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深夜乐园，少女们排队求治愈》 第一章辞职后，开了家深夜陪玩店 漆黑的出租屋里，只有电脑屏幕亮着幽光。 屏幕前，夜欢那张熬得蜡黄的脸几乎要贴了上去，脚边是堆积如山的外卖盒与饮料瓶。 他逐字逐句地念出刚敲下的广告词： “职场让你窒息？学业让你疲惫？日复一日的焦虑，是否让你在深夜对天花板发呆，恐惧着第二天的太阳？——那就别睡了！把黑夜还给狂欢，把压力彻底引爆！‘彻夜疯玩’陪玩店，你的失眠终点站，专治一切不开心！” 确认无误。 “啪！”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一掌拍在回车键上。 “搞定！统子，这总行了吧！我快猝死了！” 话音刚落，一道冰冷的电子女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滴！已完成任务4：店面网页设计】 【获得奖励：阳光气场（和你待在一起的人，会感到如同被清晨的太阳照耀一般温暖和轻松惬意）】 【剩余任务：店面装饰】 话落，夜欢身子一下瘫软地倒在了毯子上。 整整两晚……总算把这最磨人的任务给熬过去了。 “阳光气场？”他念叨着这四个字，缓缓的闭上双眼。 这一切，都起始于两周前的那个下午。 那天，他熬了三个通宵做出来的方案，却被上司痛批一顿，而后又据为己有。 就算是脾气心性再好的他，此刻也无法再忍受了。 然后他指着那上司的鼻子，所有的委屈都化作脏话倾泻而出。 他也顺理成章的被赶了出来。 但失去工作而失魂落魄的他，在濒临崩溃之时，却觉醒了这个名为【彻夜疯狂】的系统。 【你想颠覆这无聊至极的白昼规则吗？你想成为黑夜中唯一的君王吗？】 【开启终极任务：打造一个深夜乌托邦，收容所有在白日里遍体鳞伤的灵魂。】 简单来说，是开一家陪玩店。 一个能够与人交心，放松压力的地方。 白天各行各业的人们，此刻能够放下白天的工作与学业。 无论是什么年龄，多么高贵或低贱的身份。 都将放下身段，不用去考虑未来的事情。 而是在夜晚里，一个小房间内，许多年轻人疯狂地叫喊着，打着游戏，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挤着一堆看鬼片...... 简直就是现实的乌托邦！ 这个系统给他发布了第一个任务，而这一个任务则又分为五个步骤。 【任务1：店面租聘】 【任务2：店面装修】 【任务3：商品采购】 【任务4：网页设计】 【任务5：店面装饰】 【每个任务完成后，都将获得额外的技能奖励】 【第一阶段任务全部完成后，可立刻获得50万元现金奖励】 先不提能获得什么技能，光看那五十万就足以让他心潮澎湃。 这笔钱，已经是他工作两年总共赚的钱两倍之多了！ 还犹豫什么？干他娘的！ 谁愿意一辈子给别人当牛做马？他要亲手为自己的人生掌舵！ 他这两周，挨个挨个的完成了任务，虽然花了很多钱，但也收获了不少强力技能。 【技能：完美歌喉，宗师按摩，电竞高手，阳光气场】 这四个技能每一项挑出来，都是足以让他能够开好这家陪玩店的绝对底气。 故此，他很看好系统发布的这个创业计划，毫不犹豫的把所有的资金投入了进去。 他短短两周内，几乎卖掉了他所有可以卖的家具。 电视机，沙发，床，老爸留下的车...... 小小的出租屋内，如今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茶几，地毯，和他那台老得掉灰的笔记本。 终于到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任务了。 好消息是最后一个任务他没必要再通宵了。 坏消息是，这也可能是手机余额最后一次还有四位数了...... —— 第二天，夜欢难得一觉睡到了中午。 简单用剩饭解决之后，便出了门。 五光十色的LED招牌，在白日里也依旧不甘寂寞地亮着。 这里是江城最著名的动漫游戏商业街，繁华美丽，但又四处散发着“被宰”的危险气息。 夜欢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倒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这些，倒不如说，他曾经也有很长一段时间狂热于这些玩意。 只是，周围的年轻人，脸上洋溢着的全是队“老婆”和“信仰的狂热。 而他的脸上，只有对预算的焦虑。 他死死攥住手机上那让人难堪的余额数字。 【1100】。 这是他的全部家当，也是相信系统而下的巨额赌注。 ——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夜欢开启了极限比价模式。 他像个最精明的家庭主妇，在不同的店铺间来回穿梭，手机计算器按得啪啪作响。 他会为了一条灯带五块钱的差价，毫不犹豫地走向街尾那家更远的五金店。 也会为了几张游戏海报，跟老板硬生生磨上十分钟。 别问，问就是资金紧张。 终于，当备忘录上最后一样东西被打上勾时，他手机微信支付的余额，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两位数。 “呼……” 夜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提着七八个大大小小的袋子，从一家折扣店里挤了出来。 瞄了眼天空那即将降下的昏黄，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 “任务结束！回家回家！”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一道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个女孩，皮肤白皙，五官精致。 她穿着一身极为还原的《进击的巨人》中调查兵团的制服，立体机动装置的道具也做得一丝不苟，脖子上那条鲜红的围巾，在傍晚的微风中轻轻飘荡。 ......三笠·阿克曼。 夜欢眼睛微微放光，竟然不由自主的想拿出手机记录下，这个犹如从动漫里走出来的人物发传单的模样。 任何一个阿宅看到如此高质量的cosplay，都会忍不住眼前一亮。 女孩的五官精致得如同人偶，皮肤在夕阳的余晖下白得近乎透明。 但夜欢仔细观察才注意到的，却是那张cos服下，毫无生气的脸。 女孩的妆容很精致，却盖不住那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的眼神空洞而麻木，像一潭被搅动了太多次，再也无法恢复清澈的死水。 她正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伸出手，递出一张传单。 “您好，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第二章Coser女孩，三笠阿克曼 传单冰冷的铜版纸边缘，即将触碰到夜欢的胸口。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伸手去接。 只是看着她，目光灼灼，像商人看到了极佳的货物，也像是看到落魄的同志后感到深深的同情。 夜欢嘴角微微勾起，心里默念，【阳光气场】悄无声息地发动。 “你很累吗？“ 听到这毫无厘头的一句话，女孩递传单的动作，猛地僵在了半空中。 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涣散的瞳孔终于开始收缩，艰难地，一寸寸地，汇聚起焦点。 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他很年轻，但是看起来有些狼狈。 额角挂着汗珠，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微卷。 他的双手，被七八个廉价的塑料购物袋勒出了深深的红痕。 一股为生活奔波的疲惫感，毫不掩饰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但，又有些不一样。 他的身上似乎有种魔力，像是冬日暖阳，让人安心又放松。 “你……”女孩的声音有些沙哑，刚想问些什么。 却看到夜欢艰难地倒换了一下手里的购物袋，然后腾出另一只手，伸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他摸索着，掏出了一张传单。 递在女孩的面前，缓缓开口说道。 “我开了家店，做陪玩的，如果晚上觉得压力大，睡不着，不妨来我这里放松一下。” 女孩接过了那张传单，双手捧着，望向夜欢的眸子里满是打量。 心里也不自觉的开始思考起来。 这个男人看起来也没比我大多少岁呀，这么年轻就开始创业了？ “哦......” 夜欢的目光落在她脖颈那条鲜红的围巾上，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任何一个能把三笠的cosplay还原到这种程度的人，都不该像个人偶一样站在这里。这身衣服，你花了很多心思吧？它应该属于热爱，而不是工作的枷锁。”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女孩的心上。 她有多久没听到这样的话了？这身衣服，是她曾经最珍爱的宝贝，可现在，它变成了让她在这街头罚站八个小时的刑具。 “它现在……只是工作服而已。” 她低下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我懂。”夜欢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 “我刚从一个会偷走员工热情的破地方辞职。所以，我才想开这么一家店。” 他指了指女孩手里的传单。 “一个能让热爱重新燃烧的地方。” 女孩沉默着，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夜欢的购物袋上。 那个透明袋子里，露出了动漫人物大杂烩墙纸的一角；另一个袋子里，是几卷游戏海报；还有一个印着《艾尔登法环》LOGO的包装袋…… 全都是她熟悉，且曾经无比热爱过的东西。 一丝微弱的好奇心，悄悄地在心底探出了头，她鬼使神差的发问。 “你买这么多……是用来装饰你那个店的吗？” “是啊，我挺喜欢这些的。” 他没有丝毫的炫耀或者掩饰，就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谁还没在深夜里为了通关一个BOSS熬过夜，或者为了追一部番看到天亮呢？”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在和老朋友聊天，那份理所当然，让女孩紧绷的神经又松懈了一分。 “不过预算有限，都是些便宜货。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 “……我叫苏清。” “我叫夜欢。”夜欢笑了笑。 “苏清，既然你这么懂行，帮我看看，这张《星空》主题的墙纸，贴在天花板上效果会好吗？我怕太暗了。” 他竟然在……咨询她的意见？ 苏清愣住了。 她看着那卷廉价的墙纸，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构思起来。 “如果……配合暖黄色的灯带，从墙角向上打光，应该能营造出仰望星空的感觉。会很漂亮。” “唉？！有道理！”夜欢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知音。 “就这么干！” 他看了看天色，对苏清说。 “我的店就在前面那条街的拐角，叫‘彻夜疯玩’，今晚我通宵装修，如果你下班了，没地方去，可以过来坐坐。”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诚恳。 “那里现在只有一堆箱子和半成品，但至少有沙发和热水。不如你可以穿着这身衣服，我们把《进击的巨人》最终季的OST放上，你想坐多久就坐多久。” 说完，他不再停留，只是对苏清微微点头示意。 “我先走了，装修可是个大工程。” 夜欢提着他那一大堆廉价的“希望”，转身汇入了涌动的人潮。 苏清独自僵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她缓缓低头，目光聚焦在那张简陋的纸上。 “职场让你窒息？学业让你疲惫？日复一日的焦虑，是否让你在深夜对天花板发呆，恐惧着第二天的太阳？——那就别睡了！把黑夜还给狂欢，把压力彻底引爆！‘彻夜疯玩’陪玩店，你的失眠终点站，专治一切不开心！” “......彻夜疯玩......” 第三章第一位客人 日间的嘈杂落幕，夜色初降。 街边的霓虹招牌逐个苏醒，流光溢彩，将整座城市浸入一片赛博朋克的迷幻里。 而夜欢的店里，透出的光却截然不同。 暖黄色的灯带藏在天花板与墙壁的接缝里，光线经过这么一折，便柔和得恰到好处，不刺眼。 一室之内，尽是温暖的橘色。 新换的星空墙纸上，密布的银点在光下明明灭灭，真把一整片宇宙都搬进了这间小屋。 墙上还贴着几张老旧的游戏海报，画面复古，贴得也随意。《最终幻想7》的克劳德，《巫师3》的白狼，《黑暗之魂》的传火骑士，他们沉默地注视着这个刚刚诞生的空间。 三条法兰绒毛毯被随意地铺在地毯上，旁边散落着几个柔软的靠枕。 一切都是廉价的，但组合在一起，却奇迹般地营造出一种让人想要立刻躺倒在地的慵懒和安心。 夜欢后退几步，靠在吧台上，环视着自己的杰作，心里却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这里，就是他的阵地，他为社畜们打造的乌托邦雏形。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口气里有疲惫，也有压抑不住的期待。 “统子，检查一下吧。”他在心中默念。 【滴！任务5：店面装饰，已完成！】 【第一阶段所有任务已完成。】 【请宿主正式开业，成功接待第一位客人后，将统一发放50万元现金奖励。】 冰冷的电子女声，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 夜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叫……接待第一位客人后？” 【奖励发放需满足“正式开业”条件，接待第一位客人是“正式开业”的判定标准。】 系统毫无感情地重复着规则。 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点开支付软件。 余额：68.5元。 “嚯，没事，还有这么多。” 夜欢沉默的盯着手机片刻，随后吹了声口哨，自我安慰道。 “省着点花，够我吃两天的豪华版泡面，还能加根肠。” 他本以为完成任务就能听到“叮”一声的到账提醒，然后立刻下单补齐店里的零食饮料，再奢侈一把，给这里的设备全部升级，然后给自己安排一顿好的。 可现在，计划得改改了。 夜欢重新拿起手机，这次不是看余额，而是打开了相机。 他精心找了几个角度，“咔嚓咔嚓”拍下几张最满意的照片，滤镜一加，氛围感瞬间拉满。 然后，他点开许久不用的朋友圈，编辑起文案： 【家人们！我的新店开业啦！！！老城区海角路7号！速来支持！！！】 点击发送后，夜欢把手机往旁边一放，哼着不成调的歌，走到门口，将那块“今日营业”的木牌翻了过去。 他坐在沙发上，喃喃自语道 “反正干着急也没用，我就不信两天都来不了一个客人。” “再不行去街上绑个人进来。” “但话说今天那个三笠...好像叫苏清来着，看她那个反应，应该会来的吧？我都被自己的诚意打动了。” “叮铃——” 就在这时，门口挂着的风铃，发出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声。 夜欢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口，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女孩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 褪去了那身帅气的调查兵团制服，她换上最寻常的白色T恤与牛仔裤，长发随意地在脑后束成马尾。 卸下厚重妆容后，那张素净的脸庞更显清丽，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 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也更显深邃。 来人，正是白天那个Coser女孩，苏清。 苏清的目光快速地在店里扫了一圈，当看到坐在沙发上，同样一脸错愕看着她的夜欢时，她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眼神里闪过一丝局促和退缩，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门关上逃跑。 夜欢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三两步冲到门口，扒住门框，把苏清吓得一抖。 但夜欢始终维持着温柔的笑容，轻声开口道。 “欢迎光临，苏清是吧。"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阳光气场】特有的安抚效果，悄无声息地流淌进苏清的耳朵里。 抓着门框的手指，不自觉地松了松。 她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走了进来。 “我下班路过这里，看到你店里亮着灯……”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呆呆地站着，眼神在这房间里四处乱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夜欢看出了她的紧张和戒备。 他没有急着推销任何服务，而是转身走到吧台后面，用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 “别紧张。” 他将水杯递到苏清面前，露出一个有些疲惫但足够真诚的笑容，指了指她身后的沙发。 “就当是来朋友家歇歇脚，坐呗。”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苏清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夜欢。 在【阳光气场】的作用下 她紧绷的肩膀，又一次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怎么没穿那身cos服呢？明明穿着那么好看的？” 夜欢笑着问道，想要让她不要那么紧张。 “额......” 苏清感到脸有些发烫，她也不是没想过。 但一个人穿着一身cos服来，还是感觉有点害羞的。 “感觉穿那一身有点羞耻......” 她小声说道，捧着水杯，在离门最近的一个靠枕上坐了下来，姿势拘谨。 夜欢没吭声，往沙发上一靠，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抱枕流苏。 这姑娘跟砌了堵墙似的，心里头全是砖，多余的热情递过去，准得碰一鼻子灰。 苏清捧着水杯喝了半口，杯子在手里转了两圈。 她抬起头，眼珠子在店里扫来扫去，最后定在墙上——那张《黑暗之魂》海报，盖尔爷爷的脸正好对着她。 夜欢眼神一挑。 "你也玩黑魂？"他声音压得低低的，跟说悄悄话似的，像怕惊着什么。 "......嗯！" 苏清眼睛突然亮了，跟开了灯似的，声音都拔高了半度。 就这一句话，俩人中间那堵看不见的墙，好像突然塌了块砖。 距离瞬间被拉近了不少。 "无名王者啊。" 夜欢啧了一声。 "那老小子的延迟斩，简直了！得提前滚，千万别贪刀，一贪就死。" "我知道啊！" 苏清猛地提高声音，又赶紧压低，跟做贼似的。 "可我就是反应不过来……手速跟不上脑子。"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起游戏，苏清的话匣子慢慢的被打开了。 夜欢这才知道，她是江城美院的，大三，正为课程设计愁得掉头发。 "我的导师……" 苏清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他特别严，严得要命。" "上周我做了个模型，做了整整一周，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她吸了吸鼻子。 "结果他看都没看完，就说——就说我那是垃圾，说我没有灵魂，就是在堆东西，堆元素……" "同组的人也都……都抱怨我。" 苏清的声音开始发颤 "说我的想法太飘了，不切实际，说我拖累了整个小组的进度……" 她耷拉着的脑袋，头发帘都快遮住眼睛了，跟只被雨淋湿的小猫一样。 她说着，下意识地抬起手，用力地揉捏着自己的后颈和肩膀。 那里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的工作和精神压力，已经僵硬得如同石块。 夜欢的目光落在了她那不经意的动作上，眼神微凝，忽然开口。 “你的肩颈问题很严重。” “......唉？” 苏清揉捏的动作一顿，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第四章你的手是神仙捏过的吧！ “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按一下吧。” 夜欢站起身，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说“我帮你倒杯水”。 “算是新店开业，给第一位客人的免费体验。” “啊？不……不用了，太麻烦了。” 苏清立刻摆手拒绝，身体向后缩了缩，戒备心再次升起。 让她把后背交给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小时的陌生男人？这太…… 夜欢没有强求。 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平静的，陈述事实的口吻说道。 “你的斜方肌已经过度紧张，压迫到了颈部神经，所以你才会经常感到头晕，恶心，注意力无法集中。” “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出现偏头痛和手臂发麻的症状。” 苏清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说的……全中。 这些症状已经困扰她大半年了，医生只说是疲劳过度，让她多休息。 可他怎么会知道？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夜欢。 在【阳光气场】的影响下，男人真诚的眼神让她无法产生恶意的揣测。 鬼使神差地，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那，那就……麻烦你了。” 夜欢笑了笑。 他指了指地上最厚的那张法兰绒毛毯。 “趴在那上面就行。” 苏清脸颊瞬间烫得能煎鸡蛋，身体的酸痛最终还是战胜了少女的羞涩。 她磨磨蹭蹭地挪到毛毯边，依言趴了下去。 为了方便按摩，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宽松T恤的下摆稍稍向上卷起一截。 灯光下，一小片细腻雪白的腰肢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空气中，与深色的牛仔裤边缘形成惊心动魄的弧线。 女孩将通红的脸颊埋进柔软的毛毯里，紧张得攥紧了拳头，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夜欢一下就傻住了。 “你......” 夜欢想说，其实没必要把衣服捞起来的，但想想还是算了。 要是此时真的这么说的话，感觉她的脸会直接燃起来。 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头，突然觉得自己耳根也有些发烫。 刚刚没觉得怎么样，这小姑娘整这一大段后画面就不对劲了。 ‘没事儿没事儿，心正不怕影子斜......’ 夜欢心中默念，随后深吸一口气，并处 夜欢在她身边跪坐下来，深吸一口气。 他深吸一口气，将双手，轻轻地搭在了苏清的肩膀上。 就在指尖触碰到她T恤布料的瞬间。 【宗师按摩】技能，激活！ 轰——！ 一股庞杂到无法想象的信息流，瞬间冲入夜欢的脑海！ “咿呀！” 苏清的身体因为他的触碰而瞬间绷紧，像一只受惊的猫。 下一刻又赶紧闭紧了嘴，又将脸埋进了温热的枕头里。 夜欢没有立刻用力。 他的指腹，带着温热的体温，先是极其轻柔地在她的肩胛骨周围画着圈。 动作舒缓，像是在安抚。 苏清紧绷的肌肉，在这轻柔的抚触下，竟然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丝。 但她还是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令自己难看的呻吟。 就是现在！ 夜欢的眼神骤然一凝。 他的拇指，精准无误地，按在了她右肩深处的一个穴位上！ “唔！” 苏清一声闷哼，差点从地毯上弹起来！ 一股剧烈到极致的酸麻感，如同高压电流，从那一个点瞬间炸开，沿着筋络直冲她的大脑！ “不行不行不行！！！等下！” 苏清赶忙开口祈求，那是人感到害怕的时候，顾不得面子的本能反应。 毕竟这是一种比痛更深层，更难以忍受的酸胀！ 可夜欢并没有因为她的叫唤而停止，只是笑着回一句。 “放心——”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清死死咬住枕套，为了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脸憋的通红，身躯因为剧痛而蠕动着。 她仍选择继续相信夜欢，虽然已经快到极限了，但是她通过夜欢那看似精湛专业的手法，但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 夜欢也全神贯注的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夜欢的手指却突然松开了。 那股极致的酸麻感如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从刚刚被按压的点上缓缓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那些僵死的肌肉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重新变得柔软而温热。 苏清的意识渐渐模糊了。 导师的批评，队员的抱怨，课题的压力…… 所有盘踞在她脑海中的烦恼，都被这股霸道而纯粹的物理快感，冲刷得一干二净。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剩下身体最原始的感受。 两分钟，感觉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像一瞬间那么短暂。 当夜欢的双手终于离开她的后背时，苏清感觉自己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是汗。 “好了。” 夜欢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又替她拉下捞起的衣服，扶着她坐了起来。 苏清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咔哒。” 一声清脆的，毫无阻滞的骨骼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苏清的动作，停住了。 她……她刚刚做了什么？ 她又试着转了转。 “咔哒，咔哒。” 脖子像是上了润滑油的齿轮，轻松地转动着，那种困扰了她数年，如同生锈的零件般卡顿、酸胀的感觉，消失了。 彻底消失了。 她又动了动肩膀。 那两块曾经像是背了两座大山，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的肩胛骨，此刻轻盈得仿佛要长出翅膀。 所有的僵硬，酸痛，沉重感，一扫而空！ 这…… 这怎么可能？！ 苏清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身边那个一脸平静的男人。 眼神里，最初的戒备和好奇，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看到神迹一般的，巨大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她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你……你的手……是神仙捏过的吧？” 第五章APEX，双排 “谢谢……”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的震惊还未褪去，已然化作了最真切的感激，“我感觉……好多了。” 夜欢只是笑了笑。 他看得出，身体的舒适，并不代表着心锁的解开，她心里的那把锁，还沉甸甸地挂着。 那里面郁结了太多的委屈、不甘和自我怀疑，这些东西，可不是按摩能按掉的。 “身体的疲惫解决了，不如现在就来轻松地开一把，清理下心情？” 夜欢指了指墙边架子上挂着的游戏手柄，苏清见此愣了愣。 “啊？......哦，可以。” 夜欢闻言站起身，走到房间另一侧，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嗡的一声，巨大的曲面显示器与两台PS5主机同时亮起，幽蓝色的光芒瞬间为这个温暖的房间注入了一丝冰冷的赛博气息。 他取下两个崭新的精英手柄，将其中一个递给苏清。 “玩过《Apex》吗？” 苏清愣了一下，有些局促地摇摇头。 “玩……玩过一点点，但我是那种落地就死的人体描边大师……玩这个只会让我更郁闷。” 她不想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再次被挫败感淹没。 “没关系。” 夜欢的笑容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今晚，不为上分，只为出气。” 他凝视着苏清的眼睛，那眼神温和，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煽动力。 “你什么都不用想，只管跟着我。看到人，就开枪。剩下的，交给我。” 当苏清犹豫着接过那只触感冰凉的手柄时，夜欢已在她对面的电竞沙发上坐下。 他登录账号，《ApexLegends》巨大的游戏LOGO占据了整个屏幕。 【电竞高手】技能，激活！ “准备好了吗？”夜欢的声音传来，平静，却带着足以安定人心的力量。 “……嗯。” 苏清依然是有些紧张。 “走。” 伴随着战机引擎的巨大轰鸣，两人进入了匹配队列。 第一场遭遇战，夜欢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屠杀，向苏清展示了什么叫作暴力美学。 他的角色像一个鬼魅的舞者，在密集的弹雨中穿行。 蹬墙跳、SG...... 顶尖主播集锦里才见过的身法，被他行云流水地施展出来。 敌人的子弹，几乎全都落在了空处。 而他的准星仿佛从一开始就用磁石吸附在了敌人的头上。 紫甲碎裂的声音清脆无比，不到十秒，一整队敌人就变成了地上冰冷的盒子。 干净，利落，甚至……优雅。 敌人不语，只是默默的点了个举报。 苏清呆呆地站在原地，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甚至，一枪未开。 “愣着干什么？” 夜欢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过来舔包，有金甲。” 从第二场战斗开始，夜欢不再大包大揽，他开始有意识地将猎物驱赶到苏清的枪口之下。 “左边房顶，看到那个探头的没？等我信号。” 夜欢从侧翼拉开枪线，手中“小帮手”左轮枪轰鸣两声，精准地击碎了对方的护甲。 “就是现在！打他！” 苏清闻声，下意识地扣动扳机。 手中的平行步枪喷吐着火舌，子弹歪歪扭扭地飞向目标。 虽然大部分都打空了，但有那么一两发，命中了那个已经残血的敌人。 【击杀】 鲜红的提示跳在屏幕中心。 嗡的一声，苏清的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我……杀人了？我竟然在游戏里，亲手击杀了一个敌人！ “我……我杀人了！！” 她激动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发出了进入这家店以来的第一声尖叫，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兴奋。 “小心隔壁帽子叔叔把你逮进去。” 夜欢笑骂道。 苏清俏脸一红，立刻闭上嘴。 “注意右边，还有两个。” 接下来的时间，苏清的大脑彻底放弃了思考，完全变成了执行夜欢指令的机器。 她就像顶级猎手身边最受宠的猎犬，总能分到最肥美的那块战利品。 第二个击杀、第三个击杀……当游戏进行到中期，她已经拿到了四个击杀时，握着手柄的手因为过度兴奋而微微颤抖。 原来……我也可以这么强！原来把敌人打倒的感觉，是这么的爽！ 她的战意被彻底点燃，不再是被动地等待指令，甚至开始学着主动报点。 “我看到人了！仓库顶上！我打中他了！” 她的声音高昂，脸颊因激动而泛起红晕。 战局一路平推，很快，来到了最后的决赛圈。 只剩下他们两人，和对面一个装备精良的满编队。 毒圈，已经缩小到了最后的一个小山坡。 “有点难搞了。” 夜欢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他们卡住了高点，我们冲不上去。” 苏清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那……那怎么办？” “等。” 夜欢操控角色躲在岩石后，冷静地观察着。 “机会只有一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毒圈开始收缩，逼迫着他们必须离开掩体。 就是现在！ 对面的三人小队抓住了机会，火力瞬间倾泻而来！ 夜欢扔出烟雾弹，拉起苏清就开始向安全区内狂奔。 “砰——”护甲清脆的裂声响起，他的血条瞬间见红。 但他没有停下，反而在冲进安全区的一刻，猛地一个急停转身！ 手中的“克雷贝尔”狙击枪，开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放慢。 砰！ 一声巨响！远处山坡上，一个追击的敌人头盔应声炸裂，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但危机并未解除，另外两人已经压了上来。夜欢打完一枪，立刻切换步枪，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对枪。 火光四溅中，他的血条疯狂下降，屏幕已是一片刺眼的血红。 他硬是凭借神乎其技的身法和枪法，在倒下之前，再次击倒了一名敌人！ 他自己，也只剩下了一丝血皮。而对面最后一名敌人，正躲在不远处的烟雾中，救助着刚刚被狙倒的队友！ “就是现在！”夜欢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出声，“往烟里扔雷！！” 苏清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遵从了这个指令。 她奋力将手中的破片手雷，扔向了那团烟雾！ 手雷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地。 轰——！！！ 一声巨响！屏幕右上角，最后一条击杀信息跳了出来，苏清的名字，赫然在列。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下一秒，巨大的金色字体占据了整个屏幕。 【恭喜您成为捍卫者】 苏清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这几个字，按着手柄的手指，再也使不出力气。 她僵硬得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夜欢，嘴巴张大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赢了？我们……赢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狂喜，从她胸腔中猛地炸开。 她再也绷不住了。 “啊——！！！” 她扔下手柄，整个人向后瘫倒在沙发上，发出了一声畅快淋漓的嘶吼！ 夜欢也放下手柄，掰开一瓶可乐，一边微笑着看着她，一边把可乐送到嘴边。 苏清笑着，放肆地大笑着，笑着笑着，那笑声却渐渐变了调。 滚烫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 紧接着，像是打开了关不上的阀门。 导师失望的脸，同学的抱怨，熬夜的疲惫，改了无数遍却依旧被否定的方案……所有的压力、愤怒、不甘、委屈，在这一刻，伴随着胜利的喜悦，尽数喷涌而出。 泪水，决堤而出。 第六章下次COS个亚丝娜给我看看呗 房间里只剩下压抑过后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夜欢没有立刻说话。 他转身，从吧台下抽出一包未开封的纸巾，又接了一杯温水，走过去，轻轻放在苏清身边的地毯上。 动作很轻，像怕惊扰到一只刚刚停止悲鸣的雏鸟。 终于，哭声彻底停歇。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宣泄过后的、奇异的平静。 苏清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眼眶和鼻尖都是通红的，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兔子。 她拿起纸巾，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痕。 “谢谢你……” 她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有些沙哑，却前所未有的清澈。 “真的，谢谢你。” 苏清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夜欢，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光。 夜欢咧嘴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大大地比了个赞 苏清也忍不住破涕为笑，虽然笑容还带着点狼狈。 “那个……该怎么付钱？” 她拿出手机，点开了付款码，脸上带着一丝窘迫。 “我……我今天出来的急，身上现金不多，手机里也……” 夜欢瞥了一眼她屏幕上那个小小的二维码，没有去扫。 “这样吧。”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微信。 “这样吧。”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微信。 “先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方便预约。” 他的语气坦然，仿佛这才是最顺理成章的流程。 苏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手忙脚乱地点开自己的二维码。 “滴”的一声轻响。 好友申请发送成功。 夜欢看着屏幕上那个灰色的兔子头像，和“清清”两个字，通过了申请。 “加上了。” “嗯......” 苏清小声回答，然后将手机里仅剩的三百多块钱全部转了过去。 但夜欢没有收。 他点了退还，然后从服务价目表上指了指那个最低的套餐。 “按这个付就行，一小时88。” “不行！”苏清立刻摇头，态度很坚决。 “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按摩，还有陪我玩……这些根本不够！” “够了。”夜欢打断了她，“钱就算了，不过我可有个附加条件。” 苏清的动作停住，好奇地看着他。 夜欢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点真诚的笑容，那是一种同类之间才能看懂的，属于宅男的趣味。 “你cos三笠这么专业，什么时候有空，cos个《刀剑神域》的亚丝娜给我看看呗？我超喜欢那个角色的！” 他看着苏清的眼睛，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轻佻，只有纯粹的欣赏。 “这个，就当是今天的附加服务费了。” 轰的一下。 一股热气直冲苏清的脸颊，但同时双眼也泛起点点星光。 她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这句夸奖，和她过去听到的任何一句都不一样。 别人看到她的cos，会说“小姐姐你真漂亮”，“身材真好”。 可他说的是“你cos得真专业”。 他没有把她当成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漂亮女孩，而是看到了她在这份热爱上付出的技术与心血。 他甚至，提出了一个具体的、她自己也无比喜爱的角色。 亚丝娜，闪光的亚丝娜。 那是多少人的白月光，也是她曾经最想挑战，却又因为种种原因迟迟未能实现的角色。 这一刻，她感觉到自己的爱好，被真正地看见了，被尊重了。 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苏清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双刚刚恢复光彩的眼睛里，仿佛有星辰在闪烁。 她用尽全身力气，轻声，却无比坚定地回答。 “好！” —— 初夏的夜风，缓缓吹散燥热的思绪。 “哼↗哼↘哼哼哼↗......“ 苏清快活地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得仿佛要飘起来。 空旷的街道上，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全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再也没有导师苛责的目光，没有同伴抱怨的声音，没有那令人窒息的压力。 世界平时有太多人，所以也有了太多各种各样的评价，以至于到最后，自己最初是什么样子也忘了。 或许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重新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自己究竟想要去做什么？ 这样想来，熬夜或许不全是坏处...... 苏清这样想着。 随后，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小巧的脸。 聊天界面上，那个名叫“夜欢”的聊天栏，正静静地躺在置顶处。 她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句话。 “cos三笠这么专业。” “cos个亚丝娜给我看看呗？” 苏清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抹灿烂的弧度。 在那身帅气的制服之下，他看见了她为了还原道具而熬过的夜，为了一个妆容反复练习的痕迹。 也看见了她藏在所有伪装之下，那份滚烫而纯粹的、真正的热爱。 这份被“看见”的感觉，比任何物质上的报酬都更能填满她空洞的心。 她开始期待，无比地期待。 期待着当自己真正化身为那位“闪光”，出现在那家小小的陪玩店里时，那个叫夜欢的男人，会露出怎样惊喜的表情。 那一定，会很有趣。 想到这里，苏清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她飞快地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发送了过去。 “我明天还要来，就88，不许涨价哦！(吐舌头）” 消息的末尾，还俏皮地跟上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几乎是下一秒，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夜欢的回复弹了出来。 “随时都行！下次还带你吃鸡！” 苏清捂着嘴轻笑起来，随后又发送一条消息。 “只是亚丝娜可能没有那么快，这样你能接受吗？（doge)" “那你还有啥cos服你就穿啥！以我的阅历肯定全都看过！” “六花，麻衣，玉子，你选个。” “还用选吗？麻衣啊！我要兔女郎版的（doge）” 苏清双手攥紧手机，心跳不知觉的快了起来。 嘴角也微微勾起，双眸映满璀璨星光。 第七章【夜巡之翼】 夜欢退出了聊天栏，躺在沙发上，翻阅着苏请的QQ空间，脸上泛起的花痴笑越来越无法收敛。 “哟～西～” “哟～西哟西～” 祈妹，山城恋，战栗龙卷，阿库娅...... “真是什么风格都能驾驭啊！” 幸亏苏请已经走了，不然看见夜欢现在的样子不得摆出一副让人兴奋的嫌弃脸。 “嘿嘿，五十万到手，还白嫖一次私人订制，我咋就那么有福分呢哼哼～” 大多数阿宅们只能在自己喜欢的coser评论区底下苦苦哀求着“求求出××吧！” 然后被人海无情的埋没。 但他这一晚折腾下来，不但不累，甚至能直接给自己安排一次专业coser的定制...还顺手把微信要到了。 “哟西！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随即抬头，呼唤道。 “唉，统子！这下总行了吧！别又给我画大饼嗷。” 【滴！已成功接待第一位客人，并获得客人的超五星好评！】 【判定“正式开业”条件已达成！】 【第一阶段任务链【打造一个深夜陪玩屋】全部完成！】 【开始发放终极奖励……】 夜欢的心脏猛地一跳！ 来了！ 【奖励一：启动资金500，000元，已发放至宿主绑定银行卡账户，请注意查收！】 【奖励二：君王权能（初级）——【夜巡之翼】，已解锁！】 一连串的提示音，砸得夜欢头晕目眩。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掏出了那台破旧的手机，因为太过激动，指纹解锁试了三次才成功。 他点开银行APP，页面跳转。 一行数字，狠狠地撞进了他的眼帘。 余额：500156.50 五……五十万！ 夜欢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数字，一个一个地数着后面的零。 一，二，三，四，五…… 没错！是真的！这不是梦！ 他的人生，真的要从这个夜晚，彻底翻盘了！ 压抑住对金钱的狂喜，他的注意力，被第二个奖励死死地吸引住了。 “君王权能……夜巡之翼？” 夜欢的呼吸一滞，立刻在心中追问：‘系统，这个夜巡之翼是干什么用的？’ 【君王权能：夜巡之翼。宿主可展开由夜色能量构成的羽翼进行飞行，飞行将持续消耗精神力。】 【备注：初始状态下，可额外携带一名顾客共同飞行。】 飞行？ 还能带人一起飞？ 夜欢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疯狂的念头再也压抑不住。 他看了一眼店里这狭小的空间，又扭头望向窗外那片深邃的夜空。 下一秒，他反锁店门，转身就冲进了消防通道，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上狂奔！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不是因为爬楼的疲惫，而是因为一种即将挣脱所有束缚的、极致的兴奋！ “砰！” 天台的铁门被他一脚踹开。 呼——！ 高空的烈风夹杂着整座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他走到天台边缘，整个江城的夜景，毫无保留地在他眼前铺开。 脚下，是车流汇成的金色长河，无数霓虹广告牌将夜空染得光怪陆离。 远处，林立的摩天大楼像一座座沉默的钢铁山峰，上面闪烁着亿万光点，将整座城市变成了一块巨大而精密的电路板。 这才是这座城市深夜里真正的模样。 宏伟，冰冷，却又充满了致命的魅力。 无数个不甘于平庸生活的年轻生命，以身体健康为代价，贪婪的向夜晚时间，索取快乐。 无数个炽热的梦想，经历白天的重重挫败后，依然在夜晚散发不屈的光芒。 “展开。” 夜欢闭上眼，在心中低吼。 他感觉到，一股冰凉的能量从脊背处喷薄而出。 无声无息间，一对由纯粹的夜色能量构成的巨大羽翼，在他身后悍然展开！翅膀的表面并非纯黑，而是点缀着无数黯淡的星光，仿佛将一小片宇宙披在了身上。 他迎着风，向前，迈出了一步。 身体，向着数百米之下的深渊，直坠而下！ 失重感瞬间环住了他，风声在耳边化作尖锐的呼啸！地面在视野中飞速放大！ 就在这坠落的第三秒，夜欢心念一动。 身后的夜巡之翼，猛然一振！ 嗡——！ 下坠的趋势戛然而止！ 一股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升力，将他的身体猛地向上托起，摆脱了大地的一切束缚！ 他飞了起来！ 夜欢冲上云霄，在冰冷的夜风中肆意地舒展双翼。 脚下是蝼蚁般的车流，头顶是仿佛触手可及的星辰。 这一刻，被上司辱骂的憋屈，被生活压迫的沉重，被现实束缚的无力……所有的一切，都被这无垠夜空中绝对的自由，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用尽所有力气呐喊着。 “哈啊啊啊啊啊啊！——” 前所未有的自由感，前所未有的强大感，充斥着他的灵魂。 “夜晚万岁！！！ 第八章约定的兔女郎 那一晚，夜欢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天上飞了多久，他也不想去关心有没有人会举起手机拍下他这个在月亮之下四处乱窜的黑影。 总之，他飞爽了。 同时嗓子也哑了。 一直到精神力耗尽，头痛的像要炸开一样，他才罢休。 第二天中午，夜欢就开始采购零食和装备。 目前店里的电子娱乐设备就只有ps5，都有系统给的五十万了，自然不能是和普通的电玩店开一样的配置。 索尼音响！顶配vr！手办模型全部来一套！ 再考虑到今天晚上苏清会来，所以早早的就问好了苏清喜欢什么口味的零食。 因为账户上那令人十分温暖的六位数，夜欢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买东西不用看价格的爽感。 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购物的乐趣。 依然是人山人海，但夜欢此刻感觉自己已经被同化了。 再次路过那家手办店，雷电将军那睥睨众生的眼神似乎都变得温柔了。 薇尔莉特，saber，英梨梨…… “拿下拿下！全部拿下！” “有钱真爽啊！芜湖！！！” …… 快乐的购物环节持续了半天。 一直到太阳趁人们不注意，已经躲在了高楼的后边，半边天染上了令人醉心的昏黄。 蜂拥的地铁站，此彼通鸣的车水马龙。 这吵闹，不同于清晨令人心躁的喧嚣，而是令人沉醉的夜生活，开始的号角。 夜欢环顾着自己的这一片“宅男天堂”，脸上的笑容甚是强烈。 电竞房内，四面墙壁，三面都是ps5，还有一面则是投影仪，和vr。 大厅内，氛围灯不再是单调的暖黄。 甚至是可以通过语音可以调控灯光模式。 护眼模式，电影模式，情人模式…… 原本用来放手柄和周边的架子又多了好几个。 十几个制作精良的手办依次排放在那里。 甚至因为零食太多，又多搞了两个大冰箱。 一瞬间觉得这个空间充实了不少。 夜欢再次在房间内选了几个自己觉得好看的角度进行拍照，这次甚至都不需要滤镜的美化。 在一根根千百来钱的奢华氛围灯的环射下，整个房间瞬间变得如同天堂一般让人想要沉醉其中。 “这次就不只发朋友圈了，必须得发微脖上给大伙羡慕羡慕！” 夜欢编辑好图片，配上文案，直接挂了上去。 完事后又把图片发送给苏清，然后再配上一个墨镜的表情。 不一会儿手机便震动了起来。 “我去！这是你的店？！” “上次来只有一个ps5啊！怎么又突然多了俩？还有那个投影仪是怎么回事？！” “怎么那么多手办？！这种级别的做工，恐怕一个都得大几百吧！” …… 夜欢看着聊天框犹如深水炸弹般狂轰乱炸的消息，心里甚是美滋滋。 等聊天框安静一段时间后，他才在屏幕上打上第一段话。 “这些你别管，零食都准备好咯，就等你的麻衣了！“ 对方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才敲下三个字。 “知道了。“ 夜欢陷在刚买的懒人沙发里，手里握着冰镇可乐，感受着手柄细腻的震动，屏幕上是猎人与巨龙的殊死搏斗。 他现在的生活，离不开一个字。 爽。 他时不时会瞥向门口，心里揣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好笑的期待。 昨天那个叫林晚的女孩，会兑现那个“附加条件”吗？ 他脑中闪过她最后哭得稀里哗啦，又破涕为笑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玩。 但更多的，是一种纯粹的、属于宅男的期待。 麻衣学姐…… 谁能拒绝一个活生生的麻衣学姐呢？ “叮铃——” 门口的风铃响了。 夜欢下意识地按下了暂停键，游戏画面定格在巨龙喷吐烈焰的瞬间。他拧着脖子，看向门口。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先探进来的是一只裹在黑色丝袜里的小腿，那丝绸材质在店内的暖光下，泛着一层柔和又危险的光泽。 紧接着，整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夜欢的呼吸，在那一刻停住了。 他手里的可乐罐被无意识地捏紧，冰凉的罐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滑落。 门口站着的女孩，正是林晚。 一身裁剪精良的黑色紧身皮衣，完美勾勒出少女尚带青涩却已足够惊心动魄的曲线。修长笔直的双腿被黑丝包裹，脚下是一双红底的高跟鞋。头上，一对毛茸茸的兔耳朵发箍随着她微小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手里死死地提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鼓鼓囊囊地装着她换下来的便服。 一张小脸红得像刚从树上摘下的苹果，眼神慌乱地在地面上游移，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夜欢就这么看着她，足足愣了十几秒。 游戏机风扇的嗡鸣，冰箱压缩机的低响，窗外的车流声，一切都消失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门口那个紧张得快要哭出来的“兔女郎”。 “我……” 夜欢喉结滚动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我收回之前的话。” 他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过去，目光里是不加掩饰的惊艳和赞叹。 “你cos的不是麻衣学姐。” “你就是麻衣学姐本人。” 这句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林晚紧绷的神经。 她的脸颊更烫了，捏着纸袋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你别这么看着我……”她终于抬起头，又飞快地低下，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好奇怪。” 她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下意识地想去拉扯紧身衣的下摆，却发现那根本无济于事。 夜欢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连忙收回目光，退后一步，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咳，进来坐吧。” 林晚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了进来。 她没有像昨天那样随意地找个靠枕坐下，而是挑了离门口最近，也最角落的一个位置，姿势拘谨地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她立刻抓过身边一个抱枕，紧紧地抱在胸前，仿佛那是一面能抵挡一切视线的盾牌。 “喝点什么？”夜欢走到冰箱前，拉开门，故作轻松地问。 “水……水就好。” 夜欢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她接过去，拧开，却没有喝，只是把冰凉的瓶身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 气氛因为这身过于羞耻的服装，变得有些凝滞。 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欢能感觉到她的不自在，再盯着她看，就不是欣赏，而是冒犯了。 他转身走回沙发，重新拿起手柄。 “昨天那个游戏，有个新活动，一起打？” 他主动打破了沉默，将话题引向了最安全的地带。 “……嗯。” 林晚小声应着，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当游戏熟悉的背景音乐响起，两人的注意力重新被巨大的屏幕吸引时，那份尴尬才终于开始消融。 林晚的操作依旧笨拙，但有了昨天的经验，她不再那么手足无措。 夜欢也没有再像昨天那样大包大揽，而是放慢节奏，耐心地教她一些小技巧。 “这个位置，可以扔个跳板上去，视野好。” “别怕，往前压，我架着你。” 在一次漂亮的协同进攻，两人配合击溃一整队敌人后，林晚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她短暂地忘记了自己还穿着一身羞耻的衣服，忘记了胸前的抱枕，发自内心地欢呼了一声。 “我们赢了！” 她转过头，看向夜欢，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属于胜利的喜悦。 那一瞬间的笑容，明亮得像拨开云雾的太阳。 夜欢看得微微一怔。 他觉得，眼前这个会因为游戏胜利而真心欢笑的女孩，比那个完美还原的“麻衣学姐”，要可爱一百倍。 两人又玩了一个多小时。 当屏幕上再次跳出“捍卫者”的字样时，林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抓回了被她扔在一旁的抱枕，脸又红了。 “我……我要去换衣服了。” 她站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抱着自己的纸袋，冲进了洗手间。 夜欢看着她略显狼狈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第九章不速之客 “叮铃——” 苏清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身上换回了那套普通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 她手里提着那个牛皮纸袋，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消退。 她一抬头，正好和门口进来的两个女孩，视线撞在了一起。 空气，瞬间凝固。 苏清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那双刚刚还闪烁着光彩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瞳孔里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惊恐与厌恶的紧绷。 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 一个细微的，充满戒备的防御姿态。 门口站着的两个女孩，是李娜和刘若墨。 她们看到苏清，也是一愣，随即飞快地对视一眼。 那眼神里的情绪很复杂，有惊讶，有探究，还有一丝不加掩饰的嫌恶。 但那情绪只存在了不到半秒，就被完美的假笑覆盖。 “哎呀，小清，真巧啊！” 扎着高马尾的李娜，立刻堆起一脸热情的笑容，夸张地走上前，一把挽住了苏清的胳膊。 苏清的身体猛地一僵。 “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位帅哥是……？” 李娜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充满审视地在夜欢身上来回扫射。 短发的刘若墨也笑着跟上来。 “是啊，我们逛街看到这家新店很酷，就进来看看，没想到你先来探店了。” 苏清被李娜的手臂箍着，动弹不得。 那触感让她浑身不适，仿佛被什么黏腻的东西缠住了。 她只能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我就是路过。我正要回学校了。” 她挣扎着，想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却被对方挽得更紧。 夜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出了苏清的窘迫和求救的眼神。 他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很自然地挡在了她们和苏清之间。 “两位好，欢迎光临。” 他脸上挂着营业式的微笑，目光却直接落在李娜和刘若墨身上。 “她是我的第一位客人，刚体验完，正准备走。” 他刻意加重了“第一位客人”这几个字，像是在划定一条清晰的界限。 李娜听懂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轻蔑，终于松开了钳制着林晚的手。 她的注意力，也成功地被夜欢转移了。 “哦，原来是客人啊。” 她上下打量着夜欢，又环顾了一圈店内豪华的设备。 “老板，你这店看起来很不错嘛，怎么收费的？” 林晚如蒙大赦。 她感激地看了夜欢一眼，抓紧了手里的纸袋。 “我先走了。” 她对夜欢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冲出了店门。 风铃剧烈地摇晃着，发出一串急促的声响，像在为她的仓皇伴奏。 门关上了。 店内的气氛，却因为林晚的离开，而变得有些诡异。 夜欢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转身，从吧台拿出价目表，递了过去。 “这是价目，扫码就行。”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李娜和刘若墨凑在一起看了一眼，嘴里嘀咕着“好贵”，但眼神里的兴致却丝毫不减。 她们爽快地付了钱。 —— 夜风吹过河岸，带着水汽的微凉，拂乱了苏清额前的碎发。 她没有回学校。 她一个人沿着河边的步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路灯在地上投下她孤独而细长的影子。 脑子里很乱。 她停下脚步，在一条长椅上坐下，将那个装着cos服的牛皮纸袋放在脚边。 河面倒映着远处城市的霓虹，碎成一片片摇晃的光斑，像她此刻混乱的心。 为什么…… 为什么到哪里都能碰到她们？ 她想起今天在那个小店里的时光。 按摩后的放松，游戏胜利的喜悦，被他夸奖时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 那份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像个正常人一样的轻松感，在李娜和刘若墨出现的一瞬间，就全部崩塌了，碎得一干二净。 她想起小组合作的时候。 她为了一个仿生学结构的设计细节，查阅了整整三天的文献资料，建出了一个她自认为很完美的模型。 可李娜只是瞟了一眼，就撇着嘴说：“有必要吗？差不多得了，谁会注意这个啊？你别总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爱出风头。” 她想解释，那不是花里胡哨，那是设计的灵魂。 可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后来，那个模型意外地得到了导师的公开表扬。 她以为自己的努力终于被看见了。 可她一转身，就听到刘若墨在背后跟别人小声议论。 “切，就她会表现，还不是拖慢了我们所有人的进度。要不是她非要搞那么复杂，我们早做完了。” 她不明白。 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只是想把自己热爱的事情，做到最好。 可为什么，最后好像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的错？ 她不想与人为敌，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 但孤独和误解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越收越紧，让她喘不过气。 今天，在那家店里，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可以呼吸了。 那个叫夜欢的男人，他看懂了她的cos，看懂了她的笨拙，也看懂了她的疲惫。 在他的店里，她可以笨，可以菜，可以放肆地大笑，也可以毫无顾忌地痛哭。 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摘下面具的避难所。 可李娜和刘若墨的出现，像两盆冰水，将她瞬间浇醒。 她们的眼神，她们的语气，都在提醒她—— 苏清，你就是个不合群的怪人。 你到哪里，都是异类。 一个悲观到绝望的念头，浮上心头。 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和别人一起做事吧。 也许，我只配一个人待着。 晚风更凉了。 她抱紧了双臂，茫然地望着漆黑的河水。 水面上，映出她一张苍白而孤单的脸。 眼角，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了束缚，顺着冰冷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第十章“她就是个绿茶婊” 店内那两个女孩的存在，让空气都变得黏稠而令人不快。 “老板，我们也玩！就玩刚才那个！” 李娜的脸上堆满了兴奋，她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进夜欢刚刚坐过的懒人沙发里，拿起一个手柄熟练地摆弄着。 “对啊对啊，带我们飞！苏清那种菜鸟你都能带，我们肯定比她强多了！”刘若墨也笑着附和，眼神里充满了对店内豪华设备的占有欲。 夜欢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这夸奖，总是没由来的和被苏清夸时完全不一样。 但他脸上没有表露分毫厌恶，作为店主，他不能把客人赶出去。 他平静地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启动了游戏，将另一个手柄递给了刘若墨。 游戏开始。 战机轰鸣，三人小队一跃而下。 夜欢的角色像一道沉默的闪电，落地，捡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接下来的战斗，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冷酷的屠杀。 “哇！老板你好厉害！” 李娜的角色还在笨拙地搜刮着物资，夜欢已经用一把“和平捍卫者”霰弹枪，在三秒内，将一整队闻声而来的敌人变成了地上冰冷的盒子。 她发出了浮夸的惊叹。 “这身法是职业选手吗？太强了吧！” 刘若墨的角色躲在掩体后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夜欢一个人冲进枪林弹雨，毫发无伤地又解决掉一队。 “大神！求带！我没甲了！” 夜欢的回应只有游戏里标记物资的“叮”声，和简洁到极致的指令。 “过来。” “打他。” “走了。” 他的操作行云流水，枪法精准得如同外科医生的手术刀，冷静、高效，却毫无激情。 仿佛他不是在玩游戏，而是在执行一项枯燥的工作。 身边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的彩虹屁，像苍蝇一样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却仿佛全都被一堵无形的墙隔绝在外。 “老板你多大啊？是江城本地人吗？” “你这店投了不少钱吧？真厉害！” 夜欢不答。 他的沉默像一盆冷水，一点点浇灭了她们的热情。 起初的惊叹声渐渐稀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手足无措的尴尬。 她们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法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一丝游戏之外的回应。 他的冷淡，比苏清那种写在脸上的疏离，更让人感到窒息。 一局游戏，以压倒性的胜利结束。 巨大的“捍卫者”字样跳在屏幕上，李娜和刘若墨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 夜欢放下手柄，起身走向吧台后的冰箱。 这个动作，自然地创造了一个谈话的空档。 他拿出三瓶冰镇的果汁，自己拧开一瓶，另外两瓶放在吧台上。 “喝吧。” 他靠在吧台上，目光漫不经心地投向门口的方向，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随口闲聊。 “对了，刚才那个女孩……叫苏清是吧？” 他的声音很轻，很随意。 “我看她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你们是同学，她平时也这样吗？” 这个问题，像一个精准的扳机。 瞬间触发了李娜和刘若墨积压已久的抱怨欲。 “噗嗤。” 李娜刚拿起果汁，就忍不住笑出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 “老板，你问她啊？她就那样，一天到晚摆着一张苦瓜脸，好像全世界都欠她的。我们都习惯了。” 刘若墨立刻接过话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像是要润润喉咙，好让自己接下来的话更有力。 她添油加醋地补充着“证据”。 “可不是嘛！在小组里就她最能装，天天抱着个模型改来改去，好像多认真似的，生怕导师看不见她。” 她翻了个白眼，模仿着林晚的样子，做出一个低头专注的姿态，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结果呢？还不是想法太幼稚，根本实现不了，最后拖累我们大家陪她一起返工！” 夜欢安静地听着。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偶尔点一下头，或者发出一个表示“在听”的鼻音。 这种沉默的姿态，在李娜和刘若墨看来，是一种认同。 她们误以为这个帅气的老板，也和她们一样，觉得苏清是个不近人情的怪人。 找到了“同盟”的感觉，让她们的胆子更大了，话也说得更没有顾忌。 李娜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像是要分享一个惊天大秘密，语气却愈发尖酸刻薄。 “要我说，她就是个绿茶婊！” 这个恶毒的词汇，从她涂着精致唇釉的嘴里吐出来，显得格外刺耳。 “我们系草周学长，你知道吧？人又帅家里又有钱，开着宝马，追了她快一年了！又是送花又是请吃饭的，她倒好，对人爱答不理的！”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被拒绝的人是她自己。 “装什么清高啊？一个从乡下来的，真把自己当仙女了？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吊着周学长，享受那种被所有人都羡慕的感觉！” 这段话，信息量巨大。 它不仅暴露了她们对林晚赤裸裸的阶级歧视，更揭开了所有矛盾的根源——那份无法掩饰的，酸臭的嫉妒。 夜欢心中那块关于林晚为何如此痛苦的拼图，在这一刻，彻底完整了。 原来如此。 不是因为苏清做错了什么。 仅仅是因为她拥有她们渴望而得不到的东西——被导师欣赏的才华，以及优秀男生的青睐。 一股冰冷的怒火，在他心中无声地升腾。 但他强行压下了这股火气。 他需要让她们，把所有丑陋的话，都说完。 李娜和刘若墨抱怨完了，似乎也发觉自己说得有点多，稍微收敛了一下。 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一起看向夜欢，想看看他的反应。 是认同？是附和？还是同样的不屑？ 夜欢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将喝了一半的饮料瓶，轻轻地放在吧台上。 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 “努力想把事情做到最好，希望得到老师的认可，这……有什么问题吗？” 第十一章现在，请你们离开 听到夜欢的问题，李娜和刘若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她们预想过无数种对话的可能，唯独没想过，这个看起来只是个普通游戏宅的老板，会突然用如此尖锐的方式，为林晚辩护。 “老板，你没搞懂！” 李娜最先反应过来，她强行扯动嘴角，试图将话题拉回自己的逻辑。 “我们不是说努力有问题，是她那种‘自私的努力’有问题！她只顾自己出风头，完全不考虑我们团队的感受和进度！” 夜欢闻言，靠在吧台上的身体微微前倾。 他拿起那瓶未开封的果汁，在指尖转了一圈，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玩味的节奏。 “很多突破性的成果，一开始都不被团队理解。”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公式。 “如果因为害怕‘不合群’就放弃坚持，那叫平庸，不叫团队合作。” 刘若墨被这句话噎得脸色一白。 她有些急了，脱口而出。 “我们是在讨论我们专业和小组的事，你一个开店的，你懂什么？你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 这话一出，夜欢停下了转动瓶子的动作。 他从吧台后面走了出来。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很平常地走着，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无形的压力随着他的靠近而倍增。 “我确实不懂你们的专业。” 他停在她们面前，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 “但我懂一件事，当一个人开始攻击对方的身份，而不是讨论问题本身时，说明她已经心虚了。” “因为她在道理上，已经输了。” 李娜和刘若墨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她们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张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平静，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让她们感到恐慌。 夜欢没有给她们喘息的机会。 他的目光在两人因心虚和愤怒而涨红的脸上转了一圈，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 “关于那个周学长……林晚不喜欢他，所以拒绝了，这是一个正常女孩保护自己的权利，对吗？” “还是说，在你们看来，她就应该为了满足你们的嫉妒心，去接受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夜欢的声音陡然转冷，像冬夜里最锋利的冰凌。 “如果她真的和那个周学长在一起了，你们是会真心祝福，还是会在背后骂得更难听，说她‘果然是个靠脸上位的婊子’？” 轰！ 这最后一连串的质问，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们伪装的皮肤，将那颗名为“嫉妒”的、丑陋腥臭的肿瘤，彻底暴露在灯光之下。 她们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你……你谁啊你！” 李娜被说得哑口无言，所有的伪装都被撕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恼羞成怒。 她指着夜欢，声音尖利。 “跟我们说这些大道理！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是不是看上她了？我告诉你，我们是顾客，是来消费的！有你这么对顾客说话的吗？！” 夜欢脸上那最后一丝营业性的表情，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冰冷。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转身，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店门。 呼—— 外面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墙上的海报猎猎作响。 他侧过身，对着店内，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砸在两人心上。 “第一，我和她是什么关系，轮不到你们来置喙。” “第二，我的店，服务的对象是‘人’，不是‘上帝’，更不是背地里用言语霸凌同学的垃圾。” “第三，今天的消费，我免单。” 他顿了一下，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现在，请你们出去。” 垃圾。 这个词，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李娜和刘若墨的脸上。 她们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羞辱，愤怒，难堪……所有的情绪在胸腔里炸开。 她们气冲冲地走到门口，李娜停下脚步，指着夜欢的鼻子，放出最后的狠话。 “好！你给我等着！” “一个破陪玩店，神气什么！我们这就上校园墙和点评APP，把今天的事全都发出去，我看你这店还怎么开下去！” “砰！” 门被用力甩上。 门口的风铃被巨大的力道震得发出一阵急促而混乱的响声，然后，一切重归死寂。 店里，恢复了安静。 夜欢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口，将门反锁。 “咔哒。” 清脆的落锁声，像一个句号，结束了这场闹剧。 他没有立刻做什么，而是走回游戏区。 他拿起消毒湿巾，将李娜和刘若墨用过的那两个手柄，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从摇杆到按键，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仿佛在清除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 擦完，他将她们喝过的那两瓶饮料，精准地，扔进了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陷进懒人沙发里，拿出手机。 屏幕的光，照亮他平静的脸，却照不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点开与林晚的微信聊天框。 那个灰色的兔子头像，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 他没有提刚才的争吵，那只会徒增她的心理负担。 最终，他只编辑了一句话，发送了过去。 “刚才你同学来过。她们对你有些误会，不过别担心，事情我来解决。早点回宿舍，别在河边吹太久风，会感冒。” 发送完毕，他走到门外，将牌子翻过来。 发生了这么一出事，已经都没什么心情继续开店了。 “江城大学，校园墙。” “大众点评。” 用舆论来攻击？他心中冷笑。 “多少岁了啊，得亏还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呢。” 下一刻，一道久违的声音传来。 【已开启【彻夜狂欢】第二阶段】 【任务一：扭转风评】 【奖励：未知】 第十二章最后的狂欢 夜欢没有睡。 电话挂断后，整个小店重归死寂。 新换的冰箱在吧台下发出细微而平稳的嗡鸣，墙角的环绕音响待机灯闪着幽幽的红点。 除此之外，再无声息。 他陷在懒人沙发里，身体维持着通话时最后的姿势，一动不动。 唯一的亮光，来自他手中的手机屏幕。 冷白色的光，将他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抹平了，只剩下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 江城大学的校园墙论坛，此刻正是一片狂欢的海洋。 置顶的帖子标题用猩红的字体加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 《避雷！动漫街新开的“天价”陪玩店，店主看人下菜碟，专舔漂亮女生！》 夜欢点了进去。 发帖人是李娜，她以一个“勇敢揭露真相”的受害者口吻，详细“还原”了昨晚的探店经历。 她将夜欢对她们的冷淡，歪曲成“对普通顾客发自骨子里的鄙夷与不屑”。 她将夜欢为林晚解围，描绘成“一看到漂亮女生就双眼放光，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区别对待”。 帖子还配上了几张精心拍摄的店内照片，豪华的设备与空无一人的场景形成对比，暗示着“收费昂贵，专坑学生”。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帖子下方，一个匿名小号，放出了几张经过裁剪的微信聊天截图。 截图中，一个备注为“陪玩店老板”的人，头像和夜欢一模一样。 聊天内容轻浮而油腻。 “妹妹下次穿cos服来，给你打折哦。” “一个人住吗？晚上无聊可以随时找哥哥聊天。” 伪造的证据，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向了要害。 评论区早已沦陷。 “早就觉得这家店不对劲了，装修得花里胡哨，原来是这种人开的。” “恶心，最讨厌这种看脸的男的，吐了。” “卧槽，就在我们学校附近，兄弟们千万别去！” “感谢楼主排雷，差点就去踩坑了，还好我穷。” 几条理性的质疑声，很快就被淹没在愤怒的浪潮里。 “P图也太明显了吧？这对话假的离谱。” “楼主是不是跟老板有仇啊？感觉在故意带节奏。”污言秽语像决堤的洪水，混杂着匿名的恶意，疯狂刷新。 夜欢面无表情地滑动着屏幕，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所有的帖子和评论。 夜欢的拇指在屏幕上缓慢地滑动，一页一页，一行一行，将那些不堪入目的字句尽收眼底。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焦躁。 所有的波澜都被压在他心里最深处。 他深吸一口气，和她们对骂？ 那是最愚蠢的手段。网络骂战的本质，是情绪的宣泄，不是事实的辩论。 一旦陷入，只会把自己拉进她们预设的泥潭里，在无休止的自证和相互攻击中，耗尽所有的体面。 贴证据？ 他看了一眼那些被P得充满暗示性的聊天记录截图，心中冷笑。 在一个只求八卦和冲突的舆论场里，真相是最廉价的东西。你拿出一百个证据，也叫不醒一群装睡的人。 他们想要的，根本不是真相。 他们想要的，是更刺激的剧情，是足以盖过之前谎言的、更劲爆的冲突。 是看他这个“黑店老板”如何气急败坏，如何丑态百出。 夜欢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手机，黑屏。 世界，彻底安静了。 他将手机反扣在身边的地毯上，站起身，在小小的店里踱步。 暖黄色的灯带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墙角被扭曲。 他们想用恶意来定义我的店，用肮脏的揣测，来玷污这个地方。 那好。 我就用最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善意”，来回应这一切。 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看，这个被他们描绘成“地狱”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那个被他们污蔑成“绿茶”的女孩，她的才华和努力，究竟有多么耀眼。 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破釜沉舟。 夜欢停下脚步，重新拿起手机，解锁。 他没有再看那个乌烟瘴气的论坛，而是径直点开了微信，找到了那个灰色的兔子头像。 指尖按下通话键。 “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苏清带着浓重鼻音的、小心翼翼的声音。 “喂……？” 夜欢能想象到她此刻正缩在被子里，抱着手机，在怎样的惶恐与不安中，接起了这个电话。 他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打破了那份沉重。 “苏清。”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 “我这个‘快倒闭’的倒霉老板，想正式邀请你这位‘被排挤’的优秀设计师，来店里帮我策划一个‘关门前的最后狂欢’。”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夜欢能听到她压抑着的、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他靠在吧台上，看着窗外深邃的夜色，一字一句，清晰地将那个疯狂的念头，抛了过去。 “有没有胆量来？” …… 宿舍里，苏清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手机屏幕的光，冰冷地照亮了她脸上的泪痕。 校园墙的帖子，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匕首，在她心里反复搅动。 那些污言秽语，那些恶意的揣测，比导师的批评，比李娜她们当面的嘲讽，更让她感到窒息。 她想反驳，想解释，可她打出的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就在她快要被绝望吞没时，夜欢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的声音，像一束穿透黑暗的光。 可当她听完那个近乎荒唐的邀请时，那束光又让她感到了恐惧。 “我……” 苏清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 “我……我去了，会不会给你添更多麻烦？她们肯定会骂得更难听的……” 她害怕。 她怕自己会把这个唯一对她释放过善意的地方，也拖进这滩污泥里。 “麻烦？” 电话那头，夜欢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现在已经是最大的麻烦了。” “苏清，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们为什么敢这么欺负你？就是因为你从来不反抗，你只会躲。”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敲进苏清的心里。 “这一次，你不是来帮我。我们是‘共犯’，是一起向那些无聊透顶的恶意，宣战。” 共犯。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在苏清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她握着滚烫的手机，眼前闪过李娜和刘若墨那两张轻蔑的嘴脸，闪过小组里其他人投来的异样目光，闪过那些匿名ID背后一张张扭曲的脸。 然后，画面定格。 定格在那个小店里，那个男人挡在她身前，用冰冷的眼神逼退所有恶意的背影。 一种前所未有的热流，从她冰冷的心脏深处涌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一直躲？ 凭什么我要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她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因为动作太猛，脑袋撞在床沿上，发出一声闷响。 但她感觉不到疼。 她对着电话，用一种带着颤抖，却又前所未有的，坚定的声音嘶吼。 “好！” “我……我来！我现在就过来！” …… 半小时后。 夜欢店门口，出现了一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 卫衣的帽子拉得很低，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因为紧张而四处张望的眼睛。 第十三章哪怕只有你一位客人，也要彻夜狂欢 夜欢笑了笑。 夜欢当着苏清的面，转身，从门后拿出一块小小的木牌。 上面用马克笔写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今日店休，私人派对】 他将木牌，郑重地挂在了门外的把手上。然后，退回店内，反手将门关上。 “咔哒。” 清脆的落锁声，在安静的店里回响。 这道声音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门外那个喧嚣、恶意、令人窒息的世界，彻底隔绝。 苏清怔怔地看着他，紧张得捏紧了卫衣的衣角。 夜欢指了指角落。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三脚架，上面架着一台备用手机，摄像头正对着店里最宽敞的游戏区。 “我们不录视频。”夜欢走到她面前，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玩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安的平静，“我们直接直播。最真实的，才是最有力的。” 他拿起那台备用手机，当着她的面，点开直播软件，现场注册了一个全新的账号。 没有头像，没有简介，粉丝数为零。 账号名：【夜之声】 他将直播标题设置为一行充满悬念和自嘲意味的文字：《一家快倒闭的店，和它的最后一个客人》。 设置完毕，他没有用那个显眼的支架，而是走到书架旁，将手机巧妙地卡在高处一盆绿植茂密的枝叶间。镜头微微向下倾斜，可以俯瞰店内大部分区域，既隐蔽，又有一种安静的、仿佛置身事外的视角感。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回头对苏清笑了笑，指着那个几乎看不见的手机。 “忘了它。从现在开始，这里没有观众，没有黑粉，只有我们两个人。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苏清的眼眶有些湿润。 她看着夜欢，看着这个温暖得像个小太阳的房间，看着墙上那些她熟悉的游戏海报。 这里，是她的避難所。 夜欢向她伸出了手，脸上带着笑。 “难道忘了吗？这座小店的名字。” “只要能让客人感到快乐，就是本店的荣幸，哪怕只有你一位客人。” “来吧，像那晚一样疯起来，彻夜狂欢。” 苏清看着他眼中那份令人安心的光芒，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男人的手掌宽大而温暖，传递过来的，是坚实的力量。 就在他们双手相握的瞬间。 角落里，那台一直黑着屏的手机，无声地亮起。 屏幕的右上角，一个微小的红点，开始闪烁。 直播开启。 画面清晰地呈现出店内温馨的场景，最初，直播间里只有十几个被奇怪标题吸引进来的夜猫子，弹幕稀稀拉拉。 “玩什么？”夜欢拉着她坐到游戏区，将一个手柄塞进她手里。 “我……我都可以。” “那就《双人成行》吧。” 游戏开始，起初苏清还很拘谨，操作着屏幕里的小人，频频失误，要么跳下悬崖，要么被机关卡住。她显得很不好意思，每一次失败都下意识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夜欢的声音很轻松，他操控着自己的角色，耐心地等她复活，“我带我朋友玩，他比你菜多了。” 苏-清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了一下。 随着游戏的深入，两人之间的配合越来越默契。苏清彻底沉浸在了那个光怪陆离的幻想世界里，她紧绷的神经在一次次合作解谜中逐渐放松，话也多了起来。 当两人操控的角色，利用磁力在一连串移动平台上完成一个高难度的同步跳跃，最终稳稳落在终点时，苏清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欢呼。 她转过头，举起手，夜欢也心领神会地伸出手。 “啪！” 一声清脆的击掌。 她的脸上，露出了毫无防备的、灿烂的笑容。 这个纯粹的笑容，通过那个隐藏的镜头，瞬间击中了不少观众的心。 直播间的弹幕，开始增多。 “哇，这个小姐姐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 “这气氛真好，看得我都想玩了。” “主播声音挺好听的，就是人有点菜。” “前面的，明明是小姐姐比较菜好吗（狗头）” 就在这时，一条弹幕划过，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卧槽！这不是校园墙上那个被挂的黑店吗？居然在直播！” 这条弹幕像一个信号弹，瞬间引爆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大量来自江城大学校园墙的吃瓜群众，抱着“看热闹”、“抓实锤”的心态，疯狂涌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直播间。 在线人数的数字，开始像失控的计数器一样疯狂跳动。 两位数，三位数，很快就突破了四位数。 夜欢和苏清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还在游戏里。 就在直播间人气暴涨，弹幕里充满了各种质疑和猜测时—— 咚。 咚咚。 一阵沉重而虚弱的敲门声，清晰地通过手机麦克风，传到了每一个观众的耳朵里。 --- “大锤评测”的博主王锤，此刻正站在店门口。 他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精心打造的“流浪汉”妆容——脸上抹着锅底灰，头发用发胶抓得像一堆枯草，身上那件破旧的棉袄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酸味。 他专做“正义打假”，实则哪里有流量就扑向哪里。校园墙的热帖，在他看来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为了以防万一，他甚至在破旧的衣领内侧，用黑线缝好了一个针孔摄像头，作为直播翻车后的“双重保险”。 他看着门上那块“今日店休”的牌子，心中冷笑。 心虚了？正好，看我怎么敲开你的乌龟壳。 他酝酿好情绪，抬起手，开始用力敲门。 店内，夜欢和苏清的游戏被打断了。 夜欢皱了皱眉，对苏清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起身走向门口。 他凑到猫眼前往外看。 外面站着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污垢的男人，正哆哆嗦嗦地抱着胳膊，看起来快要冻僵了。 夜欢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直播间的观众也听到了敲门声，但镜头角度看不到门外的情况，只能通过夜欢的表情和苏清紧张的神情来猜测。 弹幕彻底炸锅了。 “谁啊谁啊？大半夜的！” “不会是那两个女的找人来闹事了吧？” “主播快开门啊！急死我了！” “别开！万一是坏人呢！” 夜欢拉开了门，但只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王锤立刻戏精上身，他早就偷偷挤好了眼药水，此刻眼眶通红，声音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气。 “老板……行行好……我好几天没吃饭了……” “天太冷，就想……讨口热水喝……” 夜欢看着门口这个演技浮夸但确实看起来很惨的“流浪汉”，又回头看了看身后。 苏清一脸紧张，下意识地向他这边靠近了几步。 直播间里，成千上万的眼睛正通过镜头，死死地盯着他。 弹幕里充满了各种猜测。 “肯定要赶人！” “报警吧！这人看着不对劲！” “考验人品的时候到了！” 夜欢沉默了。 足足五秒钟。 这五秒，对于直播间的观众和门外的王锤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注视下，他侧过身，将门完全拉开。 “先进来吧，外面冷。” 第十四章小店的初衷 王锤的身体僵在门口，寒风从敞开的门缝里灌进来，让他真的打了个哆嗦。 他预想过无数种反应。 被厌恶地驱赶，被冷漠地关在门外，或者被施舍一枚硬币。 但他没想过，门会为他完全敞开。 夜欢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只是单纯地陈述一个事实。 “进来吧，外面冷。” 王锤愣住了，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表演。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夜欢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很干净，干净到让他这个满心算计的人，感到一丝无所遁形的羞愧。 直播间里，弹幕在这一刻出现了诡异的停滞。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镇住了。 几秒后，评论区彻底井喷。 “我靠！开了？真让他进去了？” “这老板……心也太大了吧？” “剧本！绝对是剧本！知道有人在看，故意演的！” “楼上的积点德吧，万一不是呢？这天气在外面过夜会死人的。” 王锤回过神，立刻低下头，重新缩起肩膀，将那份转瞬即逝的羞愧掩藏起来。 他用一种怯懦的、感激涕零的姿态，小步挪进了店里。 温暖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苏清紧张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想往夜欢身后躲，但看到男人那副可怜的样子，又停住了脚步，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忍。 “坐吧。”夜欢指了指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一张懒人沙发，“别客气。” 王锤依言坐下，身体蜷缩着，仿佛想把自己藏进沙发的阴影里。 他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着店内的一切。 镜头，找不到。 他心里冷笑。 藏得够深，看来是老手。 “你等一下。” 夜欢丢下这句话，转身走进了吧台后面的小隔间。 很快，里面传来了抽油烟机启动的轰鸣，和锅铲与铁锅碰撞的清脆声响。 一股浓郁的葱油香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王锤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他演了一天，还真没怎么吃东西。 苏清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她看看角落里的王锤，又看看厨房里忙碌的夜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喝……喝点水吧。” 王锤抬起头，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默默地接过了水杯。 直播间的弹幕，风向开始变得微妙。 “这小姐姐也好善良啊。” “我怎么感觉……这店跟网上说的不太一样？” “别被骗了！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这都是人设！” 十分钟后，夜欢端着一个巨大的汤碗走了出来。 碗里，是满满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 金黄的汤底上飘着翠绿的葱花，两颗煎得恰到好处的溏心荷包蛋卧在劲道的面条上，旁边还奢侈地配了几片烫熟的肥牛卷。 那香气，霸道地钻进王锤的鼻腔，搅动着他的味蕾。 “吃吧。” 夜欢将碗和筷子放在王锤面前的小茶几上。 王锤的瞳孔缩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碗堪称豪华的宵夜，内心的算盘打得飞快。 完美。 太完美了。 先用善意打破防备，再用食物收买人心，最后上演一出催泪大戏。 这剧本，滴水不漏。 他决定将计就计，继续扮演一个沉默寡言、被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的流浪汉。 他拿起筷子，用一种近乎狼吞虎咽的姿态，开始埋头吃面。 热汤下肚，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流遍四肢百骸。 是真的舒服。 但他心里，依旧一片冰冷。 吃完面，王锤将碗推到一边，继续蜷缩在角落里，假装昏昏欲睡，实际上却竖起了耳朵，捕捉着店里的一切动静。 夜欢和苏清回到了游戏区，却没有继续玩。 苏清的情绪依旧很低落，她抱着膝盖，看着黑下去的游戏屏幕发呆。 “还在想网上的事？”夜欢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苏清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责。 “老板，我……”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夜欢打断了她。 他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那片人造的星空，眼神有些飘忽。 “我开这家店之前，在一家公司当了两年社畜。” “每天做着牛马一样的工作，拿着微薄的薪水，画着老板永远不会兑现的大饼。” “有一次，我熬了三个通宵，做出来一个自认为很牛逼的方案。结果被我上司当着所有人的面，骂得一文不值，然后转头就把我的方案署上他自己的名字，交了上去。”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天，我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然后就被开除了。” “我失业，没钱，一个人在出租屋里躺尸，感觉人生都完蛋了。” 角落里，王锤的眼皮动了动。 来了。 催泪环节。 这故事编得不错，精准地踩中了当下年轻人的痛点，共鸣感拉满。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为这段“独白”的表演打上了高分。 苏清听得入了神，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感同身受的酸楚。 “所以，”夜欢转过头，看着她，也看着这个小小的空间，“我才想开这么一家店。” “一个能让所有在白天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在晚上能有个地方躲起来，舔舔伤口，喘口气的庇护所。” “在这里，没有KPI，没有领导，没有操蛋的甲方。只有游戏，音乐，和能让你暂时忘记一切的放松。” 苏清眼圈有些发红。 “老板……你的梦想……” “可是……现在却因为我，被那些人……被那些帖子……” 她充满了深深的自责，说不下去了。 夜欢却打断了她，语气变得无比温柔，却又无比坚定。 “苏清，我再说一遍，这不关你的事。” 然后，他转过头，目光第一次，若有若无地扫过角落里那个蜷缩着的身影。 仿佛只是在对一个偶然在场的陌生人，解释一句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事情很简单。” 他的声音不大，但通过那个隐藏的直播镜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观众的耳朵里。 “我只是看不惯，两个女生，因为嫉妒，就去霸凌一个比她们更努力、更有才华的同学。” “我把她们请了出去。” “然后，就有了网上的那些帖子。”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轰！ 这段话，像一道惊雷，在王锤的脑海中狠狠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 什么？ 这……这和网上说的完全不一样！ 他来之前，看过的帖子版本是“店主舔漂亮女生，赶走普通顾客”。 而现在，他听到的版本是“店主为保护被霸凌的同学，驱逐霸凌者”！ 这两个版本，性质天差地别！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这场网暴的起因，根本就不是什么舔狗，而是……见义勇为？！ 他那套完美的“剧本论”，在这一刻，出现了根本性的动摇。 因为这个“新剧本”，逻辑更通顺，也更能解释夜欢之前所有的善意举动。 直播间的弹幕，在这一刻，彻底疯了！ “卧槽卧槽卧槽！真相是这个？！” “英雄救美反被诬陷？这剧情我爱了！” “我就说那两个女的不是好东西！妈的，原来是霸凌者！” “李娜刘若墨滚出来受死！” 店内，陷入了因真相而带来的、震撼性的沉默中。 王锤低着头，内心正在进行着剧烈的天人交战。 夜欢不想让气氛一直这么沉重。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拿起了一把挂在那里的木吉他。 他对着一脸阴沉的苏清笑了笑。 “好了，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 “故事说完了，该唱歌了。” 王锤的精神被强行拉回。 ”你还会唱歌？！“ 苏清闻言也是吃惊的抬起头。 夜欢嘿嘿一笑。 ”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编曲，算是我的第一首原创吧。“ 还是原创？王锤的心理泛起惊天骇浪。 他此刻，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者”，而是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探究和期待”。 他心里嘀咕一句。 ‘发动技能：天籁歌神’ 【滴！正在挑选与当前人物节点相适应的歌曲......】 【滴！恭喜您获得来自平行世界顶级歌手{毛不易}的歌曲：《无名的人》】 夜欢拨动琴弦，试了试音。 他看着苏清，也仿佛是对着空气中所有疲惫的灵魂说。 “写这首歌，当时是为了献给在黑夜里还在坚持的人。” ”名字叫......无名的人“ 第十五章《无名的人》 夜欢闻言微挑嘴角，轻叹一声。 一阵温柔干净的吉他前奏，在安静的店里缓缓响起。 夜欢拨动琴弦，他看着苏清，也像对着空气中所有疲惫的灵魂。 “这首歌，送给所有还在黑夜里坚持的人。” 他的嗓音透过【完美歌喉】的加持，带着一种粗粝的磁性，像陈年的威士忌，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故事。 “我是这路上，没名字的人” “我没有新闻，没有人评论” 角落里，王锤身体一震。 唱功不错，感情饱满，是个高手。 他强行用技术分析来维持自己的冷静。 但没用。 有了前几分钟那段“社畜独白”和“英雄救美”的真相作为铺垫，这首歌的每一个字，都像在为夜欢的行为做注脚，充满了无法辩驳的真诚。 要拼尽所有，换得普通的剧本，曲折辗转，不过谋生。 该死，他刚才说的那些被老板PUA、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经历，不就是这样吗？ 王锤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直播间的弹幕，在歌声响起的瞬间，就彻底疯了。 “泪目。” “破防了。” “我艹，这歌……” “主播别唱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一行行滚动的文字，像无声的呐喊，汇成一片情感的洪流。这股洪流透过屏幕，反向地冲击着王锤，让他意识到，被打动的，远不止他一个。 夜欢的歌声还在继续，不疾不徐。 “我不过，想亲手触摸，弯过腰的每一刻“ ”留下的湿透的脚印是不是值得“ 王锤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脑子里那根名为“审视”的弦，在这句歌词下，彻底崩断了。 所以他才会为那个女孩出头？ 所以他才会让“我”这个流浪汉进门？ 因为……他觉得我们都一样？ 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不由自主地，将自己和夜欢、和那个叫苏清的女孩，都代入到了这首歌的情境里。 ”无名的人啊我敬你一杯酒“ ”敬你的沉默和每一声怒吼“ ”敬你弯着腰上山往高处走“ ”头顶苍穹努力地生活“ 他想起了自己，也是从小地方出来，为了所谓的“梦想”，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摸爬滚打。 所谓的“正义打假”，不过是追逐流量的遮羞布。 他何尝不是在角落里，屏住呼吸，看着那些和他一样奔波的人，然后从他们身上榨取自己活下去的养分。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尾音消散在空气里。 店内一片死寂。 死寂中，是苏清压抑不住的、低低的抽泣声。 一整晚的情绪起伏，早已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此刻，在歌声的余韵里，她再也撑不住，趴在茶几上，肩膀一耸一耸，很快就伴着泪痕，沉沉睡去。 王锤还陷在歌曲带来的巨大后劲里，恍惚地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演戏…… 真的有人……能把戏演到这种程度吗？连我都…… 他内心的防线，在做着最后徒劳的挣扎。 可夜欢激荡振动的琴弦却突然安静下来，他闭着眼，缓缓扫过每一根弦，声音轻柔。 ”无名的人啊车来啦“ ”太多牵挂就别回头啊“ ”无名的人啊车开啦“ ”往前吧带着你的梦“ 夜欢放下吉他，动作很轻。 他没有去看那个隐藏的摄像头，没有去管直播间里已经爆炸的数据和礼物，甚至没有去邀功，去说任何一句煽情的话。 他只是站起身，走到吧台边，拿起一条干净的法兰绒毛毯。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苏清身边，将毛毯，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结束直播，也没有和观众互动。 他只是默默地收拾好茶几上喝了一半的水杯，将它们放进水槽。 然后，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坐回吧台的高脚凳上，拧开了那盏小小的台灯。 一束温暖的黄光，打在他和那本书上。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翻开了书页。 这个画面，像一把无声的重锤，狠狠砸在了王锤的心上。 他所有的自以为是、所有的阴谋论，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没有互动，没有引导，甚至没有看一眼屏幕。 这不是表演。 表演结束后，演员是会谢幕的！是会享受观众的掌声和鲜花的！ 而他……他只是在过自己的生活。 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没把那个隐藏的摄像头，没把直播间里几十万观众当回事！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所谓的“打假”，在一个真正坦荡的人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卑劣。 他蜷缩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甚至不抬头再看夜欢一眼。 他知道，自己今晚的行动，已经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彻底失败了。 再待下去，只是徒增自己的难堪。 他闭上眼，假装睡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吧台那边传来一声轻微的椅子挪动的声音。 他悄悄睁开一条缝。 夜欢也靠在了吧台边，闭上了眼，似乎是累了，在闭目养神。 就是现在。 王锤像一只受惊的野猫，悄无声息地站起身。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弯下腰，将自己坐过的那个懒人沙发上被压出的褶皱，用手轻轻抚平。 然后，他像一个真正的、卑微的流浪汉，踮着脚，一步步挪到门口。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手，轻轻搭在门把上，用一种近乎不存在的力道，缓缓转动。 “咔哒。” 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轻响。 他拉开门，只开了一条刚好能容纳他身体的缝隙，像一滴水融入大海，闪身出去，消失在了冰冷的夜色中。 门，被他从外面轻轻带上。 店内，重归寂静。 直播间里，几十万观众依旧守着这个安静的画面，弹幕汇成一条条无声的长河。 吧台边，闭着眼睛的夜欢，缓缓睁开了眼。 他看了一眼那个“流浪汉”消失的门口，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第十六章出来道歉！ 天色半明半暗，像一块洗了太多次的脏抹布。 王锤的公寓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惨白的光，照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烟灰缸已经满了，烟雾把空气搅得浑浊不堪。 剪辑软件的时间线上，昨晚的所有素材静静躺着。针孔摄像头拍下的、他自己狼狈的视角；直播录屏里，那个男人安静唱歌的侧脸。 他点下播放键，没有声音。 画面无声地流淌。 他看着自己如何僵在门口，如何被让进那片温暖的灯光里。看着那碗面条的热气，仿佛还能烫到自己的脸。看着那个叫苏清的女孩，如何从紧张戒备，到最后趴在桌上哭着睡着。 最后，是那个男人，夜欢。 他为女孩盖上毯子，然后就那么坐在吧台的灯下，安静地翻着一本书。 没有看镜头。 一次都没有。 王锤关掉视频，烦躁地抓了一把用发胶固定了一夜、已经变得黏腻的头发。 他打开录音设备，清了清嗓子，试图按原计划录制解说。 “家人们请看，这就是高端的猎人，他用一碗廉-……” 他说不下去。 胃里一阵翻涌。他关掉麦克风，冲到水槽边干呕。 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有一股酸水顶着喉咙。 王锤靠在冰冷的瓷砖上，点了第二包烟的第一根。 删除所有素材？ 这个念头只闪现了一秒。他舍不得，这泼天的流量，是他做梦都想抓住的机会。 写一篇长文，为夜欢洗白？ 他吐出一口烟圈，自嘲地笑了。那等于公开承认自己是个傻子，之前所有的判断都是狗屁。他那个“正义打假人”的人设，会碎得比烟灰还彻底。 烟头在烟灰缸里被狠狠捻灭。 他死死盯着屏幕，在反复的拉扯中，眼中闪过一丝属于商人的精明。 他找到了一个最聪明的，也最“鸡贼”的方式。 他不做审判者。 他把判断的权利，交还给观众。 王锤坐回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他删掉了所有准备好的文案和脚本，将视频重新剪辑。 没有一句主观的评判，没有一句引导性的解说。 他只用最简单的黑底白字，陈述事实。 【我敲响了门】 【他让我进去了】 【他为我做了一碗面】 【他说，他开这家店，是为了给所有白天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一个舔伤口的地方】 【他唱了一首歌】 视频的标题，他反复修改了十几遍，最终定格。 《我伪装成流浪汉，去测试那家全网黑的陪玩店，结果……我沉默了。》 在视频的最后，屏幕全黑，只留下了一行孤独的白字。 “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各位，你们自己看吧。” 清晨六点整。 王锤将这个长达十几分钟的视频，发布在了自己的全平台账号上。 然后，他关掉电脑，拉上窗帘，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 视频发布后的第十分钟，评论区还是一片祥和。 “大锤老师又整活了？” “前排占座，先赞后看！” 第三十分钟，风向开始变了。 “卧槽……这面条，看得我饿了。” “等等，这个老板的态度……好像跟校园墙上说的不一样啊？” 第一小时，视频被平台算法捕捉，开始疯狂推送。 最先沦陷的，是无数正在通勤路上的“社畜”。 地铁摇晃的车厢里，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当那句“敬你弯着腰，上山往高出走”的歌声响起时，他的眼泪毫无征兆地砸在了屏幕上。 写字楼的电梯里，一个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看着夜欢那段关于“社畜”的独白，攥紧了手里的咖啡杯，滚烫的液体溢出来烫到了手，她却毫无知觉。 视频的转发和点赞，开始呈几何级增长。 无数沉默的“无名的人”，用一个默默的转发，完成了自己的投票。 上午七点半，视频被光速转回了事件的起点——江城大学校园墙。 如果说之前的帖子是丢进湖里的一块石头，那王锤这个视频，就是一颗深水炸弹。 之前所有跟风辱骂、义愤填膺的学生，在看完这个“流浪汉视角”的完整记录后，彻底傻眼了。 论坛出现了长达一分钟的死寂。 然后，是火山喷发般的刷屏。 “卧槽！这……这是我今年看过最牛逼的视频！” “大锤这次封神了！他什么都没说，却说了一切！” “这还需要评价吗？事实就摆在眼前！那个老板，是个好人！是个真正的好人！” “破防了，那首《无名的人》一出来，我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在宿舍哭得像狗一样。” “真相大白了！原来是英雄救美反被诬陷！这才是事情的完整经过！” 王锤的“沉默”，反而成了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它狠狠地，抽在了所有造谣者，和那些盲目跟风的看客脸上。 当观众们从巨大的情感冲击中回过神来，他们立刻意识到，这样一个好人、这样一家好店，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被网暴得有多惨。 巨大的同情，瞬间转化为了对始作俑者的滔天怒火。 “我靠！我昨天还骂了老板！我真不是人！” “那两个女的呢？叫什么来着？李莉和张蕊是吧？滚出来受死！” “她们嘴里那个恶心的店主，给流浪汉做的面都比她们的脸干净！” 愤怒的火焰被彻底点燃。 无数愤怒的评论和@，像潮水般涌向李娜和刘若墨的社交账号。 校园墙上，一个全新的、被标为血红色“爆”字的热帖，瞬间被顶到了最高处。 标题是： 《@李娜@刘若墨，请出来给“无名的人”道歉！》 第十七章黎明的审判 清晨七点，李娜在宿舍的床上醒来。 宿醉般的疲惫感还未散去，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她摸过手机，习惯性地点开校园墙，准备欣赏一下那家“黑店”被骂上热搜的惨状，回味自己胜利的果实。 页面加载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置顶的血红色“爆”字帖，标题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李娜@刘若墨，请出来给“无名的人”道歉！》 什么东西？ 李娜的心脏猛地一沉，手指颤抖着点了进去。 王锤那个长达十几分钟的视频，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了她的眼球。 视频里，那个被她和刘若墨鄙夷为“舔狗”的店主，正温和地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递给一个比乞丐还狼狈的流浪汉。 视频里，那个被她们污蔑为“绿茶”的林晚，正因为游戏胜利而露出毫无防备的、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视频里，那首该死的歌，每一个音符都像在批判她们的卑劣。 “嗡嗡——” 手机疯狂震动，屏幕上方，无数条@、私信和好友申请的通知像瀑布一样滚落，瞬间将她的手机卡到死机。 “不……不是这样的……” 李娜的脸色惨白如纸，她慌乱地拨通了刘若墨的电话。 “你看校园墙了吗？！那个叫大锤的博主！他他他……” 电话那头，刘若-墨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惊恐。 “我看到了！怎么办啊李娜！下面全是在骂我们的！我的手机号都被人扒出来了！” “别慌！”李娜强作镇定，声音却抖得厉害，“视频肯定是演的！那个老板肯定给他钱了！我们去解释！对，去解释！” 两人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力在原帖下疯狂敲打着键盘。 “大家别被骗了！这都是剧本！一个开陪玩店的哪有那么好心？肯定是花钱请人来洗白的！” “那个流浪汉就是个演员！我们有证据！” 她们苍白无力的辩解，在那个充满真实力量的视频面前，显得无比可笑。 评论区的回应，是更猛烈的嘲讽和愤怒。 “证据？证据就是你们两张只会造谣的嘴吗？” “还搁这儿嘴硬呢？人家老板给流浪汉做的面，都比你们的心干净！” “笑死，承认自己嫉妒别人就那么难吗？” 这还不是结束。 愤怒的火焰一旦被点燃，就不会轻易熄灭。 很快，校园墙上，一个又一个关于她们的“黑料”帖子，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实锤】大二设计课，李娜抄袭他人作品，被发现后反咬一口，有截图为证！” “扒一扒刘若墨是怎么一边吊着三个备胎，一边骂林晚‘绿茶’的。” “她们俩在宿舍霸凌舍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我必须站出来说句话！” 她们过去仗势欺人、学术不端的种种劣迹，被愤怒的同学们一一扒出，贴满了整个论坛。 她们的电话被打爆，微信被加爆，每一个社交账号的私信箱里，都塞满了成千上万条不堪入目的辱骂。 两人躲在宿舍里，死死反锁着门，连窗帘都不敢拉开。 窗外，是明媚的阳光。 宿舍里，是她们亲手为自己打造的、无处可逃的黑暗地狱。 她们第一次尝到了被孤立，被网暴的滋味。 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事件在网络上发酵的速度，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王锤的视频冲上热搜，连带着江城大学的名字，一起出现在了全国网友的视野里。 这不再是学生之间的小打小闹，而是一场关乎学校声誉的公共危机。 校方高层被彻底惊动。 上午十点，辅导员办公室。 李娜和刘若墨低着头，像两个等待审判的犯人，站在办公桌前。 辅导员将一沓打印出来的、满是恶毒言论的帖子截图，重重地摔在桌上。 “啪！” “解释一下吧。”辅导员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这就是你们口中那个‘品行不端’的林晚，和那家‘风气不正’的店？” 在如山的铁证和巨大的压力下，两人所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她们痛哭流涕，承认了自己因为嫉妒，而恶意诽谤、P图造谣的全部事实。 中午十二点整。 江城大学校内公告栏上，一则加盖了鲜红公章的通告，被贴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关于我校设计学院李娜、刘若墨同学恶意诽谤他人事件的处理决定》 通告用最严肃的措辞，陈述了事件的经过，并公布了最终的处理结果。 “……经查证，李娜、刘若墨同学的行为，已构成严重诽谤，严重违反校规校纪，严重损害学校声誉，在社会上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为严肃校风，教育本人，经院系及学校研究决定，给予李娜、刘若墨同学全校通报批评，取消本年度所有评优、评奖资格，该事件记入个人档案。” 公告一出，围观的学生中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欢呼。 官方的通知，终于为这场闹剧，画上了一个最权威，也最解气的句号。 同一时间，“彻夜疯玩”陪玩店。 夜欢是被手机接连不断的震动声吵醒的。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林晚也醒了，正抱着那条毛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但她的脸上，却挂着笑。 “老板……” 她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眼睛却亮得惊人。 “我们……我们赢了。” 夜欢拿起手机，解锁。 屏幕上，是铺天盖地的消息和通知。 大众点评的后台，涌入了数千条五星好评，评分直接从无法显示飙升到了满分。 “为了一碗面的温度，我给五星！” “这里是社畜的庇护所，是无名者的港湾！老板，等我，我下班就来！” “听哭了，求老板那首歌的音源！跪求！” 微信里，无数条好友申请和未读消息挤爆了通知栏。 其中一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头像是王锤那张标志性的搞怪脸。 点开，是一个红包，备注着两个字。 “抱歉。” 红包下面，还有一句话。 “视频的所有收益，我会以你的名义，捐给流浪者救助站。就当……是我为那碗面付的钱。” 夜欢看着窗外初升的朝阳，笑了笑。 他点开红包，收下，然后回了两个字。 “谢谢。” —— 第二天下午。 处理完许多网上评论回复与宣传推广，夜欢才在懒人沙发上躺着睡了一小会儿。 系统的声音便又将他惊醒了。 【滴！店流量已达标，发布第二阶段任务】 【任务一：客人日均流量达到两百】 【任务二：获得投资，扩大陪玩店规模】 【任务三：招收四位以上店员】 “店流量达标？......” 夜欢愣了一会儿，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 金色的阳光，瞬间洒满了整个小店，将墙上的游戏海报照得熠熠生辉。 然后，他们都愣住了。 店门口，不知何时，已经自发地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队伍里有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有背着书包的学生，有满脸好奇的情侣……他们安静地站在那里，眼神里充满了善意和期待。 林晚看着手机上学校的处理公告，看着门外长长的队伍，再看看身边平静如初的夜欢，脸上终于露出了雨过天晴后，最灿烂的笑容。 夜欢走上前，打开了店门。 他对门外等候的所有人，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 “欢迎光临‘彻夜疯玩’，今天，我们重新开业。” ——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一间冰冷的、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 一个脸色苍白、瘦骨嶙峋的女孩，正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 屏幕上循环播放的，正是那首《无名的人》。 她的手指，在拨号界面上颤抖了许久，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第十八章赴约，小店里的亚丝娜 傍晚，夕阳的余晖给“彻夜疯玩”的招牌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店里的生意依旧火爆，预约的电话几乎没停过。 苏清熟练地帮着夜欢整理刚到的零食和饮料，看着货架被塞得满满当当，又看看游戏区里那些因为预约到位置而欢呼雀跃的学生，眼底漾开一抹真切的笑意。 风波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热度带来的效应却在持续发酵。 苏清晚上没功课的时候，就会来店里帮忙。 “夜欢，”她把最后一瓶可乐放进冰箱，转身看着靠在吧台边悠闲刷手机的男人，“真的……谢谢你。” 这句感谢她已经说过很多遍，但每一次都发自肺腑。 夜欢闻言，指尖在屏幕上划动的动作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那副懒洋洋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奸计得逞的笑容。 他把手机转过来，屏幕正对着苏清。 屏幕上，是两人几天前的聊天记录，一行字被他用指尖重重地点着。 “口头感谢可不行。” 夜欢的语气理直气壮，甚至带上了一丝无赖了。 “苏清同学，我们可是有约在先的。” 苏清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句“cos个亚丝娜给我看看呗”上，脑子“嗡”的一声。 “现在风波也平息了，你的‘附加服务费’，是不是该兑现了？” 轰—— 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苏清的脸颊瞬间通红。 她没想到，夜欢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提起这件事。 “那……那个……”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神慌乱地四处瞟，“只是……开玩笑的吧？而且，在店里穿成那样……太羞耻了！” “玩笑？”夜欢挑了挑眉，从吧台后绕了出来，一步步逼近。 “我可是当真了的。” 他停在苏清面前，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像个正在讨债的地主。 “我为了谁才跟人吵架的？我为了谁的店才被全网黑的？现在我这点小小的、再合理不过的要求，你都不满足我？”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委屈”，眼神却亮晶晶的，满是戏谑。 见苏清被说得哑口无言，只是红着脸不吭声，夜欢干脆往旁边的懒人沙发上一摊，发出一声夸张的呻吟。 “哎哟……你看我，为了这家店都快累趴下了，精神损耗，身体透支……就想看点赏心悦目的东西，给自己充充电，回回血，这要求……过分吗？” 他一边说，一边还捶了捶自己的肩膀，那副“卖惨”的模样，让苏清又气又好笑。 她知道他在耍无赖，可偏偏，他说出的每一个“理由”，她都无法反驳。 …… 回到宿舍，苏清把自己摔在床上，用枕头蒙住了头。 脑子里乱成一团。 夜欢那副样子，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那么多人面前，cos成亚丝娜，去店里……当服务员？ 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她就感觉自己快要原地蒸发了。 可是一想到夜欢为她做的一切，那句“不行”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烦躁地坐起身，拉开了宿舍里那个尘封已久的衣柜。 一股淡淡的布料和樟脑丸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衣柜里，挂着她过去制作的各种Cosplay服装。调查兵团的制服，魔法少女的长裙，忍者服的护额……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熟悉的布料，粗糙的帆布，顺滑的丝绸，冰冷的皮革。 她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热爱。 不是为了在漫展上吸引镜头，不是为了工作时能多发几张传单。 只是单纯地，想成为自己心中那个闪闪发光的英雄，那种不为任何人，只为取悦自己的、最纯粹的快乐。 她的手，停在了一套未完成的白色战斗裙裾上。那是她很早之前就为亚丝娜准备的，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被搁置在这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夜欢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认真和努力，没有错。” 她又想起了学校公告栏上，那位为她仗义执言的老教授，在接受校报采访时说的话。 “才华与纯粹，是年轻人最宝贵的财富，不应该被嫉妒的阴云所遮蔽。” 苏清怔怔地看着衣柜里的自己，那个因为害怕别人的眼光，而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藏起来的自己。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害怕别人的眼光？可我已经经历过最恶毒的网暴和最汹涌的赞美了。 我还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怎么看我吗？ Cosplay，是我最热爱的东西。 它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它是我的才华，是我的骄傲。 夜欢他……看到了这一点，并且尊重它。 我……不应该辜负这份尊重。 她眼中的闪躲和羞怯，一点点褪去，像蒙尘的镜子被擦亮，映出一种清澈而灼人的光。 她缓缓地，将那套白色的战斗服，从衣柜里取了出来。 …… 深夜，店里最后一位客人也已离开。 夜欢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关灯休息，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林晚发来的消息。 内容很简单，却让他瞬间睡意全无。 “亚丝娜，明日出鞘。请我的‘搭档’桐人君，备好双刀流，迎接挑战。” 夜欢看着这条中二气息满满，却又无比认真的短信，愣了几秒。 然后，他靠在吧台上，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笑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知道，那个曾经怯懦、自卑的女孩，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又是一天的傍晚。 店门口，队伍已经排到了街角。西装革履的上班族，背着书包的学生，满脸好奇的情侣，他们安静地站在那里，交头接耳，眼神里充满了善意和期待。 夜欢靠在门框上，看着这片因为他而聚集起来的人潮，嘴角勾着一抹旁人看不懂的笑意。 他在等。 就在这时，队伍的末尾，人群中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像是水波被无形的手指拨开，排队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通路。 一个身影，沐浴着黄昏最后一缕光，从那条路的尽头，缓缓走来。 她身穿一袭红白相间的骑士团制服，银色的胸甲在夕阳下反射着圣洁的光。腰间佩着一柄名为“闪烁之光”的银色细剑，剑鞘上繁复的纹路，精致得不似凡物。 栗色的长发被精心编织成半束，发梢在傍晚的微风中轻轻飘动。 当她走近，人们才终于看清她的脸。 那是一张被精致妆容点缀过的、完美无瑕的脸庞。琥珀色的眼眸里，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往日的怯懦与闪躲。 取而代之的，是属于“血盟骑士团副团长”的，自信与坚毅。 整个长街，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风扇的嗡鸣，远处车流的喧嚣，所有声音都在这一刻被抽离。 寂静持续了三秒。 然后，是火山喷发般的惊呼！ “卧槽！！！亚总！！” “我的天……这是从游戏里抠出来的吗？这还原度是真实存在的？” “这小姐姐谁啊？！也太美了吧！她是这家店的员工吗？” 议论声、快门声、倒抽冷气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热浪。 苏清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她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径直走到店门口，停在那个同样被惊艳到的男人面前。 她微微一笑，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 “怎么样？”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歪了歪头。 “今天的服务，满意吗？” 夜欢看着眼前这个光芒万丈的女孩，看着她眼底那片再也无法被阴霾遮蔽的星空，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他由衷地赞叹道：“何止是满意……” “简直是……完美。” 第十九章下一个危机 苏清不再感到羞耻。 她就这样穿着一身Cos服，坦然地接受着所有客人或惊艳、或好奇的目光，熟练地在店里忙碌起来。 有客人玩游戏卡关，急得抓耳挠腮，她会走过去，抽出腰间那柄冰冷的细剑，剑尖轻轻点在屏幕上，认真地分析着BOSS的攻击模式和走位技巧。 “这里，它的抬手前摇有零点五秒，足够你侧翻两次，然后从它的右后方输出。” 那副身经百战、从容不迫的模样，仿佛她真的就是那位在艾恩葛朗特攻略了无数楼层的副团长。 客人们都看呆了。 起初的惊艳，很快就变成了发自内心的喜爱和尊敬。 他们不再把她当成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漂亮女孩，而是当成了这家店真正的“看板娘”，一个活生生的、从他们热爱的世界里走出来的伙伴。 在一次帮忙擦拭游戏机屏幕的间隙，苏清无意间看到了屏幕倒影里的自己。 白色的骑士服，银色的胸甲，腰间的佩剑，还有那双闪着光的眼睛。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当我不再在意别人的眼光，只是纯粹地去扮演我所热爱的角色时，是这么的……快乐。 这就是我最初的梦想啊。 “亚丝娜老板娘”，成了继“一碗面的温度”和“无名的人”之后，“彻夜疯玩”又一个全新的、爆炸性的标签。 深夜，打烊的音乐响起。 送走最后一批意犹未尽的客人，店内终于恢复了宁静。 苏清和夜欢几乎是同时累得瘫倒在懒人沙发上，相视一笑，笑声里满是疲惫和满足。 苏清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套已经穿了一整晚的衣服，布料上甚至还沾了一点客人不小心溅上的饮料。 但她一点也不觉得狼狈。 夜欢看着眼前光芒四射的“亚丝娜”，那双总是带着点戏谑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温柔。 午夜零点，风铃最后一次为送走的客人响起，然后归于寂静。 “呼……” 打烊后的宁静，像一层柔软的薄纱，缓缓覆盖了喧嚣一整天的店面。 夜欢将最后一位意犹未尽的客人送出门，转身关上店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店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游戏机散热风扇轻微的嗡鸣。 空气里还残留着爆米花和各种饮料混合的甜香，混杂着一种名为“满足”的疲惫气息。 苏清立刻换下衣服。 她正拿着一块软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吧台上一个客人不小心洒下的饮料渍。 那身红白相间的骑士团制服，在店内暖黄色的灯光下，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圣洁与锋锐，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 夜欢就那么靠在门边，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心里嘀咕着。 要不就让苏清来我这打兼职算了吧，这妞好像还挺有两下子的。 毕竟能cos的店员可不好找啊。 看着那柄名为“闪烁之光”的细剑，被她小心地靠在吧台边，剑鞘上反射着柔光。 “好了。” 苏清直起身，满意地看着光洁如新的吧台，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她转过身，正好对上夜欢的目光。 苏清没由来的感到害羞，但心里依然是无限回味的欣喜。 “谢谢......” 夜欢笑了笑，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镇的橙汁，递给她一瓶。 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走了一天的疲惫。 “没事，以后多cos我喜欢的角色就好了。” 苏清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容更盛，连连点头答应。 两人没有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享受着这份独处的宁静。 夜欢看着身边的“亚丝娜”，看着她因为喝了冰饮料而微微鼓起的脸颊，看着她眼底那片再也无法被阴霾遮蔽的星空。 一种奇异的、温暖的情绪，在他心底悄然发酵。 就在这温馨的氛围即将满溢时，一道冰冷的电子女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炸响。 【滴！检测到高危生命信号，紧急救援任务触发！】 夜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任务目标：江城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A栋，1603病房，白雅。】 【任务详情：目标人物因长期抑郁及厌食症导致器官衰竭，生命体征即将在30分钟内消失。宿主需在30分钟内抵达并对目标使用“阳光气场”，稳定其求生意志，为后续治疗争取时间。】 夜欢的心脏猛地一沉。 【警告：本次任务环境复杂，目标人物求生欲极低，单人救援成功率评估低于10%！】 【系统建议：寻找一名与宿主羁绊度高、且精神状态稳定的同伴进行协助。同伴的正面情绪，可对“阳光气场”产生增幅效果，大幅提升任务成功率。】 低于百分之十？ 寻找同伴？ 夜欢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最大的秘密就是系统。这是他赖以生存、改变命运的根基。 暴露它，就等于将自己的一切都摊开在别人面前，去赌一份不确定的信任。 可如果不这么做，单人救援的成功率，低到近乎是去送死。 不仅救不了那个女孩，甚至可能会让自己也搭进去。 他的脸色，在短短几秒钟内，阴晴不定地变幻着。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身边的苏清。 女孩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他此刻苍白而扭曲的脸。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是一个被自己从泥潭里拉出来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 把她卷进来？ 这公平吗？ 可是…… 夜欢的脑海里，闪过她穿着调查兵团制服，在街头麻木发着传单的样子。 又闪过她穿着兔女郎装，羞耻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最后，定格在此刻。 定格在她穿着“亚丝娜”的铠甲，眼中闪烁着自信光芒的样子。 她不是脆弱的瓷娃娃。 她有着比大多数人都坚韧的内心。 而且……她无条件地，信任着自己。 夜欢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夜欢？” 苏清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凑近了些。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夜欢没有回答。 他的嘴唇紧紧抿着，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像一尊突然断电的雕像，僵在那里，只有胸膛在剧烈地起伏。 苏清彻底慌了。 她刚想伸手去探他的额头，问他是不是要叫救护车。 夜欢动了。 他像一头被惊醒的猎豹，一个箭步从高脚凳上窜了下来，冲到她面前！ “啪！” 她的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扣住。 苏清被吓的一激灵，杏眼浮现害怕的神色。 “跟我走！” 夜欢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没有说一个字，没有给任何解释。 他只是用那双焦黑的、仿佛燃烧着什么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然后拉着她就往店的深处跑！ 苏清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要干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夜欢你要带我去哪儿？！” 她下意识地尖叫，用力挣扎，试图把自己的手腕抽回来。 可夜欢抓得太紧了。 他的力气大到了一种非人的地步，苏清感觉自己的腕骨都快要被捏碎了。 她被他半拖半拽着，踉踉跄跄地穿过游戏区，撞翻了一个懒人沙发。 她看着他那张因为焦急而近乎扭曲的侧脸。 那上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只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滔天的急切。 心中的恐惧，被一股莫名其妙的信任感死死压了下去。 她放弃了反抗。 夜欢拉着她，没有走正门，而是猛地推开了通往后巷的消防门！ “砰！” 一股冰冷刺骨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 漆黑的后巷，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这里是死胡同。 高耸的墙壁将天空切割成一条狭长的黑带，空气里弥漫着垃圾桶散发出的酸腐气味。 苏清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到底要干什么？ 在这里……他想做什么？ 她浑身冰冷，最坏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脑中翻涌。 就在她惊恐的目光中，夜欢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双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死死按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嘶哑不堪，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抓紧我！” 不等苏清有任何反应。 夜欢已经弯下腰，一把将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啊！” 苏清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耳根飞速变得通红。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 在她近在咫尺的、因震惊而瞪到最大的双眼中。 “嘶啦——！” 仿佛空气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撕裂！ 一对由纯粹的夜色能量构成的巨大羽翼，从夜欢的身后，悍然展开！ 翅膀？真的翅膀？！ 那对翅膀并非实体，而是由流动的、深邃的黑暗构成，表面点缀着无数黯淡的星光，仿佛将一小片宇宙披在了身上。 强烈的气流吹乱了她栗色的长发，将她身上那件亚丝娜的白色裙裾吹得猎猎作响。 第二十章解脱 一小时前 —— 视野里的一切，都像是被抽干了色彩，只剩下无尽的、令人窒息的苍白。 病房里很安静。 静到能听见顶级空气净化器发出的、规律到令人发疯的低沉嗡鸣。 昂贵的香薰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她闻不到。 轻如云朵的顶级天鹅绒被盖在身上，她感觉不到。 一副白色的耳机，将她的世界与外界彻底隔绝。 耳机里，那首《无名的人》不止循环了多少遍。 男歌手那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的嗓音，是此刻唯一能穿透她厚重心防的东西。 “……我是这路上，没名字的人……” 她无声地跟唱，嘴角牵起一抹近乎透明的弧度。 是啊。 她有名字，白雅。 白氏集团唯一的千金。 这个名字像一道华丽的枷锁，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锁定了她未来所有的人生轨迹。 可那个真正的、喜欢在画本上涂鸦、会因为一颗糖而开心一整天的“我”，叫什么名字？ 她忘了。 一滴生理盐水顺着输液管滴落，无声无息。 就像她的人生，被精准地计算着每一滴“营养”，却从未有人问过她是否需要。 歌声是一把钥匙。 它拧开了记忆的泄洪阀。 眼前的纯白开始扭曲、旋转，带着她回到过去。 小小的她坐在巨大的三角钢琴前。 手指机械地敲击着黑白相间的琴键。 窗外，是其他孩子在草坪上玩闹的喧嚣。 窗内，是永无止境的练习曲。 母亲站在她的身后，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 “小雅，再弹一遍，这里的情感不对。” 情感…… 什么是情感？ 我的世界，不就和这琴键一样，非黑即白吗？ 画面破碎，又重组。 哥哥白朗像一阵风，从军校放假回来。 他总能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她最爱吃的水果糖。 他会背着父母，偷偷带她溜进那个烟雾缭绕、嘈杂不堪的游戏厅。 然后用他一个月的津贴，换她一个下午肆无忌惮的大笑。 哥哥摸着她的头，看着她画本上那些天马行空的涂鸦，眼睛亮得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我们家小雅，以后肯定是个大画家！” “别听爸妈的，做什么学习机器，画画才是最酷的！” 哥，你知道吗？ 你的笑容，是我整个灰色童年里，唯一的色彩。 色彩再次褪去。 只剩下书房门缝里透出的那道昏黄的光，和那个冰冷的夜晚。 高考前夕，她起夜喝水，悄无声息地路过书房。 门内，是父母压抑到极致的、带着哭腔的对话。 “……小朗的事，绝对不能现在告诉小雅……会影响她考试的……” “……他都走了快三个月了……我可怜的儿子啊……” 她没有冲进去质问。 她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只是悄无声息地退回自己的房间，用被子死死蒙住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没有哭。 一滴眼泪都没有。 那一刻，击垮她的不是哥哥牺牲的噩耗。 而是至亲那句“为你好”的、冰冷到极致的背叛。 原来，她的悲伤，在他们眼中，是可以被“推迟”的。 原来，她的情绪，远没有一场考试重要。 回忆的洪流退去。 她缓缓摘下耳机，世界重归死寂。 她平静地拔掉手背上的针头，用一旁的棉签按住针眼，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演练过千百遍。 血珠渗出，染红了棉签，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她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如纸，瘦骨嶙峋。 但那双空洞了许久的眼睛里，此刻却亮得惊人。 那是一种……即将奔赴自由的光。 她坐在出租车的后座。 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像一场盛大而绚烂的默剧。 而她，是这场默剧中，唯一的离席者。 哥，我就要来见你了。 你会不会怪我，来得太晚？ 水里……会很冷吧？ 但肯定，没有爸爸妈妈的书房冷。 她站在江城大桥的最高处。 冰冷的江风吹起她单薄的病号服，猎猎作响。 她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感受着风穿过身体的触感。 这是她短暂的一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纯粹的自由。 身后，传来汽车急刹的刺耳声响和路人惊恐的尖叫。 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 “哥，我来找你了。” 她向前倾倒。 身体化作一颗坠落的星辰，向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直坠而下。 失重感包裹了她，世界在视野中飞速旋转。 冰冷的江水即将触碰她指尖的前一刻。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涣散的瞳孔中，仿佛看到漆黑的夜幕，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不是幻觉。 一道由星辰与夜色构成的身影，以雷霆万钧之势，俯冲而下。 一对巨大的、流淌着星光的羽翼在他身后悍然展开，卷起的气流甚至让下方的江面都凹陷下去。 在她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秒。 一双温暖而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第二十一章夜光的翅膀 江风卷着刺骨的水汽，狠狠拍在脸上。 夜欢抱着浑身湿透的白雅，双脚踏上坚实的地面，将她平稳地放在了干燥的岸边。 身后那对巨大的羽翼化作点点星光，无声地消散在空气里。 “她怎么样了？” 苏清连忙冲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孩，脸上写满了焦急。 夜欢迅速检查了一下。 女孩的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脉搏也一样，在死亡的边缘被强行拉了回来。 “没事，只是脱力了。”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再次弹出。 【已完成任务：黑夜的拯救】 【获得奖励：来自蓝星的歌曲《向阳而生》】 一瞬间，一首歌所有的构造和演奏方法在夜欢的脑海里凭空构成。 而不容夜欢愣神，白雅那长长的、沾着水珠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细缝。 涣散的瞳孔里，最先映出的，是一张被清冷月光勾勒出坚毅轮廓的侧脸。 然后，是那张侧脸身后，如同神迹般正在缓缓消散的、由无数星光构成的巨大羽翼。 幻觉吗…… 这个念头只闪现了一瞬，她便力竭地再次昏睡过去。 夜欢没有注意到她这短暂的苏醒。 他站起身，神情凝重地对苏清说道。 “这里不安全，随时可能有人过来。必须马上带她回店里。” 夜欢尝试着一手揽住昏迷的白雅，另一只手去拉苏清。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苏清手臂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巨大的斥力从他背后传来！ 他身后的空气开始剧烈波动，发出不稳定的嗡鸣。 夜欢的脸色变了变。 以他目前的能力，还无法同时承载两个人。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做出了决断。 “我的能力一次只能带一个人。” 他看着苏清，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 “你在这里等我，哪儿也别去，我先把她送回去，马上回来接你！” 苏清看着他那双在夜色中异常明亮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心中的恐惧和震撼，被一种莫名其妙的、绝对的信任感压了下去。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我等你！” 夜欢不再多言。 他弯腰抱紧白雅，身后的夜巡之翼再次展开，猛然一振！ 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冲天而起，消失在深邃的夜幕之中。 空旷的江岸边，只剩下苏清一个人。 晚风吹过，带着江水的寒意，让她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臂。 她的心脏还在擂鼓般狂跳。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那对翅膀从他背后展开的画面。 那不是特效，不是幻觉。 那是真实存在的、如同神话造物般的翅膀。 夜欢他……到底是什么？ 震撼、好奇、恐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兴奋，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每一秒的等待，都像被拉长到了一个世纪。 就在她快要被各种胡思乱想吞没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那道身影带着撕裂空气的风声，稳稳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是夜欢。 他已经将白雅安顿好，身上还带着一丝未干的水汽和寒意。 夜欢没有多说一个字。 他径直上前，在苏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啊！” 苏清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脸颊瞬间烧了起来，热度一直蔓延到耳根。 夜欢抱着她，那对巨大的羽翼第三次展开！ 他们再一次，冲上了云霄！ 这一次，不再是旁观者。 苏清成了亲身的体验者。 烈风将她栗色的长发向后吹去，拂过夜欢的脸颊。 脚下，是整座江城璀璨如星河的灯火。 他们仿佛是这片夜空中，唯一的两颗星辰。 她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将嘴唇凑到他耳边，用尽全力大声问道。 “夜欢，你……你到底……” 她的话还没问完。 夜欢突然转过了头。 两人的脸在空中离得极近，近到苏清能清晰地看见，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没有回答。 而是伸出空着的右手，用食指，轻轻地、却不容抗拒地，堵住了她的嘴唇。 那个动作很轻柔。 却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强大的力量。 他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了苏清的耳朵里。 “嘘……”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有些事，你知道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夜欢指尖的温度，透过柔软的嘴唇，像一道微弱却霸道的电流，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 苏清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那个瞬间停滞了。 随后，又以一种更加狂乱、更加不受控制的速度，开始疯狂冲撞着她的胸腔。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警告我，还是……在保护我？ “再也回不去了”，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是什么隐藏在都市里的超能力者？还是神明？ 他堵住我的嘴，是不想让我问出那个秘密，还是…… 苏清的脸颊烫得快要能煎熟鸡蛋。 最初的恐惧和好奇，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强烈、更加混乱的、名为“心动”的情绪彻底淹没。 她不再挣扎，身体的僵硬在不知不觉中融化了。 她甚至下意识地，将滚烫的脸颊，往他坚实的胸膛里埋了埋。 仿佛这样，就能掩饰自己那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 夜欢抱着怀中突然变得无比安静的少女，在星空下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向着远处那片属于他们的小小灯火飞去。 苏清紧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风中颤抖。 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第二十二章白雅，小画家 重新落回地面，苏清的心跳依然如同擂鼓。 夜欢放下她，转身的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个在云层之上拥着她飞行的人，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可指尖触碰他脖颈时的温热，还有嘴唇上残留的、那根手指略带薄茧的触感，都真实得让她无法呼吸。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店内，谁都没有说话。 空气里只有水珠从夜欢发梢滴落，砸在地板上的轻微声响。 苏清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她快步走到吧台边，假装整理东西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夜欢没有理会她。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那个被他安置在懒人沙发上的女孩身上。 他走过去，将店里最柔软的一条毛毯，轻轻盖在白雅身上。 他又伸出手，用手背试了试她冰冷的额头，眉头皱了起来。 那一刻，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正在守护一件稀世珍宝。 苏清看着他的侧脸，看得有些失神。 刚才那个在空中略带霸道，不容她发问的男人，和眼前这个温柔细致的守护者，是同一个人。 这种强烈的反差，在她心中搅动起一种比好奇和心动更复杂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将脑中所有胡思乱想都压了下去。 不用夜欢吩咐，她转身走进小隔间，烧了热水，找来一条干净的毛巾。 她默默地走到沙发边，蹲下身，开始为白雅擦拭脸上和发梢的水渍。 夜欢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接过她递来的另一条干毛巾，开始处理白雅湿透的病号服袖口。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超越言语的默契。 天色渐亮，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苏清看着依旧沉睡不醒的白雅，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 “我们……要不要报警？或者至少查一下失踪人口……她总得有个身份吧？” 这依然是一个正常、理性的想法。 夜欢却摇了摇头。 他指了指白雅即使在睡梦中也紧蹙的眉头，和那种自我保护式的蜷缩睡姿。 “你看她的样子，像一只受了惊吓，躲在角落里舔伤口的小猫。” “任何来自官方的盘问，都可能让她彻底缩回自己的壳里，再也不出来。” 他站起身，做出了一个让苏清无比惊讶的决定。 “今天店里照常营业，至于她......” 夜欢注视着白雅紧皱的眉头，叹息一声。 “走一步看一步吧。” 夜欢没有解释，而是直接开始行动。 他将白雅所在的懒人沙发，移到了吧台最内侧的、光线最柔和的角落。 这个位置很巧妙，既能让她看到店里的大部分区域，又不会被门口进出的人流直接看到，形成一个半开放的、绝对安全的“观察区”。 他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全新的高品质降噪耳机，轻轻为白雅戴上。 他甚至从储物柜里翻出一支气味极淡的、有安神效果的檀香，点燃后放在了离白雅最远，却又能让香气缓慢流淌过去的通风口。 看着夜欢这一系列细致入微到近乎偏执的安排，苏清彻底明白了。 他不是要“囚禁”这个女孩。 他是在用一种最温柔、也最尊重的方式，为她构建一个看得见人间烟火，却又绝对安全的玻璃花房。 然后，把打开花房门的权利，交还到她自己手上。 夜幕降临。 “彻夜疯玩”的店门准时打开，早已在门口排起长队的客人们鱼贯而入。 店内很快充满了手柄的震动声、键盘的敲击声，以及玩家们压低了声音的欢呼与讨论。 白雅慢慢醒了过来。 她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那么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像一个透明的局外人，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的世界里，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一个经常来店里的熟客，很快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脸色苍白的女孩。 他好奇地端着饮料走过来，刚想开口打个招呼。 正在吧台忙碌的夜欢，抬起头，对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个熟客一怔，随即立刻会意。 他非但没有再靠近，反而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对同伴们比了个“嘘”的手势。 “哥几个玩游戏小点声，角落里有小姐姐在休息。” 他的同伴们虽然不明所以，但也默契地压低了嗓门。 苏清为白雅端去一杯温热的牛奶，白雅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不动。 苏清没有强求，将牛奶放在她手边的小茶几上，转身去招待别的客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路过的短发女孩看到那杯牛奶已经冷掉了，她没有去打扰白雅，而是主动找到苏清，用气声小声说。 “小姐姐，那杯牛奶冷了，能麻烦你帮她换一杯热的吗？” 苏清的心，被这句轻声的嘱托，狠狠地触动了。 她看着店里这些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却又在不经意间释放出巨大善意的客人们。 她终于明白，这家店真正吸引人的，不只是酷炫的设备和那个会唱歌的老板。 更是这种人与人之间，无需言语的、温柔的默契。 她看着角落里那座被善意包围的“孤岛”，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她决定，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温暖这座岛。 打烊的音乐响起，客人们陆续离开。 苏清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尝试和白雅说话。 她从书架上拿了一本自己最喜欢的画册，是关于宇宙和星空的。 她坐在离白雅不远不近的一张椅子上，安静地翻看着。 她没有看白雅，但她知道，白雅在看她。 那本色彩斑斓、充满了奇幻想象的画册，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白雅那双空洞的眼眸里，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 她的目光，终于不再是空洞的，而是有了一丝属于“好奇”的光。 苏清翻过一页，一幅描绘着深蓝色夜空中，布满璀璨星辰的画作，展现在眼前。 她仿佛自言自语般，用极轻的声音说。 “真美啊……” “像那天晚上的天空一样。” 听到“那天晚上的天空”这几个字，白雅的身体，出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颤动。 那对从他背后展开的、由星光构成的翅膀，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 苏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她没有追问，也没有回头。 她只是将画册继续翻开，停留在这一页，然后轻轻地，放在了自己和白雅之间的那张空茶几上。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转身去整理吧台，故意留出了一个空位和足够的安全距离。 夜欢靠在吧台的另一边，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几分钟后。 白雅终于动了。 她缓缓地，迟疑地，从包裹着她的懒人沙发里挪动身体。 最终，她走到了茶几边。 她伸出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指，在空中悬停了许久。 然后，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幅星空。 第二十三章新成员 第二天。 清晨的厨房里，米粥的香气再次弥漫开来。 夜欢搅动着锅底，防止粘黏，动作熟练。 他的手边，多了一杯鲜榨的橙汁，还带着温热的蒸汽。 这是他观察了好几天才发现的，白雅偶尔会将视线在冰箱里的橙子上，多停留零点几秒。 苏清走进厨房，一眼就看到了那杯橙汁，又看了看夜欢专注的侧脸。 一股暖流淌过心底。 这个男人的温柔，从不是挂在嘴边的甜言蜜语，而是藏在这些没人会注意到的细节里。 早餐桌上，依旧是三个人。 沉默依然是主旋律，但空气里那层冰冷的隔阂，已经悄然融化。 夜欢和苏清默契地吃着，偶尔用眼神交流一下店里的琐事。 白雅安静地坐在角落，小口小口地喝着那碗温度刚好的粥。 今天，她喝完了整整一碗。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那杯橙汁上，手指在桌下微微蜷缩，犹豫了许久。 最终，她还是没有碰。 午后，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声隔绝了城市的喧嚣，店里难得没有一个客人，气氛有些安逸，也有些沉闷。 夜欢靠在吧台打着瞌睡，苏清则在擦拭游戏机屏幕。 就在这时，后巷的消防门被风吹开了一条缝。 一只浑身湿透的橘猫幼崽，从门缝里踉跄着钻了进来，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发出小奶猫特有的、微弱又可怜的叫声。 “呀！” 苏清最先发现，她惊呼一声，丢下抹布就冲了过去。 她立刻找来一条干净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冻僵的小东西抱起来，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好可怜啊……” 她一边心疼地念叨着，一边为小猫擦干身上冰冷的雨水。 一直坐在角落里发呆的白雅，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 她的目光，第一次从虚无的某一点，聚焦到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上。 她看着那只弱小、无助、浑身都在发抖的小猫。 又看着它被一双温柔的手抱起，被温暖的毛巾包裹。 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个在冰冷的江水里，被一双同样温暖的手臂捞起的自己。 她那双因为紧张而下意识攥紧的拳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缓缓地，松开了。 夜欢也被吵醒了。 他看着眼前这幅画面，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他没有插手，只是安静地欣赏着苏清的“母爱泛滥”。 他看着苏清找来牛奶，用热水温好，再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喂给小猫。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拿起伞，默默地走出了店门。 半小时后，夜欢提着几个大袋子回来。 猫砂盆，猫粮，猫罐头，还有几个毛茸茸的玩具。 他用最直接的行动，宣布了这个毛茸茸的新成员，正式获得了这家店的“居住权”。 接下来的几天，照顾小猫成了苏清最大的乐趣。 她给小猫取名叫“小橘”。 她会抱着小橘，特意坐在离白雅不远不近的一张懒人沙发上，拿出画板，开始为它画速写。 画板是苏清特意从学校带来的，上面还夹着她之前的课程设计草稿。 她一边画，一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轻声对怀里的小猫说话。 “小橘，你看你多幸运呀，遇到了我们。” “你以前是不是也受了很多苦？没关系啦，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你看，这里有给你准备好食物和水的老板，还有我这个专职铲屎官，多好。”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说给小橘听，却又像一根根羽毛，轻轻搔刮着白雅的心。 白雅依旧沉默着。 但她的视线，已经从最初的偶尔一瞥，变成了长时间的、专注的凝视。 她看着苏清笔下的线条，如何从杂乱变得有序，如何将一只毛茸茸的小生命，定格在白色的画纸上。 这天，苏清正在画小橘打哈欠的瞬间。 小橘的动作太快，她手一抖，画歪了一笔，猫咪的嘴巴瞬间变得滑稽可笑。 “哎呀！” 苏清苦恼地叫了一声，拿着笔，不知道该如何修改。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的白雅，动了。 她缓缓地，从沙发里站起身，像一只怕惊扰到蝴蝶的猫，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苏清身边。 苏清甚至没反应过来。 然后，一只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伸了过来。 那只手从笔筒里，拿起了一支最普通的2B铅笔。 白雅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在那张画纸上，苏清画歪的地方，轻轻地、却无比精准地，修改了几笔。 只是几笔。 瞬间，那只歪嘴的滑稽猫，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憨态可掬、仿佛能听到奶叫声的打哈欠的橘猫。 那几笔线条，精准，老练，充满了灵气。 仿佛画笔在她的手里，被赋予了生命。 苏清彻底看呆了。 她看着画板上那堪称神来之笔的修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叹。 “白雅……你好厉害！你画得太好了！你也是专业的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和这句直接的夸赞。 白雅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拿着铅笔的手停在半空，下意识地就想退缩。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走了过来。 一直“假装”在玩游戏的夜欢，放下了手柄。 他没有发出任何夸张的赞美，只是很认真地，弯腰看着那幅画，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欣赏。 然后，他抬起头，对白雅露出了一个肯定的、平等的微笑。 “画得确实很棒。” 苏清的惊喜，是属于同龄女孩之间最纯粹的亲近。 夜欢的肯定，则像一个可靠的兄长，给予了她最坚实的认可。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却都无比真诚的善意，像两股温暖的激流，彻底冲垮了白雅心中最后那道冰封的堤坝。 她看着苏清惊喜的脸，又看了看夜欢肯定的眼神。 嘴唇翕动了许久，像一条缺水的鱼。 最终，她缓缓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还握着铅笔的、苍白的手指。 用一种细若蚊蚋，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说出了她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句回应。 “……谢谢。” 声音很轻，却令二人身躯一阵，两人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喜悦。 夜欢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就在这温馨的氛围中，夜欢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那个一个陌生的号码。 短信的内容，却和之前截然不同。 第二十四章白家的回应 屏幕的光亮起，将他脸上复杂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先生，我们是白雅的父母。我们查到，在小雅失踪前，医院的监控拍到她曾独自一人走出大门。我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去跳江。作为父母，我们甚至不知道她真正喜欢什么，我们……真的很失职。我们的人说，江边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您的店附近。我们没有恶意，只想知道，我的女儿……她还好吗？】 夜欢盯着这条短信，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想到过她的父母会联系过来，但没有想到她的父母会对于这件事完全不知道。 哪怕是原因也一点没有察觉。 既然是这样的话，促成白雅作出这样决定的原因之一，也是水落石出了。 他唯独没预想到的，是这样一段充满了悔恨、自责与小心翼翼的文字。 字里行间，只看到两个心碎的父母，最卑微的请求。 苏清看到夜欢风云变幻的脸色，也凑过来看到了那条短信，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抓住了夜欢的衣角。 “怎么办？他们找来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夜欢不动声色地将手机锁屏，放回口袋。 他转头对苏清摇了摇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别怕，交给我。” 另一边，白雅还沉浸在刚才那句“谢谢”带来的巨大余韵中。 那两个字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却也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封闭已久的心门。 她看着苏清，看着夜欢，看着那只在她脚边打滚的小橘猫，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属于这个世界的温度。 苏清很快从紧张中抽离出来，她知道现在不能让气氛冷下去。 她抱着画板，凑到白雅身边，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指着画纸上那只滑稽的猫。 “白雅，你再教教我嘛！你看这里，我怎么画都画不好。” 但其实白雅作为一个名校美术生，这种难度也不至于难倒她。 但其实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夜欢也笑着走过来，敲了敲苏清的脑袋。 “你那是画不好吗？你那是根本就不会画。” 他看着白雅，眼神里充满了鼓励。 “别理她，她就是想偷师。” “你！” 苏清故作愠怒的瞪向夜欢，像极了炸毛的猫。 在两人一唱一和的氛围下，白雅眼中那丝刚浮现的退缩，又悄然隐去。 她迟疑地，再次接过了那支铅笔。 午后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地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小小的画板前，两个女孩并肩坐着，脑袋凑在一起。 白雅没有说话。 但她的行动，就是最好的教学。 她会握住苏清的手，用自己的力道，引导着她的笔触，让她感受线条该如何起承转合。 苏清画错了，她会拿起橡皮，用一种近乎偏执的温柔，将错误的痕迹轻轻擦拭干净，不留下一丝印记。 然后，再亲手画出正确的线条，让她模仿。 阳光将她们的轮廓染成柔和的金色，连空气中的尘埃，都仿佛在欢快地舞蹈。 夜欢看着这一幕，心中那份对策，变得无比清晰。 他悄悄退到吧台边，拿起手机。 他没有回复任何文字，而是调整角度，寻找着最佳的光线。 最后，他按下了快门。 照片的构图很巧妙。 焦点清晰地对准了苏清的画板，和那只正懒洋洋趴在画板边打盹的小橘猫。 阳光恰到好处地洒在画纸上，显得温暖而治愈。 而照片的背景，略微虚化。 只能看到两个女孩并肩而坐的、亲密的剪影。 苏清正兴奋地指着画板，而白雅，只露出了一个安静的、正低头认真看着画作的侧脸。 她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与恬静。 这张照片，无声地回答了她父母所有的问题。 它展现了一种生活，一种他们从未给予过女儿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生活。 夜欢将这张照片发送了过去。 顺便发了一句消息。 “您好，这边您的女儿情绪已经安抚好了，但我自认为现在她最适合待的地方就是我们这里，如果您有什么需要，还请亲临本店询问。” —— 江城郊外，一栋戒备森严的庄园内。 书房里，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 白父白母紧紧凑在一起，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当那张照片加载出来的瞬间，白母再也忍不住，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肩膀剧烈地颤抖，无声的泪水决堤而下。 白父的眼眶也瞬间通红，他那双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他一遍又一遍地，用指腹放大着照片的背景。 他想看清女儿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节。 照片很模糊。 但他看清了。 他看清了女儿脸上那份恬静，那份专注。 那是在家里，在任何一张照片里，都从未出现过的表情。 在家里，小雅永远是完美的，得体的，像一个被精心打磨过的艺术品。 可她的眼睛里，没有光。 而这张照片里，她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却仿佛在发光。 白父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声音沙哑得厉害。 “她……过得很好。” 白母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从指缝间溢出。 “是啊……她身边有朋友，有猫，还在画画……这些都是她喜欢的……” “是我们……是我们错了……” 这张照片，让他们彻底明白了。 强行将女儿从那个小小的、温暖的店里带回来，只会亲手毁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他们必须等。 也只能等。 …… 小店里。 夜欢发完照片，便将手机调成静音，不再理会。 他走过去，加入了两个女孩的“教学活动”，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围观。 “哇，苏清，你这画的是猫吗？我怎么看着像头猪啊？” 他指着画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苏清被他气得直笑，拿起橡皮就想丢他。 连一直沉默的白雅，嘴角都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上扬弧度。 在白雅耐心的指导下，苏清终于画出了一只像模像样的橘猫。 虽然线条依旧稚嫩，但那份神态，却抓得极准。 “我画完啦！” 她兴奋地举起画板，像个考了一百分，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夜欢笑着鼓了鼓掌，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不错不错，有你老师十分之一的水平了。”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真正的老师——白雅。 他的语气，变得充满期待。 “白雅，你教得很好。” “作为奖励，明天下午，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一个能看到最多向日葵的地方，好不好？” 向日葵。 这个词，像一道刺破黑暗的光，瞬间照亮了白雅整个灰暗的世界。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哥哥白朗那张永远挂着灿烂笑容的脸。 那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哥哥背着她，穿过一片金色的花海。 阳光灼热，向日葵的花盘比她的脸还大。 她记得哥哥曾指着那些追逐太阳的花，对她说： “小雅，人不能总是看着阴影，要像向日葵一样，永远朝着有太阳的地方。” 白雅缓缓抬起头。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认真地，直视着夜欢的眼睛。 那双空洞了许久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冰而出。 在长久的、几乎让人窒息的沉默后。 她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点了点头。 这是白雅第一次，对未来的一项“活动”，做出了主动的回应。 这是一个约定。 是她愿意重新走向阳光的，第一个信号。 就在这温馨的氛围中，夜欢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屏幕上，显示着白家发来的回复。 内容只有一句话，却充满了卑微的恳求，与无力的妥协。 【……谢谢您。我们……等得起。】 第二十五章向日葵，要永远朝着有太阳的地方 一辆黑色的丰田安静地停在店门口，车型低调，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内里。 这是之前夜欢用五十万资金和最近店内赚的钱买的车。 夜欢靠在车门上，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T恤和休闲裤，他拍了拍手，对刚收拾完店里的两个女孩说。 “走吧，大小姐们，专车已就位。” 苏清从店里雀跃地跑出来，她今天特意换上了一件明黄色的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荡，像一朵会走路的小太阳。 她手里还捧着另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裙子。 “白雅，快来，你看我给你挑的！” 苏清献宝似的将裙子递过去。 那是一件款式相似，但颜色更柔和的米白色长裙，干净又温柔。 白雅的目光落在裙子上，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半步。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套灰色、宽大的家居服，那身衣服像一层厚厚的壳，将她和外面那个明亮的世界隔开。 阳光，人群，陌生的环境。 这些词汇，像一根根看不见的针，刺得她皮肤生疼。 苏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 夜欢没有催。 他走到店门口，伸手，一把将玻璃门完全推开。 “哗——” 温暖的阳光，夹杂着午后慵懒的风，瞬间涌了进来，在地毯上铺开一片耀眼的光斑。 他转过身，对白雅伸出了手。 他的声音很温和，像被阳光晒过的棉花。 “没关系，我们就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只有我们三个，和小橘。”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望向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 “而且……向日葵，不等人的。” 白雅怔住了。 她看着夜欢伸出的手，那只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可靠。 她又看了看苏清眼中那份不加掩饰的鼓励和期待。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门口那片灿烂的阳光上。 她犹豫了很久，久到苏清都以为她要放弃了。 最终，白雅缓缓抬起手。 那只苍白、冰冷的手，轻轻地，放在了夜欢温暖的掌心里。 …… 车内很安静。 夜欢平稳地开着车，苏清坐在副驾，兴奋地像个第一次出游的孩子。 白雅和小橘被安排在了宽敞的后排。 小橘在航空箱里好奇地打量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偶尔发出一声细微的叫声。 白雅则蜷缩在座位角落，身体还有些僵硬。 “哇！快看！那边的云好像一只棉花糖！” 苏清忽然指着窗外大叫，然后立刻回头，想和白雅分享这份发现。 她看到白雅只是茫然地看着窗外，并没有什么反应，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笑了笑，又转回头去。 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夜欢聊天，讲学校里的趣事，讲新出的游戏，努力用轻松的氛围，去融化后排那座冰山。 偶尔，她会借着调整后视镜的机会，偷偷看一眼认真开车的夜欢。 阳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苏清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只是……多了两个可爱的“小拖油瓶”。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又飞快地低下头，假装在看手机，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夜欢没有说话，但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车里的音乐，是他精心挑选的，没有歌词，只有明快节奏的纯音乐。 车速也始终保持平稳，即使转弯，也感受不到丝毫的颠簸。 他用每一个不易察觉的细节，为后排那个敏感的女孩，营造了一个绝对舒适和安全的环境。 车子渐渐驶离市区。 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大厦，变成了连绵的青山和绿色的田野。 当车子拐进一条没有路牌的乡间小路，最终在一扇巨大的铁门前停下时，苏清好奇地问。 “这是哪儿啊？导航上都没有这条路。” 夜欢熄了火，冲她神秘一笑。 “一个……秘密基地。” 他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沉重的铁门伴随着低沉的声响，缓缓向两侧打开。 车子驶入。 下一秒，苏清倒吸一口凉气。 车门打开。 一片无边无际的、金色的海洋，毫无预兆地在眼前悍然展开。 “天……哪……” 苏清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眼前，是成千上万朵盛开的向日葵。 金色的花盘连成一片，在微风中如波浪般起伏，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与远处蔚蓝的天空相接。 空气里，弥漫着阳光和泥土混合的、炙热的清香。 白雅走下车。 然后，她彻底呆住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灿烂，如此充满生命力的景象。 成千上万朵向日葵，全都固执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太阳。 那场景，像一场盛大而沉默的朝圣。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回出那个遥远的午后。 哥哥宽阔的脊背，周围晃动的金色花盘，还有耳边那句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话。 “小雅，人不能总是看着阴影，要像向日葵一样，永远朝着有太阳的地方。” 眼眶，瞬间就红了。 温热的液体模糊了视线，顺着脸颊滑落。 但这一次，泪水中没有了绝望和痛苦，只有一种被深深触动后的、酸涩的感动。 夜欢走到她身边。 他没有安慰她，甚至没有看她，只是和她并肩站着，看着眼前这片壮丽的花田。 他像在自言自语，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你看它们。” “不管前一天晚上经历了怎样的风雨和黑暗，只要太阳升起，它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再次转向光明。” “很傻，对吧？” 他停顿了一下，转头，脸上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也很了不起。” 在夜欢和苏清的带动下，白雅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 苏清像只快活的蝴蝶，在花丛间的田埂上奔跑，然后夸张地张开双臂，拥抱太阳。 夜欢则打开了后备箱，拿出野餐垫铺在田边的一棵大树下，又摆上了各种零食和饮料。 小橘也被从航空箱里放了出来，它第一次见到如此广阔的天地，兴奋地在草地上打滚，然后一头扎进花丛里，追逐着一只飞舞的蝴蝶。 白雅看着这一切。 看着苏清明媚的笑脸，看着夜欢忙碌的身影，看着小橘在花丛中若隐若现的橘色尾巴。 她学着苏清的样子，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身边那朵向日葵温热的花瓣。 然后，她看到小橘因为跑得太快，一头撞在花茎上，摔了个四脚朝天，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让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浅的笑意。 “咔嚓。” 一声轻响。 夜欢放下了手机。 他抓拍下了这一瞬间。 阳光下，白雅微微侧着头，看着在花丛中欢跃的小橘，嘴角那抹温柔的笑意，被镜头永远地定格。 这张照片，比之前任何一张都更具治愈的力量。 苏清跑了回来，一屁股坐在野餐垫上，拿起一瓶橙汁大口喝着。 她看着眼前这幅美景，忽然一拍脑袋，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了自己的画板和铅笔。 她对着花田比划了半天，最后苦恼地垮下了脸。 “太美了……美到我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笔。” 她转过头，把画板递向白雅，语气里带着一丝狡黠的撒娇。 “我画不出来……白雅，要是你能把它画下来就好了。”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 瞬间打开了白雅内心深处，那扇被尘封了太久的、名为“创作”的门。 她看着眼前这片金色的海洋，那每一朵花盘，每一片叶子，都在光影下呈现出无穷无尽的细节和色彩。 她又看了看苏清递过来的画板，和那支熟悉的铅笔。 这是她生病以来，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想要“表达”、想要“记录”的冲动。 她想把这片光，画下来。 她想把这份温暖，留下来。 白雅没有立刻接过画板。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第一次主动地、认真地，看向夜欢。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请求，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未来的期待。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带着一丝雨后初晴的干净。 “……明天，我们……还能再来吗？” 第二十六章不过是重新来过 夜欢看着白雅眼中那小心翼翼的，对明天的一丝期盼，他笑了。 “当然可以。” 他点头，像在许下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承诺。 “只要你想来，我们每天都来。” “太好了！” 苏清开心地跳了起来，一把挽住白雅的手臂，力道很轻，却充满了温度。 “那我明天把我全套的画具都带来，我们一起画画！” 回程的车里，气氛和来时截然不同。 苏清叽叽喳喳地讲着明天要画什么构图，要用什么颜色，兴奋得像个孩子。 白雅依旧没有说话。 她不再蜷缩在角落，身体靠着车窗，目光追逐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晚霞。 小橘猫在她的腿边睡着了，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她低头，看着这团毛茸茸的小生命，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梳理着它柔软的背毛。 回到小店，夜欢和苏清都以为，白雅今晚又会像之前一样，在沙发里坐到天亮。 可她没有。 在苏清帮她铺好吧台内侧那张小小的行军床后，她主动地，躺了进去。 然后，在小橘猫温暖的陪伴下，沉沉睡去。 这是她来到这家店后，第一次，没有被噩梦惊扰。 一夜无梦，安睡到天亮。 第二天，苏清起了个大早，兴冲冲地准备回学校拿画具。 夜欢却拦住了她。 “不用了。” 他神秘一笑，自己出了门。 一个多小时后，他回来了。 他带回来的，不是苏清那套学生用的素描铅笔和水彩。 而是一个崭新的，带着木头清香的折叠画架。 几块用油纸包好的，尺寸不一的空白亚麻画布。 还有一整箱琳琅满目的，管身上印着外文的进口油画颜料。 以及一套笔杆光滑，笔毛崭新，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画笔。 “老板！” 苏清看到这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声音都变了调。 “你也太夸张了吧！这些……得花不少钱吧？” 夜欢将东西一一摆在地上，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抬起头，笑了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他的目光，越过苏清，落在了刚从吧台后走出来，正一脸茫然看着这一切的白雅身上。 “对一个真正的画家来说，一套好的画具，就是战士的盔甲。” 他没有直接把画具塞给白雅。 他将画架在小店采光最好的窗边立好，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安放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然后，他拆开一块中等尺寸的画布，稳稳地放在画架上。 最后，他打开颜料箱，将上百管色彩各异的颜料，像彩虹一样，整齐地摆放在画架旁的小桌上。 他为白雅准备好了“战场”。 然后，他退到一边，和苏清一起，安静地等待着“战士”的归位。 在等待的间隙，夜欢悄悄退到吧台边。 他拿出手机，找到了与白家的对话框。 他将昨天在花田里抓拍的那张照片，发送了过去。 照片上，白雅微微侧着头，嘴角那抹温柔的笑意，被镜头永远地定格。 这一次，他附上了一句话。 “她今天笑了。” 几乎是下一秒。 江城郊外，那栋安静的庄园内。 白母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放大的照片，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她猛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却剧烈地颤抖。 但这一次，泪水是滚烫的，充满了喜悦。 白父拿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 他反复看着女儿脸上那抹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仿佛看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许久之后。 他才用颤抖的手指，回复了一句话。 那句话里，充满了感激，和一种近乎托付的信任。 “……一切，都拜托您了。” 小店里，气氛安静得只剩下窗外的雨声。 白雅看着那块空白的画布，看着那些崭新的画具，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却又夹杂着深深的恐惧。 画画，曾是她唯一的乐土。 但在哥哥走后，也成了她不敢触碰的伤疤。 她害怕自己画出的，依旧是无尽的黑暗。 她害怕那支画笔，会再次刺穿她好不容易才愈合一点的伤口。 苏清看出了她的挣扎。 她没有劝说，只是搬了张小凳子，安安静静地坐在画架旁边。 她把小橘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猫咪的背，哼着不成调的歌。 她用这种无声的陪伴，告诉白雅。 “别怕，我们都在。” 夜欢端来一杯温热的橙汁，轻轻放在白雅手边的小桌上。 他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说。 “没关系，画什么都可以。” “哪怕只是一条线，一种颜色，那也是属于你自己的。”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却也更有力。 “画错了，我们有的是画布，可以重新来过。” 可以重新来过。 白恋瞳孔骤然猛缩，她的人生，被父母规划得不容许一丝错误，每一步都必须完美。 但在这里，这个男人告诉她，可以犯错，可以重新来过。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股压抑了太久的郁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尽数呼出。 她终于站起身。 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个为她准备好的画架前。 苏清两人就这样安静。的看着她 白雅在画架前站了很久，她没有去拿那套崭新的画笔。 她伸出苍白的手指，在五彩斑斓的颜料管中，迟疑地划过。 最后，她的手停下了。 她拧开了一管颜料，是在花田里看到的、最灿烂、最耀眼的那一抹——柠檬黄。 她将颜料，用力挤在干净的调色盘上。 然后，她用食指，直接蘸取了那一抹明亮的黄。 在那片纯白的画布中央，她用力地，决绝地，按下了第一个指印。 一个小小的，像太阳一样的，金色的圆点。 第二十七章庆祝你的新生 檬黄的圆点，像一颗被点燃的火种，在纯白的画布中央灼烧。 从这一刻起，白雅的世界里，只剩下色彩和画布。 她彻底抛弃了那套崭新的画笔。 手指，手掌，成了她最直接的工具。 这不是创作。 这是一场狂热的宣泄，一场迟到了太久的战争。 她拧开一管又一管颜料，柠檬黄，橘红，赭石，像挤出自己的血液，粗暴地甩在调色盘上。 她用手指疯狂地搅动，混合，然后狠狠地，将那团燃烧的色彩，按在画布上。 涂抹，按压，撕扯。 她的动作充满了原始的力量，那不是在画画，而是在与过去的自己搏斗，要将所有的压抑和痛苦，都碾碎在画布里。 当她拧开一管深邃的普鲁士蓝，准备涂抹背景时，动作猛地一顿。 脑海里，父母冰冷的面孔一闪而过。 “画画能有什么前途？你的未来是常青藤，是华尔街，不是这些不入流的涂鸦！” “你哥哥就是被你带坏的！整天不务正业！” 那片深蓝，瞬间变成了压在她头顶二十年的，名为“期望”的冰冷天空。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她喉咙里挤出。 她用手掌蘸满了那片深蓝，用尽全身的力气，在画布的上半部分疯狂地涂抹，仿佛要将那片象征着绝望的天空，彻底撕碎！ “砰！” 苏清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小橘猫，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了缩。 眼前的白雅，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正在用最惨烈的方式，进行着自我疗愈。 夜欢站在一旁，神情严肃，拳头不知不-觉间攥紧。 他没有阻止。 他知道，这场风暴，必须由她自己亲手掀起，也必须由她自己亲手平息。 这是她痊愈的必经之路。 不知过了多久。 当最后一抹亮黄色的高光，被白雅用指尖，决绝地点在向日葵燃烧的花蕊上时，她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她浑身脱力，身体顺着画架缓缓滑落，跌坐在地。 身上，脸上，头发上，都沾满了五颜六色的油彩，狼狈不堪，却又像一尊刚刚经历过战火洗礼的雕塑。 店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块画布上。 那是一片正在燃烧的向日葵花田。 背景，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压抑的深蓝天空，乌云翻滚，仿佛下一秒就要吞噬一切。 可前景，那成千上万朵向日葵，却无视了头顶的阴霾，用尽了全部的生命力，向着一个看不见的光源，疯狂地绽放。 每一片花瓣，都像一簇金色的火焰。 无数簇火焰汇聚在一起，仿佛要将头顶那片深蓝的天空，都燃烧殆尽。 压抑与抗争。 绝望与新生。 两种极致对立的情绪，在同一块画布上，形成了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力。 白雅看着自己的作品，胸膛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要将积压在胸中二十年的郁气，全部呼出。 她只是看着那片金色的、燃烧的、充满生命力的向日葵。 她的嘴角，缓缓地，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看到这个笑容的瞬间，苏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 她没有去拥抱，也没有去打扰。 她只是悄悄走上前，学着白雅的样子，在她身边坐下，和她一起，安静地看着那幅画。 夜欢将一杯温水和湿毛巾放在两个女孩身边，然后悄悄退回吧台。 他拿出手机，将那幅充满生命力的《向日葵》，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发送给了白家的父母。 这一次，他附上了一段文字。 “她开始画画了。但画里的情绪很复杂，充满了痛苦和挣扎。我想知道，除了她哥哥的事，她过去还经历过什么？特别是……关于画画。”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 白家的回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长，字里行间充满了更深的自责与痛苦。 【是我们的错……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一直逼她学习，觉得画画是浪费时间，是玩物丧志。我们甚至……当着她的面，撕过她的画本……】 【她唯一的支持者，就是她的哥哥，白朗。小朗总是省下自己的零花钱，偷偷给她买最好的画具，鼓励她，说她是天生的画家……】 【一开始因为害怕白郎的事会影响到她学习，所以一直瞒着她，但是还是有一天她发现了异常……然后…她就不再画画了，甚至我们都在垃圾桶里翻到了她扔掉的画具。】 【甚至……有自残行为……】 白朗！ 看着这个再次出现的名字，夜欢彻底明白了。 哥哥的离去，带走的不仅仅是亲情，更是她拿起画笔的全部意义。 解开她心结的真正钥匙，就在这个已经离去的人身上。 夜欢收起手机，心中有了明确的计划。 他走到两个女孩身边，看着那幅震撼人心的画，也看着白雅脸上那还未褪去的、释然的笑意。 “这幅画很有力量，”他开口，声音温和，“但它讲述的是过去。” “我感觉，你应该再画一幅，画现在。画小橘，画苏清，画这里的一切。” 夜欢停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为了庆祝你的‘新生’，我准备为你写一首歌。” “真的吗？！” 苏清听到，立刻兴奋地转过头，像个小粉丝一样，用力地向白雅“安利”。 “对对对！老板他会写歌哦！他唱的可好了！那首《无名的人》就是他唱的！” 白雅听到，缓缓抬起了头。 她看着夜欢，琥珀色的眸子里，有了清晰的焦点。 然后，她开口了。 第一次，主动地，清晰地，说出了一句完整的、带有个人喜好的话。 “……我听过。” 她的声音还有些生涩，却很干净。 “你唱的《无名的人》……我很喜欢。” 这句话，让夜欢和苏清都愣住了。 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在两人心中同时炸开。 就在这温馨的氛围中。 夜欢的脑海里，响起了久违的、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检测到宿主与目标人物‘白雅’建立深度情感链接，隐藏任务链——“无名者的救赎”——正式激活！】 【第一环任务发布：寻找白朗的“遗愿”。】 【任务提示：一份被遗忘的信件，一个即将前来扫墓的战友。】 第二十八章曾经的战友 【隐藏任务链——“无名者的救赎”——正式激活！】 【第一环任务发布：让白朗的“遗愿”重见天日。】 【任务分析：直接干预因果过大，建议采用“命运的巧合”模式。】 【奖励发放：道具【白朗遗书（完美复刻品）】x1，情报【白朗墓地位置及战友李浩扫墓日程】x1。】 下一秒，一封信的虚影出现在夜欢的系统空间里。信封泛黄，边角磨损，仿佛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旁边，一条信息精确到了“明天上午九点”。 系统给的不是证据，而是一份剧本。 夜欢嘴角的笑意加深，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 *** 接下来的两天，小店里的气氛温馨得像午后阳光下的尘埃。 白雅开始了她的第二幅创作。 画架立在窗边，画布上不再是狂暴的色彩，而是柔和细腻的笔触。画的主角，是在阳光下打盹的小橘，和坐在一旁，用蒲扇为它轻轻扇风的苏清。 整个画面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恬静，温暖。 这天深夜，两个女孩都已睡熟。吧台内侧，白雅的呼吸平稳，小橘猫蜷在她身边，发出轻微的呼噜声。苏清则趴在游戏区的懒人沙发上，手里还握着一本画册。 夜欢站起身，动作很轻地为苏清盖上一条毛毯。 他走回吧台，拿起笔，在一张便签上写下一行字。 “店里设备检修，我去趟供应商，晚归。” 他将纸条压在苏清的手机旁，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店门。 后巷，空气冰冷。 夜欢确认四周无人，心念一动。 【夜巡之翼】无声展开，他整个人化作一道融于夜色的影子，冲天而起。 城郊的烈士陵园，万籁俱寂。 月光如水，洒在成片的墓碑上，冰冷，肃穆。 夜欢悄无声息地降落在白朗的墓碑前，收拢双翼。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是一个笑得无比灿烂的阳光男孩，眉眼间和白雅有几分相似。 夜欢从系统空间中取出了那封【白朗遗书】。 他神情肃穆，将那封信郑重地放在墓碑前，然后从旁边捡起一块干净的小石子，轻轻压在信封一角。 他看着照片上的男孩，低声说了一句。 “你的愿望，我帮你传达。安息吧，兄弟。”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展开双翼，消失在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地面上，只留下了那封等待着“有缘人”来发现的信。 *** 第二天清晨，夜欢像没事人一样回到店里。 他手里提着两份打包好的豆浆油条，是城西那家著名的老店出品，还冒着热气。 早餐桌上，他看着精神状态越来越好的两个女孩，笑着提议。 “今天天气不错，等白雅画完画，我们下午出去逛逛？” 苏清的眼睛立刻亮了。 夜欢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继续说：“庆祝一下第二幅大作即将完工，顺便……给小橘买个新的猫爬架，也给你们添几件新衣服。” “好耶！”苏清第一个欢呼起来，这像极了她期待已久的“三人约会”。 白雅迟疑了一下，但听到要给小橘买东西，也没有拒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夜欢看着两个女孩开心的样子，心中却在计算着时间。 他知道，此时此刻，在城郊的陵园里，白朗的战友李浩，应该已经发现了那封信。 那封信，将在今天之内，被送到白家庄园。 他策划的这场下午的“逛街”，其最终的目的地，早已被他锁定。 他端起豆浆，喝了一口，眼神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如同棋手落 一场精心策划的“偶遇”，即将在所有人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拉开帷幕。 清晨六点，天光还未完全撕裂地平线上的薄雾。 烈士陵园里安静得能听见松针上露珠滚落的声音，空气湿冷，带着泥土和柏树的清香。 一条石板路蜿蜒向上，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男人正沿着它行走，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般精准。 他叫李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便服，手里捧着一束白菊。 水珠凝在花瓣上，像未干的眼泪。 他走到陵园深处的一块墓碑前，停下。 动作熟练地，他单膝跪下，伸出衣袖，仔细擦去墓碑上凝结的晨露。冰凉的石面，很快就恢复了光洁。 碑上的黑白照片里，一个男孩笑得灿烂，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相框里跳出来，拍着他的肩膀。 “阿朗。” 李浩低声叫了一句，将那束白菊轻轻放在碑前。 他从背包里拿出两瓶啤酒，用牙咬开其中一瓶的瓶盖，稳稳地放在菊花旁边。 然后，他拧开自己那瓶，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 冰凉辛辣的酒液冲刷着喉咙，一股呛人的气直冲鼻腔，逼得他眼眶瞬间泛红。 他靠着冰冷的墓碑，缓缓坐了下来，背脊紧紧贴着那块石头，仿佛这样就能离照片里的人更近一些。 “又一年了。” 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陵园里显得有些沙哑。 “你小子……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别他妈又跟人打架啊，没人给你撑腰了。” 他顿了顿，又灌了一口酒，目光飘向远处还未散尽的晨雾。 “队里……来了批新兵蛋子，一个个怂样，比咱俩那时候还不如。我想起刚来的时候，跑五公里，我他妈跑到一半差点休克过去，是你小子，硬是从后面半拖半拽地把我弄回了终点。” 他笑了笑，那笑声里带着一丝怀念。 “当时你一边拖着我，一边还在我耳边骂，说‘咱们是一个坑里刨食的兄弟，谁他妈都不能掉队’。” “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这家伙，真他-妈像个小太阳，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李浩沉默了许久，只是仰头喝酒。 啤酒沫沾在他的嘴唇上，他用手背随意地一抹。 “还记得吗？有一次半夜紧急集合，你那个宝贝画本掉了出来，被我捡到了。我操，我那时候才知道，你小子不光体能变态，画画还那么牛。”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像在分享一个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 “你跟我说，你最大的梦想，不是当什么将军，也不是拿什么一等功。你说，等你退伍了，就回家开个小画室，专门教你妹妹画画。”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墓碑上“白朗”两个字。 “你说你妹妹，叫小雅，是天生的画家，比你有天赋多了。你说她画的星空，比真的天还要好看。” “你还说，等她以后成了大画家，你就是她第一个经纪人，谁想买她的画，都得先过你这一关……” 李浩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将剩下的半瓶酒举到嘴边，却没喝，只是看着瓶身上凝结的水汽。 “出发前那天晚上……你把那本子塞给我，说，‘浩子，这玩意儿你帮我收着，万一……万一我回不来，你一定，一定想办法交给我家人，尤其是我妹’。” “我当时还骂你乌鸦嘴，让你滚蛋。” 他的声音开始发颤，手也跟着抖了起来，啤酒洒了一些在裤子上。 “我他妈的……真该多骂你几句……我他妈的……” 后面的话，被他狠狠灌进喉咙的酒液堵了回去。 他再也说不下去，只是靠着墓碑。 许久，他才重新直起身，将空了一半的酒瓶，缓缓地，一滴不剩地洒在了墓碑前的泥土上。 酒液渗入土壤，带走了他一整年的思念和痛苦。 “兄弟，走好。” 李浩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脚尖踢到了一个硬物。 “叩。” 一声轻响。 他低头，看到一块干净的小石头，正压着一封信，静静地躺在墓碑的底座上。 他愣住了。 陵园的管理很严格，不允许乱放杂物。 这信……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弯腰，疑惑地捡起那封信。 信封已经泛黄，边角有些磨损，像是被珍藏了很久。上面没有邮票，也没有地址，只用钢笔写着一行字。 ——“给我最爱的家人”。 在看到信封的瞬间，李浩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个信封的材质和颜色，和他记忆中，白朗那个宝贝画本的封面，一模一样。 一个荒唐的、不可能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用近乎撕扯的力道，拆开了那封信。 信纸上，是那熟悉的、略带潦草却又充满力量的笔迹。 开头第一句，狠狠地撞进了他的眼帘。 “爸，妈，小雅，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 李浩只看了一眼。 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牺牲的兄弟，跨越了生死，交给他的一项迟到了一年，却必须完成的使命。 第二十九章归家的路 画架旁，那幅《小橘与少女》终于完成了最后一笔。 画布上，橘色的小猫在阳光下蜷成一团，睡得正香。苏清坐在一旁，手里拿着蒲扇，侧脸的线条柔和恬静，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整个画面，温暖得像一个被拉长了的午后。 白雅放下手指，那上面还残留着赭石和白色的油彩。她看着自己的作品，眼底终于有了一丝属于创作者的、疲惫而满足的光。 苏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轻响。她凑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西沉的太阳，橘红色的光将云层烧得绚烂。 “老板，”她回头，声音里带着一股被关了一天后按捺不住的雀跃，“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晚上去江边散散步吧？好久没吹过江风了！” 夜欢正在擦拭吧台，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笑了笑。他的目光没有直接回应苏清，而是转向角落里安静看着画的白雅，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到画布上的那只猫。 “白雅，想去吗？傍晚的江边很舒服。” 听到“江边”两个字，白雅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但她抬起头，看到了苏清眼中那份不加掩饰的、闪闪发光的期待。又看到了夜欢投来的、温和而征询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强迫，只有尊重。 她迟疑了很久，视线在苏清期待的脸和夜欢温和的眼眸间来回移动。 最后，在那份足以融化冰雪的温暖包裹下，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傍晚六点，天色像一杯调好的鸡尾酒，由橘红向靛蓝缓慢过渡。 夜欢的车安静地停在滨江步道的停车场。他特意选择了一条远离当初那座大桥的、风景最美的路段。这里没有冰冷的栏杆和令人绝望的高度，只有宽阔的亲水平台和精心修剪过的花圃。 苏清第一个跳下车，她像一只挣脱了笼子的小鸟，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的、清新的空气。 “啊——舒服！” 夜欢打开后车门，将装着小橘的特制宠物包取了出来。小猫正隔着透明的罩子，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白雅走下车，晚风拂过，吹起她米白色长裙的裙摆。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怔忪。 宽阔的步道上，有相互搀扶着散步的老夫妻，有踩着滑板呼啸而过的少年，还有被自家金毛拖着疯跑的年轻人。远处，江面上亮起灯的轮渡拉响了悠长的汽笛，声音在开阔的江面上飘得很远。 空气里，混杂着青草被修剪过的味道，和不远处小吃摊飘来的、甜甜的糖炒栗子香。 这些鲜活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感官体验，像无数只温柔的手，将她从过去那个封闭、死寂的纯白病房里，一点点地，拉了出来。 “白雅，快看！” 苏清忽然拉住她的手，指着江边花坛里盛开的一丛美人蕉，那花开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这个颜色，和你画里的向日葵好像！” 白雅的目光落在花上，又顺着苏清手指的方向，看到江面上正有一艘快艇飞驰而过，在身后留下一道白色的长长浪花。 她的眼睛里，映出了那片浪花，和浪花之上，那片绚烂的晚霞。 “走走走，我请你们吃冰淇淋！” 苏清不由分说地拉着白雅，跑向不远处的一个移动甜品车。 夜欢提着猫包，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脸上挂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很快，苏清举着三个不同口味的蛋筒冰淇淋跑了回来，像个得胜的将军。 她把巧克力味的递给夜欢，又将一个纯白色的香草蛋筒，不由分说地塞进白雅手里。 “给，这个肯定是你喜欢的味道！” 白雅低头，看着手里那个冒着凉气的、洁白的小东西。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了。在她的世界里，食物只是维持生命的卡路里，与“快乐”无关。 三人走到一处开阔的亲水平台，找了条空着的长椅坐下。 夜欢从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双肩包里，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了画板和一盒全新的彩色铅笔。 “喏，万一哪位大画家突然来了灵感呢？”他笑着，将画具放在长椅的另一头。 苏清已经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自己的草莓冰淇淋，含糊不清地说：“白雅，快尝尝呀，要化了！” 白雅看着苏清被冰得龇牙咧嘴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悠闲的夜欢。 她犹豫地，学着苏清的样子，将那个香草蛋筒凑到唇边，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冰凉、香甜的味道，在舌尖瞬间融化。 那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简单而纯粹的、属于“少女”的快乐。 她愣住了。 随即，她抬起头。 看着身边，苏清正因为巧克力比草莓贵两块钱而跟夜欢“据理力争”。 看着远处，江面上星星点点的灯火与天边的晚星连成一片。 看着头顶，那片由橘红彻底沉入深蓝的、宁静的暮色。 她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比晚霞还要温柔的笑容。 不是之前那种礼貌的、浅淡的弧度，也不是宣泄过后的、疲惫的释然。 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发自内心的，灿烂。 夜欢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瞬间。他没有举起手机，只是安静地看着，仿佛要用自己的眼睛，将这一帧画面，连同空气里的温度和风声，一起刻进脑海里。 华灯初上，江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在步道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夜欢看着状态前所未有放松的白雅，她甚至会因为苏清讲的笑话而轻轻地弯起嘴角。 他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问道：“白雅，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这是一个关于“未来”的问题。 放在以前，足以让她瞬间崩溃，缩回自己的壳里。 但现在，她看着眼前被灯火点亮的、波光粼粼的江面，沉默了许久。 她的眼神中不再是迷茫，而是一种清澈的、经过思考的坚定。 她转过头，看着夜欢和苏清，轻声，却无比清晰地说道： “我想……重新考一次美院。用我自己的画，堂堂正正地考进去。” 这个回答，让苏清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夜欢则欣慰地笑了。 他从白雅的眼神中，看到了不输于江边灯火的光芒。 他知道，现在，是时候让她去面对过去，完成最后的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