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穿越草原我靠美食娶老婆》 第1章 第 1 章 严暮想死。 不是发牢骚的那种口嗨。 而是真的想死。 她躺在土炕上,睁着眼睛,望着被烟火熏得发黑的屋顶椽子。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天了。 是第十四天?还是第十五天? 时间在这个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甚至没有一块像样手表的地方,失去了精确的意义,只剩下白天和黑夜缓慢而沉重的交替。 两周前,她还是二十一世纪小有名气的美食博主“暮色厨房”,在尝试复刻一道据说是唐代宫廷流传下来的甜品“蜜油酥酪”时,因为托大而使用了疑似变质的酵母,导致食物中毒。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记得的只有舌尖那古怪的酸涩味和胃部的剧烈绞痛。 再睁眼,就成了现在这个严暮——一个同名同姓,从江南水乡来到内蒙古草原边缘插队,但因严重水土不服、高烧不退而奄奄一息的十八岁知青。 最初的几天,是在浑浑噩噩的高烧和混乱的记忆融合中度过的。 属于这个时代的“严暮”的记忆碎片——离家的不舍、旅途的艰辛、对草原辽阔的恐惧、对粗糙饮食的不适、劳动的疲惫、病倒的无助——像潮水般涌入,与她二十八岁的记忆剧烈碰撞,几乎让她精神分裂。 她试过所有能想到的、小说里写的“穿回去”的蠢办法。 夜深人静时,她偷偷掐自己大腿,掐到青紫,除了疼,什么也没发生。 她对着空气小声念叨“系统”、“面板”、“老爷爷”,试图听到脑子里另一个声音的回答。 她尝试回忆那道要命的蜜油酥酪的每一个细节,试图在脑海中完美复刻,期盼能再次触发什么时空节点,结果只是让胃部条件反射地一阵抽搐。 所有的尝试都石沉大海。 绝望像无休止的流沙,将她一点点淹没。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最终,连挣扎的力气都耗尽了。 生无可恋。 她从未对这个词产生从未如此真切的感受。 二十八年的现代生活,所有的便利、所有的追求、所有的社会关系,都被一刀切断。她被困在这个陌生的躯体里,困在这个物质极度匮乏、前途一片迷茫的时空角落。 知青点的生活,更是加剧了这种绝望。 每天的食物是能噎死人的杂和面饼、腥膻难忍的奶茶,偶尔有一点水煮土豆或萝卜,几乎不见油腥。 居住条件简陋,土炕硬冷,被褥潮湿,空气中永远弥漫着霉味和牲口粪便的气息。 同屋的知青们,大多面色菜黄,眼神麻木,被繁重的劳动和艰苦的生活磨去了棱角,彼此间交流也少得可怜,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氛围。 知青点的负责人张秀兰大姐对她这个病号还算照顾,但严暮病的太久了,久到再有耐心的人也会开始不耐烦。 严暮能感觉到,自己在这个集体里,是个拖后腿的存在。 今天下午,张大姐又来看她,语气是那个年代特有的训诫感:“严暮啊,你烧退了,能起来就多活动活动,总躺着不是办法。要尽快适应,融入集体劳动中去。” 严暮在心里呵呵。 她拿什么去适应?用这具走几步路就喘的病弱身体? 还是用她那个习惯了精致生活、脱离了现代电器就活不了的二十八岁灵魂? 她觉得自己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趁着午后其他知青都去参加集体劳动,张大姐也不在,她挣扎着爬下炕,套上那件硬邦邦、散发着霉味的棉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知青点土坯房。 外面,天高地阔。 初春的呼伦草原,依旧是一片望不到边的苍黄,只有零星几点顽强的草芽预示着生机的回归。 风很大,呼啸着掠过大地,卷起沙土,打在脸上生疼。阳光刺眼,却毫无暖意。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任何方向。 脚下的土地坑洼不平,虚弱的身体很快就开始抗议,肺部火烧火燎,脚像灌了铅。但她没有停下,反而有一种自虐般的快感。 或许走到极限,就能回去了?或者,干脆就这样消失掉,也好过在那个土坯房里毫无希望地熬着。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直到夕阳开始西沉,巨大的、红得有些不真实的落日悬在地平线上,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温度急剧下降,寒意像无数根针,穿透单薄的棉衣。 她停下脚步,茫然四顾。 来时的足迹早已被风吹散,四周是几乎一模一样的、起伏的黄色丘陵。知青点的影子早已不见,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和这无边无际的、冷漠的荒原。 迷路了。 她没有丝毫恐慌,反而心底隐隐有一种“太好了”的解脱感。 省得回去了。 她找了块背风的土坡坐下,抱着膝盖,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天空从绚烂的橙红变成冰冷的深蓝,最后,星星一颗接一颗地冒出来,密密麻麻,璀璨得令人心慌。 这里的星空,比她那个时代被光污染的城市夜空要清晰壮丽得多,但也更加冰冷与高远,更加凸显出人类的渺小和孤独。 脚踝传来隐隐的疼痛,是刚才不小心崴了一下。胃里空空如也,饥饿感阵阵袭来。但她懒得动弹,就这么坐着,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冻死。饿死。或者被野兽吃掉。 似乎都比回去面对那令人绝望的现实要好。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瘆人,带着明显饥饿感的呜咽声,从不远处一丛茂密的枯草后传来。 严暮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但奇异地,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她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 借着月光,她看到了一双绿油油的、充满残忍和饥饿的眼睛,在草丛的阴影中亮起,死死地盯住了她。 是狼。一匹看起来瘦骨嶙峋、却更显凶悍的孤狼。 它龇着惨白的牙,腥臭的涎水从嘴角滴落,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逼近。死亡的腥气扑面而来。 严暮看着它,心里一片空白。 没有恐惧,没有逃跑的**,甚至连闭上眼睛的力气都欠奉。 二十八年的生活经验在此刻毫无用处。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越来越近的绿色眼睛,仿佛在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自然纪录片。 也好。就这样吧。 被狼吃掉,总比慢慢耗死在那土坯房里要痛快些。 她闭上了眼睛,坦然地等待着利齿撕裂皮肉的剧痛。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撕裂夜空的、充满力量和野性的呵斥! “呔!滚开!” 声音清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像鞭子一样抽在寂静的草原上。 紧接着,是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哒哒哒!由远及近,快如闪电! 严暮猛地睁开眼。 只见一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从侧面的坡地上疾冲而下! 马是蒙古马,虽不够高大、却格外健壮。 马背上的人,伏低身体,几乎与马背融为一体。 严暮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矫健的身影,以及她手中扬起的一根长长的、带着套索的杆子——套马杆! 那匹狼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和那声充满力量的呵斥吓住了,它猛地向后跳开,惊疑不定地望向冲来的骑手。 骑手没有丝毫停顿,马蹄踏地,溅起尘土,直冲狼而去! 在高速疾驰的马背上,骑手手中的套马杆如同灵蛇出洞,带着呼啸的风声甩向那匹狼! 草原上的狼显然知道这东西的威力,它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嚎,夹起尾巴,头也不回地迅速消失在了黑暗的草丛中。 危机解除,快得如同幻觉。 严暮还保持着等死的姿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骑手勒住马,调转马头,面向她。 马儿喷着粗重的白气,蹄子不安地刨着地面。 骑手直起身,月光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 她穿着一件厚实的蒙古袍,头上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帽檐下阴影浓重,看不清面容。 “喂!你没事吧?”那个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关怀和急切,她说的是汉语,虽然带着浓重的口音,但清晰可辨。 她利落地翻身下马,几步就跨到了严暮面前,蹲下身来。 靠得近了,严暮才看清她的脸。 那是一张充满生命力的、年轻的脸庞。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明艳大气,眉毛黑浓飞扬,眼睛又大又亮,像草原夜空中的星辰,此刻正闪烁着担忧和好奇的光芒。 鼻梁高挺,嘴唇丰润,嘴角似乎天然带着一点上扬的弧度。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但眉宇间却有一股超越年龄的沉稳。 “吓傻啦?” 见严暮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姑娘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别怕别怕,狼被我赶跑啦!你是哪个知青点的?怎么大晚上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多危险啊!” 她的语速很快,像一阵温暖的风,吹散了严暮周身的死寂和冰冷。 严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喉咙干涩得厉害,而且,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该说什么?说自己是来自未来的穿越者,回不去家所以不想活了吗。 见她还是不说话,姑娘凑近了些,借着星光仔细打量她,眉头皱了起来:“呀!你的脸好白!是不是受伤了?脚怎么了?” 不等严暮反应,她已经伸出手,动作熟练却异常轻柔地检查了一下严暮的脚踝。 “崴了?没事,不是很严重。来,我先带你回去!这地方不能久待!” 说着,她不由分说地伸出双手,一手穿过严暮的膝弯,一手揽住她的后背,稍一用力,竟轻松地将严暮打横抱了起来。 “啊!”严暮猝不及防,惊呼出声,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胸前的衣襟。 姑娘抱着她,走到马旁,利索地先将严暮扶上马鞍坐好,然后自己才翻身而上,坐在严暮身后,一只手自然地环过她的腰,拉住缰绳,将她稳稳地护在怀里。 “坐稳啦!咱们回家!” 回家? 这是严暮这两周以来,最想听到的一个词。 第2章 第 2 章 “喂,你叫啥名字?” 那个姑娘低下头,凑在严暮耳边问道。 她呼出的热气吹动了严暮鬓边的碎发。 “……严暮。”声音微弱,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严暮?” 岱钦重复了一遍,声音清脆,像是在品味汉族名字带着的韵味,“我叫岱钦!意思是‘战将’!我阿爸走的早,我就自己改了这个名字,希望我像勇士一样守护我的家!” 她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和爽朗,仿佛父亲早逝、家中缺乏壮劳力也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 马蹄踏碎寂静,蒙古包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清晰。 那一点暖黄色的灯火,在无边的黑暗里,微弱却坚定,像指引迷途船只的灯塔。对严暮而言,那不仅仅是光,更是溺水之人眼前唯一的浮木。 回到岱钦家的蒙古包,温暖的气息和酥油灯的光芒瞬间包裹了严暮,驱散了附骨之疽的寒意。 岱钦的母亲其其格是一位面容慈祥、眼角刻满岁月痕迹的老人家,看到女儿带回一个脸色苍白如纸、衣衫单薄、脚踝明显不自然的汉族姑娘,立刻心疼地迎上来,用生硬的汉语连声说着:“可怜的孩子,快进来,暖和暖和,长生天保佑……” 她粗糙温暖的手握住严暮冰凉的手指,那触感让严暮几乎落泪。 岱钦的小弟弟□□也好奇地围过来,睁着圆溜溜的、不谙世事的大眼睛,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像受伤小鸟一样的姐姐。 岱钦利落地把严暮安置在铺着厚实柔软皮褥子的地方,那是蒙古包里最暖和的位置。 她一边用蒙语快速地和母亲解释着事情的经过,一边已经转身打来温水,动作熟练地检查并处理严暮红肿的脚踝。她的手指带着常年劳作的薄茧,按压在伤处时带来清晰的痛感,但她的动作却异常轻柔专注。 捣碎的、散发着清苦气味的草药被仔细地敷上,然后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妥当。 严暮默默地看着她。 岱钦的侧脸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不同于养尊处优的城里人,岱钦被高原阳光晒出的小麦色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挺直的鼻梁投下小小的阴影,专注时微抿的嘴唇线条清晰,执拗、又认真。 一种陌生的、悸动的感觉,及其突兀地出现在严暮的认知中。 作为一个28岁的、在相对开放的时代清楚认知自己性向的女性,她几乎立刻辨认出这种感觉——她心动了。 可这里是八十年代的草原,封闭、传统,眼前的姑娘热情开朗如正午的太阳,纯粹得让人不敢亵渎。 她怎么能……怎么敢有这种念头? 这不仅是痴心妄想,更是可能将眼前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彻底摧毁的危险火花。 其其格阿妈端来了热腾腾、奶皮厚实的奶茶和一小碟奶豆腐。 严暮其实没什么胃口,穿越两周来,食欲早已被粗糙的食物和绝望的心情消磨殆尽。 但出于礼貌,也是出于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小口小口地喝着。 奶茶确实比知青点的浓郁醇厚太多,奶豆腐也带着天然的香甜。 可她食不知味,所有感官的焦点,都情不自禁地落在那个忙碌的、像一团火一样的身影上。 岱钦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视线。 夜深了,蒙古包里只剩下羊油灯芯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和窗外永恒的风声。 严暮因为脚踝的阵阵抽痛和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睡得并不沉。朦胧中,她听到外间岱钦和其其格阿妈压低的对话声。 其其格阿妈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忧愁:“……人是救回来了,长生天保佑。可是岱钦,为了赶狼,马冲得太急,惊了羊群,跑丢了一只最好的羔羊……那羔羊骨架好,毛色亮,秋天本来指望它能换个好价钱,给□□添件新皮袄,再换点砖茶和盐巴的……” 一阵沉默。这沉默让严暮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然后,是岱钦斩钉截铁的声音,清澈而沉稳,像磐石一样:“阿妈,人没事比什么都强。羊丢了,我再想办法。等开春雪化透了,山路好走些,我就进山去打猎,开春正是打黄羊的好时候,我一定能补回来!你放心!” 如果不是因为我,岱钦家的羔羊是不是也不会丢了? 严暮的心猛地一沉。 因为自己的轻生,反倒让救命恩人损失了财产。这对于家教良好的严暮来说,比欠人钱还令她难受。 而且……岱钦丝毫没有责怪她,反倒是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这更让严暮感到歉疚。 这个姑娘,和她前世今生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不像都市里那些精于算计的男女,也不像知青点里那些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眼神麻木的同龄人。 她就是草原上翱翔的鹰,自由而强大。 第二天,不知是昨天的草药有效、还是温暖舒适的环境影响,总之严暮的高烧是彻底退了。 窗外天光微亮,岱钦已经起身,蒙古包外传来她挤奶、喂马、收拾羊圈时轻快有力的脚步声和偶尔与牲畜低语的声音。 那蓬勃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生命力,透过毡房的缝隙传递进来,灼烫着严暮黯淡的眼眸和死寂的心。 其其格阿妈的慈祥絮叨,□□醒来后清脆的笑声,都让她贪恋这份从未有过的、家庭般的温暖与安宁。 而知青点,那个冰冷、压抑、充满绝望、每个人都在挣扎求生的地方,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 那里没有温暖。 也……没有岱钦。 严暮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要留在这里,留在这个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不惜一切代价。 包括运用她二十八岁的阅历、心智和……或许并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手段。 而她能倚仗的,只有她唯一擅长、且在此刻此地可能最具杀伤力的武器——现代厨艺。 当其其格阿妈像往常一样,准备和面做那千篇一律、能砸晕狼的硬邦邦烤饼时,严暮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 她单脚发力一步步挪到阿妈身边,拿出毕生演技,尽可能用柔弱又诚恳的语气说:“阿妈,我的脚好多了,让我来做顿饭吧。我想谢谢你们救了我,我很会做饭的。” 其其格阿妈惊讶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看着严暮,又看了看她包扎着的脚,脸上写满了不赞同和疑惑。 显然,在这个习惯于分工明确的家庭里,让一个受伤的客人,尤其是看起来如此娇弱的城里姑娘下厨,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你,脚,不行。休息。”其其格连连摆手。 岱钦听到动静,也走了进来,那双明亮的眼睛在严暮写满渴望的脸和母亲为难的表情之间扫了扫,然后对其其格阿妈点了点头,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道:“让她试试吧,阿妈。看她样子,不做点什么心里过意不去。” 严暮心中暗喜。 其其格阿妈见女儿发话,才犹豫着同意了,但仍不放心地站在一旁,准备随时接手。 尽管脚踝还隐隐作痛,但好在蒙古包也没有太高的灶台。岱钦给她搬来一个从供销社买的、全家唯一一个小板凳,让严暮坐在灶台前。 尽管面粉粗糙,远不如她惯用的高筋粉,但她耐心地、一点点加水,用巧劲揉搓,尽力让面团变得光滑柔韧。 醒面的时候,她拿起那块风干肉,用尽全身力气,将它切成尽可能薄的片。没有复杂的调料,只有盐和切碎的野葱。 她将肉片用一点点盐和野葱末稍微抓匀腌制。 当铁锅里的水开始咕嘟咕嘟冒起热气时,严暮将醒好的面团放在一块稍微平整的木板上,用一根临时找来的、擦拭干净的短木棍作擀面杖,开始擀面。 回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严暮此时及其专注。一旁看着的其其格阿妈眼中也渐渐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面团在她手下变成一张均匀的大薄片,然后被折叠,用一把还算锋利的匕首切成粗细均匀的面条。 另一边,她用一小块羊油在另一个小锅里烧热,爆香剩下的野葱段,放入腌好的羊肉片快速煸炒至变色,散发出焦香,然后加入烧开的水,大火烧沸后转小火,慢慢熬煮。 没有多余的香料,唯一的魔法就是对火候和时间极致的掌控。 肉汤在小火下渐渐变成诱人的、泛着油光的奶白色,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野葱的清香,开始霸道地弥漫在蒙古包的每一个角落,甚至飘散出去,引来邻居家狗的吠叫。 □□扒在门口,使劲吸着鼻子,眼巴巴地看着锅里,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当水再次滚沸,严暮将切好的面条抖散,下入锅中。白色的面条在滚水中翻腾,如同游龙。 她小心地掌控着火候,确保面条煮熟却又不过于软烂。 时间到了。 她用筷子将煮熟的面条捞进其其格阿妈准备好的几个大碗里,浇上滚烫的、奶白色的羊肉浓汤,再铺上几片炖得恰到好处、微微卷曲的肉片,最后撒上一点点翠绿的野葱末。 一碗在她看来简陋至极、缺乏调味层次的手擀羊肉面,在这个时代的草原蒙古包里,却散发着近乎神圣的、令人无法抗拒的香气。 她将第一碗面,恭敬地端给一直守在旁边的其其格阿妈。 其其格阿妈看着碗里——汤色醇厚如奶,面条匀称根根分明,肉片颤巍巍地散发着热气——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她迟疑地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 下一刻,其其格阿妈的眼睛瞪大了。 她快速地咀嚼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然后她又喝了一口汤,发出满足的叹息,脸上露出了混合着惊奇、喜悦和满足的表情,连连用蒙语说着:“赛音!赛音!(好!好!)”,并向严暮竖起了大拇指。 小□□早已等不及,自己端起小碗,也顾不得烫,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小脸被热气熏得通红,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还含糊不清地用刚学的汉语喊:“姐姐!好吃!好吃!” 严暮的心紧张地跳动着,像揣了一只兔子。 她将最后一碗,也是用料最足、摆盘最用心的一碗面,端给了一直站在门口、眼里带着新奇神色看着她忙活的岱钦。 岱钦接过碗,她的目光先是落在碗里这碗在她看来过分精致的面条上,然后抬起,看向严暮。 严暮适时地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配合着她因为煮面而被蒸气熏红的脸颊和额角晶莹的细汗,营造出一种我见犹怜的神态。 她轻声开口:“尝尝看,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岱钦拿起筷子,安静地吃了起来。 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细品味。严暮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岱钦身上,等待她的评判。这一刻,仿佛比面对狼时还要紧张。 终于,岱钦吃完了最后一口面,甚至将碗里醇厚的汤也喝得干干净净。她放下碗,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严暮身上。 那一刻,在蒙古包内明亮的酥油灯火光下,严暮清晰地看到,岱钦的嘴角毫不掩饰地向上弯了一个清晰的弧度,如同破开破层云的天光,瞬间照亮了她整张英气勃勃的脸庞。 她真好看。 严暮心想。 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死了。 第3章 第 3 章 那碗手擀羊肉面的效果,是立竿见影且远超预期的。 其其格阿妈对严暮的态度,几乎在一顿饭的时间里,就从最初出于同情的照顾,迅速转变为发自内心的喜爱和亲近。 她不再把严暮当作一个需要小心翼翼对待的、易碎的“客人”,而是像对待自家孩子一样,会亲昵地拉着严暮的手,努力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蒙语和她聊天,教她“额吉”(母亲)、“阿哈”(哥哥)、“□□”(英雄/弟弟的名字)这些简单的词汇。 当严暮尝试用刚学会的、发音古怪的蒙语称呼她“额吉”时,老人家眼角的皱纹都笑成了菊花,连连拍着她的手背。 小□□更是彻底成了严暮的小尾巴和头号崇拜者。 晚上,他偷偷把自己舍不得吃的、唯一的一块奶糖偷偷塞给严暮。眼里满是对这个神奇姐姐的喜爱。 严暮顺理成章的,住在了岱钦家。 天已经亮了,她裹在温暖的羊毛被子里,贪图片刻的温暖。 当岱钦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奶皮厚实的奶茶走进来时,严暮已经坐起身,正笨拙地试图梳理自己有些打结的长发。 “给,趁热喝。”岱钦把碗递到她手边,目光落在她纠结的头发上,眉头微蹙,“头发乱了?我帮你。” 不等严暮回应,岱钦已经自然地坐到她身后,拿过她手里那把简陋的木梳。 草原上的姑娘会把自己的头发编成发辫,岱钦更是在一侧头发上编了数十股细小发辫,搭配着蒙古族特色的首饰,颇有一种异域风情。 她的手指灵活极了,小心地避开严暮发丝打结的地方,一点点往下梳通。 严暮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她能感觉到岱钦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后颈,能闻到身后人身上传来的、清晨特有的清冽气息。 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耳根悄悄染上一抹绯红。 她低着头,不敢动弹,任由岱钦有些粗糙的手指偶尔擦过她的头皮,带来一阵阵微小的战栗。 “你们城里姑娘,头发就是软。”岱钦一边梳,一边随口说道。 严暮轻轻“嗯”了一声,心里既甜蜜又酸楚。 这种亲昵的接触,对她这个不怀好意的人来说,如同偷来的甘霖,而岱钦却似乎浑然不觉。 梳好头,岱钦看了看严暮依旧有些红肿的脚踝,蹲下身,不由分说地解开昨晚的包扎检查。 “嗯,消肿了不少,但还得敷药。” 这时,其其格阿妈提着一个小桶进来,桶里是刚挤的鲜奶,她看着严暮,慈爱地笑着:“严暮醒啦?脚好点没?岱钦一早就念叨,说今天羊群要赶到南边草场去,路远,怕你一个人在包里闷,让我多陪你说说话。” 严暮心里一动,看向岱钦。岱钦正专注地给她敷药,感受到严暮的目光,抬起头冲着严暮笑。 “谢谢阿妈,谢谢岱钦。”严暮低声道谢,心里暖融融的。 早饭后,岱钦背上水壶,拿起套马杆,准备出发去放牧。她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到严暮手里:“喏,给你。” 严暮打开一看,是几块用干净叶子包着的、颜色深浅不一的奶疙瘩。 “坐着没事可以嚼嚼,磨牙。”岱钦咧嘴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我走啦,你和□□要看好家!” 说完,她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声吆喝,带着牧羊犬,赶着羊群渐渐远去。 严暮握着那包还带着岱钦体温的奶疙瘩,站在蒙古包门口,久久地望着那个消失在光影中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整个上午,严暮都帮其其格阿妈做些轻便的活计。她发现阿妈和面做烤饼时,依旧是用老方法,饼子熟了以后虽然顶饱,但放凉了会变得极其坚硬。 她想到现代的和面方法,等阿妈和好面后,用状似随意的语气开口:“阿妈,我在城里看人做饼子,和好面后,会用湿布盖着放一会儿,好像饼子会更软和一些,要不我们试试?” 其其格阿妈将信将疑,但还是依言用一块湿布盖住了面团。 醒面的时候,严暮又注意到墙角木架上放着几块奶豆腐,边缘有些发干发硬。 她拿起一小块,对阿妈说:“这个有点干了,口感可能不太好。我有个法子,不知道行不行。” 她让□□去外面捡几块干净的小石头,自己在灶膛里扒出些热灰,把石头埋进去烤热,然后小心地取出来,用布包好,隔着叶子放在奶豆腐旁边。“这样用热气蒸一下,或许能软和点,也不会坏。” 其其格阿妈看着她的举动,眼神里充满了惊奇。等烤饼出炉时,老人家迫不及待地掰开一块,发现里面果然比以往松软了许多!她惊喜地看着严暮,连连用生硬的汉语说:“好!好!严暮,巧手!” 中午,其其格阿妈用严暮蒸软了的奶豆腐泡奶茶,口感果然好了很多。□□吃得特别香,看严暮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会变戏法的仙女。 下午阳光正好,严暮坐在蒙古包外的毡垫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和家里的几只小奶狗玩耍。这时,隔壁包的乌兰大婶过来串门。 乌兰大婶先是和其其格阿妈用蒙语热络地聊了一会儿,目光不时瞟向严暮,带着好奇。 过了一会儿,她凑近严暮,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搭话:“你就是岱钦救回来的那个知青姑娘?叫严暮是吧?” 严暮礼貌地点点头:“是的,乌兰大婶。” “听说你做饭可好吃了?昨天那面条的香味,我家狗都馋得叫了半宿!”乌兰大婶笑着说,语气倒是爽朗。 严暮谦虚地笑了笑:“只是随便做做,比不上阿妈的手艺。” 其其格阿妈在一旁听了,连忙摆手,用蒙语夹杂汉语夸赞严暮:“她,手艺好!面,软!奶豆腐,也好!” 乌兰大婶啧啧称奇,又打量了严暮几眼,忽然压低了声音,用带着点八卦的语气问:“严暮啊,你长得这么俊,手又巧,在城里肯定有对象了吧?咋想着跑到我们这苦地方来受罪呢?” 严暮的心微微一紧,面上却保持着平静,轻声回答:“没有对象。来这里,是响应号召,建设边疆。” “哎呦,真是好姑娘。”乌兰大婶拍了拍大腿,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又低了些,带着点好心提醒的意味。 “不过啊,姑娘,不是大婶多嘴。你总待在岱钦家,虽然她们家人好,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今天早上我还听见有人嘀咕呢,说岱钦家对个外人比自家丢了羊还上心……” 其其格阿妈瞬间变了脸色,用严厉的蒙语打断了乌兰大婶的话。乌兰大婶讪讪地笑了笑,又扯了几句闲篇,便借口家里有事走了。 严暮坐在原地,刚才的暖意仿佛被一阵寒风吹散。她不怕闲话,但她怕连累岱钦,怕玷污了那份纯粹的善意。 傍晚时分,岱钦赶着羊群回来了,夕阳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一下马,她就看到严暮坐在门口,脸色似乎比平时更白一些,眼神也有些飘忽。 “怎么了?脚又疼了?”岱钦几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关切地问。 严暮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好多了。” 恰在这时,张秀兰板着脸,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她先是对岱钦家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直接对严暮说:“严暮,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严暮的心一沉,她此时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个负责人。 张大姐把严暮拉到离蒙古包稍远一点的地方,语气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严暮,我看你脚也好得差不多了,总待在牧民家里像什么样子?要注意影响!知青就要有知青的样子,要和贫下中牧打成一片,但不是这种‘一片’!群众已经有反映了!说你搞特殊化!今天必须跟我回知青点去!” 严暮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倒不是她演技真的堪比影后,而是面对这种无端的恶意和猜忌,她真的感到一阵恐慌和无助。 她紧紧咬着下唇,声音带着哽咽:“张大姐……我……我脚还是使不上力,走不了远路……回去也是给大家添麻烦……其其格阿妈和岱钦她们照顾我很好……我……” “脚不行我找人扶你回去!”张大姐语气强硬,“这不是理由!再待下去,闲话更多!对你、对岱钦家影响都不好!”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挡在了严暮面前,是岱钦。她脸上依旧带着那爽朗的笑容,但眼神却锐利地看向张大姐。 “张大姐。”岱钦开口打断两人对话。 “严暮的脚踝伤到了筋骨,长生天看着呢,没好利索就是没好利索。从这儿到知青点,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万一再崴了,落下病根,那是一辈子的事。她是我的客人,我救回来的,我就要负责到底。我们草原上,没有把还没养好的客人往外推的道理。等她啥时候脚能自己稳稳当当地走回去了,我岱钦亲自骑马送她回知青点,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似乎被动静吸引、若有若无望过来的几道视线,声音提高了一些,坦坦荡荡地说:“至于闲话?我岱钦行事光明磊落,救人是本分,照顾人是情分。谁要是觉得我家对客人好不对,让他来我面前说!我听听是什么道理!” 张大姐被岱钦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噎住了。 她看着岱钦坦荡的眼神,又瞥了一眼严暮那确实还带着包扎、脸色苍白的模样,自己那些关于影响、纪律的大道理,在草原这种更注重人情味的地方,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她脸上有些挂不住,气势矮了三分,讪讪地说:“我……我也是为集体考虑……既然脚还没好,那就……再养养吧,但要注意,注意那个……尺度!”她含糊地丢下最后一句,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张大姐远去的背影,严暮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但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岱钦转过身,看到她微红的眼眶,以为她是被张大姐吓到了,心里那点莫名的保护欲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升腾起来。 她伸出手,似乎想像安抚受惊的小马驹那样拍拍严暮的肩膀,但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最终只是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别怕。” “有啥好怕的?有我在呢。”她咧嘴笑了笑,试图驱散凝重的气氛,“你看你,脸都吓白了。饿了吧?走,回去吃饭!我今天可是饿坏了!” “再说,那些话,像风一样,吹过就没了,别往心里去。你很好,我知道。你这细皮嫩肉的,回去受那个罪干啥?就在这儿待着,把伤养得利利索索的再说!我岱钦捡回来的人,我还护不住吗?” 严暮知道,岱钦的对她的维护,可能更多是基于义气、对她厨艺的欣赏以及草原人热情的待客之道。 可是,岱钦的每一个字都敲击在她心上。 “我知道你很好”、“我护不住吗?”对于严暮而言,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动听。 严暮深深地低下头,她眼底翻涌的、几乎要失控的情绪和那一丝在愧疚与感动交织中悄然滋长的、得逞的笑意险些没有藏住。 “谢谢你,岱钦。” “谢啥!”岱钦大手一挥,满不在乎,“你做的面那么好吃,可是我吃过最好的东西!为这个,也值了!”她说着,很自然地伸手扶住严暮的胳膊,搀着她慢慢往蒙古包走。 其其格阿妈和□□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担忧和松了口气的表情。晚饭时,其其格阿妈特意给严暮盛了最多肉的汤,□□也把自己碗里唯一一块好肉夹给了严暮。 夜晚,严暮躺在皮褥子里,听着身旁岱钦均匀的呼吸声,内心波澜起伏。 岱钦的热情、坦荡、担当像一团炽热的火焰,不断吸引着她这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飞蛾。 而她这份隐秘的、不容于时代和世俗的心思,如同在暗夜中悄然燃烧的野火,危险却又无法遏制。 她贪恋这份毫无保留的温暖和庇护,也清醒地意识到横亘在她们之间的巨大鸿沟——时代的偏见、地域的差异、以及岱钦本身可能的态度。 而另一侧,岱钦也并未立刻入睡。她听着严暮似乎已经平稳的呼吸,心里却还在想着下午的事。 想到严暮那苍白的脸和微红的眼眶,想到那些背后的闲言碎语,一种强烈的不悦和想要把那个人牢牢护在羽翼下的冲动,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这个叫严暮的姑娘,像一只误入草原的、脆弱又美丽的小鹿,让她忍不住想去呵护。 草原儿女,一向遵从本心。 她只知道,她现在不想让严暮离开,不想让她受半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