头笑着问她。“发现你比想象中更...”她转身捏他鼻子,“粘人。” “我也觉得恋爱后的你和之前不一样呢。”查尔斯故意这么说。“哪有,我一直都这样子。”她直接反驳了这个观点。 “你明明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对异性的求爱却是神经大条,我给的暗示你也总是反映迟钝。”他开始细数她的反差。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觉得难为情呢?”威敏继续为自己争辩,认真的神情逗得他哈哈大笑。他内心暗爽,“我的女孩仅有的恋爱经验我都参与其中呢。”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长,他亲吻她无名指的婚戒,幸好当年自己主动出击、越挫越勇。否则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朵看似清冷的花,在掌心绽放时有多么温热。 第38章 番外·岁月的童话[番外] (无责任声明,本章为威敏的第一人称) 我原本想给庄园取名叫“回声”,因为这里收藏着我们一生的回响;但是查尔斯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名字,叫“童话”,一本关于过往岁月的,爱的童话。 我坐在廊下的摇椅里,看查尔斯提着渔具往湖边去。元宝在他脚边打了个滚,又懒洋洋地缩回我毛线篮旁。 元宝是我们养的狸花猫,肚子吃得圆滚滚胖乎乎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不爱动,大部分时间就是趴在廊下晒太阳。 “我有预感,今天会上一条大的!回来给元宝加餐。”他回头对我喊,银发在晨光里像覆了层薄霜。 我笑了笑,继续拿起手里织了一半的毛衣。鲜亮的蓝色与黄色条纹,他昨天刚抱怨这配色像被油漆泼过的斑马。 这样的晨光重复了七年三个月零五天。自从把哥伦比亚大学的教职交给年轻人们,我们就搬来了这片临湖的庄园。 西奥多偶尔会带着孩子回来看我们,但更多时候,这里只有两个老家伙和一只胖猫。 查尔斯钓竿的浮标已经在湖面停留了整个下午,我拿了张椅子坐在旁边,知道他其实没有睡觉,只是闭目养神,享受湖面的微风。 我太了解他了,就像我知道他一定会穿上我织的那些“当代艺术”。尽管今早他还在嘟囔:“威敏,就算蒙德里安复活,他也不会把调色板穿在身上。” 但去年生日,他也口嫌体直地戴着我织的那顶彩虹条纹帽参加了校友会。凯瑟琳偷偷告诉我,只要一有人说他的帽子很奇怪,他就会说“这是我那位大艺术家夫人的杰作,你们普通人当然欣赏不来。” 日子像流水缓缓淌过,查尔斯在一个冬夜里安详长眠,没有再醒过来。 现在我的记忆像浸水的古籍,字迹渐渐晕开,变成一团团模糊的印记。西奥多上周来看我,我竟问他是不是查尔斯的学生。他红着眼眶,笑着对我说:“妈妈,我当然是你们俩的得意门生。” 虽然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记不清,但是我最近老是想起查尔斯年轻时的模样,想起我们环游欧洲的欢乐时光。 护工在打扫书房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松木盒子,里面除了一缕捆在一起的两种颜色的头发,还有一封火漆封缄的信,上面写着“to my love——威敏” “请您念给我听吧。”我用手指抚过信纸上熟悉的笔迹,以我现在的视力,阅读已经非常勉强了。 护工在一旁坐下,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柔和的声线伴随着壁炉里柴火燃烧的声音,为整间屋子赋予了温馨的暖色。 威敏,我的妻子,我此生的挚爱。 有位爱尔兰诗人写了一首诗,我觉得特别美,我想把她献给你。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 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 你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 多少人爱过你昙花一现的身影, 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真情, 惟独一人曾爱你那虔诚的灵魂,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在炉罩边低眉弯腰, 忧戚沉思,喃喃而语, 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 在密密星群里埋藏着它的赧颜。 这种感觉很奇妙,每个人出生都是朝着已知的终点前进,那个终点叫死亡。但是在旅途中总有无数个美好的时刻,让人时常回味。 我不知道我们能相伴多久,我贪心地盼望这个时间可以更长一点;如果注定有一个人要先走,我自私地希望那个人是我,你知道的,我永远都无法接受失去你这件事。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你不用难过。就像你问我巴黎圣母院会不会消失一样,物体的存在注定难以恒久,但是我们的爱无疑是不朽的。 不管岁月把我们的外貌雕刻成什么模样,你在我眼中永远是那么的美丽动人。不知道在你的心中,是否也一直那么的英俊迷人?我猜你看到这里肯定会失笑,在心里暗暗骂我不要脸。 感谢你陪伴我走过如此幸福美满的一生,这些记忆足够我在任何时空认出你,走向你,你无需彷徨。 如果有一天你忘记我的名字,请摸摸右手中指的茧——那是你常年握笔的位置,也是我亲吻过最多次的地方。 别害怕,死亡不会让相爱的人分开。你还记得你说过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吗?好想再听你跟我说一遍,梁祝化蝶的童话。 永远爱你,你的查尔斯。 护工的声音停了。壁炉的火光里,我仿佛看见年轻的查尔斯向我走过来,金发上沾着皎洁的月光,瞳孔中镶着耀眼的星钻,他向我伸出手。 “查尔斯。”我对着他微笑,“你永远是我心中最英俊的阿波罗。” 地毯上的元宝翻了个身,喵了一声,屋子渐渐陷入一片漆黑,整个世界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