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蓝深海》 第1章 相遇 电梯停在三楼 门刚打开,茶楼里浓烈茉莉香就先飘了过来。 管四洲说要带祝祈安见的新事物,就是这家藏在写字楼里的茶楼。 管四洲是明安城安家二少,父亲的身份裹着层雾,媒体扒了三年只摸到点边。唯有当年百万寻狗的事连遗憾都掷地有声,那狗是祝祈安小时候送他的,最后找回来的是凉透的尸体,让他记了好些年。而祝祈安,自小与他绑定,性子冷,鲜少对什么上心,十岁那年突然被家人送出国,连句告别都没留下,直到刚刚才回国。 这会还没踏进茶楼半步,耳朵就挤进一句声音软软的男生问话。 “您好,两位是打棋牌还是喝茶?” 祝祈安的脚步顿在门框边。 浅灰工作服套在那人身上显大,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细白的手腕,男生试探着往前半步,祝祈安竟忘了挪脚,目光落在他身上,没再移开。 却忘了自己的眼神太直,反倒让对方慌了。 身旁管四洲的脚步声停了,他没察觉,直到那男生被他看得往后缩了缩,试探着唤了声“哥哥?” 祝祈安喉结轻轻滚了滚,这种麻酥酥的感觉,连眼神都亮了,后知后觉才想起管四洲说的趣事,原来就是这家茶楼的规矩 ,才后知后觉回神。 老板早从沙发上起身,认出管四洲后连忙打圆场:“这孩子是新来的,两位里边请?” 茶楼藏在写字楼里,来的多是爱清静的年轻人,非富即贵,却没人像祝祈安这样,盯着个前台不放。 管四洲一把拽住祝祈安的胳膊就往包间走,“走,喝茶!” 老板追着报价格“5个小时是2100,固定白毫银针。” “半个小时。”管四洲头也不回地应着。 祝祈安出国这些年,试过无数种信息素适配治疗,都毫无效果,医生甚至断言他可能永远无法与Omega建立羁绊,才刚落地,管四洲就带着约在茶楼,庆祝祝祈安回国,好好聚一下,晚上安排了酒会,说要给祝祈安开开眼。 “诶好。”老板知道管四洲是什么人,所以,价格自然而然不在对方的考虑范围内,只求尽兴。 包间门关上时 管四洲坐到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笑,“前台都要盯半天,这世面见得,比我家猫还窄,猫见着逗猫棒都没你这么专注。” 祝祈安没接他的茬,盯着门的方向,“你不觉得他很可爱吗? 他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愉悦的嘴角。 管四洲猛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嚯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天!合着你刚才盯半天,是盯人看?看这么久,见色起意都这么直白!” 祝祈安的淡淡回应,“……嗯,那不然呢!” 管四洲愣了愣,哭笑不得,他这没谈过恋爱的发小,喜好竟这般直白,与他冷硬的模样半点不沾边。 敲门声恰在此时响起。沈柔南推着茶水车进来,手里拿着两杯茶,第一杯放到管四洲面前,侧身时,玻璃杯底刚要碰到祝祈安面前的桌面,对方的手抬了上来。 “嘶——” 沈柔南吓得手一抖了下,茶杯接太满,热水溅在祝祈安手背,连忙把茶杯稳稳搁在桌上,头埋得低低的,“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您的手,您快起来,我带您去冲凉水!” 洗手间的冷水哗哗流着,沈柔南捏住他的手腕放进水流中,不小心蹭到发烫的皮肤,祝祈安下意识缩了缩,却没抽回手。 那片红慢慢晕开,沈柔南眉头皱着,抿紧嘴唇,冲了两分钟才关掉水龙头,低头时,竟自然而然地对着那片泛红吹了着气。 “呼呼——” 沈柔南光顾着慌张,压根没察觉自己的动作多亲昵,只想着要让疼痛减轻点。 祝祈安手背变得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沈柔南睫毛垂着,脸颊轻轻鼓,跟小猫在舔爪子似的,还是没明白这股想留住他的念头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素在作祟 祝祈安闻到到淡淡的香气,想跟这个人做朋友,想下次还能见到,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能直接说想跟他聊天。 ……去家里帮点小忙,是不是能慢慢熟络起来,成为朋友! “感觉可以了。”祝祈安的声音很轻。 沈柔南猛这才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才发现自己还握着对方的手腕,手一抖松了开,慌慌张张道:“抱歉,我去拿创口贴!” 他跑出去时,留下一股味道。祝祈安站在原地,微热没散去,心里的念头越发清晰——得找个自然的由头。 祝祈安从洗手间出来时,手上的水渍还没擦干。 管四洲鼓着掌笑:“太棒了,这招。” 从刚才这男生一进门,祝祈安的眼睛跟带了瞄准器一样,盯死不放,要不说是手自己上去的呢,亲眼见到这种方法这么厉害。 管四洲又幸灾乐祸,“要不说你比我大呢?” “拿年龄说事,你不想活了?” 这会儿见祝祈安这副模样,管四洲才反应过来,他这位没谈过恋爱的朋友,竟然真喜欢软乎乎的类型,跟他自己冷硬的样子半点不沾边。 他俩从小就熟,双方父母是旧识,后来搬去同个小区,关系越发亲近,还玩笑似的约定生女儿就定娃娃亲,可惜,俩个都是男孩。 管四洲早他一步分化成A,当年拿着分化单炫耀了一整天,把祝祈安气哭着要绝交,虽然后来祝祈安去了国外,还帮管父处理过公司麻烦,但捉弄他的习惯没改。 关系一直都很好。 第2章 实习证明 沈柔南惊魂未定地回到前台,拉出抽屉,在杂乱的杂物盒里一顿扒拉。 才把创口贴找到,嘴里的慌张不停,“姐,好可怕啊。” 三两句讲完经过,肩膀垮得被抽了筋,刚上岗的那点底气全散了。 老板娘凑过来,拍着沈柔南的后背,“没事,刚开始都会经历,客人没怪你就好。” 第一天来上班,自己就非常熟练的拿起了两瓶红牛放到推车上,外加四包薯片。 “姐,记我的。” 沈柔南推车大步走到包间门口,先深吸一大口气,放松紧张,差点被后门透出的烟味呛到。 “咚咚” 门打开,沈柔南先把创口贴给祝祈安贴上 出门,沈柔南把红牛拿进房间往墙角小桌放,易拉罐撞着桌面叮当作响。 管四洲坐在旁边喝茶,眼角扫到那抹红,眉梢挑了挑,眼神里满是疑惑,茶杯顿在桌面响了声。 沈柔南又折回去把薯片拢在怀里,进门准备一个真诚的道歉,“真的很对不起您,这是……” 沈柔南赔礼的话还没说完,管四洲插进来,“等会放,这是套餐就有的?” “不是。” “我们不需要。” 沈柔南很坚定,“记我的。” 管四洲抿了一口起茶,“也不要。”摆摆手,示意沈柔南可以拿下去。 沈柔南彻底没办法,对着祝祈安一个90度弯腰 “真的很对不起,真的不是故意的,还请您原谅我。” 今天早上沈柔南胆战来到茶楼,本以为过程会很顺利,老板递给他了张个人简历,密密的空白,沈柔南摸不清这是要干什么,只把知道的填完了 老板娘看了,年纪小差点没要,对着老板娘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死命必达,今天就要搞砸。老板娘还夸赞这个服务工作很轻松。 “我原谅你。” “?” 旁边的管四洲一口茶没咽下去,猛地呛了起来,茶水喷了点在桌布上,咳得手拍着胸口,脸都红了,这就完了?早知道我这恶人当得这么多余,等会高低得找你们要个说媒费。 沈柔南听见这话,心里的沉石落了地,慢慢直起身,眼睛里汪着水,不敢眨眼地盯着祝祈安,眼泪堆在眼角,再眨就会掉,还是扯出个笑,嘴角往上扯时,眼角的水光晃了晃,“谢谢,饮料请您一定要收下,要是不喜欢,我可以给您换,记我的。” 祝祈安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 前台 前台的呼叫铃“叮咚”响,带着急促的调子 “006呼叫服务,006呼叫服务。” 沈柔南手忙脚乱理了理皱掉的工服下摆,小跑过去,鞋跟踩出声响,生怕慢了半分。 “咚咚。”推开门带起一阵飘着白毫银针的白茶香。 沈柔南探进头,笑着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祝祈安坐在茶桌旁,轻轻碰了下茶杯沿,热气漫过他的指尖,语气顿了顿才开口,带着点犹豫:“可以……帮我个忙吗?家里的图书馆,需要打扫。” 沈柔南眨了眨眼,脑子转得飞快,没两秒就点头,声音里藏着期待:“能给我开实习证明吗?” “啊?”祝祈安愣了下,手指停在杯沿上,就因为这句实习证明。 祝祈安看着沈柔南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就不想让那点期待暗下去,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个字都透着认真,“……实习证明,我帮你开。” 沈柔南的眼睛瞬间亮了,“好!我现在就能去!”话音刚落,沈柔南又突然顿住,茶楼老板说过非富即贵的客人少惹,可实习证明像根救命稻草,实在舍不得放。 旁边的管四洲刚喝进嘴里的茶噗地差点喷出来,呛得他猛咳两声,手拍着胸口,眉皱得。 心里直嘀咕,怎么能这么怪?打扫房间也能答应?这关系进展得也太快了吧? 一个怕不是被美貌勾了魂,另一个被实习证明缠得没了辙,真是天造地设的俩奇葩! 晚上的派对还在等着祝祈安,管四洲看着祝祈安眼底藏不住的笑意,比平时冷着脸好看多了,觉得,今儿这趟茶楼,可比晚上的派对有意思多了。 祝祈安也没想到沈柔南会提这样的条件,没忍住笑出声,声音里带着点轻快:“不急。” “好,您慢慢喝,重泡叫我。”沈柔南笑得更欢,眼角都弯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祝祈安。”祝祈安又道“这位是管四洲。” “你们好…我叫沈柔南。” 祝祈安很快陷入是哪几个字,沈柔南已经关门出去了 关门前还回头笑了笑,门合上的瞬间。 管四洲没忍住低骂了句:“我靠。” 回到前台,沈柔南手撑在台面,脚尖还轻轻踮了踮,心里的欢喜快溢出来,背影都透着轻快,一看就藏不住的开心。 沈柔南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想赶紧把这好消息告诉老板,就打扫个图书馆,实习证明就到手了,这么好的事怎么偏偏被自己撞上了!太幸福了! 剩下时间里,管四洲在茶间跟祝祈安聊了会天。 出了茶间,管四洲扫过前台,脚步顿了半秒,转身按下电梯键。 沈柔南瞥见那亮起的电梯指示灯,手指麻利地解开工作服腰上的蝴蝶结,脱下带起一阵轻风,挂工服的动作又快又急。 第3章 骗子 楼下的保时捷停在树荫里,黑色车身沾着点午后的阳光。 祝祈安拉开后座车门,让沈柔南先坐进去,皮质座椅还留着太阳的温度。 车子启动时,沈柔南盯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悄悄碰了碰车门内侧的缝线。 到了祝祈安的住处,管四洲放下两人,轮胎碾过路面的声响渐渐远去。 “任务很简单,只需要跟我一起打扫书房就可以了。”祝祈安说着,推开了书房门。 书房门推开的瞬间,灰尘在斜射的阳光里轻轻跳动,一股沉闷的灰尘味扑过来。 沈柔南的声音发颤:“这么大……”目光扫过比人还高的书架,落地窗地上挤得满满当当,歪歪扭扭,积了层灰的书上,接过祝祈安递来的书,握在手里,沉得有点发慌。 整理旧书时,沈柔南捧着书的动作轻而缓,肩膀微缩着,小心避开每层的小摆件,生怕蹭到。 怕什么来什么 鞋跟踩滑的瞬间,沈柔南下意识抬手,只接住最上面两本,没等来预期的碰撞,祝祈安扶住梯子的手很稳,另一只手轻轻托住沈柔南的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进来。 沈柔南脸通红,连忙把书放好,小声道歉:“抱歉……下次我先把摆件收起来。” “没事。” 刚刚的事让沈柔南小心翼翼,他蹲在地上用纸巾一点点搓脏东西,额前碎发垂下来挡着眼,没注意祝祈安递来的帕子,抬头时额头又轻轻撞在安的手腕上,接过帕子,嘴里嘟囔着,“再擦一遍肯定能干净。” 沈柔南还主动去阳台收衣服,拿着衣架的手都带着雀跃。 转身对着沙发上摊开的衣物却犯了愁,他先试试拿起衬衫,学着记忆里的样子想把袖口对齐,有模有样。 折出来的衣服不是歪歪扭扭,就是连领口都没了。 沈柔南赶紧摸出手机,飞快敲出“正确叠法。” 点开第一条短视频教程时,连屏幕亮度都悄悄调亮了些。 沈柔南刚把叠好的衣服抱去衣柜,祝祈安就走过来,沈柔南正手忙脚乱地把叠好的衣服往怀里拢,怕对方看见。 转身时没注意脚边的杯子,脚滑踢到了在篮子,篮子里的袜子撒了一地。 沈柔南蹲下慌忙去扶,怀里的衣服却滑下来两件,声音都带着颤:“我……怕叠得不好看……” 祝祈安笑着没说话,接过他手里的衣服,碰到衬衫领口时,才发现布料被捋得服服帖帖,连平时容易卷边的袖口,都折得整整齐齐。 “叠得很好!”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管四洲的微信 [怎么样?晚上的派对] [出了状况,来不了] 发送键按下时,他的目光落在沈柔南身上,要是能一直这样…… …… 沈柔南刚上完厕所出来,客厅就变得一片漆黑,他着急喊着祝祈安,希望能有回应,想知道是怎么了。 祝祈安拿着点燃的蜡烛出现,“抱歉,好像……停电了。”祝祈安盯着沈柔南说,眼神又却下意识地移开。 沈柔南掏出手机按亮屏幕,看了眼时间:“没事,我家离得不远,现在走还能赶上末班车。” 沈柔南下意识地说,目光落在窗外,冬季昼短夜长,天空悄悄熄灯,路灯亮得可以串糖葫芦,路上的行人都在往家赶。 祝祈安又急忙开口:“要是不介意……我想请你吃个饭,谢谢你今天帮我处理烫伤。” 沈柔南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半拍,想起祝祈安手背那片红,当时烫得不算严重,可自己吹手时,对方的指尖轻轻颤了颤,像很怕疼的样子。 沈柔南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点了头,“好。”听见自己这么说,后知后觉地慌,像有什么在预警。 车子一路行驶出主城,路灯在车窗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 开车时,祝祈安看着沈柔南盯着路灯的侧脸,心里慌慌的,要是现在送他走,下次再找借口见他,会不会太刻意,越想越怕失去。 沈柔南望着窗外越来越陌生的路,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重,路灯也越来越稀疏,最后连行人都看不见了。 悄悄抓紧了安全带,想问还要多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怕祝祈安反悔不给实习证明。 直到车子停在一扇雕花铁门前,沈柔南推开车门的手都在抖。 “这是……哪?”他的声音有点哑,目光扫过铁门后的院子,月光下,能看见成片的杂草,还有堆得像小山的盆栽,心里的不安瞬间变成了恐慌。 祝祈安垂着眼,夹着根没点燃的烟,“抱歉……强行带你来了,这是我的家。”他没敢看沈柔南的眼睛,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察觉的慌乱。 祝祈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骗沈柔南,只是一想到对方要走,就想多留他一会儿,哪怕借口是又让沈柔南帮忙打扫院子。 沈柔南半天没说话,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他想起八岁那年,舅舅把他骗到福利院,叶克绫琼又把他骗进庄园,也是这样,用“好东西”当诱饵。 眼泪突然涌上来,实习证明是他必须要得到的,不能走,得服从…… 沈柔南硬生生把情绪压了下去“这有什么呀……我也才帮你打扫了书房而已。”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自己没察觉,祝祈安没发现。 等祝祈安推开别墅的院门,沈柔南愣住了,院子比想象的大得多,盆栽堆得像小山,土地硬得硌脚,还没松土,墙边还堆着半人高的化肥袋,他站在门口,心里乱糟糟的,有委屈,有疑惑。 这哪里是打扫房子,分明是要种出个公园! 沈柔南转身想逃,祝祈安却在身后轻声说:“我妈妈很喜欢花……以前她总在这里种玫瑰,后来她走了,就没人打理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怀念,目光落在院子角落那棵银杏树,叶片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像撒了层碎霜。 “我妈妈也喜欢种花……”话没说完,沈柔南停住了。 祝祈安的声音又响起:“这树是我出生那天种的,我妈说,立秋的银杏,是给我的第一份礼物。” 沈柔南的目光跟着看过去 那棵银杏树长得很高大,月光透过叶片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祝祈安走到木牌前,碰了碰上面的刻痕,“后来她走了,这树也就没人管了,去年台风波及的时候,还断了枝。” 沈柔南看着那棵参天的树,突然想起自己被领养后,也有过份礼物一个镶着水钻的发卡,可他刚戴了一天,就被扔了,说Omega戴这么花哨的东西,像什么样子。 无意识地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他猛地回神。 “我需要时间。”沈柔南听见自己哑着嗓子说,膝盖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祝祈安蹲下身,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尾,沈柔南的眼睛很亮,此刻却蒙着层水光,像快要哭了。 他伸手想抚摸对方的眼角,手到半空又停住了,“对不起……但我保证,实习证一定给你,我们可以先吃饭,有足够多的时间。” 沈柔南没听祝祈安说的,只想起小时候妈妈带他种过的向日葵,只是后来妈妈也走了。 沈柔南吸了吸鼻子,突然就不想哭了,把快要涌出来的眼泪憋回去,慢慢站起来,声音里还带着颤:“行……但你得先给我找双鞋子。” 银杏叶在风里沙沙作响,像在替谁无声地道歉。 祝祈安的眼睛亮了,连忙点头:“有!我现在去拿。”祝祈安转身时,沈柔南突然又说道:“打扫完……能给我讲讲你妈妈的事吗?”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风轻轻吹过,像在替谁答应了这个请求。 远处的路灯亮着,沈柔南摸了摸银杏树。 半夜 祝祈安给管四洲发去短信 [糟糕,做错事] [嗯?] [带他见树了] [??他真上你当了?傻的?] [注意用词] [……] 第4章 计谋 祝祈安思考了一晚上,必须得道歉。 明安西部西餐厅 纯黑平层单独建立,跟周围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从远看,有着极强的压迫感 这里是管四洲商业版图中,生活服务板块的标杆项目,拥有顶级食材供应链,全球仅三家直营店,常规预约排期需提前90天,且仅对管氏黑金卡会员及核心商业伙伴开放。 高端餐饮本就是作为核心圈层的社交载体存在,祝祈安的准入权限,源于管四洲对核心人脉的倾斜,别说临时包场清场,即便要求调动全球主厨团队定制菜单,也不过是一通内部指令的事。 祝祈安进门时顿了顿,抬手理了理袖口,等沈柔南走近,才侧过身让他先进,无意识扶了下门框,避开了与他的肢体触碰。 服务员把菜单放在桌角,祝祈安没立刻看,倒把沈柔南面前的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杯壁贴着手,温度刚好。 “想吃什么?牛排或者意面都可以,图片在后面。” 沈柔南没翻,只盯着封面上色泽诱人的牛排图。 祝祈安明白沈柔南是慌张,面对陌生的环境和菜单,大概是不知道怎么选,他没点破。 身体微侧,手掌挡在唇边,对着躬身等候的服务员低声说了句什么。 服务员点头应下,全程没发出半点声响。 祝祈安伸手把菜单翻到中间,指着牛排的图片,“可以试试,肉质很嫩。” 牛排上来时,服务员递到祝祈安面前,祝祈安先拿起自己的刀叉。 沈柔南盯着祝祈安的动作,看他怎么用刀背抵住牛排,怎么轻轻切下去。 等他反应过来时,祝祈安已经把切好的牛排推到他面前,“给。” 方才祝祈安那句悄悄话,是让服务员先做他的那份,祝祈安怕沈柔南对着菜单窘迫,与其让他感到尴尬,不如解决尴尬,便悄悄替他做了决定。 “给我的?谢谢。” 沈柔南拿起刀叉,学着祝祈安的样子,叉子戳进肉块时,嫩得不用太用力。 香味漫开,他小口嚼着,没敢看祝祈安,却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身上,不是催促,也不是审视,更像在确认他是不是喜欢。 吃到一半,沈柔南不小心把酱汁蹭到嘴角,刚想伸手擦,祝祈安已经递来张纸巾,折成了小方块,角对着他的方向:“擦这里。” “谢谢。” 饭足后 他们没去太远的地方,就沿着江边走。 偶尔有晚风带着落叶飘落,沈柔南停下脚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祝祈安也停下,转头看他。 路灯的光落在沈柔南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显然纠结了很久才问出口。 祝祈安没绕圈子,“因为……想跟你做朋友,不是因为你帮过我,也不是别的。” 祝祈安以为做这件事对他来说也会是直接坦白,结果更多地是手舞足蹈,不知所措。 沈柔南的呼吸顿了顿,没接话,过了几秒,他才小声说:“……好。”声音很小,却够祝祈安听见。 祝祈安笑了,“那以后,还能一起出来走吗?” 沈柔南点点头 “嗯!” 变故是在往回走时发生的。 沈柔南突然觉得浑身发冷,额头抵在祝祈安的胳膊上,似乎没力气站稳了。 祝祈安的手瞬间绷紧,扶着他的腰,声音慌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沈柔南说不出话,只摇了摇头。 祝祈安鼻尖萦绕起淡淡的信息素香气,是Omega发()期特有的香气,没多问,弯腰把他抱起来。 手臂托着他的腿弯,没让他晃到,脚步飞快往公园外走。 沈柔南靠在他肩上,能闻到他领口的淡香,下意识往里缩了缩。 信息素机构 护士刚换班,见他们进来,递上温水:“先喝点水。” 祝祈安把沈柔南放在沙发上,蹲在沈柔南面前,帮他擦去额角的汗:“别怕,很快就好。” 量完体温,护士查看,体温在38度,符合omega发()温度,“是Omega发()期,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说完就转身去准备房间,没多打扰。 祝祈安扶着沈柔南站起来,双手搀扶,没握太紧,让他能跟上脚步:“别担心,我在这。” 沈柔南浑身难受地躺着病床上 接下来的九天,祝祈安每天都会到观察室查看沈柔南到情况。 给沈柔南服用着药物T后,祝祈安对他的信息素就不会受到影响。 护士叮嘱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探房 早上会带刚熬好的粥,用保温杯装着 中午会拿本画册,坐在床边翻给沈柔南看,遇到好看的插画,会停下来问他喜欢这个吗。 剩下的时间,沈柔南不停地接收契合的A信息素的安抚。 第九天才出院,在Omega当中算晚的,看起来沈柔南是第一次发(),都没太当回事,医院也没用过多讲。 信息素机构里面每一楼都有好几十间房,一共20层楼,一些人脸色都特别差,沈柔南看着特别害怕,不过他看着跟他差不多时间进医院的人,进了一个房间,出来时,脸色又好了,他莫名很恐惧里面,不过祝祈安说没事别怕,他又有鼓起勇气被带进房间的决绝。 沈柔南走到门口停下,询问祝祈安,“为什么会有这种机构啊?” 祝祈安思考了下,“因为有人会像你这样不舒服,这里可以让Omega不再难受。” 他马上又讲道:“Alpha不都有权有势,有的服务于信息素机构,Omega发()期不用硬扛,也不会让Alpha失控——庆先生创办这里后,这些问题都解决了。” 祝祈安没大段赘述规则,只捡着关键的话说,提到药物T时,他详细介绍了下,售卖的药物——T,经全球联盟检验符合安全指标,只允许Omega服用,连续服用7日,一日三次一颗,5052元一盒,一盒4颗,能分化成Nu或者Void,发()前可到信息素机构筛选契合Alpha,最常见的方法就是拥抱,睡觉 这会让效果达到最好,减轻难受,不用勉强自己也会避免不了身体接触。 他刻意避开了勾引标记这类尖锐的词,怕吓着他。 Omega在发()期前可到本机构筛选到达标Alpha,度过发()期7天 药物的昂贵,不是所有Omega都能接触到。 …… “……Omega……”沈柔南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 祝祈安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是,Omega没什么不好的,不用觉得奇怪。” “可我觉得疼。”沈柔南的声音低了点,“就算你陪着,也还是疼。” 祝祈安没说话,只是站起来,牵起他的手,往游乐园的方向走:,带你去个地方,说不定能忘了疼。” 游乐园 过山车缓缓爬升到高处,沈柔南握紧安全杆的手都在抖。 这个项目是什么沈柔南不清楚,祝祈安说是玩,可哪有到空中玩的道理。 祝祈安注意到,悄悄把自己的手往他那边挪了点,握紧手背,“怕就闭眼,我陪着你。” 沈柔南发觉祝祈安是想跟自己同归于尽,信息素机构的钱,沈柔南可以还给他的 “我还不想死……” “咦?”祝祈安没反应过来,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冲下去时,沈柔南迅速闭上眼,感受着重力,祝祈安抓住他的手越来越用力。 结束后,沈柔南到手痛得,都是握出的红印印,掌心也是红红的,整个手像废了,特别是左手。 沈柔南的脸很白,祝祈安递给他瓶果汁,“慢点喝,别呛着。” 他小口喝着,现在的时间他感受到了快乐,是以前都没有的 祝祈安看他笑了,很开心的样子,像被果汁甜到,感觉这一趟没有白来。 晚上他们去后山看夕阳,橘红色的光把天染成暖的。 祝祈安坐在草地上,摘了朵旁边小野花,递给沈柔南,“好看吗?” 沈柔南捏着花瓣,轻轻碰了碰,点头小声说:“嗯!谢谢,以前从来没人带我来这种地方。” 祝祈安没接话,只往他身边挪了挪,肩膀挨着他的肩膀。 夕阳慢慢沉下去,风裹着树叶沙沙响,两人没说话,都没动,像想把这阵晚风,多留一会儿。 过了会儿,沈柔南忽然抬头:“你说……以后还能一起看夕阳吗?” 祝祈安转头看他,眼底映着夕阳的光:“随时可以。” 沈柔南的嘴角又弯起来,“好。” 第5章 调查结束 到了晚上,刚洗漱好的沈柔南才看见手机上的短信 【该回来了】 沈柔南叹了口气,眨眼间,一个月到了,快得让人猝不及防,他舍不得走,这里不像家需要注意那么多,这里很快乐…… 到底要撒什么谎才能留在这里?走掉了,就不会再见了 分别可真是沈柔南一辈子都学不会的,又要怎样忘记突然闯进的人。 沈柔南准备给祝祈安发送短信,手顿了顿,才想起,他们没有添加通讯。 目光扫过桌面,有一支笔,却寻不到半张纸。 旁边的抽纸包静静躺着,他犹豫了几秒,抽出一张摊在桌上,用手压住角边,笔尖落在纸面上方,洇开一小圈,却迟迟动不下笔,此刻拧成结的心。 该写些什么?感谢的话太轻,不舍的话太重,离别的话又太伤人。 …… 墨迹终于干透,他把纸巾仔细对折,交给保姆,“等祝先生回来,麻烦交给他。” 保姆看着他收拾好的简单行李,轻声问:“沈先生这是要去哪?” 沈柔南垂眸,声音叹息:“回家。” 祝祈安当天很晚回家,夜色渐浓,推门进来时,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凉意。 手里的礼盒被护得极好,里面是新鲜出炉的小兔子蛋糕,蓬松的奶油顶着粉白的糖霜,是沈柔南偏爱的。 客厅没有留灯,只有窗外的霓虹透进几缕微光,往日里总有人窝在沙发上等他,此刻空荡得让人心里发慌。 他没多想,脚步轻快地走向房间,只想第一时间把这份甜递到那个人面前。 推开门的瞬间,预想中的问候没有出现,只有满屋寂静。 桌上的花瓶里,前几天沈柔南亲手插的白玫瑰还新鲜着,衬得旁边那张折好的纸巾格外显眼。 祝祈安走过去,放下蛋糕,随手拿起那张纸巾。 起初只当是废纸,触到纸面淡淡的墨痕时,才顿住动作。缓缓展开,纸巾吸墨,字迹有些发晕,却一笔一画写得认真: 祝祈安你好,我是沈柔南. 非常高兴可以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有史以来,很感谢你. 从未想过朋友,原来是这么可贵的,你比朋友还要珍贵.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自身原因需要离开,还请勿找. 纸张在手上发颤,祝祈安反复看着最后那句还请勿找,怔怔地站在原地,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轻响,却惊不醒他此刻的茫然。 桌上的小兔子蛋糕还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可那个说喜欢甜食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捡起手机,在屏幕上划得飞快,找到沈柔南的名字,通话记录还停留在三天前。 颤抖着按下拨通键,听筒里传来的,只有机械而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 …… 祝祈安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他很少生气,可此刻心里翻涌的怒意,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突如其来的离开,时间慢慢割着人心,带着背叛感。 嘟—— 电话拨通秘书的号码时,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丝毫波澜,可眼底翻涌的暗潮,却像是要将一切吞噬。 “先生。”秘书的声音带着几分谨慎,即便已是深夜,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查人,沈柔南。” 好像沈柔南不管逃到多远的地方,祝祈安都能将人逮回。 秘书的电话挂了之后,祝祈安还站在原地,捏着那张已经有些发皱的纸巾,小声自言,“找到了……直接把他关起来好了。” “还请勿找……”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声。 祝祈安想要的人,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更何况是一个敢闯进他生活,又悄无声息逃走的人。 …… 公司里 办公室的百叶窗没拉严,下午的阳光斜斜地切进办公室,尾光正好打在管四洲身上,管四洲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这次合作需要的合同,等着祝祁安。 门推开的声响带着几分仓促,他听见抬眼时,祝祈安的身影刚探进来,衬衫领口歪着,眼底的红血丝像被揉开的墨,连平时梳得整齐的头发都垂下来两缕,像是一路急着赶来,连整理的功夫都没有。 “怎么这个表情?”管四洲的声音刚落。 祝祈安踉跄着跌坐在对面沙发,肩膀瞬间垮下来,声音软绵绵:“沈柔南……不见了。” 他的目光没焦点,飘到茶几右下角那道细浅的划痕上,上个月沈柔南搬文件时,文件角蹭出来的,当时他还蹲在地上摸了摸,开玩笑说,明天带砂纸来磨掉,可现在连那道划痕都显得空落落的。 到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距离沈柔南离开,过了14小时 管四洲直了直身子,“要不要帮你找?” 祝祈安的喉结动了动,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蹭过眼下的乌青:“他叫我,别找他。”顿了顿,又补充,“我查过,音讯全无。” “再交给我吧。”管四洲说这话时,没多余的动作,只是看着李,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却透着笃定。 祝祈安愣了愣,才想起今天的事,声音轻了些:“香水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在谈合作,预计今天下午出结果。” “希望不会让人失望。”祝祈安声音没底,心思显然还飘在沈柔南身上。 “放心吧,我可不会让你接二连三的失望。”管四洲扯了扯嘴角,话里带给李递了块垫脚的石头。 祝柔南的事已经搅得他心神不宁,要是香水合作再出岔子,这阵子攒的劲恐怕就散了。 当天下午,管四洲没去监视合作会谈,给警察局的朋友打了电话。 连查了身份证信息,名字,都没有记录关于沈柔南的任何信息,他留的电话,是空号 一天之间,沈柔南这个人就彻底消失在这座城市里,现在只剩一个地方,茶楼,管四洲亲自去了一趟。 茶楼的木门推开时,挂在门楣上的风铃叮铃响了声。 老板娘正擦着杯子,看见管四洲进来,手里的布顿了顿,是上次这人来带沈柔南走,脸色沉得厉害,倒比刚刚平和些,只是眉峰还皱着。 “这次是打棋牌还是喝茶?”她按惯例问,手里的玻璃杯擦得发亮,杯沿还沾着点水珠。 “有事。”管四洲往里面走,站在前台,“如实回答我,只有好处。”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透着让人不敢含糊的劲。 老板娘连忙放下杯子,围裙上沾的茶渍蹭到了袖口,点头:“诶诶,您问,我知无不言。” 管四洲问起沈柔南来茶楼上班的缘由,还有异常的地方。 老板娘回忆的时候手指无意识捏紧围裙,“他是在网上看的招聘,来的时候说想试岗三天,我就让他填了应聘表。 要说奇怪……”她顿了顿,眼神飘向柜台的文件夹,“填住址的时候,那一栏涂涂改改的,我让他重写,手都抖了,身份证号也改了三遍,我当时还笑他,小伙子这记性咋跟我老太婆似的’。” “这孩子干活倒乖,让擦桌子就擦得锃亮,让泡茶也没出过错。”老板娘的声音带着惋惜,“我想着他愿意干就留,哪晓得……就不来了。” 管四洲把手机里存的沈柔南身份证照片调出来,递到老板娘眼前,屏幕光映着她的脸,她看了半天,摇头,“跟她填的号不一样,而且我这儿没留底,正式上班才核对身份证,他只待了一天,哪来得及。” 这时管四洲的手机震了震,是朋友发来的短信,只有四个字:“身份证假的。” 他轻轻敲了敲柜台,声音沉了点:“□□你们也收?” 老板娘连忙摆手,脸上有点慌,“哪能啊!哪知道他填的是假的?要是早知道,我肯定不留他!” 管四洲没再追问,目光落在柜台后的杯架上上面摆着的白瓷杯统共不过八只,“算了,提醒你,准备足够多的杯子。”他数着杯子,语气又平和下来。 给的好处,就是让公司所有员工,休息放假都来茶楼,照顾生意,花钱全部统计报给财务,他直接发钱。 不让人白嫖,是管四洲的原理,也是无理 老板娘愣了愣,没明白,直到管四洲补充公司两百多号人,休息放假都会到这时。她才眼睛发亮,“您这……这也太照顾我生意了!” 管四洲没多话,转身往外走 走到茶楼外的街上,管四洲掏出手机,给助理发了条消息,让排好员工来茶楼的时间,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 祝祁安给的那张紧急联系人电话,纸角已经被揣得发软。 阳光斜斜照在手机屏上,他看着沈柔南的身份证照片,忽然觉得这人像藏在雾里,连留下的痕迹都是虚的。 仅凭这些信息想找到一个人本来很容易,没想到这个人掩盖了自己的信息,如同大海捞针 难道真的有管四洲找不到的人吗? 祝祈安自从和沈柔南待在一起生活后,公司暂时让他代为接管,讨厌开会,和解决问题的管四洲,巴不得把祝祈安绑到公司。 既然沈柔南主动离开,管四洲也必要让他阻止祝祈安。 调查结束 第6章 后果在前 车子沿着国道向郊外驶去,后视镜里城市轮廓逐渐模糊,国道上的风卷着枯叶贴在车窗,像谁递来的残破信笺。 沈柔南望着后视镜里缩小的城市轮廓,车子一路向郊外驶去,那轮廓渐渐模糊成一团灰影。 掠过车窗的风、路边枯萎的野草,都和他一样,被困在这片没有尽头的寂静里。 远处的庄园慢慢显形,屋顶浸在雾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沈柔南的思绪飘回被领养的那天,妈妈爸爸走后,舅舅牵着他出门,说只要乖乖的,就有吃不完的好东西,能得到最想要的一切。 他松开舅舅的手,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就站在了面前,炽热的目光从他凌乱的头发扫到磨破的鞋尖,像扫码商品般,一寸不落。 她蹲下询问,沈柔南以为第一句话会是(你好呀) 等来的却是冰冷的问句 是Omega? 沈柔南点头说是 女人眼里立刻漫开满意的光,扬起笑容像是找到了满意的货物。 没问他的名字,没问他愿不愿意,就牵起他的手,领进了这座大得像迷宫的庄园。 在这里,衣食住行都有人照料,起初他很胆怯,直到一次被端果汁的保姆撞倒,以为会被责骂,叶克绫琼却立刻护住他,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后背。 沈柔南傻傻分不清,以为这就是爱,是妈妈那样,会给摔破的膝盖吹吹,会贴上创可贴,有段时间,沈柔南甚至很喜欢这个“妈妈”。 后来才懂,那点暖不过这座冷宅里的浮尘,风一吹,就散了。 车子停在庄园门口 黑色风衣的在秋风里晃着,叶克绫琼站在庄园门口,珍珠胸针在领口泛着冷光,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可沈柔南能看出她眼底的紧绷,那是一种不得不维持优雅的难堪。 她手上搭着的米白色羊绒外套,去年冬天沈柔南穿时明明宽出一截,她却笑着说刚刚好。 叶克绫琼总说妈妈最爱你,却从没人问过沈柔南要不要这份爱。 沈柔南刚推开车门,秋风卷着落叶吹过来,叶克绫琼快步上前,把外套往他身上披。 随着而来的是浓烈香水味,她常用的那款玫香水,浓得呛人,沈柔南下意识往后缩,肩膀却叶克绫琼被按住,那力道不大,却像焊死的铁钳,掐着他从小到大的规矩。 沈柔南没说话,只是看了下那双手是现在都觉得讽刺的存在呢——叶克绫琼。 “好久不见,孩子。”叶克绫琼的手指轻轻蹭过他的脸颊,“听说乐姐送你出去实习了,感觉怎么样?” 叶克绫琼很少来庄园,大多时候都待在市区的公司,这次特意赶回来,哪是真的关心实习好不好。 沈柔南垂着眼,心里泛起一阵讽刺,这个女人,永远擅长用最温柔的动作,织出最密的网。 沈柔南心里清楚,这是场隐晦的对决,看似在关心孩子,实则是履行当母亲的义务。 小时候,叶克绫琼是那么温柔,会把他抱在腿上,读童话故事给他听,会在他发烧时,守在床边一夜,每隔一小时就给他换一次退烧贴。 那时候,沈柔南觉得叶克绫琼真像天使,一丝光辉照进来,整片大地就有了颜色,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 可后来,逐渐爱发生变质,颜色慢慢褪色。 叶克绫琼的温柔变成了需要沈柔南公式化的微笑,关心变成了需要听话的命令,沈柔南才后知后觉,叶克绫琼只懂怎么占有,怎么把沈柔南变成她手里的玩偶。 “是的,很好。”沈柔南的声音轻得像怕碰碎了空气里的伪装,嘴角也跟着扯出一个笑。 叶克绫琼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带上了点委屈:“你怎么不叫妈妈了?” “是的,妈妈,很好。”沈柔南跟着补了声妈妈,他顺着她的话改了口,每个字都像在喉咙里磨过。 叶克绫琼的笑容立刻又回来了,像按了开关一样自然:“那有拿到实习证明吗?” “有的,妈妈。”沈柔南从背包里拿出实习证明,递了过去。 叶克绫琼接过来,从上往下,目光从标题扫到落款。 当看到北岸有限公司的印章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 “你…不是去的茶楼吗?”她的声音陡然尖锐,刚才的温柔荡然无存,“为什么跟北岸公司有关?” 沈柔南垂着头,心里没有意外。 沈柔南早知道叶克绫琼在盯着自己,只是她的监控只看到了十分之一,她以为他在茶楼,却不知道他真正接触的是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向叶克绫琼撒谎,声音却很沉稳:“茶楼被北岸收购了。” 从小,叶克绫琼就教导沈柔南要随时保持微笑,不管多讨厌面前的人,都得把笑挂在脸上。 沈柔南总觉得自己的脖子上架着一把无形的刀,只要收起笑容,那把刀就会立刻落下来,记了好多年,把笑练得像刻在脸上似的,连自己都快忘了,真心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祝祈安无意闯入——在他笑的时候陪他笑,在他哭的时候递纸巾的人,让他第一次知道,开心不用假装,难过不用压抑。 唯独撒谎,依旧是一场顶级博弈,一步错,就会万劫不复。 叶克绫琼沉默了很久,把实习证明捏出了褶皱。 沈柔南一直低着头,能看到她鞋尖在地面上轻轻敲击,那是她不耐烦的习惯动作。 “不管怎样,你以后都不要再跟北岸有任何关系。”最后,叶克绫琼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宽容,“妈妈原谅你。” “嗯。”沈柔南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假笑。 原谅在后,后果在前,违抗会面临的后果,只有当事人知道。 叶克绫琼伸手推了他一把“快进去吧,弟弟妹妹们都很想你。”她的力道不大,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沈柔南走了两步,听见身后传来压低的声音,是叶克绫琼在跟着旁边的女人说话。 身旁的女人低头聆听。 “你不是说他在茶楼吗?”叶克绫琼的声音没了刚才的温柔,带着冷意。 女人的头埋得更低,声音像蚊子:“小姐,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产生关系了。” “不知道?”叶克绫琼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们监控的人干什么的?给钱不办事?” 沈柔南脚步没停,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眼神沉下来,那是她要发脾气的前兆,果然,叶克绫琼深吸一口气,现在…你…和那些人立刻离开。” …… 后果无非两种,自己或别人 如果是讨厌叶克绫琼的人,向沈柔南发出逃跑信号,沈柔南会毫不犹豫抓住这通往自由的机会。 可惜,他们太胆小了,明明卑微,却还想挑战权利。 风卷着落叶穿过庄园的大门,在他脚边打旋。 沈柔南抬手,触到衣领上残留的香水味。 庄园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吞噬了最后一丝来自外界的风。 第7章 宴会 明安,人人都叫它香水之城 明是无限未来,安是安居乐业,可这座城的香水生意,从来都不太平。 曲珍和圆霖两家公司斗了十几年,从研发到销售,处处针锋相对。 现在曲珍的公司居然主动提出与圆霖公司香水合作的请求,圆霖的CEO不知道曲珍背后的手段,却不得不应下邀请。 作为圆霖其中的股东祝祈安也要参加 对于这场宴会来说,在祝祈安眼里,这里不过是利益交换的戏台,而自己只是个应付场面的看客。 这里向来是利益交换的场域,早习惯了用一杯香槟应付往来的寒暄。 气泡浮上来又破掉,像场域里不断重复的寒暄 站得久了,连客套话都变得干涩,他终于抬眼松了松脖颈,视线却突然顿在台阶最高处。 沈柔南 他安静地站在叶克绫琼身侧?距离上次分开时更瘦了些,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服帖地垂着,可那身显然定制的西装,在他身上还是显大。 此时沈柔南缓缓睁开久闭的眼,目光扫过人群。 祝祈安才看清楚他那憔悴地没有血色的脸。 直到那目光撞进自己眼里。 沈柔南嘴角无意识意识翘起来,眼尾弯出浅弧,连脸颊都染了点薄红,惊讶和高兴是掩藏不住的,那笑容不是平日里对着叶克绫琼的假笑,是藏不住的惊喜。 他偷偷瞄了眼身边的叶克绫琼,脸色瞬间多了几分慌张,小声开口:“妈妈,我想吃东西。” “去吧。” 叶克绫琼一直微笑面对来宾,没察觉什么,欣然答应。 得到许可的瞬间沈柔南立刻转身,脚步快得像要赶什么,一步不停地从台阶上走下来,朝着祝祈安的方向。 他们见上一面如同峡谷海浪翻腾,不管使出什么招式,海浪好像都会将所有想法全部拍碎,所有的犹豫和胆怯,在见到祝祈安的那一刻,都变成了不管不顾的奔赴。 这场宴会,是搭起高架桥梁的关键。 曲珍代表突忽然走过来,看到祝祈安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平静:“祝先生,好久不见。” 祝祈安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小姐。” “祝先生也是为了合作的事来的?”曲珍代表轻笑,“看来,圆霖的股东们,都很关心这次合作。” 祝祈安没直接回答,只扫了眼沈柔南的方向:“我只是来看看。” 曲珍代表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祝先生,明安的水很深,有些事,还是少管为妙。”她转身离开,留下一阵淡淡的香水味,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晚风带着夏末的凉意吹进来,月光铺在栏杆上,没了大厅的喧闹,只剩知了断断续续的叫声。 沈柔南一个人在阳台,无人欣赏地月色美景。 门响动,他没回头。 祝祈安靠在栏杆上,目光落在沈柔南的侧脸上,“好久不见。” 过了会儿,沈柔南轻声问:“没有什么要问的?” 祝祈安转过头,“我尊重你的选择。”回答没有片刻丝毫犹豫,即便心里翻涌无数个疑问。 问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查遍了信息都没有他的踪迹,为什么他看见自己又很高兴…… 可看着沈柔南紧绷的状态,那些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宴会的时间有限,或许比起追问,能这样安静地待在彼此身边,才是此刻最珍贵的事。 离开或留下都是沈柔南的权利,自己能做的,只有尊重他的选择。 突然,风声转了向,带来细碎的抽气声,祝祈安愣了下。 转头才发现沈柔南正低着头,碎发遮住了脸,只能看见肩膀在微微颤抖。 “别哭。”祝祈安立刻拿出纸巾给沈柔南擦拭。 沈柔南抬起头,眼眶通红,眼泪砸在祝祈安手上,声音断断续续:“对不起。” 祝祈安的眉头瞬间皱起,他想告诉沈柔南,这些不重要,想说没关系,想说你没做错什么,可话到嘴边,全堵在喉咙口。 最后只化作一个轻轻的拥抱,伸手轻轻抱住了沈柔南,手掌温柔地拍着沈柔南后背。 沈柔南靠在他的肩膀上,克制瞬间崩塌,才知道,哭声渐大又渐小,呼吸慢慢平稳。 祝祈安抱着他,也没急着松开手,依旧轻轻拍着沈柔南的背,像哄着迷路的小孩。 “砰。” 远处一声闷响从远处传来,烟花炸开,光亮铺满黑暗。沈柔南被声音吸引,直勾勾地盯着,忘了擦掉眼泪。 被烟花照得像碎钻。原来夜晚真的会开“花”,亮得让人移不开眼,黑夜里开出了满天花。 “是烟花。”祝祈安说。 烟花还在继续 烟花还在继续,一朵接一朵炸开。 烟花?沈柔南看着那片光亮,慢慢转过身,之前所有的伪装都卸了下来,只剩眼底未散的光,对着祝祈安伸出了微微的颤抖的手 “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好,我叫沈冬禧。” 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名字里藏着最温柔的祝愿,祝祈安盯着他的眼睛,还映着烟花的光,亮得动人。 仅凭这个名字,可晓,取名字的人,一定盼着沈祺禧四季平安顺遂,盼着沈祺禧被温柔对待。 祝祈安手指动了动,轻轻握住沈祺禧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慢慢传递过去,声音轻却认真 “你好,我叫祝祈安。” 烟花的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连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宴会厅里,管弦乐还在继续,却盖不住空气里的暗流。 此时的宴会才刚刚开始 在香槟杯碰撞的脆响里,一道身影推门而入时,全场的喧闹忽然矮了半截。 曲珍代表人的黑色礼裙曳过大理石地面,裙摆上的暗纹在灯光下流转,藏着未说尽的锋芒。 她眉骨高挑,眼尾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锐度,每一步都踩在管弦乐的间隙里,优雅得近乎刻意。 宾客们的目光黏在她身上,一半是慑于曲珍集团的势力,一半是被那份凌驾于人群之上的气场勾着,连交头接耳都放轻了音量。 她径直穿过人群,在宴会中心站定,“韩冬深先生,您好,我是曲珍代表。 韩冬深抬手的动作顿了顿,掌心迟迟没递过去。两人对视,空气里飘着细碎的冰碴,明明是初次见面般的客套,却藏着针锋相对的敌意,仿佛连呼吸都带着相见不如不见的僵持。 忽然,曲珍代表啊了一声,目光落在韩冬深身后:“你好呀!” 谭淋升下意识往韩冬深身后缩,抓紧他的胳膊。 “不要害怕,维尔。”从女人身后走出来一个跟谭淋升差不多大的孩子,唯唯诺诺地站在女人的身后,低着头。 “我可以跟他玩吗?”谭淋升指着维尔,脸上写满悲伤。 维尔抬头,眼里满是惊讶与希望。 曲珍代表笑了:“当然啦。” 转身看向维尔时,笑意瞬间褪去,脸色发冷,只说三个字:“快去吧。” …… 阳台的门被推开,叶克绫琼的声音传来:“该回去了。” 沈冬禧的身体瞬间绷紧,看向祝祈安,眼里闪过慌乱,又很快平静。 祝祈安后退半步,目光里有安抚。 “妈妈。”沈冬禧转过身,脸上是温顺的笑。 叶克绫琼挽住他的胳膊,看向祝祈安,语气客气:“祝先生,多谢关照。” “叶总客气了。”祝祈安的目光与沈冬禧相撞,沈冬禧的眼尾红了一下,迅速低下头。被叶克绫琼挽着往宴会厅走去。 走到门口时,沈冬禧忽然回头,望了祝祈安一眼。 月光落在他脸上,那一眼里,有不舍,有恐惧。 祝祈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灯火里,掌心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这场宴会只是开始,明安的夜还很长,那些被掩盖的过往,那些未说出口的真相,终将在利益纠葛里,慢慢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