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炮灰命运后她不干了!》 第1章 撕碎贤良 胸口一阵剧痛,将沈芷从混沌黑暗中狠狠拽醒。 脑子嗡嗡作响,不属于她的记忆疯狂涌入,她穿进了一本看过的权谋小说,成了里面最悲催的角色,男主陆文渊那个早死的炮灰原配。 原著里,她温柔贤惠,替他孝顺高堂,打理庶务,耗尽嫁妆,最后积劳成疾,咳血而亡。 她死后不过半年,尸骨未寒,陆文渊便十里红妆迎娶了靖北王府的明珠,踩着她的尸骨,官运亨通。 而她居然要带着前世记忆再经历一次?这穿书的好处可是一点都没有,记忆来的也太晚了吧,重生了才来? 是的,沈芷并非穿越,而是穿越后带着原主记忆重生的第二世。 想到前世死亡时那彻骨的冰冷和不甘,此刻化作焚心的烈焰,几乎要将她吞噬。 “醒了?” 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带着刻意放缓的温和。 沈芷抬眼就看到陆文渊,她的好夫君,正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汁坐在床边,眉宇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既醒了,就把药喝了吧。”他将药碗递近,语气是惯常的吩咐,“时辰不早,我书房还有几封要紧书信需得连夜处理,你稍后掌灯过来伺候笔墨。” 又是这样。 前世,就是在这个冬夜,她拖着病体为他掌灯研墨到凌晨,寒气侵骨,病情急转直下,从此再没起来。 看着他这副理所当然、将她视为工具的模样,沈芷心底冷笑,脸上却瞬间挂上了原先那标志性的、怯生生的柔弱,细声细气地应道:“是,夫君……” 陆文渊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正要起身。 沈芷那看似无力抬起接碗的手,猛地一挥!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炸响! 白瓷药碗被狠狠挥落,乌黑的药汁泼溅开来,染脏了陆文渊月白色的直缀下摆,碎片四溅。 陆文渊猝不及防,惊得后退半步,脸上的温和瞬间冻结,化为错愕与怒意:“你!” 他话音未落,沈芷已猛地掀开厚重的锦被,赤着脚跳下床榻。 冰冷的地面刺得她一激灵,却让她眼神更加清明锐利。 沈芷一把抓起旁边书案上那盏沉重的青铜连枝烛台,烛火因为她剧烈的动作疯狂摇曳,滚烫的烛泪滴在她苍白的手背上,她也浑然未觉。 “你做什么!”陆文渊瞳孔骤缩,厉声喝道,上前欲拦。 沈芷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燃烧的烛台狠狠砸向靠墙书架最显眼的那一格,那里,整齐码放着陆文渊视若性命、费尽心血搜罗来的前朝孤本、珍稀典籍! “轰!” 火苗瞬间舔舐上干燥的书页,贪婪地蔓延开来,橘红色的火光映亮了沈芷那张看似柔弱,此刻却冰冷决绝的脸。 “正事?”她转过头,声音不再柔弱,字字如冰珠砸地,“陆探花的正事,就是踩着发妻的尸骨,去攀你的锦绣前程吗?” “我的药?”她嗤笑,目光扫过地上狼藉,“不如你先尝尝,这药里除了治病的苦,还有没有催命的‘甜’?” 陆文渊被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与疯狂钉在原地,一时竟忘了救火,只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仿佛完全陌生的妻子。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和环佩叮当。 “怎么回事?大半夜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陆老夫人扶着大丫鬟彩屏,一脸不悦地出现在门口。 她刚起身,穿着寝衣披着外褂,当看到书架燃起的火焰和满地狼藉时,惊得倒抽凉气,随即怒火攻心,指着沈芷尖声道: “反了!反了天了!沈氏,你竟敢放火!还敢对夫君不敬!我看你是病糊涂了!明日开始,你给我每日晨昏定省,好好重新学学规矩!直到你知错为止!” 又是规矩!前世就是这吃人的规矩,一点点磨光了她的生机! 沈芷缓缓转身,赤足踩在冰冷地板上,走向老夫人。 火光在她身后跳跃,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宛如索命修罗。 她停在老夫人面前,极近,能清晰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和刻在骨子里的挑剔。 “规矩?”她轻轻重复,声音飘忽。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她猛地伸手,抓住了旁边沉重的楠木圆餐桌边缘,狠狠向上一掀! 杯盘碗碟碎裂声震耳欲聋,瓷片四溅,汤汁点心泼洒一地,溅湿了老夫人华贵的裙摆。 满室死寂,只剩火焰噼啪声。 沈芷看着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婆母,唇角勾起一抹艳烈而森然的弧度。 “母亲既然这么惦记规矩,”她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不如儿媳现在就先送您下去,好好伺候早逝的公爹,替他老人家立一立规矩,如何?” 老夫人猛地瞪大眼,指着沈芷,涂着蔻丹的手指剧烈颤抖,嘴唇哆嗦,一口气没上来,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双眼一翻,直挺挺向后倒去。 “老夫人!”彩屏和婆子们惊叫着扑上去,屋内顿时乱作一团。 “疯了!疯了!大奶奶疯了!”丫鬟尖叫。 “快!快请大夫!救火!救火啊!”管家声嘶力竭。 奴仆乱窜,救人的救人,救火的救火,却无人敢靠近状若疯魔的沈芷。 火最终被扑灭,损失了些珍本。 老夫人自那夜惊怒交加,厥过去后,便真真切地病倒了,缠绵病榻,整日里咒骂不休,将那“毒妇”、“孽障”的字眼翻来覆去地嚼念,浑浊的老眼里淬着怨毒的光。 陆文渊到底是个读书人,讲究体面。 他强压着心头那簇被沈芷点燃的邪火,试图先以理服人。 这日,他命心腹小厮唤来了沈芷院中一个略有头脸的婆子,隔着那扇被沈芷从内闩上的院门,语重心长,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去告诉你们奶奶,宗族礼法大于天!她这般行径,莫说是陆家容不得,便是沈家清誉也要被她带累!” “她若此刻迷途知返,去向母亲磕头认错,安心静养,往日种种,我或可看在结发之情上,不予深究。否则……休怪我不念夫妻情分,一封休书,让她沈家女儿再无颜面立于世!” 那婆子得了令,战战兢兢地去拍门传话。 岂料话音未落,那院门“哐当”一声从内拉开一道缝,沈芷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她未施粉黛,长发松松挽着,只着一身素净寝衣,手里却赫然攥着一把明晃晃的银剪子! 她也不看那婆子,眸光清凌凌如寒潭之水,直刺向远处廊下负手而立的陆文渊,唇边噙着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 “陆探花好大的官威!”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庭院,“拿宗族礼法、拿我沈家清誉来压我?好啊,不妨将事情闹得再大些!让满京城的人都来评评理,看看你这位清流探花,是如何纵容亲母磋磨发妻,是如何盘算着逼死我这原配,好为你那高贵的郡主娘娘腾位置的!” 她句句如刀,专往那最见不得人的隐处戳。 陆文渊被她话语中的狠绝与洞察惊得脸色铁青,那伪装的平静终于维持不住,厉喝一声:“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沈芷却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那吓得腿软的婆子,手中的剪子寒光一闪,吓得那婆子“嗷”一嗓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她也懒得追,“嘭”地一声重新合上了院门,将那世间礼法、夫君前程,一并关在了门外。 自此,沈芷算是彻底撕破了那层温良恭俭让的假面。 陆文渊不死心,又试图以“静心”为名,命小厨房送去粗茶淡饭。 食盒递进去不过片刻,便连汤带水地被扔了出来,精致的托盘砸在送饭丫鬟的脚边,瓷片与寡淡的菜羹溅了一地。 “告诉陆文渊,”门内传来沈芷毫无波澜的声音,“他的锦绣前程,是死是活,与我沈芷再无干系。我如今,只求自己痛、快!” 她甚至不知从何处弄来了最烈的烧刀子,就在那株光秃秃的老梅树下,对着凄清冰冷的月色自斟自饮。 琥珀色的酒液入喉辛辣,她却连眉都不曾蹙一下,任由那凛冽的气息随风飘散,混着院落里挥之不去的药味,勾勒出一种离经叛道的决绝。 流言如野草,在这高门深宅内悄然疯长,又顺着墙缝檐角,悄悄蔓向了京城各个角落。 第三日,天色未明,寒霜铺满了庭院的青砖。沈芷已梳洗停当,命贴身丫鬟春熙悄悄备好了马车。 “夫人,到了。”春熙声音发颤。 沈芷撩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临水精致楼阁——“漱玉馆”。馆门未大开,甜腻暖香已隐隐飘出。 “夫人,您真要……”春熙脸色惨白。 “他们都不怕丢人,我怕什么?”沈芷神色淡漠下车。 她今日穿着海棠红织金袄裙,外罩玄色斗篷,发簪赤金点翠步摇,颜色秾丽,与她往日素净大相径庭,却衬得她肤白如雪,眸似点漆,惊心动魄。 她径直走向朱漆大门。 管事匆匆迎出,堆笑审视:“夫人,馆内尚未迎客……” “我找你们馆主。”沈芷打断他,声音清冷不容置疑。 管事被她的气势所慑,只得引路。 馆内雅致精巧,却透着一股靡靡之气。馆主是白面中年男子,见沈芷进来,眼中闪过惊讶,热情起身:“贵客临门,不知有何指教?” 沈芷解下斗篷,露出秾丽衣裙,与周遭奇异和谐。“指教不敢当,寻个合眼缘的,解闷。” 馆主笑容凝固,小心翼翼:“夫人……这怕是不妥……” “清誉?”沈芷讽刺扬唇,“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她抽出五百两银票放于茶几,“定银。人,现在就要。” 馆主看到银票,眼皮一跳,态度更恭:“夫人豪爽。不知喜好何种?善音律?通文墨?性子柔顺的?” 沈芷端茶,目光漫不经心扫过窗外后院偏僻角落,几个仆役正对一蜷缩身影骂骂咧咧踢打。 那人穿着破烂囚衣,戴沉重镣铐,浑身鞭痕,脏污不堪。被强行拉起时,他抬起头。 沈芷撞进一双眼里。 如冰雪浸过的墨玉,沉黯死寂,荒芜如废墟,深处却燃着不肯熄灭的、野兽般的凶光。 像她前世镜中自己的眼。 她放下茶盏,起身。 在馆主和春熙错愕目光中,她一言不发,径直下楼走向那角落。 海棠红裙裾拂过楼梯,划出秾丽轨迹,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前院窥探目光皆被吸引。 她走到仆役和那罪奴面前。 看守壮汉欲拦,被馆主眼神制止。 沈芷目光只落在那青年身上。近看,他骨相极佳,伤痕累累下残留着将门之后的锐气,被残酷现实磨得支离破碎。 “抬头。”声音清冷如碎玉投冰。 青年僵持片刻,缓缓抬头。荒芜死寂的眼对上她视线,凶光几乎化为实质。 沈芷弯腰,伸出两指,抬起他下巴。指尖触感冰冷粗糙,沾满血污尘土。 他身体瞬间绷紧如满弓,锁链铮鸣,眼神凶戾,似要暴起噬人。 她却毫不在意,仔细端详他脸,如审视蒙尘利器。 然后直身,转向额角冒汗的馆主,又抽出一张银票,轻飘飘扔过去。 “这个人,我买了。” 声音不大,清晰传遍角落。 馆主接过两张千两银票,眼睛瞪大,一时失语。 沈芷不再理他,目光落回青年震惊茫然的眼。 “跟我走,”她语气平淡,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掌控,“留在这里,你的骨头迟早被敲碎磨粉,去肥龌龊人的地。” 她顿了顿,迎着他骤然缩紧的瞳孔,一字一句: “你的命,从今天起,归我了。” 话音落下,她示意身后护卫。 金属断裂声刺耳,沉重镣铐应声而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巨响,如砸碎无形枷锁。 青年踉跄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由却伤痕累累的手腕,又猛地抬头,看向逆光而立、海棠红衣裙被晨风吹拂的身影。 满庭死寂,唯有寒风呜咽。 沈芷转身,搭上春熙颤抖的手臂,径直向外走去。初升冬日阳光勾勒她决绝单薄的背影,海棠红灼灼如火。 青年怔怔看着手腕,又看向那即将消失在光里的身影。 眼底凶光沉淀,化为更深沉的困惑、警惕与一丝极微弱的悸动。他拖着虚弱身体,踉跄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陆府书房。 “查!给我查清楚!那个毒妇,去了哪里!!”陆文渊额头青筋暴跳,儒雅面容扭曲,声音从牙缝挤出。 小厮连滚爬爬冲入,脸色惨白跪地:“老爷……夫人她……去了城西……漱玉馆!” 漱玉馆三字如惊雷,炸得陆文渊眼前一黑。 他死死攥拳,指节泛白,胸口剧烈起伏。 “沈、芷!”他咬牙切齿,字字浸满刻骨恨意,“你竟敢……如此辱我!!!” 马车辘辘,行驶在京城清晨渐渐苏醒的街道上。 第2章 风起青萍 车厢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着严冬的寒意,却驱不散那几乎凝滞的沉默。 沈芷闭目倚在软枕上,面容平静,仿佛方才在漱玉馆那惊世骇俗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 她能感受到对面那道目光,如同受了伤的野兽,警惕、探究,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牢牢锁在她身上。 萧玦蜷缩在车厢的角落,尽量远离那温暖得令他不适的炭火和眼前这个将他从泥沼中捞起,却又让他陷入另一种未知境地的女人。 身上的伤口在马车颠簸中隐隐作痛,但比疼痛更清晰的,是手腕脚踝上那骤然消失的沉重,以及……眼前这片刺目的海棠红。 他抿紧苍白的唇,喉咙干涩,一个字也问不出,只是用那双依旧残留着凶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春熙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奉上新沏的热茶,目光在自家夫人和那脏污不堪、眼神吓人的青年之间逡巡,心口怦怦直跳,满是忧虑。 回到临时赁下的小院,沈芷并未多言,只吩咐春熙去请信得过的郎中,又让另一个陪嫁来的、会些拳脚的护卫赵铁柱去备水寻干净衣物。 郎中来得很快,看到萧玦满身的伤,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清洗、上药、包扎的过程,萧玦始终咬着牙,一声不吭,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唯有在沈芷偶尔靠近时,身体会瞬间绷紧,如同惊弓之鸟。 “夫人,这位……公子,外伤虽重,好在未伤及根本,只是长期饥饿劳顿,气血两亏,需得好生将养些时日。”郎中写下药方,斟酌着言辞。 沈芷颔首,让春熙随去抓药。 她走到榻前,看着重新蜷缩起来、试图以冷漠和戒备筑起高墙的萧玦,淡淡道:“从今日起,你叫阿玦。活着,把你这一身骨头养好。” 萧玦猛地抬头,眼中凶光一闪而过,嘶哑着嗓子挤出几个字:“我不是你的宠物。” 沈芷闻言,不怒反笑:“我花一千两,不是买只宠物回来逗弄。你的命是我的,但怎么活,看你自己的本事。” 她顿了顿,眸光锐利如刀,“是想烂死在这街头,还是留着有用之身,做你想做之事,选一个。” 萧玦瞳孔微缩,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想做什么?她知道了什么?无数疑问盘旋,最终却只化作更深的沉默。 沈芷也不逼他,转身离开,留他一人在满室药香中挣扎。 幸运的是,这个时代并非只能男子休妻,当时大闹一场,陆家碍于面子也不好传出去。 安顿下萧玦,真正的难题才刚开始。 沈芷带来的嫁妆虽不少,但坐吃山空绝非良策,更何况,陆文渊与那靖北郡主,绝不会让她安稳度日。 果然,不过三五日,麻烦便接踵而至。 先是看中的几处铺面,房主前一刻还谈得好好的,后一刻便纷纷改口,不是已然租出,便是祖产不便售卖。沈芷心中明了,这背后定然有陆府的手笔。 接着,她命赵铁柱去寻可靠的酿酒师傅,不是被更高的价钱截走,便是被人威胁不敢接手。甚至连她派人去收购酿酒所需的粮食,也屡屡受阻,市面上的上好粮源仿佛一夜之间都被垄断。 “夫人,是……是陆家和大长公主府的人……”赵铁柱脸色难看地回报。大长公主府,便是那靖北郡主的娘家,势力煊赫。 春熙急得团团转:“夫人,这可如何是好?他们这是要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啊!” 沈芷坐在窗下,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小几,面上并无多少慌乱之色。 她早知道路艰难,这点手段,尚在她预料之中。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铁柱,你换个路子,不去寻那些有名的老师傅,去找那些手艺好但因各种缘由不得志的,或是家传酿酒却困顿的。价钱给足,告诉他们,若愿来,我沈芷必不负他们。” “春熙,你去将我匣中那几件不常戴的金饰当了,换成现银。铺面寻不着好的,便先寻个僻静宽敞的院落,我们自己做工坊。粮食……他们能垄断上等粮,难道还能将次等的、陈年的也一并收光不成?去买,有多少买多少。” 她思路清晰,指令明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竟让慌乱的下人渐渐安定下来。 赵铁柱依言行事,果然寻来了两个因得罪东家而被排挤的酿酒师傅,和一个守着祖传秘方却无力经营的年轻后生。 沈芷亲自见了,考较了手艺,又许以重利和尊重,几人感念其诚,皆答应留下效力。 工坊便设在了赁下的后院,虽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齐。收购来的次等粮和陈粮堆积如山,惹得春熙直蹙眉:“夫人,这般的粮食,如何能酿出好酒?” 沈芷却道:“谁说要酿寻常的酒了?”她凭着穿越前的知识,结合老师傅的经验,提出蒸馏提纯之法,欲酿烈酒。 此法令几位师傅啧啧称奇,虽觉冒险,却也被这新奇想法吸引,埋头研究起来。 与此同时,沈芷并未将所有希望寄托于酒坊。 她深知信息的重要性,开始有意识地通过赵铁柱接触市井三教九流之人。或是施以小恩,或是许以钱财,渐渐织起一张不起眼却覆盖面极广的消息网。 京城各处的流言蜚语、官员府邸的些许动静,开始零零散散地汇聚到这小院中来。 两月后,第一批名为“烧春”的烈酒悄然上市。其性烈如火,入口如刀,价格却比同等分量的寻常酒水低廉许多,立刻在好酒的平民和部分追求刺激的富贵闲人中引起了轰动。 虽因原料所限,产量不高,却也为沈芷带来了第一笔可观的进项。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工坊外忽然来了一群泼皮无赖,手持棍棒,嚷嚷着沈芷的酒坊坏了风水,冲撞了地头蛇,要她立刻关门,赔偿白银千两,否则便要砸个稀烂。 赵铁柱带人阻拦,双方推搡间,眼看就要动起手来。工坊内的师傅伙计们吓得面无人色。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院内掠出! 只见那人身形迅疾如电,出手狠辣精准,虽赤手空拳,却招招直击要害,不过几个呼吸间,那群看似凶悍的泼皮便已倒了一地,哀嚎不止。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那平日沉默寡言、只在院中角落默默恢复伤势的阿玦! 他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有些瘦削,背脊却挺得笔直,眼神冷冽如寒冬深夜,扫过地上那群泼皮,带着未散的戾气。 阳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那道自眉骨划至下颌的浅淡疤痕,平添了几分煞气。 泼皮们连滚爬爬地跑了,留下满地狼藉。 沈芷站在廊下,静静看着这一幕,目光落在萧玦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她缓步走上前,并未先理会萧玦,而是对赵铁柱道:“查清楚,是谁指使的。” 然后,她才转向萧玦,看着他因方才动作而微微渗血的绷带,淡淡道:“伤势未愈,何必逞强。” 萧玦抿唇不语,只是那紧绷的下颌线条,泄露了他并未平静的心绪。 他并非想帮她,只是……只是本能地厌恶那些欺上门来的渣滓,以及,不愿看到这处难得的、能让他暂且喘息的容身之所被毁。 赵铁柱很快通过新建立的消息网查清,这群泼皮是受了西城一个姓胡的混混头子指使,而这胡老大,则与靖北郡主府上一个得势的管家沾亲带故。 沈芷闻言,眸色一冷。她沉吟片刻,对赵铁柱低声吩咐了几句。 当夜,那胡老大在自己姘头家中被人套了麻袋,结结实实揍了一顿,断了两根肋骨,还被扔进了臭水沟。 同时,几封匿名信被塞进了几家与靖北郡主府不太对付的御史家中,信中隐约提及郡主府纵容豪奴,勾结地痞,欺压良民。 虽未掀起太大风浪,却也足够让郡主府暂时收敛,不敢再明目张胆使用这等下作手段。 经此一事,萧玦在众人眼中的地位悄然发生了变化。 无人再敢因他罪奴的过去而轻视他,连赵铁柱看他时,眼中也带上了几分敬畏。 而萧玦自己,似乎也从那日的出手后,沉默中少了几分尖锐的戒备,偶尔会在沈芷与他说话时,抬眸看她一眼。 酒坊生意渐入正轨,消息网络也逐渐铺开。而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也被她收入囊中,毕竟无依无靠者在她看来满身软肋。 沈芷甜言蜜语哄着,但也并非只为利益,也算是出于女子间的同情与不忍。 为她们提供容身之所,让她们找到自己的价值,而不是随波逐流化为时间洪流中,微不足道一片花瓣。 沈芷开始利用信息差,涉足一些布料、药材的小宗买卖,积累资本。她深知,仅靠酒坊,难以与陆文渊和郡主背后的势力抗衡。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 这日,沈芷从外面回来,神色有些凝重。她屏退左右,独独留下了在院中练习恢复武艺的萧玦。 “阿玦,”她看着他,目光锐利,“今日我在茶楼,听到有人在暗中打听,年前被抄家的镇北侯府,可还有漏网之鱼流落京城,尤其……是年轻的男子。” 萧玦正在擦拭一把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旧匕首,闻言,动作猛地一顿,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抬起头,眼中是瞬间掀起的惊涛骇浪与几乎压抑不住的杀意,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沈芷刺穿。 沈芷却仿佛未见,继续道:“打听之人,手段颇为隐秘,不似寻常官差。看来,你那‘已故’的仇家,并未完全放心。” 萧玦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如何知道?”他自认隐藏极深,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半句身世。 沈芷走近几步,在他身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发红的眼睛。 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你那身伤痕,非寻常牢狱所致,多是军中审讯的手段。你的骨相、仪态,即便落魄至此,也难掩将门之风。还有你睡着时,无意识攥紧的拳头,和唇边偶尔溢出的、模糊的‘父亲’二字……萧家小侯爷,我说的可对?” 第3章 霜刃初试 萧玦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死死盯着沈芷,眼中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有被看穿的恐慌,有秘密暴露的愤怒,更有一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茫然。她既然早知道,为何还要买下他?为何不将他交出去换取利益? 沈芷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微叹。 她弯腰,捡起那把匕首,塞回他冰凉的手中,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既然买了你,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仇,自然也归我管。在你没有足够的能力复仇之前,给我好好藏着,活着。”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那抹海棠红的背影,在萧玦剧烈动荡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浪。 恨意、警惕、茫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依赖,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细雪连下了三日,将京城妆点成一片琼瑶世界。 萧玦自那日被沈芷点破身份后,愈发沉默。他不再仅限于院中活动,有时会借着夜色,如一道青烟般消失在墙头,直到天光将明方才带回一身寒气与露水归来。 沈芷从不过问,只让春熙照常备着他的饭食与伤药,仿佛对他的夜出昼归视若无睹。只是那日常供应的饭食旁,渐渐多了一小壶新酿成的“烧春”。 这夜,萧玦带着肩头一道新鲜的刀伤回来,脸色比窗外的积雪更白几分。 他惯常地走向角落那个属于他的铺位,却见小几上除了伤药,还放着一套簇新的靛蓝色棉布箭袖袍并一双厚底靴子。 “换上吧,身上的血衣不能再穿了。”沈芷的声音自里间传来,隔着屏风,只隐约见一道窈窕的身影映在灯下,正伏案写着什么,“伤在左肩?自己若不便,让铁柱帮你。” 萧玦攥紧了那质地粗糙却厚实温暖的棉袍,喉头滚动了一下,终究什么也没说,默默转到屏风后,自行处理伤口,换上了干净衣物。 那烧春的辛辣入喉,如同一道火线,灼烧着他冰封的心肠。 平静不过几日,麻烦再度寻上门。 这一次,并非地痞无赖,而是两名身着公门服饰的衙役,拿着京兆府的令牌,以核查流民、严查奸细为由,要入院搜查。 “官爷,我家夫人是良家女子,在此静居,院内皆是女眷和仆从,并无流民奸细。”赵铁柱挡在门前,陪着笑脸,暗中却已攥紧了拳头。 那为首的衙役三角眼一吊,皮笑肉不笑:“有没有,搜过便知!近来京城不太平,上头有令,宁可错查,不可放过!闪开!”说着便要强行闯入。 院内,春熙吓得脸色发白,工坊里的师傅们也停下了活计,面露惶然。 若真让这些人进去,看到萧玦那满身煞气、来历不明的样子,定然说不清楚!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沈芷缓步自屋内走出。 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绫袄,外罩一件莲青鹤氅,乌发松松绾起,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清冷气度,竟将那衙役的嚣张气焰压下了几分。 “两位官爷且慢。”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小妇人虽孀居在此,却也知法度。官爷要查,自无不可。只是……”她眸光一转,落在为首那衙役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不知官爷是奉了京兆尹王大人的令,还是……受了哪位贵人的私下嘱托?” 那衙役被她问得一怔,眼神闪烁了一下,强自镇定道:“自然是奉府尹大人之命!” “哦?”沈芷唇角微勾,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那便奇了。昨日我府上仆役还见王大人府上的采办,特意来我这小铺订了十坛烧春,说是大人极爱此酒。若真是大人严令搜查,怎会前脚订酒,后脚便来扰我清净?莫非是底下的人,会错了意,或是……假传令谕?” 她语气轻柔,话语里的含义却让那衙役额头瞬间见了汗。 他们确实是受了郡主府管家的银子,前来找茬,若真被坐实了假传令谕,这罪名可不小! 恰在此时,院内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似是什么重物落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角落柴房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众人,费力地抱起一捆粗大的柴薪,那靛蓝色的新袍肩部,隐隐透出一抹深色,似是伤口崩裂渗出的血迹。 他动作略显笨拙,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沈芷蹙眉,语带不悦地对赵铁柱道:“不是说了阿牛伤势未愈,让他好生歇着么?怎又让他做这等重活?还不快扶他回去!” 赵铁柱会意,连忙上前,半扶半拉地将那“阿牛”推进了柴房,关上了门。 沈芷这才转向那两名衙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家中仆役粗笨,让官爷见笑了。您看……还要搜吗?” 那衙役看了看紧闭的柴房门,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沈芷,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这妇人与京兆尹或许真有些关系,至少是不怕将事情闹大的。 他掂量了一下口袋里的银子与可能的风险,终究是悻悻地一拱手:“既然夫人这里并无异常,想必是误会,我等告辞!” 打发走了衙役,院中众人皆松了口气。 沈芷站在廊下,看着那细雪依旧纷纷扬扬,眼神却冷了下来。郡主府的手段,一次比一次阴毒了。 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萧玦走了出来,肩头的血迹已草草处理过。 他站在雪地里,看着廊下那道清瘦的身影,嘴唇动了动,最终只低声道:“……多谢。” 沈芷回眸,目光落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淡淡道:“不必谢我。你若被带走,我那一千两便打了水漂。”她顿了顿,语气微沉,“不过,此地不宜久留了。他们既已疑心,必有后手。” 当夜,沈芷便召集心腹,做出安排。 “酒坊明面照常运转,但核心的蒸馏器具和老师傅,连夜转移到城西我新购的一处更隐蔽的宅院。春熙,你明日便放出风声,说我忧思成疾,需去京郊温泉庄子静养。” “铁柱,你带几个机灵可靠的人,护送师傅和器具先行。阿玦……”她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萧玦,“你随我一同去庄子。” 萧玦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沈芷唇角牵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倒最安全。他们定然以为我会将你远远送走,我偏要反其道而行。” 果然,次日沈芷“病重前往庄子”的消息传出后,几波暗中窥探的人马皆扑了个空。 而真正的沈芷与萧玦,却易容改扮,住进了离陆府仅隔两条街的一座小巧精致的院落。此地乃是沈芷通过消息网络,以化名悄然购下,连春熙和赵铁柱都不知具体所在。 郡主府见寻不到萧玦,便将怒火全数倾泻在沈芷的产业上。 他们联合了几家大酒坊,开始恶意压价,更是利用权势,威胁那些购买烧春的商户,断其销路。一时间,烧春的生意一落千丈,堆积的酒坛几乎要占满仓廪。 与此同时,沈芷布下的情报网传来一个更坏的消息,陆文渊因其识大体、顾大局,颇得靖北郡主及其父兄赏识,竟有望在年后补一个实缺,外放为官。 一旦他手握实权,对沈芷的打击将更为致命。 不止如此,他甚至默认自己的妻子得了疯病,不管不顾巴不得人死在外面,倒是和靖北郡主更亲密了。 听着线人的回报,沈芷坐在新居的暖阁里,指尖轻轻划过温热的茶杯边缘,眸中寒光闪烁。 她可以忍受生意上的打压,却绝不能坐视仇人步步高升。 “阿玦,”她忽然开口,对坐在窗下擦拭匕首的萧玦道,“你想报仇,单凭一人一刀,杀得尽这满朝朱紫吗?” 萧玦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眼中是压抑的恨意与茫然。 沈芷起身,走到他面前,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递给他:“看看吧,这是当年参与构陷镇北侯府的主要官员名单,以及他们之间的一些……见不得光的往来。” 萧玦接过那张纸,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骤然收缩,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那上面罗列的罪名、时间、人物关系,比他暗中查探到的要清晰详尽十倍。 “你……你如何得到这些?”他声音沙哑。 “如何得到的不重要。”沈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锐利如刀,“重要的是,复仇的方式有很多种。一刀毙命固然痛快,但让他们身败名裂,从云端跌落泥沼,岂不是……更解恨?” 她前世虽死的过早,灵魂却飘荡在人世,得知了也看到了许多事情。 在原本的世界里,沈芷就是看人眼色而活的,不择手段之人面对萧玦这样的人,就要比他更狠才行,她要“救赎”这人,让他成为自己最锋利的刀。 至于她给萧玦看的,无论是不是真的都不重要,她要让萧玦知道,他现在只能靠,也必须靠她而活。 她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意味:“跟我合作,我帮你搜集证据,搅动风云。而你,在我需要的时候,做我最锋利的刃。如何?” 萧玦紧紧攥着那张纸,仿佛攥着一团火。 果然,这东西……恐怕真假参半,可这样也足够让沈芷在翻脸后讲他推入深渊,他必须精神思考。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美丽,柔弱,却有着堪比毒蛇的敏锐与狠辣。与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单凭他一人,想要撼动那盘根错节的势力,无异于痴人说梦。 漫长的沉默后,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那片荒芜的废墟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重新凝聚,那是被压抑太久的野心与复仇的火焰。 “……好。”他哑声应道,这一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沈芷……不,我的主人,你最好能握紧我的铁链,不要被反噬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