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抱一下》 第1章 北方机场 安姀还是有点犹豫。 细白的手指在屏幕上删来改去的打字: [靠,真被谊大录取了,烦。] 删掉。 这个不行思思会说女孩子不要说脏话。 [呜呜呜,录取结果下来了,确定谊大了......不想去北方,好远......] 删掉。 这个也不行,好像有点太丧了。 [我要离家出走!我要表达我的态度!] 删掉。 真要说了她是离家出走来的,思思肯定立马打飞的把她打包送回家。 巨大的轰鸣声划过机场上空,又一架飞机离开,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独自落地的姑娘,陪她的只有身后背着的粉色书包,拉链上挂着的龙猫玩偶随着她的纠结一晃一晃。 安姀紧了紧书包带,原地蹲下,给思思发消息:[思思,我来谊春啦!] 把机场定位一起发过去。 等了一会儿,对话框那头很安静,连‘正在输入中......’几个字都没有出现过。 安姀轻轻呼出口气。 这说明思思没看到她的消息,而不是看到了却假装没看到。 如果是思思的话,看到的瞬间就一定会来接她的,安姀很肯定这点。 她接着打字:[你来接我呀,我都不知道往哪走。] [哎呀算了算了,我做了6个半小时的飞机,头发都油了,见面肯定尴尬,还是等我先找个酒店再说吧。] 最后配了个摇头晃脑的火柴人表情包。 其实说起来不应该感到尴尬的,毕竟高三这段时间,几乎每个被试卷和考试折磨的夜晚,都是思思陪着她的。 开着视频,跟她一样埋着头,耳机里是轻微的噪音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还有他沉缓的呼吸声,构成了最天然的白噪音。 高三太累了,她完全没有时间管理自己的形象。 素颜朝天、油光满面不说,很多时候出了汗就直接碎发一抹,露出满脑门闷出来的痘痘。 她甚至会凑近了摄像头顶着脑门或者歪着头给他看额头和下巴上接二连三冒出来的青春痘。 “这里还没好,这里又长了一颗。” 傅思昂停下笔,看着画面,叮嘱安姀不要用手碰,对着手机点了几下,安姀这边接到他发来的图片。 “买了芦荟胶,今天已经到你们那中转站了,大概明天你就能去门卫拿了。” 安姀点了小窗看截图上显示的大碗平价芦荟胶,没跟傅思昂说其实她妈妈给她买了日妆祛痘产品。 还挺好用的。 青春期少女的心事无非就是这些,对着成绩单发愁或者对着镜子发愁。 安姀只是想跟思思抱怨一下,想听他安慰而已。 唔……让对面的人心疼一下最好了。 见安姀似乎是兴致缺缺,傅思昂把头发撩起来,也露出额头,凑近摄像头给安姀看,画面里少年好看的眉弓骨附近有几处坑坑点点,傅思昂侧过去,脸颊和下颌上也有。 “我当初就是不在意这些,喜欢挤痘痘,后来就成这样了,像疤一样不好看。” 浓眉星目的人说自己不好看,安姀忍不住笑了。 屏幕上骤然放大的帅脸带着几分严肃几分较真,而它的主人还在念叨着护肤的重要性。 安姀笑容微敛,偷偷的同时按下音量-和关机键。 “说认真的呢,我记得我们那时候,女生好像都涂这个,连我室友也有一个在用,不过他那个牌子现在找不到了,这个好评很多你试试。” 安姀嗯嗯的应着,戳小窗点开看截图。 其实那些坑坑点点的痕迹让安姀觉得屏幕里的人更加的真实,像是触手可及一样。 所以思思见过她不修边幅苦哈哈的对着习题咬笔杆的样子,她也见过思思抓耳挠腮把一头黑发揪成冲天炮的样子。 这时候他们会隔着屏幕对视上,然后她哈哈大笑,他也忍不住勾起嘴角,再默默地把头发捋成顺毛。 见面的话,跟视频的感觉应该差不多吧? 安姀心里在打鼓,鼓点越发密集,到底觉得初次见面还是得捯饬捯饬才行。 临近航班起飞,周围路过的人明显加快了脚步。 安姀把手机放进书包侧兜,拉上拉链,捶捶酸麻的小腿,缓缓起身。 还没站直,猝不及防的被后背上一个下坠的力扯下去,后仰着直接跌坐到地上。 安姀痛的惊呼,心脏忽的一下,惊魂未定。 身后背包还被扯着,安姀回过头,一只奶娃娃睁着大眼睛,跟她视线平齐,肉嘟嘟的小手攥着她背包上的龙猫,链条被用力绷直,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扯断,岌岌可危。 安姀皱眉,想把玩偶从孩子手里拿回来,可看着也就七八岁大的孩子手劲儿怎么这么大,安姀试了两下纹丝未动,只好用力。 一扯——“哇——” “好吵。” 傅思昂漫不经心的抠抠耳朵,原本闹嚷的包间音量瞬间降低,他身边围着的三五个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使眼色。 “昂哥,小南好不容易来聚一下,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傅思昂垂眸,盯着安静的对话框,拨通第三个电话。 “是啊,新开的那家酒吧没那么多花活,还挺清净的。” 第四个。 “昂哥……” 傅思昂抬手,瞬间安静,“你们去吧,到时候付款码发我。” 第五个。 等待接通的同时,傅思昂起身,1米87的身高在北方依旧有着绝对的压迫力,包间里男男女女都看向他。 傅思昂微笑,“不好意思,有点事要先走,小南请客去酒吧,玩得开心。” 足够的礼貌,也足够的冷漠。 在场的人都保持着沉默,要不是知道傅思昂这个人就是如此,估计就直接客气的说算了算了。 没人再劝,傅思昂朝小南点点头,替他们叫好车后去前台结账,接着直奔机场。 北方的夏天白日很长,过了七点也只是带了些灰调的亮度。 小孩还紧紧攥着安姀的龙猫,尖锐到刺耳的哭声盖过了背包侧面的震动,周围路过的人纷纷侧目,像是俩人之间有结界一样绕着走。 安姀绝望了,地面的凉意直往骨缝里钻,被扯着也不好受,干脆把背包往地上一卸,站起来四处张望,看孩子家长是否在附近。 奶娃娃一看对方放弃,立马不哭了,眨巴眨巴眼睛,另只手抹着眼泪,这只手也不知道是企图把龙猫扯下来还是什么,小小人儿还挺有力气,甚至把背包都拽出去几步。 余光注意到到书包被拽走,安姀连忙弯腰拉回来。 这一动不得了,小孩嘴一撇又开始哇哇大哭。 “哇——啊——” 安姀两眼一黑,蹲下来,手足无措,“你先别哭了好不好?” “哇——” “你你你,你家长呢?” “哇——” 安姀闭上双眼,耳蜗里嗡嗡的。 “许绍恩!我数三个数!” 老远处一个30出头的女人朝着他们的方向小跑而来,她肩膀上挎着巨大的婴儿包,一只手拖着行李箱,另只手握着手机,妆容精致优雅,只是面色又急又凶。 “三——” “二——” 不等‘一’出来,叫许绍恩的小孩已经强行憋住了眼泪,小脸跟刚洗过一样湿涝涝的,大大的眼睛里还有半泡泪珠子,眼睛一眨吧嗒砸下来。 还是不肯松手,但总归是安静了。 安姀揉揉太阳穴。 那边家长已经开始训娃了,“给你脸了是不是,别逼我在外面揍你。” 指着许绍恩的小肉手,无声的给他眼神。 许绍恩默默松开手,安姀可算能把书包背起来了。 “孩子你还好吧?”向梨虚扶了下小姑娘,见她摇摇头,有些警惕的看着自己。 小姑娘个头不高,一眼就是南方来的,娇娇弱弱的模样,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行李箱和书包上挂着一串玩偶。 儿子还盯着人家的龙猫流口水,向梨一把将许绍恩扯到身后,跟对方道歉。 虚惊一场,安姀轻轻摇头,避开对面热切的视线。 龙猫的肚子被扯得变了形,安姀一点点推揉着试图恢复形状,一边准备离开,被向梨叫住。 “不好意思啊,小孩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的姐姐。” 对面一下乐了,她比安姀高出一头,半弯着腰看着安姀,“姐姐?姐姐我都四十多啦,叫阿姨没毛病。” “小姨,你叫我妈妈姐姐,我还能叫你小姨吗?” 声音是从下面传上来的,徐绍恩分分钟调节好了情绪,不哭了,但还是依旧盯着安姀手里的龙猫。 “......小姨?” 这样对于陌生人的称呼安姀从未听过,但好像对于眼前的女人来讲又恰到好处,叫姐姐确实不太合理,叫阿姨又好像把她叫老了,原来还有小姨这样亲切又恰当的称呼。 “这样,你喊我小姨,徐绍恩你喊姐姐。”向梨迅速整理辈分,这小姑娘她实在是喜欢,感觉很有缘分,也愿意多说两句话,“我叫向梨,我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安姀......” “姐姐好!”徐绍恩鬼精灵的喊人。 上一秒还像个混世魔童,此刻却眨着大眼睛乖巧的喊姐姐。 安姀有些哭笑不得,被小孩萌的不行,揉揉徐绍恩脑袋,应好,背包上的龙猫一晃一晃的,徐绍恩的眼仁就跟着一晃一晃的。 “姐姐,你这个这个......” 安姀屏息。 只是还没说完,徐绍恩就被拧着耳朵拎起来,“痛痛痛!妈妈!” “我是想问姐姐在哪里买的!” 徐绍恩这才被向梨放下,眼睛耳朵都通红一片,委屈的又要掉眼泪。 其实安姀也误会了,心底里暗暗跟徐绍恩道歉,“这是在我家那边的商场买的,你要是喜欢的话,不如这个......” “这个你就拍个照,妈妈看看网上有没有,行吧?” 说着向梨把手机相机打开递给徐绍恩,小孩还真会拍照,得到安姀的允许后咔嚓咔嚓各种角度拍了十几张照片。 安姀竟然松了口气,她是个小气鬼,把喜欢的东西送人还是需要勇气的。 她感激的看着向梨,后者也只是眨眨眼,无奈又嫌弃的接过儿子换回来的手机,无声地递给他一个眼神。 徐绍恩很乖,“谢谢姐姐。” 安姀摇头,表示不用谢。 “对了,小安,你是南方来的吧?自己来的?是准备回去了,还是刚下飞机?” “刚下飞机。” 向梨在安姀周围看了一圈,“那走吧。” “走?去哪?” “拿行李啊,你是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取行李吧?” 安姀挠头,她其实是偷跑出来的,收拾行李太过于大张旗鼓,所以就背了平时上学的书包,只装了证件手机充电宝,连钥匙都没有带。 “你......” “姐姐,你不会是离家出走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北方机场 第2章 蓝棚子烧烤 离家出走什么的太难听了。 安姀很认真的跟小朋友解释她这不算离家出走,顶多算是一个人出来玩。 许绍恩撇嘴扮鬼脸,向梨把他脸扭到一边,挽着小姑娘往外走:“那你跟爸妈说了吗?” 安姀十分没有底气,“没有……” 上午查到录取信息,安姀就觉得血气上涌,心里又憋屈又愤懑,爸妈都上班不在家,她背了个包装上证件钱包手机充电宝就出来了,赌气似连家里钥匙都没拿。 解释到后面越来越像是狡辩,安姀也不想多说,就说她都满18岁了,以前也独自出门旅游过,没什么事的。 向梨无声的叹了口气。 安姀知道她十有**是在感叹现在的小孩太有主意了什么的,但向梨的这种态度并没有让人有任何不适,反而觉得是大姐姐在担心妹妹。 安姀好几次忍不住偷偷看向梨的脸色,她咳了声,打着哈哈十分生硬的转移话题问他们这是去哪。 “送你去市区。” 向梨的话不容置疑,安姀想起之前候机的时候自己查的攻略,谊春机场离市区非常远,再加上暑假客流量很大,哪怕是有专门的出租车等候区,也要排很久。 有向梨帮忙,安姀还能省下很多时间很多麻烦,这么一想,她也就不再推辞了。 出了机场,向梨让安姀先坐副驾,再干脆利落的把行李扔到后备箱,许绍恩自己爬上后座。 车子缓缓启动驶上通往市区的高速,夏日傍晚的风灌进来,空气里是淡淡的草木香。 安姀惊喜的看向窗外,淡紫色的晚霞铺满了天空,是她从未见过的浪漫。 森林之城,果然名不虚传,在钢筋水泥的冰冷和自然的原始与野性之间做到了完美的平衡。 安姀深吸一口气,感觉肺腑之间都被净化了。 ……等等,她在想什么啊!? 还没有进市区,就已经被“收买”了,可恶啊! 安姀收回视线,拍拍自己的小脸,紧紧闭了闭双眼,逼迫自己清醒起来。 她这一趟可是有目标的! 一定要搜集证据,向证明爸妈证明这里真的不适合长期‘居住’,以此表达抗议和不满,最好让爸妈以后都不要再插手她的任何事。 向梨不知道安姀小脑袋里一转眼这么多碎碎念,以为是坐飞机太辛苦才这样,她嘴角微微弯起,说道:“在外漂泊久了才会觉得,谊春的天空跟别的地方真的不一样。” 恬淡、悠远,色彩缤纷。 安姀忍不住又睁眼看了两眼远霞,很不争气的放任自己被吸引。 接着,向梨为安姀介绍了几处本地人才知道的宝藏小店,不过她还是推荐安姀可以去老电影制片厂、博物院和森林公园,虽说是老生常谈了,但依旧是十分值得浏览的景点。 其实在来的时候安姀就已经做好攻略了,跟着红薯上的姐妹打卡肯定没错。 她跟向梨说了大致的安排,向梨点点头觉得还不错。 聊着聊着路上的车渐渐密集起来,导航显示已经进了四环。 话锋一转,向梨示意安姀可以打电话了。 安姀还没反应过来,懵懵的‘啊?’了声。 “跟你这一路聊下来,我发现你不是一个冲动的小姑娘,就算是脑子一热独自跑来这边,肯定是有朋友或者亲戚之类认识的人在吧?” 这倒是没错,安姀腼腆的笑笑,从书包侧兜摸出手机。 她一开始被许绍恩闹的忘了自己联系过思思,后来想起来了但一直在和向梨聊天,这时候再拿手机显得不礼貌,就一直没有看过。 锁屏上显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陌生号码,球球未读消息也有几十条的未接语音,穿插着傅思昂的语音和文字消息,都是在问安姀在哪为什么不接电话之类的。 原本75%的电量硬生生掉到了32%,安姀把充电宝掏出来插上。 最近一条未接电话是三分钟前,傅思昂发了语音来说已经到机场了,外加一则定位。 安姀点进去,确实是在机场,只是她已经进了四环里。 安姀连忙回电话过去,对面秒接。 “喂?我到机场了,你在哪?” “我……” “开实时定位,我去找你。” “……” 不等安姀解释,傅思昂挂了电话,转实时定位过来,安姀应着头皮点进去,表示两人定位的小冒号一个在机场,一个在三环外。 实时定位是可以通语音的,而傅思昂的沉默震耳欲聋,代表音量的波纹此起彼伏,但传到耳朵里的只有滋滋的电流声。 安姀连忙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 “没事,你说了不用我来,是我自作主张。” 傅思昂只用了0秒就调整好了心情。 还好她没出什么事。 从接到她的消息到他冲动跑来机场,短短两个小时,傅思昂已经在脑海里把好的坏的所有可能发生的事都想了一遍,心情越来越沉重,所以接电话时语气也生硬了些,简直可以用原形毕露来形容,还好盒子没有生气—— 不过她也太好脾气了一点,明明是他做错了,她还道歉。 傅思昂停顿了下,尽量缓和语气问她:“那你可以找一个地方暂时休息下,等我过去接你吗?我已经打上车了。” 安姀当然同意,完全把之前担心头发油不修边幅狼狈什么的各种小心思抛到了脑后,跟傅思昂说她还没定酒店,等他来了帮她找个靠谱的地方。 还说在机场遇到了调皮的小孩,不过小孩妈妈很友好,就是她开车载她出来的。 俩人语音定位就这么挂着,安姀能看到属于傅思昂的那个小冒号移动的速度变快,他们的距离在不断拉近。 车厢里几乎都是安姀兴奋的声音,透过后视镜,向梨能看到小姑娘弯弯的眼睛,从进了机场开始,到飞机落地,再遇到强拽她玩偶的小孩,对面似乎话很少也很简短,但每次回应都会让安姀弯弯的眼睛更加的明媚灿烂。 向梨也忍不住嘴角藏着笑,下一秒隔着后视镜跟安姀对上视线,小姑娘十分羞涩娇俏的喊了声“小姨——” 向梨不看了,专心开车。 许绍恩上车就迷迷糊糊的开睡,这会儿醒了,听了半天安姀姐姐打电话,努力伸着脑袋凑热闹,“姐姐,一会儿你男朋友来接你吗?” 安姀:“……” “!!!” 她手忙脚乱的把话筒静音,手机因为连着充电宝又一直在连麦中变得滚烫,烫得她半边脸都烧了起来。 意识到突然静音更不对劲,安姀眼神示意许绍恩保持安静后,放开话筒,跟思思解释:“手机太烫了,我先断线吧。” 傅思昂:“那你先就近下车,找个饮品店或者餐厅什么的落脚,我很快就到。” “嗯嗯。” 听起来声音没什么异常,应该是没听到小破孩说的话吧…… 安姀转身眼神警告许绍恩,许绍恩笑嘻嘻的还在追问,直到向梨开始倒数:“三——二——” 世界安静了。 窗外闪过的林荫里民居、商铺愈发密集,这个时间,越靠近市中心越是堵车。 安姀请向梨靠边停车,礼貌地掏出手机表示想加个联系方式。 她知道直接说给向梨报酬她是不会接受的,自己钱包里也都是些零钱实在不够看,所以想加上联系方式,哪怕不会收她的红包,安姀也可以找机会给向梨寄些家乡特产之类的。 然而向梨一眼就看出了安姀的想法,婉拒了安姀,“我儿子今天胡闹还给你添麻烦了呢,顺路送你过来而已,而且--” 向梨顿了下,“我还挺不好意思的,如果不是我,你此刻应该已经和男朋友碰面了吧?” “没有没有!” “好了,你自己注意安全,看好财物,我们先走了,看这路况还有的堵呢。” 汽车绝尘而去,安姀还维持着摆手否认的姿势,回过神笑了下,也不知道她是在否认向梨母子并没有给她添麻烦,还是在否认思思不算是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 安姀把这三个字在脑海里咂摸了几遍,那感觉,还挺微妙的。 停车的地方是一条林荫大道,马路两侧是高大的杨柳树,隔着约有两米宽的步行道就是临街商铺。 但明显不是什么商业街的地方,铺面多以日杂百货、美容美甲或是药店诊所之类的,竟然连一个饮品店或者餐厅都没有。 ......也不是完全没有,“蓝棚子......烧烤?” 晚霞已经完全落下,灰蓝色的背景里升起冉冉青烟,烧烤店的桌子摆到了步行道上,三两桌的客人正把酒言欢。 安姀嘴里嘟囔着这个奇怪的名字,朝那边走过去,顺带举起手机把招牌拍下来和定位一起发给傅思昂。 傅思昂回了个ok的手势。 这家店着实没什么装修,老旧的滑轨门被油渍浸满,光线昏黄仿佛连灯泡也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油污,混着热浪的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浓重的辛香,里面的桌椅板凳摆放得十分密集,几乎坐满了人,安姀进去的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低头看看自己,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 她确实有些格格不入了。 一打眼就能看出来,几乎三分之二的客人都是男性,刚下班还穿着西装的中年男,老头衫掀到肚皮的退休大爷,偶有的女性也都没有跟她同个年龄段的。 安姀有些不知所措,先找了个空位坐下,但迟迟没有服务员什么的过来,哪怕递个菜单也好呢? “刚烀出来的筋皮子,有要的说话啊!” 后厨风风火火走出来一个女人,身宽体胖,短发烫成了卷,走起路来忽悠忽悠的上下跳动,身前的围裙嘞的紧紧的,一边从人群里穿过一边在上面抹着手。 原本已经路过安姀了,倏地停下,打量着安姀。 安姀正犹豫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她转身接着走了,短发跟着忽悠忽悠的。 “点餐来前台!筋皮子有要的抓紧了!” 女人一嗓子,安姀一个激灵。 边上的食客好心提醒安姀,“去那边点。” 这桌五个人个个都剃着寸头,短袖背心下的胳膊比安姀小腿还粗,还纹着花臂,安姀一直不敢看向那边听见提醒,低着头往前台去。 她这才注意到这里有前台。 跟惯常的前台不同,这家前台的背景墙不是满墙的酒水饮料,而是一个巨大的顶天立地的菜单,标明了所有的烧烤种类。 之前那个胖胖的女人就站在柜台后,有客人喊着要筋皮子,她就在一个小本上记录着几串几串,没有桌号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标记,以一种十分干脆利落的状态迅速登记着。 这应该是老板娘吧...... 没有招呼、也没有什么解释说明,老板娘只是抬眼看了看安姀,就由着她站在柜台前兀自纠结。 安姀突然觉得胃在抽痛,想吃点热乎的,但菜单上全是烤串,除了烤馒头,没有任何其他的主食,明明看网上攻略,会有什么热面、疙瘩汤之类的。 犹豫半天,安姀还是决定问问,没想到老板娘直接把本子翻了新页,在上面划了几笔。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安姀点的疙瘩汤。 不知道为什么,在如此压迫感极强的环境里,安姀竟然感受到了一丝心安,接着点了些墙上菜单有的烤串,想到自己之前查的攻略,问老板娘有没有铁板鲫鱼和活珠子。 正刷刷动笔的老板娘明显停顿了下,“鲫鱼有,活珠子得去看一眼,有就给你上。” 安姀正要点头,边上有人调侃她,“丫头,活珠子那都是男人吃的东西!” 还有附和的,就是就是一通,接着说起活珠子是怎么做的怎么烤的有什么妙用对男人壮阳补肾法,一时之间諠哗鼎沸好不热闹。 安姀脸臊得慌,想说那就不要了吧,老板娘拿着本子一指安姀刚才坐着的地方,又一阵风风火火去了后厨。 路过那桌调侃安姀的,本子毫不留情的照着脑袋啪啪几下砸过去,“赶紧吃,吃完给我腾位置。” 那人也不生气,胡喊着让老板娘再上一打啤酒。 只是之前那般闹嚷的声音压下去了不少,又恢复了之前各吃各的觥筹交错的热闹场面。 第3章 青年公寓 傅思昂万万没想到安姀在那种地方下了车,嘈杂、脏乱、鱼龙混杂,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能待的地方。 他吩咐司机尽量再开快点,绕路避开红色高堵街道,下车时甚至绊了一跤。 一眼就看到了她。 一身干净的白T搭牛仔裤,长发挽成两根麻花辫,小口的喝着疙瘩汤,乖的不行。 同桌的是一对老两口,热切的跟她说这话,她边喝汤边点着头。 傅思昂悬着的心安定下来,稳住脚步向盒子走过去。 安姀很喜欢疙瘩汤,边上大爷说加醋更好吃,她一开始觉得有点黑暗料理,加了之后发现味道真的会完全不一样。 奶白浓稠的汤汁混上青菜、西红柿,配上烤的滋滋冒油的肉串,简直绝佳。 安姀完全爱上了这样的组合。 这种体验很神奇,盛夏的傍晚,耳边不是聒噪的蝉鸣、书本上唰唰的写字声,不是安静到让人窒息,而是人潮鼎沸、车水马龙,像是整个人浸泡在城市里,所有的烟火气从耳边流淌而过。 就连拼桌老两口无休止的絮叨都变得可爱起来。 就像是家里的邻居,关心她的学业和生活,知道她一个人从那么远坐飞机跑来这里都小小的惊讶了下。 大妈夸赞安姀:“小小年纪就可以独自走南闯北了,厉害呀!” 大爷表示担心:“就这么跑来了?有没有朋友亲戚在这边啊?” 18岁都成年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安姀心里嘟囔,嘴上解释说男朋友在这边读研,一会儿就来接她了。 大爷这才放心的点头,倒是没惊讶‘小小年纪’就有男朋友这件事,转而问安姀家里几个孩子爸妈都是做什么的,越聊越远。 直到眼神一转,大爷提醒安姀, “闺女,那是你男朋友吧?” “姐,打包!” 安姀眼明嘴快的朝屋里大喊,把大爷后半句话给盖住。 回过头,乖巧的看着朝她走来的男人。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尖上。 砰砰、砰砰、砰砰…… 他剪头发了,比视频里看着更短了些,露出好看的眉骨,有汗珠划过脸侧,顺着下颌滴落。 “啪。” 安姀随之眨了下眼,飞速收回视线。 老板娘把打包袋拍在桌子上,“82,扫码还是现金?” 安姀又眨眨眼,“82?” 老板娘人已经走出两桌外了又折回来,“有问题?” “好、好便宜……” 一海碗的疙瘩汤、一份铁板鲫鱼、两串活珠子、十个羊肉串、十个窝骨筋、外加烤实蛋香肠腊肠蘑菇蒜薹油麦菜……还不到100块? 老板娘走了,隐约间安姀仿佛看到她嘴角邪魅一笑。 不光是老板娘,同桌的大爷大妈还有傅思昂嘴角都挂着笑。 “地摊串就是这样的,便宜量大,就是这环境和服务跟那些正经店比不起。” 大爷侃侃而谈,说起这家店有讲不完的话。 傅思昂正帮忙把串撸下来打包,安姀扯扯他,他坐下来跟着听。 少年的气息裹着热浪瞬间拉进,安姀感觉到他靠近的那侧半边身子瞬间发麻。 而他安静的歪着头,听大爷眯着眼睛讲以前的故事。 原来这一片早二十年前大部分都还是平房,也没有修路,到处坑坑洼洼的。 这家烧烤店就在现在这个位置支了个蓝棚子卖烧烤,后来这里纳入城市规划,盖小区修马路,这个摊一度消失两年。 是老顾客连番给老板娘打电话让她回来接着干,还筹钱替老板娘盘下这家店,房东也是老板娘的忠实顾客,一听是她要回来开店,立马免了房租,让她随便干,只要他能吃着就行。 这一干就是二十年,老板娘也从风韵犹存的中年一枝花,变成风韵犹存的中老年一枝花。 “老板娘看着真不像五十多岁的人啊……”安姀不确定还往屋里瞧,不过瞧不真切。 不过有一点倒是深切的感受到了,就是这边的客人确实基本都是老顾客。 就跟在自己家一样,餐具餐巾纸酒水饮料什么的基本都自己拿,想吃什么喊一声,就连顾客之间也都是认识的关系,吃着吃着桌子就拼到一起了。 安姀刚坐在这里的时候,总觉得和他们之间有一层壁垒,十分别扭,但也被大爷大妈的热情给融化了,很快适应了这里的气氛,也知道这些人都没什么恶意,甚至性情直接到简单无脑。 倒是挺可爱的。 吃剩的烧烤都被傅思昂打包好了,安姀专注听故事的时候他早就扫码付了钱,俩人起身和大爷大妈道别。 大爷:“行,正好我家小孩下班要回来了。” 正巧一辆公车划过,停在不远的公交站,一直在边上的大妈起身朝那边挥手,喊儿子过来。 ——一个身穿衬衫西裤、秃顶戴眼镜,约摸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看见了立即加快脚步过来。 小、小孩? “走啦。” 傅思昂单手揽住安姀肩头,将她180度转个弯。 如果安姀的此刻心理状态可以具象化,那一定是被雷成爆炸头的状态。 她又转过头去,那位中年小孩还向她礼貌的点点头,边上大爷大妈热情的跟她再见。 安姀免不了回应,只是控制不住有些僵硬。 傅思昂笑着拉住安姀手腕,牵她往马路边走,心里被她可爱到不行。 “可是他看着都四十多了诶!” 上了出租车安姀都没缓过来,这冲击太大了。 司机听见了也乐,“在我们这多大都是小孩,在父母面前可不就是小孩吗?” 安姀看向傅思昂,他很认真的点头。 下一秒,俩人又不约而同的乐了。 一对视就会控制不住笑起来,安姀转过头看向窗外,热度悄悄爬上脸颊。 听见傅思昂轻声跟司机说左拐,他话很少,跟在语音里听起来有些微妙的不同。 真要说起来哪里不同,可能是会更加真实更加有力度吧,每个字眼都在剐蹭着安姀的耳蜗,痒痒的。 车走了一个小时才停下,环境跟刚才简直是两模两样,高大整齐的白杨树,宽敞干净的街道,几十层高的大厦。 空气里甚至都飘着淡淡的花香。 临街商铺是健身房、美容馆、连锁超市还有花店造景店之类的。 商铺前都有各自的区域,巨大的花圃将它们隔开,红的粉的花朵开得鲜艳。 安姀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傅思昂没有跟上来,转身去,他还站在原地。 傅思昂真人很高很壮,整体的线条带着锋利的锐气,不过他温柔的视线将这一切都弱化了,盯得安姀有些脸红。 安姀走过去,听见他轻声问:“会觉得尴尬吗?” 安姀很认真的思考了下,“没有诶!” 见面的瞬间会心跳过速是真的,包括在烧烤摊他坐的很近,离开时自然的牵手腕,还有一路过来忘我的相谈,猛烈的心跳贯穿始终,但真的没有尴尬。 傅思昂的笑容很淡,似乎是猜到了小姑娘的回答,有些苦恼的问道:“那还要抱一下吗?” “要!” 如果觉得尴尬的话,那就抱一下。 这句话是后来在向梨车上跟思思挂了电话,她上拉傅思昂发的信息记录时看到的。 一路上脑袋里时不时的就飘过这句话,因为所有的事情发生的都太过自然了,安姀还觉得可能要另找时机补上这个拥抱呢,没想到他一直记得。 安姀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站到身前,伸开双臂,将她圈进怀里。 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紧紧相贴,每一寸肌肤都在夏夜温热的风里滚烫。 还好很晚了,这条街很宽阔,行人很少、车也很少,安静到除了路边洒水车的歌声,就只有彼此的心跳。 没有人来打扰,也没有人会看到她烧红的脸颊。 够了够了。 安姀还是害羞的,只是小小的克制的回拥了下,就轻推傅思昂的肩膀,傅思昂收到指示直起身。 像是避嫌,莫名其妙的俩人都后退了几步,看天看地。 “好像现在变得尴尬了呢。”安姀努力找话题,“那个,你晚上吃饭了吗?” 刚从饭局出来的傅思昂:“没有。” 于是俩人去超市买了些吃的,坐在超市的用餐区把剩的烧烤一并解决了。 之后安姀又在超市买了牙膏牙刷毛巾拖鞋之类的,付款的时候按住傅思昂的手机,坚持自己付款。 “我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付款。” 傅思昂笑,不太理解付款和成年有什么直接关系,但安姀坚持,他就没再多说。 其实傅思昂真的不是多嘴的人,安姀很庆幸。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一个人跑来,也没问为什么行李箱都没有,他关心的只有她的安全,看见她全须全尾的坐在那里就足够了。 但是细想想,如果他真的问起来,安姀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好。 估分报考的时候,安姀就因为报志愿的事和爸妈大吵了一架。 那时候她还和傅思昂哭诉爸妈一点都不疼她,一定要她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完全不在乎她的想法。 傅思昂劝她说,她爸妈是综合考虑,那是他们的母校,他们在这座城市度过了大学和研究生阶段,多尝试新鲜事物是好的,何况很多她爸妈的老同学依旧留在这里,甚至还有留校任教的,不会有太多的陌生感,会是一段很有纪念意义值得回味的大学时光的。 那时候傅思昂苦口婆心的讲这些话,安姀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现在更是偷跑出来,当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也还好思思没问。 楼上就是青年公寓,傅思昂自觉站在五米开外,坚决不插手让安姀独自选房型定时间。 安姀很满意,就是的,什么事她完全都可以自己做主的。 将买的东西放进房间,看着柔软舒适的大床,疲惫的感觉也涌上来,但安姀实在舍不得就这么分开,咬唇看向一直等在门外的人。 傅思昂适时的提出邀请:“要不要在楼下走走?” “要!” 夜幕完全降临,路灯像星星一样向远处无限延伸,好像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会走到永远永远。 累了就坐在路线的长椅上,抬起头是在微风里摇曳的树梢,因为又高又大,树叶摩擦的声音也仿佛变得遥远。 安姀只拿了手机和房卡,此刻手心里不停的在震动,她不想理会任何人的信息,索性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一边,身体靠后,仰望天空,享受这一刻安宁。 傅思昂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甚至能注意到不时亮起的屏幕上,是备注为妈妈的人发来的消息。 视线收回来,落在一旁小小的人身上,她已经累得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 傅思昂默默靠近了些,用肩膀稳稳接住掉下来的脑袋。 脑袋的主人没有醒,反而自动寻了个舒服的角度沉沉睡去。 女孩平稳的呼吸和傅思昂此刻狂飙的心率混杂在一起,他将心里陌生的情绪悉数全收,静静的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 接着,动作轻缓的捡起她的手机,上划。 没有密码。 傅思昂垂眸,面无表情的点开聊天记录。 第4章 金色环线 安姀舒舒服服的睡到自然醒,窗帘的遮光效果很好,一丝光亮也没渗透进来。 她起身一把将窗帘拉开,午后的阳光正是毒辣的时候,刺得她睁不开眼,立马又把窗帘拉上了,坐床边缓了好一阵。 ……等等。 窗帘? 床? 安姀大脑开始宕机。 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跟思思在路边长椅上看星星,然后,她好像就睡着了。 糟糕,她睡得这么死吗? 肯定是思思背她回来的,问题是,安姀低下头,身上是打底背心和内裤。 她衣服怎么脱了啊?!! 大脑又是一阵宕机,安姀开始在床上疯狂摸索,最后成功在被子下摸出了昨天穿的短袖和牛仔裤。 所以是她自己迷迷糊糊的在睡梦中把自己扒了是吧? 是吧是吧? 安姀脸颊倏地一下就烧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点开手机,果然思思有留言给她。 [记得给爸妈报平安。] [醒了记得回消息。] 安姀闭上眼,将手机捂到胸口,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才点开和妈妈的聊天框。 妈妈发了好多消息给她。 可以看出来是在她都落地谊春坐在蓝棚子吃烧烤以后,妈妈才发现她‘离家出走’的。 先是问她怎么还不回家,是不是跟朋友出去玩了,几点到家。 后来打了几个电话,安姀没有接,妈妈发了几条询问的消息,最后一条消息是让她有时间给她回复。 老爸则是一直都安静。 哼。 安姀不想跟爸妈说话,又怕他们关心则乱把事情闹大,于是发了条朋友圈,[假期愉快],配上手持机票的照片,暗戳戳的带上谊春的定位。 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安姀重新拉开窗帘,一边给思思发消息,一边搜周边有什么好玩的。 简直是空空如也,地图上一片一片的灰蓝色和绿色,在近乎城市的边缘,没有商场一类的地标,光是在手机上看什么也看不到。 安姀决定出门觅食,不行在便利店买些吃的好了。 刚收拾利索出门,思思打来电话。 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安姀一下就有一种心安的感觉,再加上现在两个人在同一个城市的蓝天下,安姀心里更是酥酥麻麻的。 别的不说,还是在网络上相处起来会更自在一点。 安姀说话间也不自觉带了些娇气,跟傅思昂抱怨说这附近也没有商场啊步行街啊什么的,街上光秃秃的,想找个餐厅都好难。 傅思昂耐心的听着安姀念叨,解释说:“这一片是新规划出来的新青年创业园区,配合人才发展计划,确实跟市区成熟的区域规划比起来会差一些,但都是年轻人,整体氛围比较轻松,环境也相对好一些。” 他停了停,“出了公寓往北边走,就是北方公园,公园外围了一圈人工河道,修了堤岸还有跑道,叫金色换线,很漂亮的。” “公园的另一边,紧邻北部大学城,学校之间的街道划分成了小吃街,那里应该有你爱吃的,或者随便挑个大学食堂都很好吃,没有学生卡也可以。” 说话间,安姀已经过了马路,果然隔着围栏能看到长长的河岸,沿着围栏走不过两分钟就看到了入口。 站在河岸边,一眼望不到公园的尽头,只能看到对面郁郁葱葱的树林,树林从河岸的两侧沿着河岸无限蔓延下去,茂密的树荫在清风下摇摆,太阳最大的时间,竟然都不觉得晒。 傅思昂在耳机里说着修正路上有环城公交,如果走过去觉得累,可以等公交,不过15分钟一趟可能比较久。 安姀正挑着阴凉处走,手伸到树荫外,接到一捧阳光,摇摇头,想到思思看不见,开口说道:“没事,散散步存存胃口也好。” “而且我发现走在阴凉的地方一点都不热诶!” 兴奋的连语调都不自觉提高了。 在她的家乡,哪怕是站在阴凉处也依旧热的黏腻,吹过的风都带着潮热,像是沾湿的泡沫纸糊上来。 但在这里,阳光下和树荫下完全像是两个世界,微风送爽,夏天也热的刚好。 嗯? 安姀停住脚步,她怎么可以有这么危险的想法! 安姀企图让自己的大脑响起警铃,不要轻易被这个地方收买,只是个休闲公园而已,没什么的! “那就好。其实……”傅思昂正要说什么,有两声狗吠响起。 是有两只大狗在边上的大草坪上撕咬,安姀一下被吸引过去,没注意到耳机里傅思昂要说什么。 傅思昂也不急,耐心的等着,能听到那边传来她和狗主人攀谈的声音,似乎还借了玩具跟狗狗玩。 他们的语音就这么一直挂着,一路上安姀总能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吸引,不知名的粉色花树、吊在路灯上的麻绳或者是光膀子倒在草地上晒太阳的大爷,傅思昂几次想说的话就这么被岔了过去。 “诶!我好像要到了!” 耳机里传来一阵鼓噪的风声,少女就这么从眼前跑过去,傅思昂无奈的笑笑,抬脚跟在她身后。 暑假人迹寥寥,偶尔会有穿着拖鞋十分潦草的大学生出没,整个街道十分安静,小吃摊都没开张,倒是沿街的小饭馆小吃店一类的还在营业。 隔着一个街角的距离傅思昂看着安姀走进一家麻辣烫店,语音里是她明快的再见。 他喉结微微滚动,“好,拜拜。” 低头,13点23分。 傅思昂摸出根烟,夹在指间,正要点上,停住,收回了打火机。 视线定格在麻辣烫店面老旧的招牌上,一点点的捻开烟丝放在鼻尖轻嗅。 烟丝尽数落地,男人的脚尖调转方向,隐入阴影。 遵循着店越破越好吃的原则,安姀选择了这家麻辣烫。 门口的空地堆满了杂物,饮料直接一筐筐的撂在一边,掉漆的桌椅、看上去就黏腻的调料瓶,还有大白天打开依旧没什么亮度的老灯泡。 安姀:来对了! 径直走进去,就是选菜台,越过去就是后厨,地上一桶一桶的泡着各种面类,灶台上一个巨大的不锈钢桶里冒着热汤,上面放着一只大漏勺,里面正滚着不同的菜品。 选菜台周围也几乎堆满了东西,正对面是一个大冰柜,靠近的两张桌子,一张上放着杂物似乎是用来记账或者暂时休息的,另一张上放着各种调料和一个巨大的电饭锅,可能煮着些卤味吧。 老板娘招呼安姀选菜,厨师跟安姀打了声招呼,就接着忙去了。 厨师在套上塑料袋的塑料碗里利落的放上不同的调料,再把烫好的菜品放进去,最后放上牛筋面,“多麻多辣的好了!” 正好有新的客人进门,安姀学着人家的样子,夹菜、递给厨师,选了没吃过的碴条,至于麻辣就正常好了。 等煮好出来,老板娘适时的提醒安姀:“想吃酸甜和黏糊的的可以自己加糖醋和麻酱。” “嗯嗯!” 头顶上的大招牌就写着‘正宗四川麻辣烫’,安姀早有耳闻,老式麻辣烫是不加麻酱的,她还是想尝尝‘正宗’的味道。 按照红薯上的攻略,她谨慎的加了一勺糖和一勺醋。 吃之前先给思思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开动啦! 思思很快也回了一张照片:一起。 他也在吃麻辣烫! 盒子:好巧啊嘿嘿,你这个也没加麻酱是不是。 思思:嗯嗯。 正要开动,桌子上多了个玻璃瓶,安姀抬头,老板娘笑眯眯的说:“得配上这个。店里送的,喝吧孩子。” 荔枝味的,冰冰凉凉还冒着泡泡。 安姀憨笑:“谢谢!” 然后把宏宝莱也给思思拍过去:我竟然忘了这个! 两分钟,思思:哈哈我没忘。 思思也发了张图来,不过是奶白色的。 盒子:这是什么饮料? 思思:花生露。 思思:热的更好喝,不过鉴于这个天气,勉为其难喝冰的了。 安姀探头看了看店里的冰箱,还有门口那一大摞饮料箱,果然有思思同款。 于是她跟老板娘换了一瓶花生露。 “有热的,喝吗?” 老板娘简直是安姀肚子里的蛔虫,安姀猛猛点头,老板娘从桌子上的巨大电饭锅里捡了一瓶出来,拿毛巾擦干递给安姀。 原来电饭锅是干这个的! 老破店没有空调,墙上的风扇吱吱呀呀的摇着头,麻辣烫和花生露一起冒着热气,再加上麻辣酸甜的口感,安姀刚吃了两口就直冒汗。 桌面上手机亮起,思思发来张图片,紧跟着一条消息:汗流浃背了。 安姀只看了一眼,就立马把手机捂在胸口。 店里没什么人,跟她一起来的食客正跟朋友视频,老板娘正打电话定食材,里面厨师在擦拭柜台。 看到安姀抬头,老板娘还眼神问她怎么了,安姀抱歉又心虚的摇摇脑袋,低下头吃了两口麻辣烫。 再悄悄看周围——没人在注意到她。 这才点开手机,仔细思思给她发的消息。 刚才看了一眼就吓得捂住了,现在才发现是一个几秒的视频。 封面是正对着他的角度,从下颌到胸前的位置,前景是冒着热气的麻辣烫,应该是放在桌子上自拍的一段视频。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衬得脖子白皙修长,喉结明显。 视频点进去,喉结滚动的瞬间,汗珠顺着滴落进前襟,锁骨上都渗着细细密密的汗。 太热了,傅思昂又解开一颗扣子,把领口扯大了些,接着画面拉进,他特意展示了下洇成深黑的领口。 安姀猛的一下又把手机捂在胸口,心脏莫名跳动的飞快,又怕自己太奇怪,连忙弓下身,简直要埋进麻辣烫里。 她十分做作夸张的吃了几大口麻辣烫,老板娘和厨师看到了都十分的欣慰。 嗡—嗡— 胸口在震动,思思:? 安姀:? 她刚才太过激动,把手机捂到胸口的时候误触,给思思发了好几张表情包! 那种,让她想当场离世的表情包。 安姀手忙脚乱的一通撤回。 思思:?? 思思:懂了。 思思:回去就练。 接着是一张截图,浏览器搜索提问:如何短期速练胸肌。 安姀内心在狂叫,好在思思也立刻撤回了。 看着一排您已撤回、对方已撤回,她有些哭笑不得,一路上拉信息,顿住。 不对啊,他把视频也撤回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表情包:我摸摸我摸摸[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金色环线 第5章 电影博物馆 妈妈没有给安姀打电话或者发消息,而是默默地给她的朋友圈点了赞。 一份麻辣烫安姀嘶嘶哈哈吃了近一个小时,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小吃街的摊位和铺子正陆陆续续的开张,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变多。 安姀慢悠悠的逛着,看到一家娃娃屋,里面全是各种抓娃娃机,掏出手机扫码的时候看到了朋友圈标红的点赞数。 服务号里银行卡信息通知转入1万。 妈妈转的。 犹如赶上了一场盛夏的暴雨,安姀一下被淋了个透彻,心情瞬间沉了下去。 每次都是这样,除了给钱什么也不会。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安姀需要的根本不是钱,是尊重和理解,偏偏在父母眼里她永远都是个小孩,小孩能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问题是零花钱解决不了的? 安姀独自坐在娃娃屋里的休息区,正对面是一只巨大的近乎半人高的龙猫娃娃,跟她背包上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这只带了个草帽。 安姀更难过了,因为她背包上的那只已经被小孩捏得变了形,变得十分扭曲。 她突然好想抱点什么,最好能把脸埋进去,脑海里除了眼前这只大玩偶还浮现出一个画面。 被汗水洇湿的黑色衬衫,白皙明显的锁骨线条。 她点开手机,看着已撤回的消息愣神。 第一反应是跟思思吐槽,但他不再是网络上的某某某,而是现实里已经见过面的人,安姀在这一瞬间竟然觉得很多话不适合跟他说了。 也不是不适合跟他说,是不想跟他说这些负面的东西,因为哪怕只有短暂的一面,她也能感受到思思不自觉上扬的微笑,还有好心情的气场。 拜托,盒子可是小太阳来的好不好! 安姀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虽说高三那段时间确实邋遢点、也很爱吐槽,什么都说,但基本都是开玩笑的感觉居多吧,这样真切的烦心事,还是不要和思思说了。 安姀晃晃脑袋,去换了一筐游戏币。 抓了一下午,到底是把那只大龙猫抱走了,顺带还有一兜小玩偶和店老板送的各种吧唧和挂件奖品。 回去后把抓来的娃娃摆了一床,拍了照片,给思思发过去。 朋友圈编辑到一半,还是删了。 算了。 思思没有回复,于是安姀又在球球上给他发了个‘。’ [自动回复]:被抓去干活了,回来给你打电话。 安姀笑了下,把脸埋进龙猫的肚子里,穿出来的声音也闷闷的:“不是,他为什么呀!”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傅思昂撤回的那条视频。 锁骨那两道浅浅的窝好像盛着浅浅的水,安姀这条小鱼就在里面游啊游、游啊游。 “其实他是想拍麻辣烫,不小心才拍到自己的,对吧?”安姀直起身,很认真的问着龙猫。 龙猫安静的看着她。 “那他撤回是什么意思嘛!我是发错表情包了,他为什么要撤回啊!” 回答安姀的依旧是沉默,但她侧过耳朵,好像听见龙猫真的在回答她。 “嗯......手滑哦......有道理。” 只用了一秒钟,安姀就接受了手滑这个理由。 并决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 · 宜春今年的夏要比往年来的更早一些,思思说快要赶上以往八月最高温的时候了,安姀听话的做好了全面的防晒工作,涂防晒霜、穿防晒衣、戴遮阳帽和太阳镜。 就是在家乡,她也没有这么夸张过,等到了约定的地点,让她全副武装的这个人反而一件白T搭火石灰垂感休闲裤就这么来了。 “......”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了两秒,安姀把墨镜摘了给傅思昂戴上。 这才平衡了点。 傅思昂乐了,墨镜戴的有些歪了不是很舒服,但他没有抬手,悄悄地皱皱鼻子调整位置。 他个子高,安姀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跟着他沿着马路往下坡走。 思思选的地方,安姀一路走一路看,简直目不暇接。 昨天晚上俩人闲聊,傅思昂问安姀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其实是有的,不过安姀想思思的话第一个地方会推荐哪里,于是就来这里了。 本市最大的商圈之一,涵盖了能想到的各种娱乐和消费方式,电脑影音、书籍文教、日用百货,既有主打高消费的奢侈品商场,也有廉价批发的小商品市场,最绝的是,就在商圈中心的位置,还有一家博物馆。 老电影博物馆。 安姀对博物馆科技馆之类的一向没什么兴趣,但去搜了一下这个老电影博物馆之后,莫名的还真起了些好奇心,第一部电影是怎么制作出来的?是所谓同期声还是配音来的?光是看着那些解说,安姀都觉得好神奇。 那对她来说是一个很遥远且陌生的时代,总觉得一切都十分落后,但现在告诉她那个时候就已经有电影了,她当然很感兴趣了! 俩人提前预约好了门票,虽说是暑期,也可能是商圈的存在分散了一些人流,博物馆里面参观的人并不多,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和空间一点点去探索。 在专题展区、电影长廊,他们看到了未公开过的剧本原稿,拍摄用的胶卷、录影机,甚至还有当初拍摄时的道具和服装。 安姀眼睛尖,在拐角处的一块角落里看到了演员当时用的化妆品。 她弯着腰几乎挨上了玻璃,红丝绒布上散粉盒子很小巧,带着磨损的痕迹,里面已经用到了底,露出下面的铁皮。 “哎?你说,这个散粉还能用了吗?” “不知道。” 听出傅思昂语气里的笑意,安姀歪过头,“我很认真的好吗?” “嗯嗯。” 傅思昂也很认真的点头。 “化妆品能不能用不知道,衣服应该还能穿。” 除了参观区,博物馆里还有互动区,一整间屋子的服装和道具,还有讲解员老师在里面讲述每套服装的由来。 甚至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服装拍照留念。 很多人都跃跃欲试,但年轻人基本都选择简单戴上一顶八角帽,也不用麻烦摄影老师,自拍一张就算是留念了。 ——除了安姀。 她兴冲冲的换上了全套服装,站在大红背景下,摆了一个欣欣向荣的姿势,十分红色。 换衣服的时候周围一同参观的几位大妈就一直在夸,‘丫头真俊’‘太合适了’‘真好看’‘白白净净的’,这给了安姀莫大的鼓励。 摆姿势的时候摄影老师更是赞美不断,‘对对对,是这味儿’‘再来两张’ 安姀大大方方的姿态调动了所有人热情都空前的高涨,之前几个只戴帽子的女生也小声的问讲解员可不可以也挑几身衣服。 摄影留念本身就是体验项目,是包含在门票里不收费的,甚至还可以扫码自行留存电子版。 傅思昂全程就跟在安姀后面,安静的充当人形移动衣架,替她拎包拎衣服,毫无怨言。 安姀被夸的美滋滋的,看到大家积极性这么高也很高兴,拍好一组后,还想尝试另一组,就又去服装间转。 傅思昂从善如流的跟在后面。 “不好意思,能暂时帮我拿一下这个吗?” 一道女声从傅思昂身侧响起,没等他回答,安姀抢先,“不好意思啊,我们马上走了。” 接着,安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上的还有傅思昂身上挂着的东西放回原处,转眼他身上就剩下安姀的一只小挎包。 扫过码把照片保存好,安姀带着傅思昂穿出服化道体验区。 “不再拍了?” “不拍了不拍了。”安姀一路小跑,此时有些微喘,在冷气开足的博物馆里竟出了一层薄汗,“人太多了也,而且你都拿那么多东西了还让你帮忙拿,那个人好没礼貌——” 脸颊一阵冰凉,激得安姀停下言语。 傅思昂趁她喋喋不休的时候在走廊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罐饮料。 冰爽的触感让安姀的注意力一下又转移到了饮料上面,“宏宝莱!” “嗯,桔子味的,尝尝。” 这个安姀听说过,以前都是荔枝味的,是最近几年才出了其他口味,桔子味、菠萝味什么的。 傅思昂起开自己手里那罐,将安姀手里的换过来。 安姀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好棒!” 走出互动大厅,走廊一路延伸,尽头是类似影院的设置,检票台后站着一位工作人员,看到安姀和傅思昂过来,朝他们挥手,“快走两步,马上开始啦!” 安姀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要开始了,拉着傅思昂小跑过去。 原来是配音工坊。 最老式的配音设备,一件一件被摆在台前,大荧幕开始播放黑白老电影,配音员配合讲解员的讲解,进行现场配音。 画面中尘土飞扬而过,原来跑马声是配音员拍击自己的大腿生成的。 气球、废纸,任何能发出声音的东西,不起眼的东西都能成为电影的一部分。 安姀身子前倾,双手搭在前排椅背上,全神贯注。 全然没感觉到停留在身上的那道视线,傅思昂没有遮掩,自然的低下头,拉开身上挎包的拉链,掏出套着粉色手机壳的手机,划开。 跟妈妈的对话还停留在她刚落地宜春的那天。 傅思昂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关上手机,放回背包。 随意抬眼看了下安姀,舞台上老师正在挑选幸运观众上台体验,她高举右手恨不得站起来。 果然被选了上去。 她兴冲冲的上台,老师让她挑一个自己喜欢的片段尝试。 傅思昂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照相,对着舞台,放大,再放大。 取景框聚焦到舞台上明媚的小姑娘,在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大荧幕画面尝试配音的时候,按下快门。 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掌声,很多观众也跃跃欲试。 傅思昂低下头,把刚拍的照片给关女士发过去。 「今天去了您推荐的电影博物馆,她果然玩的很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电影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