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78,我为儿子做富婆》 第1章 重生 世间无路母开路, 万般劫难为儿渡。 莫道孤身破命数, 回首总有家守护。 --程少芬 2023年。双河市老城区的一间普通民房里,七旬老人程少芬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前来祝寿的亲戚们点了点头。 她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那件暗红色的缎面衬衫是去年儿子买给她的生日礼物,平日里舍不得穿,今天特意换上了。 墙上老式挂钟的指针慢慢走向六点,寿宴预定开席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五分钟。程少芬又一次走到窗边,撩起那扇洗得发白的碎花窗帘,望向窗外那条狭窄的街道。 “别看了,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角落里传来沙哑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苏轻侯蜷在褪色的塑料躺椅上,枯瘦的手指夹着香烟,整个人笼罩在灰白色的烟雾中。 程少芬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结婚四十多年,她早已习惯了丈夫的烟酒不离手。 几年前那次中风差点带走他的命,医生千叮万嘱要他戒烟戒酒,这老顽固倒好,直接跟医生杠上了,不仅一天一包烟雷打不动,退休金全拿来买了酒,堆满了小半个房间,还美其名曰“生作酒中人,死为酒中仙”。 想到这里,程少芬心里一阵酸楚。她知道,丈夫心里苦。年轻时在厂里也是个勤奋好学的人,却困死在一个越发没落的企业里,一辈子没混出个名堂。如今老了,所有的指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凡儿最近……是不是又瘦了?”程少芬轻声问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苏轻侯深深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上次回来,西装穿在身上都晃荡。问他什么也不说,就笑笑说在减肥。” 程少芬叹了口气。儿子哪里是在减肥,他是被那沉重的房贷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十年前,凡儿作为企业高管,意气风发地买下那栋别墅时,老两口还着实为他高兴了一阵。 谁想到不久后他就失了业,之后找的工作一个不如一个,连月供都还不起。 家里鸡飞狗跳,夫妻关系紧张,三年前还查出了抑郁症。 这些,凡儿从来不肯跟他们细说,还是儿媳婉鸿有一次说漏了嘴。 “凡儿那孩子,心思重,什么都自己扛着。”程少芬喃喃道。 苏轻侯掐灭烟头,又点燃了一支:“儿子像我。” 程少芬苦笑。是啊,苏家父子都是一个脾气,死要面子活受罪。 客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程少芬走过去看看儿子什么时候回来,忽然听见门外电梯开门的声音。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快步走向门口。亲戚们的谈笑声也低了下去,大家都期待着今天的主角——寿星的儿子苏凡的到来。 门开了。 站在门外的却不是苏凡。 儿媳谢婉鸿一身素衣,手臂上戴着刺眼的黑纱,双手捧着一个雕花的木盒。她的眼睛红肿,面色苍白如纸。 “婉鸿?凡儿呢?”程少芬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颤抖。 谢婉鸿的嘴唇哆嗦着,眼泪无声地滑落。她向前一步,将手中的木盒递到程少芬面前。 “妈妈……”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苏凡走了。” 空气凝固了。 程少芬茫然地看着那个木盒,又看看谢婉鸿,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走了?去哪了?今天是我生日啊,他怎么……”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明白了那个木盒是什么,明白了那黑纱意味着什么。 “不!不!”一声凄厉的尖叫从程少芬喉咙里迸发出来,她踉跄着后退,撞在了身后的餐桌上,碗盘哗啦啦碎了一地。 巨大的噩耗如一块巨石砸碎了七旬老人脆弱的心脏。程少芬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妈!”谢婉鸿急忙上前搀扶。 “少芬!”亲戚们围了上来。 角落里,苏轻侯猛地从躺椅上站起来,手中的香烟掉在了地上。他死死盯着那个骨灰盒,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你说什么?凡儿、凡儿怎么了?”他的声音尖利得不正常。 话音刚落,苏轻侯的身体猛地一晃,眼睛翻白,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老爷子!老爷子晕倒了!” “快叫救护车!” “天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屋内乱作一团,哭喊声、惊叫声、奔跑声交织在一起。 程少芬被人扶到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儿子,她一生的骄傲和指望,就这么走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谢婉鸿跪在她面前,泣不成声:“妈妈……按照凡儿遗愿,我会尽快卖掉别墅,还清债务,给你们一百万养老……” “不,不。我不要钱,我要儿子。”程少芬哭得撕心裂肺,枯瘦的手紧紧抓着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缓解那撕心裂肺的痛。 “爸妈,苏凡真的走了,请节哀顺变。”谢婉鸿深深鞠躬,黑纱从肩上滑落。 程少芬不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雕花木盒。那里装着她唯一的儿子,她一生的希望。 祸不单行,苏轻侯老人脑血管破裂送到医院抢救,这口气没有挺过去也撒手人寰。 偌大的世界,就剩下她一人。 程少芬独自一人走出了家门。 五月的夜风还带着凉意,她浑然不觉,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横跨双河的大桥上。 桥下江水滔滔,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银光。一艘货船正从桥下穿过,汽笛声低沉悠长。 程少芬扶着桥栏,望着江面出神。 她本是这江上船民的孩子,自幼在船上长大,直到二十三岁那年嫁入苏家。苏家是双河市赫赫有名的世家,公公婆婆丈夫都比自己有文化。 为了配得上这门亲事,她一辈子勤勤恳恳,相夫教子,孝敬父母公婆,体恤兄弟姐妹,忍让姑嫂欺凌。受了多少委屈,吞下多少眼泪,只为争一口气,证明自己这个“船家女”配得上苏家。 而儿子凡儿的出生,是她最大的慰藉和骄傲。那孩子从小聪明伶俐,读书工作从不用人操心,是她黯淡人生中最亮的一束光。 谁曾想,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要让这些事重演。”程少芬望着滚滚江水,喃喃自语。 她爬上了桥栏,闭上眼睛,纵身跃入那冰冷的江水中。 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了她的全身,水流拽着她向下沉去。窒息的痛苦中,她仿佛看见了凡儿幼时的笑脸,听见他脆生生地叫着“妈妈”。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 “我没死,被人救活了?”程少芬头痛欲裂,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这是哪家医院?如此破败?”映入眼帘的是斑驳脱落的天花板,一个老式吊扇正在头顶吱呀呀地转动,投下晃动的影子。 她转过头,看见铁架床的栏杆已经锈迹斑斑,墙壁上污渍斑驳。一盏圆形的白炽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那是几十年前就已被淘汰的款式。 “这是哪?”她嘶哑地问。 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子走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这是工人医院妇产科,程少芬,恭喜你,生下了一个男孩。” 程少芬怔住了,她猛地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紧致,没有老年斑,没有凸显的青筋和皱纹。 她颤抖着抚摸自己的脸,触感光滑有弹性。 “不可能……”她喃喃道,目光急切地搜寻着什么,最终定格在墙上挂着的一本日历上。 “1978年5月13日”。 鲜红的数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1978年5月13日”她低声重复着这个日期,突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正是这一天,她生下了苏凡。“我重生了?我竟然重生回了生下儿子的这一天。” 泪水模糊了程少芬的视线,但这一次,不是绝望的泪,而是希望的泪。 她接过护士递来的那个襁褓,看着里面那个红扑扑的小脸,那双清澈的眼睛正懵懂地望着这个世界。 “凡儿”她轻声呼唤,将婴儿紧紧抱在怀中,“我的儿子。”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那些悲剧重演。 这一世,她不仅要护他平安长大,更要护他一生喜乐安康。 这一世,他要为儿子逆天改命。 程少芬低头,轻轻吻在婴儿的额头上,一字一句地立下誓言: “儿子,这一世我绝对不会让你英年早逝。我绝对不会让你独自承受这一切风雨。妈妈会跟助你快乐一生。” 程少芬对天许下弘誓大愿:“重活一世,我不再懦弱。” 第2章 望夫成龙 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新生儿特有的奶香。 程少芬刚刚给怀中的苏凡喂完第一次奶,小家伙吃饱后,咂巴着小嘴,露出满足的神情,白皙胖乎的小脸蛋在朦胧的光线下宛如一块温润的美玉。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儿子在臂弯里睡得更安稳些,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思绪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帷幕,回到了某个不堪回首却又无比清晰的节点。 探视时间铃声刚刚想起,但空气中的静谧已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 “吱呀”一声,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苏家全家一起来探望新生儿。 苏轻侯身上还带着从工厂带来的、未曾完全散去的金属和机油的气息,脸上虽有初为人父的喜悦,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生活磋磨后、小心翼翼掩盖起来的疲惫。 苏家,在民国时期曾是本地响当当的名门望族。在后来的历次口口中,苏家这“名门望族”的出身和曾经的产业,成了洗刷不掉的“原罪”。 程少芬比苏轻侯大几个月,按虚岁算,正是“女大一,抱金鸡”的说法。 他们曾是初中同学,青春年少,彼此萌生了好感。后来,知识青年SSXX的洪流席卷而来,两人又一同被分配到了的农村,在同一个生产队工作。 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他们相互扶持,彼此依靠,既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更是患难与共的交情。 一九七六年,知青开始大规模返城。苏建华老爷子郑重地到程家提亲。 程少芬家是世代在水上漂泊的船民,解放后建国后被编入了双河市水运公司,成了国企工人,是当时最“根正苗红”的家庭。 对于这桩婚事,程少芬的父亲程东来是一百个不满意。他生怕女儿嫁入这样一个“口口口”家庭,将来会受到牵连,一辈子抬不起头。 可程少芬铁了心。她看上的,是苏轻侯这个人。 青年时代的苏轻侯,个子高大,相貌堂堂,在学校时品学兼优,初中就担任了大队长,是师生眼中公认的“人中龙凤”。 便在SSXX那段最磨砺人的日子里,他也始终踏实肯干,积极争取进步,努力表现。 在当时的环境下,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撇开家庭出身不谈,苏轻侯都是本地同龄人里拔尖的好男儿。 当然,下乡的苦闷也让他学会了用烟酒来排遣,但在那个年代,这似乎被视为男人身上无伤大雅、甚至略带些成熟标志的“小节”。 看着推门而入的丈夫,程少芬记忆中那个风华正茂、眼神清亮的青年又站在自己面前。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楚猛地涌上鼻尖,泪水不受控制地盈满了眼眶。 “哦哦。凡儿乖。”苏轻侯抱着白白胖胖的儿子爱不释手,久久不愿放下。 程少芬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却翻涌着惊涛骇浪。“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她想,“轻侯从这一刻起,就对凡儿灌注了他全部的心血和期望,这爱沉重而专注。” 然而,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响起:“但最后呢?最后这两父子,一个变得沉默固执,一个变得疏离冷漠,关系比那数九寒天的冰还要冷,还要硬。”前世的悲剧,绝不能再重演。 她收敛心神,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些疏离的语调淡淡地问:“把孩子给我吧。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你复习得怎么样了?”这话语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原本弥漫着温情和新生儿气息的湖面。 苏轻侯明显一愣,抱着孩子的手臂都僵了一下。他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向妻子。今天的程少芬,似乎哪里不一样了。她以往更多的是操心柴米油盐,何曾这样直接地过问过他的“学业”? “我年纪大了,脑子也木了,那些公式文章,根本看不进去。”苏轻侯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认命般的颓唐,“要不算了吧,我不考了。我们好好培养凡儿,将来让他去读大学,有出息就行。” 这时,一同前来探视的婆婆冯淑芳也开口了:“是啊,少芬,知识越多越口口。轻侯,听妈的,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安安稳稳做个工人,虽然辛苦点,但能保一生平安呐!” “妈,时代变了。报纸上都说,以后是尊重知识,尊重科学的时代。” 苏建华与冯淑芳生育了三个子女。今天除了苏轻侯,长姐苏轻王和小妹苏轻妃也一同来了医院。 长姐轻王,憨厚老实,但性情直率,常出口伤人,远近闻名的菜刀嘴豆腐心, 老二轻侯,因为家庭出身不好,在那些年月里生怕被人抓到半点把柄往死里整,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在外小心谨慎、在家却有时因压抑而显得胆小怕事的复杂性格。 小妹苏轻妃,是三姐妹中最聪慧、也最会看眼色、嘴巴最甜的一个,深得父母宠爱,但也因此养成了几分骄纵和尖刻。 果然,程少芬的话音刚落,小姑子苏轻妃那带着几分讥诮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像刀片一样刮过空气:“哎呦,我怎么不知道,我二嫂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起国家大事,关心起高考来了?你这两年来,不一直只会围着锅台转,做饭洗衣伺候我哥和公公婆婆吗?”她话语里的轻视毫不掩饰。 程少芬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苏轻妃。那目光不再像过去那样隐忍闪躲,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我现在是做母亲的人了,当然要关心政治,关心将来的世道,得为凡儿的将来打算。” 她顿了顿,目光在苏轻妃尚未经历生育的身上扫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这其中的道理,没生过孩子的女人,怕是很难真正懂得。” 苏轻妃被这话噎得一时语塞,更是被程少芬那陌生的眼神和态度吓了一跳。 这个平时在她面前唯唯诺诺、被她几句风凉话挤兑也不敢回嘴的嫂子,今天怎么像换了个人?难道是因为给苏家生了个男孩,就自觉母凭子贵,腰杆硬了,准备翻身骑到她头上来了? 一股不甘和怒气涌上心头,她嘟着嘴,带着炫耀和反击的语气说:“哼,我马上就要和梁成结婚了!他可是正经的科长!干部身份!以后我生的儿子,肯定比你的儿子强!” 程少芬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轻轻一挑,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怜悯和嘲讽的弧度。 她心中暗想:“你将来生的是女儿,不是儿子。上一世,我们全家困顿,没能给凡儿半点助力,他全靠自己挣扎前行。即便如此,你家那个被宠坏的女儿,连给凡儿提鞋都不配。后来凡儿他年纪轻轻就没了,你还在背后阴阳怪气,说他是‘读书好的短命种’。” 想到此处,一股锥心之痛混合着巨大的愤怒几乎要让她战栗,但她强行压制住了。“这一世,一切都将不同。我要让你,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天纵奇才!凡儿他会站在你们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一直沉默着,脸上刻满了过往苦难痕迹的公公苏建华,这时也忧心忡忡地开口了劝说苏轻侯不想考就算了。 程少芬知道,仅仅是劝说,无法撼动这个家庭根深蒂固惯性。 她必须下一剂猛药。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丈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生不养母之过,养不教父之过。” 全家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程少芬,今天这个船民的女儿怎么突然说出这样有文化的语句来了?这个平日里话语不多、只知道埋头干活的船民女儿,话语间的见识和气度,与她平日形象判若两人! 程少芬不理会他们的惊愕,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轻侯,步步紧逼:“轻侯,你觉得你不学习,能教凡儿到几年级?凭什么能护送他上大学。” 大姐苏轻王忍不住插嘴,试图为弟弟辩解:“少芬,你这话说的。轻侯以前读书时,每个学期都考双百分,初中还是大队长呢!这么优秀的底子,辅导凡儿到初中,总没问题吧?”她觉得弟妹有些过于苛责了。 程少芬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而又决绝的轻笑。“大姐,时代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她的目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我们上学时候初三数学难度,恐怕还比不上十年后小学三年级的水准。我们苏家如果跟不上时代,就是最大的退步。” 她再次将目光牢牢锁住苏轻侯,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击在他的心上:“如果轻侯你不学习。将来你就只能靠打骂孩子维持做父亲的权威,却不能教他帮他。凡儿会怕你恨你,打心底却在鄙视你,永远不会承认你。你们两最后会成为仇人。” “仇人”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苏轻侯。他抱着孩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脸上血色褪去。他无法想象,自己和怀中这个柔软的小生命,未来会走到那一步。 “轻侯,为了凡儿,也为了你自己,做一个能让儿子打心眼里尊敬、仰望的父亲吧。为了这个目标,从现在起,拿起书本,去读书,去参加高考,去追上这个时代吧!” 她在心中,对着那个尚在襁褓中、对一切浑然不觉的儿子,默默许下誓言:“凡儿,我的孩子,你上一辈子走得太苦太累,身边没一人能帮你,连至亲都无法给你真正的理解和帮助。这一辈子,妈妈回来了。爸爸也会改变的。我们都会努力承担起做父母的责任,为你铺路,为你护航,帮你稳稳地走好人生的前半程。” 第3章 水上人家 双河市的端午节龙舟赛与其他地方那种在几百米的人工赛道平静水面上悠然划行舟的龙舟赛在完全不同。 双河市的西江龙舟赛是另一回事——这是真正的搏命。 赛场设在波涛汹涌的西江上。起点在上游的苍梧县,终点在双河市的双河大桥,全程二十公里。 这哪里是赛龙舟?这是与急流搏斗,与漩涡周旋,与体力极限抗争。当地人敬畏地称之为“地狱死亡龙舟赛”。 这项赛事在双河市已有近百年历史,直到1996年那场悲剧——两条龙舟在江中心相撞倾覆,八名桨手再没上来,赛事才被永久叫停。 但在程少芬的记忆里,1978年的这个端午节,一切都还充满着野性的活力。 这是南方男子展现英雄气魄的战场。历年都有八支队伍参赛,而冠亚军总在苍梧县队与双河水运公司队之间产生。苍梧县队常年实力压双河水运公司队一头。在程少芬记忆中,这项传统赛事停办前,双河水运公司队最后一次夺冠就在今年。 西江两岸早已人山人海。四邻八里的乡亲提前一天就来占位置,小贩穿梭其间,叫卖声此起彼伏。 程少芬抱着刚满月的苏凡,坐在婆家的货运船里。这条船提前几天就停在了终点附近的最佳观赛点。她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儿子,眼神复杂。 妹妹程少萍与妹夫何阿辉来得更早。 何阿辉家境极差,原籍为上游的石林县过来双河市谋生的手工业贫民,没有固定工作。现在还是个学徒,在照相馆跟人学习修理相机。程东来对这门婚事极为不满。 只有程少芬会知道,将来何阿辉将来会成为小老板,在那个大下岗的年代,用一己之力养活了程何两姓六家子十几口国企下岗工人,帮他们交养老保险直到退休。 而妹妹程少萍此生命运凄惨。结婚前十年,何阿辉两度破产,生活极为拮据,靠着程少芬悄悄接济才能勉强养活女儿。 当何阿辉终于有钱后,程少萍还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却因为常年接触冲洗照片的化学试剂患上乳腺癌,与癌症抗争十年,五十八岁就病逝。 何阿辉也因为妻子离世郁郁寡欢,六十三岁死于突发心脏病。 “你们都是好人,”程少芬看着风华正茂的妹妹和妹夫,心中默念,“这一生的命运,我来改变。” “来了来了!”岸上突然骚动起来。 远远地,低沉的鼓声如心跳般传来,越来越响。 “苍梧县队领先!双河水运公司队紧随其后!” 程少芬眯起眼睛望向江心。在双河水运公司队的龙舟船头,那个**上身、奋力击鼓的挺拔身影,正是她的父亲程东来。 父亲虽说是也是民国船民。却上过几年私塾,能说官话,写得一手好字,会算数。建国后组建水运公司,他成了公司会计。 母亲王世蓉失去一个旧时代的妇女,大字不识十个,甚至听不懂普通话。她在水上出生,她的世界就是一条船、两条河。 程东来鹰眼钩鼻,修长的身子在龙舟上有节奏地摆动。汗水从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滚落,即便到了中年,他依然有着迷倒众生的魅力,年轻时更是一等一的帅哥。真是文人墨客错投胎到了船民家。 程少芬的父母结的是娃娃亲,母亲十六岁嫁给他时,父亲对这桩包办婚姻极为不满。加上重男轻女,母亲连生两个女儿后,父亲的不满再不加掩饰。酗酒,动辄打骂,母亲只知道以泪洗面,却从不反抗。 父亲年轻时候在单位里勾搭上一个有文化的女子,被人告发乱搞男女关系。在那个特殊年代,他被关了七年。放出来后丢了会计的工作,沦落到仓库当门卫。 父亲出狱后回到家中,母亲又生了儿子少杰。父母的关系才有所缓和了,不再在外沾花惹草,但打骂妻子仍然是常有的事。 程少芬上一世极讨厌父亲,迫不及待地嫁入苏家,部分原因就是想远离这个家。 家里很穷,父亲一辈子在喝劣质酒抽烟叶,六十就得喉癌去世。 当时父亲死时她没掉一滴泪,反而暗暗庆幸这个折磨了母亲一辈子的恶魔终于走了。 奇怪的是,重生后再见中年时的父亲,她却再也恨不起来。 “姐,快看!少杰在那里!”妹妹程少萍兴奋地指着龙舟。 在龙舟中部疯狂划桨的年轻汉子就是弟弟程少杰。大鼻子小眼睛,长得像母亲不帅气,年方十五却长了南方人少有的一米八大个头,浑身铁打的肌肉。 江面上,比赛进入白热化。 “追上来了!水运公司队追上来了!”观众沸腾了。 双河水运公司队的龙舟如离弦之箭,在程东来狂野的鼓点指挥下,桨手们动作整齐划一,龙舟劈波斩浪,一点点缩小与苍梧县队的差距。 最后五百米,两条龙舟并驾齐驱。 程少杰嘶吼着,每一桨都拼尽全力,肌肉绷紧如钢筋。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此刻成了全队的灵魂。 在双河市民冲天的加油声中,水运公司队的龙舟以一个龙头的优势率先撞线! “赢了!水运公司赢了!”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程少芬看着江面上那个击鼓庆贺的父亲,站在龙舟上高举船浆欢庆的弟弟,看着岸边喜极而泣的母亲,突然理解了父亲为何如此执着于这场胜利。 今天,有几百条汉子在波涛汹涌的西江上赌上了性命。他们争的,是一口气,是能在西江两岸父老面前挺直腰杆的英雄气魄,是能贯穿一生、在老来围炉时足以反复咀嚼、眉飞色舞的荣耀谈资。 父亲程东来,在上一世生命弥留之际,神智已然模糊,追忆起漫长一生,心心念念、反复提及的,并非他曾经握过的笔杆子,也不是那些风流韵事,正是这1978年端午,他与儿子少杰并肩作战,在二十公里的死亡航道上,硬是从老对手苍梧县队手中夺下的这场胜利! 这是被称为“万年老二”的双河水运公司龙舟队,长达三十年里唯一一次夺冠。 程东来和程少杰父子俩,一人拎着一条油光锃亮、香气四溢的烤乳猪腿,如同凯旋的将军,踏着晃晃悠悠的跳板,回到了自家那条略显陈旧的货船上。 程少芬看着意气风发的父亲和弟弟,心中波澜起伏。对她这个重生者来说,改变家族命运的战役,目睹这短暂荣光的欣慰仅仅是一瞬,真正的布局,才刚刚开始。 回到船上,程东来的注意力几乎全被外孙苏凡吸引了。他小心翼翼地从程少芬手中接过那襁褓,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布满老茧和水渍的大手显得有些笨拙,却又极尽温柔。他逗弄着凡儿粉嫩的小脸,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溺爱,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灿烂,与平日里那个严肃、甚至刻板的男人判若两人。 他就这样一直抱着凡儿,舍不得放下,仿佛抱着的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他对身旁刚刚为他呐喊助威的妻子王世蓉,对女儿少芬和女婿何阿辉,却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给予,仿佛他们只是船上堆放的货物。 若按上一世的心境,程少芬见此情景,恨他这深入骨髓的重男轻女,恨不能立刻夺过孩子,离他越远越好。但此刻,她心中竟奇异地平静。 她看清了一个事实:程东来对凡儿的爱,是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只要他是真心实意地对凡儿好,那么,这份隔代的亲情,或许就能成为她撬动命运的一个支点。 她深吸一口气,趁着父亲心情正好,轻声开口:“爸,妈,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件事。” 程东来的目光终于从凡儿身上抬起,瞥了女儿一眼,语气瞬间恢复了惯常的冷淡,甚至还带着一丝不耐烦:“你已经嫁给苏家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们苏家的事,少来烦我。” 程少芬早料到父亲会这样说,她暗暗咬着后槽牙,压下心头泛起的细微刺痛,语气却保持着平稳:“不是苏家的事,是关于凡儿。我想让凡儿在咱们家船上,住一年。” 这个请求显然大大出乎程东来的意料。他每次见到这个外孙都恨不得天天抱在怀里,如今女儿竟主动要将孩子送回来住?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惊喜,几乎就要脱口答应,但多年的人生阅历和那份属于“文化人”的谨慎让他猛地刹住。他狐疑地看向女儿,眉头微蹙:“凡儿是苏家的嫡长孙,金贵得很。你这样做合适吗?苏老爷子那么讲究规矩的人,能同意?” 程少芬早已备好说辞,从容解释:“我公公婆婆单位都忙,还没到退休年纪。我这眼看出了月子也要回去上班了,家里实在找不到可靠的人照顾凡儿。把他交给外人,我们都不放心。这件事,我已经跟苏家商量过了,他们都同意了。我这次来,主要是征求您二位的意见。” 随即,她又看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苏家那边说,只要麻烦你们一年。等明年我婆婆正式办了退休手续,就把凡儿接回去。” 程东来听完,心中顾虑也打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巨大的喜悦。他看着怀中咿呀作声的外孙,越看越爱,大手一挥,语气竟难得地带上了几分爽快,甚至隐含着一丝对苏家的微妙优越感:“我这边自然没有任何意见!你回去告诉苏老爷子,孩子放在我这里,让他放一百个心!别说住一年,就是让你婆婆晚几年退休,也没问题!”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带着几分自豪说出来的,目光扫过沉默的妻子和一旁怯懦的小女儿女婿,仿佛在宣示着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地位,在任何家庭大事上,程某人从不需要征求任何人意见。 程少芬看着父亲的反应,心中那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一半。 双河市在1978年还是一个很小的城市,程少芬从苏家走到水运码头甚至都不要十分钟。将苏凡寄养在船上后,她每日早中晚三次去船上为哺乳。虽然天天来,程东来老爷子却固执地从不许老婆给女儿做饭,说嫁出去的女儿回家吃饭不合规矩。 第4章 不愿蜗居 苏家的祖宅,是位于双河市核心区域的一栋气派的民国三层小洋楼。青砖外墙爬满了岁月斑驳的痕迹,拱形的窗棂、雕花的栏杆,依稀还能窥见苏家昔日的风光与底蕴。 只是,这栋小楼早已不再是苏家独享的天地。在合作化那段特殊时期,它被充公,经过一番分割改造,苏家最终只被允许居住在三楼,仅仅拥有两间卧室和一个客厅。 苏建华与冯淑芳老两口睡在兼做餐厅和起居功能的客厅里,吃饭时就在床边摆一张折叠桌,一家人围坐在床边吃饭,吃过便收起来仍作我是。 大姑子苏轻王和小姑子苏轻妃两姐妹,挤在那一间十几平米、被称为“大房”的房间里,中间用钉死的木板隔开,算是各自有了一个转身的空间。 而那个仅有六平米在解放前是做杂物房的房间,,则属于儿子苏轻侯。这里也是他与程少芬的婚房,更是他们的儿子苏凡上一世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蜗居。 厨房和浴室设置在二楼,而唯一的厕所,却在一楼。 如今,这栋小楼里,还混杂地居住着另外三户人家。 一楼住着一家成分复杂、终日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 二楼则住着两户人,一户是离异的父亲与一个防、疯子女儿,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家中时常传出女孩莫名的哭笑声; 另一户则是一位法官及其家庭。 苏家人不得不与这三家背景各异的住户,共同拥挤在唯一的一个厨房和一个卫生间里。每天无论上厕所,做饭还是洗澡,都像是一场需要排队、协调甚至忍让的小型战役。 在苏老爷子床边拥挤不堪的餐桌上,一天晚饭时分,程少芬看着低头默默吃饭的一家人,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在心中盘桓已久的想法:“爸,妈,我最近听说,现在上面在落实政策,很多以前被收走的私房,都可以申请发还。我们这祖宅是不是也可以试试去申请收回?” 她的话音刚落,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公公苏建华老爷子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惧,他放下筷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程家丫头,你在说什么胡话呢?!当年那捐献祖产的文书,也是我亲手签字画了押的!白纸黑字,送给国家了!现在怎么能出尔反尔,再去向国家要回来?” 婆婆冯淑芳脸上也布满了忧虑,她压低了声音,仿佛隔墙有耳:“少芬啊,你还年轻,不懂这里面的厉害。这些我们都见过,这叫‘引蛇出洞’!现在看着是松动了,谁知道是不是考验我们?说不定马上就会秋后算账!你可别给我们家惹祸!” 大姑子苏轻王接过话头,语气带着一种认命式的豁达:“国家对得起我们苏家了!虽然地契收走了,但好歹还给咱们保留了这一层楼住着,不用我们交一分钱房租。你看看多少人家,几代人挤在筒子楼里?我们住得不比别人差!少芬你就知足吧!你想啊,我们又不是将军市长,怎么可能让我们一家独享这三层楼?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丈夫苏轻侯在一旁面露难色,他轻轻拉了拉程少芬的衣袖,低声劝道:“少芬,别说了。国家对我们算是不薄了,当年交出了祖产,后面也确实没再为难我们。你看,虽然我们出身不好,爸妈的工作好歹保住了,一个在税局,一个在邮政局。我们三姐妹也都进了国企,端上了铁饭碗。就连你,不也安排到了房产局工作吗?咱们就别再想那不切实际的了。” 小姑子苏轻妃最是尖刻,她冷哼一声,话语像刀子一样甩过来:“就是!少芬你个船民女儿,怎么就这么贪心不足呢?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就想着折腾!你是看我们家现在太清静了,非要想方设法害得我们全家丢工作才甘心吗?!” 面对这一面倒的反对声浪,程少芬默默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粒,没有再争辩。这一切,其实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上一世 公公婆婆被过去的经历吓破了胆,绝不敢出面;苏轻侯性格懦弱,安于现状,生怕惹事。最终,苏家完美地错过了落实政策的东风,这栋本属于他们的祖宅,终其一生也未能收回。 而上一世的自己,何尝不也是胆怯的?她怕被指责贪图享受,怕担上“生活奢侈堕落”、“连累苏家”的骂名,怕人家说自己是个不安分的媳妇,连提都不敢提。只能在这个拥挤不堪、毫无**可言的三楼隔间里,一天天地忍耐,得过且过。 直到后来单位福利分房,他们一家三口才得以搬出去。那时,儿子苏凡已经长成了一米八的大小伙子,他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都挤压在那六平米的小房间里,连一张像样的书桌都难以安放。 想到这里,程少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悄悄在桌下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这一世,妈绝对不会再让你受这种委屈。苏家不敢争,那就你妈来作给你争!”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程少芬很小的时候,父亲程东来就入了狱,家境一落千丈。她跟着伯母学做毛衣,起初只是为了给妈妈和妹妹织件冬衣保暖。后来,她手艺渐精,就开始帮亲戚、邻居家打毛衣,换取一些米面,补贴家用。长年累月,她练就了一手织毛衣的好手艺,针脚细密匀称,花纹新颖别致。 后来SSXX,她在生产队里也是出了名的织毛衣能手,知青点里很多人都找她帮忙。 现在,她把儿子苏凡暂时送回了程家的船上,了却一桩牵挂。然后,她拖着产后尚未完全恢复的虚弱身子,开始了艰苦的积累。白天在房产局按时上班,处理那些枯燥的文件;晚上,当别人都已休息,她便就着那盏昏黄的灯光,拿出托人买来的毛线,十指翻飞,开始织毛衣。 苏轻侯正在备考,常常看书到深夜,程少芬便也陪着他,织毛衣到深夜。 苏轻侯忍不住疑惑地问:“这离冬天还远着呢,你现在这么拼命织毛衣给谁啊?” 程少芬头也不抬,飞针走线:“当然是给凡儿织。” “给凡儿?”苏轻侯更诧异了,他比划了一下,“这么大一件,他怕是要到三岁后才穿得了吧?” “你别管,”程少芬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离高考没几天了,你赶紧读你的书。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苏轻侯看着灯光下妻子清瘦却异常坚毅的侧脸,叹了口气,重新拿起书本,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嘟囔:“我真的考不了,丢不起那个人。都放下书本多少年了。” 程少芬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语气缓和却带着力量:“今年,你就尽力去考,别管结果,就当是去见见世面,摸摸题目的深浅。今年不行,我们明年继续考。轻侯,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初中认识你的时候,你说了将来要上大学要做大科学家大工程师,你忘了吗?你真甘心一辈子烧锅炉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轻侯的心底,漾开了一圈微澜。而程少芬自己,则再次低下头,将所有的希望与决心,都编织进那密密麻麻的针脚里。这每一件毛衣,都将是她为儿子、为这个家,搏一个更好未来的小小基石。苏家的不作为,终将由她来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