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劫，他疯了！》
第1章 第 1 章
今日是裴栩蹲守北灵山的第五日。
他几乎天天藏身在古树枝杈之上，愣是把北灵山的飞禽走兽都看面熟了。
可他依旧没等到自己想见的人。
“这鬼地方，真的会有一个叫荀胤的人出现吗？”
裴栩对此深表怀疑。
他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从包袱中掏出了一幅丹青。
画中人五官深邃而冷俊，眉眼间是化不开的阴郁，只鼻尖的一点小痣，略显俏皮，将画中人的冰冷气质淡化了一些。
此人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名唤荀胤。
约莫一个月前。
他尚在昆仑山潜心修炼。
突然间，山中铜钟巨响，师父传音说天书有了新指示。
裴栩和一众弟子匆匆赶去。
起初，他以为天道又下了什么无关痛痒的任务。
可万万没想到，此次天书显灵，居然提及了他。
“弟子裴栩，功德已满，但情缘未了。”
“了却尘缘，即刻飞升。”
“劫期三年。”
裴栩依然记得自己看到这小字时的茫然心情。
他难以想象居然是自己要飞升了，而且就在三年后。
只是......这情缘要怎么了？
裴栩为此犯了难。
好在昆仑山法宝无数，诸位师兄弟在短短时间内便将他情劫之人的丹青给了他，并直言，“攻略他，三年后即可成神。”
听着问题不大。
裴栩拿了丹青后便乐呵呵地自封了灵脉，拎着小包袱下山了。
只是这北灵山巨大无比，师兄给的蹲守地点到底对不对啊？
难不成是师兄询问的那些个小妖撒了谎？
裴栩抬手“啪”地一声，拍死了在眼前晃悠的一只小飞虫。
“若是地点无误，怎的五日了还没瞧见？”
裴栩无奈撇了撇嘴，意欲继续躲在这树杈阴凉处，安安生生睡个午觉。
可突然间，他隐隐约约瞄到了两个人朝着这处走来。
"嘿！"
裴栩惊了一声，立刻探着头望去。
只见，前边的那人穿了一件墨黑长袍，身量颀长，神色淡然地走在林间小路上。
后边跟着的那人是个少年模样，打着哈欠抱着刀匣，一路亦步亦趋。
裴栩细细看了看前面那人的相貌，顿时大喜。
这不就是他丹青上的人嘛。
可算是让他等到了。
裴栩立刻来了精神。
他认认真真的将自己长衫上的枯枝败叶揪了个干净，然后又拿出一面镜子把发丝也理了理。
镜中人唇红齿白，眉眼上挑，看着似是有无尽风情，活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头发如瀑布一般散下，就连那随意飞舞的几缕青丝，也是他流露的心机。
裴栩在镜中左右看了看，深觉已经精致俊美到无可挑剔，然后便将镜子收回。
不是......等一下！
裴栩微眯着眼再次看向荀胤。
这感觉.....有点不妙啊......难道是......
裴栩难以置信地惊道：“是蛇妖！！”
裴栩愣了。
他堂堂一修仙弟子，情劫竟绑定在一条蛇妖身上，这合理吗？
天道莫不是在开玩笑？
有没有搞错啊？
裴栩脑中嗡嗡作响，实在是不知要不要继续自己的攻略计划。
这三年情劫当真要历吗？
眼看着荀胤马上走到他藏身的树下。
裴栩咬了咬牙：“罢了，妖而已，他杀过的妖比见过的人都多，又能如何？”
他打定了主意后便在树上蓄势待发。
等荀胤恰好走到树下时，他抬手甩出一张化灵符，那灵符便立刻化身为一头凶猛恶虎直奔他而来。
裴栩嘴角一挑，顺势从树上一跃而下。
“救命啊！！”
他跳下后顺手搂紧了荀胤的脖子，双腿也攀上了对方的腰。
“有......有野兽！”
他故作慌张地说道，“大人，救我啊！”
荀胤面色微变，眉头紧蹙，眼神中隐隐地流露出杀意。
裴栩自然感觉到了，但他没管，反倒是将荀胤抱得更紧，颇有些交颈缠绵之态，“就在那边。”
他手指抖得像筛糠，指了指身后。
适时，那符虎直直冲来。
荀胤面不改色，抬手便扼住了那符虎的咽喉。
妖力冲击之下，那凶猛恶虎刹那间便化作了一缕轻烟。
荀胤冷冷道：“下去。”
这声音如千尺寒冰，让裴栩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顺着荀胤的双腿缓缓滑下，然后小声道：“天呐，真是吓死人啦。”
荀胤目光狠狠刺向裴栩，“北灵山并无符虎。”
对方的声音依旧淡漠，可莫名地极具压迫感。
“啊......哈哈哈哈。”
裴栩心头一凛，然后尴尬笑了笑。
他险些忘了，北灵山并非普通的山，而是位处人妖两界的中间地带。
这里修仙之人都要躲着走的，怎么会有灵符呢。
“或许......是别人留下来的罢，我方才也看到了其他人，说不定是他们搞的鬼，咱们要小心哦。”
他说着便讨好地拽了拽荀胤的衣袖，“幸好你来了，要不我可真的惨了，你救了我，我定要报答你的。”
“话本子上都怎么说的来着？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此话一出，荀胤身后小厮模样的人惊地鹿角都出来了，手中的刀险些没拿稳。
裴栩说道：“我可以替你拿刀，指定拿得稳。”
鹿童：“......”
荀胤斜瞥了他一眼，抬手甩开了袖子，冰冷道：“滚！”
说完后便大步向前，一个眼神都未曾给到裴栩。
裴栩哑然，差点想撂挑子走掉。
这荀胤怎么回事，怎么如此不懂风情？
还情劫呢？
哪有这种杀心满满的情劫啊？
裴栩有些生气。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飞升，这气也只持续了片刻。
他叹了一口气，抬手将自己的衣领扯松了一些，快步上前再次扯住了荀胤的衣袖。
“既如此，我也不瞒大人了。”
“其实我有苦衷的。”
他说了一句自己撒谎时的惯常用语。
“我是山下裴老汉家的小儿子，名叫裴栩，前些日子家里人遭了难，丢下我便跑了，还留了一屁股债。”
“那些债主要将我卖去男风馆。”
“男风馆你们可知晓？我若去了，那这辈子可就完了。”
“我自然是不愿的，因此才躲上了山。”
“大人可需要护卫？小厮？端茶倒水的都可以，我想留在你身边，这样起码能保下一条命。”
这段话顺其自然地吐出，裴栩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不知荀胤信了没，反正那鹿角小童倒是信了的。
鹿童相信的原因并非是因为裴栩说的多么真诚，而是裴栩的这幅模样。
莫说是在凡间，哪怕是仙界也并无如此俊秀绝伦的容貌。
所以……
如此美貌之人因家世而被人践踏刁难，是极有可能得。
“大人，他也怪可怜的，要不......”
鹿角求情的话还没说完，荀胤一记冷眼便扫了过来。
鹿童闭嘴了。
裴栩苦哈哈地抹了下眼泪，然后就走到鹿童身边，作势要帮对方拿刀。
鹿童吓得不行，赶紧拒绝，将刀抱紧。
“不用客气的，小鹿，我能拿好的。”
鹿童惊恐摇头，“不不不！大人还没同意呢。”
裴栩：“嗨，你还没这刀高呢，你还是......”
“噔......”地一声闷响。
鹿童手中的刀突然发出阵阵嘶鸣。
刀身狠狠震颤，将鹿童的手震得生疼，不得不撒开双手。
但裴栩则是双眼含笑地看着那刀，吹捧道：“听这声便知，定是好刀。大人，真的不需要一个抱刀匣子的小童吗？”
他话音未落，那刀便陡然飞起，朝着裴栩直直砍来。
而荀胤的妖气也在这一刻倾泻而出，显然要置裴栩于死地。
裴栩面色一冷，闪身躲避。
可他灵脉被封，哪怕用尽了全力也堪堪躲开了这利刃半寸。
那刀擦着他的脸颊劈向了他身后的古树。
古树登时四分五裂，看着很是骇人。
裴栩故作吃惊道：“哇，好险好险，幸好我机灵，否则......啧啧啧。”
他连连称叹，“被劈的就是我了。”
他说着可怕的话，可眼神中笑意没有减去半分，一对小虎牙也在俏皮地闪着光。
刹那间，荀胤的神色变了。
他双目微睁，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似乎裴栩方才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裴栩有些不明所以，随意地将衣服整理了一番，这次也没忘记将自己的衣领松大一些。
他道：“大人倒也不必如此看着我，若是能继续陪在大人身边，以后我们来日方长。”
荀胤没有应声，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裴栩，一瞬不移。
方才，是他看错了吗？
他似乎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灵气从眼前这人身上溢出。
那灵气他念了上千年，寻了上千年，现在竟然在眼前这人身上出现了？
可是......
这灵气的主人在千年前已经神魂俱碎。
怎么会呢？
荀胤垂眸沉思。
再抬眼时，眼中的情绪极其复杂，似乎有些悲痛......又好像布满了绝望和无助。
裴栩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口闷闷的。
这是怎么了？
他揉了揉胸口，小声道：“你怎的突然生这么大气？好吧，我承认我乃修仙之人，但修为尚浅，你就算许我跟着，我也无力伤你半分。”
“真的不考虑带我走么？这对我很重要。”
裴栩话音一落，那荀胤便迅速闪身到他跟前，用强大的妖力直接侵入了他的四肢百骸，继而朝他的灵元探去。
“嘶......”
裴栩一惊，后背直接沁出一层薄汗。
修行之人的灵元乃是最为私密和重要的地方。
如此大胆地探入，跟直接扒他衣服有什么区别？
裴栩微微颤栗，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变得异常敏.感。
那股霸道的妖气似是要找些什么，毫无顾忌地在他体内横冲直撞，险些让他惊叫出声。
他抬手攥紧了荀胤的手腕，硬生生地压下了这股令人羞耻的不适感。
“你......出去。”
裴栩微红着脸，斥责的声音也软弱无力。
荀胤似乎已经探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缓缓地将自身妖力收回。
他眼神中满是依恋和酸楚，甚至还有一丝委屈。
可这种神色转瞬即逝。
再抬眼时，他又变成了那个冷冰冰的千年蛇妖。
“你到底是谁？”
荀胤盯着裴栩问道。
开文啦！！！
[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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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我是谁？”
裴栩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荀胤。
竟然不是直接动手了，可见还是有机会在的。
“我......我是......”
裴栩说着便捂住了胸口。
他松散的发丝随风而起，悠然飘荡，颇有些弱柳扶风的味道，衬托得他五官更为摄人心魄。
这是他临时想到的戏码，也是他掐好的时机。
依着他的计划接下来……
裴栩嘴角不经意地翘起，然后两眼一翻，在原地旋转了半圈后倒在了地上。
摔倒的姿势裴栩特意露出了自己最为俊美的左脸。
在他彻底合上眼之前，荀胤一个闪身在他身后托住了他。
裴栩安心了。
情劫攻略计划第一步，顺利完成。
裴栩被带到了青岩洞。
这是荀胤居住的洞府。
裴栩一路眯着眼睛看，发觉此洞就位于北灵山最深处，并用灵器设下了多层结界。
若不是裴栩借此机会跟荀胤一起进来，怕是这辈子都难找到这个隐蔽的山洞。
青岩洞和其他洞府连绵成片，甚至还有一条蜿蜒的集市。
一眼望去，俨然是小妖们的福地洞天。
裴栩继续装晕，任由荀胤把他丢在了洞府中的石床之上。
嘶......有点硬。
裴栩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继而平缓了呼吸。
“说吧，你是谁？”
荀胤沉声问道。
裴栩心头一惊。
他发觉对方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
或许荀胤现下正死死地看着他。
这......这也太变态了。
难道他装得不好么？
“若你再继续装下去，那就别怪我刀不长眼了。”
荀胤冷冷说道。
“行啦行啦。”
裴栩无奈睁开了双眼，撇着嘴坐起了身
他道：“本公子早已说过，本公子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修仙弟子而已，师兄们把我赶下了山，我无处可去，路过北灵山便遇见了你。”
“不过是想寻个安身之所罢了，本公子哪有什么坏心思？”
裴栩自认说得相当有理。
最不易被拆穿的谎言便是半真半假，让对方猜去吧。
他略显得意地仰了下头。
“到底是谁派你来的？妖王？还是天上的？”
荀胤目露凶光，显然没有将裴栩的话听进去半个字。
在他眼中，越是毫无破绽的裴栩越是可疑。
对方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个普通修仙者，可那隐隐流露的气度绝非常人。
因为……没有人能在他弑神刀的压迫下还能轻松自如。
听了荀胤的问话，裴栩愣了。
难不成自己刚才精心准备的说辞都是对蛇弹琴了了么？
他在石床边双腿交叠而坐。
“大人，麻烦你也听听人说话吧。我刚才说我是裴......”
裴栩话说一半就顿住了。
弑神刀那骇人的凶光再次直奔他而来。
裴栩面色冷了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刀刃瞬间逼近，身形一动也未动。
“怎么，大人又想砍我？”
“也罢，反正我无父无母孤苦铃铛，亦无归途，死在大人手下也算省下了那讨生活的苦。”
裴栩弯起了眼睛决定换个路子跟荀胤说话。
他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地拨弄着衣角、束腰和领口。
“只是大人不要后悔才好。若改日午夜梦回突然想起自己杀了一个好人，后悔得痛哭流涕，那就不好了。”
荀胤的弑神刀在裴栩脖颈一侧停下，
那冰冷的刀刃紧贴着裴栩的皮肤，浓烈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裴栩的脖颈也在刹那间沁出一条血丝。
空气仿佛静止。
荀胤继续着自己的问话，气势霸道不容辩驳。
裴栩那些调笑的话似乎没有影响他半分。
他道：“你是谁派来的？到底有何目的？我劝你一一招来，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荀胤语气冰冷，若换做其他小妖，定要吓得屁滚尿流。
毕竟在千年之前，荀胤曾一人一刀屠尽了雪崖秘境。
之后，他又带领天下其他小妖移居北灵山，就连当下的妖王都是他一手托上去的。
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
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始终伴随着每一只妖。
可偏偏是裴栩......
他只是俏皮地歪了下头，脸上洋溢着笑。
“大人怎的又动气了。”
他缓缓地推开了脖颈上的刀，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擦了擦颈上的血珠。
“大人可真是抬举我啊。”
裴栩说着便走近了荀胤。
那弑神刀就在他身侧，可他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抬手握住了荀胤持刀的手。
独属于冷血蛇类的冰凉触感让他指尖顿了一顿，而又重新握上。
“妖王也好，天上的也罢，哪是我这种小人物可以结识的。”
话语之间，裴栩又笑盈盈地朝荀胤逼进了一步。
他含情脉脉，眼眸缠绵地看向荀胤，“我还是那句话，只想寻一个安身之所罢了。”
此刻，裴栩纤细的腰肢距离对方不足一尺。
荀胤明显地皱了皱眉头，拨开了裴栩的手，将刀再次架在二人中间。
“你以为我会信你？”
荀胤声音低沉，眼神中满是怀疑。
毕竟他在这北灵山已藏身千年，可他要寻的东西从未出现过。
而今，不但出现了，甚至还花招百出地想要留在他身边。
这让他很难不怀疑。
难道.......这是天宫中人想要抓他的计谋？
除了天宫中人，这世间怕是再无人了解他的软肋。
裴栩叹了一口气，“真是好难啊，你怀疑我却拿不出证据，本公子还得自己证明自己。”
“我说我是好人，你还不信。”
“那你说，本公子要如何证明？”
裴栩的语气带了些使性的意味。
“不然，你杀了我算了，反正本公子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裴栩说着便再次握紧了荀胤的手，然后双手交叠，自行把弑神刀往自己脖子上凑了凑。
一副不畏生死的大无畏模样。
荀胤的瞳孔猛然紧缩，眨眼之间变成了令人惊心的竖曈。
他猛地将刀刃移开了一寸。
“没说清楚就想死？想得美！”
荀胤恶狠狠说道。
裴栩冷哼一声，双手掐腰，挺着脖子再次靠近了刀刃。
“本公子早已说名了，是你不信的，干脆杀了我吧。”
他继续保持那视死如归的样子。
这次，荀胤直接将弑神刀收回，那骇人而可怖的弑神刀便化作了一缕灵气融入他的体内
他怒目而视，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和怒火，“你最好没有说假话！”
荀胤说完便转身离去。
等青岩洞只剩下裴栩一个人时。
他才挑起嘴角笑了笑，“区区蛇妖，还治不了你了。”
*
青岩洞周围虽然连绵了许多山洞，但似乎并没有小妖在此处居住。
裴栩在洞府门口的石阶上蹲坐了很久，始终没有看到任何小妖路过。
只有鹿童来回走过几遭。
只是次次都装作看不到裴栩的样子，匆匆走过。
裴栩心中觉得好笑。
鹿童越是不理他，他越是起趣儿，偏要叫对方。
“小鹿，你去哪儿啊？”
“你鹿角什么时候掉？记得叫本公子一声，我想看看。”
“小鹿，你们这洞里怎么什么吃食都没有？你家大人未免太寒酸。”
裴栩每每开口，鹿童都要被说个面红耳赤，但碍于二人身份，鹿童依旧不理，只目视前方直直走过。
北灵山的夜色似乎要来得更早一些。
夜幕降临之时，许多夜行的小妖便大张旗鼓地散发出妖气。
浓雾和妖气混在一起，把裴栩逼回了洞中。
“裴公子，我新摘的野果，你吃吗？”
鹿童声音响起。
他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拿了许多夜明珠，左左右右地摆放着，将这洞府照了个大亮。
不对！
很不对！
这小鹿妖怎得还主动跟他说话了呢？
裴栩微眯着双眼看鹿童来来回回地忙活。
鹿童被看得有点尴尬，他挠了挠头，掀开竹篮，又说道：“还有一些凡人吃的东西。饿了吧，来尝尝。”
裴栩意味深长地看着鹿童，“说吧，怎么了？怎的突然变化如此之大呢？小鹿？”
鹿童不善说谎，磕磕巴巴地说道：“什么嘛，就是饿了呀，就......该吃饭了。你不吃我可收走了？”
他虽说着不吃便要收走，可还是乖乖地将碗筷规规矩矩摆在了石桌上。
裴栩不明所以地上前坐下，然后眼前便是一双筷子......鹿童双手递给他的。
裴栩笑了，“小鹿，你家大人要毒死我么？”
鹿童吓到了，匆忙摆手，“不不不，怎会如此，裴公子你也想太多了。”
“若我家大人要杀你，怎会这么麻烦。”
裴栩点了点头，“也是。”
他拿下了筷子，轻叹一口气。
真是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历个劫而已，怎如此费心？
这荀胤到底在想什么呢？
裴栩不可控地担忧着自己渺茫的未来，顺便内心不住地暗骂荀胤这厮的深不可测。
突然间，一道人影打在了他身上。
夜明珠的灯光瞬间多了一片阴影。
这人肩膀宽阔，身材很是高大，影子一投下来便将裴栩完全包裹在阴影之中。
裴栩没有抬眼，轻笑了一声，柔和道：“大人怎的如此善良了，竟然特意买来了有名的樱桃煎和双味鱼，真是有心了。”
“那就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荀胤此话一处，裴栩的眼睛都瞪大了。
“不是......荀胤，你真给我下毒了？还是说......你疯了？鬼上身了？”
“为何突然性情大变，不拎着你的刀砍我了？”
裴栩像是受到了惊吓，猛地弹起后退两步。
荀胤面色平静地坐在了石桌另一旁。
“放心，这饭不是白吃的，我的青岩洞也不是白住的。”
这话似乎让裴栩放心了很多。
他一改方才惊吓过度的脸色，嘿嘿地笑起来，“这才像你嘛。”
裴栩说着便挥了挥自己松松散散的衣衫，直接坐在了荀胤对面。
他夹起了一块樱桃煎，爽朗道：“你瞧瞧，不出半日，你就需要本公子了吧。说吧，本公子心善，若能助你定然不遗余力。”
荀胤微微点了点头。
他道：“我想要你的灵元。”
裴栩：我只是单纯地想跟你谈恋爱，你竟然想要我命？？？！！完蛋，被做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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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裴栩心想，约摸着是他的灵脉被封，听力也大不如前了。
不然，他怎么听到荀胤在说胡话？
他掏了掏耳朵，身子前倾朝荀胤靠近了一些。
“你刚才说什么？我似乎没听清。”
荀胤看着裴栩再次坚定说道：“我要你的灵元。”
完了。
这次听清了。
但，还不如没听清。
裴栩叹了口气，筷子也“吧嗒”一声被搁在了石桌上。
他早该想到，荀胤待他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灵元对修仙之人何等重要，恐怕三界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荀胤怎就好意思说出这句话的。
裴栩很好奇。
凡修仙之人定有灵元供身体中灵力的运转，之后飞升成神，那灵元便可重塑为神元。
说到底灵元、神元一般无二，皆是灵气汇集之处。
开口向一个修仙之人讨要灵元，跟同别人要半条命并无差别。
裴栩差点笑出声。
这荀胤可真是胆大妄为，竟敢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裴栩面色不悦，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寒意。
他抬眼看向荀胤，“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灵元？要我的灵元？你干脆让本公子当场死给你看得了。说这么委婉做什么？”
裴栩夹枪带棒地怼了回去。
荀胤似是早已预料到，眼眸微垂令人琢磨不透。
“我保证不伤你性命。”
“呵！”
裴栩冷笑一声，理直气壮地质问道：“那本公子还得谢谢你喽？谢谢你想要我的灵元，还要留我一条命？”
“我也尽可能保证，护你一世周全，绝不止三年。否则......”
荀胤脸色一变，瞳孔也微微收缩。
“莫说是青岩洞，整个北灵山你都留不得。”
话音一落，裴栩就沉默了。
荀胤明知道他想留下，却以此威胁可真是太卑鄙了。
他咬牙道：“本公子就不信，整个北灵山是你一人说了算的。”
荀胤微微挑眉，“哦？那你大可一试，只是......那时的谈判条件可就不这么好了。”
说这话时，荀胤整个人散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这让裴栩首次感受到了千年蛇妖的威压。
也让他有理由怀疑，若是此事让对方不满，那他的结局绝不会好过。
裴栩恨恨地瞪着对方，拳头都硬了。
此时，他心底冒出了一道声音意图安抚他。
罢了罢了，要不接受试试吧？
除了此法，哪还有其他路子留在荀胤身边渡过情劫呢？
或许.....这就是天道给设下的磨难罢？
这天下之人，哪有人能安然无虞立地飞升的？
“唉......”
裴栩的拳头无力地垂了下来。
天道真是好样的，将他的情劫绑定在一条蛇妖身上便也罢了，居然还要抽走他的灵元。
实在是可恶！！！
可恶至极！！
“我已经问过医士。”
荀胤瞧着裴栩愁容满面、唉声叹气，再次开口道：“若用强大修为辅佐，再着妙药养身，定然能将对你的损害将至最低。”
“我定能做到，我会用自身几千年的修为为你护法，必保你周全。”
不知为何，裴栩竟然在荀胤身上看出了一丝丝真情，和许许多多的心痛。
这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他的心也有些痛了。
裴栩道：“大人既已将一切准备妥当，难道我不同意，你就不做了么？”
荀胤嘴唇微微颤了下，“不会......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会做。”
裴栩嗤笑道：“那大人有病否？就医否？你明明心中早已有了谋算，还在假惺惺地同本公子商讨？”
“你把我当小孩呢？你到底要用本公子灵元做什么？难道就这么重要？不惜害我半条命？？”
荀胤沉默下来。
夜明珠莹润的亮光打在他的身上，为他冷峻的侧脸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重要。”
荀胤声音中的冷淡尽数褪去，只留下了无尽沙哑。
裴栩听着有些悲伤。
荀胤缓缓抬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逐渐变得明亮，“这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事，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它是我此生至宝。”
“至宝？”
裴栩无奈地摇头叹气。
他早有耳闻，这条千年的蛇妖是个寻宝狂魔。
这几千年来，上天入地，翻山越海，一心寻宝，从不曾懈怠。
现下居然疯魔到用他的灵元去滋养“至宝”，也算是符合这蛇妖的心性了。
罢了，既然是他的劫，裴栩没有躲着的道理。
他拎起筷子将那樱桃煎放进嘴里，“行了，大人今日救下我性命，我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不过灵元而已，自然要双手奉给大人的，全凭做主，行了吧。”
裴栩阴阳怪气地说道。
荀胤听到这话后，脸上的阴云渐渐褪去。甚至还特意唤来了鹿童，让鹿童按裴栩的喜好誊抄了一份餐食单子，令对方日日下山采买。
裴栩看到对方为此放欢颜的模样，心里很是憋屈，骂骂咧咧地将荀胤祖祖辈辈都问候了一遍。
最后还把荀胤在青岩洞的寝殿占了，并扬言，“若是休息不好，会影响抽取灵元效果的。”
只要说了这话，有些事哪怕气得荀胤脸色发黑，也绝无不允的。
*
姜医士是人参成精，也是荀胤的贴身医士。
而现在，因着裴栩抽灵的事，姜医士彻底变成了裴栩的人。
俩人几乎天天都要为抽灵之事做准备。
按姜医士的说法，裴栩要用一些灵药沐浴净化身心，再准备另外的药材熬药饮下卸下人身体的防御之力。
这样就可以趁裴栩虚弱之时，以强大修为护法，探测灵元抽之取之。
而且，抽取灵元并非一日之功，要少量多次，缓缓图之。
裴栩听了这套说辞后扯起嘴角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荀胤呢，我要他照顾我。”
姜医士的头发有了一些花白的杂色，胡子也软塌塌地垂着。
他把药材挨个放在石桌上之后，有些懵懵地问道：“照顾？？谁？？荀胤？”
裴栩理所应当地仰躺在床上，裹着毛茸茸的狐皮绒被滚了一圈。
“那当然，不然还有谁？”
姜医士不明白，眼前的少年是如何敢如此指使那位冰冷无情的大人的。
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如实向荀胤传音，传达了裴栩的话。
裴栩裹在被子中来回蠕动，最后被闷得满头大汗。
等姜医士挠着花白的头发离开了，他才缓缓探出头来。
他已然换上了最为轻薄的淡绿色蝉衣，下身更是□□，裸露着两条白皙的长腿。
他低声嘟囔着，“我的情劫攻略计划还没完成呢。”
青岩洞中热气氤氲，雾气朦朦胧胧地让人看不真切。
荀胤一进洞中便微皱了下眉头。
他道：“姜医士说你要我亲来伺候你，怎么？小妖们照顾得不周到？”
裴栩被闷得脸色通红，他搂着自己那件很是清凉的衣衫缓缓下了床。
“本公子拿命为你办事？这点事你都不情愿？”
裴栩一边说一边慢慢走向荀胤。
俩人隔着朦胧雾气，十步之外只能看到隐隐的身形。
荀胤的声音透过这热气传了过来。
“伶牙俐齿。”
语气还算温和。
裴栩微微挑了下嘴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快步走上前去，跳到了荀胤身上。
他双手缠住了对方的脖子，两条细白的长腿也紧紧地绕上了对方的腰。
“我偏伶牙俐齿，还要你抱我进浴桶，你依不依吧。”
这下二人的距离猛然拉进，穿着清凉，几乎等于没穿的裴栩一下便映入荀胤眼中。
荀胤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那双独属于蛇类的双眼顿时化作了警惕的竖瞳。
荀胤立刻把脸转开，咬牙切齿道：“滚下去！”
“就不！你必须抱我过去，否则本公子就不干了！”
裴栩绝不是青岩洞中任人差遣恐吓的小妖。
荀胤的疾言厉色对他没有半分用处。
裴栩把手绞得更紧了，“我说我要你抱我过去，别以为你不说话就......”
他话还没说完，荀胤就快步走起来。
裴栩像个人形挂件似的孤零零地挂着，荀胤双手背后一下也没有扶。
裴栩没在意。
他又往上爬了爬，继续道：“实话跟你说，要不是命定的缘分，本公子可不在你这受委屈。”
荀胤懒得再理他，冷着脸把裴栩“砰”地一声丢进了浴桶里。
那浓黑的药汁顿时四溅，染了二人满身。
“简直放肆！”
荀胤语气中满含怒气，显然是对裴栩这种无赖行为忍到了极点。
裴栩在水中勉强坐稳，闪着那对小虎牙笑了起来。
“对对对，我放肆！我这也是为了拉进咱们感情呀。”
“万一等抽取灵元的时候，我排斥抗拒你，这不也影响效果么，对吧。”
“本公子是不是很聪明。”
裴栩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看着无比乖巧。
荀胤深呼了一口气，扭过脸去，“按照姜医士的叮嘱好生沐浴。”
他说着便要抬步离开。
“哎，等下。”
荀胤眉头一挑，心头似又有火气滋生。
他道：“你到底还要如何？”
荀胤有一点点失控。
这几千年来，从未有人对他如此放肆。
他上一次同人如此亲密还是......
荀胤脑中骤然出现了一道孤傲的身影。
那身影端坐在大殿之上，领口时不时地冒出一条小蛇。
每每如此，那人便笑盈盈地轻点蛇头。
“别闹。”
想到这写，荀胤的火气顷刻间便消失殆尽。
“说。有何事？”
裴栩愣了一下，然后把手搭在浴桶边，撒娇道：“姜医士还让点几个穴位，说是很重要。你可以帮我吗？”
裴栩语气温和，方才的蛮横一丝也瞧不见了。
荀胤心头软了软，也为自己的怒气有了点愧疚。
裴栩毕竟是为他办事。
对方能答应抽灵已是天大的善举，他不该随意发怒的。
荀胤这么想着，态度便更加温和了三分。
“好，什么穴位？”
浓白的雾气中，荀胤的眼神亮晶晶的，嘴角挑起了一丝坏笑。
“华盖。”
荀胤挪步到裴栩身前，“好，这个穴位在胸前，你坐好。”
裴栩乖巧点头，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浴桶中，“嗯。”
荀胤撩起袖子，在裴栩胸前点了华盖穴，“还有吗？”
裴栩微微一笑，“鸠尾。”
鸠尾穴在胸前往下一些，荀胤依旧点了。
裴栩再念道：“水分。”
这次荀胤没有直接去点，而是微微拧了下眉头。
“这个位置我告诉你，你......”
荀胤话未说完，裴栩就开始拒绝，“不不不，我不行的，我太笨了，这些基本功我学得很差，万一我不小心点错了，影响抽灵了，那就麻烦大了。”
此话一出，荀胤便不应声了。
只好把袖子撩得更往上了一些。
水分穴在小腹往上一点的位置。
荀胤点了穴立刻抽回手。
可他的手尚未抽离水面便被裴栩抓住了。
“这么着急做什么？还有一个穴位呢？叫曲骨，小腹还要更往下一些。”
事到如今，荀胤总算是明白了。
这裴栩就是个无赖混账、竟敢放肆至此！
他方才的愧疚真是多此一举，就不该对裴栩有仁慈之心。
荀胤气得喘着粗气，一手掐上了裴栩的脖子。
裴栩“咣当”一声撞上了浴桶，那药汁顿时四起，在二人之间翻腾汹涌。
“你竟敢如此放肆！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五识封了，让你口不能言，鼻不可嗅，眼睛再也见不到光明！！”
裴栩眼神一丝惊恐也不见，只喑哑地说道：“我信......那你....杀了我吧。”
荀胤眼神狠厉地在裴栩脸上转了一圈，然后......缓缓松了手。
“别以为我不敢。”
“等你灵元被抽取干净，我自然要将你大卸八块，丢进北灵山喂野兽。”
他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身后裴栩的笑声隐隐传来。
“死蛇！我量你现在也不敢伤我，哈哈哈哈哈。”
荀胤听着身后的嘲笑速速离开了青岩洞。
此时鹿童正在洞府门口安排裴栩的餐食衣物。
“大人，发生了何事？”
鹿童上前来，一脸担忧。
荀胤抬手揉了下额头，“无事，去忙你的。”
鹿童“哦”了一声便继续低头干活了。
荀胤则是缓缓地迈着步子走向了别处洞府。
这洞府连牌匾也没有，洞门口被荀胤用结界封了个严严实实。
他抬步走近，那结界便徐徐打开。
顿时，彻骨寒气从内而外地疯狂涌出。
荀胤进去之后，那结界再次将寒气封存。
寒冰洞看着比青岩洞还要大一些，四周石壁上挂满了三界法宝，若是细细看去，这法宝每一个都被抽尽了灵气，跟凡间的破铜烂铁并无差别。
荀胤低垂着眉眼，一步步走到了寒冰洞的中央。
那中间的寒潭中摆放着一座巨大冰棺，寒气比别处更加浓厚。
荀胤每走一步都觉更寒一分。
可他并未在意，只落寞地坐在冰棺旁对着冰棺中的人说话。
“师父，你再等等，马上我就可以为你重塑神元，你就可以醒来了。”
“师父，你再等上一等，马上便好了。”
“师父，我好想你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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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北灵山的雨季悄然而至，青岩洞的石壁上也隐隐地透着湿润气味。
转眼间，药浴之事已经过了月余。
鹿童如往常一般日日来青岩洞关照裴栩。
他把食盒依次摆放在石桌上，道：“裴公子，这家馆子的口味如何？若没有其他吩咐，我便命人只定这家的了，可好？？”
鹿童恭敬询问裴栩的意见。
裴栩低头看了看。
桌面上的珍馐色香味俱全，还另置了果酒小菜。
实在是无可挑剔。
他弯起眼睛笑了笑，“好好好，自然是极好的，我家小鹿办事我放心。不过......”
裴栩探着头往外瞧了瞧，“你家大人呢？怎的许多天不来青岩洞？”
鹿童撇了撇嘴，“您还说呢。那天您是如何得罪我家大人了，害他这好些天都没个好脸色，小妖们看见都躲着走。”
“我......得罪......”
裴栩眼神微动，他猛然想到了那日的药浴。
“不是，你家大人心眼儿怎么比针尖还小。本公子不就是......”
他气急败坏地翘起了二郎腿，“总之，你家大人真是小肚鸡肠，本公子如此尽心为他办事，他就如此待我？可见蛇妖皆是薄情寡义。”
“薄情寡义是这么用的么？”
鹿童不解挠头。
裴栩理直气壮道：“怎么不是？他就是薄情寡义，还小肚鸡肠，还忘恩负义。”
鹿童紧抿着嘴唇不敢应和。
“罢了，你先回吧，你让小妖们都放心，你家大人交给本公子了。”
裴栩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然后起身拍了拍鹿童的肩。
鹿童懵了，“你当如何？”
裴栩朝他抛了个媚眼，“自然是要哄哄那位心眼比针尖小的荀胤大人。”
他说着便从地上拈起了一块小碎石。
裴栩轻笑着把石子在手心掂了掂，然后从自己包袱里翻出了一张灵符。
那灵符被他帖在了小石子上，继而消失不见。
随后，那小石子像是被赋了灵一般，蹦到地上打了几个滚便黏合其他碎石，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石人。
鹿童瞪大了双眼，“灵符竟然还有如此功用？”
裴栩得意叉腰，嘴角的小虎牙闪得厉害，“看谁用了，嘿嘿。”
说完后，裴栩也不耽搁，直接拿着小石人去了荀胤暂居的云溪洞。
*
“抽取灵元的术法，要注意心神合一......力运丹田。”
“更要注意被抽灵者的情绪，二人要心志坚定，同德一心......”
荀胤微微蹙眉，将手中的典籍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抽灵之术，千百年来的成功范例并不多，能顺利抽取别人灵元而不致使对方死亡的例子更是少之又少，看来定要小心谨慎才行。
荀胤默默沉思了片刻。
再低头时，医书上突然落了一块石子
他随手拨开，可那石子却巴巴地抱住了他的手指。
刹那间，荀胤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也顿时冷了下来。
他催动妖术将小石人弹开，对方登时碎裂在石壁上。
“哼，雕虫小技。”
荀胤冷哼一声，低下头继续看书。
可他还没来得及看上一页，那小石人便再次冲了过来。
小石人碎裂的身体勉强粘合在一起，踉踉跄跄地直奔荀胤而来。
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荀胤的医书上。
荀胤面色冷淡，抬手聚集了更为强劲的妖力，意图将这术法一击打破。
那石人瞧见之后，仿佛真的感觉到了恐惧一般，双手作揖，弯腰行礼。
若细细看去，那石人身后还背着一跟细细的枯枝。
荀胤眼神中的冷意渐渐融化了三分。
他冷冷道：“顽劣不堪！”
荀胤说完后便弹指一弹，那小石人再次碎裂，不过这次碎石被妖力催动朝着洞外弹射而去。
裴栩本藏在洞府门口的古树之后。
他一时不察竟被自己附灵的石子弹了脑袋。
他“嘶”了一声，顿时摔倒在地，揉着额头龇牙咧嘴。
“这死蛇，太难哄了吧。”
裴栩一边念叨一边将手中的桂花糕裹了灵符。
灵符再次消失，糕点蹦蹦跳跳地进入洞中，形态颇为怪异诙谐。
荀胤微微垂着头，手中拿着医书，但已许久未翻页。
不一会，一块桂花糕蹦蹦跳跳地立在了他的医书之上。
他嘴角微挑，深邃冷峻的五官似是冰山消融一般，挂上了意思暖意。
“刚才被石子打轻了么？竟还敢来？”
糕点听了他的话顿时气急败坏，拼命地在书页上蹦跳，将自身碎屑铺了满页。
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弥漫开来。
荀胤脸上寒意消融。
他捏起那块蛮横娇傲的糕点抬手一挥，那糕点小人身上便缠了一层淡蓝色的妖气，然后顺着洞口猛然飞出。
裴栩双手抱胸，昂首挺胸地倚在古树后呢喃，“哼，本公子就不信拿不下你。”
“没有人可以抵抗我的......”
他话还未说完，一块糕点便飞驰而来堵上了他的嘴。
裴栩微笑着将糕点吞下，“好好好，爱生气就去生吧，气死你条死蛇。”
说完后他便气鼓鼓地离开了，仿佛以后再也不会搭理荀胤了一般。
可这气只隔了一夜，裴栩就将这事抛之脑后了，依然乐呵呵地跑去云溪洞。
“荀胤......”
“蛇......”
裴栩一边叫嚷着一边慢跑着朝对方奔去。
荀胤和姜医士正在云溪洞中商讨抽灵之事。
俩人听到这叫声顿时沉默下来。
姜医士看向洞府门口，“真是有活力啊，那些药怎地无用呢？”
荀胤低头翻看着医书，不过只翻了一页，心中不宁，频频抬眼看向洞府门口。
姜医士难得见到荀胤如此情态，不禁微微挑了下眉。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两人中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变了。
裴栩汗津津地跑进来，眼睛弯成了一条线。
“荀胤，我们去集市上逛逛吧。我听小鹿说......”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眉头紧皱，双手紧捂着胸口。
荀胤的脸色瞬间变了，立刻闪身上前。
裴栩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泄了力一般软绵绵地倚在了荀胤身上。
在昏迷的前一刻，裴栩嘴角还挂着笑，喃喃道：“我听小鹿说......集市上有吹糖人的.....我想去瞧瞧。”
说完这话荀胤便晕倒了。
姜医士立即上前探看裴栩的脉搏。
他道：“时机到了。”
荀胤眼神中的担忧之色渐渐散了。
他道：“好，那便开始吧。”
*
“荀胤......好热啊”
裴栩渐渐苏醒。
他软绵绵地盘腿坐在石床之上，缓缓道：“本公子想先沐浴......更衣。”
裴栩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显然是到了防御之力最为脆弱的时刻。
荀胤没有应声，深呼一口气，抬腿坐在裴栩对面。
他缓缓催动体内的妖力，一寸寸地侵入对方的身体，按照典籍的记载使出抽灵术法。
那淡蓝色的妖力在二人周围盘旋萦绕，随后丝丝相连。
可下一瞬，二人猛然瞪大了双眼。
裴栩浑身都在发抖，额间的汗水如雨一般落下。
自决定抽取裴栩灵元以来。
荀胤日日夜夜翻阅了不少典籍。
书中说当被抽取灵元时，人会异常敏.感，如被千万只毛羽划过，又似是被无数只手掌抚.摸。
若修仙之人被抽灵，极易催动**冲动；若妖兽被抽灵，则会刹那间进入发情之期。
但又因抽取灵元乃是凶险万分的法术，所以哪怕心痒难耐也需克制、克制、再克制，绝不可中断。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可是......
书中并未说明，抽灵施法之人也会受此波及，与被抽灵之人通感啊。
荀胤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强压下身体上剧烈的不适，加重妖力的侵袭，十分霸道地在裴栩体内争抢掠夺。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释放他心底腾然而起的欲.望。
“嘶......”
裴栩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脖颈和脚腕渐渐布满了粉红。
他咬牙道：“荀胤……我……我难受。”
裴栩的话断断续续，声音都有些干哑发涩。
这种感觉荀胤心中十分清楚。
他此刻心头也似有一万只蚂蚁在爬，数不尽的暖流直冲下腹而去。
不出片刻，他身后便冒出一层薄汗，牙关也被他咬得咯吱作响。
他道：“闭嘴，马上便好了。”
“马上......马上是多久啊？”
裴栩情难自抑，手指颤抖着向前，悄无声息地攀上了荀胤的手腕。
肌肤滚烫的热气通过手腕缠绵相通。
荀胤的呼吸顿时乱了。
“别动！”
荀胤急切地阻止裴栩的动作。
可裴栩完全无视了荀胤的话，手指搭在荀胤腕上一点点地向前逼近。
这无疑是把二人放入了更为水深火热的环境之下。
裴栩喃喃道：“荀胤，能不能抱抱我。”
“或者，我抱抱你。”
裴栩开始胡言乱语，说出的话一字一字地砸在荀胤心上。
砸得两个人都心乱如麻。
鲜血的腥甜味道从荀胤唇边溢出。
他不得不用疼痛来维持一线理智。
随后他又逼自己加强妖力更为猛力地探入裴栩体内。
裴栩不禁呻.吟出声，“荀......荀胤……”
裴栩的眼神逐渐变得炽热，瞳孔也布满了血丝，显然是忍到了极点。
荀胤深呼了一口气，拼尽全力将抽出的纯净灵元存于聚元灯中，然后缓缓收回妖力。
抽灵之术已经结束。
荀胤双唇微动。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栩便猛然扑来，将他狠狠压在身下。
“荀胤。”
裴栩的语气中仍有一丝情难自抑的颤动。
荀胤恍然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
可他脑中的画面尚未成形，颈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
裴栩咬了他。
......
顿时，二人都愣住了。
裴栩的理智渐渐回笼。
他十分想故作平静地混过去，可眼前的状况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竟然......咬了荀胤，而且是在脖颈上......
裴栩讨好地扯起了一个苍白无比的笑。
“那个......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可以对你负责。”
他学着话本子中富家公子的语气说道。
荀胤本来有些怔愣。
当裴栩说出这话时，他立刻就醒神了，方才的情动欲念顿时荡然无存。
荀胤眉宇之间充满戾气，抬手猛推开了裴栩，厉色道：“滚开！”
裴栩只觉得自己既然趁着抽灵余韵做到这个份上了，定然是要负责的。
别人的攻略计划向来如此。
怎么到他这，荀胤就要生气了呢。
又生气！又生气！天天生气！
刚才那荀胤不是也沉浸其中么？
情动的又并非只有他一人。
裴栩撇撇嘴，最后争取了一下。
他拽住了荀胤的衣角，问道：“真的不考虑一下么？我绝不始乱终弃，定会好好待你。”
“胡搅蛮缠！”
荀胤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冷声训斥一声后便匆匆离去了。
裴栩盯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微微笑着。
猛然间，他顿觉心头一股腥味袭来。
“噗......”
一口鲜血喷出，裴栩脸上彻底失了血色......
计划下周申榜，我先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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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虽然抽取灵元极其伤修仙之人的根本，但裴栩也没想到能让人神魂震颤如此之久。
他迷迷糊糊地躺在青岩洞中，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双眼，只觉得从头到脚都被刺痛感包围。
他像是着了魔，灵元混乱不堪，体内躁动难宁。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
裴栩终于睁开了双眼。
此时，青岩洞中空无一人。
只有洞府门口似是有人在交谈着什么。
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荀......”
裴栩想喝一口水。
可他一张口便觉疼痛难忍，喉咙像是被刀划过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
好在鹿童在外已经听到了他的动静立即便赶来了。
“裴公子你醒啦？”
鹿童双眼闪着光，看到裴栩后立刻把对方扶回了床上，还很贴心地倒了水。
“裴公子可还有不适？”
“大人出门前说了，要我好好照看你，若你有哪里不舒服，定要告诉我。”
裴栩咕嘟嘟地喝完了水。
嗓子被浸润后，他才“嗯”了一声。
“啊？慢着！”
裴栩眨巴着眼睛看向鹿童，“你方才说什么？”
鹿童被吓了一跳，正色道：“我方才说大人要我好好照看你。你有什么不......”
“不，是前面那句。”
裴栩感觉自己身子骨一下便好了，简直是医学奇迹。
他双手握着鹿童双肩逼问：“你家大人怎么了来着？”
鹿童懵懂道：“大人出门前说......”
“死蛇！他怎么能出门呢？他凭什么出门？我呢？啊？本公子呢？”
裴栩无奈咆哮。
本就说好的，要一直在一起，三年后便可飞升。
他如此费劲心力，献出灵元，终于可以住进青岩洞，那死蛇居然跑了。
他找谁说理去？
他独自留在青岩洞养伤，那死蛇出门在外短则几个月，长则一年，那这些时日是算他历劫的日子吗？
裴栩真的要疯了！
“废话少说，他去哪了？”
裴栩目光锐利死盯着鹿童，问道。
鹿童有些为难，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姜医士说......”
“闭嘴！”
裴栩道：“你若不告诉本公子，我现在就将你暴揍一顿，丢出北灵山，你家大人回来，你骨头都不剩了。”
鹿童心道残忍，脑袋上的鹿角也隐隐冒了出来。
“莽雾林，去了莽雾林。”
裴栩真的要气疯了。
荀胤那条死蛇去哪不好，非要去莽雾林！那是他们能去的地方吗？
该死的死蛇！！
裴栩在心底将荀胤骂了八百遍，然后收拾了几张灵符便走了。
鹿童在后边紧跟着。
“别啊，裴公子，大人说你得留在北灵山休养。”
“哎，裴公子……裴公子!”
裴栩怒而转身，“闭嘴，再唠叨，本公子把你鹿角掰了给姜医士当药材。”
鹿童双手捂住了自己的鹿角。
“你……”
裴栩：“我什么？快回去，守好家门，等我带你家大人回来。”
裴栩说完后没等鹿童回话就直接甩了一张灵符，直接隔空渡去了莽雾林边缘。
所谓莽雾林，地处于魔界边缘的一片沼泽地中。
莫说是凡人难以踏足，就连仙妖两界之人，也是万万不敢随意进入的。
或许，至今三界中人都不知那莽雾林里有什么妖魔鬼怪。
想想都够瘆人的。
荀胤是怎敢的啊？
竟然敢一个人跑去莽雾林？
找宝贝找疯了吧他！
裴栩站在莽雾林边缘左右徘徊。
他看了看前面凶险的毒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死蛇，就不能让人省点心么？”
“要不是为了飞升，本公子才不管你呢。”
他一边骂一边掏出一件荀胤的衣服。
灵符沾染了荀胤的气味后，眨眼间便化作了一只闪着白光的蝴蝶，如引路使者一般飞往了莽雾林深处。
随后，裴栩也缓缓抬脚走入了沼泽地中。
*
“荀胤，我知你修为无边，但你我二人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擅自踏足我莽雾。我定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墨蛟蜿蜒着身子从沼泽底部腾然跃起，遮天蔽日的巨大身体瞬间将荀胤掩埋在阴影之下。
它身形似蛇，身上通体布满坚硬凛然的鳞甲，同凡间画本子上的龙的模样一般无二，看着便令人生畏。
其实在远古时候，墨蛟尚属于神族，同龙族一起守护着三界的四海八荒。
更是九天神尊唯一的坐骑。
这等殊荣，别族无人可比。
但后来九天神尊反了天界，墨蛟亦跟着九天弃了神位。
最后，九天魔尊战败，墨蛟逃之夭夭，以蛟身流窜于三界。
沼泽便是他们的栖身之所。
说来也是唏嘘，当初高高在上的神族，如今连像样的宫殿都没有，只能藏身在淤泥之中
这也就让他们墨蛟一族越来越不为人所知。
“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荀胤神情淡淡，冷峻的面容似是被蒙了一层寒霜，语气中也满是不屑。
弑神刀在他手上散发着骇人的血腥气，血丝从刀刃处缓缓滴下，染红了刀下的一片沼泽。
而荀胤本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半垂着眉眼腾然悬浮在沼泽之上，半分没能沾了污秽。
“这话应当我来说。”
“不过……若你肯献出妖兽内丹，我便饶你一命。”
此言一出，墨蛟口中直接喷出了万丈烈火，沼泽中的大片树林烧成了焦炭。
而荀胤孤身站在火焰之中，片叶不沾。
他微微歪了下头，冷冽的气质更为明显，连墨蛟都怔愣了一瞬。
荀胤道：“不自量力。”
话音一落，荀胤抬手捏诀，幻化出巨蛇本体，直接缠上了墨蛟的身子。
此等声势浩大的战斗场面，足够让天地为之变色。
风云巨变之间，墨蛟缠着巨蛇一起，直接跌入沼泽中。
巨蛇对墨蛟穷追不舍，不许对方有一丝一毫地喘息，肆无忌惮得撕咬着对方的鳞片。
淤泥飞溅而起，整片沼泽就像一片汪洋大海，呈现出了吞人骨血的气势。
刹那间，墨蛟的鳞片密密麻麻地渡上了一层油润的亮光。
那本来就坚硬非常的身子瞬间变得更为锋利、坚韧。
巨蛇见状立刻放松了身子，将对方松开。
尽管这巨蛇已经及时做出了应对，可身上还是隐隐地出现了几道血痕。
荀胤眉眼冷峻。
他微微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一道道鲜红，冷笑一声。
“千年不见，果然是长了本事。”
墨蛟在云层中来回翻涌。
“呵......比不是你的本事。”
“这千年来你穿梭在三界，费尽心思寻觅至宝，别以为我不知你想干什么。”
“只是没想到你竟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
“也罢，今日你来了，那便别想回去了。这千年蛇妖的内丹，本君也想尝尝滋味。”
墨蛟说着便俯冲而下。
荀胤目光一凛，抬起弑神刀抵挡。
尖锐的碰撞声顿时炸开，莽雾林的生灵忙不迭地四散逃去。
唯恐这两尊大神的威力伤害到了自身。
可这时，只有一人逆着妖群迎难而上。
那些个小妖跑得只剩下残影，又或者干脆找地方躲藏了起来。
裴栩一心依着蝴蝶的指引向前走去，小妖小怪的，他懒得搭理。
不过，看山中精怪的逃跑方向，他心中已然明了。
荀胤应当就在前面了。
裴栩又跟着灵符幻化的蝴蝶走了片刻。
终于，他来到了沼泽的最深处。
遥遥看去，一条蛇形巨物在空中盘旋。
每每冲下都会迸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裴栩一拧眉，快走了几步。
随后他又看到那巨物攻击的人。
浩瀚沼泽之上，荀胤一身白衣，稳稳地悬浮着。
弑神刀在他手中发挥着巨大的威力，阵阵嗡鸣从中传出，颇有些令人丧胆的力量。
莽雾林的小妖和精怪还在拼命地躲藏。
可裴栩却不一样。
他那双漂亮的眉眼顿时亮了。
“荀胤！”
“荀胤！”
裴栩扯着嗓子朝着沼泽中的身影喊道：“我来寻你啦！荀胤！”
“我来带你回家！！”
裴栩一边喊，一边拽着旁边焦枯的树根。
他虽然已经用灵符将自己托起，哪怕身在沼泽也如履平地，但神物厮杀、天地震动。
此刻他不过凡人之躯，还是远离一些为好。
裴栩一边想一边往后退。
荀胤听到了喊声，脸色明显不快起来。
“你竟如此大胆！”
荀胤一脸愠怒，可还是在眨眼间便闪身到裴栩跟前，将对方稳稳地藏于自己身后。
裴栩盯着对方的背影眨了下眼睛。
许是所有日光都被荀胤挡下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将荀胤衬得像个神仙。
裴栩有些好笑。
他竟然觉得这令人闻风丧胆的蛇妖像个神仙。
“荀胤，本公子来寻你了，够不够意思？”
他低声对着荀胤的背影说话。
荀胤微微侧头，“胆大妄为！”
裴栩缓缓走近荀胤，拽住了对方飞扬的衣角，嘿嘿一笑，“难道荀胤大人会让我受伤么？”
荀胤双睫微颤，胸口也猛得被很捶了一下。
他十分好奇......真的只是好奇。
裴栩不过是个凡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凡人怎么会为了他来到莽雾林？怎么能如此轻信他这只蛇妖？
是只轻信他一人？还是说其他人也可以轻易获得对方的信任？
可是他已经残忍到逼着对方献出了灵元，对方怎么还能对着他笑？
荀胤眼神露出了迷惘。于是偏过头去，不再看裴栩。
“哈哈哈哈哈。”
墨蛟朗声大笑，“荀胤，你可知今日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本君承认你修为不低，那你身边这位呢？”
墨蛟说着便拼尽了全力朝裴栩猛冲过来。
荀胤神思混乱，一个晃神间墨蛟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近在眼前。
惊险之下，提刀抵挡已然不及。
当下最好的应对招数应该……
荀胤伸手朝后探去，突然一只臂膀猛然伸到他跟前，将他一把推了出去。
而那只手的主人则被墨蛟直吞入腹中。
这一切都在眨眼之间。
是他.....
是他晃神了。
“裴栩……”
荀胤的心忽然停滞了一瞬。
他抬手捂上胸口，体内妖力也急不可耐地迸发而出，尖锐、狠厉、失控。
墨蛟自知自己已经趁人之危，于是绝不恋战，直接闪身缩回了泥潭沼泽中。
荀胤则二话不说，提刀追上。
荀胤悬浮于沼泽之上，弑神刀嗡鸣作响，直抵着墨蛟的额头。
“不要找死！！快放了他！”
墨蛟一听，放肆大笑，“他已在我腹中，不敢动手的应当是你吧。”
荀胤一愣，凶狠的妖力由内而外倾泻而出，如凌迟一般压迫着眼前的墨蛟。
墨蛟痛呼一声，顷刻间皮肉上隐隐地渗出了血迹。
原来......
荀胤的修为已经到了如此深不可测的地步。
墨蛟深呼一口气。
幸好......当下荀胤绝不敢再动它。
荀胤看着墨蛟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弑神刀也被他攥得咯吱作响。
可他不得不承认墨蛟说对了。
他不敢动手。
*
“天杀的！这墨蛟成天都在吃什么？这么腥！”
裴栩进入墨蛟腹中后，险些呕出来。
这地方简直比刚才的沼泽还要恶臭一万倍。
裴栩蹚着那些被消化了一半的食物残渣，强忍着恶心朝着更深处走去。
进都进来了，总不能原地躺下吧。
他现在还不想死呢。
裴栩一边碎碎念一边捏紧了鼻子，朝前一步一步走。
墨蛟阴湿的身体里恶臭熏天，妖气逼人。
随着对方的呼吸和一举一动，这身体还会发出一阵阵地异响。
哗啦啦地污秽血水将裴栩的小腿淹没。
裴栩不得不挺住了脚步。
“还走不走啊？”
他拧着眉头，小脸煞白。
再往前走可就一丝光亮都没有了。
而且看起来似乎更加阴沉骇人。
四周的肉壁上下起伏着，裴栩看了一眼就别开了目光。
他是真的觉得恶心，一眼都不想多看。
反正是没有出路的，不如就......
“罢了。”
裴栩咬紧牙关，再次抬脚朝前走去。
墨蛟的身子是蛇形的。
裴栩走起来也是蜿蜒前行。
他甚至觉得自己早已经走了回头路，可没办法，他除了前行再没有别的法子。
“哎......”
裴栩微微皱着眉头歪了下头。
难不成他在这墨蛟体内时间太长，都有了幻觉了？
他怎么好像......看到了一丝亮光呢？
裴栩垂眸略一思索，心头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他面色一喜，不觉加快了行进的脚步。
“果然，是墨蛟内丹？”
裴栩惊异说道：“竟然在这里。”
他说着便伸手探去。
忽然间，一阵邪风乍起，剧烈的疼痛从他手上蔓延而上，恨不能将他的身子整个撕裂。
裴栩下意识地收回双手，可掌心还是被妖力侵染，一团乌黑久久才消散。
“有结界？”
“呵，这墨蛟还挺聪明，竟然给内丹都设下了结界。”
与此同时，墨蛟忽觉体内有异，身体也控制不住地来回翻腾，嘶鸣连连。
就连墨蛟身上的妖气也开始动荡不安。
荀胤双眼微微一眯。
“难道？”
他的眼神缓缓移向墨蛟腹部。
只见那处蛟皮滚动，似是有什么异物穿梭其中。
荀胤嘴角一扬，朝着那处喊道：“裴栩，剖腹！”
正在蛟腹中埋头苦干的裴栩隐隐有些听到了些声音。
他“哦”了一声，然后再次朝着墨蛟内丹抓去。
“区区结界，本公子可从未放在眼里。”
刺痛再次袭来。
可这次裴栩并未松手，痛到极致，他失了知觉，但双手还是仅仅地握着内丹。
他目光坚定，气势凛然，誓要将这内丹剜下。
尽管他已经满手鲜血，血肉模糊。
墨蛟的身子拼命翻腾。
裴栩在他体内被颠得七荤八素，但他依旧没有放手。
最后，墨蛟偃旗息鼓，沉静下来。
那妖丹也安安分分地握在了裴栩手心。
裴栩略一挑眉，喃喃道：“这下荀胤又要欠本公子人情了。”
荀胤一眼不眨地看着墨蛟嘶吼、翻腾又渐渐沉寂。
他的眼神死死盯着，直到那蜿蜒的蛟身破了一个口子。
“该死！本公子真是要吐了，太恶心了。”
“要这恶心内丹的你也是够恶心的。”
裴栩一边吐槽一边用鱼骨划开了墨蛟腹部。
下一刻，他还未站稳，荀胤便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边小心搀扶着。
“裴栩，你......”
荀胤双眼微动，很想问问对方到底是什么想法，为何敢以凡人之躯抵挡墨蛟的攻击。
为何要如此对待一只想要他灵元的蛇妖。
可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反倒是裴栩，双眼一弯笑了出来。
“喏，墨蛟妖丹，本公子给你取来了。”
顷刻间，荀胤浑身震动，胸腔如擂鼓一般出发令人神魂震颤的巨响。
他呆呆地看着裴栩血淋淋的手，又看了看对方那双亮到发光的眼睛，一时无言。
“荀胤，本公子救了你，还帮你取来了墨蛟内丹，你可要以身相许？”
荀胤喉头滚动，偏开了目光。
“裴栩，你真是个疯子......”
裴栩嬉笑着，偏过头追着荀胤的目光去看。
荀胤眼中的冰雪似是有些柔和，就像是遇到了暖春的雪水灌入眼底，凉丝丝的，但也暖洋洋的。
他趁热打铁，顺势拉进了与荀胤的距离。
“你也是疯子，我们疯子配疯子，正好呢。”
荀胤深呼了一口气，没躲开。
“实在是惯你太过。”
他说着便挥手拂过裴栩的掌心。
那双遍布血痕和伤口的手瞬间萦绕了一层淡蓝色的荧光。
荧光散去，裴栩的手也恢复如初。
裴栩得意地哼哼了一声，俩人便一起朝着莽雾林边缘走去。
“哎？”
裴栩没走两步便止住了脚步。
不知为何，他眼前所有的焦枝全都现了重影，就连荀胤的影子在他眼中都变得朦朦胧胧。
荀胤侧头看向裴栩，“嗯？”
裴栩看着眼前缓缓消失的亮光摇了摇脑袋。
“荀胤......我......我好像看不见东西了。”
荀胤：没灵力，但有胆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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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裴栩眼前的光越来越弱，甚至近在咫尺的荀胤都已看不清楚。
不消片刻，他眼前便只剩下黑暗。
裴栩微蜷了下手指，“想来应该是在墨蛟体内中了什么煞气。”
他眼眸低垂，倒也丝毫不乱。
荀胤抬手在裴栩眼前挥了挥，那双莹亮的双眸毫无察觉只暗自低垂着。
“我们先出去，我带你去找姜医士。”
荀胤说着便抬手召出弑神刀。
可他反复催动灵力，体内却毫无动静，手上的刀也失了威力，简直同凡人的武器一般无二。
“为何不走？”
裴栩轻轻摇了下他的胳膊，眉头微蹙，“是发生了什么吗？”
荀胤凝眸抿唇，“无事。此处或许有其他危险，还是不动灵力的好。”
“我背你。”
荀胤说着漏洞百出的话，弯腰将裴栩背在身上。
失了灵力的他无法在泥淖中腾空，只能双腿陷入沼泽中一步步地试探着前行。
莽雾林毒气弥漫，除了墨蛟藏身与此外，还有许多小妖小兽藏身在其中。
他们躲在暗处蓄势待发，可又畏惧荀胤千年蛇妖的威严，只好追随着荀胤静等时机。
荀胤似是感觉到了。
他双眼化为竖曈抬眼望向四周。暗处的眼睛发出青绿色的亮光，恨不能立刻将这两个误闯之人扒皮拆骨。
荀胤将自己的外衣随手扯下直接兜头盖在裴栩身上，然后将裴栩整个包裹起来严严实实的不留缝隙。
“你......”
裴栩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自己被罩上了。
他配合地双脚抬起然后勾起衣服又夹住了荀胤的腰，声音闷闷地说道：“你这又是为何？”
荀胤道：“不方便，你代为保存，莫要弄脏了。”
裴栩在外衣下撇了撇嘴，心道：我都瞎了，还指望我不弄脏？
他没在意，就这样静静地伏在了荀胤肩头。
“哼，看本公子心情吧。”
脚下的沼泽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让两人深陷于此再难前行。
因此荀胤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谨慎万分。
忽然，水中一道黑影游过。
一只水下恶妖在他腿边频频试探。
对方似是发现荀胤已失了灵力，但因为畏惧尚不敢随意攻击。
荀胤单手托着裴栩，另一手拿起拿起弑神刀攥紧。
他眼神逐渐聚焦在水底的黑影处。
荀胤心中十分明白当下的情形。
他不能让林中的大小妖魔知晓他失了灵力之事，若如此，他和裴栩定然会被啃食殆尽。
因此，他必须一击即中。
其实世间很多事都是如此。
若对方对你虎视眈眈，你只需盯紧了第一个动手的人。
那之后的人就会对你产生畏惧......
所以这水下的黑影......
荀胤眼神一动，手起刀落，直接用弑神刀狠狠砍下。
那黑影在水中抖动不止，甚至想要继续缠上荀胤的脚踝。
但荀胤下手狠厉，哪怕已无灵力，也没有半分闪躲犹豫。
黑影发出阵阵沙沙声，最后“噗呲”一声化在了水中。
“怎么停了？”
裴栩被荀胤单手托着，很是不舒服，自己也用力地往上爬了爬，结结实实盘上了荀胤的腰。
荀胤目光柔和了一分，淡淡道：“无事，走吧。”
“真的无事？你该不会在诓骗本公子吧。”
裴栩的声音从衣裳下边传来朦朦胧胧的，有些发闷。
荀胤侧头看了看身后那一双双暗处的眼睛，心一横，直接把裴栩拖到身前来，就如同抱稚童一般。
“哎哎哎......”
裴栩吓了一跳，双手搂着对方的脖子，都要将对方的脖颈磨红了。
“怎么换姿势了？”
裴栩双膝弯曲坐在荀胤的小臂上。
这样明明会更累一些啊，他心里想着。
“无事。”
荀胤还是说这句话。
裴栩轻拍了下对方的脖颈，“我看啊，你就是在哄骗本公子，你可别将趁机将本公子带沟里去，本公子定饶不了你。”
“现在知道害怕了？”
荀胤抬起持刀的手臂，费力抵挡着迎面而来的蝙蝠妖。
黑气顿时缠绕了他整个臂膀，就像是要将他生生撕裂。
“哼，搞笑。本公子才不怕！你莫不是忘了，是你非要缠着本公子，要灵元的。你该保护本公子才是。”
“我怕什么？”
裴栩傲娇又得意，甚至坐在荀胤小臂上开始哼歌。
荀胤将弑神刀旋转擦着自己的手臂快、准、狠地剥下了那蝙蝠。
“是你忘了。你非要留在我青岩洞，才答应灵元交易的。竟还妄想我保护你。”
鲜血顺着荀胤的手臂滴滴答答地滑到了水中，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莽雾林的妖魔精怪似乎也发现了荀胤的不同寻常，接二连三地发出攻击。
荀胤早就猜到，如此缓慢的行进早晚会被发现，只是竟没想到暴露地如此之早。
弑神刀逐渐变成了鲜红色，血迹甚至已经掩盖了刀身。
荀胤的脚步也逐渐踉跄。
事已至此，他无暇顾及一直被反复攻击的小腿，只坚定地一步步朝着莽雾林边缘走去。
每走一步就会有一片鲜红从水中冒出，远远看去，就像是蹚出了一条血路。
裴栩也不再说话了。
若再装傻，那便不是他了。
他松开搂着荀胤的手，去摸了下对方的脸。
荀胤很明显地一愣，随后偏开了脸。
“松开......脏......”
裴栩才不管，硬把荀胤的脸掰正了，面对自己。
然后用手指一点点地描摹。
嗯......
有一些黏黏糊糊的。
裴栩放鼻下闻了闻，是恶臭妖血。
他深呼了一口气，手指也缓慢而细致地帮荀胤擦净了。
“不脏，本公子给你擦干净。这个改日也是要报答的，可明白？”
听了这话，荀胤难得地笑出声。
“斤斤计较，顶多赔你一件衣裳。”
裴栩坐在荀胤的小臂上，甚至感受到了对方胸口震动传出的微颤。
他手尖一滞，微微偏了下头。
“本公子待你如此好，你就这么对我？你才斤斤计较。”
裴栩说完便若有所思地开始许愿。
“本公子要你答应，以后三年同我一刻也不分离。”
“而且你还要把本公子放在心上......”
“放心，本公子也会将你放在心上的，绝不背叛你，不会让你吃亏的。可好？”
裴栩说着眼睛便弯起来。
一刻也不分离，并且把对方放在心上，
这绝对是情劫的正确方式，到那时飞升绝对毋庸置疑。
裴栩心中暗自得意。
荀胤的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他喉头滚动，呼吸乱了一刻，“胡言乱语，闭嘴。”
荀胤语气并不严肃，裴栩也并未反驳，只歪着头靠在了荀胤肩上。
走出莽雾林后，鹿童和姜医士正在边界处等着。
二人看到荀胤和裴栩后，均是倒吸一口冷气。
姜医士吓得险些晕过去。
“大人，你......”
荀胤眉头一皱，抬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噤声。
姜医士顿时捂住了嘴巴，鹿童更是抿着嘴，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此刻，荀胤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了。
双腿早已被水中妖物啃噬，几乎见骨。
右臂也是黑气缭绕，显然是被攻击了无数次，魔气已经渗入体内。
身上的衣裳都被染成了鲜红色，血痕顺着衣角往下滴，看着十分骇人。
“嗯？姜医士他们可是来了？”
裴栩伸着胳膊在眼前胡乱扒了扒。
荀胤道：“嗯，先回家。”
离了莽雾林，裴栩便从荀胤身上下来了。
顿时他觉得身周空空荡荡的，温度似乎都凉了几分。
他不自然地捋了下头发，“那，回家吧。”
说完后鹿童便来牵他，带着他一起飞回了青岩洞。
而荀胤则跟姜医士跟在身后。
姜医士小声道：“这......是因为裴公子吗？”
荀胤看了下裴栩的身影，“只是意外罢了。”
*
青岩洞熟悉的气味让裴栩安心了些许。
他被鹿童搀扶到石塌边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躺下了。
另一边荀胤也是一身伤。
这可把姜医士忙坏了。他不但三天两头去治疗荀胤，助其恢复灵力，还要抽空来裴栩这里开上一些苦得要死的汤药。
而且，这汤药一喝就是数月。
裴栩感觉自己都要被腌入味了。
等青岩洞的雨季悄然离去，秋风亦逐渐萧瑟起来。
洞外的冷风携着落叶吹进青岩洞中，显得极其飘零。
不过......还挺好看的。
裴栩这么想着，然后弯起眼睛笑了笑。
哎，不对......
裴栩眨巴了下眼睛，抬手在自己眼前比划了一番。
他的眼睛......终于好了！！
裴栩心中难掩兴奋，翻身就要下床。
可他在近几个月卧床太久，身上软得厉害，连胳膊腿都变得绵软无力。
天啊，这凡人之躯未免也太娇贵了些吧。
裴栩心中一边念叨一边强撑着站起身一步步朝外走去。
“荀胤？”
他低声喊了一声，可对方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在洞府门口同姜医士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距离有些远，裴栩听不清楚，只好自己慢慢地走。
*
“大人，裴公子的灵元已经修炼完成，果然是跟神尊的气息一丝不差的。”
姜医士神色昂扬，看着像是年轻了百岁。
荀胤深邃的双眼顿时闪出莹亮的光，那总是冷落冰霜的俊美面庞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欣喜。
“当真？？”
姜医士点头。
“当真，不过......”
姜医士脸上显出了一丝犹豫。
荀胤脸上的笑意散了些许。
他催促道：“不过什么？”
姜医士轻叹一口气，：“在灵元修炼过程中，难免有试错和浪费，所以......”
姜医士说着便朝青岩洞口方向看了一眼。
荀胤心头一紧，双眼似是蒙上了一层浓雾。
“你可知抽取灵元超过五次是会要了他的命的？”
求宝宝们点点收藏，感恩。我有一个朋友，她看着数据，有点破防。[小丑][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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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听了荀胤的问话，姜医士心下一惊，立刻弯腰拱手道：“大人恕罪，这已是我寻到了最好的法子了，可还是......哎。”
姜医士语气中满是遗憾，心里也充满忐忑。
若是在之前，他倒也不必为此满心担忧。
但自从莽雾林之后，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姜医士微微抬眼看了看荀胤的眼神。
那双眼睛中早已不见往日的冷漠，只有无尽的忧虑和心疼。
荀胤深呼了一口气，指尖微微摩挲着。
若按最初的方法，抽取灵元三五次便可重塑神尊的神元。
这样的话，只要小心谨慎些，拿灵丹妙药煨着，也能保下裴栩的性命。
可若三五次不够呢？要十次八次呢？
凡人之躯绝不可承受如此重创。
裴栩定会受尽折磨，灵元枯竭而死。
荀胤的眉头死死拧着，沉默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不要告诉他。”
荀胤眼神中似是流露除了一丝恳求。
这让姜医士一怔，“这......你们不是......”
姜医士有些疑惑。
三年之内抽取灵元的约定不是早已商定，为何不能直言？
如此重大的事，瞒着裴公子是否不太好？
他想将心里话直说，可一看到荀胤的眼神，他便又沉默下来了。
姜医士迎着荀胤的目光，缓缓道：“那就听大人的。”
“什么？”
突然，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荀胤身后响起。
荀胤脑中“嗡”地一声巨响。
姜医士也惊到了，目光呆滞地看向了青岩洞口。
裴栩好奇地看着二人，“你们方才在说什么？我怎么听到了本公子的名字？”
裴栩双手叉腰，凤眼微眯，一副抓到对方小辫子的模样。
“该不会是在说本公子的坏话吧？”
荀胤上前两步走到裴栩跟前，“没什么，你何时过来的？”
荀胤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在裴栩眼前轻摆了两下。
“可是能看清楚了？还有不适吗？”
裴栩冷哼一声，“啪”地一声拍开了荀胤的手。
“少糊弄本公子。你方才是不是说我坏话啦？”
“你个没良心的，本公子为了你灵元受损，深入莽雾林差点成为瞎子，你就这么关照病人的？嗯？”
“洞中半个人都没有。”
“本公子连一口温水都喝不上。”
“这也就算了，你居然还在背地里编排我！！”
“好好好，以后你休想再让本公子配合半分，让你那些需要灵元滋养的小宝贝全都见鬼去吧。”
裴栩虽然声音沙哑，但还是强撑着喋喋不休地抱怨。
听了这抱怨荀胤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姜医士也抬手擦了下冷汗。
姜医士道：“自然，大人如此行事定要好好罚的，但不干老夫的事，我便先退下了。”
他说着便后退了一步，然后化作了一缕轻烟飘向了远方。
“抱歉，是我思虑不周。”
荀胤神色轻松地走近了裴栩。
裴栩也顺其自然地将手搭在了荀胤的小臂上。
“道歉就可以吗？那也太便宜你了。”
裴栩傲娇道：“本公子为你受伤至此，你必须亲自照顾我。”
“而且你也答应我了，要与我一刻不分离，还要将我放在心上。”
荀胤低声道：“并未。”
“什么？”
裴栩皱眉看向荀胤，“什么并未？”
荀胤眸光闪烁，“并未答应你。”
裴栩眉头一皱，狠狠朝着荀胤胳膊上甩了一巴掌，“这叫默认，你懂不懂啊？没答应就是默认，那便是答应了。”
“少废话，就这么定了。”
双人的约定就这么被裴栩一个人定了下来。
荀胤微微垂眸，冷声道：“小孩把戏。”
裴栩嘿嘿笑着没反驳，“无所谓什么把戏，好用便可。”
他说完后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此刻，他的手正搭在荀胤的小臂上。
简而言之就是，荀胤正在扶着他走路。
嘿嘿.......
裴栩再次笑了笑。
攻略计划进展不小嘛！！
为了配合裴栩的步子，荀胤也缓慢地走着，一步一步地将裴栩送到了石床边。
然后便转身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给裴栩。
裴栩见好就手，乐呵呵地接了过来。
“表现不错，继续努力，切记，千千万万要将我放在心上。”
毕竟是个情劫，若是互不在意，到时无法飞升那就麻烦了。
裴栩心中暗自嘀咕。
荀胤似是习惯了裴栩的言行无状，没有应声，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刚落地，鹿童那边便传音来，似是有要事禀报。
裴栩听到了，摆摆手就放荀胤离开了。
“本公子说的话，可万万要记住！！”
他反复叮嘱着。
荀胤拧着眉头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脚步匆匆地赶紧离开了。
裴栩看着那略有些慌张的背影，觉得十分有趣。
“糟糕！”
等荀胤走远后，裴栩猛然惊呼，人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妙，他似乎将一件重要的事忘在脑后了。
裴栩无奈地揪了揪耳垂。
方才他在临近洞口时，似乎听到了什么灵元、神尊的。
北灵山哪有那号人物啊，大概率是他灵元受损，五识混乱了。
他喃喃说道：“该找姜医士瞧瞧的。别刚治好了眼睛，回头又变成聋子了。”
“也罢，下次吧......”
裴栩喃喃道。
*
北灵山处在凡间最北，天气也比其他地方冷得更快一些。
裴栩只觉得还没看上几天的落叶纷飞，外面的晨霜就已经有些彻骨了。
“天马上要下雪了吧。”
他握了握自己通红的指尖，内心有些怅然。
以往的冬日，他总呆在昆仑山。
师兄弟们煮酒论剑，好不快活，而他仗着天分卓然，次次都是要赢的。
可现在这副身体......怕是拎不动剑了吧。
裴栩把手藏于大氅下，低头轻咳了一声。
鹿童听到后，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洞中的炉火燃得更旺了些。
“公子可是觉得冷了？”
“那便靠炉火近一些吧，洞口风大，莫要伤了身子。”
裴栩眼睛一眯，看向鹿童道：“本公子不冷，只是有些手痒，想要雪中舞剑，看这样子不出半日定要下雪的，你快去传音将你家大人唤来。”
鹿童为难地撇了撇嘴。
“公子可饶了我吧，大人正忙呢，我去岂不是要挨骂？”
一听这话，裴栩就起了劲儿。
也说不准这劲儿是因为荀胤起来的，还是因为舞剑。
他快步走到鹿童跟前，揽着对方的双肩道，“怎会骂你，你就说我身子不适，要他快来瞧瞧。”
鹿童双眼呆滞，“公子，这个理由昨天刚用过。”
“啊？是吗？”
裴栩略一思索，“那就说本公子发现了天大的宝贝，要带他一起去寻宝。”
鹿童嘴角抽搐，“这个是前天的理由。”
“啊？”
裴栩犯了难，也有了些气。
这荀胤天天不知道要忙些什么，竟然连青岩洞也不回。
当初说好的要三年内一刻不离，当下却成天不见人影，这不为难人么？
若是天道以此为借口，不让他飞升那可如何是好。
他都自封灵脉下山历劫了，最后若是无法飞升，这脸还要不要了。
一想到这个，裴栩心里立刻焦急起来了。
他在青岩洞中转了两圈，越想越觉得必须立刻将荀胤唤来。
他打定了主意后便叉腰对着鹿童道：“那你就告诉他，本公子要他现在立刻履行诺言，否则，本公子绝不会再配合抽取灵元，让他自己看着办。”
裴栩说完后就赌气似的再也不多说一字，脸色也极其难看。
鹿童瞧着，这次像是真的，于是走到青岩洞口抬手催动灵力，传音给了荀胤。
这话嘛......自然是添油加醋了一番。
不说裴公子在洞中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家大人怎会轻易心软呢。
鹿童自认做的很对，腰板也挺得更直了。
*
天气逐渐阴沉，凛冽寒风呜呜作响。
荀胤收到鹿童传音时，尚在千里之外，等他赶回北灵山已是深夜。
青岩洞口隐隐透出微光。
他轻叹一口气，抬脚走入。
洞中石桌上的饭菜略有些凉了，油脂凝固成胶状，看着令人毫无食欲。
荀胤催动灵力抬臂一挥，那餐食便开始袅袅地冒起了热气。
“寻我有何事？”
他低声说道：“我既然来了，还不现身？”
洞中空荡荡的不见人影，这也是裴栩的惯常手段。
许是在洞中憋闷得很，裴栩总是玩一些小孩把戏，荀胤早已经习惯，便也懒得多说什么。
他走到石桌前拎起了筷子。
“若再不现身，我便要走了。”
他说着嘴角便微微挑起。
可不知为何，这洞中依旧静悄悄的，裴栩似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他为难一番。
他搁下筷子，故作冷声道：“裴栩，我没空同你开玩笑。”
话音一落，洞中依旧只有隐隐约约的风声。
荀胤皱眉。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忽然一串脚步声从洞府门口传来。
他眼睛一眯，嘴角也不禁扬了起来。
“裴栩，你......”
“大人不好了。”
鹿童从外闯入直愣愣地跪在了荀胤跟前。
“大人，裴公子不见了。”
鹿童说着便掏出了一堆损坏的灵符。
这灵符荀胤认识。
是裴栩的。
再次求收藏，感恩。已有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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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与此同时。
一顶花轿悠然飞着，随后又直直地落在了万魂岭。
万魂岭是北灵山境内阴气最重之处。
传言千年前此处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三界大战，死伤无数，碎骨如雨点一般埋藏在此。
自那后，此处夜夜冤魂哀嚎，彻夜不休。
因此被称为万魂岭。
巧了，此刻正值黑夜。
阴风呼啸而过，阵阵嘶鸣异响在林中接连响起，花轿的鲜红在黑夜映衬下更显毛骨悚然。
而花轿中，裴栩正盖着红盖头，浑身是血地半躺着。
忽然间，一阵阴风吹过，裴栩猛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双眼立刻充满戒备。
他浑身散发着戾气，眉眼也冰冷万分。
“哼，如此大费周折地哄骗一个凡人，看来你这妖王当得也不怎么样嘛。”
妖王乃是妖界的管辖者，名唤赤炎。
据说赤炎是一头妖力无边的上古妖兽。
他为人凶残狠辣，亦正亦邪、亦妖亦魔，普通小妖根本不敢与之对视一眼。
这些只是裴栩听到的关于赤炎的传言之一。
还有一传言说，在千年前，最早的雪崖秘境乃是妖物的聚集之处。
但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妖界大变。
荀胤一人一刀厮杀而出，赤炎也在那场变故中活了下来。
而后，荀胤带领天下众妖移居北灵山，但并未称王，反倒是将赤炎推上了妖王的宝座。
至此才保了妖界千年的太平。
这传言的真假暂且不论。
这么些年来，赤炎藏身在北灵山中并未有太多动静，如今又为何突然出现呢？
而且还莫名其妙地将他绑了来！！
这妖界纷争又关他何事？
裴栩冷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绳索将他的手腕勒出了一道道红痕，隐隐地渗着血。
裴栩轻蔑道：“怎么？赤炎，你敢做不敢当？”
裴栩的声音冷得彻骨。
阴风阵阵拂过，若是旁人定要吓个屁滚尿流了，可偏偏裴栩......他是从会吃饭时就会耍大刀的，又怎会被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吓住。
“若你不说话，我便走了，本公子还在等人呢。”
裴栩说着便开始挣脱绳索。
想必赤炎早已知晓裴栩是一介凡人，所以绳索都是用的最普通的。
裴栩目不转睛，眼睛一眨不眨，直愣愣地将自己的双手磨出了血，然后用蛮力从绳索中挣出。
这件事并不困难。
鲜血浸湿了绳子，反倒是起到了润滑的作用。
林中的妖气愈加浓烈，其中掺杂着一半的魔气，二者相互融合，相辅相成。
这便是赤炎的气息。
裴栩淡然地掀开了盖头，款步走出了花轿。
悠闲地像是饭后遛弯。
他慢慢地理了下身上皱巴巴的衣裳，然后沉默着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那道身影。
“脾气怎的如此差？”
“手腕受伤本王是要心疼的。”
赤炎朝着裴栩一步步走来，妖气也随着二人距离的拉进越来越腥臭。
裴栩不禁皱紧了眉头，悄然后退了几步。
没想到，堂堂妖王竟然堕魔至此。
简直可笑！！
裴栩眼神中渗出令人胆寒的精光。
他道：“堂堂妖王，竟然大费周章地绑了我这么个凡人，也算令人大开眼界了。”
“你还真是不怕说出去笑掉人的大牙啊。这脸面怕是不要了吧。”
裴栩一边说一边微不可察地观察着此处地形。
这是一片瘴气浓重的丛林。
遍地都是干涸的血渍和枯骨。
瘴气中也弥漫着隐隐的臭味。
赤炎紧握了一下拳头，邪笑着：“看在本王要娶你做我的第四十八任妖后的份上，暂饶你不敬之罪。”
“若下次你还要逞口舌之快，本王定要拔了你的舌头，将你碾成肉泥。”
赤炎说着便抬手狠狠捏住了裴栩的下巴。
刹那间，裴栩眼中凶光一片。
那凶光像是利刃一般在赤炎身上疯狂凌迟。
赤炎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后脖颈发冷。
他不禁偏开了目光，冷哼一声甩开了裴栩的下巴，“你最好给本王记住了。”
裴栩保持着被甩开下巴的姿势，一动不动。
片刻后，他淡淡说道：“那我可谢谢妖王留本公子小命了。”
“但......”
裴栩话头一转，然后抬眼恶狠狠地看向赤炎，道：“但本公子脾气差得很，我是定要取你狗命的。”
“你也最好也给我记住了！！”
“哈哈哈哈......”
听了这话，赤炎立刻仰头大笑，“就凭你？”
“莫说是你，哪怕荀胤寻来，本王也是不怕的。”
赤炎说完后抬手一挥，裴栩便被一条细细的黑线勾住了。
这黑线乃是妖兽的毛发修炼而成，荀胤的弑神刀或许都不能损伤半分，更何况他现在的身子了。
手不能挑，肩不能抗的。
裴栩隐隐挣扎了几下，这黑线丝毫没有松动。
无奈下，他只好咬牙笑道：“本公子劝你，话可不要说得太早。”
赤炎面色一沉，冷哼一声便领着裴栩向阴气最重的地方走去。
“本王不跟你打嘴仗，看在你是我四十八任妖后的份上，许你多活几日。”
裴栩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亦步亦趋地跟着赤炎走进一个恶臭的山洞。
他嘴角一扬，假笑道：“第四十八任妖后......哈哈哈哈哈”
裴栩不禁笑出声。
“想来是你祖上风水不好才如此克妻，实在不行我免费找人给你除除煞气，如何？”
赤炎脚步一顿，妖冶而深邃的五官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怎会风水不好，本王同妖后们恩恩爱爱，相守万年，不离不弃，这难道不是一桩佳话吗？”
裴栩无语地撇了赤炎一眼，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裴栩暗暗道。
他随赤炎缓慢走入了那恶臭熏天的山洞。
血腥气在此刻达到顶峰。
忽然，一阵阴风吹来，几缕黑丝迎面扑到了他脸上。
裴栩的身子被操控着无法自由行动，只能尽力地适应着洞中的黑暗，斜着眼睛朝一旁看去。
这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裴栩险些吐出来。
那黑丝......竟然是人的头发......
如此可怖的山洞，阴气滚滚漆黑无比，一丝活人气息都无。
可却站满了人。
不！
那些也不算是人了罢。
他们早已死去，只留下骨肉躯壳在这洞中静静地腐烂。
他们每人身上都穿插着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行为举止都被赤炎操控。
也难怪赤炎会说出“他和妖后不离不弃”的鬼话了。
真的是......变态啊。
裴栩胃中疯狂翻涌。
若不是他现在也被黑线控制，他定要蹲下吐个昏天黑地的。
“如何啊，我的妖后？”
赤炎大笑着从众多傀儡身边走过，然后坐在了这洞中唯一的王座之上。
裴栩惊讶地看向赤炎，坦言道：“实在是恶心至极！”
赤炎挑眉看向裴栩，“不错，真不错。真性情，好样貌，本王的第四十八任妖后非你莫属。”
裴栩一噎，叹气道：“发疯也要有个限度，若你速速放我离开，本公子尽量保你全尸。”
此言一出，赤炎笑得更猖獗了。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赤炎双眼中露出邪魅的精光。
“保本王全尸？妖后，你好大的口气啊，你当真以为我会怕荀胤那条蛇妖？”
裴栩：“荀胤？”
他嘴角挑起轻笑：“哪怕没有荀胤，本公子也定会将你着三界祸端斩于刀下。”
“而且......怕不怕荀胤你心中清楚。”
“雪崖秘境之事距今不过千年，难道你就忘了么？”
裴栩目光凛然，死死地盯着赤炎。
赤炎撩起眼皮看了裴栩一眼，“那又如何？”
“你既如此说，那本王也不怕告诉你，就算是荀胤知道了，也定会将你拱手想让。”
“因为......本王送了他一份大礼，他理应回礼才是。”
“大礼？”
裴栩嗤笑：“胡言乱语！你以活人修傀儡邪术，三界众生人人得以诛之，怎会有人与你同流合污，狼狈为奸！荀胤会帮你？本公子看你是还没睡醒呢吧？”
此话一出，赤炎的笑便更加扭曲丑陋。
那浑浊的妖气也更加刺鼻恶臭。
“哈哈哈哈哈哈......妖后啊妖后，你对荀胤一无所知。”
赤炎说道。
“当真是一、无、所、知！”
日常求收藏，感恩。[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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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青岩洞中，鹿童颤抖着双手将破碎的灵符掏出。
“大人，我不过出去了片刻，再回来时裴公子已然不见了。”
“只有这些灵符被损坏，铺了满地。”
鹿童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十分慌乱。
他心中十分清楚裴栩在自家大人心中的分量，无论是灵元还是其他，裴公子都是万万不能有闪失的。
鹿童都要哭出来了。
如果他没有离开就好了，如果他没有离开青岩洞，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你回来时，洞中可有其他异样？”
荀胤脸色黑到了极点，身上冰冷的戾气腾然而起。
鹿童不禁哆嗦了一下，答道：“并无，除了这些灵符，其他的我......”
鹿童的话还没说完，荀胤的妖气便立刻四散开来。
整个青岩洞都被萦绕在浓烈的妖气中。
刹那间，山石震颤，滚滚而落，石桌也登时四分五裂化为齑粉。
淡蓝色妖力以凌厉而霸道地气势搜寻着青岩洞的每一个角落。
鹿童被这妖力冲击得肺腑剧痛，抬手捂住胸口，猛吐出一口鲜血。、
“大人......大人......”
他声音微弱，紧蹙眉头，片刻后便昏倒在这剧烈的冲击之下。
忽然间，蓝色妖力扭转了方向，直冲某一处而去。
荀胤猛睁双眼，抬手一挥，宽大袖袍凌风而起，一条蜿蜒的黑线被淡蓝色妖力托到了眼前。、
荀胤双眼微眯，抬手将黑线攥在手中。
他紧紧一握，那黑线便化作了一团黑烟。
而那黑烟缠缠绕绕地在他眼前化为了几个字。
“并蒂雪莲。”
荀胤喃喃念出这四个字，眼神杀气荡然。
他双手握得咯吱作响，咬着牙念出一个名字。
“赤！炎！”
*
万魂岭中，赤炎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尖，后仰到王座上叹道：“妖后啊妖后......你快告诉本王，为何会这样？”
“本王为何不能控制你啊？啊？”
赤炎浑身颤抖，魔气如一条巨龙缠绕在他身周，令人胆寒。
而裴栩则像一个囚徒一般被捆绑在山壁之上。
鲜红的血水顺着他的指尖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鲜血积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看着触目惊心。
“雕虫小技，妄想伤我？”
裴栩身上早已遍体鳞伤。
他微微抬起双眼，继续道：“异想天开......”
“闭嘴！给本王闭嘴！！”
赤炎疯了似的站起身，随手挥洒妖力去攻击四面的墙壁。
石块应声滚落，将整个山洞砸得面目全非。
随后赤炎又咬紧了牙关，痴狂地看着裴栩。
“我们再试一次罢，这次你乖一点好么？乖一点才不会受苦啊，妖后。”
赤炎说着便抬起了双手，眨眼间十根手指上纷纷滋长出了细长的黑线，直直地扎进了裴栩的身体。
刹那间，鲜血迸溅而出。
裴栩的双手、双脚、双膝、双肩还有额头和胸口，全都滋滋地冒着血。
裴栩面色如纸，鲜血从他脸上滑过，显得残忍又侬艳。
他紧咬着牙关，双手逐渐紧握成拳。
“承认吧，你的伎俩根本伤不得本公子。”
他的声音微弱地像是蚊虫哼鸣。
若是在这之前，裴栩说这话。赤炎定不以为意。
可现在呢......
赤炎看着裴栩身下那一条条断裂的黑线，目光逐渐深沉。
这黑线是他用毛发修炼上万年的兵器。
更是他修炼傀儡的必胜法宝。
只要他将这黑线刺入人的身体中，对方必定神魂俱震，泼天的死亡气息将对方彻底淹没。
而这时便是他吞噬对方神智，修炼傀儡的好时机。
他前四十七位妖后皆是如此被炼化的。
他的黑线一旦靠近了对方的身体，他的妖后们便纷纷痛哭求饶，死气疯涨。
可是......裴栩为何没有痛哭流涕！
赤炎咬紧了牙关，手指微动，牵引着黑线一寸寸划破了裴栩的皮肤，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一道道可怖的血痕。
他不信！
他绝不信区区一个凡人居然可以拥有如此大的信念！
他绝不信黑线割裂了对方的身体，对方依然能......
“啪......”
黑线再次断裂。
随后其他黑线也纷纷传出断裂声，噼里啪啦地落在了地上。
赤炎呆愣了一瞬。
他难以置信地仰头躺在王座上，口中喃喃道：“怎会呢？怎会呢？”
浓黑的魔气在赤炎身上陡然疯涨。
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从罗刹地狱中爬出来的一般。
他死死地盯着裴栩，起身一步步走到了对方跟前。
“不是说要乖一点的吗......啊？”
“为何不听话呢？”
赤炎面容扭曲，抬手死死捏住了裴栩的脖子。
“只要本王稍一用力，你就会死。”
“你绝无可能在本王手下存活？可明白？”
“别给本王装死，说话啊......”
赤炎一拳锤在山壁上。
坚硬的石壁上顿时裂开一道深而长的裂缝。
“哼.....”
“哈哈哈......”
裴栩用微弱的声音发出了一丝笑意。
赤炎愣住了，冷笑道：“你笑什么？想到自己要死了，回光返照么？”
裴栩微微抬起那双细长的双眼，很是玩味地看了看赤炎。
“怎么？控制不住本公子便开始用言语攻击了？”
赤炎一顿，眼神中猛然迸发出滔天杀意。
“你那削铁如泥的黑线，说来不过是毛发炼化而成的，难成大事。”
“只要我坚信自己不会死在毛发之下，那便不会死。”
“之前的许多人被你炼成傀儡，你莫不是误以为自己很厉害吧......”
“赤炎啊赤炎，你好天真啊，他们只是怕了你这幅丑陋的模样罢了。”
“区区毛发而已，怎能伤人？”
“呃......”
裴栩将将说完，赤炎便动了怒。
他不管不顾地扼住了裴栩的喉咙。一寸寸地收紧、用力。
“那你呢，你为何不怕我，你就不怕死么？”
裴栩脸色淡然，眼眸低垂。
他的声音因着喉咙的压制而变得低沉沙哑。
“怕？”
“我为何要怕！最后死去的定然是你。”
“荀胤绝不会放过你。”
赤炎挑了下眉，然后缓缓松开了双手。
“荀胤？哼......”
赤炎冷哼一声，悠然地坐回了他的王座上。
那王座腥臭腐朽，早已被鲜血浸染得斑驳一片。
“本王说过，哪怕荀胤知道了你在我这，也定会将你拱手想让的。”
“怎么？你不信？”
裴栩垂着头微微颤动，继而一阵低沉的笑声传来。
“信，我怎么不信。”
他缓缓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赤炎。
那双魅惑无双的眼睛微微上挑了一下，“你濒死的幻想，我信你一下又何妨。”
“权当是......我大发善心。”
“哈哈哈哈哈哈......”
赤炎刺耳的笑声在山洞中久久盘旋。
“也罢，想来荀胤应该发现本王送他的大礼了。”
他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两颗血淋淋的眼珠。
赤炎抬手将那眼珠抛出。
那眼珠瞬间便化作了一团荧光，顺着洞口悠然飞去。
而另一颗眼珠则被赤炎拿在手里左右把玩。
“不久后，你便会甘心赴死。”
*
青岩洞中，荀胤看着眼前的四个字，眼中尽是杀气。
在这三界中，以毛发为武器的人屈指可数。
知晓三界圣物并蒂雪莲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因此......抓走裴栩的人除了赤炎再无旁人。
荀胤面色冰冷，手指都变成了泛着寒意的冷白色。
他抬手召唤出弑神刀，转身朝外走去。
可忽然间......
似是有一个异物闯入了青岩洞中。
带着浓厚的腥味。
荀胤微眯着双眼，仔细地看了看那飞来的物件。
“眼珠？”
他冷冷道。
荀胤垂眸略一沉思，抬手便催动了那颗眼珠。
果然，万魂岭山洞中的景象立刻便显现在眼前。
他没有猜错。
上古妖兽蛊雕，声若孩啼，残暴至极，早已被人猎杀。
可独独那眼珠却不见了踪影。
传说那眼珠被灵力催动，可转播千里之外的情形，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赤炎手中见识到了。
显现的画面中，赤炎大喇喇地坐在鲜血弥漫的王座上，阴森森地笑着。
“荀胤，本王送你的礼物，你可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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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裴栩是把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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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荀胤，本王送你的礼物，你可瞧见了？
赤炎的模样扭曲非常，身上也沾满了鲜血。
荀胤冷眼看去，面色如常，只在看到墙壁上那道遍体鳞伤的身影时微微拧了下眉。
“赤炎，千年不见，你胆子大了不小。”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赤炎的脸色也僵了一下。
“呵......怎么？本王送你的大礼你不满意?”
赤炎目眦欲裂，神情之中满是疯癫。
“本王用三界圣物并蒂雪莲，换一个凡人。荀胤，你可是赚大了！
“别人或许不知，但这并蒂雪莲对你的重要，本王心中是明白的。”
赤炎说完后便看向荀胤。
荀胤低垂着双眸，神色如往常一般冷漠。
正如赤炎所说，那并蒂雪莲乃三界圣物。
有传言说，若以雪莲入药可生死人肉白骨，也可提升修为，修复神元。
可是并蒂雪莲这千万年来从未现世，赤炎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荀胤微微撩起眼皮。
难道是......
荀胤眉头一紧，心中一道亮光猛然闪现。
三界典籍上记载，上古时期有十大妖兽。
他们虽残忍暴虐，但三界之人尽知，每一头妖兽都有自己守护的圣物。
而赤炎身为妖兽之一，守护的......难道就是......并蒂雪莲吗？
荀胤眼神微动，双唇嗫嚅。
“没错！”
赤炎突然张口，扰乱了荀胤的思绪。
“在本王入妖界之前，便是守在那雪莲身边的。”
“这三界之人，知晓并蒂雪莲所在的人屈指可数，而知道雪莲绽放时辰和具体方位的，仅本王一人。”
“这权当本王送给青岩洞的聘礼了，如何？”
赤炎尖牙尽露，浮夸的笑容让他更为扭曲。
“住口！”
裴栩手指微动，强撑着一口气，缓缓抬起了头。
他紧咬牙关拼命忍着身上的痛苦，厉声道。
“事到如今，你还敢......大放厥词，不知悔改，当真是......死不足惜。”
裴栩费劲地喘着粗气。
他缓缓看向荀胤，喉结微微滚动，道：“荀......荀胤。”
“赤炎他......以生人修炼傀儡，此乃三界不容之事，绝不可让他再胡作非为下去。”
他说着便缓缓抬起头。
白皙纤瘦的脸上早已布满血痕，额头被黑线刺伤的痕迹还隐隐地冒着血。
“妖王堕魔之事，马虎不得......”
“你万不可被他蛊惑。”
话音一落，裴栩难忍巨痛，猛吐了一口黑血在地上，整个人更显飘零孱弱。
似乎只剩一口气吊着。
“想好了么？”
赤炎神色轻松地坐在王座上，双腿交叠翘起。意味深长地看向荀胤。
“收下本王的聘礼，那并蒂雪莲便是你的了。”
荀胤缓缓抬眼，眼神中是别人看也看不透的深邃。
独属于蛇类的竖曈一眼不眨地盯着赤炎，这一刻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赤炎也不觉间端正了坐姿。
“荀胤。”
赤炎冷冷开口，“并蒂雪莲马上就要开了，你可没时间犹豫了。”
“难道，你忘了那一位吗？”
听了这话，荀胤神色一震，双眼微微泛起闪烁。
“并蒂雪莲......”
他口中低声念着，手一松，那弑神刀便眨眼消失在他手中。
“好！你这聘礼我青岩洞收下了。”
荀胤说道。
“什......什么？”
裴栩脑中一阵刺耳爆鸣。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更不敢相信荀胤竟然受下了那所谓的．．．．．．聘礼？！！
这是何意？
谁的聘礼？
荀胤为何要收下那聘礼？
难道就是因为那并蒂雪莲是万中无一的宝物吗？
裴栩难以置信地看向荀胤，“荀胤......你方才说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像所有的痛苦都从声音中透了出来。
可荀胤没有应他，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荀胤！”
裴栩痛呼一声，“你莫不是忘了，那日在莽雾林，你答应我......”
“并未。”
荀胤的声音让裴栩一惊。
他愣愣地抬眼，透过那术法看向荀胤。
荀胤继续道：“我并未答应你任何，一切不过是你的自说自话罢了。”
“自说自话？”
裴栩怔了片刻，眼神中似是含着无尽的浓雾，让他看不清眼前人。
眼睛看不清，心里也看不清。
但这些日子在一起的画面总是不听话，疯狂地往他脑中去涌。
莽雾林的沼泽中，血路尚未消失。
那些用荀胤血肉喂养的妖魔尚还饱腹。
甚至他腿上被荀胤抱着掐出的淤青都还未散去。
他怎么就变成聘礼了呢......
裴栩想不明白，胸口闷得厉害，眼睛也疼得厉害。
当下的情况定有什么关敲，他尚未发现。
他咬紧了嘴唇，苦苦冥思。
忽然，他的脸色轻松起来，胸口也不再发闷。
是了。
是情劫的缘故。
他定是要在此处被抛弃的，这不过是天道安排的罢了。
是早有定数的劫，跟所有人都并无关系。
他们只是木偶人在排演着天道的戏。
两年多以后，他便可飞升成神。
想通后，裴栩便笑出了声。
“正是。”
“并蒂雪莲如此珍贵，大人寻来定大有用处。”
“那本公子就祝大人.......此行，一帆风顺。”
荀胤紧握着拳头，指甲已经深陷掌心。
他没多说什么，只低低地“嗯”了一声，便错开了目光。
这下赤炎高兴了起来。
他双手一拍，惊呼道：“很好！不愧是荀胤啊......你做了一个最正确的选择。”
赤炎说着便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哈，青岩洞收了本王的聘礼，那裴公子可就是本王的人了。”
荀胤的目光转向赤炎，如一记冷箭直直的刺在赤炎身上。
他道：“笑得尚早吧！”
“我暂且不知你给的方位是真是假，怎会如此轻率地将裴栩白送了你。你且先留几天，等我寻宝归来。”
“若我未回来之前你让他断了气......”
荀胤的声音淡淡的，“后果你怕是承担不起。”
可赤炎却是易经，后脖颈刹那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赤炎胆寒地盯着荀胤，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
随后，他装作无所谓地撇了撇嘴，无奈道：“放心，那方位本王做不得假，你一看便知。”
此刻，裴栩被钉在墙上，早已如同一个死人。
他双眼失去了光彩，灵魂都失了生机。
因此，之前没有感受到的痛苦似乎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荀胤眼眸微颤，嘴唇开开合合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淡淡地留了一句，“等我。”
*
此事既已谈妥，赤炎心情很好。
他大马金刀地端坐在王座之上，随手便捏了一个传信的术法。
浓黑色的灵力在他指尖来回穿梭，随后那术法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眼前。
不消片刻，荀胤抬手一握，那黑色的亮光便被他握在指尖。
荀胤不再多言，也没有再看向万魂岭那边，直接抬手挥散了眼前的术法。
万魂岭的景象霎时便消失在了他眼前。
顷刻间，一股莫名的痛感直逼他的胸腔而来。
荀胤疑惑万分，但还是紧捂着胸口将那不适感拼力压下。
“大人......”
鹿童拧着眉头爬了起来。
方才，他被荀胤妖力击得神魂震颤，浑身如刮骨一般刺痛。
哪怕此刻，他依然觉得自己妖丹受损，灵力不稳。
“大人要去何处寻裴公子？”
鹿童强撑着问道。
荀胤双眸晦暗不明，但浑身散发出的杀气却让鹿童十分胆寒。
赤炎送来的传音还在荀胤手中握着。
荀胤看也没看直接将那传音攥了个粉碎。
他道：“万魂岭！”
第11章 第 11 章
“本王的妖后，如何啊？”
赤炎单手握着两只血淋淋的眼睛，神色尽显得意。
“本王说过，你对荀胤......一无所知。”
“有如此宝物，他绝无可能置之不理。”
裴栩强撑着抬起头，挑起嘴角“嗯”了一声。
“命定如此，本公子......认了。”
裴栩话音刚落，赤炎身周便围绕了几根黑线。
那黑线如被附灵了一般在赤炎身边层层缠绕，悠闲自在。
而后赤炎伸手一弹，黑线便如钢针一般向裴栩刺来。
“呃......”
剧烈的痛感让裴栩浑身颤抖，冷汗涔涔。
最初，他以为荀胤定会护他周全，将赤炎斩于刀下，因此心中充满生的希望。
那些毛发炼成的武器便也伤不得他。
可当下呢？
......
裴栩尚未想明白自己的心意，那黑线便势如破竹，将他刺穿。
顷刻间，他仿佛化身纸片，被那黑线来回穿梭着缝补。
身体的主要穴位关节都被黑线占领。
“好沉......身体真的好沉......”
裴栩的神志越来越恍惚。
一切感官似乎都在缓慢地剥离。
直到下一刻！
裴栩猛然发现，自己似乎从石壁走了下来。
他身穿一件被鲜血染成的“红嫁衣”，站在了其他四十七位新娘中间......
成为了第四十八位。
*
万魂岭的山洞中，日光明明灭灭。
裴栩不知数过了多少个日月的轮回。
似是很短，又似是数百年那么长。
他站在其他四十七位新娘中间，仿佛与大家融为一体。
他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不断地想着从前。
昆仑山的一切似乎早已远去。
莫名的，他脑中偏偏只有荀胤的身影。
好奇怪。
这也是因为情劫吗？
击垮人的身体不说，连神智都要被对方侵占吗？
裴栩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开始盘算自己飞升的日子。
左右不过两年多的时间，很快的。
倒那时，他定可飞升。
裴栩这么想着。
忽然。
一股强劲的魔气侵入了山洞中。
裴栩思绪拉回。
“是赤炎？”
他心中默念道。
只见那浓黑的魔气如飓风过境一般游走到了洞府之中。
赤炎隐身在其中，最后大喇喇地现身在王座之上。
不知为何，裴栩心头忽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事隔多日，他约莫已经搞清了赤炎的傀儡之术。
古往今来，三界相传的傀儡之术皆是以死尸附灵驱动，只有一些蛮力的对抗，并无神智，更无思考的能力。
但赤炎炼出的傀儡却大不相同。
他虽然被那些黑线贯穿，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连一跟手指都动不得。
可他并没有丧失神智，甚至可以思考......可以观察，可以听到万魂岭中阴风的呼啸。
若他没有猜错，其他的四十七位也都同他一样，身体被黑线控制，但神魂依旧被困在体内。
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地被困着......
可是，这样炼出的傀儡既没有强健的体魄，又没有超绝的术法。
显然要比其他傀儡更弱。
赤炎如此大费周章，又是为何呢？
这实在是不符合常情。
裴栩默默想着。
或许，赤炎马上就会给他答案了。
果然！！
赤炎坐下之后缓缓抬手。
他指尖微微跳动，裴栩的腿也不由自主地迈开了步子。
裴栩心头一惊，情不自禁地朝着赤炎走去。
赤炎的嘴角露出邪恶至极的笑容。
这笑容让裴栩心头发麻 ，一头雾水。
转眼间，他走到了那王座跟前。
赤炎抬手捏了下他的下巴，低声说道：“本王知道你听得到，我的妖后，接下来的事太美妙了，你可得好好感受啊。”
言毕，赤炎一挥手，一张石床便出现在了裴栩眼前。
那石床透着浓厚的血腥味，颜色也是猩红的颜色。
裴栩努力挣扎着，可他的身体完全不可控。
他被迫躺在了那床上，茫然地看着头顶的石壁。
下一刻。
赤炎迈步到他身前，抬手化出了一柄匕首。
赤炎将那匕首在掌间把玩了两圈，然后二话不说便刺入了他的胸膛。
刹那间，裴栩胸膛鲜血直流，心脏处传来彻骨的疼痛。
濒死的恐慌瞬间将他淹没。
可裴栩却无法反抗、无法言说。
“裴公子不知是否听过当年的魔王厄凛？”
赤炎双手拿着匕首，恶狠狠地说道。
裴栩额间沁出冷汗。
赤炎似乎也没想过裴栩能回应什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世上本无厄凛，但他却成为一代魔王，这是为何？”
“因为他是傀儡啊！！”
听了这话，裴栩的心脏登时停了一瞬。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赤炎的意图了。
无数条线索在他脑海中排列组合。
最后都指向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答案......
赤炎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厄凛选了一副好身体，这才成为了一代傀儡妖王。”
“他行为何本王就不行！”
“本王也要炼一具举世无双的傀儡......”
赤炎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滚动匕首。看样子是想将裴栩的胸膛剖开，好剜出一颗完好的心脏。
这一刹那。
彻骨的疼痛贯穿裴栩全身。
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
赤炎想要效仿厄凛成为下一代魔王。
所以赤炎想打造一具更为完美，更加强悍的傀儡，也因此赤炎寻来了很多人挑选合适的器官和身体。
而他的心脏便是赤炎最看重的东西。
裴栩的呼吸更为急促。
他不敢相信赤炎的目的竟然如此......可怖。
更不敢相信赤炎正在拿着匕首一点点地划开了他的胸膛。
赤炎一边剜着一边说道。
“妖后啊妖后，你可莫要怪我，你是我花了天大的聘礼才留下的，要怨也只能怨那条蛇啊。”
“哈哈哈哈。”
赤炎双手沾满了温热的鲜血。
而裴栩胸口的痛感却慢慢消失了。
与此同时，他眼前的一切也都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在合上双眼之前，裴栩想起了师父。
师父定然没有料到，他下山一趟便会葬身山下。
可是......他没办法呀。
他很疼......
他坚持不下去了。
这情劫真的太难了......
......
“坚持不下去也要坚持！你若不知错，你就在这悔过崖上呆一辈子吧。”
师父的声音赫然响起。
十岁的裴栩瞪着漆黑的眼睛满脸怨气。
“师父，徒儿没错，既然遇到妖物作祟，定然要舍身而护百姓才是。”
此话一出，师父的白胡子都要竖起来了。
这滔天怒火把裴栩都吓了一哆嗦，头上顶的水缸都洒出了些许。
“为师拦着你救百姓了吗？”
“为师说你救百姓有错了吗？转移话题！”
“重新......”
师父气势汹汹地还想说些什么，可裴栩却打断了对方的话。
“我用的术法虽然有害自身安危但结果是好的，师父何必动怒。”
裴栩当然知晓自己的以魂化牢之术，一时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可那妖物已经劫持了百姓，若耽搁了，整座城池都会遭殃的。
他根本没有思考的机会。
师父自然知道裴栩心中所想，因此只无奈叹气摇头。
“徒儿，你自小天赋异禀，是昆仑山最有飞升之望的，可你办事如此不顾及自身性命，你在这路上是走不远的。”
裴栩固执地偏了下头，“妖物功力强大，用以魂化牢的法术不可惜，哪怕折损了寿元也是值得的。”
师父点了点头，然后质问道：“此次遇到的是一个为祸城镇的河妖，你便动用了如此惊险的术法，那若改日遇到为祸人间的大妖呢？”
“你明明有其他选择，可却因为急功近利，铤而走险，这难道......”
裴栩小小的身板举着比自己身子还大的水缸，坚定道：“那就用灵元为祭，绝不允许大妖为祸人间。”
师父一怔，扯起嘴角笑了笑，那花白的胡子微微抖动。
“很好，那若是又遇到了为祸三界的魔头呢？你的灵元尚不能抵抗呢？”
裴栩小脸急得通红，咬紧了嘴唇。
最后在师父的眼神注目下，缓缓道：“那就断了灵脉、舍了灵元。”
“凡人身具灵脉才可修炼出灵元，随后积德历劫，飞升成神。”
“若有人扰乱三界，我定自断灵脉，拼尽全身之力拯救万民于水火。”
“哪怕之后万劫不复，再不能修炼。”
此话一落，师父身形便顿住了。
师父口中喃喃念道：“你合该有此一劫啊。”
“但为师要你记住，飞升成神才可福泽万民，庇佑三界。而你的灵脉，定要坚持到那个对的时机。”
十岁的裴栩不懂什么叫对的时机。
他只懵懵地点了点头。道：“明白了，徒儿会等那个时机的。”
时机......
到了吧......
裴栩在幻梦中突然惊醒。
他依旧躺在万魂岭的山洞中。
赤炎也依旧用匕首狠划着他的胸膛。
裴栩有些无奈。
他微微闭上了双眼，将全部神魂之力汇聚于自身灵脉之处。
刹那间，赤炎停止了动作。
因为他的匕首......断了......
因为申榜字数问题，下一章周二更。
但依然厚着脸皮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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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匕首“咣当”一声碎在了地上。
赤炎一怔，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这一刻，山洞猛然迸发出类似钟鸣的神音。
裴栩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自身灵脉尽数折断。
金灿灿的光芒从他胸□□出，像一把把具有无上神力的利刃，刀刀刺向了赤炎。
赤炎大吃一惊，飞身后退到那些傀儡身后，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裴栩。
“你到底是谁？”
赤炎颤抖着声音说道。
裴栩胸口的血缓缓止住了，可那血肉模糊的胸口依旧非常可怖。
裴栩弯下身，用手拿起那把匕首一步步逼近赤炎。
赤炎被刚才的神光压制了全部妖力，只能呆呆地看着赤炎，拼命寻找逃脱的路。
可他还没找到，裴栩便一把抓住了赤炎的脖子。
赤炎的喉咙被猛猛摁住，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只有眼睛充满恐惧地瞪着裴栩，就像是看从地狱走出的阎罗。
裴栩冷冷地笑着，低声道：“赤炎，还记得吗？我说你一定会死。”
裴栩说着便将那断掉的匕首狠狠插入了赤炎的心脏。
“剜心的感觉？如何啊？啊？”
裴栩被恶臭的污血溅了一脸。
可他一眼不眨，冷漠地看着赤炎因窒息和疼痛而拼命挣扎。
这副如罗刹一般的模样，简直和不日之前的裴栩判若两人。
赤炎双脚在地上扑腾着，双手也狠狠地掰着裴栩的胳膊。
“你......你到底是......是谁？”
赤炎声音喑哑，说出的每个字都十分艰难。
裴栩听了这话，并未抬眼看他，只低垂着眼神，淡淡道：“你不配知道我是谁。”
*
另一边，青岩洞中。
荀胤表面上答应了和赤炎的谈判，但他转眼就直接捏碎了那道传音，直奔着万魂岭而去。
身后还跟着刚刚苏醒的鹿童。
“大人，我们当真要去万魂岭？难道是赤炎将裴公子抓去了？”
“目的是为何？”
鹿童一边竭力飞行一边问道。
荀胤目光冷冷地像是要吃人。
他并未言语，但心中大致已经有了猜测。
刚才裴栩说赤炎以生人修炼傀儡，想来这就是赤炎的真正目的。
可赤炎放着灵力身后法术高超的人不抓，偏偏抓手无缚鸡之力的裴栩，应当是看重了裴栩的某些地方。
而这些地方就是他修炼傀儡的关键。
荀胤眉头紧皱，迅速地落在了万魂岭边缘。
他已经假意答应了赤炎，想必近几日裴栩性命暂且无忧。
但再过上几日可就不好说了......
毕竟以生人修炼傀儡，七日内是定要做好的。
想到这荀胤的神色不禁紧张起来。
万魂岭之大跟青岩洞相差无几。
况且此处危险重重，险象环生，同莽雾林相差无二。
他们此刻闯进去，七天真的能找到裴栩吗？
荀胤抬脚踏入万魂岭的毒障之中，低声道：“鹿童，避毒丹。”
鹿童点头，立刻将一枚丹药抛给了荀胤，自己也含了一颗。
趁此，荀胤为了能尽快找到荀胤所待的山洞，将方才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地告诉了鹿童。
并且叮嘱道：“我们七日内，定要将裴栩找出来，否则他定要性命不保。”
鹿童眨了下眼睛，懵懂道：“大人，若并蒂雪莲真乃修复神元的良药，您为何不取呢？”
“这不是您最想要的么？”
此言一出，荀胤当场便愣住了，脚步也顿在了原地。
正是。
他为何没想到要取了并蒂雪莲为师父修复神元？
裴栩的存在、这千年来的奔波不都是为了师父么？
他怎地就没想明白呢？
荀胤微微有些怔住了。
当他知道裴栩遇险的那一刻，他所有的怒火直接烧掉了所有理智。
竟让他连如此重要的事都抛之脑后了。
“嗯？大人？”
鹿童抬手在荀胤眼前晃了两下。
荀胤回神，道：“多嘴，我自有用意，我们尽快找到裴栩即可，否则......”
荀胤垂眸。
否则他会吃很多苦。
那人最吃不得苦。
他心中默默念道。
鹿童郑重地点了点头，俩人便化出了随身的兵刃，在万魂岭中生生劈开了一条路。
万魂岭向来阴邪。
恶鬼嘶吼，冤魂弥漫，浓浓的阴气时常让人陷入无边幻境中。
荀胤和鹿童为此吃了不少苦。
不过，在第七日，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山洞。
那臭味熏天的山洞之中，裴栩借助着自断灵脉的力量紧掐着赤炎的脖子。
直到对方奄奄一息。
可这时，洞门口忽然传来两道仓促的脚步声。
裴栩微微拧眉，实在是想不通此处到底谁会过来。
以防万一，裴栩不得不一手狠狠地掐着赤炎的脖子，一手拎起残缺匕首死盯着山洞入口。
地上的影子越来越长，那人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裴栩紧张不安地攥紧了匕首，静等着莫名的敌人出现，然后将对方一击毙命。
“裴栩！”
荀胤骤然出现在山洞门口。
裴栩着实是吓了一跳，手上的匕首都掉在了地上。
“你......荀胤？”
荀胤的呼吸一滞。
他看着裴栩一身血淋淋，几乎面目全非的模样，心脏处猛然传出剧烈的痛感。
“裴栩，你过来。”
“别杀赤炎。”
这话一出，裴栩立即打起了精神。
他宁可自断灵脉也要了结赤炎，现下又怎能放手呢？
这荀胤怎么回事？
不是应该去寻并蒂雪莲才对么？怎的突然出现在万魂岭？
裴栩神色恍惚，自断灵脉的神力正在悄悄褪去，他的神智也有些混沌了。
会不会是幻觉呢？
赤炎想要保命，所以设下的幻觉。
否则，他实在是想不到为何荀胤不让他杀掉赤炎。
裴栩抬眼看了看手下奄奄一息的赤炎，又看了看洞府门口的荀胤，心中更为警惕。
荀胤神色焦急万分。
他对赤炎十分了解。
赤炎是妖，但早已堕了魔。
魔气浸染着他的身体，早已与对方的身体密不可分。
若裴栩杀掉了赤炎，那魔气失去了寄居之所，定会沾染上裴栩的。
这不可以！
这万万不可！
荀胤厉声喝道：“裴栩，把他放下，你听话......要不然你......”
荀胤的话还未说完，裴栩便双眼赤红地嘶吼道：“不！”
“假的！全是假的！”
他疯了一般双手用力，直接扭断了赤炎的脖子，并且用匕首反复捅破对方的心脏。
直到赤炎的身体已经血肉模糊，裴栩也变成了一个血人，他才停止。
“裴栩，裴栩！”
荀胤没有犹豫直接快步冲上前去。
他想要拦住从赤炎身上腾然而起的魔气。
想要将裴栩护在身后。
可那魔气距离裴栩实在是太近。
只眨眼之间，那团浓黑的魔气便钻入了裴栩的右臂。
如蛛网一般的魔气散发着恶臭，在裴栩的右臂上显出可怖的瘢痕，而后又消失不见。
荀胤有些慌了。
他控制不住地手抖，将裴栩揽在怀中。
“不怕，会好的。”
“我们马上去找姜医士。”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起裴栩，坚定地朝着山洞外走去。
而裴栩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便昏倒在对方怀中。
......
药香袅袅地盘旋在青岩洞中。
裴栩不喜欢这个味道，哪怕睡梦中也紧紧地拧着眉头。
朦胧中，他看到自己的鲜血染红了一面石壁。
赤炎坐在腥臭无比的王座上，抬眼看向荀胤。
“这权当本王送给青岩洞的聘礼了，如何？你可要收下？”
荀胤眼神中迸发出喜悦的亮光。
“好！你这聘礼我青岩洞收下了。”
他急切地抗拒，双手拼命挣扎，在石壁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不！不可！”
“绝不！”
裴栩双臂青筋暴起，好不容易包扎缝合好的伤口再次撕裂。
荀胤立即上前将裴栩的双手摁在石塌上。
“裴栩！醒一醒，裴栩！”
“不！你不可以那么做！绝不行！”
裴栩还在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好疼......好疼！”
他双眼紧闭，像一头发疯小兽，荀胤一人险些难以控制。
“裴栩，你醒一醒！我是荀胤，你......”
荀胤竭力唤着。
突然间，那双眼猛地睁开了，满是惊恐地打探着四周。
裴栩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荀胤。
确认对方并不是幻觉后才放松了警惕。
他抬手擦了下额上的汗水，轻声道：“抱歉，做噩梦了。”
荀胤微微蹙眉。
他似是第一次听裴栩的“抱歉”，心头莫名有些异样。
“还疼吗？”
裴栩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的伤口。
传言总说情劫伤身伤心，如今他历劫还未满一年，竟伤到如此地步。
只怕被师兄弟们知道后，要狠狠嘲笑于他了。
“无妨，应当的，不疼。”
裴栩顺嘴说道。
荀胤一皱眉，“应当？”
裴栩一惊，立刻弯了弯眼角，甜笑道：“被赤炎捉去，自然会受伤的，预料之中罢了。”
“我......没耽误大人寻觅至宝吧。”
裴栩垂眸道，“若耽搁了，本公子可是不会负责的。”
荀胤有些错愕地看了裴栩一眼。
他欲言又止地嗫嚅着双唇。
“怎么了，大人想说什么？”
裴栩双眸微闪，双手也微不可见地攥了下棉被。
荀胤道：“其实我那天.....”
“罢了，别说了。”
裴栩绞紧了手指，“本公子不想听你为了宝贝拼命抛头颅洒热血的故事。”
“本公子要睡了，你快走吧。”
裴栩说着便小心翼翼地躺下了。
浑身的伤口隐隐地发着疼，他仅仅是躺下这一个动作便生出了一身汗。
荀胤叹了一口气，眉眼之前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不过纠结了半天，最后终于还是吞下了所有话。
要断臂去除魔气的事，暂且先别提了吧。
让他好好休息才是最要紧的。
荀胤这么想着，然后将被子往裴栩下巴处提了提。
“好，把我便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更新更新......[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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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裴栩看着荀胤的身影渐行渐远，脸上的神色也僵了僵。
“无妨，还有两年，这情劫便过去了。”
裴栩口中喃喃道，也不知在说给谁听。
洞外夕阳西下，一片金灿灿。
裴栩仰面躺在床上，脑中反复出现当日在万魂岭的场景。
曾几何时，他真的很想问一问。
他心里的那个宝贝真的如此重要吗？
抽取他的灵元去滋养？
彻夜寻宝去培育？
甚至不惜将他交给赤炎，只为了得到并蒂雪莲？
他并非是多么在意，毕竟他与荀胤在一起也只是为了要度过情劫。
大家都是互相利用，分什么高低贵贱。
而为了自己的目的受到的伤，也该自己受着的。
裴栩心中是明白的。
他只是......
裴栩抿了抿唇，脸上露出了一个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神情。
他只是好奇罢了......
他很好奇荀胤会将什么东西放在心尖上。
裴栩一边想着一边翻了个身。
“嘶......”
他不小心压到了自己右臂，猛然间一股钻心的痛感传来，让他瞬间出了一身汗。
裴栩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右臂。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裴栩竟然在自己的指尖看到了一丝魔气。
那魔气淡淡的，像是一团灰色的烟雾萦绕在指尖若即若离。
裴栩揉了下双眼，再次仔细看去。
那魔气......又不见了。
裴栩苦笑一声，暗暗埋怨自己想太多。
然后便再次翻了个身，将左臂压在身下，沉沉睡去。
青岩洞的味道莫名的让他安心。
许是没了那股子血腥恶臭，裴栩这一觉睡了许久。
等再睁眼的时候晨光已经熹微。
荀胤高挑直挺的背影正面对着他，将那锅黑漆漆的药汁倒入碗中。
裴栩眨了下眼睛，静静看着荀胤的背影，心情有些许复杂。
天道为何要将他们二人撮合在一起呢？
这可有什么渊源？
既然有了天道的撮合，为何荀胤从未对他心动？
那他的情劫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荀胤他......到底是什么心意？
“咳咳咳......”
裴栩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猛地开始咳起来，脸都憋了个通红。
荀胤要药碗搁下转身走到床边轻拍着裴栩的后背。
“我去请姜医士。”
他见裴栩咳得喘不上气，转身就要去唤姜医士来看诊。
可他还未起身，裴栩便拉住了他的小拇指。
“不必不必，本公子没事，先给口水喝吧。”
荀胤脸上不显，可动作却坚持着，显然并不想被裴栩如此糊弄过去。
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若是不好好调养，自然是要遭大罪的。
裴栩扯了一个烂漫又天真的笑，道：“本公子说了没事，那就是没事。”
“怎么？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这一刻，荀胤的神情似乎轻松了很多。
那双总是晦暗不明的双眸也清亮了许多。
荀胤略点了点头，“那若有不适，定及时告知于我。”
裴栩笑着拉荀胤在自己身侧坐下。
他道：“放心，本公子好着呢，只是有些事忽然看开了。”
其实此时此刻，俩人的距离已经相当亲密。
裴栩双手抱着荀胤的胳膊，下巴也垫在了对方肩头。
荀胤看到了，但似乎也习惯了。
他只偏过头，问了句，“看开了什么？”
裴栩依旧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道：“有些事多想无意，该发生的就是注定要发生的，多想无意。”
“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陪着天道眼上一出戏又何妨呢。”
荀胤眉间微蹙，似是不太理解裴栩的话。
这话实在是......不像一个凡人说的。
可他对裴栩确实心中有愧。
荀胤抿了下唇，用不同以往的温柔语气说道：“裴栩，那日你被困万魂岭，我跟赤炎说......”
“哎！”
裴栩猛然打断了荀胤的话，“都过去了，说那些做什么。”
“反正我不在乎，你定有自己的道理。”
荀胤听了这话后，也点了点头，“嗯，都过去了。”
荀胤心中也无意再提起那日的事。
他耽误了救人的时机是真，裴栩受伤也是真，去解释自己并未去寻并蒂雪莲也变得毫无意义。
他轻叹了一口气，去石桌旁端起了那碗浓黑的药汁递给了裴栩。
裴栩捏着鼻子，还未喝一口便苦着一张小脸，道：“大人，你可饶了我吧。”
“这些伤早晚都是要恢复的，皮肉伤而已，这些真的没必要。”
裴栩用那张有些惨白的小脸讨好地笑着，“放过我吧，如何？”
荀胤垂眸看了眼那药汁，道：”是要喝的。”
裴栩轻叹了一口气，撒娇似的捂住双耳，“不听不听不听。”
“本公子才不喝这些苦哈哈的药。”
“没有这些药本公子依旧能生龙活虎。”
荀胤眉头一拧，抬手摁住了裴栩的右臂。
“休要乱动，你可知......”
裴栩眨巴了下眼睛，“可知什么？”
他问完后又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右臂。
“哎......”
他惊呼了一声。
最开始缠绕在指尖的雾气似乎便浓了许多。
还真是挺像魔气的。
裴栩有些好奇地弹了弹手指，又吹了吹那雾气。
“这是什么？难不成是本公子眼花了？”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给荀胤看。
荀胤面色微冷，把那药端给了裴栩，“先喝药。”
裴栩无趣地收了手，“行行行，喝喝喝，本公子喝还不行么。”
他说着便将那药汁端在手上，小口小口地嘬起来。
而荀胤坐在了床边，柔声道：“赤炎是妖魔一体的邪物，那日你将他斩杀，那魔气便钻入了你的右臂寄生。”
裴栩大失色，赶紧抬起手臂，“那快呀，找姜医士帮本公子驱魔。”
“天杀的赤炎，竟敢坑害本公子，仗着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欺负我。”
裴栩恨得牙痒痒，手上的魔气也随之猖獗起来，几乎是眨眼之间便蔓延到了手腕。
“别。”
荀胤安抚了裴栩的情绪。
他抬手摁下裴栩的右臂，犹豫说道：“姜医士已经看过了。”
*
清晨的阳光投进了青岩洞中。
冷冽的寒风卷着门口的霜雪也挤进来洞中。
裴栩眸光一闪，右手不禁攥紧了手下的衣衫。
“那姜医士如何说的？”
他的声音有些缥缈。
莫名的，他似乎在荀胤脸上看到了悲悯。
“姜医士没办法驱除赤炎的魔气吗？”
裴栩一眼不眨地看着荀胤。
荀胤微抿着唇，也抬起头与裴栩四目相对。
他想要从裴栩手中拿过那半碗药汁，可却被裴栩躲开了。
“荀胤，告诉我真相。”
刹那间，裴栩的脸上再也不见平日里撒娇任性的模样，甚至那个肆意的少年郎也不见了踪影。
“我要知道真相。”
裴栩严肃说道。
荀胤收了手，道：“赤炎的魔气相当霸道，现下只有一个断臂保命之法。”
“断臂......”
“保命......”
裴栩喃喃念出了这几个字。
随后便笑出声，“不！我绝不会断臂保命，若无其他办法，这条命便拿去吧。”
他神色十分认真，眼神中也不见半分慌乱。
可荀胤却拧紧了眉头，“裴栩，你听话......”
裴栩冷哼一声，抬脚走去桌边将那碗冷掉的药放下。
“听话？听什么话？”
“听你的断掉手臂苟全性命？”
“荀胤，你好天真，你知不知道断臂意味着什么？”
裴栩眼眶发红，声音发颤，可他还是努力压着情绪。
“我的手，我自己决定，不送。”
他说了这话便背过身去，拒绝了跟荀胤的谈话。
可荀胤却并未离开。
他缓缓走到裴栩身边，“裴栩，再信我一次。”
“不断臂绝无可能驱除魔气。”
此话一落，裴栩突然笑了。
“荀胤，你就这么笃定吗？”
“难道不再去查证一番？”
裴栩苦笑着走到青岩洞口，他背对着荀胤，被初升的日头照的眼睛发酸。
他道：“这不是你的作风啊......”
“你应该拼命去寻找驱魔气的法子，应该四海八荒去寻宝，用那些罕见的宝贝为本公子治疗。”、
“去寻暖阳宝玉、七寒草、菡萏仙花、长生珠......这才是你应该去做的，而不是在此处劝我砍掉右臂。”
“怎么？你舍不得？你不愿意？就是因为我不是你心尖上的珍宝，所以你不愿意为我做任何，只想让我断臂保命，是与不是？”
裴栩说着便动了气，胸膛疯狂起伏。
可下一刻，他又开始后悔。
为何要同荀胤说这些。
他只是个情劫。
他们互相利用而已，为何要多说这些。
裴栩气懵了，二话不说便将荀胤推出了洞外，自己则转身将自己回到了洞中。
做足了这辈子再也不相见的姿态。
事实确实也是如此。
自那天后，荀胤一连三日都未曾过来。
只有鹿童一日三餐的过来陪他聊天。
这也好，裴栩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那日口不择言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搞得他似乎对荀胤多在意似的。
其实他也没有多在意的。
裴栩一边想着一边在墙角石子描描画画的。
没办法，除了这些无聊的把戏，他也没什么可玩的了。
忽然间，有人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裴栩微微一愣，但没有转身。
他早已闻到了那条臭蛇的味道。
他冷冷道：“滚开！本公子没空跟你说话。”
荀胤在他身后轻唤了一声，“裴栩......”
裴栩又道：“滚啊！听不懂本公子在说什么吗？臭长虫！”
“裴栩......”
荀胤不死心地又喊了一声。
裴栩烦了，立刻转身将手中石子掷了过去，“让你滚，没听见？”
石子擦着荀胤的脸颊，划出了一道血痕。
荀胤只微微偏了下头，并未在意。
他抬手将七寒草举起来，“七寒草有些远。”
裴栩猛地怔住了。
他内心似是翻起了巨大的波涛，经久不息。
随后荀胤又举起了另一只手，赫然是一根糖人。
这下裴栩彻底说不出什么了。
过了许久，他才无奈地呼了一口气。
“荀胤，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十分令人讨厌。”
忘记定时了，完了几分钟。求宝子们随手留评，会有小红包奉上。（看自己的评论有些破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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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青岩洞今年的初雪来得极晚。
以至于马上到隆冬，天空才开始飘洒雪粒子。
鹿童准备的暖炉将青岩洞哄得人出汗。
一盆一盆的炭火从不间断，似是很怕将裴栩冻着。
可当下他最严重的情况，哪里是寒气呢。
“我真的不喜欢你这样。”
裴栩无奈地笑了笑，声音略有些沙哑。
糖人是他在第一次抽取灵元之前便想要去买的。
可那时因为抽灵之事耽误了便没能去成。
现下无数事情已经过去了。
他险些忘了这个事。
荀胤又记着这个做什么呢？
裴栩转过身去，抬手将墙壁上歪歪扭扭的画抹掉。
“你取来了七寒草又如何，这仙草对我的右臂是否有效，难道你不知吗？”
莫名的，裴栩有了些闹脾气。
可荀胤只沉默地看着。
片刻后，荀胤将七寒草收回了，淡淡道：“改日让姜医士炼入药中，给你补身子。”
“糖人若你不收下，等下就该化了。”
荀胤说着便轻点了下裴栩的肩膀。
裴栩再次转过身来，与荀胤四目相对。
此刻荀胤才看到裴栩的双眼竟然有些红。
裴栩接过了糖人，“无论如何，本公子都是不会答应断臂的。”
“荀胤，我不能成为废人。”
“废人”这个词一说出来，荀胤也不禁皱了下眉。
他手指紧攥在一起，转身道：“你休息吧，我去找姜医士。”
裴栩点了点头，眼睁睁地看着荀胤离开。
他手里捏着糖人，直到洞中的热气将它暖化。
*
这一场雪接连下了好几日。
只有在第一日，裴栩尚有些心情在门口观景。
后来他便将自己闷在了青岩洞中。
鹿童依旧去山下买来了餐食。
他提着餐盒用灵力煨着，唯恐凉了。
“裴公子，裴公子，今日店家......”
鹿童一边喊着一边跑进了青岩洞。
忽然，洞中一阵碗碟破碎声传来。
“别进来！”
裴栩失控地叫嚷着，“不许进来！”
鹿童一愣，想立刻冲进去但又怕冒犯，只好赶紧去唤荀胤。
等荀胤来到青岩洞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安静下来。
洞中的桌椅物件和夜明珠撒了满地，就连裴栩喜欢的衣裳都被扯成了碎布。
整个看去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而裴栩就坐在那一片狼藉中间，蜷缩在一起，将自己的头埋进双膝之上。
荀胤轻呼了一口气，心头有些发闷。
这种感觉他之前从未感受过。
裴栩略有些好奇地体会着自己的心情。
他抬手揉了揉胸口，缓缓走到了裴栩身边。
“可还痛吗？”
裴栩埋着头，不理人，只有轻而浅的呼吸声，低低地传出来。
“荀胤，快要除夕了。”
裴栩闷闷地说道：“往日里，每到除夕，师兄弟们都要守岁。”
“我年纪小，熬不得夜，每次都提前睡去。”
“第二日醒来，床上便都是师兄们送的节礼。”
“好可惜啊......下山时竟然忘记带了。”
裴栩双眸闪着一丝莹亮，看上去略有些伤怀。
但他的嘴角依旧上扬着，就像只是普通闲聊一般。
“现下妖市应当还开着。”
荀胤垂眸说道。
“什么？”
裴栩仰起脸看向荀胤。
“想要什么，去妖市买，权当我送你的节礼。”
荀胤说完后便提上了厚实的大氅，“走吧。”
裴栩眉眼一弯，笑起来。
他擦净了眼角的那丝湿润，鼓起了劲，决心要去这所谓的妖市观光一番。
站起身，抬手想要去拿自己的衣服。
可荀胤却躲开了，他道：“我帮你。”
......
此刻，被魔气折磨的痛楚已经消散了。
裴栩听了这话顿时惊得瞪大双眼。
这个荀胤......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
竟然主动跟他这么亲密。
“不走么？”
荀胤催促道。
裴栩回神后，扯起嘴角笑了笑。
“来了。”
临近除夕，妖市上一片喜气洋洋。
各族小妖为了过年的趣味，纷纷扮做凡人模样，学着凡人的样子在北灵山的山林夹道中摆起了摊。
远远望去，妖来妖往，颇有些凡人都城中的繁荣热闹。
裴栩被这景象吸引了目光，小跑着涌入了妖群之中。
荀胤紧跟其后，随时准备着付钱提货。
裴栩兴奋地忘了右臂的伤，买来的节礼非要自己拎着。
荀胤摇摇头，“我帮你。”
“嗯？”
裴栩一怔，拧着眉头直叹，“你很奇怪啊，荀胤大人。”
荀胤挑眉看了他一眼，“不逛了么？等下太阳要下山了。”
一听这话，裴栩也顾不得什么奇怪不奇怪了，匆忙又逛了起来。
他一会被皮影子戏吸引了目光，一会又被边上的熏肉勾去了味蕾。
总之忙得不行。
荀胤也不厌其烦地跟着。
“哎，这妖市上怎没有海棠种子呢？”
“本公子最爱海棠了。”
裴栩一边说一边露出遗憾的神色。
荀胤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你若喜欢，改日......”
荀胤的话还未说完，裴栩突然顿住了脚步。
方才买来的传音海螺也“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裴栩猛然变了脸色。
只见，他右臂的魔气腾然暴涨，将他整个小臂染成了乌黑的颜色。
一阵距离的撕裂痛将他吞噬，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惊恐之中。
那魔气太显眼了。
北灵山何时出现过此等大事。
小妖们见状立即化作了原形。
“啊，有魔物，快跑！”
大家尖叫着一哄而散。
而裴栩则呆呆地站在那魔气之中，看着自己的右臂逐渐被魔气侵蚀。
他神色只是惊讶了一瞬，随后便变得淡然了。
说起来，来北灵山之前他也是经常与魔物打交道的。
昆仑山弟子向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他又是昆仑山最得意的弟子，斩杀过的妖魔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此等魔气又算得了什么呢？
裴栩额前逐渐沁出冷汗。
可他的神色依旧淡淡的。
“天黑了，我们该回去了。”
裴栩将右臂掩在身后，转身对荀胤说道。
荀胤拧紧了眉头，一步步地靠近裴栩。
他抬起裴栩的右臂，将至纯妖力缓缓输入。
“裴栩，你不会是废人。”
“我会成为你的右臂。”
荀胤坚定说道。
“你......”
忽然，裴栩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他缓缓抽出了自己的右臂，一步步地后退。
今日荀胤的种种奇怪终于有了合理的答案。
裴栩无奈苦笑。
“荀胤，你以为你是谁？胆敢如此妄言？”
“成为我的右臂！你也配？”
裴栩双眼赤红，魔气也陡然溢满了整个妖市。
“荀胤，我们的合作只有三年，休要妄图掌控我。”
“你凭什么如此替我决定？”
荀胤喉头滚动。
他抬脚逼近裴栩，“你不可以死。”
“只需要失去右臂，你就可以活下来，为什么不呢？裴栩，你不要任性。”
裴栩气急了。
他慌乱之间，从路边捡起了一把刀，直指荀胤的心脏。
“荀胤，任性的是你。”
“你以为今日替我拿衣裳，陪着我，帮我，就可以决定我的生死了么？”
“少自以为是！”
荀胤一怔，“裴栩......”
“荀胤！”
裴栩怒吼一声。
“我今日就把话说明白......”
“若这魔气无法驱除，若必须断臂才可以保下性命。”
“那我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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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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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那我宁死！！”
裴栩眼神坚定，语气铿锵，显然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荀胤愣住了。
他心口有一道弦紧紧地绷着，扯着他的血肉，牵动着他的心脏。
这让他十分不适，胸口发闷地厉害。
荀胤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裴栩。
“你当死是什么儿戏吗？你可知有多少人想活也活不过来，无论用什么灵丹妙药都于事无补。”
“而你只要断掉右臂就可以活得长久，为何要拒绝？为何要选择去死！！”
荀胤难得地有些失控，发脾气似的说了好些话。
可裴栩只是淡淡地挑了下嘴角。
“荀胤，你太僭越了。”
说完后裴栩便转身朝着青岩洞的方向走去。
他一身白衣，似是要与北灵山茫茫的雪景融为一体。
可右臂的魔气却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割裂。
荀胤静静地看着裴栩离开，咽喉像是堵了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
对方似是又瘦了。
荀胤一眼不眨地盯着那道异常纤瘦的背影，一动不动。
直到对方消失在转角，直到日暮低垂，整个北灵山陷入黑夜之中。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无力。
面对裴栩，他真的很无力。
*
北灵山的夜晚，小妖肆意横行。
银白色的雪地上妖影来来回回，如风一般迅捷。
直到寒冰洞附近，这一切的异动才倏尔消失不见。
荀胤抬脚踏上了寒冰洞的石阶，结界应声破解。
他低着头走进了熟悉的山洞之内。
刺骨的寒意侵入骨髓，荀胤这才缓缓回神，将裴栩的事暂抛在脑后。
寒冰洞中间的寒潭潺潺地冒着冷气。
虽然现下北灵山已至隆冬，但那寒潭依旧要更冷上几分。
寒潭中央一方巨石矗立。
巨石上的冰棺晶莹剔透，也是寒气最鼎盛之处。
荀胤深呼了一口气，抬步飘然飞跃至巨石之上。
他静默地站在冰棺一旁，看着里面躺着的那个人，神色略有些悲戚。
“师父，许久不来看你了，你可会怪我？”
荀胤缓缓道。
他一边说一边抚上了冰棺。
棺中那人如睡着了一般安然地躺着，睫毛和发丝上沾满了寒霜。
虽然那人躺在冰棺中，但面色尚还红润。
显然，荀胤寻来的三界圣宝并不是完全没用。
“师父，我应当还没告诉你，青岩洞中来了一个人。”
荀胤低声呢喃着，眼神却看向了别处。
他盯着虚空之处的寒水，淡淡道：“我本来只是想利用他为您重塑神元。”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是......”
荀胤的声音猛地顿住了。
他指尖微颤，顺着那冰棺缓缓滑下。
“可是他怎么受伤了呢？他怎么要跟你一样，非要离开呢？”
荀胤声音略有些沙哑。
他似乎变回了千年前被养在天宫的小灵蛇，念道：“师父，怎么办？”
“我要怎么办？”
荀胤无助地闭了下眼睛。
再睁眼时，那股无可奈何的感觉已经被压下了。
忽然间，“叮咚”一声，一个传音海螺掉在了巨石之上。
看样子，应当是裴栩的。
荀胤沉默了片刻，然后将那传音螺捡起放在耳边。
果然，裴栩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咳咳，那个......对不起啊，本公子近期可能对你态度不好。”
裴栩没说过这样的话，因此语气极其不自然。
“不过本公子可不是随便道歉的。本公子愿意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荀胤，你和我是天道定下的缘分。”
传音螺中的声音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荀胤就这么一直拿着，听了一遍又一遍。
恍然间，他眼前似乎出现了裴栩在妖市的画面。
没错，是这样的。
在妖市中，裴栩要他去取包好的糖果子，而裴栩自己则站在了海妖的摊位上。
等他离开后，裴栩便拿起了那一对传音螺。
他回来了。
荀胤借口要尝糖果子，趁机将传音螺放在了他的袖袋中。
荀胤紧攥着这枚传音螺，手指忍不住地发颤。
他咬紧了牙关，坚定道：“师父，我不会让他死。”
“我绝不让他死。”
荀胤说完后便离开了寒冰洞。
转眼间，除夕夜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
裴栩因着右臂之事一直跟荀胤僵持着。
哪怕荀胤找来了很多小妖哄他开心，裴栩在看到荀胤的那一刻也会收起笑脸。
每逢这时，荀胤便只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得远远的。
然后在深夜时，再去青岩洞中为裴栩输送灵元，镇压魔气的侵蚀。
冬雪渐渐化了。
山林的树也不知不觉地抽了芽。
姜医士为裴栩安排了第二次抽取灵元。
抽取灵元本就是逆天而为，一次便能要掉人半条命，更何况多次呢。
可裴栩对此似乎并不在意，只淡淡地喝着苦涩的药。
“他受伤了，可否延迟抽灵之事？”
荀胤遥遥地看着青岩洞，问道。
身后的姜医士躬身道：“可是......那药已经服用了些日子。”
“也罢。”
荀胤转身看向姜医士，“那便用墨蛟内丹和我的内丹一同为他护法吧。”
荀胤说着便挥袖消失在了原地。
而此刻，裴栩还在青岩洞中等着。
他内心十分抗拒抽取灵元，并非是因为这具凡体会受到伤害，只是因为......
他有些不安地扣着衣角。
只是因为抽灵之术会让他欲.火焚身，情难自控。
荀胤他.......
裴栩眼神中不禁闪过一丝失落。
荀胤似乎对他无意。
面对一个对自己无意的人产生欲.望，这也太令人羞耻了。
想来这也是情劫的一部分吧。
裴栩无助地后仰躺在了石床上。
“太难了，这也太难了......”
“什么？”
荀胤站在床边探着头看向裴栩。
俩人一人躺着一人弯着腰，猛然四目相对之下，裴栩一慌神直起身子又撞在了一起。
“嗯......”
荀胤闷哼一声，不禁拧了下眉头。
“你慌什么？”
裴栩脸色微红，理直气壮道：“你还说我，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荀胤一怔，正想说什么，裴栩立刻打断了他。
“行了，不是要抽取灵元么？快些吧，在等一会儿，本公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此言一出，荀胤便也闭了口。
他在青岩洞设下了层层结界，逼出自己的内丹与墨蛟之内丹，共同为裴栩护法。
裴栩本已经做足了准备，决心咬牙克制情.欲。
但没想到墨蛟之内丹竟然有这般奇效，让他此次抽取灵元很是轻松。
淡蓝色的纯正妖力缓缓收回时，裴栩身子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他无力地瘫软在床榻之上，额间冷汗如雨一般落下。
“荀胤......”
不知是从何时养成的习惯，每次身心虚弱之际，裴栩总是情不自禁地念着荀胤的名字。
慢慢的，轻轻地念着。
荀胤的指尖颤了颤，“嗯？”
“你有话想同我说？”
荀胤的眼神在裴栩的脖颈之间打转。
俩人一人躺着一人坐着，均是懒洋洋的姿态。
裴栩歪过头，微眯着双眼，轻声说：“本公子只是随意喊一声，没有什么话。”
裴栩说完便转过身去背对着。
可一转过身，他又压上了右臂。
痛感顿时传遍全身，裴栩又默默转了回来。
荀胤不经意地拧了下眉头。
一是已经看见了裴栩的痛苦。
二是裴栩的反应......
若在往日，裴栩做出了如此牺牲，定是要吵嚷着提要求了。
而对方提的最多的要求便是......
......
荀胤，你以身相许吧。
......
这次，为何突然不提了？
荀胤微微垂下双眼，眼神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
“今日似乎要变天，你若回去就早一些，休要等到......”
裴栩一边说着缓缓睁开眼睛。
可忽然间，一阵柔风袭来。
裴栩还没来得及细看，荀胤的脸便近在眼前。
随后温软的双唇便覆了上来。
裴栩猛然瞪大双眼。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荀胤，惊讶地连呼吸都忘了。
“你......”
“你这是？”
荀胤垂眸抿唇，双臂撑在裴栩身侧。
“抽取灵元本就会令人欲.念横生，我控制不住。”
裴栩双眼颤动，“此次也是吗？有了墨蛟内丹护法也会那样吗？”
裴栩眼神中透着一丝水润，莹亮地像一头小兽。
荀胤微微扯起一丝嘴角，没有应声。
但他的行为说明了一切。
荀胤的双唇一点点地吻着裴栩。
从额头，到鼻尖，从唇角到侧颈，星星点点，处处留痕。
裴栩双眼时而微微眯着，时而紧紧闭着。
他咬紧了嘴唇，可还是时不时地泻出一点声音。
荀胤只淡淡地笑着。
“以往不都是要我以身相许？如今怎不说了？”
裴栩喘着粗气，胸膛上下起伏着。
荀胤的身子距离他相当近，以至于，他每次喘气，二人的胸膛都会贴在一处。
裴栩微抿着双唇，静静听着对方的心跳透过肌肤相亲传入他耳中。
那......自己这紊乱无序的心跳，荀胤是不是也听到了呢？
裴栩微微垂下眼眸，心道：这会不会太丢人了？不过是被亲了而已，怎么能如此狼狈。
“嗯？”
荀胤意味深长地盯着裴栩。
他抬手揉了揉对方红到滴血的耳垂，轻笑道：“怎么不答我？”
裴栩恍然回神。
“啊？”
“你......你又不喜欢我。”
裴栩的直言在此情此景下平白添了下委屈的意味。
这让荀胤心头也泛起一股酸意。
他垂着头再次吻下。
裴栩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荀胤撬开他牙关的时候，他还是止不住地浑身震颤。
荀胤很有耐心。
每做一步都给裴栩充足地适应时间。
等裴栩从紧张、颤抖、窒息的感觉中脱离出来后，他再进行下一步。
初春的清风尚有凉意。
可青岩洞的滚烫气息似乎能将一切都融化。
突然间，裴栩猛然睁大双眼，用左手按住了荀胤逐渐向下的手。
“别......”
他声音喑哑，抬眼看向荀胤时却止了声。
“荀......荀胤......”
裴栩喃喃念着，抬手轻抚裴栩双颊的蛇纹。
荀胤眼睛一眯，侧脸在裴栩掌心蹭了蹭。
“抱歉，我已经努力在控制了。”
“你怕吗？”
裴栩眼尾通红，双唇也泛起一层粉色。
他故作强硬地哼了一声。
“这有什么好怕的。”
“本公子才不怕。”
荀胤低声笑了笑，双眼死死地打量着身下的裴栩。
“好，不怕便好。”
“若是怕了，就告诉我，我再忍忍。”
此话一出，裴栩面色瞬间通红一片。
而荀胤除了脸颊，身上也隐隐地泛出了蛇纹。
不算多，但泛着金光。
裴栩眸光闪烁，荀胤的身子也透着细碎的光。
这光芒映在他眼中像是一片灿烂星河。
裴栩看得有些怔住了。
荀胤轻笑，“怎么，我们要如此僵持下去么？”
“啊？”
裴栩愣愣的，脸颊发烫。
他手指微微攥起，已经不敢去看荀胤。
荀胤苦笑一声，将自己的头埋进裴栩的颈窝中。
“阿栩，不要折磨我......”
裴栩双眼一颤，心头软的一塌糊涂。
既然已经如此，裴栩再茫然也没有退缩的理由。
这是他想要的。
他一直都想要。
青岩洞的石顶在裴栩眼中一阵清晰又一阵朦胧。
最后又全都被浸泡，变成了一片潮湿的模样。
裴栩咬紧牙关也没控制住。
他慌乱得不行，赶紧扯起边上的衣裳给荀胤擦手。
“都让你松开了！”
他抿着双唇，红着脸故作气恼。
荀胤垂眸看着他，饱含笑意地看着对方一通忙活。
“下次定会好好遵命。”
荀胤指尖轻抚裴栩肩头。
那里还有自己方才咬过的牙印。
裴栩一颤，背对着荀胤躺下，闭上了眼。
这太像做梦了。
裴栩简直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不过是在历劫，有必要做到如此地步么？
情动之时已经过去，裴栩很没良心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如梦似幻的，极其不真实。
裴栩单是想一想都觉得心中无数惊雷闪过，噼里啪啦像烟花一样炸个不停。
胸口的波涛疯狂翻涌，让他怀疑自己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这是什么感觉，他说不清。
他只觉得自己......乱了。
这情劫果然是......不可小觑啊！
他暗自在心中下了判定。
荀胤紧贴着裴栩的身子。
他指尖轻抚裴栩的侧脸，将对方翻转了过来。
俩人便形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荀胤笑意莹莹，缓缓道：“裴栩......”
“三年之约就此作罢，可好？”
“等过去了这段日子，我便带你下山，你想去的九州四海我都陪你去，可好？”
“当日莽雾林的承诺，我应下了。”
荀胤一口气说了好些话，裴栩脑中混乱不止，甚至不太能听得懂。
他单单是压下胸口蓬勃的心跳声就用尽了全力。
“只要是能答应驱除魔气，你我的未来便还有许许多多的时光。”
“我们便可以日日腻在一处，如今日一般亲密的事，我们还能做很多次。”
“裴栩......你能不能......”
“嘭”地一声。
一切惊雷烟花全都在裴栩脑中消散了。
裴栩的脸色瞬间白成了一张纸。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
这算什么？
荀胤这是什么意思？
裴栩喑哑道：“荀胤，你只是想劝我吗？”
“你为了劝我断臂保命，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吗？”
裴栩难以置信地看向荀胤。
“只要我能答应，你一切都可以答应我对不对？”
“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裴栩咬紧嘴唇，随手拎起一件衣服蔽体。
他双眼赤红，眼神中尽是悲凉和冷漠。
“荀胤，你真的疯了。”
荀胤抬手安抚裴栩，可却被一掌拍开。
“裴栩，我不只是要劝你。”
“我是想要你好好活着。”
裴栩脸上满是淡漠。
“好啊，荀胤，那现在我便告诉你答案。”
“我不愿意！”
“本公子绝不可能答应，你怎敢用你那一文不值的感情威胁我。”
“你现在就滚！”
第16章 第 16 章
方才火热的气氛彻底烟消云散了。
这次荀胤也动了气。
他抬手抹掉了唇边的血迹，质问道：“威胁你？”
“你觉得我是在威胁你？”
裴栩冷哼一声，“不然呢？说那些甜言蜜语不就是仗着我对你尚有那么一丝好感？”
“可是荀胤，你千不该万不该如此执着。”
“拒绝的话说了千百遍，你听不懂吗？”
“我宁死也决不当废人？你知不知道失去右臂的滋味？”
裴栩朝着荀胤怒吼道。
荀胤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可是要他就此失去裴栩，他又怎能甘愿？
千年前他无力阻止师父的逝去，而今他难道也无法救下裴栩吗？
每每想起这些，荀胤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荀胤深呼了一口气。
舌尖的刺痛让他恢复了些许神智。
他淡淡道：“你休息吧，姜医士会送药来暂压那股魔气。”
说完后他便快步走出了青岩洞。
裴栩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喃喃道：“你根本不懂，什么都不懂。”
他泄了力一般地跌坐在床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自裴栩有记忆开始，他便已经是昆仑山中的小弟子了。
他自小天赋异禀，提刀练剑均不在话下。
这样的他，怎么能失去右臂？
师父年事已高，将他看作昆仑山最有飞升之望的弟子。
他怎么能在一场情劫中失去右臂？
失了右臂的他还怎么斩妖除魔，怎么庇佑苍生？
就算是他飞升了，断臂之伤在重塑的神体上也有不可磨灭的伤痛，他又怎么护卫三界？
若这一切都因右臂而失去？
那他为何还要苟活？
荀胤真的什么都不懂！！
裴栩用双臂环抱住自己的膝盖，然后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右臂的魔气如尖刀一般啃噬着他的骨血。
可他不在乎。
没有什么比失去右臂更让他痛。
片刻后，被抽取灵元的内虚之感再次袭来，裴栩眉头一拧，还未动作便猛地晕倒在地上。
在他头马上要摔在地上之时，忽然一道淡蓝色荧光从外飞闪而过。
然后，一双大手小心翼翼地托住了裴栩的头。
荀胤轻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地将裴栩抱起放在榻上。
“裴栩，我真是败给你了。”
他的声音轻轻的，落入青岩洞中无人回应。
*
此次抽取灵元带来的痛感没有持续太久。
裴栩再次走出青岩洞的时候，夏蝉尚在长鸣。
而他似是已经许久没见过荀胤了。
鹿童匆匆走过青岩洞时，裴栩慌忙叫住了他。
“小鹿啊，他呢？”
这个“他”不言而喻。
能让裴栩如此称呼的，除了荀胤好像也没有别人。
鹿童嘿嘿笑了笑，“不知道呢，出去有些日子了，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来着。”
一听这话，裴栩就挂了脸。
他“哦”了一声便没再应声，转身便离开了。
裴栩走在青岩洞附近的山道之间，心中隐隐地跟荀胤生气。
甜言蜜语也说了，亲也亲了，怎么就能一赶就走呢？
什么宝贝啊到底，竟让他如此费心？
裴栩一边堵着气一边围着青岩洞绕圈圈。
不知怎的，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寒风吹过。
按理说，这个季节，吹来的风不该是寒的。
裴栩一边想着一边朝那寒气的来处走去。
他小心翼翼的唯恐有什么意外。
毕竟现在的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况且身子骨还这么弱。
他一步步地踏进了寒冰洞附近。
正当裴栩打算用灵符查看附近结界之时，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裴栩。”
荀胤的模样略有些急促。
他看到裴栩后才送了一口气。
“怎么到这儿了，我给你带了礼物。”
裴栩看了看那冰凉刺骨的山壁又看了看荀胤。
他收起了自己的戒备心，问道：“什么礼物？”
说着荀胤便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朝着青岩洞而去。
起初，荀胤还在故作神秘。
裴栩被吊着胃口，也是好奇地不行。
可他尽力控制着自己，装作无所谓道：“能是什么好玩意？”
“本公子什么都见过，怎会被你这小玩意吸引。”
裴栩说着便抱胸站在了青岩洞门口。
荀胤挑眉浅浅一笑，然后催动灵力，一抬手。
一根树苗赫然出现在他手上。
“海棠花。”
“你可喜欢？”
荀胤看着裴栩，问道。
裴栩愣了一下，只见不自觉地攥了一下。
他道：“如此小的树苗养护要废心思的，况且今日种下，也不知何时才能看到那海棠花。”
裴栩一边想着，一边看向自己的右臂。
这魔气已经蔓延到了他的手肘，这还是荀胤和姜医士用了成千上万地灵丹仙草压制的结果。
若是魔气继续蔓延，他怕是看不到海棠花开了。
裴栩双眸微微低垂着。
荀胤听了这话，只安抚性的轻揉了下裴栩的头。
然后抬手一挥，那花枝便御风而起，直接种在了青岩洞口。
随后，荀胤再次催动灵力，将淡蓝色的妖力灌满整个树苗。
那海棠小树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
不出片刻，那小小的树苗便被催生成了一颗巨大的海棠花树。
枝繁叶茂，直接挡住了青岩洞的半条路。
淡蓝色的妖力在树干中缓缓流动，经久不绝。
白中透粉的海棠花翩然盛开，随风而下，在青岩洞口降下了一场难得的花雨。
裴栩愣住了。
他似乎无法描绘此时此刻的震撼·，只有对天道的认可。
他好像明白了天道的安排。
这当真是他的劫。
裴栩看了看自己的右臂，然后低声道：“就算你如此做，我也不会随便允你什么。”
海棠花翩然落在他们二人中间。
他隔着花雨看向荀胤。
对方那双深邃的双眸似乎怔了一下。
然后又满是无奈地笑了笑。
“好。”
“休要敷衍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做主，你可别哄骗于我。”
看荀胤如此好说话，裴栩的戒备心又提了起来。
可荀胤只淡淡地笑着，“嗯，好。”
*
自从那颗海棠树在青岩洞口种下，那花便从凋谢过。
就算是有落花洋洋洒洒地飘下，那也不像是败下来的，反像是这花涨得太茂盛了，被挤下来的。
青岩洞其他小妖妹妹路过都要惊叹一番。
大家纷纷猜测这绝不是普通的海棠花，他们见过的所有都不如这一颗好看。
裴栩静静听着，没有应话。
他心中十分清楚，这并非是因为花不一样，而是这海棠的树干中有一道蓝色的妖力在流动着。
日日复月月，年年又年年......
裴栩站在海棠树下随手折了一根花枝。
记得在他十三岁那年，他第一次随着师兄下山，去一个山村中收服树妖。
那树妖修为高深，扮做神官在封闭山村中享受村民供奉已久，因此众多门派都拿他无可奈何。
裴栩可从不将这些小妖看在眼中。
他虽仅有十三岁，但大师兄并不是他的对手。
可不知为何，在与树妖决战时，他的剑莫名其妙地折掉了。
情况危急之下，他只好随手折下了一海棠花枝，以花枝为剑，将那树妖收服。
此事被各大门派弟子看在眼中，皆震惊不已，赞叹万分。
甚至还给了他一个“海棠仙人”的诨号。
不过这也只是打趣罢了。
裴栩用右手掂了掂这花枝，魔气侵蚀的疼痛顿时让他冒了一丝冷汗。
随后，他便用左手拿起了那海棠花。
昆仑山的入门剑法，他用左手重新修习。
海棠花枝在他手中似乎变成了一把利剑，所过之处剑风骤起，遍地落花随之翩然飞舞。
“咳......咳咳......”
裴栩刚练了不足一刻钟，体内的灵元便混乱不堪，异常灼热。
“看来灵元受损后，当真不适合练剑了啊。”
裴栩默默念了念，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
无妨的。
灵元之事本就是他心甘情愿的。
荀胤只是用这灵元去滋养珍宝了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况且，他和荀胤......
裴栩脑中猛然出现了那日在青岩洞的吻。
血腥又暴力。
还有这......海棠树。
裴栩遥遥脑袋，挑起嘴角笑了笑。
“罢了，以后再说。”
夜里，荀胤如往日一样，将浓黑的药汁和餐食一同拿进了青岩洞。
餐食依旧是鹿童从山下买来的。
药汁也是炼化了许多灵药熬出来的，用于他压制他的魔气。
裴栩看了看，二话不说一通狼吞虎咽就将这些吃完了。
“那个......本公子还有事，你先回吧。”
荀胤拎着筷子，一口没吃。
“现在吗？”
裴栩点点头，顺手就将荀胤的筷子拿了下来，“大事、重要的事，你快回吧，休要耽误我。”
裴栩一边说一边将荀胤推搡着，推出了青岩洞。
等荀胤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后，裴栩才鬼鬼祟祟地坐回了餐桌旁。
他叹了一口气，用左手拿起筷子，一点点地坐着夹菜练习。
“本公子想做什么便就能做成什么？区区左手夹菜而已，怎能难得住我？”
他一边练习一边念念有词，直到手酸无力才将练习放下。
不但这一日，以后的每一日。
裴栩都如今天一般，默默地练习着征服自己的左臂。
转眼间，夏去秋来。
北灵山的山林也呈现出了萎靡之态。
随后，冬天便到了，北灵山又开始飘雪，青岩洞也再次点燃了炉火。
天气太寒冷，以至于裴栩都都懒怠着，一点也不愿出门。
突然，有一日夜里。
洞外除了呼啸的寒风，还有两道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近日的差事有些奇怪，你说咱家大人对这裴公子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还能是什么态度？寒冰洞的事别人不知，你还能不知么？”
“......”
此时的裴栩备受魔气困扰，人正烦着。
听到这话，他心头一顿，然后便抬脚往青岩洞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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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嘘......小点声。”
一只槐树妖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着。
他瞧着这青岩洞的深夜寂静无人，方松了一口气。
“我说小石头，你也太不小心了，我只是好奇大人对裴公子的态度，你怎的连寒冰洞的事儿都敢提。”
“不要命了！”
树妖吓得脸都白了。
石头妖看着年龄要小一些。
他双手抱胸，满不在意道：“放心吧，大人和鹿童都不在青岩洞，而且裴公子还在晕着，没人听得到的。”
树妖直拍着小心脏大喘气，“你可吓死我了，以后寒冰洞的事儿可万万不能再说呢。”
石头妖一边点头一边嘿嘿笑着，“那时自然，你莫要担心。其实我也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树妖一边问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点燃了一个火堆。
他点的十分小心，毕竟他是木，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大祸的。
石头妖抬手捏诀，在那火堆一旁堆了一圈石子。
“你看啊，当初裴公子来到北灵山本来就是要献出灵元，帮助大人的道侣重塑神元，如今灵元已经抽了，为何还要继续为裴公子的伤势费心呢？”
石头妖想不通，双手托着腮看着眼前闪烁的火光。
然后他“噗通”丢了一个红薯进去。
瞬间，那火花飞溅四射，险些将树妖的衣服点着。
树妖赶紧躲开了，气愤地瞪了小石头一眼。
然后道：“这个你没听说？”
“听说什么？”
小石头的眼中散发出了一些光芒。
树妖故作神秘地低声说道：“因为......”
“咚！”
忽然间，俩人身后莫名传来一声异响。
二人立即转身，做出了防备姿态。
独属于石头和槐花的灵力瞬间在青岩洞口弥漫开来。
可那异响只响了一下便停止下来。
二人眼前只有小兔子悠哉悠哉地蹦着走开了。
“哦，兔子啊，够吓人的。”
小石头轻叹了一口气，缓缓收回了灵力。
槐花也擦了擦冷汗，“确实吓人。”
裴栩的额头不慎被磕到了。
鲜血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
本来清秀俊美的五官在鲜血的映衬下失去了纯净之感，反倒是显得侬艳、危险。
裴栩目光深沉，转身一步步地又返回了青岩洞。
他口中喃喃道：“道侣吗？”
......
是了。
没错。
荀胤从未说过他心头的至宝是个物件，是个人也是有可能的。
是他自作聪明地以为，荀胤放在心尖上的珍宝是个物件。
是他误会了。
“哈哈哈哈哈哈......”
裴栩莫名地笑出声来，双眼赤红如鲜血一般艳丽。
怪不得荀胤日日不休，奔波在三界去寻求各种治愈的法宝。
原来是因为有人等着修复神元啊。
所以他也是其中之一......
他像个物件一样，被荀胤选中了。
裴栩走到了青岩洞中。
他拿起那根海棠花枝左左右右地看了看，然后“咔吧”一声，单手折断了。
“什么未来！”
“又哪来的以后呢？”
花枝被丢在地上，裴栩淡然地将那花瓣踩在脚底，直直走过。
“带我下山......”
“带我去九州四海，游山玩水......”
裴栩面若冰霜，那双总是含着笑的双眼此刻只剩下一片淡漠。
“好拙劣的谎言啊。”
裴栩喃喃道，“也罢。”
天道向来如此变换莫测。
飞升也罢、情劫也好，什么都说不准。
人心更是说不准。
裴栩嘴角挑起一抹戾气满满的笑。
“此行，也算是受教了。”
他神色淡淡的，看起来并无异常，只是右臂那腾然肆虐的魔气更显猖獗。
魔气似乎感受到了宿主的心情波动，拼命地在对方身体里生根、滋长，甚至有意要占领整个身体。
它想拉着这具半神之躯堕入魔道。
剧烈的撕裂痛感并没有让裴栩有半分慌乱恐惧。
他只是浅笑着将右臂掩在袖下，面色如常地端坐在榻上。
可他不过坐了片刻。
一股泼天的疼痛从心脏出直奔而出。
他用左手捂住胸口，猛地喷吐出一滩污血，然后便神智恍惚，昏倒在了床上。
裴栩原以为自己会就此睡过去。
什么三年情劫、什么飞升成神，他全都不玩了。
可没想到再睁眼时，他还在青岩洞。
“快啊，姜医士，姜医士在哪儿？”
荀胤的声音略有些慌乱。
鹿童安抚着，“大人莫慌，已经去请姜医士了，马上便快来，我同你一起压制这魔气。”
“我们一起等姜医士回来。”
随后，裴栩便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凑到了自己身前。
各色灵力倾泻而出，纷纷朝着他的右臂灌输过来。
顷刻间，那种撕裂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不疼了。
但这种感觉没有坚持一刻钟，更为严重的痛感便再次袭来了。
青岩洞早已设下了结界。
魔气肆意萦绕在裴栩身边，简直要将整个青岩洞化为魔窟。
姜医士来到时显然吓了一跳。
他顾不得什么，直接拿出了止血的丹药和一把利刃。
“撑不住了，真的撑不住了，今日若再不断臂保命，裴公子怕是有性命之忧啊。”
姜医士一边说一边将利刃递给了荀胤。
“大人，莫要再犹豫了。”
这话断断续续地传入裴栩耳中。
他眉头紧拧着，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他缓缓道：“不......不可......”
他一出声，荀胤立即看了过来。
“裴栩，别怕。”
裴栩强撑着坐起身。
他看了看地上被折断的海棠花枝。那花瓣已经被反复践踏如污泥之中。
他再次道：“我绝不断臂，以后我绝不用左手练剑。”
荀胤听罢，小声安抚着：“裴栩，听话，以后我就是你的右手，我会保护你。”
“决不许你受到一丝伤害。”
荀胤一边说一边攥紧了裴栩的右臂，另一只手也拿起了那把匕首。
裴栩目光一凛，鼓足了一口气，直接穿着里衣光脚跑到了地上。
他跑远了几步后，转身傲然而立。
“荀胤，你我之间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清楚，别人不知，难道你心中还不清楚么？”
裴栩目光中一片冰冷，“你如此说服我断臂保命，果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能活下去？”
荀胤一怔，道：“这二者并无区别。”
“我不想你死。”
“我绝不许你死。”
荀胤双眼泛起了一丝莹亮。
千年前的悲剧，他绝不愿再重蹈覆辙。
荀胤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水，快步向前狠狠把住了裴栩的右臂。
“只这一次。”
“你必须听我的。”
“我绝不可能亲眼看你死去。”
荀胤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匕首。
裴栩目光如炬，死死瞪着荀胤。
他攥紧了右臂，厉声问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不让我死！”
“因为我还有用对不对？”
“荀胤大人真是好演技，差点......就差一点......”
裴栩声音略顿了顿。
他内心暗暗道：“就差一点就被你骗了。”
眨眼之间，刀影闪过了所有人的脸。
然后鲜血四溅，然后了荀胤的前襟。
鹿童最先反应过来。
他大声惊呼着：“快，止血丹！止血丹呢？姜医士......快啊！”
瞬间，姜医士和鹿童将荀胤拨开，然后把裴栩团团围住。
那右臂已经被砍下了。
可刀刃不在荀胤手中。
而是在裴栩手上。
裴栩在最后关头，抢下荀胤手中的匕首，亲手断掉了自己的右臂。
没错。
他的右臂，他自己做主。
就算要断，也该他自己来断。
荀胤面色冷峻地看着裴栩，一言未发。
他虽然最后没有亲手伤害裴栩，但他知道。
他一身都是裴栩的血，洗也洗不掉了。
*
月黑风高、夜深人静的青岩洞口。
小石头和树妖在当值时被一只兔子吓到了。
当他们二人发现是兔子时，纷纷送了一口气，然后坐回原地。
“来，接着说。”
小石头好奇地追问。
树妖得意地扬起了头，“自然是因为大人已经心悦裴公子了，听说这次抽取灵元后，大人心疼地好好几晚没睡好，连墨蛟内丹都拿出来护法了。”
“当真？”
小石头眼神中的光更亮了。
树妖拍着胸脯保证，“千真万确。听鹿童说，大人早已在凡间选定了房舍，要跟裴公子双宿双栖呢。”
小石头嘿嘿笑了笑。
“裴公子貌美又可爱，大人心悦于他也是情理之中，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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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冬日飞雪渐薄，青岩洞的炭火也慢慢撤下了。
洞外海棠树一如既往地肆意怒放，树干上的妖力也日夜不休地运转着。
北灵山再次一片碧绿，这是又一年的冬去春来。
裴栩醒来时，青岩洞的茶壶正“笃笃”地滚着。
鹿童看着瘦了不少，蹲在一旁打着盹。
裴栩略怔了怔，不禁笑出声来。
自他来到青岩洞的第一天起，至今也不足三年，但受伤晕倒的次数已经数不胜数。
且次次醒来都要看着青岩洞光秃秃的石顶。
着实是无趣。
“咳......咳咳......”
裴栩拧着眉头闷咳了几声，鹿童立即便醒了。
他慌慌张张地跑到塌前，孰能生巧地先探了探裴栩的额头与自己的温度对比了一下。
然后又低头敲了敲裴栩右臂的伤。
“还好，还好，恢复得不错。”
鹿童脸颊和眼睛一样红，乐呵呵地扯着笑。
“裴公子，你可算醒了。”
裴栩用左臂撑着坐起来。
鹿童虚虚地扶着。
“我睡了多久了？”
裴栩声音干涩得厉害。
鹿童立刻去倒了水给裴栩润嗓子。
“公子，您不记得了？”
一股茶香温水润过喉咙，裴栩抬眼看了下，“记得什么？”
鹿童抿唇道：“您已经躺了数月了。”
“数月？”
裴栩震惊了一下，内心暗暗感叹，这身子骨也太娇贵了。
鹿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了嘴。
这数月是他们所有人的噩梦。
裴公子像是失去了生的希望和力量。
哪怕是断臂之后也险些没能撑下去，反反复复地重病、奄奄一息。
最后还是荀胤亲手撕下了自己七寸的鳞片才炼化出了灵丹，将裴栩从阎王那硬拉了回来。
可这话不该他说的。
况且大人也不让说的。
鹿童双手捂住双唇，沉思着。
裴栩用茶碗碰了下鹿童的身子，“发什么呆呢？再来一碗。”
鹿童惊慌回神，“哦哦哦，好。”
说着，鹿童便转身去倒茶去了。
“约摸着，再不足一年便可飞升了罢。”
裴栩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臂，喃喃道。
三年原来如此地快，又这么地慢。
正午。
北灵山日头正盛，但因为那颗海棠树，青岩洞门口要比别处阴凉很多。
裴栩起了兴趣，单手扯了一把竹倚一点点地拖去了洞外。
青岩洞中的地势相对平坦，但若是这样拖着一个物件，倒也觉得磕磕巴巴不甚方便。
忽然，一道高挑的身影似是一阵风一般跃到了裴栩面前，直接将裴栩抱在怀里。
“吓死我了......”
“你吓死我了......”
荀胤将头埋进裴栩的脖颈之间。
裴栩双眼微眯，松开了那竹倚。
竹倚“噔”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裴栩神色淡淡的，就像是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正站在高处意味深长地观察着这段看似感人的拥抱。
“可还痛？”
荀胤目光中有些悲戚。
他十分不忍地看了裴栩右臂一眼，随后便立刻躲开了目光。
裴栩挑起一抹笑，眼睛也眯了起来。
“早不痛了。”
荀胤的双眼在裴栩脸上细细地看着。
对方的眉眼如以前一样秀丽、俊美，连这笑也与往日一样。
荀胤深呼了一口气，将那竹倚拎起，放在了海棠树下。
裴栩倒也没客气，直接躺了上去。
“多谢。”
荀胤略一拧眉，“我不喜你与我这般客气。我们......是要一起下山去的。”
“我的承诺还作数，四海八荒我都陪着你。”
刹那间，裴栩呼吸一滞，连带着他的右臂也泛起一阵尖锐的痛感。
裴栩不可思议地看向荀胤，眉眼之间满是疑惑。
荀胤......为何还要说这些话？
裴栩抬起左臂自虐似是按压自己的断臂之处。
他垂眸思索着。
如今他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灵元之类的，还不是荀胤一人做主。
而且他还失了右臂，更是废人一个，荀胤哪里还需要说这些甜言蜜语哄着他？
裴栩眼神中逐渐泛起一丝冰冷。
阳春三月的温暖渗不进去半分。
荀胤到底还要如何利用他呢？
裴栩心中暗暗地想。
无所谓，左右也不足一年光景。
有何忍不得的。
“裴栩？”
荀胤面色担忧地摁下裴栩的左手。
那左手太凶猛，恨不得把那断臂伤处生生撕开，以至于新长出的血肉一片通红。
“怎么了？可是又不舒服了？”
裴栩放下了左手。
他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
荀胤松了一口气，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不少。
海棠花翩然飞舞。
荀胤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弯着腰展示给裴栩看。
裴栩半眯着眼，恹恹地问：“这是何物？”
“凡间城邦的舆图。”
荀胤答道。
海棠花骤然落在了那小册子上。
荀胤抬手拂去，柔声问道：“下山后，你想去哪里？”
“噗嗤.....”
裴栩猛地笑出声。
他万万没想到，荀胤竟然为了哄他能做到如此地步。
简直太像了。
荀胤不该在北灵山的，若是在凡间上台演戏，那定然是个名角了。
只是......荀胤啊荀胤。
你真的不该用这个理由反复利用我。
难道心悦你就该被你如此利用吗？
一而再再而三。
我明明已经将灵元献给你的爱人了。
你还要如何呢？
裴栩的目光中不禁透出一丝寒意。
他道：“去哪里为何要问我呢？”
毕竟将来跟荀胤云游四海的人，定然不是他呀。
为何要问他呢？
荀胤似是没在意这句问话，自顾自地指了指舆图中的城邦。
“临安，可。你喜欢热闹。”
“淄川，也可，美食很出名。”
“还有，阳关，也可，阳关西山后又一天然灵泉，可祝你养护身子。”
荀胤低垂着眉眼，一点点地指给裴栩看。
裴栩只挑起嘴角配合着。
“你喜欢哪里？我已买了许多宅子，倒是你喜欢哪里便去哪里住，可好？”
裴栩挑眉看向荀胤，“好，你说什么都好。”
荀胤眼神微动。
他喉头微动，不禁俯身下去亲吻裴栩的额头。
裴栩一怔，眼神流露出及其复杂的神情。
为什么呢？为何会这样呢？
荀胤见他怔愣，又贴着额头吻上了裴栩的鼻尖。
最后落在了对方的双唇。
这是一个温情地不带任何情.欲地吻。
可却让裴栩疑惑万分。
裴栩心中似是有一团火苗在慢慢地点燃。
他自知很是愚蠢，若是被师父师兄知晓了，定然要将他逐出师门的。
师兄弟们决不许他如此卑微、如此犯蠢。
可他就是想再问一问......
就这一次，他想当一个笨蛋。
他想问一问......
“荀胤。”
裴栩郑重地仰起头。
他坐在竹椅上，要比荀胤矮上半个身子。
可他目光如炬，让荀胤都不得不严肃起来。
荀胤半蹲下来，放低了自己的身子。
他仰头看向裴栩，问：“怎么？”
裴栩问道：“你可有事瞒着我，说了谎？”
荀胤的双眼明显怔愣了一下。
片刻后，荀胤垂眸应道。
“没有。”
今天迟到了。因榜单字数问题，明日停更一天。会有小红包弥补给大家，多谢支持。[奶茶][奶茶][奶茶][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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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裴栩顿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事已至此，他竟然还问出了如此惹人发笑的问题。
他被被留在北灵山是因为灵元。
他被荀胤放弃在万魂岭是因为那并蒂雪莲。
而今，他被断臂保命也只是因为要继续被抽取灵元复活荀胤的爱人而已。
这一切都如此明显，他竟然还要问出这种问题。
实在是太可笑了。
裴栩不禁低声笑了出来。
“没有......很好。”
“荀胤，真的很好。”
裴栩低声念了念。
这下，裴栩的心意彻底放下了。
时至今日，他才不得不承认，这便是天道最好的安排。
荀胤就是他的劫。
裴栩深呼了一口气，将胸口那团发闷的气吐出。
“没有便好，本公子就放心了。”
荀胤目光闪烁，缓缓站起身来。
“等下要起风，回去歇着罢。”
裴栩爽朗地笑着，点头称“是”。
“是该回去了，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如果可以他想先回昆仑山。
但三年之期马上便到了，他只能先飞升再回了。
裴栩沉思着。
荀胤看了看天色。
“天气多变，避免手凉，若喜欢，改日再出来赏景也可。”
裴栩单手撑着椅子要站起来，没有应声。
荀胤见状，立刻伸手去扶。
刹那间，裴栩大脑还未反应过来，手便下意识地躲开了。
“咚”地一声。
裴栩不但躲开了荀胤迎来的手，更是将自己的左手直接撞在了竹椅上。
这一下撞得不轻，单是听声音就让人牙齿发酸。
不过，裴栩并未说什么，甚至脸色都未变一下。
“无妨，尚有些不习惯罢了。”
裴栩左手微微一蜷，弯着眼睛笑了。
荀胤的眼睛盯着裴栩左手地伤处。
只见，那手指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裴栩的手指本就纤长白皙，现下红了，那颜色便显得十分刺目。
让荀胤觉得仿佛伤的是自己的手。
荀胤抿唇，缓缓靠近裴栩，将对方的左手护在手心。
淡蓝色的妖力从他指尖倾泻而出，如一道道萤火沾染在了裴栩手上。
片刻后，裴栩抽出自己的手。
那红肿已经消了。
裴栩挑起嘴角，带了些苦笑。
“不过是撞了下，不至于如此。”
“本公子累了先回了。”
裴栩一边说一边摩挲着自己的左手。
他想用方才的痛提醒自己要清醒、要理智。
可那伤已经痊愈了。
这不免让他有些烦躁，二话不说便朝着洞中走去。
“至于。”
荀胤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裴栩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荀胤继续道：“事关于你，一切都至于。”
“呵......”
裴栩暗暗冷笑了一声，然后便抬步走进了青岩洞中。
既然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
他便再也不会留恋什么了。
他的情劫之期马上便到了，飞升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情场失意，那飞升定要顺利了吧。
裴栩静静地安慰着自己，然后拿出了下山时背的包袱。
许多灵符和法器全都规规矩矩地躺在包袱里。
裴栩琢磨了一番然后便将这些法器归类装好，第二日一大早，他就带着法器去了妖市。
反正都要飞升了，这些东西也无用，不如将这些东西拿去送了，省得荀胤的道侣归来后看见这东西碍眼。
裴栩如此想着，眼神中的落寞彷徨一闪而过。
不过现下时日无多，他没太多时间伤春悲秋，这倒也是一件好事。
裴栩到达妖市时，正值清晨。
按理说，这个时辰并不该如此荒凉。
妖界虽然有一些妖族夜间出行，但白日行动的妖族也不在少数，为何会荒凉成这幅样子呢？
裴栩在妖市上逛了好几圈，不过只有寥寥几只年迈的老妖在晃荡。
裴栩略有些好奇，但也并未多问，只速速将自己的一颗丹药赠与旁人便离开了。
“鹿童？”
裴栩一回到青岩洞便招呼来了鹿童问道：“近期北灵山可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外面妖族如此少？大家都去干什么了？”
鹿童一提这事儿就唉声叹气的。
“哎，此事说来话长了。还是您没醒的时候的事呢。”
裴栩眼珠子转了转，问道：“展开说说。”
鹿童手里淋了个果子，递给裴栩，自己也拿了一颗。
他坐在裴栩脚边，说道：“前些日子不知为何，北灵山突然出现了一道仙气。”
“仙气？”
裴栩惊奇地瞪大双眼。
北灵山属于妖族，在千年前便是妖族的地盘了。
三界互不侵犯这是万万年前的规矩了，怎么会突然有仙气来到北灵山呢？
这实在是......
难不成！！
裴栩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他暂未飞升，定然也不会散发什么仙气啊。
鹿童拧着眉头。
“是啊，仙气。”
“咱们北灵山都是一些妖族，千万年来与仙族并无往来。突然一道仙气在北灵山横冲直撞，可不骇人么。”
“大人这些日子正为此事忙碌呢，妖王之位空悬，现在能当大任的，也只有大人一个了。哎......”
莫名的，裴栩胸口涌起了一丝不安。
他总觉得这件事并不像表面这样简单，但若让他说出什么，他现在也说不出来。
可他心中总觉得......
这事或许关系到他的飞升。
毕竟距离他的劫期还有三个月。
这三个月内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而他也需要一个合理的方式摆脱当前的凡身，通过天雷之劫，飞升成神。
“哎，公子？”
鹿童看裴栩有些怔愣，抬手在对方眼前挥了挥。
裴栩猛然回神，“嗯？”
鹿童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您今日可是去妖市送了件宝贝。”
裴栩点了点头，“正是，这些我都用不上了，你自去选选，看看有没有你能用的。”
鹿童就等这话了，乐呵呵地拍了拍屁股一蹦三尺高，然后颠颠儿地去翻腾裴栩的包袱。
“公子，这些灵符和宝贝可都是上等货呢。你为何不要了？”
裴栩托着腮，眨巴了下眼睛。
“要离开了呗。”
他没想瞒着，直言道出了真相。
这下轮到鹿童愣了。
鹿童手一顿，思考了片刻后，恍然道：“哦哦哦，对对对，咱们过阵子就要下山了。”
“倒是大人一直贴身保护，自然用不上这些灵符了，对吧？”
鹿童似乎有些误会了。
但裴栩并未多加解释，只扯起嘴角笑了笑，小虎牙亮晶晶的。
还是等之后直接跟荀胤解释好了。
裴栩如此想着。
可当晚，荀胤并未回到青岩洞。
裴栩第二日出门时看到了荀胤送来的一捧花。
裴栩无奈叹气，送花有何用？他又不需要跟花解释真相。
他瞄了一眼，没管，再次去了妖市。
这一日，妖市中更是人迹寥寥。
裴栩单是看着就觉得惶惶不安。
这次，他没多做停留，直接将灵符散发出去便回了洞中。
只是......不知为何。
这一路上碰到的小妖为何总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他甚至有些不明白那眼神的含义。
“裴栩！”
一回到青岩洞，荀胤便直冲裴栩走了过来，双手仅仅将裴栩抱在怀中。
裴栩一愣。
“发生何事了？本公子不过出了一趟门，不值得你如此紧张。”
裴栩说得是真心话。
虽然有些令人心酸，但他和荀胤的关系不过是一段情劫，而且是马上要走到头的，不必紧张，他们自会分开的。
裴栩深呼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感。
他拍了拍荀胤的后背，安抚着。
荀胤这才缓缓松开了他。
“裴栩，我们离开北灵山吧。”
荀胤目光炽热地看向裴栩。
裴栩点了点头，眉眼含笑，“嗯，我会离开的。”
荀胤双手轻颤，轻轻摩挲着裴栩的脸颊。
“近日你可是去妖市送不用的宝物了？”
裴栩再次点头。
“那些东西以后用不上了，不如送给别人。”
荀胤听了后，不禁笑了。
“也是。”
裴栩轻叹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拉开了跟荀胤的距离。
“荀胤，你似乎误会了。”
“我说的离开，是我自己离开。”
“虽然本公子并不想与你多费口舌，但想来想去还是告诉你为好。”
“本公子是要自己离开的，与你无关。”
此话一出，荀胤微微怔愣了下。
随后他又叹着气笑了，“我明白了，你可是在气我？”
“近日你将用不上的宝物赠与旁人，筹谋着下山之事，而我一直在忙碌。”
“你生气了对不对？”
裴栩眉头一拧，“荀胤，是真的。”
“我没有生气。”
荀胤眉眼中饱含歉意。
他朝着裴栩走近了两步，裴栩却直直后退，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抱歉。”
荀胤说道：“是我不好，忽视了你。”
“北灵山的事，我马上便处理好了，倒时我们就再也不分离了。”
“可不可以......不要说这些气话。”
“本公子......”
本来不气的，一段天道操控的孽缘而已，裴栩并不打算纠缠什么。
可现下的荀胤似是被旁人操控了一般，一心一意要同他下山。
他是要飞升的，下什么山啊。
裴栩想继续解释，可他话刚开了个头，鹿童便匆忙赶来了。
“公子，不好了，有妖族奔着寒冰洞而去了。”
“寒冰洞？”
裴栩和荀胤皆是一愣。
这不是......荀胤的道侣所在之洞府么？
裴栩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一块大石压在他心头。
“荀胤，你......”
裴栩想说，你先去瞧瞧吧。
可他的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出口，荀胤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青岩洞中。
抱歉抱歉来晚了。宝宝们留评等我红包吧，感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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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荀胤的妖气消失在身前，就连那淡蓝色的妖力也逐渐消散。
裴栩这才恍然发觉。
荀胤已经离开了。
因为......寒冰洞出了事。
裴栩不禁怔愣了片刻，这让他怀疑方才同他交谈的似是另外一个人。
右臂莫名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明明伤处已经痊愈，可为何还会这么痛？
右臂连着胸口，胸口又接着心脏，疼得裴栩一身冷汗。
他面色露出了一丝迷茫，然后苦笑着捏紧了左手的指尖。
“果然，只有他才会让你如此失态。”
裴栩喃喃念了一声，然后便转身进入了青岩洞。
飞升之日转眼间便已临近。
北灵山跟三年前相比，彻底变了样。
妖界人心惶惶，大大小小发生了数次纷争。
而荀胤作为妖界最有话语权的人，不得不担起妖界的大任。
相应的，越接近这一天，裴栩也越是心慌。
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稳妥的结束。
他不会就这样安然地接受雷劫飞升成神。
一定还有什么事儿在酝酿着。
“在做什么？”
荀胤的声音猛然在身后响起。
裴栩手中的铁铲“噔”地一声落在地上。
“嗯？”
裴栩转身仰头看向荀胤。
荀胤背着光，在地面上投下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而裴栩正在那阴影中。
他弯着眼睛笑了笑。
“马上要离开了，若是可以，本公子想将这海棠带走。”
“毕竟这么多日子，也看顺眼了。”
荀胤抬头望了望漫天的海棠花。
“若你喜欢，我在我们的院中再种一颗便是了。”
“莫说是海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这话一出，裴栩的手便顿住了。
他眉眼间透出一丝严肃，左手也在衣角上蹭干净了泥土。
“荀胤，事到如今，本公子再同你说最后一次。”
“我要走了，不是同你一起。”
“你的九州四海，我就不去了。”
荀胤低着头，缓缓将裴栩的手握在手中。
裴栩拧着眉头挣脱了几次都没能摆脱。
“荀胤，你知道的，本公子一言九鼎。”
“我早就将你查清楚了。”
荀胤捏着裴栩的指尖，无比亲昵。
“你自小便在昆仑山，修为尚可但不知犯了什么错，三年前被赶下山门。”
“如今你在这世上无亲无故，你又能去哪儿啊。”
“裴栩，难不成你还在同我生气么？”
荀胤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戚。
“自我们相识以来，我确实做了不少错事，但再信我一次。”
“我定可以带你离开北灵山，再不分离。”
“你......”
裴栩胸口处震动着，一股没来由的力道肆无忌惮地捣乱着他的胸腔，狠捏着他的心脏。
这让他十分烦躁。
他咬了咬唇，抬手便将荀胤的手挥开了。
“荀胤，你是听不懂本公子说话么？”
“你若继续如此，那便罢了。”
“反正我已经将可以说得事彻底说明，信不信随你。”
裴栩说完便气哄哄地挥袖转身。
反正也没两天了，倒时他走了，荀胤自然会明白的。
他想装傻就继续装傻吧。
本公子可不白费口舌解释了！
裴栩恨恨地想。
“非它不可么？”
荀胤又问道。
裴栩闹着脾气，转过身吼道：“什么？”
荀胤指了指洞口的那颗海棠。
“若你喜欢它，我便安排人将它移走，我们也可以将它带下山。”
糟糕！
更烦躁了！
裴栩感觉自己浑身都要出汗了，右臂也莫名其妙地给他添堵。
痛感一阵一阵地侵袭着他。
他不想多说什么了。
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裴栩直接转身回了洞中，只留给了荀胤一个背影。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如此心烦？”
裴栩实在是闹不清自己当下是什么情绪。
忽然间。
他的影子投在了一颗夜明珠上。
这夜明珠并非镜子，因此人的影子都是变了形的。
可尽管如此，裴栩也看清了，珠子上的那个人脸颊已经湿了。
*
近日，北灵山的天闷得厉害。
似乎有一场狂风暴雨压在云层中等待着倾泻而下的时机。
裴栩站在青岩洞门口抬眼看向天际。
“糟糕，忘记问师父天雷何事才来了。”
“我要不要做什么准备呢？”
裴栩胸口有些发闷。
如今三年之期已到，可他始终没找到飞升的时机。
那天雷更是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他无奈叹了口气，正打算回洞中歇着，突然一队嘈杂的脚步声便朝着青岩洞而来。
裴栩脚步一顿，有些疑惑地抬眼望去。
这一望不要紧，北灵山大大小小的妖族成群结队地来到了青岩洞，给裴栩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你们这是......”
裴栩上前两步，正欲问个究竟。
可他话还没说完，一道妖力便直冲他而来。
他略一拧眉，侧身闪躲。
虽然那妖力没能伤到他，但他脸颊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道血痕，身后的海棠树也应声崩塌。
“大胆！”
裴栩目光一凛，面色一沉，整个人便散发出了一种高洁而不容质疑的气质。
众妖一顿，纷纷生了退却之心。
可成群结队之中总有一个领头的。
一只豹子精挺身而出，站在了众妖跟前。
“大胆的是你，昆仑弟子裴栩！”
裴栩冷冷地目光投在了对方身上。
他一眼不发，只这么盯着便让对方毛骨悚然。
豹妖的声音不禁弱了。
“前阵子北灵山有一道妖气横冲直撞，放肆流窜，我们已经查清，这北灵山只有你一个凡人修仙者。”
“除了你再没有旁人会施展仙法。”
“你还不快快招来，秘密潜入北灵山是不是要危害我们妖族，要将我们诛杀？”
豹妖的话铿锵有力，正中了人神妖三界的矛盾。
众所周知，妖族在烦人和神仙之间生存不易，三界虽保持着和平共处，但其内里暗流涌动，矛盾一触即发。
妖族的存在始终危害着人族的安危和神界的权利。
正因为此，北灵山出现仙气后才会如此恐慌。
仙气在他们的心目中代表着......大战或许要来了！神界或许盯上他们了。
面对生死，众妖眼神中顿时绽放出坚定的光芒。
“定然是你在北灵山为人神两界传信，危害我妖族。”
“对啊，一定是你。”
“快杀了他！否则妖族不保，北灵山不保！”
“对，杀了他！”
“杀了他！”
众妖声势滔天，誓要立即将裴栩杀死，以除后患。
青岩洞的结界早被他们破掉了。
而鹿童和荀胤正为了仙气入侵之事东奔西走。
此时的青岩洞仅裴栩一人，正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裴栩挑了下嘴角，神色十分轻松。
他似乎并没有把众妖声势浩大的威逼当回事，甚至还弯起了眉眼。
“你们如此大费周章地来到青岩洞，就为了杀我？”
“可是你们方才所说皆是猜测，又如何证明是我呢？”
裴栩清秀的面庞没有一丝紧张。
那道血痕倒是给他增加了一些侬艳的色彩。
他的问话让对方愣了一下。
裴栩叹了一口气，转身道：“等你们拿到了什么证据，再来质问本公子不迟。”
他说完后便冷哼了一声，甩袖朝着青岩洞走去。
忽然间，一道剑气朝他袭来。
裴栩一侧头，那剑气便迎着他的颈侧滑过。
裴栩并未多言，直接旋转侧身，躲过了豹妖的攻击。
豹妖一手提剑一手捏诀。
“巧舌如簧，既然发现了你乃修仙之凡人，今日便绝无可能放过你。”
“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好一个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裴栩脚步一顿，赫然转身直面豹妖。
豹妖一怔，甚至停下了施法。
二人四目相对，裴栩冷笑一声。
“妖族凭着一丝妖气就敢诛杀修仙之人，难道就不怕凡间修仙门派打击报复，攻上北灵山？”
“当下仙人是否合作尚未可知，但若你胆敢杀了我，那仙人两界绝不会放过北灵山。”
裴栩言辞铮铮，目光坚毅。
豹妖一下被说愣了。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就凭你？”
“区区一个昆仑弟子就敢说如此大话？”
“我们北灵山不惹事但也绝不怕你们，今日你敢释放仙法在北灵山惹事，那我们就绝不会放过你。”
豹妖说完后，赤黄色的妖力便裹挟了整个剑身，以凌厉而凶狠的势头奔着裴栩而来。
裴栩想要继续闪躲。
可这时，另有其他小妖在他一左一右施展法术，生生将他困住，让他不能动弹半分。
裴栩一拧眉。
无奈想道：真是讲不通一点道理。
顷刻间，他被死死困着，如案上鱼肉。
瞬间，一道剑影闪过了他的双眼，剑风也擦过了他的颈侧。
“当......”
一声尖锐的撞击声在耳畔响起。
裴栩猛然睁开眼睛。
这声音他十分熟悉。
是弑神刀！
这妖气他也绝不会认错。
是荀胤。
......
“豹妖，放肆！！”
荀胤浑身散发着淡蓝色的妖力，从天而降。
弑神刀嗡嗡作响立在荀胤身侧。
而豹妖的剑，早就因弑神刀霸道的杀气脱了手，孤零零地掉落在一旁。
豹妖冷哼一声。
“大人，看在您为妖族的所作所为上，我们尊称您一声大人。”
“可今日您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这裴栩乃是昆仑山修仙弟子，极有可能是此次事件的主谋”
“您是杀还是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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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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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第21章 第 21 章
荀胤在外时，发觉到了青岩洞的异样。
他匆忙赶来，竟然看到了裴栩被逼入绝境。
荀胤实在是不敢想象，若自己晚来一步，豹妖的剑是不是就会插,入裴栩的胸口。
想到这儿，荀胤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这裴栩，您是杀还是不杀？”
豹妖的逼问让荀胤周身的气质更冷了三分。
“你竟敢逼问我？”
“谁给你的权利如此行事？”
荀胤声音冷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这种凌厉而强大的压迫力，让在场的众妖纷纷倒吸了一口气。
“无凭无据，竟敢随意伤人，而且还是我青岩洞的人。”
“哼......”
荀胤冷哼一声，“你好大的胆子。”
荀胤一边说一边将弑神刀紧握在掌心。
弑神刀的杀气登时倾泻而出。
在场修为低下的小妖，一时不慎，甚至被这种霸道的杀气逼得口吐鲜血。
豹妖一拧眉，受不住强大的压迫性，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此刻再没人敢多说一句话。
荀胤的妖力他们心中十分清楚。
当今妖界除了荀胤外，再没人能有如此威慑。
北灵山的天似乎更加阴沉了。
大片的乌云黑压压地漂浮着，让人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裴栩看着眼前的众妖，又看了看背对着自己，将自己稳稳护在身后的荀胤，不禁扯起嘴角笑了笑。
事到如今，他已经分不清荀胤对他的保护是出于什么心理。
是真的在意他吗？
不！不是的！
想来还是只觉得他有用罢。
裴栩如此想着，嘴角也一点点地滑了下来。
“今日之事，改日我定要讨回的。”
荀胤收回了妖力的压迫，弑神刀也应声化为无形。
他转身走向裴栩，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裴栩挑眉，应道：“嗯。”
“慢着！”
事已至此，豹妖仍有些不死心。
“可那仙气入侵之事又该作何解释？这北灵山除了裴栩一个凡人，再没有其他可疑之处......”
豹妖慷慨陈词。
可说到后半句，他的眼神突然闪烁了一下。
可疑之处？
北灵山除了裴栩这个凡人之外，真的再没有其他可疑之处了吗？
豹妖眼睛闪着微黄的光。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豹哥，豹哥。我有话说。”
一只兔妖突然从妖群中举起了手，然后硬挤了出来。
“豹哥，我......我有话说。”
小兔子又说了一次。
豹妖侧头问道：“什么？”
小兔子说道：“其实这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前日，我似乎看到了那道仙气。”
此话一出，众妖纷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小兔，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仙气是从何处来的？你可瞧见了？”
“完了，我们完了，仙人两界本就看我们妖族不顺眼，这下是真的不会放过我们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都别说话，让小兔说。”
豹妖面色惨白，盯紧了兔妖。
裴栩和荀胤的脚步也顿住了，转身看了过去。
“寒冰洞。”
兔妖瑟瑟缩缩地说道：“似乎是奔着寒冰洞去了。我本想去瞧瞧的，但那地方荒无人烟的，我......”
兔妖说来不过是一只小兔子，胆小怕危险没能跟上去也实属应当。
但若是这么说的话，那可疑的便不只有裴栩一个人了。
寒冰洞中指不定藏着什么人呢。
在众妖眼中，寒冰洞是一个禁地。
那里荒无人烟，无人踏足，正是因为其冷冽逼人的寒气。
他们都是妖怪。
多数都是怕寒的，一旦感受到寒冷便回进入冬眠。
就算是有些修为的妖族也会感受到灵力的凝滞。
因此就算众妖都知道有寒冰洞这么个地方，也从未踏足过。
可如今，那来路不明的仙气居然奔着寒冰洞而去了。
若如此说，寒冰洞倒也是旁人藏身的好去处。
豹妖垂眸思索了片刻，决意带领众妖前去寒冰洞探查清楚。
可不知为何，他一抬眼便看到了荀胤冷若冰霜的面孔。
那双属于蛇类的竖曈紧紧盯着他，似乎要顷刻间将他拆吞入腹。
凶狠！暴戾！霸道！
豹妖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甚至不知荀胤的怒火是因为什么？
寒冰洞？还是裴栩？
“嘶......”
裴栩轻声倒吸了一口气。
荀胤的手扶在他的肩上，情不自禁地加深了力道。
那高高在上的凌厉狠厉之气再次从荀胤身上传了出来。
裴栩知道，这是因为那三个字“寒冰洞”。
寒冰洞中藏着荀胤的爱人。
前些日子，他被突然甩下，也是因为寒冰洞被其他妖族发现，险些暴露。
“好，今日算是我鲁莽了。”
豹妖略一拱手，算作赔罪。
“现下值得怀疑的确实不止裴公子一人，那寒冰洞我们也是要去查探一番的。”
“事关我们大家的安危，此事绝无可能懈怠。”
“若寒冰洞没有异样，我们定会再回来的。”
豹妖说完后便招呼着大家朝寒冰洞的方向而去。
裴栩挑了下眉，看向荀胤。
他很好奇。
荀胤会如何做？
他要如何选择呢？
乌黑的云层似乎压得更低了。
“轰隆隆”的惊雷声响彻天际。
荀胤低垂着眉眼，站在青岩洞口，一言不发。
众妖从他身前路过，去往了寒冰洞方向。
寒冰洞？？！！
不可以！
决不能让他们发现师父在寒冰洞中。
可是裴栩呢？
若拦下了众妖前往寒冰洞，那在众妖心中寒冰洞也会变得十分可疑。
裴栩和寒冰洞......
师父......
荀胤眉头紧蹙，脸上一点点地失去了血色。
他十分不愿意面对如此两难的抉择。
可当下他也不得不做出选择了。
荀胤深呼了一口气，努力想着此事的解决之法。
面对众妖之怒，他不能据理力争与大家为敌，这样只会引起大家更为激烈的对抗情绪。
只要能顺着众妖的想法，最后不让裴栩离开青岩洞，那他便有法子能金蝉脱壳，将裴栩送下北灵山。
荀胤的手微颤着，握紧了裴栩的左手。
“裴栩，最后一次，再信我最后一次。”
荀胤低声说着，眼神中也流露出了柔软的痛惜。
裴栩看了看俩人交握的手，轻叹了一口气后，挣脱了。
“荀胤，你始终不相信我说的话。”
“今日便是我在北灵山的最后一天，我等下便走了。”
荀胤略一拧眉，只能觉得这话十分刺耳。
“相信我，我定能护下你。”
“求你，相信我。”
荀胤急促地说了这话，然后便朝着裴栩提了刀。
“是你！！”
豹妖和其他一众妖族马上就要消失在眼前。
他们听到这动静后纷纷停住了脚步，然后匆匆返回了青岩洞。
“发生了何事？”
豹妖匆忙问道。
裴栩歪着头略一思索，然后便笑了。
果然，荀胤是绝无可能放下寒冰洞的。
如此这般，只怕是为了拦下众人。
原来，把他推出来让众妖泄愤，就是荀胤的法子啊。
裴栩微微挑眉。
无妨，反正他都要飞升成神了，说那仙气是他的倒也无妨。
权当凡间情劫最后一关了。
裴栩微抿着唇，暗暗道。
可是......他虽然不在意那仙气从何而来，但荀胤未免也太可笑了。
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要护下他，像盖世英雄一般地挡在他身前。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刀刃便指向了他。
在万魂岭时也是如此，他以为他们的感情早已更进一步，可荀胤一听到那修复神元的至宝，便二话不说地舍弃了他。
包括这右臂......也只是为了想让他活着，继续抽取灵元罢了。
这不可笑吗？？
这简直是裴栩见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裴栩深呼了一口气，强力压下右臂传来的钻心疼痛和心头酸楚。
“也罢，既然你们发现了我，那我便也不瞒着了，怪累的。”
他目光冷峻，一身白衣在乌云密布的北灵山更显洁然纯净。
众妖齐齐怔住了。
但荀胤的脸色却缓和了很多。
裴栩是个聪明人，想必早已看透了他的想法，所以才如此配合的吧。
荀胤如此想着，然后便提刀靠近了裴栩几分。
“为何来我北灵山？”
“到底有什么目的？”
裴栩弯着眼睛笑了笑，并没有将那毁天灭地的弑神刀放在眼中。
他自言自语道：“为了你，荀胤......”
“为了能你，我自封了灵脉，来到北灵山，跟你相遇。”
“你说你傻不傻？初次相见的北灵山下。我谎话连篇，破绽百出，可你还是将我带回了北灵山。”
“你并不把我放在眼里，如今算不算我赢了。”
裴栩得意地笑了笑，眼角的微红让他的笑多了一丝悲戚。
荀胤心头一酸，持剑的手险些不稳。
若不是现在情况不妙，他定要将裴栩拥在怀中，好好安抚一番的。
荀胤暗暗想着。
“你对我怀疑，可却不忍伤我性命。你疑心重重，可却不忍让我自生自灭。”
“荀胤，我记得你的不忍。”
裴栩轻攥着衣袖，细数着他和荀胤的从前。
“在莽雾林中，你蹚过的那条血路，哪怕我不在了，我都会记得的。”
“至于那些不愉快，就让他过去吧，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了。”
“不管你信与不信，一切也都应该放下了。”
荀胤的手一沉，心头莫名其妙地开始发慌。
裴栩的话怎么如此奇怪？
什么叫“哪怕我不在了？”
什么叫“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了？”
他已经保证过，此次定会护下裴栩。
只要过了此劫，他们就可以走出北灵山，去凡间过快活日子。
裴栩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裴栩为何还要说这种话。
荀胤抿唇，打断了裴栩的话。
“巧舌如簧，休要用过往感情迷惑于我。”
“你且从实招来，是不是仙人两界已经联手，要一同坑害我妖族？”
众妖看荀胤气势如虹，胆子也都大了起来。
“定是别人教唆的，杀了他！”
“杀了他！然后向神族宣战！”
“杀了他！”
“杀了他！”
一时之间，众妖声浪震天。
荀胤手持弑神刀立于青岩洞口。
而那刀剑所指之处，距离裴栩不足三寸。
裴栩深呼了一口气，抬眼朝着众妖看去。
北灵山妖族上千，几乎所有人都来到了这里。
甚至还有一些，前些日子刚刚收了他的灵符。
那时，对方只对他千恩万谢。
现下，对方只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其实想来，也实属正常。
如今三界的关系确实剑拔弩张，若发现自己的这一方被别人盯上了，那定是要力求自保的。
裴栩心中没有一丝埋怨。
对荀胤也不曾。
他只觉得三界之信任，也该重新建立了。
谁能想到，如此声势浩大的讨伐，竟然只是为了一丝仙力呢。
“现在还不能。”
荀胤的声音响起，众妖渐渐静了下来。
“若他死了，便再无证据证明仙界和人界对我们妖族的迫害。”
“他不惜自封灵脉接近于我，靠近北灵山，自然是有更大的阴谋。”
“我想还是将他先封禁在我青岩洞中，我定会给大家一个......”
此时的荀胤颇有妖王风范，只区区几句话便将众妖安抚。
可不巧。
忽然有另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不过青岩洞前妖族众多，大家的喧嚣声早已遮掩了那道声音。
“大人！大人住手，裴公子......他会死的！！”
“大人，住手！”
鹿童的声音带着哭腔，拼命地朝着青岩洞挤过去。
荀胤没有听清。
他抬眼望向别处，却没看到方才呼唤自己的人。
奇怪，他方才明明听到有人喊他的。
荀胤拧着眉头，略有些疑惑。
“荀胤大人说得对，人界若与神界打成合作，那定然不止是派一个凡人前来打探消息。”
“是啊是啊，他们肯定会有更大的阴谋。”
“没错，荀胤大人尽管去做，这凡人若是个硬骨头，我老牛愿意代劳，去审问审问这凡人。”
嘈杂的讨伐声不绝于耳，其中掺杂着鹿童绝望的呼喊。
“大人，裴公子他全都知道了......”
“大人......”
荀胤低垂着眉眼，没再管那道模模糊糊的声音。
听着像鹿童。
可鹿童此刻并不在北灵山，应当是听错了吧。
“大人！裴公子，他会死的！”
鹿童一身血污，强撑着一口气终于从众妖中钻了出来。
“大人！！”
荀胤这才看到鹿童。
“鹿童你方才说......”
荀胤想问问，你方才在说什么？
可他的问话并未说完便顿住了。
荀胤觉得手下的弑神刀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瞬间在青岩洞弥漫开来。
荀胤心口扑通扑通地狂跳。
再回头看时，刀下早已一片猩红。
终于，压在北灵山上空的乌云彻底变为漆黑。
天雷轰隆隆地滑过天际，刺眼的白光将天空割裂成两半。
恰好，照亮了裴栩脖颈之间翻出的血肉。
北灵山......下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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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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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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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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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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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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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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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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