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兄亦未寝》 第1章 第 1 章 美艳妇人捂着胸口,苍白的脸躺在地上,像是死了一般静。 周围绿树成荫,成片的密林勾勒出远山上落成的红漆白墙石庙,屋檐成角连天,宝象庄严的钟声响起,古朴若灵魂振隆。 眼前还能看清一片片樱花瓣翩然,这一处的地上却是鲜红刺目。 沈月身上穿着惹眼的绫罗绸缎,淡色的金线穿梭在其间,满头的珠钗似沉重的金器狠狠坠在地上,纤细的脖颈更像被折枝的雪梅,衣摆下满是血污。 “少夫人,您还好吗。” 丫鬟吓得泣不成声。 她满手触的皆是血,抖着手无从下手,只能拢着少夫人的手,死死抓住。 沈月身下流出一大滩血,鲜红的要把整个马车都染上不祥,丫鬟哪见过这种阵仗,哆哆嗦嗦的喊重伤瘸腿的车夫去府里报信。 “快去,快去府里喊二少爷来,不能让少夫人就这么死了。” 丫鬟打了个冷颤。 要是府里知道这一趟,不但足月的孩子落下来,少夫人还死在归途中,他们一行人谁也活不了。 瘸腿的车夫吓得两腿瘫软。 丫鬟瞧过去,就知道他是被夫人的惨状吓到了。 “少夫人。” 车夫忽然扑上车架,哀嚎像是死了爹娘。 他猛的跪下,惊恐的不断磕头,耳边还一声声传来丫鬟的怒斥,“还不去府里喊人。” 丫鬟惊得转头,这是要干什么。 “不能喊,不能喊。” 车夫怪叫一声,突然拐着腿跑开。 他驾着马车,一奴一车夫在半山腰的坡上驾着马车走的好好的,一行铁骑黑衣人打马飞速驶过,眼见人,竟不偏不避好端端的撞了上去。 生生把少夫人坐着的马车撞下半山去。 车架从山坡上滚落,马头触到石头上,当下就口吐鲜血死了,车夫折断腿,丫鬟死死抓着轿沿五脏六腑砸的巨震。 抬眼一看,少夫人已经晕厥过去。 “你回来。”丫鬟急得,不敢大叫。 马夫就那般跑了。 周遭一切声响都放大,密林丛生,重岩叠嶂,风吹过树叶发出阵阵萧索声音,潮湿血腥的气息传来危机四伏的预兆。 “夫人,您醒醒啊!” 丫鬟惊慌至极,只得又去摇人。 “奴婢都说了,您肚子这般大了,谁知您偏要去庙里求平安。” 丫鬟抹着泪,语气不觉带上几分怨怼,手上更是死死抓着美妇的手腕,“您还不能死,您死了,奴婢怎么办。” 眼见妇人气息不断微弱下去。 丫鬟越发哀嚎,“活不成了,奴婢也活不成了。” 荒野盲道四下无人,一声声求救传不出多远出,倒是把豺狼虎豹惹来了。 一队黑衣人马踏着铁蹄从坡上穿梭,哪知复又折返回来,飞扬的尘土混着泥块从半空滚落。 为首的黑衣领队打马停了下来,这群亡命之徒如狼般的眼神紧紧盯着坡上那对落难主仆。 “这是谁?” 黑衣首领犀利的鹰眼直射,如盯上猎物般,紧盯着半坡那对主仆。 要怪就怪他们命不好,偏巧遇上了他们这帮亡命之徒。 霎时尖锐的箭对准美艳妇人的眉心,一张弓挽的蓄势待发。 只见那倒在血泊中的女人,偏过头,只露出纤细腻白的脖颈,紧蹙的眉微动。 沈月微微启唇,连呼救都没有声响,她向上看了看,小鹿受惊的眼便落入对方的眼里。 黑衣首领狞笑,拉弓蓄力。 “头,不可” “那是阁老府上的少夫人,杀了必有麻烦,”后者全脸裹了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扫了一眼妇人硕大的肚子,一块血肉从身下涌出,断定她活不了多久。 “杀了。” 黑衣首领果断下令。 留着也是祸端,不如除去。 丫鬟捂着沈氏的肚子,那身下血流如注,听到上方疾驰来的铁蹄声。 她惊吓着扶地往后缩,惊惧的脸煞白。 “你们是谁,别杀我,别杀我,我们是阁老府的人,少夫人在这,放了我们!” 凄厉的求饶声并没有打动对方。 “咻!” 忽的,丫鬟睁大了眼睛,胸口被一箭洞穿,她似没反应过来,僵直倒下。 听到阁老府,也没让对方惧怕半分。 黑衣首领再次将箭芒对准了山下美艳夫人的眉心,冷厉的箭尖在晴空下也叫人胆寒。 倾倒在地的美妇,气息游丝到断绝。 “咻咻咻”有动静从密林里传来。 “别耽误事。” 为首黑衣首领一下有了决断“先去完成主子的命令,传人来把这里清理了” 一行黑衣人提着刀疾驰,飞快追进密林中。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队人打马匆匆而来。 日光渐盛,方圆百里都是密林,深山中传来几声鸟惊,要不了百日,便会有狼群出没。 来人快步翻身下马,身上的大红官袍还未退,想是刚下朝就往这边来,锦缎质地的衣袍垂下,一双绣鹤暗纹的皂靴踏上前。 裴宴朝前看去,不觉唇线抿起,漆黑的风眸在野阔苍翠的映衬下已透着几分冷色。 脚下鲜血淋漓,零落四散的马车开裂,马睁大眼死的没有声息,车室内一对主仆倒在血泊中。 美妇苍白蹙眉的脸沾染血痕,繁复的裙摆散开,一双纤细透着青色的手捂着肚子,浓重的血腥味传来,直冲鼻腔。 管家屏住呼吸快步上前,命身后的大夫上前,“你去看看少夫人可还活着。” 死一个裴家少夫人可是要惊动盛京的。 大夫提着医箱,蹲下查看,也顾不上许多,接过沈夫人的手腕把脉,把了一刻大夫面露难色,刚要叹气。 腕下一丝经脉游悬,大夫眉心跟着一抖,面色更是严肃,急道,“有救,快拿老参来吊一口气!” “快点。” 大夫忙打开医箱取出银针,往妇人周身扎了数百下,不但要把血止住,还需强镇心脉,不然这心气散了,人也活不成了。 一边疑惑的感慨,这般血若泉涌,还能撑到府里人赶来,岂非命大。 “家主,还活着,少夫人还活着!”管家喜极。 这么凶险人还活着,可不就是喜事,听到消息赶来,大家都早已为少夫人是必死无疑了。 “腹中胎儿已是无力回天,以后孕事艰难,少夫人的身子往后也得需好生休养,否则于寿数有碍啊。” 大夫取过老参,顺势压在沈氏少夫人的嘴里,又把了回脉,发现脉象确有起伏,方才擦汗退到一旁。 此时大管家心中又发了难,人死了好办,现在人活了,该怎么带回去。 这边连个婆子女婢都没有,总不成他们这些粗鄙的下人去。 少夫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家主。”大管家嘴里急得燎泡,“要不遣人回去喊几个粗壮婆子来。” “不必,我来便是。” 裴宴上前,袍衫随着走动晃出微光,大红锦袍的下摆轻轻扫过地面,没有半分拖沓。 他肩头落满霜色,微微俯身,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 裴宴动作轻巧的将人抱到怀里。 “那车夫呢。” 裴宴扫了一圈,并未见到人。 “已经派人去找了,该是离这不远。”管家命人将地上的女婢尸体也带走。 这等影响裴家声誉的事情,统统都不能留下痕迹。 裴宴觉察怀里微动。 沈氏嘴里含着一颗老参,泛着死气的脸上才出了点涔涔冷汗,她虚弱的微皱着眉,气若游丝般朝来者看了看。 沈氏一双眸色似有水色,凝着几分清冷, “弟妹。”裴宴潋住神色。 见她似乎有话要说,垂眸问询。 “孩子。”沈月哀求的握上他的衣摆,眼里水色朦胧,道不清的愁苦。 “孩子已经足月。”大夫叹息。 “夫人节哀。” 大管家闻言,忍不住看去,心下大跳,哪怕见了世面,还是被尚有婴儿身形的一团血肉给惊到。 按理,流产的胎儿没了也便没了,只是已经成型的胎儿也没有葬在族地的道理。 大管家想着对方身份,抖着嘴很是为难,“这...” 沈月仰着纤细的脖颈,挺着一口气,眼含着热泪不肯放开,“要我的孩子。” 裴宴垂下漆黑的眼眸,沉吟颔首。 “把它带回去。” 不多时,沈氏得了信又昏厥过去。 管家瞧着家主将人轻轻巧巧揽住,苦着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早知道就提前喊些婆子来了,怎么就忘了呢。 这一位沈氏少夫人,和主子乃是叔嫂,平日里多有避嫌。 管家低下头,不敢再看。 裴宴往沈氏身上盖了一件白裘,入手还如寒冰,更是加快了脚步。 裴宴冷色往山道处瞧了片刻,自有人领悟,留了几人下来探查。 等他们走后,打马又奔袭来一群黑衣人,来了却扑了空,半坡空地上,哪还有什么大肚妇人,连同车马也不见踪影。 一行人停在鎏金匾额的府邸前,朱漆大门两侧立着两尊狰狞石狻猊,屋檐下仆人候着,其内金玉煌煌,举目满是世家底蕴的书香和威严。 “家主,家主回来了。” “少夫人也回来了!” 等裴宴赶到府里,门口小厮和嬷嬷涌上前,做着各色的活计,倒是沈氏的正经夫君,落后几步,几息才上前。 “过来。” 裴宴的目光在裴潜身上梭巡一阵,沉色的眼眸落到人身上阵阵发紧。 裴潜听得心下一紧。 他掐了把掌心才回过神。 “大哥。”裴潜瞧着大哥怀里满是血色的媳妇,心中不快,瞧着裴宴面色肃然,却不敢表露的迎上去,“给我吧。” 血腥气冲的裴潜不断屏气,这沈氏倒净会给他找麻烦。 他伸过手去接,哪知裴宴冷下面庞,眼里露出几分怒意来,“来人,将二少爷请到祠堂去,传家法!” 裴潜一惊,“大哥!” 裴家这么多年都没请过家法,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吧。 “你们干什么。”裴潜慌了神。 堂前腰板粗壮的小厮便将二少爷拿住了。 裴潜挣扎不开,“大哥!” 大红官袍的身影越行越远,任他怎么喊,都没回头。 只余心头大恨。 裴宴不予理会,越过人,欣长的身姿穿梭过走廊,往内宅去。 长廊上几许金辉投射,地上斑驳的树影朦胧摇曳。 再往前,视野开阔。 沈氏在二房的院落极为冷清,裴宴沉眸不语,眼里冷意尽显。 他抱着沈氏,脚下更是快了几分。 早知二房苛待这沈氏,却连跟前伺候的人都没有。 中秋快乐,八方来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裴宴将人放在床榻上,抬眸间又扫一眼内间,摆放的多是旧物,更是冷哼一声。 “派人去母亲院里重新遣个婆子过来,若是二太太不懂治家,且让母亲掌管。” 管家连忙应是。 半响,才从二房正院走出个嬷嬷来。 那嬷嬷被这阵仗唬的一跳,惊的跪在地上,“奴婢刚被二太太叫去了。” “拖下去。”裴宴冷眼扫去,“还有谁没来当差,都拖下去打板子,发卖出府。” 二房将奴仆纵容的都爬上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了,还不立时将人打杀,哪还能容下半分。 “家主。” 嬷嬷哀嚎,瘫倒在地。 她哭天抢地,“容我去二太太处告饶啊,我是二太太家的!” 这嬷嬷是二房李氏从嫁到裴家就带着的陪嫁丫鬟,虽然她没有钱嬷嬷这个奶嬷嬷要得脸,但是在二太太处也是要些脸面的。 粗壮的身体在地上抽动,直接被人拖了出去。 大太太那处来了一个婆子并几个丫鬟,拿这洗漱盆子并几条丝绸毛巾,换洗的东西一应俱全。还有小厮去库房拿了太太吩咐 给沈氏的老参补品,也算是颇为关切了。 管家站在院子里等大少爷从二房出来,抹了汗,那是片刻不敢停歇,“家主,太太叫你休整好了,闲时去一趟她那。” 裴宴沉吟片刻,举步往书房去。 长廊外,天光明媚。 外头的煦日打在海棠树上,投下片片斑驳的枝影,淡粉的花苞舒展,迎风而立,哪怕时节乍暖还寒时,也瞧得喜人。 管家得意一笑,“家主,这海棠树最是富贵,料想今年必有喜事啊。” 他可是遣人精心照料了许久,难得一见花开。 府里的一花一树哪怕一草,皆有讲究,庭院里摆着古朴的汉白玉石桌,旁边的石头渐次堆叠,其中的假山孤峰突起青石嶙峋,能见出几分峰峦峻岭、森林苍翠的奇韵来。 石栏下一方荷花池,清风拂面,柳枝依依,垂柳荡过湖面,还能见红鲤鱼嬉戏而出水。 裴宴抿了唇,并不扫兴,只道:“母亲是催的婚事有些急了。” 他身边并无通房小妾,裴家极重规矩,世家妇未进门,岂能随便坏了规矩。 “太太一番心意。”管家耳目聪敏,还能记得不少贵女门阀偷偷来打听。 裴宴进书房,找出前日批的公文。 这是一份谏言太子言行数亏礼度,侈纵日甚的奏章,裴宴虽不是言官,今日也添了一笔上去。 他在太师椅坐下,翻出红印盖上。 等处理好了奏章,才抬眸,看向厅内恭敬等候的管家。 “那半道上有消息了吗。” 裴宴呷了口茶,将青花的茶盏放到一边。 裴家二房的少夫人在道上惹来杀身之祸,不出几时就传遍盛京了,犯者胆大包天,真是岂有此理。 管家斟酌道,“那些人手脚很干净,没留下什么痕迹,马夫倒在路上被人一刀抹了脖子,倒是太子府里的人今日确实派人去了寺庙里。” 这就很难办了,拿不到人,依律诽谤太子可是重罪。 正在一筹莫展时。 “家主!” 小厮手脚麻利的进来,虽有些急躁,却言语清晰,“府衙并着太子府的管事堵上门了,说裴府包藏太子府里出逃的罪奴,口口声声要我们交人。” 管家诧异,太子府行事这么狂妄。 空口白牙的拿什么人,伤了少夫人还敢反咬一口。 “可看清楚了,是不是太子府的人。”管家忙道。 “看清楚了,那管事拿了太子府手令。” 管家苦着脸。 二房少夫人还重伤躺在床,太子府又明目张胆上门施压,还有王法吗。 裴宴抬眸,轻笑,“这好办,速速将人拿了,明日随本官进朝面圣。” 瞌睡有人送枕头,正愁没有人证,人证倒自己送上门了。 裴府外,黑灯瞎火的夜里,此刻却被火把照的四下通明。 “快开门!” 朱漆大门被拍的嘎吱作响。 “有人看见,有太子府罪奴藏进你们府了,本官拿了太子令搜查,快开门!” 裴府大管家听了家主的令,不疾不徐的出现在门口,“都嚷嚷什么!” 盛京衙门的京兆尹未见裴宴,又瞧了瞧站在自己身旁的太子府管事,倒像吃了颗定心丸似的。 京兆伊对着裴大管家拱手,“本官依法来搜拿太子府罪奴,还请裴家能给个方便。” “方便?”裴大管家冷哼一声,“我可不知道什么太子府罪奴,小人只知道裴家少夫人于归家半道被贼人害命!” “大人可否主持公道?” “你!” 京兆尹指着他,噎的急眼。 “大人,莫要与小人争论,直接进去拿人就是。”太子府管事挺身而出,厉声道,“都给我进去搜!” “我看谁敢!”裴大管家拿身堵门。 大场面裴管家也见了不少,整个盛京也没几个人有胆敢逼上裴阁老家的。 两边僵持不下,很快禁军就出现,裴大管家恭敬的快步迎上去,指着面前一众人马。 “首领大人,就是这些人,在裴府门前闹事,我们裴家少夫人疑似被他们所害,求大人给个说法。” 禁军首领就是被裴宴的手令请来的,他严肃着脸看前面乱糟糟的一群人,大手一挥。 “都给我抓起来!” “什么,我是太子府的管事,你们谁敢抓我!”太子府管事惊愕,还不等他说什么,他手下数十人连着衙门捕快都被黑压压的禁军卫队请走了。 独一个京兆尹,身有官职,没人敢对他动粗。 “大人也回吧。”禁军首领居高临下,对着京兆尹道。 说罢,也不管人什么脸色,扭身骑马便走。 “啪”一声,裴府大门也关上了。 京兆伊惊的回神,才发现全身吓得汗湿。 裴家乃是盛京顶级门阀世家,经历几代王朝更替,皆在朝中担任要职,更别说裴家老太爷是历经三朝元老,门下弟子无数,这一代出了裴宴裴阁老,自己是猪油蒙了心才敢到人府前卖弄是非。 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府内,裴管家去各院安抚。 沈月已经昏睡三天。 她醒时睁着一双眼睛,也不出声。 外头天色将青,点点群星浮现,显得天幕更加静谧。 红愿举着烛灯,低头推开门,刚往里走了一步,便对视上清丽有些泛冷的眼眸,唬的后退一步。 “少夫人。”红愿定了神,才轻声走上前唤人。 沈月苍白的脸没什么表情。 直直看来,倒有几分逼人的凌厉。 红愿只以为少夫人还没从悲痛中走出来,这一位主子她没伺候过,只听二房旁的嬷嬷说,少夫人生性懦弱,平日里不讨喜,在二房不受宠,连着二少爷要了好几个通房,虽无小妾,却也不重视滴妻。 少夫人现在住的凝芳院虽大,却离二房二少爷院子有些距离,倒是离大少爷的书房颇近,中间只隔了个小花园。 “少夫人,喝药了。” 青兰端着药碗进来,端盘上还放着几颗蜜饯,还以为今日少夫人还是昏着,需她一勺一勺的喂药,没想到人倒是醒了。 红愿上前扶着沈月坐起来,拿了迎枕往她身后靠着。 “我来给夫人喂药吧,你快去和章嬷嬷还有大太太处报喜,说少夫人醒了。”红愿接过药碗。 青兰应了,便又出去了。 她俩规矩极好,大太太处调教人极为严苛,一板一眼都不容出错。 沈月拿过药,轻轻闻了一下。 是妇人小产后,活血化瘀,补气止痛的药。 重伤之人服用,应当也没什么问题。 红愿还当她怕苦,耐心哄着,“夫人喝了药,身子好得快些。” 她顿了一下,还准备再劝两声,眼见着夫人拿起碗就咽下去,眨眼间就将碗放下,连蜜饯都没拿。 夫人好似没感觉般,面无表情的令人咋舌。 红愿站在一旁,也没听见吩咐。 年纪大的嬷嬷说了,心病就得多听多说,时间长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人也活过来。 “大太太送了不少人参来呢,都是压箱底的百年老参,只愿少夫人把身体养好。”红愿絮絮叨叨的说着事。 沈月垂下眼眸听着。 “前几日太子府管事来府里要什么贼人,这不是欺负少夫人还贼喊捉贼。”红愿给夫人拈了拈被角,语气安慰,“少夫人且宽心,家主为您的事,拿了人就去面圣给您做主了。” “现在您可是大太太那看顾的人,只管把身子养好,其他都不用操心。” “太子府管事来裴府拿人了?”沈月淡淡问道。 “可不是,哪有什么贼人,准是太子府下人来找的由头罢了。”红愿见少夫人问话,有心哄她多说几句,省的少夫人因着流掉的孩儿走不出心病。 这事在裴府里也不是什么秘密,裴管家都给大家说了,安抚着没什么大碍,他们裴府并不怕事。 沈氏笑了一下,苍白的脸才展颜,哪怕病的毫无血色,却美的惊人。 红愿看呆了去。 以往,少夫人穿的寡淡素雅极了。 埋首驼背,见不得人般,裴家对沈氏的印象只剩下木讷和不讨喜了,好比行将就木的枯叶,随手就丢一边去。 “夫人您就该多笑笑。” 红愿眨着眼,心想这般美的夫人,二少爷怎不知好颜色。 “唔。”沈月应着。 她心里还藏着别的事,也不太想管事,只道身子乏了。 红愿:夫人好美好美(星星眼) 沈月:无感.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喝了苦药,沈月也没多大胃口用晚膳,三五道菜也都只用了一点,便让撤下。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虚弱到提不动箭。 沈月悄然抚上筋脉,内力全失,眉头皱的越发紧。 她还有大仇要报,不能在此刻折断了剑。 “嗯?”沈月回神。 面前多了一碟糕点,红愿怕她无聊,拿了些话本给她。 却不许她多看。 “您早些歇息吧,得仔细伤着眼睛。”红愿轻声道。 章嬷嬷千交代万嘱咐说不可见风,不能流泪,夜里看书也极为伤眼,红愿可盯紧了。 这边的沈月病重,大房的大太太谢氏却没睡个好觉,天不亮便起来。 裴家一门两房嫡系,老太爷年岁大了,说是跑江南一带享清福去了。 正房大爷去的早,这一任族长是大少爷裴宴。 二房那一脉二大爷现如今还不过从四品官职,夫妻共孕育两子,二少爷裴潜、三少爷裴俊,四小姐裴钰早早嫁到宫里做了玉嫔。 大小姐裴娴是正房谢氏所生,年十八了还未议亲,还在待字闺中。 谢氏养育儿女并无烦恼,只女儿的亲事时时上心,两房虽未分家,平日里倒也清净,谁能料到二房少爷都到了娶妻生娃的年纪,还这般不着调。 谢氏喝了口茶,尤觉憋着一口气。 “糊涂啊!二房这般作派,岂有叫裴家孙媳在外被糟践的道理。娴儿还未议亲,裴家就出来这种事,岂不觉得我裴家女儿软弱可欺,再就是再高看我们裴家的门庭,也要惦念自家女儿的性命来” 章嬷嬷伺候谢氏捏肩,“二少爷确实做的太出格了,还是家主让太太省心。” 管家从外头进来,面色发苦,“大太太,几个旁支太太过来了。” 他看大太太不愉的脸,只怕一会更是气到。 “她们在哪。” “在外头候着呢,说请大太太给个说法。” 管家恭敬的站在帘外等。 谢氏理了珠钗,穿着得体的去了正堂主位坐下,指着管家把这帮人请进来。 “大太太。” 她们先给谢氏道好,这才依次坐下。 “大太太,昨日怎么有官府上门拿人啊,可是那沈氏犯了什么罪,要给抓起来。”旁支的三房太太性子急,屁股刚坐下,就冲着沈月发难。 她撇了撇嘴,今日正主竟然没在这,“那沈氏呢,好没规矩,也不出来迎人。” “她差点小产害了命,起不来身,我做主让她多休养了。”谢氏没好气的转过脸。 都多大的年纪的人了,还与小辈计较。 旁支的四房太太嘴快,“这沈氏在外头遭了难,谁知道身子干不干净了。” 沈氏的母亲是商贾之女,凭着全盛京最丰厚的嫁给了沈家这七品小官,沈月才能脱离商籍成为小官之女,她们这种百年世家,沈月怎么能配得上。 这人说着,语气颇为嫌弃。 谢氏惯极不喜欢有人搬弄是非,更是沉下脸。 “若你这么说来,你家的心儿也要到出嫁年纪了,总归是要嫁到夫家去的,以后一应生死裴家也不管了。” 四太太急眼,“那怎么行。” “你嘴里说着沈氏都行,你家心儿怎么不能行。”谢氏质问。 四太太脸色不好看,到底没敢说出,她女儿比嫡房少夫人要尊贵的道理。 几房太太铩羽而归,从头到尾不说话的五太太看了全程,出去时扭头和旁边的四太太说道,“你也别气,二房这次吃了个大亏,总是要想法子讨回来的。” 说的就是二房裴潜,那可是二太太的心肝宝贝,这次给她碰疼了,保准她记恨。 几人不怀好意的对视,捂着嘴回去。 谢氏叹了口气。 “章嬷嬷,你去瞧瞧谢氏,让人好好把身体养好,出了这事,裴家也有责任。” 谢氏心里总有几分怀疑,是不是大儿子在朝为官得罪人了,结果祸事东引到沈月。 那可真是罪过了。 这么想着,她对沈月也越发担忧。 章嬷嬷被派到凝芳院去。 沈月拿着昨日看一半的话本,就着果水喝的惬意。 如今喝药,大夫说不能喝茶饮,红愿便喊人给做了果饮,再拈起一颗蜜饯,偷得浮生半日闲。 “少夫人。” 青兰从外间来,顿了顿,“许夫人发了拜帖说想来看看您。” 许夫人便是少夫人的亲娘。 府里从没见过许夫人这岳母,青兰有些拿不准。 沈月眉头轻蹙,正欲说着。 章嬷嬷掀开帘子进来,给沈月请安,等瞧了人安好,她还得回去给大太太那回话。 “少夫人好。” “今日瞧少夫人脸色比昨日好些了。” 章嬷嬷逢人边笑,是大太太身边最是玲珑的人。 “章嬷嬷来了,劳你和大太太费心了。”沈月倚着床榻,说话有些绵软,“等我好些了,再去给大太太道谢。” 没想到裴府执掌中馈的当家大太太,还是个好相与的,总要承这份恩情。 “那也是不急,大太太只盼着您能把身子将养好,就是喜事了。”章嬷嬷话头一转,“刚刚听说是许夫人要来府里,若是这般,便遣人去酥斋买点精细的点心回来。” 沈月含笑点头,心下改了主意。 “过几日,再请我母亲过府吧,劳章嬷嬷到时替我准备。” 章嬷嬷做事周全,夫人说的都记在心中。 屋里被厚厚的三层布帘堵的密不透风,显得屋内昏暗,浓重的药味挥散不去。 章嬷嬷见少夫人的脸依旧苍白的毫无血色,将养了几日,也不过是眼里多了些清亮神韵,心里叹了口气。 也是可怜罢了。 沈月放下话本,不一会就乏了。 天色渐晚,红愿不敢多扰,服侍夫人用过晚膳后,几人便退出去。 章嬷嬷还是得回大太太正院伺候的,时不时来少夫人这凝芳院打点。 红愿和青兰是正经留下来当差,沈月没让守夜,打发她们出去了。 两人对沈月的秉性也是不解,却还是听话。 其间,二太太打发人来问候。 人站在外间,红愿拦着不给进门,“夫人还在歇着呢,你若有事便与我说。” 二太太这会只叫了个跑腿小丫鬟,不让进就伸着头往里瞧。 小丫鬟心里记得二太太交代,要看少夫人到底身子怎么样了,还能不能生。 “做甚么。” 红愿往前迈一步,给人结结实实堵回去。 “探头探脑的没个规矩。”红愿瞪眼。 小丫鬟被迫的往后退一步,脸上讪笑。 “红愿姐姐,好赖让小的看一眼少夫人,好回去给二太太交差呀。”小丫鬟讨饶。 红愿噘着嘴,不乐意。 少夫人都病了大半个月了,才打发人来看,两手空空也没个诚意,打发个小丫鬟来算什么事。 连个二房有脸面的嬷嬷都用不上。 二少爷更是瞧不到人影。 红愿替夫人委屈极了,虽然才相处了些日子,红愿确实极喜欢沈月的,哼一声,“你回去吧,我们夫人呐,身子还不大好,得细细养着。” 红愿月银每个月支的是大房的账房,身契沈月没要,还管在大太太手上,红愿可不怕这小丫鬟。 小丫鬟得了没趣,灰溜溜的跑了。 等红愿气呼呼掀起帘子回来,沈月瞧着她皱巴巴的小脸就笑,“咦,是我们凝芳院的小管家回来了。” “少夫人!”红愿有点羞,扭过身不敢看人。 青兰也跟着笑,她性子稳重些,去各院请示的活做惯了,回来就问沈月,“大太太有意给您的院里弄个小厨房,让回来问问您的意思。” 以往都是二房大太太院里的大厨房一块做了,分派到沈月的院里,拿到手菜也不似新鲜,再绕路端回院里都变成残羹冷炙了。 二少爷院里是独有厨房的,沈月却用不上。 “要是咱们院里有小厨房,就不用吃冷饭了。”红愿巴不得夫人应下来,期待极了。 “那弄一个吧。”沈月同意,转头让人把她嫁妆单子和妆匣子取来。 青兰帮着保管沈月的库房,也是乐得轻快,“小厨房也是大太太允的可以从她账上走,夫人可以省一笔银钱呢。” 只要是正常份额,不超出太多,沈月也可以不补贴。 “那我现在倒成大太太养着了。”沈月恍然。 啼笑皆非的接过单子,厚厚的一叠纸,足见她嫁妆的丰厚。 沈月扫了一圈屋里,清汤寡水的,床幔挂的都是素白,再看看单子上的琉璃盘金彩石项圈、鎏金穿花戏蝶宝钗、金凤流云点翠步摇、海棠滚玉双珠耳铛、金丝盘银蝉纱衣、霓虹流羽锦衣... 青云往那密密麻麻的单子上看一眼,不知作何反应,听说夫人嫁来时,嫁妆队伍一路排出了长街口。 “怎么也没见夫人穿戴啊。”红愿被惊的张大嘴。 沈月放下单子,让青云收回匣子里,另从里拿了一百两银子,让她俩换成碎银,好采买些东西,或是拿去打赏。 “还需什么用钱的地方,你们和我说,也不能让大太太一直花费。” 沈月手上不但有钱,还是极有钱。 她的母舅家,便是盛京最富裕的商人,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就没有沈家做不成的生意。 沈月在裴家却对待自己这么清苦,谁能想得到呢。 抬手收了妆匣。 沈月倚在榻上,有些不痛快。 轻嗤一声,“你们二少爷哪去了。” 红愿苦了脸,有些不想惹少夫人伤心。 姑爷也真是的,少夫人刚没了孩子,也不来探望,这可是他的嫡妻,怎能任人作践。 “姑爷挨了板子,大少爷去请家法来,差点把姑爷的腿打断,应该是过不来了。”红愿紧张搅着帕子,生怕沈月再问。 沈月点头。 不来倒好,免得被人撞见她练功。 新来文啦~感谢支持~ 祝大家八方来财,大展宏图!!!(给大家唱段吉祥话,超大声求收藏~[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沈月连着卧床养病大半月,今日方能下地走走。 红愿却不许她出去。 “这才春三月的时节,春寒刺骨,您可怜惜自个的身体,切莫吹风。” 红愿端了热果饮来。 放下食盒,抬眼就看到沈月穿着白色寝衣就下地,看的红愿撅着嘴,打算好好和夫人说道说道。 这病还没好全呢,怎能这般不顾自己的身子骨。 “夫人。”红愿鼓着小脸。 沈月就笑。 “哪有那么精细。” 她单薄的身子好像感觉不到冷,纤细脚踝白皙的能看到青蓝血管,踏下脚时,明明瘦的见骨,莫名有股气劲蓬勃。 夫人身量高的有些违和,却隐隐约约也说不上。 红愿看的眉高眼跳,再抬头时,沈月劲瘦的身姿已经立在她面前,一眼看去是腻白的脖颈,瞧得人心慌。 红愿转着眼,不知要看哪里。 “愿儿。”沈月不解的看去。 轻柔的嗓音,唤的红愿心甘情愿把果饮奉上,任劳任怨的替夫人披上雪色貂裘披风。 夫人有些高,还需红愿踮起脚。 白绒绒的毛紧着夫人的脸,衬得她眉眼如上好的白瓷,微红的眼尾如泛开的红海棠,漆黑的眼珠子瞧人时冷冷清清的。 只在看红愿时,眼波流转间透着温色。 红愿退了半步,显得人有些呆。 夫人怎么又娇柔又俊气的,反反复复好恼人。 “我便在这屋内走走,你给我支个窗,也让我瞧瞧外头的好景。”沈月浅笑着提议,“你若觉得闷,我也放你半天假出去走走。” 她自己都觉得闷,身子骨被困在屋里都躺酥软了。 红愿嘟起嘴,“我就在这陪夫人。” 红愿觉得自己在少夫人这都没有好好当差,说是侍候人,结果早上推门进来,就见夫人穿戴着素衣就依靠在榻上看话本了。 “夫人,你就给我派个活计吧。”红愿上赶着哀求。 夫人连夜里,也不让人守夜,吃饭规矩也不让人站着服侍,虽没让坐下,总打发人去外间。 她摸着干净到纤尘不染的桌子,没吩咐个活计心里总是不踏实。 日头正盛,万籁俱静,徐徐清风拂过,好一副春阴漠漠,海棠花底东风恶,人情不似春情薄的画轴。 沈月往外瞧了瞧,拿着话本,品了口热果饮,随口道,“那你便给我打个粉荷包吧,我瞧你手极巧,还没人给我打过荷包呢。” 盛京的女郎都爱做这个。 沈月料想的不错。 红愿高高兴兴的应了。 她娘的女红在盛京十里八乡颇有名气。 红愿自小学了不少,这可难不倒她,一定要给她家少夫人秀个精细的,给她娘长长面子! 沈月支起身,等红愿掀帘出去,便在榻上盘腿而坐,呼吸间内力在体内转了数个周天,一股气韵如轻烟升腾而起。 她轻阖双目,周遭都慢了下来,屋内的时光都停滞,近到窗边粉瓣飘絮,远至百米外的红鲤鱼跃湖。 阳光投下的光晕,照映其身,恐其登临化仙而去。 如今身子恢复些,因督脉有损,内力挥发还不足一成, 那大夫给小产后开的药,对她重伤症状有异曲同工之妙,还得徐徐图之。 除此之外,早年她游走江湖,内伤的丹药常备,今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长廊回转处传来声响,似乎还有陌生人的脚步,有些沉,是个男人,紧接在前的女声轻而急躁。 沈月睁开眼,朝外间走去。 这屋极大,正门外间配的是八仙桌,侧边摆放了贵妃榻,供人喝茶品茗,内间才是寝室,平常沈月就躲在床榻上修炼,除红愿几人,别的便不能进屋。 “姑爷!” 红愿故作慌张,略大的声音在窗边响起,伴随着还有裴潜怒气冲冲的脚步。 她急忙跟上去,却不敢真的拦人。 姑爷看着面色发青,瞧得人害怕,前些日子连个人影都没有,现在看来是找沈月麻烦的。 红愿着急,“姑爷,夫人小产身体还没养好。” 可别和夫人动粗啊。 夫人弱不禁风的,一步三晃,这些天下床看的她惊心胆战,生怕沈月晕厥过去。 裴潜顿了下,径直将红愿推开,怒斥,“没长眼色的东西。” 说罢,大步往里闯。 他被打的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疼的每日嚎叫,今日才刚能下床。 裴潜恨的咬牙切齿,他娘心疼的每日到他床前掉眼泪珠子,还说这沈氏害的,连他娘的陪嫁丫鬟都被赶出府。 沈氏倒好,也没有遣人来关心。 真是岂有此理! 要不是疼的起不来,他早就要来收拾沈氏。 几步间,就到了沈月的面前。 “沈氏,你给我起来!” 裴潜上前,大手钳住沈月的肩膀,将她拖拽到面前。 就如往常般,他对待沈月就不是多有耐心,反倒是沈氏会细细琢磨他的脸色,虽后献上财宝,讨他欢心。 裴潜觉得今日也无不同,大抵就是没了个孩子,月娘有些伤情,过段时日便也没什么。 于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他娘李氏日日哭泣不止,烦心的他功课都看不进去了。 想到白日丢开的书,裴潜烦闷的扯了扯衣襟。 “是不是你和大哥告状,嬷嬷伺候你那般尽心,到底哪里碍着你了,要你把她赶出府!” 裴潜嫌恶的眼神瞪过来,捏住沈月的手腕不觉用力。 “沈氏你说。” 沈月被扯的发疼,眉心轻蹙。 她苍白的唇颤抖的厉害,心下却迅速判断起来人,是沈月的夫君。 有几处内伤的位置被扯到了。 不着痕迹的手往内收了收,刚好避开了裴潜的靠近。 虽然养了一个月,但她伤的极重,五脏六腑皆震荡,也是沈月练武体质好,这会还能忍耐。 沈月抿紧唇,想着应对。 那人还在逼问,沈月只能一步步的往后退,直到后腰抵上桌子,退无可退。 她被圈在阴影里,垂下的眼皮遮掩冷意。 红愿看的焦急,“姑爷,不怪夫人。” 那天分明就是那嬷嬷不好好当差,到二太太房里躲懒,才被家主发落出府的。 怎么在姑爷嘴里,就是夫人的错了。 裴潜觉得被冒犯,“我和夫人有事要说,这没你的事情。” 一个丫鬟都敢来指手画脚。 现在这一屋子的人,都看着面生,料想都是大太太房里的,裴潜没个好脸色。 红愿气的跺脚,扭头跑出去。 被丫鬟冒犯,裴潜脸色称不上好。 他黑着脸,有些日子没看到沈氏了,今日来见,还是蠢笨如猪,看到丈夫也不知恭顺点,叫那奴婢来气他。 “潜郎,你先别生气。”沈月有心解释,“嬷嬷私下克扣我的月银,还偷偷把我的首饰拿出去变卖了,嬷嬷为人品行不端,是不该留。” 当时裴宴发落人的理由就是这个,沈月一字不落的搬了出来。 语气软绵,看似好欺。 “那你也不能赶她出府!” 裴潜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说嬷嬷偷拿你首饰,你可有证据,空口无凭,这就是你沈氏的教养,满身铜臭,看谁都像贼,还稀罕盯着你的银钱。” “可是,我的嫁妆单上少了好多东西。”沈月半步不退,坚持道,“要不是嬷嬷,谁会拿我嫁妆单子上的东西。” 她清丽的眼直直看来。 眼里冷静分明,凑的近,连眸里的水色都透露执着。 裴潜难堪,额角的青筋抽动,怒喝,“谁稀罕拿你东西!” 他像是受了奇耻大辱,沈氏以前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只会怯懦的躲在一旁。 沈月还欲开口,就被急急打断。 “自己保管不当,还能怪得了谁!娘总说你小门小户出来的要体谅你,总上不了台面怨不得人说嘴。” 裴潜急忙拿话堵上她的嘴。 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以前的沈氏不是这样的尖锐,让他感觉难以招架。 沈氏时常怨怼,说府里人对她不体贴,总在她背后说三道四。 还说李氏对她极为苛待,不是罚她站规矩,就是平日不许她出屋,说丢二房的脸面。 裴潜觉得这些无关痛痒,并不耐多说。有时甚至觉得妻子蠢笨,举止多有出格,比如食不言寝不语,沈氏总是逾矩。 这样出身低贱的商籍之女和他并肩而立,众人看他眼色各异,如何配的上他。 裴潜暗自咬牙。 要不是娘说沈氏柔顺听话,好拿捏,还能时不时补贴家里,才不情不愿的受了。 哪有他表妹招人怜爱。 可怜他娘家表妹以后只能嫁给他做妾,想起表妹这一遭,裴潜更加怒火中烧,“你前头说你怀孕了,我才答应不把表妹纳进门,现在你把孩子弄没了,你自己说吧。” 往常提及表妹,妻子多是不言。 裴潜打定主意,就此结束话头,省的月娘净说些让人不开心的话。 “裴郎,你还有没有心,那是我们的孩子!”沈月不可置信的抬眸。 这人早不来关心沈氏,现在却听了谗言来兴师问罪。 她泛红的眼难得充满厉色,语气也不似前面绵软。 竟然也争锋相对起来,“我在半路被贼人所害,你人在哪里?我们的孩子因此丧命,你又在哪里?要不是大哥来救,我就死在半道,你便得意了。” “你可还有半点良心啊!”沈月痛心质问。 “我的良心?”裴潜也分毫不让,“我的良心就是娶了你,让你不至于无人可嫁。” “是你自己说愿意娶我的,你都忘记了吗。”沈月红透眼眶,说话宛如泣血。 裴 潜怔愣,沈月的反应并不如他所愿。 忽然脸上一阵刺痛,他“嘶”的一声,“你疯了吗!” 裴潜别过脸,手摸到的地方一道血痕,沈月不注意指甲挠花了他的脸。 裴潜捂着脸错愕的看着对方,这还是第一次见沈氏对他动手,不同以往的柔顺和胆怯。 这还是他心里那般模样的妻子吗。 “嘶”又被挠了一道。 沈月瞧他的眼神似有讥讽,瞧得裴潜反应不及。 对方扑过来与他撕打。 裴潜去拽她死命锤打的手,跟着又挨了几下,痛的他也被逼着发了狠,嘴里仿若淬毒,“那能怪的谁,你自己不也上赶着来。” 沈月心下大痛。 嫁了个窝囊废,过得就是这种苦日子。 两人追着撕打,不时有花瓶和柜子掀落,整个屋子都被拆了个遍,地上满身狼藉。 裴潜脸上也挂了彩。 没想到沈氏小产,看起来柔柔弱弱,发起疯,也是有几分力道的,指甲抓挠在他背上,感觉有几下见了血。 沈月纤细的身子被拽到桌边,两人挣扎间,沈月的跟跟跄跄往后推,‘咚’的一声,桌子都被撞倒了。 瓷片砸在地上,发出脆响。 沈月在红愿惊恐的眼神中,身子一软,紧接着就要倒下。 红愿大吓,“夫人!” 电光石火间,就见裴宴长身上前,跨过门槛飞快拦腰将人扶起来。 事发突然,红愿怕二少爷会把夫人打伤,出了院子,急忙忙求到正院去了,二太太肯定不会管这事,也只有大太太那边愿意帮忙了。 一路穿过长廊,红愿害怕的小跑起来。 要快点,夫人才小产,万一被打死了怎么办。 红愿红着眼,埋头往前。 “唉。”撞到人了。 大管家跟着汇报府里的情况,刚走着说,心里思考主子的问话,就被撞个正着。 他将人扶住。 裴二:看到没有,天下第一杀手也要吃爱情的苦。 沈月:你有见过血花漫天吗? 春阴漠漠,海棠花底东风恶。人情不似春情薄。 ——《醉落魄·正月二十日张园赏海棠作》是宋代词人管鉴的作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管家严肃,将人领到面前,“何事这样慌慌张张。” 没见到家主跟前,行事不妥当,还以为他这个大管家没约束好下人。 裴宴刚下早朝,手边有要事去书房批文。 一身绛紫朝服,金线滚边若隐若现,身长玉立的腿瞧得人两眼发直,其衣襟处的盘扣严密,彰显出主人的矜贵。 裴宴神色冷淡,周身萦绕着不威自怒的紧迫。 红愿顶着压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嘴里急道,“二少爷去院里和夫人拌嘴,打夫人了。” 那还得了。 大管家吃惊,“怎么回事。” 还不待细说,红愿就已经急得跺脚,“家主,求您去看看夫人吧,等下打出个好歹来。” 裴宴沉吟。 他在想沈氏的事情,虽然太子府撞上裴家女眷马车这事闹的很大,但要不是太子府行事嚣张,还敢到裴家要说法,还真拿人没办法。 毕竟人家死咬住,说不是有意的。 他们洋洋洒洒说,就是那么刚好太子府的女奴逃到半山去了,几个不长眼的下人冲撞了裴家夫人。 裴宴在朝会上参了太子行事狂妄,不懂礼法,事后,太子不情不愿也跟着道歉。 还犹记太子言笑晏晏,对他口称,“府里下人不懂规矩,多有打扰贵府,深感歉意。” 哪怕太子说的恳切,裴宴也能觉察其中恶意。 于是拱手,相退一步。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府里的探子却说,乱葬岗里多了数十具尸身,全部毒发身亡,手法和暗卫如出一辙。 裴宴觉得有哪里不对。 什么样的女奴,有这样的胆子和本事从太子府里出逃,还需要派出暗卫去追杀。 甚至,那个人应该极为重要,重要到太子因此被弹劾不说,被革职查办,他还是要坚持行事。 裴府也出动了精锐。 已经过了一月,太子府派出的暗卫,还在外面悄然搜罗。 那日跟着沈月上山拜佛的下人,全都死了,死的干净,只留下沈月这个意外的活口。 眼看着这离大太太谢氏的院子还有一段距离,红愿生怕耽误,却不敢再催促,急的嗓子都冒烟。 裴宴有心找沈月问话,举步随红愿去。 凝芳院就在前面,穿过一道假山和长回廊,便能瞧见红匾额的小院,周围的野草被清理干净,换上各色的百花莺莺燕燕,添了几许春意盎然。 一行人快步赶来,远远的裴宴就听到二弟要打杀沈氏的声音,怒喝中夹杂着瓷器打落的重响。 抬步上台阶,刚好看到裴潜用力推攮,沈氏避之不及撞上桌子,随后纤细的腰身狠狠往后一折。 电光石闪间,他只好匆匆上前,将人揽住。 大掌避不可及的掐上不盈一握的腰,入手的温热隔着单薄的绸缎不断传递,两人离得极近,沈月莫名有些脸热。 她不喜人近身,只能悄然咬住莹白的贝齿,莫名忍耐。 已经很久没人敢凑她这么近了。 沈月晃神。 似乎不久前的刀光剑影还在眼前闪烁。 屋内一片狼藉,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高大的身躯将她遮挡的严严实实,只来得及露出半张微讶的小脸。 眼前的男人动作极快。 裴宴抬眸,转而一脚将裴潜踹出去。 “嗷!” 裴潜挨了一记,倒在地上,捂着心口吃痛,刚要怒斥,爬在地上略微抬头,就看到那人绛紫官袍,其上绣着仙鹤祥纹,锋利 的眉眼审视投射而下,如往日般高贵不可视。 “大哥,你怎么来了。”裴潜心虚。 “我是不该来。”裴宴淡声应着,他手下将沈月稳稳扶住,转而对着裴潜,清俊的眼眸慢慢染上威势。 “大丈夫无能在家欺负妻小。” 低沉的嗓音含着怒意,“二叔便是这般教导你的。” 裴潜惊疑不定。 提到他爹,裴潜倒不怕,只想到裴宴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必不可能没有仇家,他还好好立在朝堂,他的政敌都已经悄无声息不见,可见其手段狠戾果。 又等了一息,悬落在头颅上的刀迟迟没有落下。 裴宴不予置评,神情更加莫测。 裴潜脸色发白,急于描补。 “大哥,你前些日子刚罚我,我今日来只是来看看月娘。” 来看自己妻子总归不能错吧,裴潜心里叫着冤屈。 思及前个月刚挨了五十军棍,把他屁股都打烂了,血肉模糊被人从板凳上拖下来,瘫软的像粘板上的白肉。 裴潜打了个寒颤,碍于男人的情面,此时也不得不伏低做小,嘴里应着,“大哥,我和月娘只是说点事情,没有真的要动手。” 他一边说一边想起裴宴的行事作风。 裴潜舔着脸凑上前,“大哥,我真的知错了,以后不和沈氏一般见识。” 裴宴淡漠着脸,不予理会。 他的手掌还扶着沈氏纤细的腰肢上,等裴宴回过神,已是护着许久。 也是情急之下,才碰到沈月的身子,他们是叔嫂,这般已是于理不合。 两人气息近的交融,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气传来,像凛冬的寒梅,清冽透骨,闻的人浑身一怔。 掌下不盈一握间的触感,却极有韧劲,细腻的肌理烫的他手心发麻,温润的指尖有些痒意。 他略有所思般,有些走神。 “大哥。”裴潜叫着,脸上不明所以。 大哥怎么不理他。 裴宴不露声色的,悄悄收回手,背在身后,显得整个人有些静默。 他晦涩的眼眸暗下,叫人看不出神情。 旁边裴潜还在辩解,裴宴居高临下的视线,生生把站起来的裴潜都看矮了一截。 其实两兄弟的身高差不多,裴潜为了能站在裴宴身边显得更出众些,会悄悄的往鞋里垫一层特质的鞋垫,看起来便和裴宴差不多高。 裴潜视线游移,看到沈月这个罪魁祸首竟敢躲在大哥身后,不为他说情,心下大怒。 好你个沈氏,看他笑话。 他又急又恼“月娘,你快给大哥说说情,我们两夫妻间的事情,怎么要劳烦大哥。” 说着便要靠近几步,结果连沈氏的袖口边都没摸着。 裴潜恨恨道,“沈氏,还不出来,省的大哥误会你我。” 他这个丈夫还在这里,大伯哥管起人夫妻屋里的私事,算什么道理。 沈月落在一旁,纤细的身子还如弱柳扶风,轻飘飘的没二两肉。 她垂下眼许久不言。 让人以为是被刚才的变故吓坏了,其实沈月只是意外。 讶异的脸色匆匆,转瞬就消失,要不是裴宴刚好来的太快,她也不会撞到桌子,反倒是裴宴来了,她不能施展功夫,按着既定轨迹倒下,稍显狼狈。 沈月从怀里拿出绢帕,假意擦擦眼角未见分明的水色。 裴宴皱眉,拦在她身前。 “大哥。”沈月微红着眼,也跟着裴潜的叫法。 她语气轻柔,神色似有为难。 眼角洇染出粉霞,这会安安静静瞧着却有些可怜楚楚。 沈宴视线静静落在她身上,安抚道,“弟妹不必说,我晓得怎么做。” 沈月神色一愣。 她朝沈宴望去,男人长身玉立,举止坐卧间,如欺霜赛雪,自有满身文士风骨,此时靠得近了,给人一种极为可靠安稳的感觉。 有些奇怪,但有人愿意帮她处理麻烦,却是极好。 裴宴回神,见他二弟还不知死活的在这耍威风,冷眼似刀般刮去,“还不滚回你自己的院子。” 裴潜不情愿,却在对方的逼视下,一步步往外退。 他瞪向红愿。 该死的女婢,要不是她把大哥叫来,何必这样难看。 裴潜心下大恨,大步转身出去。 窗边外的枝丫上有喜鹊翻着白肚,叽叽喳喳作响,不时扑棱翅膀。 屋里静默,两人相对无言。 沈月平日话少,都是独来独往,也不知怎么与人热络。 裴宴道,“弟妹近日身子可好些。” 像是长辈关心般,说的极为熟稔。 但他时常也不在府里,沈氏也大多深居简出,除了逢宴会上,其他是极少碰面的。 裴宴低下头,闻着那股萦绕鼻尖的冷香,觉得口干舌燥。 “多谢大哥关心。”沈月艰难的偏过头,腰身朝桌子抵得更近,稍稍往后退了些,才又道,“你怎么过来了。” 凝芳院虽离裴宴的书房近,却也要特意走过一个长回廊,经过小假山才能遇到。 “丫鬟说二弟在你这犯浑,特来看看你。”裴宴如此说着,眼下认真异常。 面前的沈氏,穿着白狐裘外披,将她整个笼罩在其中,裸露的脚踝腻白泛粉,叫人一眼看到白绸缎的寝裤。 意识到沈月没有穿正服,裴宴忽的没了声音,后退半步,脑子有些发懵。 宽大的灯笼袖在他眼前晃荡,对方略带感激的嗓音响起,瞧得近了是她芙蓉色的脸庞,在金色光晕下似有温柔浅笑。 沈月还欲做个好妻子。 她嗓音轻柔,“大哥,夫君他性子鲁莽,今日不是有意冒犯,还望你别往心里去。” 裴宴一顿,淡声道,“裴潜不懂事,这府里却不行。” 他朝沈氏看去,对方温婉的神态,语气礼貌又直白,眼里透着些陌生,却是个极好的妻子,这时候还能为不成器的丈夫说情。 “弟妹若是伤好了,便寻母亲那学点账目。” 裴宴好心,给沈月安排了去处。 二弟靠不住,还是让弟妹多学点手段,便以谋生。 这母亲说的是大太太谢氏,府里他还未娶妻,现下只有沈月这一位嫡孙媳,是该先替母亲分忧,执掌中馈,等他娶妻了再移交也不迟。 沈月懵逼:已经开始宅斗了,业务不熟练怎么办[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会不会太麻烦大娘了。” 她想拒绝。 这双手只握过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端的是干净利落,何时理过这些琐事。 裴宴置若罔闻,“不麻烦。” 话里惯是不容拒绝的强硬,低眉看来的神情却谦逊有礼,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 他睨着沈月,漆黑的眸审视。 当她胆小,不敢与人接触,眼下神色更是认真,“你若去,母亲必定高兴。” 她唇边若有似无的笑。 沈月腰肢轻轻依靠桌沿,半脸桃粉若海棠,清风拂面,云鬓勾出倦懒,朝裴宴的方向偏头。 她无有不应。 心下却把裴宴记到了心里,大官人救人于水火,还不忘给人指派任务。 沈月没继续往下说,指望裴宴能把这事给忘了。 转而朝门外的红愿抬手,轻唤她上前。 红愿眼前一亮。 眼巴巴的凑到沈月身边,刚刚她只敢躲在角落,现下终于能冒头,心下明显一松。 红愿惊魂未定,“夫人,您刚刚有没有撞到!” 见主仆二人低声说道,裴宴浮现出怪异的感觉,好像被人撇开,却也无从说起。 沈月缓缓揉转着手腕。 红愿一下心疼的叫起来,“夫人,你的手都红了,这该多疼啊。” 裴宴转而落下眼眸,沈月纤细腻白的手腕上,一片刺红,像是无暇白壁染上胭脂,晕开的桃色颇为**。 裴宴细心嘱咐几句,便道还有要事。 与庙里半道时初见的惨白不同,眼前的妇人乌发狐裘,莹白的肌肤如润玉,她亭亭立在屋内,竟有霞光笼罩的神辉。 此刻袅袅抬眸与他细说,面容虽噙着笑,眼里水色朦胧的叫人看不清是温婉,还是水光碎散的冷清。 她像是画中仙活过来。 裴宴挪开眼,不动声色道,“弟妹若无事,还是好好休养吧。” 他身姿欣长,抬步出去,绣着仙鹤同春的繁复衣摆荡开,多了几分匆匆。 沈月凝了对方的背影,不觉浅笑。 “夫人,你笑什么。”红愿满脸不解。 沈月打趣,“威风八面的大官人进来把欺负人的恶霸赶跑了” 红愿欲言又止。 夫人真的觉得很好笑,甚至素白的脸都生动起来。 对上沈月流转眼波里的笑意。 红愿发蒙的脑袋跟着点点头,“夫人说的是。” 沈月含笑,轻点她的脑袋,“屋里都没地方下脚了,你喊些人来,给收拾了。” 红愿盯着满屋的瓷器碎片,和推倒的重物,晕乎乎的脑袋霎时清醒,猛的瞪大眼睛。 这屋里破坏的没有一处完好。 沈月转身进了寝屋,一缕青丝随着弯腰垂坠在腰侧,她躬身翻找,“把我妆匣里藏的库房钥匙拿去,缺了什么物件都摆出来用。” 红愿瞧她翻了半天,终于知道她在找什么。 “夫人,库房钥匙在姑爷那。” 沈月瞪直眼,“库房钥匙放在他那干什么。” 一看,就是原主干的好事。 “你使人过去要回来。” 青兰掀开帘子,刚巧听到,“夫人是要遣人去姑爷那把库房钥匙拿回来吗。” “对,现在就去,青兰来的正好。”沈月怕她压不住人,“你唤上章嬷嬷一起去。” 她存了心思要把屋里的东西都换了。 事情交给青兰去办,红愿差遣几人随她清理屋子,一行人端盆倒水进进出出,不免妨碍。 沈月只得换一身衣裳。 衣柜打开,满色一排素白,其实也穿的。 她正欲去取,手下忽然顿了顿。 平常也穿暗色,是穿惯了,但是这里却不行。 记忆倒回那日,太子欲杀她而后快,派了近百的杀手,布下天罗地网,一着不慎被拿下。 犹记得刀子捅进腹部,满手的鲜血淌过刀身。 太子问她,“沈月,你可知罪?” 沈月吃力笑着,鲜血滴滴溢出。 连吃食里都被下了毒,这会毒发了,内力压制着五脏六腑的剧痛,绵绵生命力在丧失。 直到今日,她还是不懂是为什么。 沈月沉痛的阖眸。 等她寻机会脱身时,遇到去半山庙里的沈氏,见她坐在徐徐而行的马车里仰着一抹温婉的笑意,小心翼翼摸着肚子。 似乎怀里正孕育新的希望。 像沈月这样沉寂在黑暗中的人,是永远也不会与之同道的。 思及背后追杀来的杀手,是要避开。 她正欲躲进密林,扭头一霎,只见暗卫那群人骑着大马飞驰而过,把路正中的马车撞下半山。 真是丧心病狂。 岂料意外发生,那沈氏坠下高崖的身影如纤细蝴蝶,荡下时发不出一点声息,顷刻没了身影。 沈月扭头看看眼前的密林,再看看半山底坠没的妇人,最终还是咬牙上前探看。 皆因她之故,杀手才会出现在这里。 等沈氏那张素白的眉眼映人眼帘,惊的沈月眼眸抬起,细细描摹过去,那人与她的面容有八分相似。 好熟悉的脸。 顾不上内心惊异,背后群马踏地发出的沉闷巨响传来,那批人又杀回来查看。 沈月只能躲开,身影隐在巨石边。 一边侧耳倾听那边的动静,一边用手捂住流血的腹部,细碎呻吟被她咬碎。 眼见女婢和车夫被杀,沈月眼前闪过那妇人低头含笑,轻轻抚摸肚子的身影,像是附魔般挥散不去。 “杀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 还不待她反应过,手上拈起的碎石,猛的朝密林疾射。 发出的声响果然把人引开。 沈月松了一口气。 飞身落下半山,当她蹲在马车边查看,那妇人惨白的脸朝她望来,嘴里发出嗡鸣。 沈月见那与自己相似八分的脸,到底还是凑上前。 “孩子。”妇人呜咽,神情悲痛,“帮我,求你了。” 见妇人还在期望,沈月于心不忍。 多年经历,让她不用查看,就知道这人是活不成了。 她抿唇不语。 妇人吃力的凑的更近,绝望从脸上浮现,再望向沈月时,如回光返照,脸上扯出明艳的笑,“你也活不成了。” 仿佛是她一生最明亮的时刻,剧烈而迅速的燃烧生命最后的时刻。 沈月漠然,即便对方不说,她也知道自己重伤不治,也是会死的。 那又与她何干。 沈月转头欲走,手腕却被对方紧紧拽住。 “何意?”沈月凝视。 可能是为母则刚的勇猛,对方残喘游丝,也要把自己交易出去,换她孩子来世安眠。 妇人眼含祈求,泪水盈眶,断断续续道,“你也活不成了,我把身份给你,帮我和孩子葬在一起好吗。” “啪”的一声,沈月关上柜子。 思绪就此打断,她从衣柜随意拿了件白绸缎的锦服换上,于里面那些朴素到没有丝毫点缀的衣物,已是繁复许多。 她的眉眼和那沈氏并不像。 这几日她晨起会拿过螺黛描补,勾勒出妇人犹如远山惆怅的细眉。 等时日再好些,她还欲画上一点桃粉,妆点莹白的脸。 帘子被掀开,一道洁白的身影从里头转了出来。 红愿忙碌的站起,扭头就对上沈月,吃惊的微微启唇。 夫人今日好美。 “夫人。”红愿眼巴巴望着。 等沈月行步到了门外,她还伸出头,看的回不过神。 “快点干活。”红愿回神。 先是催促小厮动作麻利点,又是喊小婢擦拭的动作要细致。 屋内干的热火朝天,荒凉的院子难得一丝烟火味。 沈月踱步出去,眼里的趣意未落,望着前方朗日照下,荷叶摇曳。 迎着清风,自有一番美意。 池塘荷花开的正好,柳树弯腰垂下丝绦,在空中飘荡,水里花苞盈盈而立,有些娇羞的藏在荷叶身后,等着雨露和蜻蜓采怜。 她行到这出,打算坐到旁边的石桌歇息。 身后植着一处竹林,嶙峋假山矗立,是一处极好的遮挡。 这里的小花园没人来,沈月打算常来,可以备一盘糕点并一壶热果饮,也能悠闲养病度日。 暮色将至,天边的霞光满铺。 沈月吐息,拈着手行至丹田,转了一周天,打算回凝芳院。 正欲睁眼时,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娇叱。 “你是何人,来这寻我做什么。” 语气又急又快,女子特有的阴柔声音掺杂着一丝不安。 声音的主人许是色厉内荏,回应的男子并不惧怕,反而依旧与之调笑。 沈月耐下性子再听。 “裴大小姐,我是你哥哥的朋友啊。”男声忽然变得温柔,不远不近的响起,“他邀请我过府一聚,来时遇到大小姐,真是一见如故啊。” 一息静默。 似乎能感受裴娴抗拒,语气也有不耐。 “我没见过你,既然是哥哥的朋友,我让下人去寻他过来。”声音勉强着回应,“我就不奉陪了。” 府里女眷不应见男客,她还没出嫁,不能在这里坏了规矩。 裴娴转身欲走。 哪知面前的男人,抬手就拦住她。 “哎,大小姐等等。”男人急忙凑近。 惹得裴娴侧身躲开。 她扫眼过去,男子还是不依不挠的想接近。 好不知礼。 裴娴几次扭身都推拒不得。 再说话时,就恼了,“你干什么!” “大小姐,我只是倾心与你。” 男人说着不要脸的话,“求求大小姐给我一个相识的机会。” 说着嘴都要凑到她脸上。 裴娴慌神,抬手指着他,“你别过来啊,这里是裴府!” 她身边的婢女不知怎么,都不见了。 “啊—”她短促尖叫。 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裴娴猛的被扯住身子,一下大惊失色,满头珠钗晃动,急于挣扎时。 一道纤弱素雪的身影出现。 还不待她反应,繁复而洁白的袖袍覆面,轻扫过她的眉眼,耳边传来男人痛苦的喘息,再听像是人摔倒在地。 裴娴急急扯下白袖袍,眼里惊疑未定。 就见沈月关切的朝她看来。 “嫂嫂。”裴娴脑子发蒙。 只得紧紧攥住对方的双手,她顾不上那手有多纤细,握住时感觉安稳有力。 裴娴不觉眼眶发热,此刻叫起嫂嫂来,情真意切,人也越发贴紧。 沈月抬手,安抚在她发上轻触一下。 “无事。”她哄着。 眼刀朝那男子刮过,浮现层层冷意。 [撒花]撒泼打滚,明目张胆伸手,“打劫!把收藏点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男人哎呦倒地。 来者一道白袍,脸都没看清楚,他就飞出去。 身子重重砸在假山巨石,登时发出巨响,后背皮肉擦出血,来不及反应,脸猛的砸地。 短短几息,他就像死过一会。 一记掏心窝给他整的胸口剧痛。 沈月冷眼看去。 因着假山环绕,这里的动静传不出去,男人的痛呼更是无人所知。 裴娴心慌的看向她,“会不会有事啊。” 刚才场面太乱也没看清,人是怎么飞出去。 沈月摇头,“无事。” 人总归不会死了。 她对身体的掌握已到登峰造极境地,不过区区小惩大诫,只会让人浑身酸痛,到需要卧床躺几天罢了。 裴娴小心翼翼的咽了口水。 真的吗。 可是那男人已经很久没动静了。 她狐疑的盯着沈月。 一双眼睛水灵灵的转得飞快,脑子里都在回忆。 男人后脖颈一凉,出于对冷寂的感知,他觉察自己像是被猎人盯上,难逃围剿的命运。 出于谨慎,几乎是本能支使他不能躺着。 “你谁啊。”他扶着帽子爬起来。 匆匆站起来,顾不上拍灰,龇牙咧嘴的揉屁股, 一记掏心窝给他整的胸口剧痛。 “还没问你呢,你又是哪位。” 裴娴指着人,先声夺人。 仗着沈月在身边,大小姐的腰板都挺直了。 虽然没看清到底是何人将男子踹出去,但是总归不是嫂子就是了,但没关系,嫂子在身边那种可靠感,旁人比不得。 裴娴又往娇娇柔柔的沈月脖颈间又靠近了些。 “你们!”李瑭抖着手。 眼前两道纤细婀娜的身影亭亭玉立,华服女子脸若银盘,彩色的霓裳裙繁复摇曳,旁边做妇人打扮的素衣美人淡撇过一眼。 两边各自割据一方,争论不休。 “你指着我嫂子干什么!”裴娴怒斥,“难不成还是我嫂子给你踹出去的。” 裴娴看不得人拿手指着。 堂堂阁老府千金,谁敢给她没脸,这人好生不懂仁礼。 “她!”男人吊着声。 李瑭哆哆嗦嗦说不清楚,本来就不俊美的脸肿的通红,他急于辩驳,反倒憋得上不来气。 裴娴护着沈月往后退一步,面上更是厌烦。 “你看看我嫂子这弱不禁风的样子!” “说谎也得编个像样的。” 男人也有些起疑,刚才动作太快,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但是这会都没人,除了沈月还能是谁。 沈月打断两人争执。 “别的不说,这边是女眷的后院,你一个堂堂男丁来这里做什么。” 前面两人争执,沈月不敢贸然出风头,这会额角抽的发疼,急于让两人消停一会。 李瑭错愕,“你们不认识我吗。” 见李瑭的神态做不了假,裴娴迟疑,转头看向沈月,用眼神询问,嫂子认识吗。 沈月抿唇。 很想告诉对方,真的不认识。 观李瑭的神貌,怕也是个富家公子哥。 肤色养的瓷白,张嘴时还有一对虎牙,对方生怕泄露了自己脸面生嫩,说话时会可以藏起来,显得讲话时有点扭曲的嚣张跋扈。 一件青竹秀面的锦服滚着金边,袖口还刺着淡色绣球花纹,脚下的靴子在阳光下还有洒金。 容貌也称得上清秀,如果能忽视脚下虚浮,能更讨喜些,可惜被酒肉掏空了身子。 李瑭见两人不语,面上生怒。 “我可是你哥请来的客人,表妹和表嫂两人才是好生无礼,遇见客人不说宴请,还唇枪舌棒的将我好打一番。” 沈月惊讶。 第一次见人倒打一耙的功夫这么炉火纯青的。 “你说是我哥的客人,那就让人请我大哥来!”裴娴握紧拳头。 李瑭不甘示弱,“那便请!” 裴娴哼一声,眯着眼危险,“若你不是大哥的朋友,我定要你好看。” 若真是大哥的朋友,敢非礼她,有他苦头吃的。 两厢对弈。 沈月立在旁边,像是一下子隐没了气息。 假山环绕,几乎将她融进去,绿荫投下的碎枝影,在她身上笼上一层轻纱,使她低头时,眉眼温柔。 裴娴的婢女匆匆赶来。 “大小姐。” 婢女浑身跑的都是汗,脸确实惨白无比。 她瞧见裴娴的人影,立马跪在地上,“大小姐,奴婢一转身您就不见了。” 话说这,女婢往李瑭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闪躲。 裴娴怒目瞪女婢一眼。 这时候还看不出女婢有问题,那才是真蠢。 她房间里一等的女婢有四人,二等女婢有八人,三等粗使女婢有十二人,今天不知怎么贴身的都派出去了,跟了这胳膊肘往外拐的。 “等会回去再收拾你!” 裴娴说话娇蛮,语气极有一番凶狠。 沈月悄悄扬眉,唇角更是极力往下压了压。 “拿婢女出气有什么本事。”李瑭哼笑的拱火。 瞧不起的眼色,让人窝火急了。 “我大哥来了吗。”裴娴拿眼神厉扫过跪地的婢女,半天也喊人叫起。 做错就得认罚,谁又逃得过。 裴娴也没少因为娇蛮的脾气,被罚跪祠堂,和抄经文,这一道理她认,谁能饶了去。 哼! 裴大小姐同样哼笑的撇过头,抱着胳膊等人。 “误会!” 远处的裴潜顾不得衣摆凌乱,扬着手,急忙道,“都是误会。” 他跑来,一把扯过李瑭的胳膊,喘气也断断续续说着。 “表弟莫恼。” 李瑭面色还是不好,哼一声转过头去。 “哎。”裴潜一哽,觉得棘手。 对面抱着胳膊的裴娴见状,嘴边扯出一抹讥笑,“该不会这才是你那位好大哥吧。” 对于裴娴来说,亲大哥裴宴和二哥裴潜,那是极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 裴娴凉凉勾起有一抹笑。 见那边裴潜还在安抚李瑭,伏低做小的作态,真是令人看不过眼。 “二哥,你的好表弟刚刚非礼我。” 裴潜又是一哽。 李瑭更是直接把胳膊抽出来,把人推开。 前面刚哄好的,又不作数了。 裴潜额角抽抽,一股火冒出来,眼见裴娴那盛气凌人的脸,又勉强压下去,扯出一抹虚假笑意来。 “三妹,许是误会了瑭弟,他来过府里也机会,都是极其知礼的,今日第一次见到三妹容貌惊为天人,不免激动了些,才唐突了你。” 裴娴根本不吃这一套,当即扬声,“二哥可别哄我,这是哪门子的亲戚,我可不认。” “三妹!”裴潜急了。 “哼!” 裴娴可不怕。 裴潜见两边都劝不住,哪边都不是消停的主,摇摆不定中,仿佛终于看见站在一旁的妻子。 他好似遇见救星般,松口气。 “月娘,你竟然在这,也不和我说一声,让人好找。” 沈月从善如流,“是我不是。” 裴潜有意缓和气氛,妻子在这正好,第一次缓和面容和沈月说话,隐约中倒也有几分谦谦公子的模样。 他耐着性子,“月娘,这是我娘家表弟李瑭。” 又转头对李瑭介绍起,“这位是我的妻子,沈月” 沈月又是点头,轻声道,“见过瑭弟。” 她说话声,还是一如从容姿态,又含着温柔之色,像是柔顺的妇人,和前面冷脸质问的样子大不同。 李瑭瞠目,“你刚刚踢我时候不是这样。” “瑭弟。”沈月轻声,眼神疑惑。 她一脸莫名,又期许的转头看向裴潜,“夫君,瑭弟这是怎么了。” 裴潜几日前与妻子刚吵架,这会看月娘愿意低声与他说话,胸口舒坦不少。 他扭头看向李瑭,又道,“许是你和月娘之间,也有误会。” “我们可是一家人,这是你嫂子,你又是我表弟,都是误会,不提也罢。” 裴潜好脾气的哄着表弟,“你也别拉着脸了,等会晚膳,大哥给你赔不是。” 李瑭脸色讪讪,才作罢。 裴娴可没功夫看着热闹,冷哼一声,“二哥,竟然是你的贵客,那就好生陪着,莫要让人乱逛,又不长眼。” 她怒瞪李瑭一眼,“不像某人。” 若有所指的话,裴娴撂下话就款款婀娜的回自己院子。 走前,还亲亲热热挽着沈月的胳膊,娇声唤着,“嫂子,晚点得空了,我就找你玩,你可不许不应。” 沈月好笑的应她。 李瑭气不打一处来,人却走了。 裴潜赶紧把人也拉走,省的又惹是非,他眼疾手快的揽住李瑭的肩膀,嘴上急忙道,“天色已晚,我娘应该想念你的紧,我 们快些回院子吧。” 李氏今晚要宴请娘家的侄子,必定是一桌子好菜好酒招待,他娘对这个侄子好的不像话,比他这个亲儿子都要亲热。 裴潜又时也嫉妒,这会却顾不上。 他有心热闹,“你惦记的烧鸡和梨花酒,都给你备好了,保管你今晚吃的舒坦。” 沈月跟着身后静静地听着。 过了许久,才见裴潜像是忽然想起似的,顿了顿话,才对沈月道,“月娘,今晚你也来娘的院里用晚膳,跟着一起热闹热闹。” 说着还有点不适。 但是想到月娘和表弟也是第一次相见,互相认识一下便也罢。 好险裴娴今日没闹起来,不然可真不好收场。 裴潜抹了抹莫须有的冷汗。 好险,终于赶上今日小红花了~ 古风富家非主流招牌哼笑~ 李瑭哼笑~ 裴娴哼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沈月跟着去了李氏的院子。 还未进大院,就能听到鸟雀绕着绿荫树扑棱着翅膀叫的欢快,敞开的院门,雕栏画栋涂着红漆,院里的紫藤花垂荡,里里外外都透着喜意。 有婢女结伴而入,遇到院前的裴潜,俱是恭敬。 “二少爷。” 脸面俏生的丫鬟,嘴也甜,见了裴潜一行人,先行礼,见到沈月,却顿了顿,又道,“二少夫人好。” 沈月微笑颔首。 丫鬟转而和裴潜高兴道,“二少爷,您快进去吧,夫人等您许久了,盼着您和表少爷一起呢。” 话间,倒是对李瑭也是极为熟稔。 裴潜不自觉瞧着凝儿,语气轻忽,“母亲都吩咐凝儿干什么去。” 凝儿噘嘴,“还不是给少爷您准备好吃好喝的,馋的奴晚上定是睡不好了。” 她在李氏身边伺候,才初初十三四岁的年纪,最是鲜嫩,天天养在跟前,瞧得李二老爷都发馋。 不过李氏的心思,裴潜倒是能懂几分。 裴潜有些调笑几句,忽看到身旁坠着一道锦白的身影,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卡在脖子里,“啊,好,好去忙吧。” 沈月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 裴潜尴尬的拽了拽衣襟,咳嗽了声,“我们进去吧。” 暮春的晚霞,退却了旭日的烈烈,给天边笼上一层温软的金纱,连青瓦地都显得温柔几许。 人还未近前,窗边透着声。 沈月抬眸,耳边微动。 开腔的是穿着浅杏锦缎的夫人,她抚了抚鬓角的珠钗,嘴里惊讶,“你那媳妇不是说上山遇了难,人还活着呢。” 她好似不经意提起,手腕间通体碧玉的镯子发出莹润的光,瞧得人口干舌燥,眼睛不自觉的往那瞧。 “活着呢,命倒是好,大房那流水一样的好东西,百年人参都送去给她炖汤喝。”李氏轻撇眼,话里说不出的憋屈。 她没好气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青蓝缎袄的妇人捂着嘴笑,语气藏不住的挪揄,“这样大的事,都惊动朝堂了,我家老爷下了朝还道贼人荒唐。” “也是可怜你家二郎了。”说着还唏嘘的叹气。 李氏瞪眼,“关我家潜儿什么事。” “还说呢,你那媳妇被贼人掳过一遭,传出去像什么话。”那妇人好心出主意,“想来你媳妇肚里一时半会也没个动静,不若纳个正经妾室,来的要紧。” 说话的正是陈氏,乃李氏娘家的当家媳妇,和她是娘家姑嫂。 李氏顾不上呛声,倒是低头认真思索起来。 要是二房能有个嫡孙,那可是裴府头一等的喜事,以后在裴老太爷面前,也能跟着长脸。 想着沈月肚子里刚没的孩子,一口气吊在喉间,不上不下的哽着她胸痛。 怎么好好的孩子,就是没有。 听说还是个男孩,已经满月了。 李氏想到嫡孙就这么没了,想的心口发闷,最后越发怪罪沈氏,要不是沈氏没用,脑子还不开窍,好端端的非要去庙里上香,能惹出这祸事。 也怪自己眼皮浅,怎么就让潜儿娶了这么个媳妇。 李氏不言,其他妇人们捂嘴偷笑。 沈月从窗边透出的余光瞧见,李氏手里执着一柄象牙团扇,扇面绣着富贵牡丹花鸟图,沉思时,扇面轻轻点点案几。 她垂下眼眸,也在沉吟。 若是给裴潜纳个妾,会省事些,还是麻烦。 沈月忽然定定看了一眼裴潜,像是要从他的脸上看出花来。 裴潜急促眨了眨眼,莫名往后退了一步,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怎么怕起月娘了。 裴潜想不通,看沈月定定看他,不苟一笑的模样,心里否定道,妻子还是这般娴淑。 肯定是妻子不想让他纳妾,性子柔顺又木讷,这会不敢开口罢了,月娘指定是心里不舒坦。 他心里还顾虑着表妹,也不好开口,只能求救的看了看李瑭。 你娘怎么回事,哪壶不提提哪壶。 李瑭仓促移开眼。 他听的面红耳赤,他娘竟然撺掇姑姑给表哥纳妾,若平时也就罢了,正主还在,怎么说的无所顾忌。 要说李瑭他娘这么积极给裴潜纳妾,自然是想把家里的庶妹早早嫁出家门的,留在眼皮子底下厌烦,不若嫁给裴潜做妾,又 能给庶妹施恩,还能和裴家亲上加亲,是一笔极划算的买卖。 瞧见两人绷着脸,俱都不言。 沈月心里好笑。 那窗户敞开着,妇人们坐在榻前用着糕点,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闹。 她朝李氏看去,倒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身穿八宝暗纹绯红绸缎,浅色夹袄绣着缠枝莲花,浅色的裙摆在榻下层层叠叠铺开,缎面隐约闪着凌凌波光。 裴潜重重的一咳,“娘。” 屋里热闹的声忽然顿住,几个妇人俱朝门外看去,当瞧见莹白的身影安静倚立时,嘴边的笑逐渐隐没。 李氏先反应过来,笑脸相迎,“瑭儿来了,瞧我,光顾着聊趣,倒把你冷落了。” 她鬓间点翠珠钗跟着她轻点颈首,耳边垂坠的珠玉微晃,抬手唤着李瑭来近前,眼尾笑意涟漪,嘴边说着慈爱。 “姑姑。” “娘” 李瑭喊了人,颇自得的寻屋里的凳椅坐下。 他姑姑待他不错,有好东西也会留一份特意送去李府,这会见他娘和自己姑姑打趣闲聊也不会不自在。 裴潜还站着,他倒想坐下,就是月娘还立在他旁边,不发一言站着,他有些尴尬,只能用眼神暗示月娘叫人。 平常妻子看到母亲,都会行礼把礼数做全,甚至还会跪下服侍李氏穿鞋,现在连人都不会叫了。 裴潜暗恼,怎么比以前更蠢。 沈月抿唇,只低着头,看不出神情。 裴潜只好先上前,见礼,“舅母好。” 又见一旁的浅杏缎袄妇人,又称,“蒋夫人。” 蒋夫人拿扇面捂唇,语气飘忽,“原是裴家二郎,今日倒是第一次见。” 裴潜听着这语气,莫名有些不舒服。 “潜儿别理她,蒋尚书夫人眼里能容下哪个,都是人的福气了。” 李氏赶紧叫裴潜坐下,用些糕点。 今日也是赶巧了,她特意邀请尚书夫人来府里一叙,娘家也来人了,她娘家大哥现在在京里也是个正二品,怎么都要巴结一番的。 这位蒋夫人,心比天高,眼里也容不下什么人,说的话,听的有股阴阳劲,性子就这般,可能也不是有心的。 就是确实不太中听,李氏哽一口气。 等裴潜和李瑭都坐下,沈月就显得越发突兀惹眼了。 李氏没好气撇过一眼,“你还站着干什么,连人都不会叫了吗?” 本来就不喜欢这媳妇,现在立在屋里正正中中,只低个头,也不说话,还以为谁把她怎么了。 沈月盈盈点头,“是,母亲。” 李氏等着人上前行礼,气的侧过脸,没眼看。 半响,她把阖上一瞬的眼睁开。 人呢! 李氏再瞧,沈氏还弱柳扶风的立在屋里,身子有些轻飘飘的,对方垂着眼,像是等她反应。 李氏深吸一口气,眼睛不觉瞪开。 蒋夫人调笑,“坐呗,人傻立在那,脑子撞坏了。” 沈月不言,眼瞧李氏。 李氏还能怎么办,眼里的厉色未退,“蒋夫人都发话了,饶你一回。” 她心里不舒坦,总感觉怪怪的。 像是被人刻意落了面子。 沈月冲蒋夫人轻点头,“谢夫人赐座。” 她行至一旁,拣了一处偏塌坐下。 这位置刚好能把大家的神情都瞧清楚,还不惹眼,沈月满意。 院前的婢女鱼贯而入,手上端着各色茶点,有花瓣做的,扑着香气,连李瑭都跟着用点。 只是这会孩子都在,倒是不好说些内宅的阴私。 陈氏是个能说会道的,她转而问起裴潜的功课,“眼下科举在即,潜儿准备的如何了。” 说的裴潜有些心烦,屋里这么多人,只得含糊道,“已是挑灯夜读许久,总归不至于名落孙山。” 这些人见他,总是要问这些。 像裴宴,就无需人提,人已官至阁老,前途锦绣,只有拱手羡慕的份。 裴潜心里自嘲一笑。 再是努力,都比不上大哥。 李氏却听得高兴,“我儿是有出息的,定能高中,你们啊,就等着裴家的好消息吧。” 话头至此,她也关心起李瑭的学业,“听说你最近和什么公子哥玩的开,没有耽误功课吧。” 其实她倒是希望李瑭也能高中,这样还能帮扶儿子。 李瑭不以为意,满嘴应承,“不过区区科考罢了,我的前程自有安排。” 裴潜听得火热,嘴上更是奉承,“那是,瑭弟的本事,必出人头地。” 其实他今日也是打定主意要和表弟套近乎的,年岁也大了,前程紧要。 他离李瑭更近,“听说你和那苏明瑾关系极好,可是最近有什么动静。” 苏明瑾 沈月抬眸,听到这熟悉的名字,眼里划过一丝暗茫。 “那是太子府的幕僚,关系可大了,哪能随随便便就与人说道。”李瑭哼笑,“表哥,你也需出去走动的勤快些,不然我怎么好介绍你给我那些朋友认识。” 他那些好友,门路多着,手段也不俗,反正李瑭自己也是花了大功夫才能和他们混熟,像裴潜这样,不花心思怎么行。 李瑭拍拍裴潜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那举止说不出的纨绔,连坐姿都松垮垮,像是没骨头的倚靠在凳子上。 裴潜连连点头,“本该如此。” 他还期盼着,能靠着李瑭搭上太子的船。 那可是太子! 只要能成为太子眼前的红人,那比什么科考来的轻便,未来太子御极四海,他的富贵荣华可谓唾手可得。 沈月听罢,高看裴潜一眼。 竟不知裴潜这人,还有一颗报效朝廷的心。 “月娘,晚上用膳,我夫妻俩可要好好敬瑭弟一杯。”裴潜如此交代。 沈月颔首。 天色已晚,蒋夫人也不便留在裴府用饭,便先告辞了。 走前,她扫了沈月一眼,上下将她瞧了一眼,才道,“你若无事,便让你母亲来一趟,好叫她放心。” 沈月这才知道对方竟然是旧识,只能先道,“让母亲担心,是子女不孝。” 蒋夫人见她把话听进去,倒不废话,转身便走了。 要不是沈月的母亲许氏天天在她跟前抹泪,她才懒得说。 蒋夫人拢了拢披风,由院里的嬷嬷专程送出去。 屋里忽然静默。 人走了,李氏重重哼了一声。 沈月知道,今晚的重头戏才要来,屋里就剩下李氏自己人了,哪还有什么顾忌,眼神如刀子一遍遍刮过沈月这处。 夜幕将临,嬷嬷赶去厨房传膳。 燃尽了,呜呜呜痛失昨日红花(扭曲阴暗爬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沈月径自在八仙桌旁坐下。 紫檀八仙桌铺着仙鹤暗纹锦布,一圈边绣着银色流苏垂坠,这一方桌能坐八人,寓意四平八稳、中正吉祥。 她执起桌上摆着的祥云木筷,直奔下午李瑭说好吃的烧鸡,手边放的酒杯也倒满梨花酒,连描金线的青瓷碗都盛着鲜美的鸡汤。 沈月吃的满意,手边一碟水晶肘子炖的软烂,夹起时肘皮颤颤,吃到嘴里入口即化,满是肉香。 再用一道糖醋排骨,浇上琥珀色的糖醋汁,吃到嘴里也是味美酸甜,很是开胃。 最后抿上一口梨花酒,甚美。 惹得给李瑭用公筷夹菜的李氏神情古怪,她手下一顿,脸上用力挤出慈爱的笑容,“瑭儿多用点,姑姑专门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 她笑容挂的有些勉强,却也不想在这时候败兴,只得装作没瞧见沈月的动作。 “果然还是你姑姑最疼你。”陈氏打趣道。 她也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一茬。 要说做媳妇的本分,那自然是要伺候好公婆的,不时还需站起来布菜。 可今晚像是刻意不提,心里指不定憋得慌。 沈月放缓了用膳的速度,她们几句话的功夫,她碗里已经见底,将将还用些小菜,等他们发话。 陈氏的心思不在用膳,见李氏也用的不多,不自觉频频用眼神提醒对方。 有些话,外人不大好说,婆婆就不一样了。 沈月慢悠悠的执筷,不时抿几口花酒。 样子说不上自在,却用的不少。 李氏捏着帕子,很是不痛快,到底憋不住道,“可用好了?” 沈月放下筷子,迟疑的点点头。 样子看着非常的柔顺,一声莹白的衣裳衬托着,那往日胆怯的小脸似有润玉之姿,屋里通明的灯火,不如对方看来时黑白分明的清浅眸色。 一场祸事,竟然有如此造化,使人脱胎换骨。 但要说变化很大,那也是没有,观沈氏的举止还是木讷,就是容貌越发鲜艳起来。 就看她儿子,对沈月都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裴潜耐着性子,给沈月夹了几道放置远处的菜,放在空碟里。 “月娘,你身子骨弱,多用些。” 他难得有心,语气也轻。 沈月含笑着点点头,转而问起,“母亲是有事要与我说吗。” 说着手里拿的筷子,便搁置一旁。 裴潜莫名有些不适,眼盯着空碟里被冷落的菜肴。 难得他第一次给妻子夹菜,就受冷落。 裴潜张了张嘴,话却卡在脖子里。 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晚膳被吩咐撤下,婢女们端上净口的漱口水,又重新给桌案上了几碟点心和茶水。 李氏斜倚着身子,重新拈来那柄象牙花鸟扇子轻摇,嘴边忽然又挂上了慈爱的笑意,眼神里却掩不住的锐利之色。 “月娘,你尝尝这青城雪芽。”李氏有些得意,“是今年进贡的新茶,这茶白毫显露,芽叶嫩绿油润,入喉有回甘,喝的最是舒服。” 沈月听话的抿了一口茶。 确实是好茶,太子府里的供茶不少,沈月也见识不少。 见沈月乖觉,李氏含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刚才见你也用了不少梨花酒,若是喜欢,茶和酒尽可带些回去。” 沈月轻声道,“多谢母亲抬爱。” 她从善如流的接下话茬。 旁边观望的陈氏有些等不及了,眼神直催促,饭也没心思用,就为了这一刻。 李氏放下手中的茶盏,语气比刚才慎重了几分。 “你嫁进裴家也两年了,我和你公爹,只盼着早日能抱上金孙,这两年也不拘你,任你施为,已是慈爱。”李氏知道陈氏着急,缓缓开口。 她顿了顿,语气更有消沉,“本以为你肚子里有喜了,我这个做婆婆的处处小心,仔细照顾着,只求你肚子里的孩子平安落地。” 沈月垂着眼,安静听着。 李氏话锋一转,又严厉道,“可你作为裴家的宗妇,却不堪大任,连自己的肚子里刚足月的孩子都护不住,真是叫人失望。” 提起孩子,沈月肉眼可见的神情低迷。 裴潜不忍的张了张嘴,他想说不若改日再提也罢。 李氏却暗自瞪了他一眼。 没出息的东西。 现下就是紧要的时候,关系到裴潜的前途,沈氏这个妻子拿不出别的助力,必要时就得放一放了。 虽然取的是她娘家的庶女,好歹也是正二品礼部侍郎,掌管科考,关系着无数学子的前程,岂不是比这个提供银钱的能提携家里。 李氏的眼里满是算计,她眼神一寸寸的刮过沈月的面容,今日必要听到对方答应才行。 沈月垂着眼,拿白帕子悄悄抹泪,“是我没保护好孩子,是我的错。” 她说的诚恳又痛心至极。 李氏意识到对方可能没懂她话里的意思,心下又是一哽。 沈月伤心不已,竟绢帕遮面,似哭非哭的含泪朦胧,倒叫人不知怎么接下去开口。 李氏只能直白挑明,忍住额间突突直跳的冲动,对沈月道,“咱们裴家子嗣艰难,生育定是头等大事,你如今也伤了身子, 难有一儿半女,一直拖着也是耽误,你若能真心实意为潜儿着想,就该想想怎么为他留下血脉。” 沈月捏着杯子的手越发紧了,半遮面低垂的脸,也笼罩上冷意。 正主才死不久,便急着纳妾,要不是怕赶上头七,说不定沈月出事当晚,就能把小妾迎进门。 她淡淡扫过裴潜的腿间,如薄刃出鞘,锐不可当。 裴潜身上一颤,却不知冷意从何而来。 这位好婆母没听到沈月的回话,晓得对方不高兴,可没有媳妇能拧过婆婆的道理。 婆母眼里笃定沈月不敢拒绝。 她语气强硬道,“我那侄女心儿最是懂事,性子贤惠得体,善通文墨,在家学的一手好女红,给潜儿做妾,倒是委屈她了, 不过也般配的紧,你若愿意,等心儿进门了,也给你磕头端茶行孝敬之道。” 李氏很擅长后宅的手段,与小妾相处之道说的头头是道,一副为沈月着想的模样,语气诱哄,“若是真生下麟儿,就记在你 这个嫡妻名下养着,等你百年,也有人摔盆送终,不至于在底下孤孤单单。” 沈月将绢帕掩的更紧,生怕自己不小心笑出声。 她区区一杀手,要什么临走摔盆。 真忌讳这些,脑袋都不够搬家几次的。 陈氏见终于说开了,长吁一口气。 见状急着一起劝沈月,“哪个做女人的,不遭受这一遭,总归是要有个孩子的,那家的心儿最有规矩,她进门后敬重嫡妻, 生了孩子你依旧是名正言顺的二少夫人。” 话已至此,沈月哪还有不应的道理。 但却不能这般急。 她平日里绑架人质,还需发一道折子以示凶名,对方交了赎金,必要时拖一拖,等人怕了不敢了,再商量放人。 沈月语气似有顾虑,面上愁苦。 “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李氏逼问。 “婆母,你说新人迎进门,还有我什么容身之地啊。”沈月掩面假意啜泣,低垂的头自始至终都没抬起过。 李氏被逼的烦躁不已。 一个怯懦的媳妇,平日三两句就能打发了,今日这般难缠。 她说的任何话也不进脑子里,说的口干舌燥,也不见对方领悟。 李氏用力捏着扇子扇着,越摇越焦躁。 沈月没停住哭意,说的凄凄惨惨,“还说妾室进门不会欺辱我,连您身边的嬷嬷都敢贪墨我的嫁妆,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 这话说的,李氏都以为媳妇是冲她找事来了。 嬷嬷被赶出府,她见天儿没阖眼,媳妇还敢提这事。 “我刚死了孩儿,夫君就要纳妾,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沈月忽然寻死觅活起来。 裴潜真有些遭不住,“娘,要不等改日再说吧。” 陈氏焦急不已。 今日都不成的事,改日又怎么能成。 李氏快刀斩乱麻,心烦道,“你嘴里那嫁妆,我就不替你保管了,省的你到处说我身边的嬷嬷行贪墨之事,至于纳妾的事,我主意已定,你夫妻二人就等着新人进府吧。” 前个月,裴潜刚被罚,连带着二房这边裴府三年的分红都被裴宴一句话罚没了。 要不是三年后的经营权还能重新裁定,李氏早就坐不住了。 原以为还能像以前一样哄媳妇多交出钱票供二房运作,结果对方狮子大开口想要回去。 她咬牙,眯着眼答应了归还沈月的嫁妆。 李氏心里不情愿。 眼下,先稳住沈月,让心儿进门才是紧要。 沈月敲了敲杯子,发出瓷片特有的清脆。 “叮叮叮”作响。 李氏眉头皱的跟紧。 过了几息,沈月像是终于想明白了,捂着脸伤心欲绝,语气凄惨的发笑道,“那便如了夫君和婆母的意,料想我也是个不紧 要的可怜人罢了,若能成全夫君,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她走的匆匆,身后的婢女拿着沈月的白狐裘披风追了出去。 裴潜追出几步,停在院里,忽然觉得不是滋味。 他看到四周漆黑,月娘的身影隐没,他伸手也抓不住的猝然,使他患得患失,真不知是怎么了。 真能娶到心儿时,竟然没有想象中高兴。 李瑭没意思的撇了眼。 他走过去拍了拍裴潜的肩,“女人就是这样,过两天就好了,你就是多娶几房小妾也是无妨。” 虽然李心月是他妹妹,不过男人岂能陷在后宅。 裴潜仓促移开眼,口称,“是如此,月娘过几天就好了。” 月娘,从不与他真的离心。 裴潜如此安慰自己。 沈月几步就出了李氏的院子,天幕被乌云笼罩,不见丝毫月色,四周黑的吓人,她却不惧。 这双能在漆黑中视物的眼,发出莹莹之光。 到了假山处,骤然于一道身影撞了个正面,对方欣长的身姿衬着两腿笔直,宽大精瘦的胸膛落在近前,周身还萦绕着清冷的檀香。 沈月不退不避,倒是对面骤然瞧见人,男人清俊的面容有些错愕,不自觉往后退一步,身形有些不稳。 她不着痕迹的抚上对方的手腕,等裴宴站稳,才收回手。 “弟妹。”裴宴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沈月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裴阁老难得穿常服,走出前匆忙,料想夜深人静无人在此,衣襟松垮的散开,白皙的胸膛在夜里诱人,隐约还有桃粉点缀。 她夜视的功夫极好,从对方滚动的喉间,再到劲瘦的腰腹,都纳入眼底。 他定定看着沈月,语气不容置疑,“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半响,也没听见沈月回答。 裴宴还在思索弟妹为何在此,身上逐渐热起来。 他低头,发现对方瞧他瞧得仔细。 裴宴一下子发蒙,才发现自己的衣袍胸襟大开,不易于□□。 沈月抿紧唇,水盈盈的双眸看的认真。 他俊脸染上薄红,语气羞恼,“弟妹!” 沈月吹口哨:看完我的,看你的[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沈月抬眸,撞上一双漆黑薄怒的眼眸。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瞧的太仔细,对方像是在青楼任人怜取的小倌,被她眼神随意肆弄。 沈月眨了眨眼,明媚的脸写着无辜。 任务做多了嘛。 杀人越货扒衣搜索是时常有的,这点算什么。 裴宴自小养尊处优,惯是别人私下揣摩他的心思,表面上更是恭恭敬敬,生怕得罪他,还没有人敢把眼神盯着他身上放肆的打量。 那直白的眼神,裴宴都想不起那是弟妹能有的。 他再看去,对方忽然露出错愕又慌张的神色,匆匆低下头,神色害羞的捏着手。 沈月垂下眼却不敢再看,裴宴生性谨慎,若是让他发现了不对劲,就很难脱身了。 对方静默的态度,非但没有缓和裴宴心中的怒意,反而将他心里的火焰激的更旺。 他翻飞的衣襟大敞开,忽然的狂风作乱,在光洁白皙的胸膛上又添了一把,风灌进衣摆,将衣摆扯得更开。 沈月借着夜视,瞧见裴宴墨发披散在肩头,月光下瓷白的肌理莹润发光,腰间松松垮垮的玉带垂下,勾勒出男人姣好的身形。 那抹白皙的肤色,比雪还冷,比玉还滑,在沈月的眼前挥散不去,看的她口干舌燥,心里余有尴尬。 看着裴宴拢不住衣襟,沈月都想伸手替他捂一捂。 她仓促的移开眼。 裴宴心里划过一丝羞耻,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薄脸微红,眼神却凌厉如刀,抿紧的唇微动,几息后诡异无声,像是被人强行隐忍。 夜色侵蚀,不远处雕梁画栋的长廊,被卷进青幕中,假山后花园静的不见虫鸣,裙裾拂过被晚露打扫打的青阶兰草,散发出一种黏腻的潮湿。 裴宴探究的眼神不散,“夜色已迟,弟妹不去休息吗。” 他观沈月脚下方位,这里离他的书房不远,府里印信都存在此处。 嗓音似金玉碎地,轻叩人心,又如清泉润玉沉稳,听到沈月的耳朵里,莫名有些沙哑的痒意。 似乎在质疑沈月的出现,他扫过的眼风阵阵,将人用视线定在原地,不容人逃了去。 裴宴往前走了两步,离她更近些,他身上的檀香,轻轻萦绕在鼻尖。 两人离得极近,衣摆交织。 她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就往裴宴的书房去,那地方她做任务光顾了也有百八十回,已经成习惯了。 沈月急于脱身。 只得装出一副乍然撞破春情的慌张感。 “我…” “我不是有意的。” 她微微侧开身,面颊洇染脂红,盈盈春水般的眼眸不自在的移开。 见她娇怯的微微低头,裴宴也不好再提。 他迅速整理好衣袍,好整以暇的看着沈月这个弟妹,想到裴娴说起她时,支支吾吾的表情。 裴宴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如今这个弟妹,是有些不一样了。 他想遭遇性命之忧,性情变化也是常事,神色透着关心,“可是发生什么。” 裴宴想沈月也许遇到急事。 沈月避开对方的眼神,想着自己行迹并不算可疑,也可蒙混过去。 夜色是块遮羞布,沈月心里却不敢丝毫放松。 因为她必定是要找机会进入裴宴的书房,查看来往书信。 在裴府休养一月,耳目闭塞,外面的追杀到了什么境地她还一无所知,若想在此间安稳度日,还需掌握敌人先机,以待复仇。 沈月垂下眼帘,思索书房的方位。 这会裴宴应该是正要去书房的路上,她悄然掀起眼皮,朝着那边的方向静神,耳边感知着微动。 大概有数十人隐在暗处,守着书房。 她想着,夜晚是杀手天然的屏障,等两日裴宴闲时,再动手也不迟。 对方半响也不见沈月的动静,将身后的灯笼转至身前。 一股亮色点亮两人,四周都清晰起来。 “怎么不说话。”裴宴嗓音清冷。 他俊秀的脸映照着灯笼的光,侧脸的轮廓在夜色朦胧中显得越发深邃。 他在疑惑沈月的无言。 裴府无人敢违逆他,这些年积威深重,凑上他跟前的人越发少了,难道弟妹也怕他。 想到沈月木讷的性子,倒很有可能。 裴宴有些不愉,抿着唇,瞧着面色散发冷意。 沈月捏不住对方的心思。 “大哥” 她只好微微退后,朝裴宴俯身一礼。 “今日夫君和婆母宴请表哥,喝了点酒,迷路了。” 沈月说的都是真,想着她今晚也没干什么,腰板渐渐直了起来。 裴宴听的这是真话。 今日归家时,便被母亲寻去正院,彼时亲妹依偎在旁哭哭啼啼,说要把非礼她的人打杀了去。 裴宴问及缘由,才知裴娴险境。 “那李瑭不要皮不要脸!欺负我!”裴娴捏着手帕,咬着牙怒骂,“什么表的,亲的,装哥哥骗我。” 李瑭谎话连篇,哄她说要叫哥哥。 裴娴想起这一茬,又来气,“他还说是大哥的朋友,我起初还不敢怠慢,忍着脾气与他虚与委蛇,结果好嘛,竟然是二哥的好表哥,那同我什么亲戚干系!” 谢氏也是怒极,她千娇百宠的心肝被人作践,气的晚饭都用不下,却更怕裴娴气坏了身子。 只能摁下怒气,搂着裴娴哄着,“我的乖茵茵,先不予他置气,明日娘把你二婶唤来敲打一番,给你出气。” 这家的权柄,还落在大房手上,因为儿子是族长,裴家的门楣,儿子又未娶妻,这家的中馈自然落在她手上。 不过是敲打二房,她还做的来。 好说歹说一顿哄,裴娴才将将抹了面,止住泪。 谢氏折腾半响,已是累极,叹了口气道,“你二哥什么时候能把心思放在这正经的事情上。” 她想到刚闹得京城沸沸扬扬的事情,现下又交上一些狐朋狗友,到底没忍住,问起儿子,“你二弟今日和那李瑭厮混,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别的倒不怕,主要是担心会波及裴宴的仕途。 如今皇帝年岁虽中年,身子骨却听说不大好,立了年轻的太子,却朝中风声不断。 裴宴又是中立,不涉及党派之争,朝堂各路人马虎视眈眈。 裴宴低头沉吟。 他想的更深些,裴娴议亲在即,要是有心之人拿裴府作伐子,这姻亲是最好下手的。 不能让亲妹陷入到党争的漩涡里。 “等李瑭明日出府,派人给他个教训。”裴宴将茶盏搁置一旁,茶底落在檀桌上,发出清脆之音。 裴娴暗暗勾起笑意。 该死的登徒子敢非礼我,等着吃挂落吧。 她心里得意,等着李瑭的惨状。 “你也好好待在闺中抄写经文。”裴宴立时给她定下规矩。 他怕亲妹乱跑,届时被人算计了去。 这些日子就在房中修身养性。 裴娴嘟起嘴不高兴,但也拿亲哥无法。 “娘!”她扭头朝谢氏叫苦,“你看大哥又罚我。” 谢氏看着一双儿女,又气又好笑。 只能没好气道,“就听你大哥的吧,你现在也到了待字闺中的年纪,好好磨磨性子,省的未来女婿来我这哭诉。” 谢氏动作极快,将她身边的婢女都清算来了一遍,疏忽做事的罚份银半年,出卖的婢女也被谢氏用雷霆手段打完板子,发卖出府了。 这时也不敢触怒裴宴,只好转移话题,说起沈月来。 裴娴说起时,眼睛晶晶亮亮发着光,“多亏嫂子来了,将那贼人呵斥住,也没想嫂子柔柔弱弱的身子,平日里木讷不言,还能有这胆量。” 她感觉像是第一次见到沈月,那种新奇的感觉,明明她以前对二嫂都没什么印象,只觉得对方性格不讨喜,与她秉性不同。 裴宴听着有些古怪,“弟妹将你护住了。” “是啊。”裴娴用力点头,语气也有些惊疑,“嫂子出现,我也觉得奇怪。” 二嫂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为大房和二房私下较劲,沈月碍于二太太不喜,也不会与她过多交流。 想到沈月那抹素白而冷静的侧脸。 她下意识,没把沈月出现后,李瑭忽然被踹飞出去的事情说出去。 裴宴凝着眼神,盯住裴娴的脸,“你觉得弟妹有何不同吗。” “没有吧。”裴娴心虚的摇头。 裴娴看了看自己亲哥沉思的脸,有些后怕。 应该不会给嫂子带来什么麻烦吧。 “二房那还需母亲看顾些,裴潜若不听话,可来寻我。”届时自有让人听话的法子。 裴宴在外头,已经让人盯紧裴潜和李瑭的动作。 内宅由谢氏和管家多注意些,暗卫的数量也在悄然增多。 谢氏也觉得妥当,扯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有你安排,娘自然放心。” 她对这个儿子是万般满意,儿子成了这一代裴氏的族长,又官至正一品阁老,光耀门楣,哪怕丈夫死的早,她也没吃过什么苦楚。 “你若闲的无事,也可寻你二嫂玩耍。”裴宴想到沈月的性子,若和裴娴中和一番,也是好事。 裴娴张口应下。 “娘,你可要对二嫂好点,她可是救了我呢。”她朝母亲撒娇,眼里都是高兴。 谢氏自然是点头,“自是应该,毕竟救了我儿,是为大恩。” 她决定对沈月再好些,送的百年人参加了许多添头。 这会沈月却不知这些。 只感觉眼前人甚是麻烦。 裴宴不好糊弄,沈月生怕他会提起什么刁钻的问题,问她个措手不及。 还在裴宴只道,“裴娴不懂事,多谢你下午相护。” 沈月心下一松,“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当日大伯兄救我,很是感激。” 说起来,这么多日,裴宴去山庙半路救沈月,她还没对人道谢。 即便他要救的是原主,但这些日子,沈月却承他的情,心里多了好感。 她说的认真,月色朦胧,眉眼隐约着温柔之色。 裴宴手腕间还残留对方刚刚触碰的凉意,他垂眸轻声道,“冷吗。” “什么。”沈月疑似没听清,表情错愕。 月白色的纱裙被晚风吹得飘逸四动,红色的发带在空中凌乱,有几下落至裴宴的脸上,惹得他伸出手,握至手中。 “冷吗。” 裴宴拈着红带,垂眸等着她回答。 沈月的心跳蓦地快了几分,轻声道,“无事。” “饮酒了。”裴宴嗅着扑面而来的梨花酒香气,落在身后的指尖微动,眼前她额前的碎发落下,勾的人眼神发痒。 他摩挲着微热的指尖,到底忍住没将她的碎发勾起。 “伯兄若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沈月不知道说什么,每次遇到大伯兄,都有些尴尬。 她极不擅长与人交流,更别说是能看穿人心的裴宴裴阁老了。 “我送你回去吧。” 沈月仿佛听到耳边轻叹。 抬起头,却瞧见裴宴的神色正常,并无不同。 本想推脱,裴宴像是懂她所想,截住她的话,语气不容置疑道,“走吧,夜里凉,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沈月僵住脸,只能跟上。 其实不用裴宴送,她也能看得清路,但这会不欲和对方纠缠,沈月就等人送至院门。 裴宴提灯映路,青石踏在脚下,光影在两人脸上流转,将影子拉的细细长长,摇曳朦胧。 半响,一道绸缎锦袍的男人追出,他停在假山处喘息,神色有些茫然。 裴潜回自己院子路上,忽然感觉心慌,像是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即将失去。 这一月来总是浑浑噩噩,好像就是月娘从山庙半道被接回来开始,夜里睡得不安稳,白日也总是走神。 月娘如今对他态度不如往昔,没有了崇拜和爱慕,只余下木讷和冷清,叫他百般不是。 晚膳提起要纳娶表妹李心月,裴潜也觉得棘手,他已经没有像之前那样着了魔要和表妹在一起了。 往往事与愿违,他最想娶表妹的时候,娶了沈月为妻,他最想和妻子重修旧好时,便要纳妾分房。 望着空无一人的假山处,再绵延而去的长廊,也是冷冷清清,他来迟了一步,妻子早就不在这里。 沈月并不会等他,这一想法,和雨后春笋冒出,填占他的心神。 “月娘。”裴潜在嘴里呢喃着。 我该怎么办。 凝儿从二房的院落追出来。 二太太不放心的派人来,凝儿自告奋勇的站出来,今晚是个难得的机会。 她眼里闪烁着算计,心里越发殷切。 “二少爷。”她嘴里焦急的喊着,追了一路,才看到裴潜停歇。 她有些不明白,却还道,“您要去哪里,这会天已经晚了,您站在这吹风,二太太会担心的。” “月娘”他嘴里叫起来。 裴潜还站在亭子前看远处,对旁边的叫唤充耳不闻。 他看的仔细,却只有一片黑留给他。 凝儿跟着朝前面望了望,也是什么都没瞧见。 “月娘,你别走。” 裴潜越发醉了,嘟囔着嗓子唤人。 “跟我回去吧,二少爷。”凝儿伸手去扶着裴潜,欲拉他走。 裴潜只好跌跌撞撞,被馋扶着回去。 他喝了不少酒,重重压在凝儿的肩膀上,一股酒气熏天,凝儿皱着眉头,憋着劲才给他弄回去。 要她说,装什么痴情人样呢。 这会正主都走了,连个看戏的人都没有。 凝儿撇了撇嘴,“少夫人也真是的,跑的那么急,少爷追都追不上。” 嘴上说的抱怨,她该下的功夫却没少。 她将裴潜放在院里的床榻上,细心给二少爷梳洗,不时擦擦手,绢帕轻柔的拂过对方的脸。 其实二少爷长得也俊,瞧瞧这眉眼,闭上时,别有一番滋味。 安安静静的模样,看起来沉稳多了,倒叫凝儿想起了冷峻的大少爷,裴宴迫人的冷意叫人不敢直视。 凝儿擦拭着裴潜的脸,手上忽然一顿。 她想起晚膳时,二太太说的要纳娶表小姐进门,那岂不是说自己连通房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年岁已经大了,二太太并没有要放她出府嫁人的意思,再等就要变成老姑娘了。 若是给二老爷做填房,凝儿打了寒颤。 二太太为人善妒,对妾室非打即骂,生下的孩子虽能保养在嫡母膝下,生母却有很大可能一尸两命。 凝儿不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她定定看着裴潜,眼里染上一丝狠意。 不住了。 二夫人。 既然您留不住少爷的心,连人都要被表小姐夺取,那便由我凝儿先来探探路,也省的您费事。 “ 二少爷。”凝儿轻唤着,眼里越发柔情。 “我是凝儿啊。” 她对着裴潜说着自己的名字,企图在他心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凝儿脱下外衣,扣子一颗颗解开,层层衣服坠落在地上,月光照进,露出光果的纤细身影。 凝儿踏着裸露的脚踝,抱着胸前红色绣着并蒂莲的肚兜,轻轻对着裴潜伏下身去。 裴潜醉酒,浑身燥热,他不耐烦穿着厚重的衣服,正中他人下怀,凝儿勾下床幔,里头的衣物一件件抛出来。 他扯着被子的手,触碰上女子腻滑的肌肤,摸的指尖生热,一股股**腾升而起。 凝儿顺势倒在其怀中,面上勾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的两人,行着鱼水之欢,漫漫长夜,灯烛摇曳,虫鸣一声声吟唱,给夜色更添一股余温。 呜呜呜是哪个小饼干在补作业? 嘤嘤嘤(打滚要完了.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