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宿敌勇者监管后》 第1章 死生(一) 魔王军败了,大快人心。 兰德大陆自六百年前被魔族侵犯,掠夺土地,草菅人命。幸而人族血脉觉醒,魔法日益风行于这片大陆。近百年更是出现一位光明神谕定下的勇者以及勇者小队,战无不胜,不到十年就率领人族战胜了魔族,还了大陆一片清明。 魔王早在那场大战中陨落,如今只剩些残兵败将仍在苦苦挣扎。但整片大陆已然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只不过,传言里那位勇者的宿敌,魔王的副官,曾与勇者同窗数载又两次背叛的「暮蚀之子」——卡瑟,还未被捕。 昏暗的酒馆里,人们正就他的下落争论不休。 “这都快一年了,那个坏种,怕不是早就死无全尸。” “死了才便宜他了!”一个粗壮的男人将啤酒杯拍到桌上,“他可是背叛了勇者大人整整两次!先是捅了人家一刀,后来更是在决战前夜临阵倒戈!” “就是!”另一人高声附和,声音里满是痛恨,“勇者大人当时还生死未卜,他却在贝洛塔侵蚀黎明,害得满城无人生还!” “贝洛塔”三个字一出,坐在角落里的黑发青年手一紧,玻璃杯当场破碎。 他无声地施了个复原咒,玻璃酒杯立刻恢复如初。 在愈发嘈杂的讨论声中,有人阴森森道:“我反倒希望他不要死……” “毕竟,他这样的人凭什么死?要我说,他就该被关在永誓底狱,日日夜夜动用私刑,让他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那很抱歉了,卡瑟心道。他还真就必须得死。 酒,金属,人,魔力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加上喧嚣的讨论声,实在叫人心生厌烦。 卡瑟终于放下酒杯,沉默着结了账,起身推开酒馆的木门,走了出去,将身后的嘈杂和争论彻底关在身后。 门框上的鸢尾风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丁零零的轻响,清脆、干净利落。 他走进小巷的更深处,忽然一下将背靠到了冰冷的墙上。他微微抬起头,手捂住自己的后脖颈,神情在黑夜里晦暗难辨。湛紫的眼眸却微微发亮,些许比暗更暗的不详黑色自他体内涌出,又立刻被压制回体内。 卡瑟回味着酒馆偏涩的葡萄酒,思绪重新飘回。 他从魔王城的废墟里爬出来的时候,冰天雪地的空气里满是铁锈味,各种各样的尸体层层叠叠冻在雪色之下。 糟糕透顶,他当时根本无法判断到底过去了多久。 身体里的魔王碎片远比现在活跃,钻心腕骨的疼痛逼得他才走两步就差点再度昏厥。 好不容易抵达最近的人族城市,一问才知道居然过去了八个月。他两眼一抹黑,赶了整整三个月,才终于来到位于大陆南部的皇城。 卡瑟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感恩戴德吧艾利·安铎,为了朝这人自首,他可是日夜兼程。 不过,他要以什么样的姿态和对方重逢呢? 是装装可怜,求他放过自己?还是一言不发,任人宰割?或者和他打一架,再不经意地落败? 卡瑟低头,手落下的瞬间,金色流焰划破夜空,凝聚在他手心。 小小一簇的金色火焰在黑暗里格外明亮,有些灼热,却仍属于温暖的范畴,与他周身阴暗的潮湿气息格格不入。 圣火已经点燃,艾利·安铎马上就能找到他了。 可别在睡觉啊,勇者大人。 瞬间,一把匕首横上他的脖颈。 金属的冰冷质感横在他颈侧,稍微动一下就会立刻见血。卡瑟身体自然地战栗起来,但他却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兴奋和解脱。 来了。 “不许动。” 艾利·安铎声线冰冷,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咬牙切齿。 卡瑟心念一动,圣火瞬间回到了位于他后颈的印记里。 他甚至连魔力都没心情运转,只是非常缓慢地举起双手,与过去相同的调侃语气里染上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真慢啊,勇者大人。” 他转过身,肆无忌惮地打量起自己昔日的同伴,如今的死敌。对方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比起记忆里的人影,艾利·安铎似乎并没有多大变化。黑发金眸,气势冷冽,不过就是多了些黑眼圈。 这糟糕的黑眼圈,显然是拜他所赐。 哼。 想到这里,卡瑟习惯性地就要勾起唇,又想到自己现在笑似乎不太合时机,最终作罢。他心里那些重逢的场景和温暖的问候最终化做舌尖一句冰冷的挑衅:“艾利·安铎,光明神像下的蜗牛怕不是都比你走得快?” 艾利·安铎无视了他的刻薄,刀尖更死地抵在卡瑟的脖颈,道:“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敢点燃我给你的圣火,这么胆大包天,”他顿了顿,语气复杂,“你是真觉得我不敢抓你?” 果然,他就没法跟艾利·安铎和平共处。 卡瑟反手捏住匕首的刀尖,暗暗和对方较着劲,嘴上也不闲着:“怎么会?你这不是来了吗?” 他用一个不算答案的问句回答完艾利·安铎的问题,长久疼痛的大脑悠悠转动,他忽然感觉这些互呛的句子都太过浪费时间,不如省去。 他于是松开了捏着刀尖的手,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起疯狂的话:“机会难得。” “——赶紧捆住我,把我抓到大牢里关起来,明天就接受审判,”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卡瑟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否则等我心情不好了就跑给你看,让你永远也抓不着。” “听清楚了吗?”他问。 卡瑟向来清楚如何调动起艾利·安铎的情绪。他相信说完这句话,艾利·安铎立刻就会绑住他,然后把他送到永誓底狱。 但艾利·安铎没有。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卡瑟,那眼神复杂,幽深如潭。卡瑟虽无心解读,却也被对方盯得头皮发麻。然后,艾利·安铎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他松开了匕首。 下一刻,他猛地出手,一把攥住了卡瑟的手腕。力度之大,让卡瑟差点以为对方要将他的腕骨给生生捏碎。 一条鲜红的绳子瞬间套上他手腕。 “嘶——”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腕骨传来的刺痛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刚准备动弹,理智就占据了上风,他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任艾利·安铎动作。 艾利·安铎于是轻而易举将他的两只手腕钳到了一起,腕上的红绳瞬间延展,将他双手牢牢捆住。 卡瑟抬眼看艾利·安铎时,对方正极快地朝他念着一个古老咒语,音节古怪拗口。他漠然听着这连他都觉得陌生的咒语,再次按耐住了身体里那点已经微不足道的反抗本能。 下一秒,他感受到身体里充沛的魔力正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枯竭。 他连忙举起手确认了一下,原来捆住他的红绳的所有丝线里都密密麻麻地刻着锁魔咒,这些咒文合在一起,锁住了他全身上下的魔力。 还没来得及思考,那条锁魔绳已经幻化出了另一端,绕了三圈,结结实实地牵在艾利·安铎手里,对方一言不发,很不讲道理地拽着他朝不知道什么地方走。 “……”卡瑟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人快死了就是会有特别多话想说,而且他一看到艾利·安铎那一脸死样就烦。反正都自首了,他干脆将一切抛之脑后,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显然,艾利·安铎是他唯一的交流对象。 虽然他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但短暂酝酿后,他还是开了口。那根本是毫无意义的垃圾话。 他说:“喂,艾利·安铎,你要带我去哪?永誓底狱吗?死之前能不能让我吃点好的?” “我要求也不高,皇城最好的餐馆每样来一份。换我这样一个罪人,血赚啊。” 艾利·安铎充耳不闻,靴子踏在地面,发出哒、哒的响声。 卡瑟在心里啧了一声,一眼瞥见那条该死的红绳。想到自己为了不让被捆着的手腕再次受到伤害,而老实跟在艾利·安铎身后的模样,他忍不住大声质问道:“你这破绳子牵着我跟牵狗一样,你故意的是不是?” “艾利·安铎?” 前面的人一句话也没说,看来真是故意的。 艾利·安铎想膈应死他。卡瑟想。 他哪能让对方得逞? 卡瑟于是换着法子恶心他。好话歹话说了个遍,自己嗓子都哑了,艾利·安铎不但无动于衷,甚至连禁言咒都懒得施一个。 他终于觉得无趣,单方面放过了艾利·安铎。 喧嚣的挑衅后,是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沉默。卡瑟低下头,正想这锁魔绳凭什么能锁得住他的魔力时,后颈的圣火印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烫。 熟悉的灼热感立刻将他拉回了八年前。 八年前,他还与艾利·安铎同窗时,曾共同参与一场圣火战争。两个冤家被迫组队,整场比赛中不是在阴阳怪气就是在互相干扰,用“三步一小吵,五步一大闹”来形容也不为过。观战席纷纷表示,他们夺冠路上最大的阻碍就是彼此。 但最后的最后,阴差阳错下,他帮助对方通过了火焰女神的试炼,成为了圣火战争的赢家,并获得了女神的赐福——一枚神圣的,能将黑暗燃烧殆尽的火种。 还没有成为勇者的艾利·安铎将圣火一分为二,一半留给自己,一半赠予他。因而这枚被一分为二的火焰点燃后便可以感知彼此位置,他方才也是借助圣火才引来的艾利·安铎。 圣火通常安安静静地待在他后颈的圣火印里,此时发烫……艾利·安铎召唤圣火干什么?说起来,这印记的位置还是艾利·安铎强行确定的,被那时的他骂了好一通。 当时的艾利·安铎对他的话照单全收,最后那人嗓音淡得近乎温柔,他记得对方问:“这样算是和好了吗?” 那双金色瞳孔里闪烁的光芒是那样耀眼。 . “到了。”艾利·安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对方领着他停在了一栋温馨的洋房前。 灯光下,门柱上爬山虎染着暖意,远远可以窥见院里长势茂盛的樱花树,花香幽幽,铁艺的门把手被磨出青铜底色,此地显然有人常住。 卡瑟环顾四周,不可置信地问道:“这什么鬼地方?” 艾利·安铎的声音依旧冷淡:“我家。” “?!” 首先,感谢你点进第一章,不管你是新来的朋友还是重修后愿意重新点进来的老朋友,都特别感谢。咳,如果你愿意给我点个收藏或者留条评论就更加感谢啦~ 欢迎进入名为《被宿敌勇者监管后》的世界。 以下是阅前须知,想说给老朋友们听的话在稍微下面一点,愿意的话还请自行观看。请容我再次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阅前须知】 1.我流西幻,无阅读门槛,日式基础其余私设,自成体系。本文侧重主角二人间的心理博弈与人物成长,无完美人设 2.cp为艾利·安铎(勇者攻)*卡瑟(反派受),1V1,HE,宿敌变情人 3.自割腿肉XP之作,谢绝写作指导。退坑无须告知,彼此尊重 4.作者精力有限,只在【作者有话说】建立与大家沟通的桥梁,感谢大家的每一份陪伴、理解与支持 5.感谢封面题字@商序夷. 【致看过老版本的朋友们】 谢谢你愿意点进这一章的作者有话说,听我讲这些话。 请不用担心,本次修文并没有改变故事的灵魂和主要脉络,你仍可以根据之前的进度继续你的阅读。 此次修改,实际上只是将之前藏于台下的角色动机与情感脉络搬到了台面上来,因为我发现这些东西如果像植物的根系一样不见天日,效果似乎并不好。 请放心,故事的核心仍是不变的,我清楚的知道我想写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那种东西现在说出来就没有期待感了嘛。 如果愿意重读,你会获得更具沉浸感和情感冲击力的阅读体验。 当然,如果不愿意再读也没关系,祝你天天开心。 【预收】《每次快黑化的时候就会天降老婆怎么办》 林栖被一个救赎系统绑定了,每当那个名为沈青崖的少年即将黑化时,他就会自动传送到对方身边。 多数时候充当大夫,少数时候充当谈心对象。 然后对方一好,他立马传回原地。 林少宗主自幼被教导仁义礼智,干脆恪尽职守,救完就走。挥一挥衣袖,日子该怎么过就继续怎么过。 沈青崖却做不到,他拼了命地往上爬,只求这轮明月再度奔他而来。 沈少爷能从落魄庶子逆袭成起点龙傲天,林少宗主着实功不可没。 沈青崖:“我一直在找你。” 林栖:“……只是路过,换个人我也会救。” 沈青崖不说话,黑亮的眸里写满三个大字:我不信。 . 直到某次,死里逃生的沈青崖突然睁眼,死死抓住林栖手腕,声音滞涩冷漠,却堪称希冀: “总算抓住你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林栖一边熟练地给人包扎,一边道:“君子施恩不图报。” 林栖包扎完,却无事发生。 “有缘自会再相会?” 等一下,他怎么还没消失?!还有这伤口,是他自己捅的吧?!就为了见他一面?! 后知后觉的林栖抬眸,落进对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几乎要将他吞吃入腹的、满是贪婪与渴望的眼神里。 他一怔:“你算好了时间故意逼我来的?” 沈青崖立刻敛眸,变成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抱着他蹭了又蹭,声音闷在他颈间:“系统只说救人,又没说……怎么救。” “但我觉得,你要是亲我一下,我一定马上就好了。” #每次要黑化的时候都会天降老婆拯救自己是一种什么体验# #天降和竹马是同一个人怎么办# #挚友就是挚友啊,挚友是不能变成老婆的# #对啊挚友就是老婆啊# ——幸而明月高悬,却独爱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死生(一) 第2章 死生(二) 艾利·安铎的一句“我家”彻底把卡瑟砸晕了。 不是永誓底狱,不是住所,而是家。“家”这个字眼太过私人,这意味着除了他这个不速之客,整间屋子里都会是艾利·安铎的气息,光是这个认知就已经让他作呕。 他根本无法解读对方这出人意料的诡异行为背后的潜台词,“为什么”三个大字宛如一句定身咒,直定住他整个身体,风浪将他整个人连人带船打翻,脑海里的潮水漫过头顶,令他窒息。 在大脑被砸晕的短暂时间里,艾利·安铎轻而易举地把他拽进了门,甩到了沙发上。 布质沙发的柔软触感唤回了卡瑟的思绪,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危险。习惯使他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艾利·安铎家的布置,一丝不苟,整洁有序,却充满生命力。 视线瞥过餐桌上花瓶里插着的紫色丁香时,卡瑟胃里忍不住一顿翻涌,可惜他已许久未进食,胃里那点酒精早被迫不及待的消化,此刻再恶心也吐不出任何东西。 被酒精浸过的生锈大脑重新开始运转,卡瑟不由自主地想起酒馆里的那些闲言碎语,搭配着记忆片段,尝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生不如死、私刑……所有的可能性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他终于像一个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确定了艾利·安铎就是要对他动私刑的事实。 在他的印象里,艾利·安铎大多时候都是一个正义凛然的形象。在魔法学院同窗时,两人关系缓和后曾合作过一段时间,负责过一些特殊罪犯的抓捕。那时,不论是何时何地抓到的罪犯,艾利·安铎都会立刻把人押解到最近的审判庭分庭,交给专业人士处理。 艾利·安铎出任务的时候根本就不要命。清晨、正午、傍晚、半夜三更,他切身领会过对方日夜颠倒、不死不休的可怕作息。甚至为了某次任务,他们三天没合过眼。交完人,从审判庭出来的时候,头昏眼花的卡瑟差点平地摔倒。那人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看他的眼神里密密麻麻的写着“你不行啊”。 那个眼神卡瑟一直记到现在。 但不管犯人有多么罪大恶极,艾利·安铎都没有动用过私刑,抓捕、移交,整个过程从来不拖泥带水。最多在抓人的时候,故意往最吃痛的位置多补几拳。 反倒是他自己,时常跳过流程办事,任务报告都写不出几行字来。两人行事风格截然不同,为此吵过不知道多少次。 至于更加离谱的花边新闻,卡瑟虽然有所耳闻,但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作为那些故事的主人公之一,他还不清楚事实吗?全部假得要命。传那些谣言的人压根没接触过艾利·安铎,不明白这位从光明神谕里厮杀出来的勇者大人到底是怎样人物。 但特殊人物总要特殊对待,艾利·安铎要对他动私刑,无可厚非。 他闭上眼,尽可能用最平静的语气问道:“你家是不是有个地下室之类的地方?” 艾利·安铎没有立刻回复,在卡瑟听来,这就是肯定了。 “打算在哪里对我动私刑?”他继续问。 私刑这两个字滑过他舌尖的时候,卡瑟再一次感到了切实的解脱。他想了想,为了让对方放下心,特地补充道:“我不反抗,随便你。” 艾利·安铎依旧没有回复。迎面吹来一阵行动带起的微风,随后他的衣领被抓住,连人带衣服被拽了起来。他睁开眼,充满侵略性的金色瞬间占据他眼眸。 对方抬起另外一只手,掌风扇来时卡瑟下意识闭上了眼。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艾利·安铎只是把手掌轻轻地贴在了他脸侧。 在卡瑟茫然的眼神里,艾利·安铎说出的话冷酷而傲慢,他说:“我不会动私刑,也不会让你死。” 什么?艾利·安铎在说什么?什么叫不会让他死?如果他今天自首的结局,不是明天就接受审判被处死,那他的行为还有什么意义?他急迫地想知道艾利·安铎话语背后隐藏的含义,艾利·安铎的话像一把钥匙,立刻锁住了他心里关于死的那扇门,生的门缝透进一道冰冷的寒光。 卡瑟立刻开始挣扎,却因早些时候自愿受制于人而无能为力。艾利·安铎点了一下他的手腕,锁魔绳立刻把他全身上下都绑死了。 艾利·安铎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鎏金不容质疑地锁定他视线,叫他再也逃不掉。 在卡瑟惊恐的眼神里,艾利·安铎一字一顿道:“从现在起,你是我的。” “死亡对你来说是太轻易的解脱,所以你不配得到它。” “你的生,你的死,从今往后由我裁定。” ——我要你清醒地、痛苦地、绝望地活在这世界上。在你完成你的赎罪之前,你这个人,乃至你这条命都是属于我的,你没有选择死亡的权利。 艾利·安铎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道冰冷的咒文,最后一句话被对方说出时,那些咒文加在一起,彻底击碎了卡瑟内心名为理智的屏障。 他立马就做出了反应,“你疯了吗艾利·安铎!你要背弃自己的信条把我锁起来?!”思维极速运转,他决心要用激将法来得到一个答案,“怎么?勇者大人要为了我这样一个污点,玷污自己的‘程序正义’乃至道德底线?那你也不过如此。” 艾利·安铎的答案比那还要让他心惊,他听到对方说:“我会亲自押送你参与审判。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归我了。” 卡瑟扯出一个苍白而讥讽的笑,道:“你猜猜以我做的那些事,司法庭会不会当场判处我死刑?”他不相信艾利·安铎能在这种触及底线的事情上力排众议,他曾经做过的事情,桩桩件件加起来死上几百回都不够的。 然而艾利·安铎却把他拽得更近,几乎是要把他整个人从沙发上提起来。对方的眼里泛起细碎的红血丝,声音里是说不出来的讽刺:“是吗?有人做的有些事情,可骗不过我的眼睛。” 还没等卡瑟想明白,艾利·安铎接着道:“我倒希望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在卡瑟的沉默里,艾利·安铎松开了他,身形单薄的青年重新坠回到沙发里。 卡瑟正尝试找回自己的思绪时,一个面包抵在了他的嘴边。 艾利·安铎言简意赅道:“吃。” 开什么玩笑?他不吐就不错了,艾利·安铎还想要他吃东西?真是疯了。 卡瑟咬紧牙关,油盐不进。对方见状,直接钳着他的下颚把面包往他嘴里塞。 在干硬的面包抵到嗓子眼的瞬间,卡瑟忽然急促地咳嗽起来,那声音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 “咳、咳,”他眼里泛起生理性的泪水,视线变得模糊,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可能会碎掉的漂亮玻璃器皿。 卡瑟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触动了艾利·安铎的哪根神经,竟然让对方松开了他,捆在身上的锁魔绳也被收回,变成一条状似无害的普通绳子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腕间。 “自己吃,或者我喂你吃。”艾利·安铎说。 卡瑟本以为对方已经恢复了理智,一抬头,却看见对方眼里的红血丝蔓延得比先前更甚了。思量再三,他终于抬起手,忽略指尖那点颤颤巍巍,从对方手里抢过那个该死的干面包,一口咬了下去。 那恶狠狠的模样,不知道的以为他咬的是艾利·安铎的肉。 从他咽下第一口面包起,艾利·安铎周身骇人的气势终于逐渐消散。 卡瑟漫不经心地猜测着原因,如同完成任务一般嚼着嘴里索然无味的干面包。 冷静下来的艾利·安铎坐到他身侧。天知道卡瑟有多想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逃离艾利·安铎身边。他尝试了,但先前被捆住的身体麻得动不了,他刚有一点动作就被麻木感逼回了沙发。 然后,他身旁的艾利·安铎用一种近乎温和的语气问:“要不要葡萄果酱?布瑞城特供的。” 卡瑟毛骨悚然。他猛地扭头,却看见艾利·安铎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关切。 那样子,仿佛反应太过的是他才对。 “怎么不说话?”艾利·安铎平静地问。 “别恶心我。”卡瑟道。 艾利·安铎没再回复。对方心念一动,卡瑟手腕上的红绳再次化出另外一端,牵在他手里。红绳在艾利·安铎指尖似乎诞生了灵魂,各种各样复杂的结被轻松系出,又轻而易举地拆开,如此循环往复。 卡瑟越瞥越心惊胆战,这么多打结的办法,还拆开给他看。 艾利·安铎是想暗示些什么?卡瑟不愿去想,也没心思刺激艾利·安铎了。 他今天太不对劲了,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疯了一样。卡瑟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更不愿细想了。 动作间,艾利·安铎时不时地扯到卡瑟拿着面包的手,他一转头就跟艾利·安铎幽深的眼神对上。对方平静地凝视着他,就那样一句话也不说。捏着红绳的手一用力,青年本就满是红痕的手当即再度刺痛。 循环几次后,卡瑟终于被折磨得没了脾气。 他堪称乖巧的啃完了面包,然后艾利·安铎要给他喂水喝。 强撑着吃完面包,卡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胃里一阵一阵地翻涌,但他还是把水抢过去喝光了,一滴不剩。 触及对方视线时,一股冰冷的战栗感漫上背脊,那是他多年游走在生死边缘形成的直觉。而现在,直觉正在疯狂警告他——听话。否则艾利·安铎就会做出更加可怕、更加疯狂的,他绝对无法承受的举动。 所以他把水抢过去喝了。这个行为大概在艾利·安铎的可接受范围内,因为对方周身的气压没有丝毫变化。 他喝完水,艾利·安铎就要把他往楼上拽。 已经权衡好利弊的卡瑟决定先顺着艾利·安铎。他现在没有魔力,也就没有跟对方硬碰硬的资本,真要碰,碎的只会是他。 他于是安静的主动跟在艾利·安铎身后,任由对方牵着他走进了一间……卧室? 这已经不是疯不疯魔的问题了,艾利·安铎是被夺舍了吗?! 对方很冷静地把他的手绑到了床头上,动作迅速流畅,干净利落。 但卡瑟觉得他很不冷静,因为艾利·安铎给了他两个选择,和他一起睡床,或者是坐在床头。 总之都要待在他眼皮子底下呗,卡瑟想。 他试了试,发现如果坐在地上,手腕就得挂一个晚上……那他的手腕就废了,废了还怎么跑?艾利·安铎根本就没给他选择。 卡瑟最终还是颤抖着躺到了艾利·安铎身旁。 . 是夜。卡瑟躺在床上,手腕上的束缚感让他毫无睡意。 窗外月光淋淋,思绪翻山越岭,将他带回了九年前的布瑞城。 布瑞城。坦白来说那的确是一个好地方,地处大陆中西部,葡萄产业发达,产出的葡萄相关产品声名远扬,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他们的葡萄果酱和葡萄酒。 只可惜九年前,魔族悄然降临了。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这座城市陷入水深火热,本不该出现在中西部的贪饕恶魔打破了近百年魔族与人族维持的可怜平衡。 人族立刻质问魔王,却得到“这可不归我管,你们任意处置”的答复。 无奈,人族只能立刻调动人力去讨伐贪饕恶魔。就读于麦吉克勒魔法学院的卡瑟以及艾利·安铎便在其中,那时两人就已锋芒毕露,特许参与去涨涨见识。 于是,很自然地,同级的他们被分到了一间屋子。 出于某些他不愿回想的原因,在讨伐的前一日,卡瑟被迫往艾利·安铎的吃食里下了紊乱魔力的药剂。 好巧不巧,他当时匆忙间选择的食物就是有着葡萄果酱夹心的面包,那是旅店送来的一点小心意,没有人有理由拒绝。 其中自然也包括艾利·安铎。 卡瑟当时神智不清、手忙脚乱,摇摇晃晃地下完药,一扭头才发现,艾利·安铎居然站在窗台上,不知道已经盯着他看了多久。 少年金色的眼眸里全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他回房间怎么走阳台不走门?这是卡瑟当时昏沉的大脑里唯一能冒出的想法。 他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也许艾利·安铎会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到随便什么地方,恶狠狠地问他刚才在干什么,发现他不答话后揍他一顿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绝对不是这样,这样沉默地走进房间,沉默地对着他坐下来,沉默地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从他手里拿过那个面包,再沉默地一口咬下去。 “看着我。”卡瑟下意识地想逃避,却被艾利·安铎捏着下巴,强行转过头来和他对视。 艾利·安铎在他的注视下吃完了整个葡萄面包。 卡瑟差点以为自己暴露了。 然后艾利·安铎和他说谢谢,面包很好吃。 那副模样,与今天如出一辙。 丁香的花语:等待。 . 本章中的艾利·安铎正处于应激状态。 应激 (stress) 是指机体在各种内、外环境因素刺激下产生的全身性、非特异性、适应性反应,又称为应激反应(stress response)。 摘自:病理生理学(4版)_第9章 应激_第一节 概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死生(二) 第3章 死生(三) 卡瑟最终彻夜未眠。 悠悠行至天明时,他终于因为过度疲惫而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却陷入了支离破碎而又不讲道理的噩梦。 他梦到很多。梦到魔王城终年不化的积雪,梦到那些死去的同伴,也梦到与艾利·安铎同窗的日子,最后他被无数双眼眸注视着,有的空洞、有的愤恨、有的鲜红。 一双刺眼的金眸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眼神晦暗汹涌。 艾利·安铎! 他从梦中惊醒。 阴魂不散!他侧首,看到艾利·安铎平稳起伏的胸膛,一口恶气硬是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呵,他最好是在闭目养神。 ………… 思绪混沌间,有人拽着他手腕上的锁魔绳,生生把他从床上拖了下来。卡瑟一个踉跄,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青年毫不犹豫地开始在内心痛骂艾利·安铎。 他虽在内心痛骂,却没有做出实际的反抗。经过这一夜,他已经接受了现实。 如果将昨天自首比作一场赌局,那么他现在已经满盘皆输。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让这场赌局收场得没那么难堪。或者说,换一场新的赌桌,重新开始。 既然艾利·安铎敢那样朝他宣言说不会让他死,就肯定已经做足了准备。今天的审判……怕是对方早已安排好的一场戏剧,而他们都是即将登台的演员。 ……这家伙什么时候疯的。 眼见通过审判求死变成奢望,那他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想办法逃离艾利·安铎身边。至于逃离之后该怎么办……他自己也还没想到,那种事情就留到以后再说。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要他继续跟如今的艾利·安铎相处,那么他绝对、绝对会被逼疯。 总之,他首先要弄明白的是——艾利·安铎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为此,他必须和昨天一样,假装顺从对方的意思,再一点一点地试探。 思索间,对方已经把他拖进了盥洗室。随意的打湿了毛巾,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正算不上温柔地在替他擦脸。 这人对“你是我的”的定义是什么?是可以随便摆弄的死物,还是养在身边逗乐的宠物? 不管哪一种都让他发自内心地无法忍受。 他深吸了一口气,瞥了艾利·安铎一眼。对方神色平和,眼里不见分毫血丝,但他不认为现在的艾利·安铎就比昨天冷静多少。 这人一向会装得很。 他扭头躲开毛巾,明显看到对方的手顿了一下,神色染上些许不悦。在艾利·安铎做出更多反应前,卡瑟一把从对方手里抢过毛巾,木着脸道:“我自己来。” 对方的呼吸只加重了一瞬间,看来这在他的可接受范围内。 卡瑟在擦脸的间隙偷偷观察着艾利·安铎,对方冷着一张脸,看似淡然,眼睛却一眨不眨地锁定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卡瑟慢悠悠地完成了洗漱和束发,整个过程中,艾利·安铎除了在他梳断发丝的时候蹙了一下眉,没有任何反应。 但这目光的存在感太强,如有实质般黏在卡瑟身上。如果不是受制于人,卡瑟早就一把将手里的梳子砸到艾利·安铎脸上了。 他没什么耐心,平时都是用魔法束发。 艾利·安铎一直拽着他下楼、坐到餐桌前,一模一样的干面包出现在卡瑟视线里,唤起了他十分不美好的回忆。 在艾利·安铎幽深的眼神里,卡瑟拿起了面包,视死如归地咬了下去。 他敏锐地捕捉到艾利·安铎眼里闪过的一丝满意和愉悦,而他自己则是截然相反的心情。 在卡瑟啃完面包的时候,这位在他心里早已被他千刀万剐的勇者大人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他声音有些哑,目光沉沉压在卡瑟身上,道:“路上不捆着你,安份点。别让我难做。” 还需要他警告?卡瑟在心里冷笑,早早解读出了对方的意思。 ——如果你不安分,我会采取强制手段。 还想让他别去试探对方的底线?做梦。 虽这么想,但卡瑟面上还是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艾利·安铎于是松开了手里的锁魔绳,卡瑟正想着为什么呢,一起身却见这人从不知道哪里翻出了一件白金外袍就要往他身上披。 柔软的白色外袍上点缀着金色流苏与暗纹,左胸的位置绣了一朵纯金的鸢尾印记,是审判庭的专属外袍。这还不是最让他恶心的,最恶心的是,艾利·安铎朝他身上披的这件外袍上的气味,与他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卡瑟胃里一阵翻涌。 他下意识抬手去挡,正好和艾利·安铎的手撞上。 对方声音里那点仅剩的冷静令他头皮发麻:“掩人耳目。”他这样说道。 去他的掩人耳目!艾利·安铎就是故意要让他身上沾上自己的气息,好让他不管做什么行动前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所有物”的身份,认清自己被掌控的事实。他现在手腕上的这条破绳子还不够是吗? 卡瑟忍了又忍,在自己穿这烂袍子与艾利·安铎给他穿之间选择了前者。后者未免太过毛骨悚然,他怕自己忍不住扇艾利·安铎。 他就着抬手的姿势把袍子抢到自己手里,三下五除二地披上,然后怼道:“你把脸蒙上我们更好行动。” 他说完这句话,做完这个动作,又不动声色地观察起艾利·安铎的反应,对方正在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不知道又在看什么。 但总归是没有发疯。卡瑟借此总结出了第一条规律,在结果不变的情况下,艾利·安铎能容忍他在过程中做出的轻微反抗行为。很好,接下来加大力度。 艾利·安铎的注视让他浑身难受,这人又怎么了?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出了声。艾利·安铎居然接受良好,只是说了一句:“别动。” 别动什么?如果他非要动又会怎样? 还没来得及等他再次试探艾利·安铎的底线,对方的手已经按住了他的肩,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肩上的力度瞬间加大,令他再也动弹不得。 判断错了?之前的试探他都能接受,怎么到审判庭外袍这里就不行了?是反驳占有不行,还是这件事情本身对艾利·安铎有特殊含义?卡瑟没想明白,决定先看看对方要做什么。 确定他没有反抗后,黑发金眸的勇者居然俯下身,不紧不慢地开始整理他身上的白金外袍。 他头顶的发丝扫过卡瑟的额间,带来些被侵略的冷颤。 趁艾利·安铎看不见,卡瑟肆无忌惮地翻了个白眼。 他冷眼看着艾利·安铎,对方的动作几乎称得上虔诚。极富条理,动作准确,但他却感知到对方微凉的指尖十分刻意地触碰过他的胸口,摩挲过他的颈侧,还在他后颈的圣火印处停留了片刻,令人毛骨悚然。 艾利·安铎比谁都更清楚如何击碎一个人的心理防线,用最温柔、最缱绻、最可怖的方式。 这个疯子。卡瑟再次在心底骂道。 . 最终,艾利·安铎化出锁魔绳的另外一端牵在手里,带着卡瑟出了门。 一走到街上立刻就开始有人朝他问好,万千荣誉加于一身的传奇勇者,值得所有人的敬爱。 但卡瑟显然不是其中一员。艾利·安铎的红绳拉得很紧,他几乎是贴在对方身侧走路的。审判庭的外在这时发挥了作用,尽管他对艾利·安铎的嫌恶如此显而易见,人们也觉得他只是一名艾利·安铎在审判庭的同僚,甚至是关系很好的那种。 因为,有人开始在给艾利·安铎问好后向他致意了。 而他无法做出回应。 他做不到。 艾利·安铎这样将他拽到阳光下,是想借太阳光处死他吗?想看他自我挣扎的痛苦戏码? 那他可要失望了。卡瑟低下头,不做任何回应。 就在这时,艾利·安铎动了。对方粗糙而温暖的手掌摩挲过他的脖颈,死死箍住他的下颚,以一个不容拒绝的姿态逼他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 瞳孔颤抖,心脏剧烈跳动,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警示他——危险。 不过一瞬,艾利·安铎收回了眼神,松开了手。随后,像对待某种刚捡回来还什么都不懂的毛茸茸的小动物那样,对方的手抚过他的脸颊,状似温柔地提醒道:“说‘您也好,早安。’” “您也好,早安。” “哎~”路边的老妇人比他矮上许多,卡瑟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语气里的和蔼。眼睛习惯性地汲取信息,他于是看见对方脸上黑魔法火焰留下的疤痕,看见烧焦的花坛边缘,以及还没来得及替换的枯萎花束。 “……”艾利·安铎为什么不让他死。 老妇人折下一支娇艳欲滴的白玫瑰想递给卡瑟,卡瑟却没有力气去接。花被身旁的艾利·安铎接下,去掉刺,轻而易举地别在他耳边。 卡瑟内心早已混乱不堪,正如他没有力气接下花一样,他也没有力气将它打掉。 他因窒息感而开始深呼吸,耳边的玫瑰花像一团圣火,灼烧着他满是罪恶的灵魂。 哪怕他早已清楚艾利·安铎的用意,却还是无法平息自己内心的自我谴责。而这正是艾利·安铎最可怕的地方——他分不清,这些状似善意的温柔举动,是他的精心算计,还是他的真心流露。 他抬起手,用外袍的兜帽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和耳旁的玫瑰,艾利·安铎的气息彻底将他包围。他颤抖着,将指尖也藏匿到宽大的衣袍之下,浑身上下终于不再粘到一点阳光。 太重了,他还是想。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阳光太重了啊。 . 司法庭坐落于皇城的西北方,传言这是最初的恶魔陨落的方向,象征着正义的必然胜利。 它神圣而纯洁,自然其建筑风格也大气而优雅。但它并非远离民众,甚至卡瑟走过去时还能望见孩童们围着司法庭外的喷泉做游戏。 孩子们在唱童谣。好巧不巧讲的就是勇者打败魔王的故事,卡瑟在里面听到了自己和艾利·安铎的名字,唱他作恶多端、十恶不赦,颂艾利所向无前、光明磊落。 卡瑟早已哑然。 司法庭外的台阶很长,洁净的白色大理石被切割整齐。艾利·安铎牵着他缓慢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踏上去。 每走一步,卡瑟都能看见自己身上披着的衣袍,以及大理石深浅不一的纹路,台阶下面似乎伸出了无数双惨白的手,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要将他拽下地狱。 而只要卡瑟一抬头,艾利·安铎稍稍松开了一点的红绳,就会成为他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这像某种凌迟。 终于,司法庭的大门开了。 戴着兜帽的青年跟在艾利·安铎身后,两人纯白的审判庭外袍间连着一截显眼的红绳,一端藏在青年衣袖里,另外一端则被勇者抓在手中。 如此奇妙的组合以及两人间诡异的气氛自然而然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起初周遭的目光还惨杂着好奇和八卦,但随着他们不断在人群中穿梭,那些目光变得迟疑、惊奇。 艾利·安铎牵着他走过处理市民日常纠纷的司法庭外围,走过种满太平花和常青树的花园。最后的最后,艾利·安铎和卡瑟一前一后地穿过位于核心的,最高司法庭的识别结界。 当艾利·安铎走过去时,结界没有任何波澜。然而,几乎是卡瑟触碰到结界的瞬间——警报响了起来,半透明的结界变得洁白,从内部开始自我封锁。 那些迎接艾利·安铎的笑脸瞬间染上灰败的惨白。 在这样凝重的氛围里,卡瑟摘下了兜帽。 青年精致的脸庞暴露在空气里,耳边还别着朵白色玫瑰。在看到那双湛紫的眼眸后,人群如沸油滴水般爆退。 卡瑟笑出声来。 在第二次叛变后,皇城所有的高级魔力识别结界都将他的魔力标记为最高危险级,一经检测,立刻封锁。可手腕上的红绳早已锁住了他的魔力,这时候结界能自我封锁,不用想都知道是艾利·安铎干的好事。 对方把他的魔力泄露了。 ……他这条锁魔绳还能这样用吗?随意控制他魔力的使用限度? 卡瑟饶有兴味地观察司法庭内每个人的反应,最后问:“你没通知他们吗?” 艾利·安铎答:“通知了最要紧的几个人,足够了。” 卡瑟回了一个轻飘飘的“好”字。他这种近乎认命的平静语气让艾利·安铎侧目,对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松开锁魔绳道:“自己走进去,别想着逃。” 卡瑟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前去。 他不再低着头,而是迎着水晶灯夺目的光芒,推开了门。 最高司法庭的光更加神圣耀眼,身后的正义女神像亦是庄重纯洁。而本该作为罪人的他推开门,却只是登上艾利·安铎早已准备好的舞台。 如果这是真正的审判,该有多好。 【小剧场】《艾利·安铎只是买了一个蛋糕》 艾利:(递) 卡瑟:终于不忍了想毒死我?还是警告我就像这蛋糕一样随时能被他切开?或者是这里面又有什么材料和葡萄果酱表意一样?难道说…… 艾利:“你昨天说想吃西城区那家铺子的蛋糕。” 卡瑟:“……哦。”什么时候说的我都不记得艾利·安铎怎么记住了?居然还买了?又暗示我什么?可恶的艾利·安铎! ——在现在的卡瑟眼里,艾利·安铎做什么都很可怕,不做什么也很可怕。 大家不要被他骗了呀。 都看到第三章了,拜托给笨蛋作者收个藏留个言嘛,这对我真的很重要,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死生(三) 第4章 审判日(一) 卡瑟推开门,立马被厅内巨大的水晶吊顶晃了眼,过分的光亮对他来说有些难以忍受。他抬手挡了挡,眼睛适应后才把手放了下来。 面前的阵仗似乎和艾利·安铎说的“只通知了几个人”毫不相关,近乎一半的席位都坐着人,见他推开门,那些目光全部刺了过来。 他冷笑了一声,抬脚三两步走到了位于这座圆形建筑核心的囚栏之上,中途随手把艾利·安铎别在他耳边的玫瑰折进发尾的小辫。 卡瑟原本想把玫瑰收进储物袋,结果心念一动才想起来自己的魔力已经被锁了。手腕上的红绳变得更加刺眼,他在心里又一次痛骂艾利·安铎。 骂完艾利·安铎,他平静地将自己的手铐进了囚栏的铁枷里,同时在心里过了一遍审判的流程。 指控、辩护、评估、判罪。 让他猜猜,艾利·安铎会在什么时候亮相? 铁枷对于卡瑟来说有些宽,手腕放进去还有不少活动空间。他挪了挪,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将手搭了上去。 青年的一双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无所谓一般挂在铁枷里,显得吊儿郎当,似乎根本没把这场即将宣判他死刑的审判当回事。 人们起初是带着鄙夷和不屑去瞥视他的,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青年手腕上醒目的红痕,那红痕缠了他手腕一圈又一圈,几近可怖。很容易就能联想到此人在进入最高司法厅前,接受了什么令人窒息的刑罚,现在才如此听话。 罪有应得。毕竟这双漂亮的手曾经断送过不知道多少人生存的希望,人群嗤之以鼻。 不加掩饰的视线着实令人心烦。卡瑟干脆仰头环视了一圈,那些目光顿时如受惊的鸟儿般四散而逃。 这些贪生怕死的贵族们,还是这么胆小啊。 借此机会,卡瑟大致厘清了这场“表演”的观众。最高处的是审讯官,往下依次是教皇,王储,书记;两旁陪审席上,守旧派贵族与新派贵族泾渭分明。他身旁则站着两位身着审判庭外袍的魔法使,正严阵以待,当然如果他们不要颤抖就更好了。 各个派系的贵族打量他的眼神不尽相同,他无意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眼神扫荡一圈,最终他将视线锁定在高位上金发碧眼的王储奥罗拉身上。 奥罗拉·洛里安。曾被认为是王宫内漂亮花瓶的她,在进入魔法学院后大放异彩,后作为勇者小队的魔法使参与了讨伐魔王的征程。这一路走完,满身荣光的她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头脑冷静,手腕强硬。短短几年,已经成为了无人质疑的未来君王。 如果说艾利·安铎准备的好戏需要一名赞助商,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她。 卡瑟的视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对方对上了一个瞬间,就这短短一瞬,他已经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奥罗拉的眼神复杂,但对他来说却并不难读懂,毕竟他曾与勇者小队同行过一段时间,与对方切实相处过。 她明显是知情人。那自信与算计底下的那一点暗色……是悲哀,还是同情?悲哀他求死不得,还是同情他即将沦为某人的所有物?还是说……都不是? 卡瑟灵光乍现,想再看一眼,可惜此刻奥罗拉的眼神已与人群无异。 他也来不及再想,因为审判的信号已经响起。审讯官轻轻敲了一下法槌,在传音魔的提醒下,全场肃静。 审讯的开场白总是固执,卡瑟听到审讯官尽可能古井无波地问他今天好吗? 他能怎么说?说好得很,特别荣幸现在就能接受审判,还是说不好,这一切都是艾利·安铎针对他做的一场戏?他可没傻到觉得这里会有人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卡瑟于是什么都没说。 审讯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以正义与光明为证。让我们除去繁文缛节,正式开始对「暮蚀之子」——卡瑟的指控。” “第一条。被告人卡瑟曾动用禁术侵蚀黎明,使一整座城市陷入黑暗。”审讯官沉声道。随后他轻轻抬手,水晶吊顶上落下一块留影石,画面逐渐浮现。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波云诡谲的天空,无边无际的黑暗正一寸一寸吞噬着火红的旭日,永夜将至。 画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扫过四处奔逃的人群。人拽着人,如试图逃离羊圈的羊群般挤在一起,推搡着向前。 翻涌的画面终于重新稳定,只见有一人立于高天之上。黑发随风飘扬,周身无数法阵明灭闪烁,幽蓝光芒照亮他侧脸,线条流畅,漂亮凌厉。他每吟唱一句咒语,暮色就被更多侵蚀一分,令人不寒而栗。 在吟唱结束的瞬间,黑暗彻底降临。那人侧身,指尖似不经意地一点,暗芒如瀑瞬间占据所有,画面戛然而止。 司法庭人员所用的高级留影魔法与最高司法厅的魔法水晶相联结,留影的内容会固定储存在吊顶无数水晶的其中一枚中,哪怕魔法中断也自动上传。 但中断的情况非常非常少。 因为高级留影魔法只有一种中断条件。 ——施法者死亡。 也就是说,记录下卡瑟这条罪证的的人,早就被那道暗芒夺去了生命。 暗芒出自谁手,显而易见。 顿时,细微的议论声四起。 “肃静。”审讯官敲了一下法槌,在议论声停下后,问:“被告人卡瑟,你是否接受这项控诉。” 卡瑟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接受。” 抽气声惊起,有点刺耳。 “第二条。被告人卡瑟曾作为魔族卧底潜伏于麦吉克勒魔法学校,重伤多名图书管理员,盗走大量绝密资料和魔法卷轴。” 光明教廷的牧师伊西里·维兰索尔站上证人阶上,白发如瀑,面色凝重如冰。 伊西里身后浮现誓言法阵。他举起一张清单,上面记录的名称密密麻麻。清单内容过多,直直拖曳到地面,羊皮纸在黑曜石台阶上堆砌出骇浪般的波纹。 留影石里倒映出书架上焦黑的魔法痕迹、在教廷接受治疗的管理员们,以及当时事发后用于记录的卷宗。 “你是否接受这项控诉。” “接受。”卡瑟道。 “第三条。被告人卡瑟涉及上千起伤亡事件。” 一瘸一拐的证人站上了证人阶,他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张诉状。他同样举起一张清单,深深浅浅,全是卡瑟曾犯下的罪。 “你是否接受这项控诉。” “是。” “第四条。被告人……你是否接受这项控诉。” “是。” “第五条……你是否接受这项控诉。” “是。” 等审讯官念到第六十七条指控的时候卡瑟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因为从第三十条起,这些指控变得吹毛求疵,几乎无中生有。连他上学时逃祈祷是对光明神不敬都说出来了,很难想象这些人在列他犯了什么罪行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还是说这也是艾利·安铎拖延时间的手段? 这家伙拖这么久,是准备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吗? “你是否接受这项控诉。”审讯官问。 “是。” “那么,审讯结束。被告人卡瑟,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护的吗?” “没有”两个字划过喉咙,即将发声时,司法厅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 来人脚步从容稳定,迎接他的目光尊敬欣赏,但卡瑟却在听出对方脚步声的瞬间如坠冰窟。 艾利·安铎还是来了。 他的声音冷静理智,带着天生的说服力:“我来辩护。” 艾利·安铎站上辩护席,道:“审讯官大人,我请求为卡瑟辩护。” 他话音一落,卡瑟就已经想象到了审讯官错愕的神情。风光无限的勇者突然出现,不按流程就要申请为他的宿敌辩护,说是天方夜谭也不为过。他稍稍抬眼,看见审讯官果然已经两眼一黑。艾利·安铎的行为就是非常诡异,所以,快拒绝他。 审讯官眼神晃荡了片刻。最后,像是得了谁的首肯一样,他缓慢道:“请开始你的辩护。勇者大人。” 这是奥罗拉的人,卡瑟在心里判断。 “第一点,卡瑟多次救过我的性命。冰风谷、圣火战争、黄金湾……如果不是他,我早已死在某次任务或某场战争中。” 艾利·安铎身后浮现出誓言法阵。金光闪烁,证明了他话语的真实性。 “天呐!”随着一声不知由谁发起的惊呼,人群开始窃窃私语。已经低下头的卡瑟仍能感受到来自四方的视线,带着迟疑,带着震惊。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艾利·安铎于如今的和平有多么重大的贡献,而处在对立面的他居然救过对方,的确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他这时候说这些陈年往事是要干嘛? 法槌的声音响彻耳边,“肃静。”审讯官重复道。 “第二点,卡瑟并非只有黑暗一面。多年来,他匿名向多处济贫院捐赠了大量钱财。这是他的记录,”艾利·安铎说着,举起一张羊皮纸卷,记录细细密密,卷轴的长度并不比先前列举罪证的短,“我相信司法庭有能力查证这些记录的真伪。” 在那份证据被艾利·安铎用魔法递给审讯官时,卡瑟大脑一片空白,心覆上密密麻麻的疼痛,他难堪得差点想逃。 一道想法如雷般劈醒了他,他借此掩盖了自己内心的混乱,将矛头指向了艾利·安铎。 ——你跟踪我?! 他几乎想脱口而出,但那句话却被某种禁言魔法制止了。他低头,手腕上锁魔绳的丝线正泛着极小的亮光。 可恶,那人说他做的有些事逃不过自己的视线居然是这些!艾利·安铎是怎么没被当时的他发现的?! “第三点,请看他后颈处的圣火印记。”艾利·安铎迅速而坚定地走到卡瑟面前,在卡瑟几乎能杀人的眼神里,他迅速解开了青年身上披着的审判庭外袍,将那个神圣的印记展示给在场所有人。 “火焰女神的圣火在他身上没有产生任何反噬,这难道不是最有力的证明吗?众所周知,如果他隶属黑暗,在接触到圣火的瞬间就会被燃烧殆尽。” 线条流畅的白皙脖颈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凉意与数不清的视线聚集到卡瑟后颈的圣火印上。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杀了艾利·安铎。 在他内心将艾利·安铎千刀万剐时,对方向众人抛出了一句惊雷般的话语:“并且,他是自首的。” 此话一出,人群瞬间沸腾。 而艾利·安铎的辩护还在继续:“第四点,魔王军的残党还在肆虐!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魔王军的内部构造、行事风格、以及那些残党头目的弱点。” “我们需要他。”他总结道。 冠冕堂皇,卡瑟想。 第一点功过相抵,第二点埋下同情,第三点上升信仰,第四点顾全大局。并且处处都在挖坑,先是暗示自己的情报网,再是让教廷被迫背书,最后这一点……谁敢反对,明天立刻就会被敌对势力弹劾。 当真是万无一失啊。艾利·安铎。 “综上所述,审讯官大人。我们是否可以考虑给予他一个缓刑的机会。让他用行动来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来证明他并非无可救药。” “这……”审讯官犯了难。 艾利·安铎接着道:“我以「勇者」艾利·安铎的一切起誓,成为他唯一的监管人。” “从今天起,他的生命、他的未来、他的一切都由我一人承担。” “他会在我的监管下完成赎罪,成为刺向魔王军残党最锋利的那把刀。” 审判内容含大量艺术加工,请勿当真。 笨蛋作者还是笔力不够……但暂时不会改了,感谢大家。 . 感谢攻控和憋屈怪埋一起的评论,第四章连夜开门啦。营养液会在新章一起感谢,但请容许我先说一次:谢谢! 谢谢大家喜欢我的故事!祝大家天天开心! 求评论QW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审判日(一) 第5章 审判日(二) 艾利·安铎的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暗潮汹涌的平静海面,司法厅内的寂静被瞬间打破。 卡瑟垂着眼,耳边传来守旧派贵族尖锐的声音。 “恕我直言,勇者大人。暮蚀之子这样的重犯,交由永誓底狱看管,不但更稳妥,并且一样能发挥他的价值。” 看来守旧派已经在永誓底狱为他准备了囚房,怕不是对刑具名录也倒背如流? 很快,陪审团另一端的新派贵族发声了,那是一位声音清亮的女士。 “何必如此残忍?”她声音染上怜悯,很能打动人心,说的话在卡瑟听来与前人别无二致,“由勇者大人监管,谅他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谁知道他是不是蛊惑了勇者大人?” 那人已自乱阵脚,女士乘胜追击道:“哦?你是在质疑……” 场面愈发混乱,审讯官再次敲下了法槌。 “肃静。” 卡瑟听到审讯官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他应该是斟酌再三,才从嗓子眼里吐出了这样一句话:“勇者大人,事关重大……我们需要商议。” “请您稍作等候,我们会做出一个公平公正的判决。” 说到最后,审讯官声音里的颤抖都藏不住了。卡瑟于是睨了艾利·安铎一眼,果不其然,这人像颗树一样挺拔地站在那里,抬头望向审讯官,背影不卑不亢。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最可怕的压迫。 那双眼睛不含任何情绪盯着某人时,会生出些不近人情的冷漠。一般人很难受得了,卡瑟想。 他抬眼,陪审团两边各派出了代表,正在与审讯官们讨论。纯白结界背后,是不需要猜都能想到的激烈。 目光扫过艾利·安铎,不自觉地勾画起那人轮廓。 等卡瑟再回过神时,审判已经结束。司法庭依旧判处他死刑,却附上了一个近乎荒唐的缓刑条件:他需要在艾利·安铎的监管下协助肃清魔王军残余势力,并且不得违抗艾利·安铎的任何命令,也不得擅自进行任何行动,一经违反缓刑即刻失效。 比起缓刑,不如说是绕了一圈,由官方确定了他的所有权归予艾利·安铎。 卡瑟其实很想问他能不能拒绝缓刑,但他说不出话。他的沉默在审讯官看来就是接受了,毕竟谁会拒绝一个活下来的机会呢?哪怕只是缓刑。 艾利·安铎在众人面前转过身,不紧不慢地朝他走过来。满身荣光的勇者俯下身,解开了卡瑟铐在囚栏里的双手。 他的身躯隔绝了一切视线。青年的身形投下了一片正正好好的阴影,将卡瑟笼罩其间。 艾利·安铎很自然地朝他伸出手。小臂抬起,掌心朝上,那是一个标准的、用于缔结某种重要契约的邀请姿态。 卡瑟抬眸与他对视,对方干净澄澈的眼眸满是他的倒影。他眼底的金色璀璨夺目,轻轻一晃,就好像要把人的心神都给掠走。 在艾利·安铎说那些死板的辩护词时,他还可以将他们解读为冠冕堂皇的理由。监管也不过一个合情合理的名义。 到了总结的时候,他几乎都以为艾利·安铎终于要说出自己惊世骇俗的占有宣言了,但他没有。 但他没有。 艾利·安铎是怎么说的? ——“他的一切由我承担。”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瞬间抬起了头,看着对方背影想这人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什么叫承担?承担责任,承担风险。 那岂不是说如果他出了什么问题,艾利·安铎都会全权负责。他要把自己的未来跟“卡瑟”绑定? 这是对待所有物该有的做法吗? 还是说艾利·安铎想要他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监管,接受他的掌控,接受他的占有,自愿成为他的所有物? 就像现在,只要艾利·安铎想,他随时都可以往前走一步,然后抓住他的手。任何人都不会有异议。 但他没有,艾利·安铎只是朝他伸出了手。 明明结果已经确定了不是吗,为什么艾利·安铎还要在这里装模作样?为什么他的眼睛像太阳,立马就要将他灼伤? 他沉默的时间或许有些过分长了。因为卡瑟已经听到了耳边传来的杂音,可艾利·安铎早早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那些声音于是显得空灵而遥远。 身体比灵魂更早的做出了反应,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指尖已经颤抖着,缓慢地、坚定地、几乎是有些固执地,要把自己交给艾利·安铎。 那只手刚伸出去一点,腕上的红痕以及锁魔绳的触感就唤醒了卡瑟的思绪。鲜红是那样刺目,几乎要刺痛他的心,将他刺醒,残酷的声音响彻耳畔:别忘了你是为什么才来自首的。 他立马就要把颤抖的指尖给收回。 但已经来不及了。 艾利·安铎像一个经验老道的猎人,精心布局,耐心等待,而他的猎物好不容易上钩,却在这个节骨眼幡然醒悟想要逃走,怎么可能。 卡瑟的指尖被艾利·安铎迅速捉住,对方的手像猎网一样骤然合拢。粗糙的指腹擦过他冰冷的指尖,不容置否地嵌入他指缝,单方面扣住了他的手,将他死死抓住。 逃不得,躲不掉,艾利·安铎偏要将习惯了黑暗的他拽到阳光下,无论那光芒会不会将他灼伤。 卡瑟看到艾利·安铎在笑。 很浅,很淡,但他知道艾利·安铎就是在笑。 因为上一次也是这样——圣火战争结束后,艾利·安铎也是笑得这样……欠揍。他的眼睛会说话,它在说:“你看,你还是做不到永远待在黑暗里,你还是向往光明。” ……他果然很讨厌艾利·安铎。 . 一直到艾利·安铎牵着卡瑟走到熟悉的洋房前,他才像醉酒的人悠悠转醒般尝试甩开艾利·安铎的手。 ……甩不开。甚至因为他的挣扎,对方指尖更用力了,按得他手背痛。 卡瑟没心情和艾利·安铎吵架。他决定试试和对方讲道理,所以他说:“松手,痛。” 出乎意料,艾利·安铎真的松开了他。 这是什么意思?奖励他今天做得合他心意是吗? 卡瑟猛地甩开艾利·安铎,先一步进了门。 既然艾利·安铎要负责监管他,那他肯定只能和对方一起住了。他眯了眯眼,站在会客厅中间,转过身,朝着艾利·安铎道:“我睡哪?别跟我说我要一直跟你住一个房间里,勇者大人。” 如果每天一睁眼就要看到艾利·安铎,那他可能真的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对方吓死,太惊悚了。 虽然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艾利·安铎短暂地簇了下眉,随后朝他抛来一把铜制的钥匙,道:“二楼最里面那间。” 卡瑟一把接过。 他眼神跟随着艾利·安铎,对方平静地走到沙发前坐下,回看过来。他的眼神十分平静,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愉悦,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幅自己满意的作品。 等着,艾利·安铎,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艾利·安铎接着道:“书房和阁楼你不能进。别乱碰东西,后果自负。” “关于你的一切,已经被列为最高机密。” “所以……” 卡瑟打断了他的话,突兀地问:“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什么?” 卡瑟攥紧那把钥匙,道:“别装傻,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艾利·安铎的声音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平静中带着不解:“我不知道。” 卡瑟哼了一声,心想他就是故意的,想听他自己说出来是吗? “好得很,那我就说给你听。艾利·安铎,你为什么要说‘承担’这个词?” 艾利·安铎道:“字面意思。你要赎罪,而作为你的监管人,我需要对你负责。” “我不觉得要我赎罪需要你做到这个地步。” 他走过来,一条腿搭在沙发上,身体前倾,自上而下地俯视起艾利·安铎。湛紫和金黄几乎要溶在一起。 他唇角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道:“艾利·安铎,告诉我。谁会对一件‘所有物’承担责任?” “你到底想要什么?一个听话的囚徒,还是一个……心甘情愿的共犯?” 艾利·安铎没回答,只是继续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卡瑟,像是要把他给看穿。 不对……他已经看穿了。卡瑟眨眼,终于读出对方平静眼神下的胜劵在握和游刃有余。艾利·安铎想要的东西他已经得到了,不论卡瑟承认与否,他在那一刻都尝试着把手递向艾利·安铎了。 卡瑟想:艾利·安铎就是想要他自己走向他,自己把手递到他手中,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心甘情愿地向他……臣服。 好得很,那就如他所愿。 “……我承认你赢了,艾利·安铎。”但这场豪赌绝不会就此结束,既然艾利·安铎要把自己跟他绑定,那他们就走着瞧。 他准确地洞悉到艾利·安铎做这一切事情的背后一定藏着一个更深的、更贪婪的、更不动声色的念头。虽然他无法猜到那是什么,但既然艾利·安铎还有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那他就还没有输。 他居然差点被艾利·安铎给感动了,想到这,卡瑟怒极反笑。 他的白金外袍早在艾利·安铎展示圣火印记时被弄乱,那时他满心满眼都是艾利·安铎,恨不得将对方杀之而后快,根本没想到要理顺衣服。后来艾利·安铎又死死扣着他的手,更是没有机会去管。 于是现在,青年衣领大敞,露出一片白皙的锁骨。审判庭外袍上的金色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飘飘地扫过艾利·安铎的脸和脖颈,像一片作乱的羽毛。 见艾利·安铎低头,将视线落在他领口,卡瑟内心又是一股火,这人连他混乱的衣领都想理正是吗?他眼里就容不得半点沙子? 卡瑟忽略了艾利·安铎的视线,道:“换个问题吧。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第一次叛逃回归以后?” 艾利·安铎没回答,瞳孔却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卡瑟道:“看来是了。跟踪我很有趣吗,勇者大人?” 还没等艾利·安铎点头,卡瑟又问:“你就不怕我是假意归降?” 他看到艾利·安铎勾起唇角,弧度可恶。他对上那双金眸的瞬间就读出了对方眼里的自信和了然,仿佛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答案。 “别装哑巴。”他说。 卡瑟心里早就憋了一股气,他现在就需要发泄。所以,在艾利·安铎试图斟酌词句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勾住了对方的脚踝,双手猛地推向他的胸口,向下一用力,把艾利·安铎推倒在了沙发上。又在对方失去平衡的瞬间借势压了上去,迅速将分开膝盖跪在两侧的沙发垫上。 身体下沉,卡瑟把艾利·安铎牢牢地钉在了沙发上。 他反手抽出发间那枝早已不甚新鲜的白玫瑰,用花茎抵住艾利·安铎的咽喉。黑色长发在失去束缚的瞬间散开,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几缕发丝从他耳边垂落,几乎要扫过艾利·安铎的脸颊。 “其实我是来杀你的。”卡瑟说。 艾利·安铎吸了口气,胸膛起伏。明明已经被自己制住,却还是那幅游刃有余的模样。卡瑟偏头,果然看见对方另一只手里闪烁的光芒。 啧。 卡瑟就着抵住对方喉咙的姿势和艾利·安铎对视着,那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喉结不知为何上下滚动了两下。他手里的玫瑰花茎更用力了两分,他当然知道艾利·安铎的未言之意,也知道对方为什么游刃有余,但他现在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要先如艾利·安铎所愿,自己走进对方的圈套里,再找出对方心里那个藏得最深的、最渴望的念头,然后将它彻底打碎。 这念头给了他一丝可控感,但它完全无法改变现状。 不知道过了多久,卡瑟似乎先一步败下阵来。他切了一声,说道:“没意思。” 艾利·安铎这样默许,倒显得他无理取闹了。 卡瑟决心不让艾利·安铎好过,“你的防范意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这么轻易地被制服,很让我担心审判庭的未来。” 艾利·安铎缓缓道:“你不会杀我。” 卡瑟挑眉,“这么自信?” 艾利·安铎抬手抓着他散落的一缕长发,看着他的眼睛道:“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闭嘴!” 玫瑰花茎在艾利·安铎的咽喉压出一道浅痕,金色的眼眸满是笑意,里面映出他狼狈的模样,与三年前那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是那样相似。 “……”卡瑟猛地收手,就好像被那抹金黄灼伤。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翻涌的,关于那个雨夜的混乱记忆,重新将焦点聚集在眼前的人身上:“别转移话题,你说不说?” “不说我揍你了。” 到最后卡瑟的拳头也没落下来。 辛苦等待。笨蛋作者斟词酌句,好在最后应该表达得还算清楚。 他们两个就是非常非常爱拉扯,没有认输,没有扯平。那种事情恐怕要等到下辈子。 . 感谢攻控和憋屈怪埋一起的评论,第五章开门啦。 谢谢大家喜欢我的故事!祝大家天天开心! 求评论QW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审判日(二) 第6章 审判日(三) “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从我身上下来?”艾利·安铎问。 卡瑟手腕一转,将白玫瑰的花茎对准自己,又晃了晃早早被艾利·安铎束缚住的另外一只手,示意对方先松开自己。 艾利·安铎垂眼,松开了卡瑟被抓得泛红的手腕。 卡瑟慢条斯理的抓起自己的长发,再次用花茎固定住,原先绑头发的黑色缎带早不知道掉到哪去了。 做完这一切,他终于回复:“你什么时候说实话,我什么时候下来。” 他当然知道艾利·安铎不会给他答案,他也不认为他真的需要一个答案。但艾利·安铎不就是想要他这么做吗?想要他问,想要他张牙舞爪,想要他看似反抗,实则自愿接受他的控制。 因为“卡瑟”是不可能听话的,所以他现在才不听话。 换句话说,他在扮演他自己,表演给艾利·安铎看。 所以,他在艾利·安铎准备开口的前一瞬,将食指压到了对方唇上,眉眼间尽是不耐烦。 他说:“别说什么赎罪,或者清剿残党助力之类的,我可不信你这一套。” “事实就是这样。”艾利·安铎道。 卡瑟状似无奈道:“别逗我了。” 艾利·安铎挑眉,“怎么?你不相信你自己?” 这时候他应该怎么做?卡瑟想,他会被艾利·安铎激起逆反心理,他会迟疑,然后他会问:“……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艾利·安铎干脆利落地回答。 他会懵圈,会不说话。他会想:不说就不说,我早晚会自己弄明白。 他早晚会弄明白的。 两个人仍然在无声的对峙着,直到一声清脆的“咕噜”声从身居高位的长发青年肚子上响起。 审判从正午开始一直持续了近五个钟头,回到艾利·安铎家后两人一番试探加上逼问,此刻已无限接近日落。 “你饿了。”艾利·安铎肯定道。 卡瑟黑了脸,沉默地从艾利·安铎身上爬起来,端坐在沙发上重新调整自己方才胡乱固定的长发,一幅很忙的样子。 他瞳孔闪烁,随后闷闷地问道:“难道你不是?” 艾利·安铎站起身,卡瑟不需要看都知道他肯定在憋笑,对方道:“等着。” 等什么啊? “你做饭?”不对,卡瑟想了想,又问:“你会做饭?” “去七烛台。” 卡瑟“切”了一声,没有反驳艾利·安铎。七烛台是皇城一家很出名的,有着百年历史的饭店,以融合多处地域文化,口味多样丰富和食材新鲜闻名。是公认的皇城最好的餐馆,看来艾利·安铎没打算短了他的吃食。 可惜,如果艾利·安铎亲自下厨,他高低要尖锐地点评一番。 “你跟我走还是留在家里?”艾利·安铎问。 这还用想? 卡瑟道:“我不去。” “那就等我回来,他们提供有外带服务。” “……哦。”故意的吧,他应该怎么想比较合艾利·安铎心意?卡瑟决定听听自己内心的想法,那就是:“太好了艾利·安铎终于要滚蛋了!” 他抬眼,捕捉到艾利·安铎眼里闪过的一丝困惑,立马像回过神来一样,补了一个:“哦!” 艾利·安铎眼里的疑惑消失了。卡瑟简直要抓耳挠腮,自己演自己要怎么演啊?这也太难了……只能先试着骗过他自己,否则他不可能骗得过艾利·安铎。这人太了解他了。 先不想那么多试试吧。卡瑟把关于报复艾利·安铎的想法尽数藏进心底,打算按照自己最基础的反应和思维来进行行动。 他一路目送艾利·安铎走到门口,对方回过头,一字一顿道:“记住我说的,别碰不该碰的东西。” 记着呢,书房和阁楼藏东西了嘛,卡瑟在心里吐槽着,嘴上却很乖巧地敷衍:“嗯嗯好,再见。” 砰的一声,艾利·安铎关上了门。 确定艾利·安铎关好门走掉的瞬间,卡瑟从沙发上弹起,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尽管他的脚步很轻,但木质楼梯仍旧发出了低沉的踩踏声。 开玩笑,艾利·安铎让他乖乖等着他就乖乖等着吗?他是被抓了又不是傻了。青年这么想着,手指扒在二楼扶梯的窗户上,目送艾利·安铎彻底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他转过身,想起今天早晨看到的四道房门。艾利·安铎家的二楼明面上有四个房间,他见过主卧和盥洗室,剩下的两间……他把玩着手里的钥匙,判断除了他的客房以外应该还有一间书房。 最里面的空房间……那不就是艾利·安铎对门那间? “……” 那他旁边的那间就是书房喽?卡瑟在心里画着艾利·安铎家的地图,这么一估计,书房应该是艾利·安铎家里最大的房间。 很好。这很艾利·安铎。 卡瑟走过去,将手放到了书房的门把手上,用力扭动了一下。木门纹丝不动,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推力从他与门把手接触的地方传来,将他的手弹开。 卡瑟低头看了眼手心,缓而轻地重新握上了门把手。如他所料,这一次被反弹开的力道变小了,速度也更慢。在手被完全弹开之前,卡瑟感受到了包裹着整个书房的保护结界。 复杂的结构,毫无规律的魔力流动。打不开,他判断到。 卡瑟当机立断地扭头,往艾利·安铎的卧室走去,又一次握上门把手。 没被弹开,说明卧室没有结界。他扭了一下,没扭开门,艾利·安铎把门锁了。 书房进不去,卧室也进不去。艾利·安铎明令禁止的地方还有阁楼,那阁楼肯定也有结界了。 “……我去你的,艾利·安铎。”卡瑟肆无忌惮道,反正他亲爱的勇者大人又不在这里,他还不能说两句话来表达他的不满吗? 卡瑟打开盥洗室的门,两下从窗户里探出头,视线很快锁定到了转角的阳台。他双手扒住窗框,借力一跃,无比顺利的翻进了艾利·安铎卧室的阳台。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阳台门没锁。 卡瑟轻手轻脚地推开阳台门,像只猫儿一样走进艾利·安铎的卧室里,视线首先扫了一遍所有可能藏着纸质材料的地方。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艾利·安铎故意把很多东西都藏起来,物品也会自己提供信息。 手腕上的锁魔绳是目前对他限制最大的东西,这条绳子绝对不一般。 普通的锁魔绳不可能锁得住他的魔力。这是很简单的道理,魔法世界弱肉强食,一个低级炼金术士制作的锁魔绳,凭什么锁得住一个高级魔法使?哪怕材料和咒语都是最顶尖的,炼金术士本身的实力也会影响锁魔绳的效果。更不要说他最常用的暗魔力性质是那么暴躁。 他拉开艾利·安铎的床头柜,两层都是些毫无价值的杂物。一定要说,就只有一个纯黑的药瓶。卡瑟不会制药,看不出那是什么。 他轻轻地将双膝跪在地毯上,俯身低头,看了眼上面的抽屉,指腹一点一点抚过抽屉内壁。 不多时,指尖感受到一处极不明显的凸起,卡瑟轻轻一按,“咔”的一声,清脆而悦耳。 抽屉夹层里的手稿被他取出,卡瑟迅速汲取着其上的信息。 这是一个复杂的魔法咒语,卡瑟一边记忆一边解读。艾利·安铎的字迹最初顺畅无比,到后面却开始涂涂改改,最夸张的两句中间甚至隔了一整页。他们同窗时,艾利·安铎的笔记从来都是工整的典范,这份手稿却杂乱无章,很多地方都衔接不上,看得他眼睛痛。 卡瑟干脆不解读了,机械地记忆下其中的每一个符号。 将床头柜复原后,卡瑟又是一阵翻找,却没再找到半点他想要的信息。该死,艾利·安铎到底知不知道那件事?他最终将视线落到了衣柜处。艾利·安铎平时应该都是在书房办公,因为他卧房里连张书桌都没有。 衣柜里会有一样的暗格吗? 他打开衣柜,与艾利·安铎衣服上一模一样的皂角味惹得他差点吐出来。他忍着被侵略的感觉,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衣柜壁,却什么都没发现。 这时候衣柜里挂着的衣物反过来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发现,有大概三分之一的衣物,比其他的短一截。 艾利·安铎有留着以前衣服的习惯吗?卡瑟记住衣物的排列顺序,取了一件短一些的衣物出来,他嗅了嗅,没闻到皂角味……新的? 艾利·安铎怎么会买不合自己尺寸的新衣服? 从他拿起这件衣服起,大脑就在自动分析着这件衣服应该能穿在一个什么身材的人身上。 突然,他脑海里闪过了一个荒谬而令人胆寒的想法。 他看着手里的衣服,迟疑地、几乎是有些抗拒地站直身子,像测试一件危险的魔法道具一般将它覆在自己身前。衣摆停在了他的髋骨,袖子只超过手腕一指。 几乎分毫不差。 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背部涌上他全身,汗毛不自觉地竖起。杂乱无章的思绪瞬间连成线,直指那个唯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真相——这一件,甚至这占据了衣柜三分之一的衣物,都是艾利·安铎给他准备的。 疯了。他大惊失色,手里的衣服险些被扔到地上。 卡瑟指尖颤抖,缓慢地将这件衣服原模原样地挂了回去,一件一件地翻看起剩下的衣物,企图从其中获取一些信息。 一件纯白的柔软衬衣被取出,质量颇佳,款式复杂。虽然他不记得是从哪里得到的信息,但这个设计,应该在一年前流行过。 一年前,魔王陨落,勇者小队凯旋。而他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艾利·安铎心思十分缜密,在计划周全前从不贸然行动。也就是说,艾利·安铎至少从一年前就开始着手准备,至于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你是我的”这个念头……卡瑟已经不敢去想了。 他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这些消息。 卡瑟当即原路返回阳台,翻回盥洗室前还特地看了一眼,确定房间的布置和先前一模一样才离开。 站在客房门前,卡瑟从口袋里摸索出艾利·安铎给的钥匙。他指尖还有些颤抖,但他已经分不清这是翻箱倒柜导致的疲惫,还是艾利·安铎早有准备给他带来的惊悚。 他将钥匙插进锁孔,发出清脆的咔哒声,轻轻一转,房门应声而开。 那个瞬间他心头居然冒出了一丝轻松。他后知后觉这念头有多可怕,转而讽刺地想,居然只有两个房间能进。 大脑短暂放空后,开始重复艾利·安铎手稿上的符号。他一边回忆,一边对这个房间做出了第一感想:比艾利·安铎那间小。 理所当然,客房没主人的卧房大。 他的第二感想是:好干净,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一天时间不可能收拾出这样的房间。他往前两步,指尖抚过正对着窗户的书桌,拈了拈,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心里传来一丝诡异的感觉,他压下那念头,继续想:艾利·安铎应该是会定期给这个房间施放清洁咒。 卡瑟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再骂艾利·安铎是疯子了,因为这是事实。 他转身坐上了柔软的床铺,恍然惊觉这一系列动作是那么熟悉。他扭头,左边是一个不算大的单人衣柜。 ——这是他在魔法学院求学时住的单人学舍的布局。 他往后一下倒在床上,抬手挡住眼睛。 艾利·安铎……他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还指望他们两个的关系能回到过去吗? 他聆听了一会自己的心跳声,遵循内心最早的那个念头,开始想如果他要从储物袋里拿出东西来填满这个房间,会拿出些什么。艾利·安铎既然能将和他相关的事情都考虑得如此全面,自然不可能让这个为他准备的房间空空如也。那他就是故意的,艾利·安铎想要他自己亲手装饰这间囚房。 他的东西都藏在储物袋里,而他现在没有魔力。 ——艾利·安铎在等他开口。 这也是奖励的一环是吗?真有你的艾利·安铎,把他当成什么了?亏他还提前给他寄了封信。 冷静,卡瑟。想想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会怎么做。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 ……如果没有魔力,那他洗完澡该怎么办? 卡瑟越想越气,握拳锤了一下柔软的床铺。他打定主意,等到艾利·安铎回来,无论如何也要让对方给自己留一点可以使用的魔力。 再不让他用魔法,他就真的要疯了。 这的确是事实,他知道自己比绝大多数魔法使都更依赖魔法。 然后呢?他会破罐子破摔。 卡瑟挑眉,平静地重新翻进了艾利·安铎的房间,从里面打开了房门。 不过一刻,盥洗室水汽弥漫,哗啦啦的水流声成为了这座囚牢里唯一的声响。 他洗完澡,裹着浴巾光明正大地走进了艾利·安铎的房间。一把拉开衣柜,在艾利·安铎为他准备的衣物里随意挑选了一件崭新的白色衬衣和一条黑色束腰裤。 穿之前,卡瑟比划了一下,发现裤子的尺码也是刚刚好。他头皮发麻,劝自己这总比没衣服穿或者穿艾利·安铎的衣服更好,后面这两件事他光是想想都要吐了。 卡瑟转身,把自己房间里的木椅搬了出来。放到书房门前,他人坐上去,手撑着脑袋开始研究书房的保护结界。 尽管没有魔力,他也能通过观察结界的魔力回路来总结规律,为未来打破它做准备。 用力越大反弹越快,应该只是这个结界的特质之一。还有一个特质,是无序。无数条魔法回路像线一样织成结界本身,魔力在其间不停运转提供保护,过度的混乱构成新的秩序,让这个结界看起来无懈可击。 但魔力回路是固定的,没有尽头也有规律。只要找到规律,这个结界就可以被轻松解开。 卡瑟想,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一直到艾利·安铎回来,他才慢悠悠地把椅子搬回自己的房间,不慌不忙地下了楼。 木质楼梯发出略带拖沓的吱呀声,卡瑟视线对上餐桌旁的艾利·安铎。 他穿着崭新的衣物,一步步走到了桌边,拉开椅子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自然得仿佛这是他自己家一样。 在艾利·安铎略显惊讶的目光中,卡瑟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理所当然道:“储物袋打不开。” “这衣服挺合身的,归我了。”他说完,挑衅般挑了挑眉。 抬眼时对方的视线果不其然正在他身上巡视,虽然已经非常克制,但卡瑟还是从其中读到了满意的意味。看他的眼神跟看洋娃娃似的,卡瑟差点没忍住一叉子砸艾利·安铎头上。 艾利·安铎没有反驳衣物的所有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问道:“怎么进去的?” 卡瑟回:“阳台门没锁。” 艾利·安铎说:“嗯。” 他在嗯什么?阳台门也是故意不锁的是吗?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承认了自己在艾利·安铎家翻箱倒柜的事实,正穿着赃物在挑衅,艾利·安铎不能就回他一个“嗯”字!他的魔力呢?! 卡瑟晃了晃脑袋,牙齿上下厮磨,最终开口道:“我不管阳台门是不是你故意留的,” “——你必须得给我解开一点魔力限制,起码要能打开我的储物袋。” “否则我就……”卡瑟太阳穴直跳,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艾利·安铎那边传来了一句轻飘飘的“可以。” 终于对了。卡瑟想,他终于猜对了一次艾利·安铎的心思。这也验证了他先前推测的正确性,想到这,他心情颇好,到嘴的食物难得顺利地吞咽了下去。 两人安静地进食着,餐桌上只剩刀叉轻微碰撞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用完餐的艾利·安铎坐在卡瑟对面,安静地看着他慢吞吞吃东西的模样。对方的食指在桌上有节奏地一点一点,卡瑟听到对面的人用极其平常的语气说:“明天跟我出门一趟,东边有个小村庄,有些魔物需要定期清剿。” “哦。”卡瑟不甚在意,“我的魔力呢?” “我在场的时候,视情况给你解开一部分。” “?” 卡瑟没忍住朝艾利·安铎翻了个白眼,他恶狠狠地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食物,仿佛那是艾利·安铎的脸。 他现在是真的想揍艾利·安铎了。先是自首失败,后是自由受限,毫不夸张的说他所有的计划都被艾利·安铎打乱了。这个心思缜密的疯子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除了他是真心自首以外,他还匿名寄了一封信。 那封信正在大陆的某处周转,三天以后就会送到艾利·安铎手里。 信里有这人需要的一切。 而他本该在今天就得到解脱。 审判日(三)修改完成啦,撒花撒花。 特别备注:第七章、第八章已修改完毕。 /10.08留 第九章已修改完毕,第十一章、第十二章已调整。 /10.16留 . 这是原公告,大家可以当一个互动小环节看,当然也可以不看,无影响: 【致阅读新版本至此的读者朋友】 这是一份“临时”阅读须知,请秘密观看。 随着故事步入新篇章,我必须在这里和各位同步一个关键信息。 你目前已经阅读的1-6章节,是新修订的版本,它明确了旧版本未言明的卡瑟与艾利相处的基调。 在未经修订的7-15章节中(特别是7、8、12、14章节),你可能会产生一定的的阅读落差,因为那些根还没来得及挖出来,特地展示到你面前,所以你可能感觉角色之间的相处与先前有一些差异。 这是事实,也的确是我的问题。我躺平挨骂。对不起!!! 如果你愿意在7-15章节完成修订前继续你的阅读,请与我签订契约(什么好中二),为自己添加一份“滤镜”——卡瑟正在沉浸式扮演自己,他决心以骗过自己的方式,利用自己的一切,来骗过艾利·安铎。 在你明确这个念头后,你的迷茫将一扫而空,并解锁全新的解谜式阅读体验。因为那些地方虽然没见光,却是早已真实存在的,卡瑟不喜欢特地去想这些事情,他是“我心底知道就行”的人。他怕自己想太多会露馅,所以刻意不想。后续会尽快修订,完工后也会在公告写明,同时更改标题,保持与前六章一样的格式用于提醒。 辛苦大家费神,特别感谢大家愿意读到这里。谢谢! /10.02留 . 感谢浅眠听竹的营养液和评论。感谢厚米拉的营养液和评论。 感谢西双双双双的评论。感谢78042782的评论,欢迎你来。 祝大家天天开心万事如意,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审判日(三) 第7章 审判日(四) 不久前,七烛台餐馆。 太阳即将落下,有人披着满身余晖推开了门。 看不真切容貌的黑发青年与门口的侍者简单交谈了几句,随后上了楼。 七烛台的一楼是寻常顾客吃饭的地方,二楼则设置了私密性更好的包间。饭点的人很多,他的出现并没有掀起任何涟漪。 艾利·安铎转身,手掌触碰墙壁,魔力无声释放。随后他踏进一张平平无奇的装饰油画里,脚下传来柔软的支撑,他在这个近乎纯黑的空间里再次左绕右拐。片刻后,某处的石墙无声滑开,不明不暗的幽蓝烛火照出一条向上升起的螺旋石阶。 艾利·安铎踏上石阶的瞬间,一切便悄然无声地恢复原样。 走到石阶的顶端,黑曜石与银嵌成的门扉阻断了他前行的步伐。他抬手,富有韵律的叩了五下,门上的结界不再排斥他的来访,艾利·安铎于是推门而入。 抬眼是一个稍显混乱的密室,金发的华服少女正坐在圆桌的主座之上。她面前搁着一把极华丽的折扇,桌上是温热的食物,而她手里却捏着一叠不厚的信纸,轻轻摇着头。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她碧色的眼眸不紧不慢地抬起,与来人对视。 “我看他就是偏心!”一旁的银发青年咬牙切齿,似是还没发觉他正声讨的主人公已经到来。 “别这么说,誓言法阵可是证明了艾利说的是事实,卡瑟曾是他的救命恩人。”长着一对长耳的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温和的青年有着一头水蓝色的长发,让人见了便心生温凉,回归平静。一如他本身。 “那也不能!”银发青年拍桌而起。 “伊西里,当着我面说我坏话可不好。”艾利·安铎道。 他一向沉静的声线里带了些打趣的意味,任谁都能听出他们熟识,甚至关系颇为不错。 银发青年,也就是伊西里差点跳起来:“怎么了……”他话还没说完,身旁的精灵就往他嘴里塞了一叉子东西,一边塞一边搪塞道:“你看这奶油芝士意面,多好吃,来来来你也来一口。” “唔……”苦于嘴里还有吃食,伊西里只能抱着臂不满地嚼嚼嚼。 他的眼刀从艾利·安铎转移到精灵身上,黑白分明的眼眸明晃晃写着——“我跟你没完!” 另外三个人怎么会看不懂,纷纷笑出声来。 这引起了伊西里更大的不满,他抓住刚才的叉子,忿忿地插进精灵推荐的意面中,用力地搅了搅。 “抱歉,我来晚了。”艾利·安铎道。 奥罗拉摇摇头,示意他先坐下,旋即道:“都自己人,哪来那么多规矩。” 今日一聚,是为昨夜艾利·安铎突入其来的书信,也为白天他在审判厅大张声势的所作所为。 奥罗拉放下那份让她头痛了一天一夜的信,声线森冷威严,单刀直入正题,“艾利,如你所愿,人已经保下来了。” “现在,说服我,让我确信 ——卡瑟不是一张会毁掉我们所有人的鬼牌。” “我知道你……” 年轻的王储顿了顿,还是没有把话说下去。 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凝神道:“我需要你告诉我,除去他的战力和情报,我们到底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足以抵消我们这一步棋带来的巨大风险?” 诚如艾利·安铎在审判厅所言,卡瑟确实可以成为他们的一把尖刀,但这远远不够。 艾利·安铎道:“剿灭魔王军残党,我们缺少人手和方向。” “然后呢?” “我们四人间,你即将继承王位,伊西里也大概率成为下一任主教。只有我和凯厄德斯借审判庭职务之便,能相对轻松的进出皇城。” 奥罗拉拿起手边繁复的折扇,忽地展开,“你还记得我即将继承王位?” “我知道,”说到这,他再一次放低了声音,说出的内容却清晰无比,“但更重要的是——有迹象表明,魔王不一定完全死了。” “如果祂有复活的可能,在你和伊西里必然受限的未来,他会成为我们在外唯一的眼睛和剑。” 伊西里大惊失色:“什么?!” 凯厄德斯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没来得及拦住伊西里。 奥罗拉收起折扇,问:“你确定吗?魔王可是当着我们的面死了。” 艾利·安铎摇摇头:“我还在追查,但大差不差了。” “那老不死的!”伊西里捶桌。 大差不差,那就是最少有七成把握。奥罗拉沉默着。 艾利·安铎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来为卡瑟开脱,如果他说有七成把握……那阻止魔王复活,简直是迫在眉睫。 “卡瑟自首这件事确实出人意料,毕竟他已经失踪了十一个月零九天。”艾利·安铎道。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奥罗拉探究的目光,指节轻轻地在桌面叩了一下。 奥罗拉道:“或许这就是个圈套。” 艾利·安铎却摇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陈述着惊人的事实:“他昨晚召唤圣火,向我自首时,几乎没有任何反抗。” 他接着道:“我不费吹灰之力就给他套上了锁魔绳。” “还朝他施了咒语。具体来说是一种古老的主仆契约,一旦成功,被施咒人会被施咒人单方面完全控制。” “你们也知道,如此霸道的契约,达成条件必然万分苛刻。” “它要求被施咒人发自内心的愿意接受施咒人对他的一切处置,但凡有心底有半分不愿,都不可能成功。甚至哪怕只是潜意识的反抗,都会延续施法时间。” “但我成功,只用了一瞬间。”艾利·安铎说着,用食指比划出“一”的手势。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卡瑟在那个时候,的确是愿意接受艾利·安铎对他的一切处置的。这就很有说服力了。奥罗拉想,静待着对方的后语。 “从束缚人身自由到彻底限制魔力,他展现了极强的接受能力。” “到目前为止,除了言语上的不满,他都表现得很放松,很……听话。换句话说,他真的给我一种任我处置绝无怨言的感觉。”艾利·安铎话说的十分诚恳,很轻巧的避开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继续道:“我露了一些破绽,也尝试了激怒他,但全都不了了之。” “再者,你们也看见了。审判过程中,那些冗长的、莫名其妙的指控,他一条也没有反驳。” 凯厄德斯:“也就是说,你认为他是真心求死的?” 艾利·安铎颔首。 主座上的奥罗拉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在我看来,他自首无非三种原因:一、他是真心求死;二、这是苦肉计;三、他体内有某个我们都不知情的咒语在驱动他做事。” “你的契约能检验出其中任何一种吗?” “不能。” 奥罗拉:“那你要怎么保证?” 艾利·安铎道:“誓约已经达成。只要解不开,他就属于我。这是事实,无关他的意愿。” 时间过去了良久,奥罗拉终于妥协:“我会尽力帮助你,但这并非出于私情,而是将计就计。宫廷里的蛀虫定然会借此发难,老鼠也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我会下一盘棋,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你要抓紧时间去印证你的猜想,然后摧毁它。” “在这个过程中,”年轻的王储顿了顿,“我不希望听到你保下的死囚犯出现任何问题。如果有,你必须亲自处决他,并承担一切后果。” “如果有那一天,艾利,”奥罗拉的声音冰冷如铁,“我将亲自主持你的审判。” “好。辛苦你了。”艾利·安铎认真道。 奥罗拉抿了口茶,道:“赶紧坐下来吃饭吧,站那么久也不嫌累。” “不了,我打包了一份带回去。” 伊西里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我就知道!!!” 艾利·安铎转过身,道:“伊西里,我必须回去。如果说他要做什么事,那就是今天了。” 奥罗拉挥了挥手,“行了,赶紧走吧。我现在看到你就烦。” “谢了。” 艾利·安铎带着从七烛台打包的饭菜推开家门时,已经做好了人去楼空的准备。 但卡瑟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出现了,只消一眼,他就看出那是从哪里拿的。 这个结果一样在他意料之内。毕竟这人是他们那一届,甚至是有史以来最热衷于各种生活魔法的人。学生时期的他就推测对方在生活技能方面十分欠缺,卡瑟后来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换句话说,失去魔力对于卡瑟来说就像失去空气一样难受。 他不可能忍得了,除非他不是卡瑟。他已经到了极限,如果一切都是对方的苦肉计,那么他今天就会跑,带着书房里所有假造的文件。 但他没有。 卡瑟确实忍不了,也确实被他气炸了。但他没有跑,他从阳台翻进了主卧,给自己找了一套衣服。 这真是……完全符合他的性格。艾利·安铎压下嘴角的笑意,继续想了下去:像一只被绑架回家限制了自由,剪了爪子却还要龇牙咧嘴,发现毫无作用后只能通过霸占主人衣服来泄愤的猫。但那衣服本身就是为他准备的。 艾利·安铎偷偷看着卡瑟手腕上的那条锁魔绳,鲜红色格外显眼,不知道第多少次想:果然很适合他。 猫气炸了,朝他索要魔力使用限度。 他当然不可能给卡瑟解锁魔力。艾利·安铎心里像明镜一样清楚,一旦恢复魔力,卡瑟第一个就抓花他的脸。 跑不跑还不确定,但很可能会散养他。 艾利·安铎靠在客房的门框上,心想他可不愿意让家里被闹个天翻地覆。眼睛则追随着正从储物袋里不停搬东西的卡瑟,对方挑挑拣拣,一点一点的填充着原本空荡的房间。 . 卡瑟从储物袋深处翻出一个不太显眼的盒子,但盒子上的花纹他记得清清楚楚。 拿出这个东西,艾利·安铎应该就会接受给他恢复魔力的请求。 他于是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取出,转身道:“艾利·安铎。” “怎么?”那人问。 “你这魔力也不让我用,魔法道具也不让我用,那这个总行了吧。” 他手心捧起一枚紫水晶制成的耳坠,宝石在灯光下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卡瑟听到艾利·安铎呼吸一滞,视线长久的落在他身上,最终颔首道:“可以。” 赌对了。果然这个耳坠……艾利·安铎不会拒绝。 他心念一动,耳坠便悄然飘至他耳垂下。他余光清晰地看到,在冰凉的水晶贴上他颈侧时,艾利·安铎那双金色的眼眸里,再次翻涌出他看不懂的晦暗情绪,似潮水般要将他吞没。 【小剧场】 卡瑟:当你弱小的时候,愤怒在别人眼里都会变成撒娇。 艾利:嗯。 卡瑟:你在嗯什么? . 感谢blhe的评论。 祝大家天天开心万事如意,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审判日(四) 第8章 求索(一) 天光乍亮,透过客房的玻璃窗,在木地板上留下斑驳的光影格栅。 卡瑟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半梦半醒间,门外响起规律的叩门声。 “出来。”他听到熟悉而讨厌的声音这样说道。这人昨夜又出现在了他的梦里,具体的他回忆不起来了。但绝对不是什么好梦。 卡瑟黑着脸,还没清明的大脑已经开始运转。 经过昨天的尝试,他现在确定扮演他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想那么多。 按照最初的念头去做就好。 但他仍需要在某些时候提醒自己,他是为什么“听话”的。 卡瑟想着,慢悠悠地下了床,拉开门,倚在了门框上。他视线毫不留情地扫过一身黑色劲装的艾利·安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很烦”的气息。 一大清早就见到艾利·安铎这张脸,他所有的心情都被毁了。 如果艾利·安铎和他说“早上好”,那么他一定要回一个“早上坏”。 很可惜,艾利·安铎并没有这么说,甚至这人对他的打量也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他只是递过来一份简单的早饭,是一个夹着火腿的面包,用油纸包裹着,肉香味扑鼻而来。 哟,他亲爱的勇者大人还真会做饭? 看不出来,挺贤惠啊。 他挑挑眉,从艾利·安铎手中接过属于他的那份,温度居然正好。 这时候该说两句了。卡瑟清了下嗓子,好让自己声音里刚睡醒时特带的那种沙哑减轻一些,“勇者大人什么时候还兼职送餐上门了? ” 他语气里是一贯的嘲讽意味。 艾利·安铎对他的挖苦置若未闻,只是言简意赅地下达了指令。 “十分钟后出发。别告诉我你忘记了。 ” “没忘,”卡瑟瞥了眼手里的面包,咬了一口,“正东吗?那边不是山?” “村庄在半山腰。”艾利·安铎道。 “哦,我负责什么?”卡瑟抬起眼,对上艾利·安铎的视线,“给你加油喝彩?” “当帮手。” 哦? 卡瑟敏锐地洞察到了“帮手”这个字眼背后的含义,那不就是要给他恢复一点魔力? 他眼睛盯着手里的早饭,想自己到底要不要违背内心吃下去,他已经有点反胃了。说实话,他不想吃。但艾利·安铎刚办了件人事,他可以考虑看在即将恢复魔力的面子上,赏赏脸。 就在他思考时,艾利·安铎已经转过身,逐渐消失在他视线里,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对方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把东西吃完。” 啧。要是不吃艾利·安铎肯定要喂他了。 · 十分钟后,卡瑟跟在艾利·安铎身后,短暂逃离了那栋给他带来许多糟糕记忆的洋房。 清晨的皇城还未完全苏醒,与昨日的热闹和喧嚣不尽相同。空气里弥漫着微凉的雾气和面包店第一批出炉的面包的暖香,偶尔有车轮碾过石板的辘辘声。 街上并没有多少人,大多数市民还在睡梦之中,卡瑟下意识紧绷的脊背略微放松了一点。 如果又是昨天那样的场面,他真的会一把蒙住艾利·安铎的脸。 他注意到艾利·安铎今天并没有牵着那条红绳,虽然不确定为什么,但这绝对是一个很好的试探时机。 他于是慢慢地拉开距离,半步……一步……两步,很好。就到这吧。 脚下的石板路干净而坚硬,踩在上面的每一步都踏踏实实,不像被艾利·安铎牵着走的时候,还需要配合对方的步频。 舒服多了。卡瑟将双手举过头顶,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他抬起头,走在前面的勇者身姿挺拔,步履坚定,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小动作。但卡瑟还是注意到了,对方走路的速度刚才减缓了一点。 穿过逐渐苏醒的中央大道,绕过开始有孩童嬉闹的广场喷泉,两人来到了皇城的东大门。 身上这件该死的白金外袍发挥了作用。 简单交涉后,厚重的、镌刻着防御符文的城门就在他们眼前缓缓开启。 城内与城外是截然不同的风景。卡瑟一眼望过去,皇城内精雕细琢的秩序已然被一种原始而自由的生机所取代。 一条被车轮和脚印压出的土路向远处蜿蜒,消失在更远的森林边缘。道路两旁是初生的麦田,风在其中掀起一阵阵翠绿的涟漪,卷携着野花、腐叶和某种自由的气息袭来,涌进他的身体。 这感觉,几乎让他有些眩晕。 手腕上锁魔绳的触感将他从那种窒息般的自由里拉回,警醒着他此刻的身份。 艾利·安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瞥了他一眼。冰冷的金色撞进他眼眸,对方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浅淡,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石,永恒而冷漠。 “跟上。”艾利·安铎说完,迈开步子,踏上了那条通往森林的土路。 卡瑟不再愣神,而是抬脚跟了上去。 耳下的那枚紫水晶耳坠,随着他的动作摇晃起来。这感觉是那么熟悉而陌生。 这枚紫水晶耳坠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因为它是一个极罕见的魔力稳定器,可以帮助稳定和过滤魔力中暴虐的部分。 他天生就对暗魔力具有极高的亲和力,并且还经常使用。这枚耳坠,与他而言是平复暗魔力躁动,防止暴走的、求之不得的宝物。 所以在得知那场高级魔力比试的奖品里有它时,卡瑟毫不犹豫地报名了。 然后意料之中的在决赛对上了艾利·安铎,以微小的差距败给了对方。仅仅半句咒语,却让他与那个珍贵的魔力稳定器失之交臂。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身影几乎要没入比试台后的阴影里。然而,那个众星捧月的少年却排开围绕着他的人群,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 “喂,卡瑟!” 十六岁的艾利·安铎喊住他:“接着!”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光芒的弧线,精准地朝着卡瑟的位置袭来。 他当时完全在状况之外,只是凭着本能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了艾利·安铎抛来的东西。冰凉的紫水晶硌在他手心,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热。 他愣在原地。 “归你了。”艾利·安铎唇角一勾,眼神明亮近乎可恶,“下次赢回来,再还给我。” 那人随意地摆摆手,转身就回到了人群中,留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细细摩挲着掌心那份冰冷却也炽热的馈赠。 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卡瑟指节早已攥得发白。他其实很想一把将那枚耳坠砸到艾利·安铎那张笑脸上,但他做不到。他比任何人都需要这件魔法道具,本能让他抓住了耳坠,让他不想松手。 在他内心挣扎时,众目睽睽之下,艾利·安铎已经自顾自地说完了那样一番话。他不论是拒绝还是归还都只会显得更可笑。 最终,他只能沉默着,几乎是负气般地戴上这枚耳坠,再用长发小心翼翼地将它遮掩住。 根本没用,那时的艾利·安铎每次看到他的耳坠都会笑。 他痛恨艾利·安铎的笑容,那根本是一种挑衅,对方将他徒劳无功的遮掩尽收眼底。但他又没有办法不戴,因为他那时的魔力,已经有初步紊乱的迹象了。他别无选择。 在他对魔力的控制愈发精细,魔力本身也更加稳定后,他就把这枚耳坠封存起来了。不是不需要,是他不愿意。 而现在,为了那点可怜的魔力限度,他必须重新戴上这个耳坠。 艾利·安铎最好是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山间的小路不算崎岖,不多时,村庄的轮廓便映入卡瑟眼帘。 村口早已有人等候。他们走上前,一名年迈的长者与几个年轻人一同迎接了他们。 艾利·安铎很快便与他们商议起来。这些内容向来与卡瑟无关,他也没兴趣听。他左右张望一番,最终跃上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靠着树干坐下,一条腿在空中百无聊赖地晃荡。 他闭上眼,打算小憩片刻,却发现方才的讨论声尽数消失了,只留下自然的杂音。 ……艾利·安铎又怎么了? 他也没有离很远吧。 卡瑟睁开眼,一低头立马跟转过身的艾利·安铎四目相望。 对方一句话也没说,但他眼底翻涌的浪潮本身就是一种警告。 卡瑟早就决心试探到底。他靠在树上,静静回望着艾利·安铎。 对方终于张口说话,声音冷淡到像在陈述某种事实:“过来,还是说你比较喜欢被我牵着。” 艾利·安铎垂下的手轻轻一勾,卡瑟手腕上的红绳立刻传来扯动感,随后绷紧。 卡瑟心跳一滞,这才惊觉,那条锁魔绳的另一端从来没有真正松开,它始终都在以一种更隐蔽的方式,牵在艾利·安铎手里。 那两步的距离,是艾利·安铎最后的容忍。 想到这里,卡瑟身体骤然一僵。 他暗骂了一句,利落地翻身下树。落地后却磨磨蹭蹭地拖着步子,十分不情愿地穿过树荫,重新站到阳光下,站到艾利·安铎身旁。 他稍微愣了一下,随后冷着脸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对方。 “这一批的魔物大多聚集在村落北边往上的树林里,数量大概是二十到三十只。”年迈的长者把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浑浊的眼里浮现一丝慈祥而了然的笑意。 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则好奇地打量着这位黑发紫眸、与勇者大人似乎关系非同寻常的陌生来客,时不时交换着好奇的眼神。 村长思索了片刻,继续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批魔物的攻击性似乎比过去几十年更强,摧毁了不少庄稼和屋子。” “你们可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明白了,村长。辛苦您了。”艾利·安铎回复道,有了大致的方向,他们清剿起来会更快一些。 “对了,勇者大人,”村长及时出声,叫回了已经转身的艾利·安铎,“听闻您在魔法上的造诣非凡。如果可以的话,能请您在清剿完魔物后回到村子,帮助我们修复村口的防护结界吗?” “当然。”艾利·安铎颔首应下。说罢,他便抬腿穿过村落,朝着村长指示的方向前进。卡瑟瞥了一眼,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 魔物突然暴乱?难道说…… “艾利·安铎,你能再给我一些魔力吗?”卡瑟问道。 等不及艾利·安铎主动提起了,还是他自己来吧。 他所要求的也不多。如果说打开自己的储物袋需要的魔力是百分之一,那么他现在需要的就是百分之五,这个限度,他逃不走的。 他估摸着要不要给艾利·安铎解释一下,“不用太多,百分之五吧。你也不想我在你和魔物战斗的时候成为拖累,或者站在一边干看着吧。” 卡瑟摸了摸下巴,接着道:“……也不是不行,说实话我其实挺乐意的。” “可以。”艾利·安铎应道,话音未落便抓起卡瑟戴着锁魔绳的手腕,他指尖微烫,默念了一段简短的咒语。 卡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抓着自己的手,在心里细细揣摩着。 一般的锁魔绳只能锁住魔法使的魔力,但艾利·安铎这条似乎很不一样啊。 之前在司法庭,艾利·安铎泄露他魔力的时候念咒语了吗?还有朝他施禁言咒的时候…… 昨天晚上打开储物袋的时候,艾利·安铎也没有念咒语吧? 卡瑟眼眸微沉,心里总算有了初步推测。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再多进行一些试探,他就能找到答案了。 艾利·安铎默念完咒语的瞬间,他手腕上的锁魔绳闪烁起微光,无风自动。 瞬息间,卡瑟感受到魔力久违地重新在身体里流转,尽管微弱如溪流,却还是让他全身上下都畅快无比。 【小剧场】关于十六岁与耳坠 艾利:你戴上了。 卡瑟:…… 艾利:今天也戴着。 卡瑟:闭嘴。 . 感谢耐你的营养液和评论,这篇早期在某书发过,版权原因已经删除了。 感谢blhe的评论。感谢黑羽羽羽羽的评论。 祝大家天天开心万事如意,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求索(一) 第9章 求索(二) 人为踩出的土路逐渐消失,四周取而代之的是爬满青苔的参天大树与遮挡视线的茂密灌木。 树木的枝桠挡住了绝大多数的太阳光,投下零星破碎的光斑,阴凉而湿润的环境滋生出无数爬上树干的青苔。 在踏进带刺的灌木前,艾利·安铎收起了他那引人注目的白金外袍。 卡瑟啧了一声。学着艾利·安铎的样子把那件华丽而累赘的白金外袍脱下,塞进了储物袋。 外袍内里丝绸的冰凉质感划过他手臂,带来一丝短暂的、令人不适的、属于审判庭的触感。 “我就说这破袍子除了彰显身份和好看,什么用都没有。”他的声音不大,刚好能让走在前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卡瑟跟上去,习惯性地观察环境:野草下的泥土能踩实,地势虽然有些坡度,但总体算得上平坦。闭上眼凝神感知,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水流声。目光扫过树干,他抬手抚过其上的青苔——和树干密不可分,揭不下来。 卡瑟只能多耗些力气,将整只手放在上面细细抚过。他动作迅速,很快摸出了青苔下魔物爪印的形状。 袭击村庄的主力应该是魔狼。 魔狼并不难对付。换句话说,对于他和艾利·安铎,绝大多数魔物都构不成威胁。魔物由散逸在环境中的暗魔力构成,全靠体内的魔力核心供能。一旦核心被击破,便会顷刻灰飞烟灭。 而魔狼的核心,就位于与传统狼类无异的心脏位置。 ……这还是在麦吉克勒的魔物基础课上学的。 就在这时,前方艾利·安铎踏过枯叶的哗啦声戛然而止。紧接着,灌木丛中传来一阵窸窣轻响。 伴随着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咽,一头体型远超寻常,双眼赤红的魔狼猛地扑出,直冲艾利·安铎面门! 艾利·安铎眼神一冷,侧身躲过的瞬间召唤出圣剑,反身一剑朝着魔狼砍去。金色的剑光犹如闪电般劈开了幽暗的森林,精确地格挡、劈砍。一吸之间,那只魔狼便在哀嚎中化作黑烟散去。 它的声音既是哀嚎,也是信号。 卡瑟迅速跳上早已选好的粗壮树枝,朝艾利·安铎道:“魔力被你限制了,剑术使不出来,勇者大人。站这里方便观察,我可不想拖你后腿。” 艾利·安铎飞快地点了一下头。 他手握泛着寒光的圣剑,迎战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更多魔狼。 卡瑟分出一缕暗魔力隐匿了自己,默默观察起风暴中心的艾利·安铎挥剑的身影,他习惯性地分析起对方近乎完美的剑法。 什么啊,进步这么大吗......就是可惜,还是和以前一样,太光明磊落了。 他摇摇头,在心里嗤笑了一声,目光快速扫描战场,一边计算艾利·安铎还需要多久才能清理完这些魔狼,一边做出提醒。 “左边还有三个,右边一个,后面......”他的声音冷静而肯定,但最后一个词却骤然卡在了喉咙里——后方那头一直潜行的魔狼,突然绷紧身体,猛地朝艾利·安铎的后背扑去。 几乎同时,正面的魔狼猛地扑上,两侧的也嘶吼着合围,瞬间形成了一个无解的杀局! 已经来不及提醒了。 下意识的反应比他的思维更快。 不需要念咒语。卡瑟本能般轻抬起手,指尖凝聚出极黑的魔力,那魔力瞬息间凝成针状,朝着艾利·安铎背后的魔狼左眼射去。 那头魔狼猛地一甩头,发出一声吃痛的呜咽,扑击的动作顷刻崩塌。 这短短一瞬,已经足够。 艾利·安铎转过身,剑光如约而至,将那偷袭的魔狼一剑斩灭。 魔狼的大部队被清剿完毕,他持剑的动作终于出现半秒不到的停滞,剑锋上的光芒随之微妙的摇曳。紧接着,他极快地朝卡瑟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深沉如冰面下看不见的阴影,叫人看不出情绪。 卡瑟扭过头,躲开了艾利·安铎满怀深意的视线,冷淡道:“专心点。” 艾利·安铎没再回复。 片刻后,魔狼的尸体尽数化作黑烟消散。 卡瑟跳下树,嫌恶地挥开空气中残留的、难闻的黑烟。忽然,一丝精纯且熟悉的黑暗气息与他体内的碎片产生微弱共鸣,惹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卡瑟蹙眉,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耳边的紫水晶耳坠,熟悉的温凉触感让他平复了心情。 “这些魔物的魔力不对劲,”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某人听,“狂躁,暴虐,没有丝毫理智,像被什么东西污染了。” 是什么东西他心知肚明,他现在只想看艾利·安铎是什么反应。 勇者大人的视线环过还未完全消散的黑雾,落在卡瑟微蹙的眉头上。没有太多停留,他转过身,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 “......” 早晚治好你这突然哑巴的坏毛病!卡瑟忿忿不平地想。 森林深处,一声撼动人心的怒吼传来,如同最终的战吼。紧接着,一头巨大的魔狼王撕裂黑暗,周身裹挟着令人窒息的邪恶气息,猛扑向艾利·安铎! 艾利·安铎横剑格挡住狼王的爪子,剑身碰撞出刺耳的嘶鸣。 他旋即发动反攻,剑刃斩在狼王厚实的皮毛与坚硬的骨甲上,却收效甚微,难以留下深刻的伤痕,更别提刺透核心了。 这怪物远比预想的更加棘手——不仅体型庞大,对魔法和物理攻击的抗性也是极高。 艾利·安铎先前已经浪费了不少体力,现在和它正面硬刚,略微有些吃力。 多花点时间而已,卡瑟漫不经心地想。 然而就在这时,艾利·安铎做出了一个让卡瑟瞳孔骤缩的举动:他故意卖出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圣剑上凝聚的魔力骤然大盛,夺目的光华瞬间吸引了魔狼全部的目光,而同时,艾利·安铎将自己的后背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利爪之下! 他疯了吗?! 根本来不及思考! 瞬间,卡瑟凝聚所有魔力,汇成一道无形的尖针,精准无比地朝着狼王飞去,暗色穿透它胸口的防御缝隙,直捣魔力核心。 狼王动作一滞。 艾利·安铎怎会错过这绝佳的时机?他周身圣光暴涨,剑芒挥下,彻底击碎了狼王的魔力核心。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化作浓稠的黑烟消散。 艾利·安铎的胸膛微微起伏,他转过身,目光与卡瑟在弥漫的稀薄黑烟中短暂交汇了一瞬。 卡瑟反应过来,旋即仿佛被对方眼底的金色灼伤一般,迅速挪开了视线。他能感觉到,艾利·安铎在他挪开视线后,才慢慢将眼睛从他身上移开。 这个疯子。他想。 一股几乎要冻结时间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在意识到尽管时隔多年,他们之间该死的、不容否认的默契依然存在的瞬间,卡瑟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这股该死的熟悉感,瞬间将他拽回了圣火战争的赛场。 这一人主攻一人辅助,为了快速结束就卖破绽把机会让给另一人的模式,正是他们当年被迫组队时练就的、最有效也最让他不爽的惯用伎俩。 圣火战争的第二个环节是一场巨大的实地训练。参赛队伍需要在规定区域内猎杀魔物,累计积分。当然,也可以选择掠夺其他队伍的积分,捏碎对手的计分器淘汰对手的同时,将获取对方一半的积分。 卡瑟和艾利·安铎一进去就因为意见分歧吵了起来。卡瑟认为直接掠夺既可以淘汰对手,又可以获取积分,一举两得;艾利·安铎则认为直接猎杀高级魔物获取积分就足够。 两个人谁也不服谁,出于比赛规则又不能分道扬镳,只好站在原地,僵持不下。 直到他们因为浪费了太多时间而处在了被淘汰的边缘。 两个人最终决定各退一步。卡瑟答应猎杀魔物,但艾利·安铎必须按照他的计划节约时间。 “否则,就跟我一起被淘汰吧。”当时的他笑容挑衅。 从那之后,他们的身体就先于理智,记住了该如何与对方配合。卡瑟烦躁的“啧”了一声,将思绪从过去抽离,再多回忆一秒,都是对他身心的绝对折磨。 他实在是不想去看艾利·安铎的神情,无论哪一种都不想看到。如果可以,他希望艾利·安铎能立马从他眼前消失。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他现在的魔力也不支持他瞬移离开。 卡瑟感受着心脏剧烈的跳动,就仿佛劫后余生。艾利·安铎的目光重新落到了他身上,不声不响、沉重得要命。 那目光很深,绝对带着某种他不想去解读的审视,这感觉让他头皮发麻,许是见他半晌一点反应都没有,艾利·安铎的视线才轻飘飘地移开,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卡瑟的错觉。 片刻后黑烟散尽,两个人终于转回脸,不约而同地将视线凝聚在空中——一枚萦绕着不详气息的黑色结晶正静静悬浮。 卡瑟心理与生理的不适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两股截然不同的**在他体内疯狂撕扯:一种是发自肺腑的、纯粹的厌恶;另一种是体内与其相同的碎片永恒叫嚣着的、远超贪婪的渴望。 就在这时,艾利·安铎向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卡瑟和结晶之间,然后才伸出手,一把将结晶攥进手心。 与他眼眸相同颜色的不灭火焰随之而出,剧烈地灼烧着结晶,像是要将其中蕴藏的黑暗全部燃烧殆尽。 强烈的吸引力因为暂时失去目标而减轻,卡瑟抓住机会将它们压回见不得光的身体深处,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终于抬眼,正面迎上转过身来的艾利·安铎的视线,对方眼里满是势在必得,耀眼的金色光芒几乎要夺走他的心神。 撞进对方眼眸的那一刻,卡瑟全想通了。从头到尾,艾利·安铎都是故意的。除了这人冠冕堂皇的监管和深不见底的私心,艾利·安铎救下他,带他来执行今天的这个本该小到永远也轮不到他的任务,以及刚才故意卖出的那个危险、巨大的破绽……都是他深不可测的勇者大人精心设计的一场又一场试探。 而现在,艾利·安铎已经验证了他的“诚意”。 对方知道他不会将那些话说出口,所以只是测试他的本能。 他成功了。 但他依然在等,这个该死的勇者一如既往地笑着看向他,等他主动开口,等他缴械投降,自投罗网。 艾利·安铎想要的是绝对的主动权。 “果然你什么都知道。”卡瑟嘴角扯出一个毫无诚意的弧度,心下一片雪亮,“谈谈吧,艾利·安铎。” 卡瑟目光扫过艾利·安铎手心的火焰,圣火正滋滋地灼烧着那枚不详的结晶。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一清二楚地说道:“开诚布公的,好好谈谈。” 感谢耐你的营养液和评论。 感谢竹筒饭的评论。感谢blhe的评论。 祝大家天天开心万事如意,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求索(二) 第10章 10 当艾利·安铎召唤出圣火,毫不犹豫地灼烧那枚黑暗结晶的瞬间,卡瑟脑海里像有电流闪过,连接起从他自首到现在为止的所有线索,一切瞬间有了答案。 他想起关于圣火战争的细节。 圣火战争,明面上是麦吉克勒魔法学院为学生准备的每三年一届的学院竞赛,实际上则是运用先人留传下来的法阵,祈求火焰女神瞥视,降临,赐福的仪式。 但并不是每一届圣火战争的赢家都会得到赐福。 历年来获得赐福的人屈指可数,他们性格各异,其间毫无规律,而其中绝大多数人在毕业后便杳无音信。 据他所知,除去眼前的艾利·安铎,赐福者中有且只有一人隶属审判庭——凯厄德斯。艾铎·安铎上一届的冠军,以压倒性优势取得胜利的天才精灵。 凯厄德斯拥有完整的一枚圣火,而艾利·安铎手里却只有一半。 ——他的另一半圣火,在我手里。 卡瑟在心里一锤定音,确定这就是艾利·安铎不惜一切也要让他活下来的原因。毕竟没有人敢赌他死后圣火会不会随他湮灭。 如果因为缺少这一半圣火,导致某次无法彻底焚尽魔王的碎片,哪怕只是留下一丝一毫的残渣……那后果,也没人能承担得起。 可圣火早就认主了,他要怎样才能把圣火还给艾利·安铎? 艾利·安铎掌心的圣火仍在燃烧,那枚黑暗的结晶已经被焚去了一小部分。他抬起眼,咬文嚼字,一字一顿地问道:“开诚布公,卡瑟。” “你打算从哪里开始?” 这个问句唤回了卡瑟早已飞到不知道哪去的思绪,他挑挑眉,开口仍是那副惯常的、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 “既然你知道魔王有复活的可能,那你一定会为昨天救下我的行径后悔。” 这貌似是一句毫无逻辑的挖苦,但只要细想,就会发现其间蕴藏的巨大信息量。 艾利·安铎显然想到了,惊讶让他的眼眸没来得及加以任何掩饰,卡瑟于是轻松地读出了他眼里的错愕。 他向来乐意欣赏艾利·安铎吃瘪的表情和反应,此刻亦然。他一边摸着下巴欣赏,一边用轻快的语气投下了更重磅的炸弹:“我的身体里也有一枚碎片,甚至比那块更强,强得多。” 他朝艾利·安铎扬了扬下巴,笑意未达眼底。 艾利·安铎沉默了一瞬,这个瞬间也被卡瑟清晰捕捉。距离很近,他能听到艾利·安铎呼吸里出现的明显停顿,他的呼吸短暂加深了一会,吐出字的样子像是好不容易高高举起了手里的剑,却不得不轻轻放下,无奈的语气令卡瑟咂舌。 “……然后呢?”他最终问道。 卡瑟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回答:“对于普通碎片,你的处理方式没有错。用圣火烧毁,是最稳定也最安全的方法。” 艾利·安铎点点头。 “但我不一样,”卡瑟继续道,他抬手召唤出属于自己的那一半圣火,两簇同源的金色火焰难得同时出现,空中溅起细碎的火星,它们彼此吸引,亲昵无比。 卡瑟将圣火的反应收进眼底,冷着脸将它引至自己左手的小臂之下。 火光跃动着,迫切地想要除去主人体内本不该存在的碎片,空气中传出轻细的噼啪声。 片刻后卡瑟收回圣火,原先被灼烧的地方没有丝毫变化。 圣火不会伤害主人,艾利·安铎一时没明白卡瑟这样做的原因。 “别拿看蠢货的眼神看我。”卡瑟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我默许了它可以伤害我,但是如你所见——” “它没做到。连我的皮肤都没烧伤,对我体内的碎片当然也是无可奈何。” 卡瑟没有告诉艾利·安铎,虽然没有造成实际伤害,但他其实是有痛感的。甚至体内的碎片在感受到这天然的威胁时,会散发出刺骨的寒意来尝试与圣火对抗。 一明一暗,一热一冷。 极致的灼热与极致的阴冷在他血肉里激烈交锋,卡瑟的左手手臂早已痛到麻木,痛到仿佛不属于自己。 这并没有使他唇边的弧度改变分毫,垂落的发丝遮掩了他的眼眸,也恰好掩盖了他面前的艾利·安铎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惊涛骇浪。 卡瑟低下头,声音淡淡,却掷地有声:“我说过你会后悔的,艾利·安铎。” 艾利·安铎没有被卡瑟的话带偏,他准确地捕捉到了卡瑟话语里最关键的那个核心: “……这就是你求死的原因?”因为自己拿碎片没有办法,所以选择去死? 艾利·安铎金色的眼眸仿佛要穿透卡瑟无懈可击的伪装,直直望进对方眼底绝望的真相。 卡瑟缓慢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差不多。我死以后,注定会上火刑架。等到那时,哪怕没有圣火,满城信仰光明神的信徒集结起的信仰之力,也足够摧毁掉我体内的碎片。” “必须要一城人的信念?”艾利·安铎问道。他眉毛微蹙,似乎在权衡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与代价。 “对。而且必须是他们发自肺腑地、最极致的憎恨和信仰。”说到这里,卡瑟的语调里多了一分冰冷的嘲讽,“‘恨要恨得刻骨,信要信得虔诚。’这是那个老东西亲口在秘密会议上说的,在没有圣火的情况下,唯一能够摧毁容器体内碎片的方法。”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像是回到了那条危险的走廊:“祂百密一疏,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敢偷听吧。” 话已至此,卡瑟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迈开步子,率先走向传来水声的溪边,艾利·安铎则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流水潺潺,绵绵不断。 卡瑟蹲下身,视线扫过不停奔流的小溪,忽然开口道:“我确定你们当时已经杀死魔王了。” “哦?”艾利·安铎的声线里染上一丝探究,“你不是……” 他不需要把话说完,因为他们都知道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大战前夕,卡瑟刚又一次远走高飞。 卡瑟低下头,溪水里出现了他的倒影,与某个过分重要的瞬间重合,又立刻被水流冲散,消失不见。 他不愿再提,只是轻描淡写地含糊带过:“……你别管我是怎么看到的。总之祂当时确实死了。” “祂的魔力消散在天地间,但祂生前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容器,这些容器将祂碎成千万片的魔力汇聚在一起,凝成碎片。魔物被祂的魔力吸引,吞下碎片后就会变异。” “我大概也是容器之一。那老东西谁也不信,具体有多少碎片,我不清楚。” 卡瑟的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水流,继续道:“我能感应到最强的那部分,也就是祂复活的关键。” “这方面祂很老土。只要碎片提供足够的魔力,再经过某个仪式,祂就可以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说到这里,卡瑟抬起头,看向身旁站着的艾利·安铎,扯出一个没什么弧度的笑脸:“害怕了吗?勇者大人。” “魔王有可能在我的身体里复活,在某个我们都未曾察觉的瞬间。” 卡瑟将整只手侵进溪流里,任凭冰凉的流水冲刷过每一根手指,仿佛这样也能洗净他每一根神经上的疲惫。 阳光撒在水面,碎金般闪耀而温暖——像极了圣火,却没有那股将一切焚尽的决绝。 “剩下的说来话长,我可不想同样的东西说两遍。”卡瑟抽出手,甩掉手上残留的水滴,站起身来,“回去了再说吧,带上你那几个伙伴一起。” “如果还是不相信我,”他用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的语气补充道:“那就叫他们去拿件东西,一瓶吐真剂,怎么样?” 卡瑟转身,不去看艾利·安铎的反应,道:“走吧,勇者大人。半山腰还有结界等着你修呢。” 两人原路返回村庄,半路上重新披上了那件象征审判庭身份的白金外袍。 “热死了。” 正值一天里最炎热的时间,卡瑟第不知道多少次吐槽这件累赘的衣服。 艾利·安铎走在前面,依然没什么反应。他目光落在看地上两人被阳光投在地上的影子上,影子很短,随着他们的步伐晃动着。一个规整,一个散漫。 转弯时艾利·安铎稍微留意了一下,果不其然,身后的卡瑟正故意踩着他的影子,好像要用这种方法来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 ……他好像从来就不会好好走路。 到了村口,村长一行再次迎上来,围着他们表达感激。卡瑟下意识又想躲,却被艾利·安铎抓着手腕,按着脑袋,生生接受了这份感激。老人布满褶皱的的双手紧紧握住他的,触感冰凉,却带着某种有些熟悉的灼热。 卡瑟抬手,无意识地摆弄了一下耳边的紫水晶耳坠。 简单的交接后,两人开始分工。卡瑟晃了晃手腕展示手上的红绳,以魔力受限为由把修复结界的苦力活甩给了艾利·安铎,自己则揽下了探查结界漏洞的工作。 这种事情对于卡瑟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他几乎是瞬间就定位出了所有的缺陷,一股脑地将它们说给了艾利·安铎。接着往后一站,甩甩手不管了。 艾利·安铎摇了摇头,一边按照他说的修复,一边审视着结界的整体构造。 修复到一半,他停下动作,指尖快速点过三处地方,问:“你指出的地方,比原结界多了三处。” “加在这三处,结界会更稳固、更强韧,你看不出来吗?”卡瑟的声音里满是理所当然,还带了些“这你都不懂?”的嘲讽。 “……”真不知道该说他聪明还是该说他笨,艾利·安铎想。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卡瑟还在嘲讽:“或许你该回炉重造了,重新学一遍高级结界术吧。勇者大人。” 艾利·安铎无视了自己宿敌的毒舌,眼底难以觉察地掠过一丝极浅淡的笑意,回敬的语气和过去每一次互怼时无异:“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卡瑟哼了一声,坦然收下了艾利·安铎这算不上夸奖的话语。 艾利·安铎低声地吟唱着修复的咒文,卡瑟拉起审判庭外袍的兜帽,调动一缕魔力在两人周围制造了一小片凉爽的区域,一同融入了村庄慵懒的午后。 感谢慎的地雷和评论。 感谢62939094的营养液和评论。感谢耐你的营养液和评论。 感谢浅眠听竹的评论。 祝大家天天开心万事如意,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10 第11章 11(小修) 落日时分,两人回到了艾利·安铎的住所。 卡瑟跟在艾利·安铎身后,只觉得这份自下午开始的宁静长得快要让他窒息。 晚餐也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进行。卡瑟很不习惯,他想去挑艾利·安铎的刺,准备好的话却在触及对方眼底的金黄时被堵在了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口。 时间静静地流走,夜幕降临。卡瑟躺在床上,瞥了一眼自己从储物袋里拿出的沙漏,百无聊赖地数着时间。 等到月亮高悬,卡瑟用魔力裹着自己,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房间。 白天的时候艾利·安铎逼他坦白,害他失去了主动权。卡瑟无法接受完全被动的局面,受制于人的感觉让他从心底感到抗拒,大脑清明得不像话。 他下定决心要破解艾利·安铎书房的结界,好从其中挖出更多信息。 月黑风高杀人夜,拿来研究结界,一样是个绝佳的时间。 他向来不会委屈自己,卡瑟从储物袋里取出椅子,轻轻放下后往上一坐,腿一翘,心安理得的观察起书房结界的魔力流动。 结界的魔力流动看似毫无规律,但只要用心观察,总能发现端倪。 他还就不信了。 一墙之隔,书房里的景象却截然不同。 艾利·安铎正坐在书桌旁,指尖的传信魔法发出萦萦微光。 “我比较倾向于他说的关于魔王复活的情报都是真的,”奥罗拉清晰而冷静的声音透过魔法传来,“但太省略了。” “我们需要更多的细节,你觉得呢?艾利。” 艾利·安铎有节奏地抬着指尖,传音魔法的光芒随之一上一下:“我也这样认为,卡瑟显然也猜到了这里。他提出了一个方案——喝下一瓶吐真剂,以换取信任。” “喝吐真剂?!”伊西里的音量猛然拔高,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我不认可!一瓶吐真剂怎么能让我们相信他的坦白!” “伊西里……”凯厄德斯试图打断,但并无作用。 “你们难道都忘了吗?他上一次喝吐真剂的情形!“伊西里脱口而出,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人尘封在记忆深处的那扇古朴的门——“那根本就是一场灾难!” 传音魔法的另外几端,顿时陷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诡异到极致的沉默。 记忆不讲道理地涌上心头。 那次讨伐任务的失败像一朵阴云笼罩在小队每个人的头顶,气氛一连几天沉闷得吓人。每个人都以审视的目光打量彼此,而与所有人都不对付、神出鬼没独来独往的卡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最大的嫌疑对象。 他们花了大价钱从黑市的拍卖行里搞来了一瓶吐真剂,加在了那天的茶水里,打算孤注一掷,大不了鱼死网破。 晚归的卡瑟没发现空气中弥漫的诡异气氛。他习惯性地拿起属于他的那一杯喝下,中途还在吐槽说怎么大家都在看他。 他一喝完掺了料的茶伊西里就按耐不住了,银发少年站起身,猛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他问卡瑟: “你是卧底吗?” 那时的卡瑟是怎么回答他的? 他语气里满是嘲讽,甚至带了一丝该死的怜悯:“亏你问得出这种问题,伊西里。你不如先去治疗一下自己的大脑再来担心我。” “?” 吐真剂的作用毋庸置疑——它能让人吐露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而卡瑟内心的想法,差点让伊西里一口气喘不上来。如果不是凯厄德斯眼疾手快地冲上前拉住他,拍着他的胸脯给他顺气,恐怕伊西里当场就要和卡瑟打起来。 自己不受控制的话语让卡瑟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迷茫,随即立刻化成了然。 卡瑟放下茶杯,杯底的花纹清晰可见。 “吐真剂。”他一语中的,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几人,道:“还想问什么?我奉陪。” 计划比意料中更快地被识破,但吐真剂稀少昂贵,经此一役,卡瑟也会有所防备。现在是唯一的机会。四人飞快地交换了眼神,决定咬咬牙按照原本的计划继续问下去。 “你是魔族吗?” 尽管他们早就对卡瑟的嘴毒有所准备,但也没想到平时已经是对方收敛过的模样了。 因为此时,只能说出内心真实想法的卡瑟皱着眉头,满脸不屑地回答道:“你们说说有哪个魔族能通过麦吉克勒的入学检验?还是说……你们在质疑史上最伟大的大魔法师留下的结界?” 四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好在艾利·安铎打破了它:“上次讨论的战术,是你泄露出去的吗?” “早跟你说了,”卡瑟翻了个白眼,“那个战术本身就全是漏洞,泡泡一样一戳就破。” 除艾利·安铎外的三个人呼吸明显加重,毕竟那个计划是他们商讨了一天才商讨出来的。 “……” “现在怎么办,他说的全是废话。”凯厄德斯揉着隐隐跳动的太阳穴,总结道。 这话当场点燃了卡瑟。他嘴一撇,反驳道:“什么叫废话?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发散思维?” 艾利·安铎按下叹气的冲动,追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喝下吐真剂的卡瑟有问必答:“嗯……《高级魔法导论》第一百八十页写的是什么来着?” “设计出清洁咒的魔法师简直是个天才,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咒语?既可以清洁房间的灰尘,又可以清理衣物上的污垢,这是概念型咒语吗?怎么做到如此精简的?” “如果开锁的咒语不能打开所有的门,那它为什么不改名叫‘只能打开一般门锁的咒语’?” 伊西里的眉头皱得简直能夹死苍蝇,“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卡瑟的声音在吐真剂的作用下格外欠揍:“这都听不懂?你们是饭桶吗?” 奥罗拉忍无可忍,道:“艾利,朝他施个禁言咒,我不想听了。” 她按着额头,心想他们就不该怀疑一个脑子里只有魔法的白痴,吐真剂简直是负作用,她真怕哪天卡瑟舔嘴皮子的时候被自己毒死。 “真没品味!艾利·安铎你干什么?!” “唔唔唔——”卡瑟仇恨的目光死死追着艾利·安铎的背影。 终于清静了,众人感叹。 . 是夜,传音魔法另外几端,陷入了长达一个世纪般的死寂。 终于有人开口打破了沉默,是凯厄德斯:“我提议在吐真剂的基础上,再施一个誓言法阵,让他只能说有用的真话。” 他顿了顿,接着补充道:“否则我也无法接受。”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伊西里的声音沉寂了许久,最后道:“我附议。” “我也支持这个方案,艾利。”奥罗拉的声线依旧冷静,为这场短暂的讨论画上了句号。 艾利·安铎一直没说话。他将视线从虚空中收回,直直望向书房厚重的门板。他最后做出了决定,道:“好,那就麻烦凯厄跟司法庭借一下这个法阵。我和奥罗拉会尽快商议出我们要问他的问题。” “好。” 两天后,几人终于凑出了共同时间。艾利·安铎封锁住卡瑟的五感,把人带到了他们在七烛台的秘密基地里。 艾利·安铎牵着人坐下后恢复了他的五感。感觉如潮水般涌回身体,卡瑟睁开眼,果不其然地开始迅速打量这间灯火通明的密室,这举动瞬间惹得伊西里对他怒目而视。 “别乱看!” “抱歉,习惯了。”卡瑟眨眨眼,从善如流地道了歉,可惜在伊西里眼中他毫无诚意可言。 伊西里哼了一声。 全是老熟人啊。卡瑟毫无芥蒂地朝奥罗拉问了好,又对凯厄德斯挥挥手。轮到伊西里,在银发的教廷圣子“有话快说有屁就放”的目光里,他慢悠悠地说:“怎么一副要吃了我的表情,伊西里?忘了你不让我喊你名字,真是抱歉啊圣子大人。” 伊西里猛地吸了一口气,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他身旁的凯厄德斯适时伸出手,安抚性地顺了顺他的背。伊西里闭上眼,想起来之前凯厄德斯对他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压下怒火,终于是没跟卡瑟置气。 卡瑟耸耸肩,拿起早就准备在桌上的吐真剂。冰蓝色的液体在圆形试剂瓶里轻轻晃荡,与他腕间锁魔绳的鲜红形成了极刺眼的对比。 卡瑟化出一个及时的沙漏,十分好心地提醒道:“一瓶吐真剂的时效是半个钟,记得问快点,我过时不候。” 伊西里压抑住内心的不满,道:“一瓶吐真剂不足以让我们信任你。” 卡瑟回复得很干脆,像是早就猜到了一般:“既然你都说出口了,肯定是有所准备。打算怎么做?我接受了。” 凯厄德斯手心浮现出誓言法阵,道:“我们需要你立誓:知无不言,言必为实。摒弃你内心的杂念和无意义的话语。” “可以。”卡瑟爽快地接受,誓言法阵的光芒闪烁在他身后,接着他一口气将整瓶吐真剂都喝了下去。 一股冰冷的无形力量降临,卡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套上了一层枷锁,誓言法阵开始生效了。 艾利·安铎抬眸,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往往是最重要也最关键的,他会问什么?卡瑟在被严格管控的脑海中快速思考着。 “魔王复活的具体条件是?” 果不其然,卡瑟在心里想。这个念头在冒出来的那一刻就撞了墙,说不出口。在誓言的影响下,卡瑟被迫剥离了自己的情绪,说出了真相: “收集足够多的碎片,将它们的魔力聚集在一起,通过仪式,魔王就可以复活。魔力少需要借助容器,多则不需要。” “什么仪式?” “我不知道。” “祂复活的容器是什么?” “我将体内含有碎片能说人话的生物称为容器,这只是个称呼。” “你能感受得到其他碎片的位置吗?他们在哪?” “感受得到比较强的那部分,一共有六个,在……”卡瑟动了下手指,从随身携带的储物袋里抽出了一张全新的羊皮纸地图和一支羽毛笔。 他落笔准确而迅速,很快便在地图上圈出了六处地方。艾利·安铎的目光跟随着他的笔尖;奥罗拉拿出笔记正在记录;凯厄德斯沉思着,伊西里则死死盯着那些圈画,仿佛要把它们给盯穿。 “……就是这些。”卡瑟道。 艾利·安铎问:“是否存在能安全剥离你体内碎片的方法?” 如果有他就不用来自首了,卡瑟在心里默默吐槽,很可惜他并不能控诉出他的不满。 卡瑟一板一眼地回复道:“据我所知,没有。” “碎片会影响你吗?” “会,但暂时被我压下去了。” 艾利·安铎的声音停顿了一瞬,接着道:“你未来有可能失控吗?” “我不知道。”但这不是问题,如果他失控了,交给艾利·安铎处理不就好了吗?他又不是吃白饭的。卡瑟淡定地想。 “你自首的原因是?” 果然没人相信他啊,卡瑟扯了扯嘴角,道:“我判断我是比较有可能被使用的容器之一,打算自我摧毁。” 如果要魔王在他的身体里复活,还不如让他去死。卡瑟嫌恶地摇摇头,把这恶心的可能性甩出脑子。 奥罗拉道:“魔族现在的派系分布是?” “有一半的魔族不服魔王的管理。他们分为两派,一派享乐,一派隐匿。”尽管选择不同,但所有魔族在卡瑟眼里都有着相同的本质,没什么区别。 “这两派魔族几乎不参加任何政治斗争。”卡瑟补充道。 “剩下的就是魔王军残党了,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当了逃兵。如果有剩的,大概率会在这几个地方休整。”卡瑟用羽毛笔画出了更大的几个圈,都是些两族领土交汇,人迹罕至、地势险要的地方。 奥罗拉道:“你知道魔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弱点吗?” “很遗憾,我不知道。”卡瑟摇摇头。 ………… “最后一个问题,”艾利·安铎的声线低沉而平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用名字代替了“我”这个自称,问道: “你向艾利·安铎自首,是否存在一点……只是出于你的个人意愿?” 计时的沙漏里,最后几缕金沙正在簌簌地滑落。不远处古董时钟的指针哒、哒、哒地走着,空气里只剩下沉默。 这个看似周全的计划,早早就被卡瑟捕捉到了漏洞。 只需要放空大脑,让思维停滞。没有想法,没有事实,自然也就无话可说。 拖延时间,不过是轻而易举。 卡瑟唇角一勾,在这片冰冷的沉默里露出一个难以辨认的笑容。 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沙漏里的金色沙粒如瀑布般落下,时间在此刻快得惊人,也慢得惊人。卡瑟视线淡淡扫过面前神色各异的四人,控制着自己不做出任何想法。 在最后一粒金沙坠落的瞬间,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唇,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那声音轻得就像一声梦呓,仿佛是一种因渴望或期待而产生的幻觉。 他说:“因为我相信艾利·安铎。” 话音还未落下,卡瑟已经蓦地垂下了头,额前垂落的发丝替他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同时掩盖住了他的表情。 沙漏上方空空如也。 艾利·安铎毫不犹豫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与他对视。 感谢清墨的评论,这本是HE的。 祝大家天天开心万事如意,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11(小修) 第12章 12(小修) 出乎卡瑟的意料,艾利·安铎并没有抬手把他的脸掰过去,也没有用魔法迫使他转过头来。他只是蹲下身,用自己的眼眸去追随卡瑟的,确保他的余光里一直有自己。近乎残忍的禁锢,金眸强烈的存在感让卡瑟根本无法忽视。 过了一会,卡瑟终于受不了这滚烫的视线了。 看什么啊艾利·安铎,看他狼狈的样子让他很满意吗?还是说又要从他眼里解读些什么? ……好啊,那就看吧。 卡瑟转过头,把那双压着数不清秘密的湛紫眼眸尽数暴露在艾利·安铎眼前。 他的眸色介于一种奇异的蓝和紫之间,像是海面与夜空的交界。紫色往往代表神秘和吸引力,蓝色则是沉静和冷漠,他的眼睛却把两者结合到一起,平心而论,罕见而美丽。 他自暴自弃,自我欺骗般地把一切怪罪到艾利·安铎头上,而他又清楚造成这一切的其实是他自己。他清醒地欺骗着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成为近乎不存在的概念,沉默之中,每个人都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胸腔里的心跳,以及烛火摇曳的噼啪声。 而那两个人还在对视着。不可置信,其它三个人反应过来的脑海里不约而同的蹦出这四个字。 “卡瑟相信艾利·安铎”这是一个能跟“魔族和人族和平共处”一样可怕的假设,而前一个假设,以一种难以置信的方式在他们眼前成真了。 伊西里望着仍在对视的两人,已经翻不出词汇来形容自己此刻内心的感受。 ………… 这场坦白最终以比开始时更多的沉重告终。 卡瑟拒绝了更多的回答,到最后,青年眼里的复杂情绪尽数化作了烦躁。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他开口了,那一定是要找艾利·安铎的麻烦,而且很可能会波及到在场的所有人。在沉默里,艾利·安铎最后和来时一样,封闭了卡瑟的五感。简单的讨论后,戴着兜帽的卡瑟很平淡地跟着艾利·安铎回去了。 被封闭感官,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其实算得上一种解脱。卡瑟想。 他有了完全空白的时间来面对自己刚抛出的真相,而他现在已经想好等回去了,他要跟艾利·安铎说什么。 卡瑟开始预设那个场景,他设想所有的可能,因为在接下来的谈判里,他必须胜利。 月光洒满街道,冰冷得一如他们之间的气氛。艾利·安铎抬起头,云层后的月牙弯弯,默默照亮了他们回家的路。 等到了艾利·安铎家,解开束缚的卡瑟就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长发青年兜帽一摘,头发一理,张口就吐槽了一句好热。他抬起头,尽可能平静地望向艾利·安铎,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破绽,就仿佛先前说出相信宿敌这种暴论的人不是他一样。 “现在我已经坦白了我所知道的一切,艾利·安铎。”卡瑟嗓音里染上一些理所当然,“该你向我展示你的诚意了。” 难得的可控感令他感叹,但他仍然将视线牢牢钉在艾利·安铎身上,捕捉对方身上任何可能发生的风吹草动。 艾利·安铎将外袍放进储物袋,又用那种平和到仿佛一无所知的语气问道:“什么?” 这简直是一种循循善诱,艾利·安铎很喜欢这样吗?装傻充愣,然后让他自己来提起他被对方掌控的话题……就好像是他自愿走进囚牢的,而他分明就没有选择。 卡瑟压下内心产生的更多情绪,举起了手。腕上的锁魔绳鲜红夺目,他将手腕抵到艾利·安铎眼前,道:“这条绳子,是你自己做的吧。” “艾利·安铎,你控制我的魔力使用限度,根本不需要念咒语。” “甚至你朝我施法也不需要念咒语,我可不觉得以你的炼金术水平能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魔法道具。换句话说 ——是你朝我施的那个魔法在生效,我说的没错吧?” 他的双眸一直死死盯着对方,自然而然地捕捉到了艾利·安铎呼吸短暂停滞的那一瞬,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对方眼里的了然。 卡瑟差点失去力气,但他现在必须说下去。 “那个魔法,它是一个近乎规则级别的限制。”他说。 卡瑟想,他这几天回忆了无数次跟这条绳子有关的所有细节,将艾利·安铎手稿上的符号完全复刻在新的纸上,翻来覆去地从自己储物袋的藏书里寻找答案。那份手稿只是咒语的四分之一都不到,但可以确定的是,它们与锁魔绳里镌刻的咒语出于同一人之手。 它的确可以封锁魔力,但绝对不至于此。 今天出门前,他是瞬间失去的五感,回来时也是。他在司法厅被禁言的时候,艾利·安铎并没有朝他施法的空间。 魔法使通过咒语沟通散落在世间的魔力,这是最基础的连接介质。这个过程当然可以压缩,精简,但很难压缩到没有。 无需沟通,这是只有依靠暗魔力聚集而生的魔族,或者部分能使用暗魔力的魔法使才能掌控的特权。 艾利·安铎并不是其中任何一个,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艾利·安铎先前朝着他施的那个连他都闻所未闻的古代魔法,是某种古老而霸道的、近乎规则级别的控制咒语。 而现在,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锁魔绳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幌子。艾利·安铎在山坡上解开魔力使用限度默念的咒语,根本就是一个加固咒,或是某种确定,确定他的安全性。 卡瑟不得不承认,艾利·安铎还是那样算无遗策。 但这不能成为理由:“现在你已经拿到了你想要的一切,艾利·安铎。” “你已经确定了你拥有我的信任。从某个层面来说,你甚至拥有我。” 他讽刺地勾了下唇,那并不是一个能称之为笑容的弧度:“那个咒语,我现在可以不追究它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我接受了,如果这能让你安心,那么我接受了。” “这还不够吗?艾利·安铎?” 卡瑟目光锐利如刃,一字一句地下了最后通报:“你要知道,一把被布裹住的利刃是发挥不了作用的。你想要我去对付那些魔王碎片,就必须把系着布的绳子解开。” 他随意地晃了晃手腕,道:“还是说你不相信自己的实力?” 艾利·安铎并没有立刻回复他,卡瑟知道,他需要一些时间。 他因为相信艾利·安铎而自首,这个事实由他亲自说出口,带来的冲击会远比艾利·安铎自己推测出更大,那长久的对视就是证明。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是怎样的感受。就让艾利·安铎去猜吧。 艾利·安铎沉思了一会,坦然道:“我控制你的魔力使用限度,的确不需要念咒语。” 果然。卡瑟挑了挑眉,静待艾利·安铎的后话。 “我也看到了你的真诚,所以我会视情况……” 话说的那么好听,但就是一点用都没有。 卡瑟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道;“又是‘视情况’,呵。艾利·安铎,如果到了要玩命的时候,我却只能站在原地等你这该死的‘视情况’……那你不如现在就把我送回审判庭。” “我证明了我的价值,我也不计较你的咒语,甚至我还会跟着你一起去摧毁那些碎片。” “这已经够了,艾利·安铎。你敢说我的诚意没有超出你的预期吗?” “你不敢。” “所以,现在我说的话,只是一种通知。如果你连‘卡瑟恢复一半魔力’的风险都不愿意承担,那你我迄今为止做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艾利·安铎绝对在把他押回家之前,就已经给他确定了一个安全的魔力使用限度。 它或许会作为某种奖励,在他做的事情符合艾利·安铎期望时,如同施舍一般给予他。 但卡瑟才不,那样太慢了。比起充满不确定性的温水煮青蛙,不如一击即中,立刻确定艾利·安铎的底线,立刻回复足够的魔力。 卡瑟看着他的眼神从审视到权衡到下定某种决心,尘埃落定的瞬间,艾利·安铎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紧成拳的手,终于缓缓松开。 那几乎是妥协的语气:“百分之四十,不能再多了。” 卡瑟状似不满的蹙紧了眉,心里快速计算着在魔力限度,耳坠过滤,暗魔力加持下自己能恢复多少的水平,很快得到了一个满意却也惊人的答案。刚刚好。 既能保持一定战力,也能保证他逃不出艾利·安铎的手掌心。但对于书房那道看似毫无规律的结界而言,够了。 他于是清了下嗓子,用十分犹豫,飘忽不定的语气道:“……行吧。” 熟悉的魔力重新在卡瑟的身体里流转,虽然远不及从前的波澜壮阔,却也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像一道重新开始涌动的活泉,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卡瑟张开手又收回,享受着重新拥有力量的酣畅淋漓,那天他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隔天,艾利·安铎又一次把他叫了起来。 他坐在餐桌上的时候就发现了,沙发上躺着一件叠放整齐的、崭新的审判庭外袍,白金色刺目无比。 卡瑟带着椅子往后一靠,打破了从早开始的沉默氛围:“怎么?你那天衣服被荆棘划破了?” 他手指向沙发上的外袍,艾利·安铎随着他的指尖望过去,随后收回视线,摇了摇头,道:“不,这是给你的。” 卡瑟挑眉,他穿上审判庭外袍到底对艾利·安铎有什么特殊意义,值得对方这样大费周章。 在他的目光中,艾利·安铎走过去拿起了白金外袍,动作间几乎带上一种郑重的意味。 这是想让他产生归属感吗?那真可惜要让某位勇者大人失望了,他一看到鸢尾印记上那与对方眼眸颜色如出一辙的金色,就会如坠冰窟。 卡瑟注意到艾利·安铎把折叠的外袍展开的时候,视线划过了他的肩头和腰身,就好像在确定什么一样。 装模作样,这人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衣服尺码了? “过来。”他听到艾利·安铎说。 如果他不过去,艾利·安铎肯定有的是办法。他直觉那不会太妙,干脆怼了一句:“你叫我过来我就过来啊?” 他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的离开椅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艾利·安铎面前。 下一刻,带着太阳光温暖的外袍被艾利·安铎披在他身上。 对方的手在他的肩膀短暂停顿,随后替他理平背部的褶皱,又绕到前面,为他系上领口的扣子。动作间他甚至能闻到新衣服特有的气味,以及艾利·安铎身上极淡的、像是被阳光晒透的干净气息。 整个过程顺畅无比,艾利·安铎的手很稳,动作准确无误。 然后艾利·安铎退后一步,金色眼眸藏在眼睫下,很自然地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边,像对待一件刚装饰好的珍贵所有物那样。 “……” 他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习惯般吐槽道:“啧,果然还是很笨重。”卡瑟眼睛转了一下,似乎是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难看。” 难看这两个字其实有点违心,毕竟审判庭的外袍可是由上个世纪最出名的服装师一手设计的,庄重不失威严,优雅不失大气。 但他就是觉得难看。 艾利·安铎并没有对他的吐槽作回应,那人话锋一转,平静的陈述道:“司法庭把你判给我监管。” “然后呢?” 艾利·安铎在他迟疑的目光里把话说了下去:“所以,你现在归属审判庭。今天,跟我去见见你未来的‘同僚’们。” 卡瑟喉咙里翻涌了好一阵,最终没点出他们很快就会离开,根本用不着认识几个人的事实。 他只是用很轻快的声音道:“行啊,那我们现在出发吧。勇者大人。” 特殊章节,插队修改。 /10.08留 . 感谢62939094的营养液和评论。感谢清墨的营养液和评论。感谢耐你的营养液和评论。 感谢月夜星光的评论。 祝大家天天开心万事如意,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12(小修) 第13章 13 审判庭的白色石阶反射出刺眼的光亮。 卡瑟眯了眯眼,下意识地紧紧跟在艾利·安铎身旁。 一群白金色的身影里,他们之间垂下的细长红绳实在是过分醒目。有些不知情的同僚朝艾利·安铎和卡瑟投来目光,却发现两位主人公对此无动于衷,只得悻悻地放弃了上前询问的想法。 卡瑟耳朵动了动,良好的听力让他听清了人们小声议论的内容: “那是谁啊,艾利大人怎么牵着他走路?” “怕不是那位……” 卡瑟选择性忽略了后面人的讨论,心想:还当上“艾利大人”了,混得挺好啊,艾利·安铎。卡瑟抬眸,戏谑地盯着艾利·安铎的后脑勺,对方像是没听到一样,目视前方、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 有知情的人捂住讨论人的嘴,强行停止了话题。踩着台阶的卡瑟扭过头,看到下面的人差点打起来,正被两边拉架呢。 卡瑟才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审判庭的人脾气这么爆?” 艾利·安铎道:“你们星焰出来的人你还不清楚?” 卡瑟回:“哦。” 他有些心虚。麦吉克勒魔法学院广招人才,学院内实行分院制。学生会按照规定分进穹曜院或者星焰院。穹曜院保守、正派,星焰院自由、神秘。他和艾利·安铎上学时期可是各自分院的代表人物,在卡瑟叛逃之前,星焰不少人都以他为榜样,连作风都要跟他学个七八分像。 他是什么作风他自己还不清楚吗?卡瑟撇了撇嘴,被艾利·安铎反将一军的感觉让他十分烦躁。 水蓝色长发映入眼帘,随之而来的是沉静的声线:“早,艾利。” “早上好,凯厄德斯。”艾利·安铎回道。 卡瑟从艾利·安铎身后探出头来,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凯厄德斯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们之间的红绳,停在卡瑟湛紫的眼眸,露出了一个温润的笑容:“卡瑟也好,怎么来审判庭了?” 他的声音仿佛天生就有让人沉浸其中的魅力,哪怕是如此突兀的提问,也没让人生出一丝被冒犯的感觉。 卡瑟指了指艾利·安铎,黑发的勇者应声道:“带他来熟悉一下。” 尽管他们很默契地没有提到“监管”这个字眼,卡瑟还是忍不住想:不就是艾利·安铎需要监管他吗?说得这么好听。 蓝发精灵仍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他朝着卡瑟道:“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卡瑟回道:“好。”整个勇者小队,他也就跟凯厄德斯关系好一点,或者说,就没有跟这位蓝发精灵关系不好的人。他有时都会想,这么温柔平和的人怎么会是小队的战士,实在是和他的形象太割裂了。 一定是艾利·安铎的错。他想。 站在前面的艾利·安铎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他转动门把手,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同时凯厄德斯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卡瑟踏进去的瞬间就用魔法关上了门,扫视一圈,毫不客气地说:“勇者大人这屋子还挺气派啊。” 会客的沙发,巨大的办公桌,甚至桌后还有落地窗。日子过挺好啊,艾利·安铎。 艾利·安铎瞥见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揉了揉眉心,没跟卡瑟置气:“有些文书要处理,你去那边坐着。书架的书可以拿来看。” 卡瑟眼睛跟随艾利·安铎的手指,看向办公桌旁通墙的书柜,被各式各样的藏书填满。 他止不住眼前一亮,三两步飞到书柜前,自上而下审视起书目。 卡瑟还是没有放过艾利·安铎,他随口问了一句:“不是见同僚?” “等会再说。” “哦。”卡瑟答得随意,目不转睛地盯着书柜。这些藏书种类十分丰富,上到政治军事,下到文理哲学,有不少还是极为难寻的孤品,看得卡瑟差点就想把这些书占为己有,说什么也不放开的那种。 看来过去了这么多年,艾利·安铎还是有长进的。别的不说,就这看书的品味,十分合他心意。 纠结片刻,他还是取出了一本魔导书,讲结界的那种。 选了个正对着艾利·安铎的位置,卡瑟往后一靠,用魔法把书悬在半空,又给自己倒了杯桌上的茶水,心安理得地看了起来。 卡瑟每翻一页就瞥一眼正在办公的艾利·安铎。对方手里握着羽毛笔,时而停顿,时而奋笔疾书。 爽。 卡瑟瞥见艾利·安铎紧锁的眉头,喝了口审判庭待客的红茶,接着抬起头,书本正正好好挡住了刺目的水晶灯,他一下子觉得跟着艾利·安铎来审判庭也没什么不好的。 太爽了,看艾利·安铎焦头烂额,自己却享受阅读时光。实在是太爽了。 青年心情大好,挪了挪位置,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看起书来,艾利·安铎写字的沙沙声成为了他最悦耳的背景音。 . “咚、咚、咚。” 规律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场平静,卡瑟皱了皱眉,他正看到最关键的部分呢。 艾利·安铎头也不抬,道:“进。” 卡瑟合起书,好奇地打量着进来的生面孔。对方目光在捕捉到沙发上的他时猛地一顿,然后迅速移开,栗发青年僵硬地走到艾利·安铎桌前,递上文件,颤声道:“艾利大人,这是今天的文件,请您过目,然后签个字。” 这人认识他? 艾利·安铎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道:“好,我看看。” 喔哟,有点意思啊。卡瑟将书放到茶桌边上,抬眼正好跟栗发青年那双偷偷藏不住的眼睛对上,瞧他看过来,青年立刻把头低下了。 卡瑟勾起唇,道:“你好啊。” 他的声音在对方耳里估计跟恶魔降临没什么区别。青年胸膛微微起伏,像是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回了一句气若游丝的“您好”。随后立即把头埋得更深了。 如果这里有条缝,他怕不是就要钻进去了。卡瑟不由自主地想。 好玩。卡瑟恶劣的想法顿时如雨后春笋冒出。 他故意清了一下嗓子,正想着自己是飘过去吓对方一跳好呢,还是来一句“没听清,你再说一遍。”的时候,艾利·安铎出声了。 “卡瑟,”椅子里的艾利·安铎从文件中抬起头,金眸直直望向卡瑟,“收起你的想法。” 卡瑟啧了一声,道:“我就是跟他问个好。你不是叫我认认人吗?” 艾利·安铎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切,卡瑟骨碌骨碌地转了转眼珠子,最终什么也没说。 艾利·安铎眼含警示地看了卡瑟一眼,朝着栗发青年说话的声音堪称温柔:“签好了,你走吧。他就这样,你不用往心上去。” ——卡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记恨你的,放心吧。你没有人身危险。 栗发青年听出艾利·安铎声音里的安抚,当即鞠了一躬,头差点低到地上,他感恩戴德道:“多谢艾利大人!” 随后健步如飞,夺门而出。 “没看出来啊,他身手还挺好。”卡瑟调笑道。 他视线一直追着栗发青年,自然也捕捉到了对方开关门瞬间,门后数不清的小眼睛们。 他声音里染上一声讶然,转过头问艾利·安铎:“你看到没?这外面全都是靠着门板在偷听的人。” “你说我要是现在把门打开……” 艾利·安铎打断了他,“卡瑟。” “啧。” 卡瑟道:“我知道我很吓人,但他也太夸张了吧。我就是跟他问好而已吧。” 艾利·安铎放下羽毛笔,道:“他叫布莱斯,以前跟你在麦吉克勒的魔法课上交过手。” “你一击制胜,还嘲讽别人魔杖都拿不稳就不要报名,免得还没开始比试就先被自己吓死了。” 卡瑟道:“是吗?我不记得了。” 艾利·安铎道:“你记得过什么?” 卡瑟在魔法学院时不可谓不肆意张扬,天赋卓绝、特立独行的天才少年备受瞩目,却也树敌无数。 他不会特别去记住谁,也没时间去特别记住谁。 卡瑟耸耸肩,没反驳,窝回沙发里继续看书。 他和之前一样,翻过一页,就瞥一眼艾利·安铎。不巧,这回被对方捉了个正着。 金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艾利·安铎的神色有些复杂,握着羽毛笔的手腕上青筋起伏,冷淡的声音慢悠悠飘了过来:“在看什么?” 卡瑟回:“没什么。” 艾利·安铎道:“过来。” 卡瑟皱眉道:“干嘛?” 直觉告诉他艾利·安铎绝对没安好心。 艾利·安铎道:“帮我送个文件,出门右转走到尽头,再右转进第四间。” “自己去,”卡瑟把声音拖得很长,语气里带上一丝戏谑,“怎么可以犯懒呢?勇者大人。” 卡瑟说这话时还大发慈悲地把书合上了,眼睛望向艾利·安铎身后。年轻的勇者大人背着光,身后落地窗外常青树枝桠被风扫过,沙沙声蔓延过他耳边。 艾利·安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抬脚推门走了出去。卡瑟把书一放,十分自觉地跟在了他身后。 艾利·安铎放慢了脚步,突然猛地一回头,身后的卡瑟差点直直撞上他的胸膛。 卡瑟正全神贯注地左右打量着,压根没看路。他猝不及防地被艾利·安铎吓了一跳,是真的往后蹦了一下,旋即皱眉道:“你干什么!艾利·安铎!” 艾利·安铎神色凝重,没回答。他转回身,继续走路。 卡瑟简直莫名其妙,是他被吓了一跳,艾利·安铎那么沉重干什么? 啧,到底什么时候来啊?他快没耐心了。 哪怕卡瑟跟在艾利·安铎身后,也还是有不少人硬着头皮跟艾利·安铎打招呼,勇者礼貌地一个个回过,还向卡瑟介绍了他们每一个人。 卡瑟道:“记不住。” 艾利·安铎回:“用心记。” 意思就是说他不认真咯,卡瑟切了一声,没再说话。 一直熬到日落,卡瑟看完那本书,已经失去了兴致。他用魔法把艾利·安铎书柜上的书拿过来一本一本地过了一遍,打算给这些书分个类。 艾利·安铎的分类根本是乱摆,就好像他其实对这些书一点都不在意。 不在意收集起来干什么?卡瑟想不通。 书在空中飘来飘去,围着卡瑟转圈圈。时而摆出一个水晶的形状,时而摆出一颗树,卡瑟瞥了一眼艾利·安铎,书本旋即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 捕捉到他的视线,艾利·安铎看了过来。 卡瑟手一抖,那些书立刻重新流动起来。 “好无聊。”他说。 “你什么时候下班啊,太阳都要落山了。”卡瑟一下子躺倒在沙发上,整个人已然生无可恋。 终于,艾利·安铎整理好桌上的文书,道:“走吧。” 卡瑟嗖地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来,围着他的书本在顷刻间按照他的分类重新飘回书柜。 艾利·安铎回头看了一眼,对他的行为没有任何表示。 卡瑟道:“不用谢。” 临走前,卡瑟瞥了眼自己手腕上的锁魔绳,道:“怎么不牵你那条破绳子了?” “看你也不是很需要。”艾利·安铎的声音饱含深意。 在麦吉克勒的魔法比试上,拿不稳魔杖/法杖是对对手和比试的极度不尊重。 卡·冠军预备役·十五连胜·瑟:啧。魔杖都拿不稳你不如现在就回家,别把自己吓死了。 星焰学生:哇!好会说,学了! 卡瑟:? . 卑微作者在线求评论QW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13 第14章 14 晚饭过后,艾利·安铎占据了沙发的一角,就着水晶灯审阅着一份从审判庭带回来的卷宗。 啧,装模作样。卡瑟无所事事地坐在稍远一些的餐椅上,一摇一晃,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艾利·安铎身上。 艾利·安铎的心思已经不完全在卷宗上了。每当他故意晃悠椅子发出大一点的吱呀声,或是一次稍微盯得久一点,对方拿着羽毛笔的手就会无意识地握紧一分。 卡瑟知道艾利·安铎心里肯定已经有所推测,但那又怎样?他就喜欢欣赏自己故意调整呼吸,做出要开口说话的假象时,对方松开笔试图倾听,却被他一个无辜眼神怼回去的样子。 他百无聊赖地继续看着艾利·安铎,对方终于收起卷宗,开始忙前忙后。悠闲的卡瑟很快被对方恶狠狠地瞟了一眼。他无奈地抬起手,把还没收拾的盘子一个接一个地往厨房里送,顺便还给它们施了清洁咒。 这总行了吧。他晃着椅子抬起头,蓦地跟一双锐利的金色眼眸直直对上。 “靠!”卡瑟又被对方吓了一大跳,如果不是他及时用魔法稳住了平衡,那么他现在已经连人带椅摔倒在地了。 卡瑟从被惊吓的余波里回过神来,心脏还在咚咚地跳着,他愤怒的声音带着点颤意:“艾利·安铎,吓我很好玩吗?” 对方就着这个姿势跟他对视,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让卡瑟看不真切那片金色。 艾利·安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卡瑟,你今天盯着我看了一天。” 卡瑟心中一惊,状似平静地问:“那怎么了?” 大概是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应当,艾利·安铎停顿了一会儿,呼出的气撒在卡瑟脸颊,带来一点轻微的痒意。 艾利·安铎道:“我是否可以把你的行为理解为一种,为了获取我的信任而作出的努力。” 获取信任可以,努力就大可不必了。卡瑟想。 他摇了摇头,道:“并不。” 艾利·安铎:“那你一直看我,是为什么?” 卡瑟道:“看你好看不行吗?”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随即笑吟吟道:“还是说,你见不得人?” 艾利·安铎眉头短暂一皱,他终于站直身子,用一种听起来有些无奈的复杂声音道:“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卡瑟语气轻快:“不信啊。” 像是确定了什么,艾利·安铎到他对面坐下,沉声道:“那么,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并且你要找的东西会来找我,是吗?” 他语气太过笃定,笃定到卡瑟差点以为他已经猜到了是什么,好在他还是从对方的动作里捕捉到一丝不确定。 艾利·安铎说完话后,抿了一下唇。 卡瑟正要插科打诨,说艾利·安铎未免太过自恋,结果还没等他摆好表情,一只乌鸦已经从天而降,穿透屋顶,无视建筑,直朝艾利·安铎的方向冲了过来。 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在冲到艾利·安铎剑尖之前,那只乌鸦翅膀一收,转瞬间化成了一个漆黑的信封,静静浮在艾利·安铎面前。 卡瑟连人带椅往后一滑,抬脚就踹! 木桌立刻被踹飞,在艾利·安铎讶异的目光中,卡瑟指尖已运至信前。 见状,艾利·安铎不再犹豫,魔力运转稳住桌子,手对着卡瑟额头轻轻一点。 卡瑟立即被定在原处。 对面的人神色难辨,张口的话分明就是说给他听:“渡鸦信。” 艾利·安铎抬手接过信封,手指一翻把信上的火漆印怼到卡瑟眼前。 “烈阳立于云端,穹曜院。黑紫色,星焰院徽的底色。”他用一如既往的冷静语气分析,然而卡瑟只觉得艾利·安铎是在故意强调,“你和我约定过的标记。” “给我的?”他问。 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卡瑟发现自己终于能动了。艾利·安铎挑着眉,大概是想要他的解释,但卡瑟可没那个心情,心念一动,暗色的魔力立刻打到艾利·安铎手腕。 但他依旧没有松手,艾利·安铎侧身躲过卡瑟的下一轮攻击,冷淡声线难得染上兴致:“你很想要?” 卡瑟道:“给我!” 艾利·安铎置若未闻,往后躲开卡瑟的攻击,道:“你送我的我凭什么要还你?” 还是这么讨人厌! 卡瑟咬牙切齿:“它送错了。” 艾利·安铎笑容更甚,眼里金黄璀璨夺目,“以心头血作为媒介的高级魔法,收信者自然也是心之所向。怎么可能送错。” 卡瑟道:“我说错了就是错了,给我。” 动作间两人已来到楼梯。卡瑟突然发难,扑上来想抓艾利·安铎高举着信封的手。他动作又快又急,整个人的重量都往艾利·安铎身上压,险些就要失去平衡。 对方莫名愣了一瞬,另一只手下意识地虚扶了一下他的腰。卡瑟忽略身体传来的那点奇异触感,在艾利·安铎愣神的一瞬间用魔法打掉了渡鸦信,漆黑的信封直直朝地面坠落。 艾利·安铎眼神一闪,借力把卡瑟往后一推,直接从二楼的扶梯跃了下去,抢在卡瑟之前抓住了那封信。 他跟卡瑟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道:“需要我提醒你吗?渡鸦信哪怕被你抓到手里,也会重新化作乌鸦,往我手里飞。” 卡瑟道:“我写的渡鸦信,只要到了我手里,摧毁它还不是轻轻松松?” 艾利·安铎平静地陈述事实:“但你拿不到。” 卡瑟被艾利·安铎眼里的势在必得刺痛了眼。 他现在打不过艾利·安铎,没法从对方手里抢回信,只能说服对方自愿把信给他。卡瑟皱起眉,说服艾利·安铎比打服他难多了,这人惯会得寸进尺。 要怎么样才能说服艾利·安铎?卡瑟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几百种说法,然后发现每一种都能气到艾利·安铎原地打开这封信,甚至直接在他面前念给他听。 最后卡瑟只能干巴巴地重复道:“把信给我。” 艾利·安铎眼含笑意,嘴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可恶至极。 他说:“这么着急?你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 卡瑟道:“在你们的密室里说了什么上面就写了什么。” 艾利·安铎道:“不可能。如果是那样你不会跟我抢这封信的。” “……让我猜猜,”他眼里金光闪过,“遗书?” 卡瑟从心底感到后悔。他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写这封信,又到底为什么非要用渡鸦信这样万无一失的手段。 他沉下眼,半晌后终于妥协:“对。” “你给我写的信,我认为我没理由不看。” 卡瑟差点以为艾利·安铎要松口了,刚放松一点,立刻就被对方一句话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简直心急如焚。情急之下,卡瑟脱口而出:“但我现在活下来了,艾利·安铎!你不需要看它了!” 不知道这句话触动了艾利·安铎的哪根神经,对方周身的气势居然一下子沉了下来,金眸暗潮涌动,其间的情绪太过复杂,卡瑟一时居然没能读懂。 事已至此,他接着道:“我现在活下来了,艾利·安铎。把信给我。” 两人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儿,卡瑟听见自己心脏的咚咚声。 终于,艾利·安铎眨了眨眼,道:“信可以还你,但是我有条件。” 此话一出,卡瑟当即松了口气。只要艾利·安铎不看那封信,什么条件都好说。 艾利·安铎道:“你今天不是一直在我的视线里吗?我的条件很简单。从今往后,只要出门,你都必须保持自己一直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这是在给未来的他设限了。 卡瑟立即反驳道:“不行!我不同意!” 艾利·安铎:“那我打开信了。” 卡瑟:“艾利·安铎!” 艾利·安铎无动于衷:“再加一条,出任务的时候要听我话。” 不得寸也进尺!没有阳光都能灿烂!艾利·安铎的脸皮真是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厚了。要他在任务里听艾利·安铎的话,规行矩步,跟要他命有什么区别。 卡瑟内心的天平晃来晃去,任务里自由那一端落到了底。他赌艾利·安铎不能一直盯着他。眼睛一转,卡瑟做出了最后的挣扎:“前面一条可以,后面不行。” 说到这,他顿了顿,做出一副自暴自弃的神情,“不然你就看吧。” 艾利·安铎果真被他唬住,稍作思考后把那渡鸦信递给了卡瑟,道:“一直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这可是你说的。” “说话算话,卡瑟。” 卡瑟敷衍了一句“知道了”,旋即一把将渡鸦信抢回自己手里。他不愿再看到艾利·安铎的脸,干脆利落地使用了传送魔法。蓝色的法阵光芒一闪,卡瑟消失在原地,片刻后,法阵残留的光芒隐去。 空荡的一楼,只剩下艾利·安铎一个人。 他站在原地,先前谈判时的游刃有余以及些许恶劣如潮水般退去。艾利·安铎垂下头,视线落在卡瑟方才用魔法击中的手腕,上面连一点红色都没泛起。 最终,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小剧场】《只是艾利在叫卡瑟的名字》 艾利:卡瑟。 卡瑟:干嘛? 艾利:卡瑟。 卡瑟:……什么事? 艾利:卡瑟。 卡瑟:我又怎么你了,勇者大人? 艾利:卡瑟。 卡瑟:……卡瑟卡瑟卡瑟,艾利·安铎你脑子有病吗?没看到我就在这啊。 艾利:(笑) 卡瑟:莫名其妙。 . (劲爆吉他音)(滑跪)实在对不起大家今天卡点才来!对不起!!!作者学会看后台了发现好多大家默默送的营养液,故而一并感谢!谢谢大家! 感谢番茄炒蛋的1个地雷和评论。 感谢清墨的10瓶营养液和评论。感谢耐你的2瓶营养液和评论。感谢一衍的5瓶营养液。感谢(用户名未显示)的1瓶营养液。感谢MisslvyNE_的1瓶营养液。感谢123的3瓶营养液。感谢塞壬的湖的10瓶营养液。感谢月夜星光的1瓶营养液。 感谢79397772的评论,【此作者回复涉及剧透,已屏蔽】。 谢谢大家喜欢我的故事!特别特别谢谢大家的评论!祝大家天天开心!!! 卑微作者在线求评论QW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14 第15章 示我以真(一) 卡瑟的身影浮现在自己房间内。 周遭安静得只剩他自己的呼吸声,体内魔力轻微紊乱。他往后一下倒在床上,举起手里那封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夺回来的渡鸦信。指尖抚过穹曜院的火漆,他就这样盯着看了好半天。 他将这封信移至床头跳动的烛火上方,偏过头,视线凝聚在两者之间空出的短暂距离。 卡瑟最终还是没有把信烧掉。 仿佛认命一般,他将这封信塞进了储物袋的最里面,并祈祷它最好永远不要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就像他跟艾利·安铎说的一样,他活下来了……那些话,将来总能找到机会亲口说给对方听。 . 市集喧闹,人潮拥挤,街道两边是琳琅满目的各类商店,空气中混杂着香料、烤面包和某种魔法的奇异气味。 身穿黑色斗篷的卡瑟跟在艾利·安铎身后,心不在焉地追随着对方的身影。 距离他抢回渡鸦信已经过去了两天,他们此刻正在为即将到来的远行采购物品,食物、水、日用品,一样都不能少。特别是治疗药水,他跟艾利·安铎对光明神的信仰不够纯粹,没有牧师的天赋。对于他们来说,治疗魔法不过是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于是蕴含着治愈效果的药水对于他们来说便十分重要。 如他所料,最终能抽出身来进行这趟摧毁魔王碎片远行的,只有他和艾利·安铎。奥罗拉和凯厄德斯忙得不可开交,毕竟艾利·安铎在执行“监管卡瑟”的重要任务,他原先的工作大多转由凯厄德斯处理。至于伊西里……光明教廷如今虽不复从前盘根错节,但有相当一大部分的保守派拒绝让伊西里踏出皇城半步。 卡瑟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场景:倘若伊西里说自己要离开皇城,参与这个归期不定的危险任务,那些老东西第二天一早就会吊死在他门前。毕竟光明教廷矜矜业业几百年,就出了一个伊西里。他一旦离开,核心就会空缺,如今的教廷可没法承担这样大的风险。上一趟旅程,已经是他们的最后底线。 艾利·安铎停在一家面包店前,尽管他今天没有穿那身显眼的审判庭外袍,店主人也认出了他,并且对他十分热络。 这种热络与卡瑟无关。他的视线穿透人群,落在了街对面一个夹在缝隙里的小店。其墙上的门头镌刻了一个头尾相连的蛇环图案,那是商铺中立身份的象征,不难猜出,这大概率是一家暗藏玄机的中立魔法道具交易所。这种地方的物品大多来历不明,但却是最有机会挖到宝的。 卡瑟眼力非凡,从来都是要进去碰碰运气的。 他正盘算着找个什么借口溜过去一探究竟时,艾利·安铎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卡瑟,选一种。” 虽然思绪被打断,但显然艾利·安铎的话更吸引他的注意。 什么东西犯得着勇者大人亲自让他选?有点难得。 卡瑟于是很从容地转过身,视线在掠过艾利·安铎两手里不同颜色的硬面包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黑麦和小麦,有什么区别?联想到对方先前买的肉干和奶酪,他简直快要两眼一黑。 卡瑟的关注点立刻穿过艾利·安铎手里的破烂面包,落到了桌边摆着的一排蜂蜜上。他毫不客气一指,道:“买这个,艾利·安铎。除非你想任务做到一半还得拖着一个被饿晕的我走路。” 艾利·安铎眉心蹙成一团,似乎还是不太赞同。 卡瑟立刻怼道:“你这什么眼神?信不信到时候你会感谢我的。” “……” 最终,在卡瑟的强烈要求下,艾利·安铎还是买了几罐蜂蜜。卡瑟对此十分满意,表示都出任务了,干嘛要委屈自己。 艾利·安铎无言以对。他采购的分量远超此行所需,店主都惊了,卡瑟却只是轻微皱了一下眉头。他刚想嘲讽对方这夸张至极的采购量,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看来这人跟他一样,得了时间迷宫后遗症。 在那场横跨兰德大陆的旅程中,他和勇者小队一行曾误入一个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的迷宫,那迷宫诡异至极,出口随时都在改变位置。 他们数着日子,在里面待了整整三个月,硬是把所有物资都耗尽了。最后一行人还是靠着伊西里的治愈能力才活了下来,可伊西里虽然能维持他们的生命体征,却无法压制他们精神上的饥饿感。 他们那段日子过得简直如同行尸走肉,每天眼睛一睁就是找路,画地图,闭上眼脑子里都是迷宫的变换规律。 出来的那天,外界居然只过了半个月。 巨大的落差令人心惊,饥饿感早就野火燎原。几人轮流传送,毫不犹豫地抽干身上所有的魔力,只为了赶到最近的城镇吃一顿饭。 嘴接触到热腾腾的牛肉,喝到浓汤的那一刻,每个人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自那之后,他们每个人都会购置远超一般分量的物资放在储物袋里,以备不时之需。卡瑟现在储物袋里的物资数量也十分可观,他其实根本就不需要采购。 但艾利·安铎愿意花钱,他又何乐之而不为。 艾利·安铎都是他的监管人了,管饭不是很合理? 哦,对了。 “艾利·安铎,去那边。买治疗药水。”卡瑟手指指向蛇环标志。 “不。”艾利·安铎语气冷漠。 艾利·安铎反手拽着不情不愿的卡瑟,径直走进了一家富丽堂皇,开在市集中心的魔法药水店。这家店牌匾上面还有魔法协会和光明教廷的标签。果然,对于艾利·安铎这种正统的魔法师,他根本就不会考虑去中立交易所买东西。 啧。 艾利·安铎出示了自己的审判庭徽章,表明身份后,店员立刻开始与他确认起他的药水清单以及使用期限。 卡瑟无聊地视线乱瞟,终于在扫过隔壁柜台的湛紫发带时停住了目光。与他眼眸一般的湛紫很少见,这还是一条他绝对能用上的发带。 他忍不住开始思考这是什么类型的魔法道具,是否具有一定的实用价值。 他起了兴趣,视线缓慢上移。 银色的鸢尾花刺绣印入眼帘,十分刺目。怎么又是鸢尾花? 卡瑟心里一梗,立即就打消了购买的念头。 “在看什么?”艾利·安铎问。 “没什么。”卡瑟挪开视线。 艾利·安铎没追问,而是说道:“过来看看,有没有你用得到的药水。” “哦。” 卡瑟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手中两瓶不同效度的治疗药水给占据。 在他低头辨析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艾利·安铎的身影似乎在陈列着发带的柜台极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一只修长的手从台面上拂过。 等他终于选好药水,再抬起头时,那条湛紫的发带已经不见了踪影。 “谁买走了?品味真差。”卡瑟心道。 反正他也不会买,转过身,卡瑟朝着艾利·安铎道:“两种我都要,每种十瓶。” 艾利·安铎道:“好。还有别的吗?” 卡瑟想了想,又加了两瓶清醒剂和安眠剂。 采购完毕,两人回到住处稍作整理,当天便踏上了旅程。 根据划定的路线,卡瑟与艾利·安铎使用审判庭内部的传送法阵传到了大陆西部的分庭。 卡瑟带路,领着艾利·安铎朝西北一路前行。 西北地势复杂,为了赶路,两人的传送魔法日夜不休地轮换使用,刚恢复一点魔力就立刻榨干。尽管如此,艾利·安铎也还是不满意。 两人轮流守夜。 轮到卡瑟的那天,他坐在篝火旁烤肉,瞥了眼一旁闭目养神的艾利·安铎,对方手里还抓着那根红绳。 他无声吐槽道:“真是疯子。” 艾利·安铎过去总说他作风恣意,他看对方也不逞多让。 阖着眼的艾利·安铎像感知到什么一样动了动,卡瑟立即把眼睛对准树枝上串着的肉,道:“怎么还没熟。” 整整花了三天,一路翻山越岭。 终于,两人沿着一条小路跨过重叠的山脉,视线豁然开朗。 群山环抱,如同隔绝外界的高墙。静水深流,平静美丽地滋养万物。山谷间有一小块平原,星星点点的建筑构成了一座小镇。人迹罕至,恍如世外。 他们所走的小路,是这镇子与外界的唯一连接。但这条路却已杂草丛生,像是多年无人经过一般,连句鸟鸣声都未曾响起。 远远望过去,整个小镇仿佛从未被长达六百年的战火侵扰。安宁在此刻化作最深的诡异之处,印进两人心底。 卡瑟往前眺望,环顾四周,最后道:“是这里没错。” 两人对视一眼,艾利·安铎提醒道:“一切小心为上。” “……这话还给你,勇者大人。” 恭喜艾利和卡瑟终于进主线了! 好耶,是冒险故事。 . 感谢耐你的2瓶营养液和评论,谢谢! 感谢猫打呼噜的3瓶营养液。 感谢浅眠听竹的评论,【此作者回复涉及剧透,已屏蔽】。 谢谢大家喜欢我的故事!特别特别谢谢大家的评论!大家天天开心! 卑微作者在线求评论QW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示我以真(一) 第16章 示我以真(二) 卡瑟率先踏进山林,挥了挥手示意艾利·安铎跟上。 虽然他们已经找到了地方,但他并没有直接进入小镇的打算。与他体内一般特殊的魔王碎片,一经凝聚便会影响周围的环境,使魔物躁动非常。 这时候的魔物,未尝不是一种指路标。 先在周围巡视一圈,借魔物的活动范围来排除一些地方,找起碎片来就会简单许多。并且,他和艾利·安铎明面上还领了一个“审判庭定期清剿魔物”的普通任务,现在他们不是勇者与死刑犯,而是普通审判官。 卡瑟移动得很快,时不时用两个魔法快速穿梭,在复杂环境穿行、找寻有效的信息对他来说不算难事。他不需要担心身后的人能不能跟得上自己,速度也就愈来愈快。 半晌,他停在了一处灌木丛边,指尖粘起干燥的泥土揉了揉,头也不回道:“到目前为止,没有魔物异常躁动的痕迹。” 他举起一只手,艾利·安铎适时地给他递了一张羊皮卷,是他自己画的简易地图。 卡瑟眼睛飞快扫过,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支羽毛笔,深蓝字迹潦草覆在黑色上,一边补充一边说道:“它们似乎并不愿意靠近城镇……但暂时还不能下定论,你先记着。” “好。” 艾利·安铎靠过来,站在他身后,就着这个姿势俯下身,来看他涂画的内容。 熟悉的气息迫近,将卡瑟整个人笼罩其间。他身体无法制止地抖了一下,呼吸停滞,笔尖微颤。 他用力捏稳笔杆,接着画了下去,“你画的两个范围没问题,多加一个,沿着这一边向上,应该还有一处魔鼠巢穴。” 艾利·安铎不疑有他,安静地接过卡瑟递回来的地图,继续跟上了他的步伐。 走走停停,画好地图,回到原处时已日至中天。卡瑟一手扶树,调整了一会儿呼吸,朝着正对着地图皱眉艾利·安铎道:“我累了,你来说。” 他随即取出水囊,咕噜噜地喝了起来,腕上的红绳随动作往下掉了一小截,触感变得更加明显。 卡瑟突然想,或许他应该换一只手喝水。 艾利·安铎不知什么时候将视线定格在他身上,他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在看他。那人斟酌了一小会,道:“第一,没有魔物躁动,基本可以确定它们甚至绕着这个小镇活动。” “第二,魔物巢穴一共有十一处,其中两处不确定。种类都很平常,四天之内可以处理完。” “第三……” 喝完水的卡瑟接过对方的话头,道:“碎片不在山里,而是在小镇里。” “普通人也能成为容器吗?”艾利·安铎问。 “会爆体而亡。” “有利用手段?” “据我所知没有,但不排除人外有人的可能性。” 艾利·安铎点头表示了解,随即总结道:“那就先进城吧。表明来意,找个住处。” 卡瑟“嗯”了一声,慢悠悠地跟在对方身后。 这座小镇也有审判庭魔法使留下的保护结界,他们很轻松地穿了过去。 卡瑟束好的长发早在活动中松散,跨过结界时他正在重新束发,手心不经意间划过耳畔的紫水晶。触感不复往日温凉,他皱了皱眉,认为这应该是路上消耗了不少魔力的缘故。 心里产生的那点奇怪和疑惑在走进小镇后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落在自己身上各色视线的烦躁。 他最后瞥了一眼结界,快步走到艾利·安铎身旁,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问:“你来过这里吗?他们应该不认识你吧。” 艾利·安铎侧首,先是看他,然后才回答道:“没来过,怎么?” “那就好,”他说着,很不讲情面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艾利·安铎,“有时候太出名也不是好事啊。” 这人一身白金外袍,还有那张脸和那双金眸,特别是周身收敛不住的气质。 “你脸上根本就写着一大行字:‘我是艾利·安铎’。”卡瑟总结道。 听完这话,艾利·安铎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声音低到卡瑟差点听不见,却又清晰得要命。 他说:“很快还会加上一个你。” “……” 这句话听起来像一句很寻常的调侃,它甚至带了一丝纵容的意味,但却令人窒息。因为艾利·安铎说出这句话的语气跟“今天天气真好”没什么两样,好像本该如此,他属于艾利·安铎,就像日出月落一样理所当然。 ——你笑我的黑发金眸、白金外袍都太显眼,但很快,你也会成为我的象征之一。以后人们见到你,就会想起我。 在艾利·安铎把话说完的瞬间,卡瑟就读出了这人的言下之意。而他甚至无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卡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再也不愿意说话了。身上的审判庭外袍有些重,和路边的行人投来的目光一起,压得他心烦。 那些目光最初是好奇,随即在认出这件外袍的瞬间化为一种小心翼翼的打量,然后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声音小得卡瑟根本听不清。但他视线仍本能地、不着痕迹地扫过每一条街道和每一个人,并从中汲取所有可能有用的信息。 小镇街道蜿蜒曲折,却干净整洁。店铺门口或多或少都种了花,而且打理得特别好。连墙上蔓延的爬山虎,都没有一片枯叶。层层叠叠的蔷薇甚至跃上枝头,过于热烈地翻过围墙,开得轰轰烈烈。 鸟雀叽喳,蜜蜂和蝴蝶穿梭其间。 种花是一件难事。它需要耐心,需要平和。而往前数十年,正是魔族打破短暂的和平,战火重新纷飞的时候。 在那种情况下,人们根本不会有心情侍弄花草。魔王陨落也不过一年,一年……能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还是说,战火唯独遗落了这座小镇? 卡瑟回想着自己所知道的魔王军行军路线,再从思绪中抽身而出时,艾利·安铎已经领着他走进了一家旅店。 旅店门口也种着花。 他们走进门后,主厅内嘈杂的人声短暂停顿了一瞬,壁炉里火焰跃动的声音传至耳边,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隐隐约约的麦酒香味。 这外袍真是个麻烦,卡瑟眉心轻轻跳了一下。他脚步不停,保持着和之前一样的步调走到了艾利·安铎身旁,这人已经站在了木质吧台前。 老板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不紧不慢地用一块棕色的布擦拭着金属酒杯。他最初并没有抬头,只是问了一句:“吃饭还是住店?” “住店。” 周遭的嘈杂声陡然降低。 环境音突然比之前安静许多,显得有些奇怪,老板于是抬起了头。看到来人身上的白金外袍,以及那标志性的鸢尾刺绣后,他放下了酒杯,声音里带上些恰到好处的恭敬,道:“好的,请问是两个单间对吗?” 卡瑟把手搭上吧台,安静地等着艾利·安铎点头付钱,却迟迟没等到这人开口。 他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立刻转过头,眼睛直盯着艾利·安铎。 对方在短暂的沉默后,用和先前一样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一个单间。” 卡瑟感觉那些原本不经意的视线,几乎瞬间如芒在背。 他一把抓住艾利·安铎的肩膀,那人扭过头来垂眼看他,金眸里是一如既往的沉静。 卡瑟总感觉艾利·安铎今天看自己的眼神比往日更加幽深,甚至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次数也更多。 是想起以前了,还是什么? “怎么了?”艾利·安铎问。 他的询问似乎只是走个流程,因为还没等卡瑟回复,艾利·安铎就继续道:“你答应过会一直留在我的视线里的。” 理直气壮到让人无话可说。 卡瑟眉心狂跳,在心里把艾利·安铎骂了个遍。他几天前才刚答应过对方,这时候必然不可能反悔。 虽然他很想质问“留在视线里”为什么还包括住一间房,但他最后还是回复道:“好。” “两个银币,”老板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朴素的钥匙,“楼梯口右转第二间。” 艾利·安铎将钱递出,接过钥匙的同时,老板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我们这儿很安全,通常用不上这个。” “能容许我多嘴问一句吗?审判官大人。” 一直到艾利·安铎点头,旅店老板才问了下去,“……二位大人来我们这儿,是有什么公务吗?” 卡瑟对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再也提不起气,反正也不能在他身上盯出洞来,爱看就看吧。 他听着艾利·安铎拿出原本准备好的那套说辞,然后反过来问旅店老板话。这人声音里带着天然的说服力,总让人觉得他很可靠,于是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对方。 卡瑟百无聊赖的听着。 旅店老板表示,如果有公务需要,他们可以联系镇长瑞尔文。他住在小镇边上,因为平时公务不多,所以时常在教堂里为大家祈福。 “如果您需要找他,去那边准没错。”老板道。他随即从柜台里拿出一瓶葡萄酒,想要招待他们两个。 艾利·安铎拒绝了。 两人终于上了楼,钥匙在门锁里转了一圈,咔咔几声后,房门应声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以及一张还算宽大的床铺。 果然。这种小镇旅店的单间,只有一张床。卡瑟想。 他快速巡视一圈,推开窗,在窗前的花坛里放置了一个小鸟形状的魔法道具。玛瑙制成的小鸟里镌刻着法阵,如果有人闯入他们的房间,它会立刻做出提醒。 简单、好用。 卡瑟转身,艾利·安铎已经关好了门。 他于是拉开椅子坐了下去,道:“先不说发现。” “艾利·安铎,”他抬起眼,直直对上那片落在他身上许久的金色,“你不觉得,你今天盯着我的视线,有点太超过了吗?” 恢复更新!祝大家国庆快乐! 好想大家!!! . 感谢攻控和憋屈怪埋一起的62瓶营养液和评论。感谢清墨的20瓶营养液和评论。感谢若瑶的10瓶营养液和评论。感谢耐你的3瓶营养液和评论。感谢79397772的3瓶营养液和评论。 感谢46778705的20瓶营养液。感谢一衍的10瓶营养液。感谢78036300的2瓶营养液。 谢谢大家喜欢我的故事!祝大家天天开心! 求评论QW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示我以真(二) 第17章 示我以真(三) 艾利·安铎的声音四平八稳,和从前一样不容置喙、理所当然。 他说:“我是你的监管人,当然要看着你。” 这人说话怎么能这么自然?就好像他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只是今天才说出口一样。 想到这里,卡瑟眉头轻轻一蹙。艾利·安铎抬脚走过来,俯下身,抬起手就想要替他抚平眉心的褶皱。 眼见艾利·安铎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额头,卡瑟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一倾,躲过了艾利·安铎的手。 他转而指了一下艾利·安铎身后的椅子,示意对方坐下来。 他感觉艾利·安铎今天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但仔细一想,从他们重逢的第一天起,艾利·安铎就一直很奇怪啊。 不把他往永誓底狱送而是绑回家,又朝他说那么一串可恶至极的话,在司法庭上赌上一切来监管他……哪一桩哪一件不比今天更奇怪? 艾利·安铎今天只是多看了他两眼,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他跟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勇者计较什么?计较了也没用。 卡瑟悄悄抬眼。艾利·安铎终于没再盯着他,而是将地图在桌面上铺平,握着羽毛笔,黑色的墨水洋洋洒洒,准确无误地画出小镇内的每一条道路。 ……总之先留个心眼吧,卡瑟想。 “好吧,”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地图上,“那还是聊正事。” 艾利·安铎“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头有些重,卡瑟干脆把手抵到桌面上,撑着下巴道:“我看过了,这里的保护结界几乎没有受损。” “意料之内。”艾利·安铎说。 卡瑟轻点了下头,耳坠擦过脖颈,似乎还留着高强度运转后的余温。 的确,既然魔物会绕开小镇行动,那保护结界完好无损就是必然结果。 但是,“……审判庭的卷宗怎么写的?”他问。 艾利·安铎不知什么时候收起了笔,指节正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近五十年,维护结界的任务报告都显示,这里的结界几乎没有大范围损坏过,维护和加固也还算顺利。” 卡瑟问:“具体位置有规律吗?” 艾利·安铎摇头道:“没有。” 既然艾利·安铎说没有,那就没必要再深究。卡瑟接着问道:“清剿魔物的任务报告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没有,任务都很顺利。这些普通的魔物并不难处理。” 卡瑟扭头,问题还没问出口,艾利·安铎就已经小幅度摇了下头,他说:“绝大多数村庄、小镇的任务报告都是如此,直到九年前平衡被彻底打破。” “好吧,那最近的那份报告怎么说。” 艾利·安铎道:“审判庭上一次派审判官来,是三年前定期维护结界。” “当时正在交战,报告于是简单得不行:结界较为完整,节约时间,不做维护。” “然后那两名审判官就连夜赶回西部,执行其他任务了。” 卡瑟垂下眼,将地图上的每一处细节与自己脑海里的对应上,“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哪怕战火没有蔓延到这里,这里的草木也过于茂盛了。好好打理的家养植株没有枯枝败叶尚且在接受范围内,但就连镇中我们路过的梧桐树、爬上墙的常青藤也没有一片泛黄的叶子。” “或许这里的环境本身就有问题。” 卡瑟说完这话,侧首看向艾利·安铎,对方也转过来看他,沉静的声音从另一个角度开始分析。 他说:“这里的人也很奇怪。” “他们并没有对这样过分完美的环境提出任何质疑,而是将其视作与自然规律一般的存在,习以为常。” 卡瑟“嗯”了一声。 艾利·安铎继续道:“在旅店老板与我交流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尊敬,以及恐惧。结合审判庭的工作性质,这是正常的、无可厚非的反应。” “但我能感觉到他话语底下隐藏的排斥。他想请我们喝酒,并不是出于敬爱或是谄媚讨好,而是排斥。审判庭明确规定,审判官在进行任务的时候需要避免一切精神上的干扰,包括酒精。” “他却要请我们喝酒。” “并且在关于这座小镇的十份任务报告里,有三份在细枝末节的角落提出了与我相同的感受:这里的居民似乎不太欢迎他们。” 听到这里,卡瑟吐槽了一句:“谁日子过得好好的,会想见到审判官?” 艾利·安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摇头道:“不是这种敬畏的排斥,反而是过分配合。” 卡瑟道:“配合也有错?” “有三份报告,提到了一个相同的事实:当他们向居民提问以获取信息时,居民往往只会回答问题的表面,不会做出多余的解释或者补充。” “其中一份报告直接写道:‘问十个问题,得到十个答案’。” 卡瑟皱紧了眉,“这效率也太低了。” 艾利·安铎挑眉,“这就是问题所在。他们的配合‘看似积极配合,实则消极抵抗,沟通效率极低’。” “最近的那份报告先是说‘居民说话云里雾里,听不懂’。然后直接道:‘合理怀疑,他们恨不得我立刻收拾东西滚蛋’。” “那名审判官感觉自己的存在十分多余,表示再也不想来这里执行任何任务。” 有点意思啊。 卡瑟挑眉道:“审判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明了,这种私人情绪也能写上去?” 艾利·安铎道:“三年前情况特殊,没有深究。而且,来的是你们星焰的人。” “……哦。” 卡瑟冷不丁被呛了一下,他昧着良心,在艾利·安铎的注视下继续道:“写得多好啊,直接才有效率。一下子就说清楚了,人有问题。” 任务报告不能惨杂私人情绪,但事出有因,事出有因嘛。 卡瑟缓缓放下手,坐直身体,总结道:“环境太完美,居民太排外,这里应该是被什么特殊的结界影响了,具体不确定。”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他问。 艾利·安铎回:“去见见这位镇长‘瑞尔文’,既然旅店老板说要找他直接去他家。那这里就没有完整的公务体系,这种情况下,他是知道最多的人。” 的确。 正常来说接下来就该他告诉艾利·安铎自己的计划了。但他现在情况特殊,艾利·安铎今天还看他看得很紧。 或许他应该也尝试和他商量一下。 卡瑟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的沉静,就像自己只是在陈述事实一样,“那还是和从前一样,你去联系镇长的时候,我去打探消息?” 藏进黑暗里,观察一会儿,需要的话用魔法易容成本地居民套话,这可比正常审判官一家一家问来得快多了。 他就喜欢快速有效的方式。 不出意料的,艾利·安铎沉默了。 房间里的氛围缓慢降至冰点,时间在沉默中逐渐拉长成条。空气变得稀薄,每一次呼吸都愈发困难。 在卡瑟感觉自己即将被艾利·安铎身上看不到的情绪吞没之前,他终于听到了对方的回应:“不行。” 卡瑟立刻反问道:“为什么不行?艾利·安铎,你和我同时去获取不一样的信息,然后再整合,我们就能以最快速度找到问题所在。” “以前不也是这样吗?”他问。 “现在和以前不能相提并论。”艾利·安铎道。 这人声音冷漠而又公正,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冰墙,将卡瑟彻底隔绝在外。他浑身一僵,一股没有形状的火气混杂着冰冷直冲头顶,对方撕开了他们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的“和谐”外壳,将残酷的现实摆到他眼前。 他终于读懂艾利·安铎身上的复杂情绪,又花了好半晌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句话的每一个音节都让他如鲠在喉,他几乎不做这样毫无意义的承诺,但此时此刻,他必须说。 “我不会跑。”讲到最后时,卡瑟的声音几乎显得有些苍白无力,轻得随时都像是要飘走。 这话说出来别说艾利·安铎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过分笨拙……简直愚蠢得要命。 眼见艾利·安铎金眸里的情绪如有实质般压过来,卡瑟终于受不了了。 他“啧”了一声,抛弃那些无谓的自嘲和无力,在对方反驳前先一步张口说道:“果然我就不应该跟你商量。” “艾利·安铎,我们现在是在执行任务。”他唇角习惯性地扯起一点弧度,却仍旧苍白,“我可从来没有答应过,任务期间要对你唯命是从。” 他的确答应艾利·安铎出门就要留在这人视线范围内,平时是没什么,和今天一样,忍忍就过去了。 但任务期间是特例,艾利·安铎对此心知肚明,否则也不会让他二选一。 卡瑟压低声音,“你明明知道,放我出去收集信息才是最有效率的办法。” 艾利·安铎眼底晦暗不明,“你想说什么?” 卡瑟声音里染上一丝轻快,道:“亲爱的勇者大人,你现在拒绝我,到底是出于‘监管’的需要,还是你那不可言说的……‘私心’?”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靠得更近,最后一个字被说出口的瞬间,艾利·安铎的眼里已经只剩他的倒影。 黑发金眸的勇者眼底翻涌起他看不真切的焰火,那火光几乎要将他的灵魂灼烧殆尽。卡瑟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听到那人一字一顿,为他下了最终的判决。 “我不能承担这样的风险。”艾利·安铎道。 微微微卡文,辛苦大家等待啦!感激不尽! . 【兰德大陆情报公开·两份任务报告摘录】 【分析与评估】本地镇民有问才答,绝不多说。问十个问题,得到十个答案。看似积极配合,实则消极抵抗,沟通效率极低。 【分析与评估】居民之间太过熟识,说话云里雾里,使用大量指代,听不懂。合理怀疑他们觉得审判官很多余,恨不得我们立刻收拾东西滚蛋。 . 感谢番茄炒蛋的1个地雷和评论。 感谢岁岁er的20瓶营养液和评论。感谢耐你的5瓶营养液和评论。 感谢一衍的12瓶营养液。感谢白绒团子的1瓶营养液。 感谢攻控和憋屈怪埋一起的评论。感谢是那少年啊的评论。感谢67801787的评论。感谢浅眠听竹的评论。 谢谢大家喜欢我的故事!祝大家天天开心! 求评论QW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示我以真(三) 第18章 示我以真(四) 卡瑟默然。 这感觉倒不是说像一盆冷水从他头顶浇下淋湿全身,而是像一个溺水却不会游泳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水漫过膝盖、肩颈、唇边 ,最后无能为力的闭上眼,感受自己窒息的整个过程。 他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清楚。 他们之间的信任,从他叛逃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像破碎的魔镜,永远也拼不回去。而一年前,就连这镜子的碎片都被他彻底碾碎,与尘土一同被扬弃。 本来是想试试艾利·安铎的底线,没想到最后杀敌一千,还要自损八百。 人总是要为自己过去的行为付出代价的。他讽刺地想。 卡瑟深吸了一口气,不含任何情绪地回了一个“好”字。 他站起身,无视了身体某处传来的细细密密的疼痛,以及一闪而过的疲惫,跟着艾利·安铎出了门。 他刚踏出房门就被扯了一下,艾利·安铎站在楼梯口,手心攥着的那条红绳鲜明而可恶。 啧,这个结果倒也不算意外。在他表现出试探对方的态度那一瞬,就已经想到那可能会导致更严格的监管。碰到了艾利·安铎的底线,当然要付出代价。 卡瑟在心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默默和艾利·安铎保持着两步的距离,很不情愿地任对方牵着他走。 两个身披白金外袍的审判官之间连着一条红绳,实在是稀奇得不得了的事。卡瑟能感觉到投到他身上的视线染上了更多的探究意味。但他对此并不想做出任何反应,艾利·安铎更是目不斜视,直管往前走,所以最后居民只能偷偷瞟他们一眼,没做出更多的反应。 但还是很烦人。 踏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左绕右拐,穿过石木结构,砖瓦尖顶,歪歪扭扭连成一片的小屋,走在卡瑟前面的艾利·安铎终于停下了脚步。 卡瑟抬眸,看见一栋比其他稍微更大一点的房屋。他稍微回忆了一下酒馆老板说的方位,确定面前窗门紧闭的小屋就是镇长瑞尔文的家。 他正盘算着晚上怎么逃过艾利·安铎的束缚偷偷溜出门,却猝不及防地被对方扯了一下,手腕被勒紧,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不耐烦地朝罪魁祸首的背影瞪了一眼,随后转身,很乖巧的站到对方身后。 去你的艾利·安铎。卡瑟心想。 艾利·安铎正低头与隔壁院里正在打理花草的居民说话,语气平和,眉眼含笑,与他垂在身侧,因紧紧攥着锁魔绳而指节发白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卡瑟无言以对。 他听到艾利·安铎很有礼貌地问道:“您好,请问这里是瑞尔文镇长家吗?” 被问话的浅褐发女士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眉头蹙起,道:“不是,他家在旁边。” 艾利·安铎颔首,十分顺畅的接下了话头,道:“原来如此,多谢。我们初来乍到,听闻镇长是一位红发蓝眸的先生……”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女士的眉心已经紧紧皱在了一起,她几乎是毫不客气的反驳道:“红褐色头发,灰蓝色眼睛。” 卡瑟怀疑这位女士其实很想骂艾利·安铎,但他但都不用看就知道对方很快会被那人脸上虚心请教的表情欺骗。 果然,女士抬头后顿了顿,而后十分不情愿的补充道:“总之你见到他就懂了,是个十分温和的人。” 艾利·安铎明显精确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因为他用恰到好处的困惑语气,宛如自问自答一般道:“温和?看来他深受大家爱戴。” 女士不知想起了什么,似恼羞成怒般朝他们摆了摆手,随即咔嚓一声剪下了一截花茎。卡瑟看得一清二楚,那茎上的叶子只是颜色有些深。 “谢谢您,再见。”艾利·安铎道。 他转过身与卡瑟对视,眼底冷漠清醒,方才那份礼貌的笑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虚伪。道貌岸然。卡瑟想。 “你在想什么?”艾利·安铎平静地问,鸦羽般眼睫很好的遮挡、中和了他眼里金色中自带的冰冷,使他的眼神和询问变得柔和。 卡瑟一怔,移开视线,回道:“没什么。” 他之前就是被这人状似温和的眼睛给骗了,害得他现在必须跟在对方身旁,寸步难行。 啧。 艾利·安铎也不追问,只是牵着他走进了隔壁的院里,用指节叩响了门。 无人应答。 艾利·安铎又规律的叩了两下,确定没人后两人转身就走,毕竟酒馆老板已经说过,镇长瑞尔文不是在家就是在教堂。 卡瑟朝远处望了一眼,看到位于小镇更边缘处的教堂尖尖的屋顶。 他们跨过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河上的木桥,越过长势甚好的田地,路边的花草奋力生长着,一眼扫过去,带给人一种自然的、淳朴的、几乎油然而生震撼。 一切都和先前推测的一般过分安宁、美好,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沉溺其中。 什么样的魔法才能做到这种地步?卡瑟一边看,一边止不住地想。视线不知道何时扫过腕上的红绳,他心里升起一丝比过往更轻的烦躁,又被他轻而易举地压下。 卡瑟随即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铁艺装饰过的木门。 他们终于到了小镇的教堂。 艾利·安铎先推门走了进去,卡瑟紧随其后。他手掌拂过木门的纹路,踏进主殿的瞬间,一股冷冽、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座教堂至少有一百年的历史,卡瑟想。 一进门,经玻璃彩窗折射过的五颜六色的光就映到了他身上。他在扬起的灰尘里抬手挡了一下眼,视线快速地扫过教堂的每一寸,记住了它的构造,自然的与他去过的其他教堂做起对比。 很寻常的结构,没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他想。 主殿两侧是一排排的木椅,抬头是被艾利·安铎挡住一半的石头雕刻的神像,光是透过神像后的彩窗照进来的。投过彩色的玻璃,光也变得色彩斑斓,映在教堂内部,为神圣增上了几分人间的意味,而不过分遥远。 他稍微倾了一下身子,望见祭坛前站着一个穿着朴素的红褐发男人。神像遮住了本该打在他身上的光芒,他正双手合十,低头轻声祈祷着。 在念完那些卡瑟听来无聊至极的祈祷词后,那人终于起身,轻轻扫了一下衣服上的灰尘,随后站直,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两鬓有些发灰,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饱经风霜,却又温宁平和。 这个中年男人见到他们,眸中先是露出了少许的惊讶,然后身体一怔,站得更直,眼中流露出欣喜的神色,道:“请问是审判庭派来的大人们吗?” 恰到好处的礼貌。 卡瑟喉咙一哽,差点当场吐出来。 假,太假了。 站在他身前的艾利·安铎微微颔首。 有些沙哑的浑浊声音再次响起:“让我算算时间,两位审判官大人是来执行清剿魔物的公务吧。如您所见,我今天一早就来到教堂祈祷,实在不好意思,有失远迎。”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瑞尔文镇长手握成拳摩挲着,似乎有些紧张。 卡瑟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艾利·安铎用那他听着就想吐的温和语气道:“祈祷怎么能算作失礼呢?” “正事虽然要紧,但信仰一样值得尊重。这可算不得失礼。”艾利·安铎的声音里染上郑重,“我们恰好与您在教堂这样神圣的地方相见,或许本就是神明的意思,让我们接下来的谈话都在祂眼底,饱含虔诚与真实。” 想吐,他就不适合这样无聊的社交场合。 他宁可和艾利·安铎吵架。 卡瑟别开眼,视线落到墙面的壁画上,艾利·安铎与瑞尔文的交谈仍在继续。 这位十分虔诚的镇长似乎笑了笑,“您所言极是,请说吧。能为审判庭分忧,是我的荣幸。” 艾利·安铎道:“那么,就从小镇近年的……” 卡瑟本打算就这样听着艾利·安铎与镇长之间的毫无意义的谈话,直到艾利·安铎叫他的名字,但……这墙上的壁画,似乎不太寻常啊。 这里的人,信仰的似乎并不是光明神。 光明神巴德尔顿,兰德大陆人普遍信仰的神明。传说中,就是这位神明在六百年前以自己的身躯为人们打通了连接魔力的桥梁,带来了名为魔法的奇迹。 有了魔法,人族才有了与魔族对抗的力量,未来才得以展现在人们眼前。 传闻中祂的精神亦化作了治愈的力量,信仰这位神明的人得到瞥视,获得治愈的赐福。信仰越是真诚,治愈能力越是强大。 比如伊西里,他想。教廷一手培养起来的圣子……虽然脾气差了点,但对光明神的信仰,那可是一等一的虔诚。 如果没记错,伊西里最开始对他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就是因为他逃掉了介绍光明神的那节至关重要的历史课。 他又不信神。 卡瑟一边想,一边琢磨着壁画上的人影。 人们遭受战火,随即向神祈愿,得到神明的眷顾,从此安居乐业。 真是无聊透顶。 但……他目光从透过彩窗折射的柔软光线中移开,慢慢扫过仍在与瑞尔文镇长交谈的艾利·安铎。他第一次偏过头,真正抬眼望向教堂后殿立着的石头神像,高高的神明低垂着眼,神色悲悯而温和。 卡瑟心头一颤,果然不是光明神的塑像。 那这是谁? 除去教廷信奉的光明神是绝对正统外,兰德大陆也有一些地方会信仰截然不同的神明,但祂们都有名字,魔法学院的魔法史学课还会一一介绍。 可这一位,似乎不在那些神明之中。 卡瑟发自内心地感觉这位不知名的神明有些熟悉,又有些奇异的陌生。 到底是哪里熟悉,又是哪里陌生?教堂的小窗通风十分糟糕,空气稀薄而沉闷,暖融融的蜡油味甜腻得心烦。他今天忙碌了一整天,限度内的魔力毫不吝啬的使用,跋山涉水也消耗了不少体力,此时此刻,他的思维罕见的不自觉放缓了一些。 他需要从记忆的角落里挖掘出真相。 半晌,卡瑟在交谈的背景音里猛然抬起头。他记起来了。 眼前这尊神像,他熟悉的是面容,陌生的是……姿势和神情。 来啦,大家早上中午晚上好。 今天有小剧场和情报公开,是新增部分!希望可以帮助大家阅读。 . 【小剧场】 艾利:(只是想到某人,很温和的笑了一下) 卡瑟:? 卡瑟:你发什么疯。 艾利:? 卡瑟:这才对嘛,露出那种和煦的表情干嘛,吓得我以为你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艾利:…… . 【兰德大陆情报公开·瑞尔文】 小镇的镇长,有一头红褐色的头发,一双灰蓝色的眼睛。 【兰德大陆情报公开·光明神】 光明神,本名巴德尔顿。传说中奉献自己,为人族争取到一丝希望的伟大神明,受世人敬仰 【兰德大陆情报公开·枝枝小课堂·教堂通识课】 (考据部分,试着带大家以第一视角来看,不看也没有影响!!!) 推开教堂沉重的木门,我们现在走进来的这个地方是主殿,中间一条路比较宽敞,两边是长木椅。最边上的小路也可以走人,叫做侧廊。主殿后面一点的墙壁里镶嵌的是忏悔室,黑色木屋,像橱柜一样,打开方式是布帘,简单来说是两个木盒子连一起,中间小木板隔开,忏悔给神父听。一抬头有个平台比其他地方高一点,叫做圣坛,上面的演讲台叫做诵经台,有一个石头做的祭坛在诵经台后面,再往后有一个圆弧区域,叫做后殿,上面立着的那个是神像,神像后面是玻璃彩窗。 好!现在你就知道啦,我们兰德大陆的教堂是什么样子! . 感谢中午吃什么的8瓶营养液和评论。感谢封心锁爱的2瓶营养液和评论,谢谢你的这份心意,给了我超多动力,很荣幸我有接住你的期待。感谢耐你的1瓶营养液和评论。 感谢一衍的6瓶营养液。 感谢白绒团子的评论。 谢谢大家!特别高兴能与你们相遇!也谢谢大家喜欢我的故事!祝大家天天开心!!! 求评论QW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示我以真(四) 第19章 示我以真(五) 思绪飘荡间,卡瑟的目光不自觉地越过弧状的穹顶与吊着的油灯,飘至神像背后的玻璃彩窗上。 大部分玻璃彩窗都不是普通的装饰,而是通过繁复工艺制成的,故事的载体。 教堂的彩窗上镌刻的,正是人们的祈愿得到回应的一幕。 阳光透过的彩窗比墙上的壁画更色彩斑斓,彩窗上的神明周身笼罩着过分耀眼的光芒,而画面中的信徒,他有一头红褐色的头发。 神明轻飘飘地给予了他什么,信徒便喜极而泣。 卡瑟拧了下眉,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信徒的神情,不知道是作画的人画的不够准确,还是他的理解有误。他总觉得,信徒并非喜极而泣,而是悲极而喜。 悲伤到极致,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甚至喜悦、感激。这幅模样他见过千千万万次,在魔王身边的每个下属都活得提心吊胆,包括他自己。 似乎想得有些远了。卡瑟将视线重新凝聚在不知名的神明脸上,完美无缺,毫无特征。 他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神? 或许要神明睁开眼睛,他才能认得出来。卡瑟想。 注意力集中,思考了半晌却得不到确切的答案。这时,任何一点细小的动静都会被加以捕捉,分析新的问题,总比死磕旧的问题更加容易。 卡瑟注意到主殿边上的、镶嵌在墙壁里的黑色小房间里传来一些细小的动静。 原来这里不止他们,还有其他人。 墙里的小房间……那不就是忏悔室吗?有人在里面忏悔! 生活在一个风调雨顺、安居乐业,无限接近完美的小镇里的人,他们能有什么值得忏悔的事情? 可遇不可求。卡瑟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机会,只要抓住了就一定能得到非常有用的信息。 记忆里那张尚未浮现出水面的脸立刻被名为“破局”的渴望覆盖。卡瑟心念一动,几不可察的暗芒便沿着他垂落的指尖混入自然的阴影,魔力无声无息地朝着忏悔室奔涌而去。 不多时,他听到了忏悔室里的声音。 那是一个嗓子有些尖的女人,她的声音几乎细若游丝。 怪不得之前没听见。卡瑟面不改色地叠加了一个能朝他单方面增大声音的咒语。 女人的声音终于飘飘悠悠地传进他耳里,有些朦胧,却已经不妨碍他辨别出这人话里的任何一个字。 她果然是在忏悔:“敬爱的神,我的孩子实在太过听话,我常担心她是否开心快乐。” 卡瑟眉心一跳,这忏悔的内容果然跟他猜的大差不差。家庭纠纷,但落点却无伤大雅。 不过,她为什么不说神明的名字? 思维短暂地停滞了一刻,卡瑟这才记起来,直呼神明的名字被普遍视为一种大不敬。 卡瑟听到那个女人继续道:“我最近……胖了许多。” ……也不是不能理解,有一些人非常注重自己的身材管理。 “说来惭愧,亲爱的神明。但蜜炽烤鸡实在太过美味,我……抵挡不住它的诱惑。” 那根本是与悔恨毫不相关的语气,甚至于几乎是一种炫耀。卡瑟感觉自己要被气笑了。 “我听到了,您说的对。这一定是食物的错。” 卡瑟心头一阵无语,指尖魔力却仍旧流转不停。 “还有我的爱人,他实在太过爱我。他总是太过尊重我的意愿,每到晚上……” 卡瑟立刻中断了魔法。 这都哪跟哪啊?忏悔的内容尽是些甜蜜的烦恼,看似无用。但这恰恰说明了,这个小镇的居民是发自内心感到幸福的。 发自内心?卡瑟抬手捋了一下自己耳边的碎发,手心无意划过紫水晶耳坠,晶体上的灼热让他微微一怔。魔法道具里镌刻着魔力回路,那是运转的基础。魔法道具发热,往往印证着它经过了高强度的运转。 他的耳坠当然也是这样。 但是……他今天真的使用了很多魔力吗?多到往常温凉的耳坠过滤的魔力过多,发烫不止? 卡瑟瞥了一眼艾利·安铎,对方与瑞尔文镇长的谈话已经进入到第三轮。你来我往,堪称无聊透顶。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越过交谈的两人,越过叫不上名字的神像,落在玻璃彩窗上镌刻的复杂纹路,亦或是耀眼的色彩上。他眼里的世界似乎被抽丝剥茧,没有办法顺利连接成片。 卡瑟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呼吸间蜜蜡的气味让他有些晕眩。 “……” 卡瑟缓慢地眨了眨眼。 金色眼眸不知何时闯入他视线,艾利·安铎的声音冷淡而熟悉。此时此刻,对方的存在居然给他带来了一丝安定感。 “卡瑟。” 艾利·安铎在叫他的名字,卡瑟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瞥了一眼瑞尔文,这位镇长已经转过身,继续低头祈祷着。 他听到艾利·安铎说:“走吧。我们从明天开始完成清剿魔物的任务,今天先休整一下。” 卡瑟道:“好。” 他的视线最后一次扫过墙上的壁画,他想,他大概是有些累了。 卡瑟跟在艾利·安铎身后,披着落日余晖,不慌不忙地走回了旅店。哪怕他们非常需要再次整合信息,也不能飞奔回去。那是自乱阵脚,审判庭的审判官如果表现出不安或是紧张的情绪,很可能会给当地的居民带来不必要的恐慌。 镇民大概已经接受了他们的存在,卡瑟想。 至少盯着他和艾利·安铎中间那条红绳看的人越来越少了,毕竟他们看起来确实不像从属关系。 谁要听艾利·安铎的话啊? 不过,他低下头。艾利·安铎牵着绳子的手,似乎仍旧用力到发白。而且这人居然将他的活动范围再次缩小了,现在大概在一步到两步之间。 他也没做错什么吧? 无理取闹。卡瑟在心里批评艾利·安铎道。 坐到旅店楼下饭馆的餐桌前,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食物香气时,卡瑟感到前所未有的饥饿。 ……果然是因为没有吃饭吧。他现在脑子都有点转不动了,满脑子只剩下一个饿字。 烤鸡端上来的时候,卡瑟难得的没有反胃,而是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他嚼着肉时,余光瞥见艾利·安铎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幽深的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 艾利·安铎道:“慢点吃,不够再点。” 大概是他已经疲惫到没有力气去解读,否则他怎么会觉得……艾利·安铎只是在很寻常的在向自己的旅伴表达关心。 真是脑子都不清醒了。卡瑟这样想着,不自觉地放慢了动作。 这大概是他们吃得最风平浪静的一顿饭。没有争吵,没有勾心斗角,只是很普通地坐在饭馆,很普通地吃了一顿饭。 艾利·安铎在卡瑟进门的瞬间松开了锁魔绳,卡瑟于是得以三步化作两步,走到床边一下将脸埋进柔软的床铺里。温软的被褥托载住他的身体,迅速且有效的冲刷掉了一部分疲惫感。 好舒服。卡瑟想。 和床扑了个满怀后,他重新起身,坐在了床沿上。 艾利·安铎已经走到窗边。这人对着他放置的玛瑙小鸟轻声念了一个咒语,小鸟就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和身体融在一起的大脑袋左右摇摆了一下。 “没有人进过我们的房间。”艾利·安铎道。 卡瑟道:“好。你跟那个镇长说了那么久,有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艾利·安铎转身,很是自然地坐到了卡瑟今天坐过的那个椅子上。这让卡瑟有些不满地眨了下眼,但是很快,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艾利·安铎的回答上。 “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艾利·安铎坦然道。 要不是这个任务的执行人还有自己,他一定要狠狠嘲笑艾利·安铎一番。卡瑟想。 毕竟能让他亲爱的勇者大人都套不出话,甚至两败俱伤的人,那还真少见。 “具体一点?”他有些幸灾乐祸地问。 艾利·安铎皱眉,“你没听吗?” “听了一半,”卡瑟决定多说几句,以掩饰自己后面走神的事实,“就到你问他这里这么宁静,他能不能感受到这种独特,他却和你扯什么这是时间和信仰沉淀出来的那里。” 卡瑟仔细地观察着艾利·安铎的反应,见对方的指尖搭上桌面,他瞬间松了一口气。 没发现就好。 艾利·安铎道:“这位瑞尔文,他说话的态度非常真诚,但是话里话外满是哲理。每一个问题,他都能转移话题、偷换概念,从哲学的角落来侧面回复。” “不过,”艾利·安铎习惯性敲击桌面的手一顿,“倒是最后的一句话,稍微有点作用。” “说来听听。”卡瑟道。 “我问他,这样的和平守护起来必然来之不易,他们付出了什么?” 卡瑟没忍住笑了一下,随即正色道:“能让你用破釜沉舟这一招,这个镇长倒是不简单。” 艾利·安铎不置可否,“他说:‘我们付出了……选择的权利’。” “‘我们选择了世世代代留在这里,放弃了山外的所有可能性,我有时都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但至少,我们生活得很幸福。’” 选择。 卡瑟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道:“看来破局的关键就落在这两个字上了。” 他敛了敛眸,收住眼里更多的复杂意味,用上一次与艾利·安铎讨论时几乎一致的语气道:“那我们去趟酒馆?你知道醉酒的人总会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在卡瑟的注视中,艾利·安铎平静道:“明天再出去。” “为什么?”卡瑟压下喉咙里的轻颤,用一如既往的疑惑语气道。 “你累了,需要休息。”艾利·安铎道。 卡瑟挑挑眉,搬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这重要吗艾利·安铎?难道我们不是应该更快的获取信息,完成任务?” “而且,”他顿了顿,“我又没说不让你一起。” 艾利·安铎望过来,卡瑟接住了对方的视线,并从里面读出一点罕见的不认同来。 工作狂居然不想工作,反而在意起“搭档”的状态。听起来像光明神的冷笑话。 这大概是艾利·安铎为自己找到的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卡瑟想。 他暂时没心情去探究。卡瑟如同在调制高难度的魔法药剂一般,冷静地审视着艾利·安铎的反应。 对方皱了下眉,几乎是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需要休息,卡瑟。” 看来大致方向没错,卡瑟想着,轻轻按了下太阳穴,打算朝这瓶名为“真相”的药剂里再添一些猛料。 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卡瑟瞬间将目光锁定到艾利·安铎脸上,试图从中找到哪怕一丝破绽。而那人金色眼眸里的浪潮,远远望去,却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冷静、不容拒绝。 他猛地站起身,甚至还没来得及抬脚,腕上原本松松垮垮的锁魔绳就自小臂而上,缠住了他的身体。不过短短一瞬,他整个人已经被牢牢绑死。 艾利·安铎则掀开被子,轻轻将他放到了床上。卡瑟的后脑勺接触到柔软的枕头,肩旁的被角被艾利·安铎仔细掖好。 他动了动,感受到在他无法逃走的前提下,艾利·安铎还给他留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活动空间。 熟悉的窒息感涌上心头,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做完这一切,很冷静地熄灭了蜡烛,在一片黑暗里朝他命令道:“现在,睡觉。” 晚上还有一章。 考虑过要不要把艾利和镇长交流的片段完整搬到正文里,但就像卡瑟想的一样——“太无聊了。” 遂放弃。 . 感谢耐你的5瓶营养液和评论。感谢中午吃什么的4瓶营养液和评论。感谢白绒团子的2瓶营养液和评论,谢谢你的关心! 感谢一衍的4瓶营养液。 谢谢大家喜欢我的故事!祝大家天天开心! 求评论QW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示我以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