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我在东京写恋爱小说》 第1章 第一章:陌生的世界 我穿越了,身穿。从华国来到了日本,从千禧年代回到了九零年代。除了满分的日语听力,没有任何金手指,甚至连长期伏案工作导致的颈椎病都原样跟随。 ——江晴日记·001 最后一份差旅报销单贴在凭证本上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江晴,一个24岁的网络小说编辑,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轻微的近视让她在不戴眼镜时,看远处的霓虹会带上一圈模糊的光晕。 工作终于结束了!走出公司大门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连续几天的外地作者洽谈会让她身心俱疲,身上这套为了显得专业而穿的公司标配——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套裙,此刻只觉得束缚且僵硬。而拖着行李箱走在路上时,脚上的高跟鞋也磨得脚后跟刺痛。 她只想尽快回家,卸下这一身疲惫。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推开那扇熟悉的门——预想中温馨的家的气息并未来到。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强烈的、无法形容的眩晕和失重感,仿佛整个世界在脚下被猛地抽空。视线里的景物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破碎,色彩融合成一片混沌的光怪陆离。 她想惊呼,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个过程或许只有一瞬,又或许漫长无比,直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狠狠“抛”了出去。 踉跄几步,高跟鞋的鞋跟崴了一下,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行李箱的拉杆,稳住了身形,然后,她僵住了。 这里……是哪里? 不再是熟悉的小区楼道,而是一条完全陌生的、嘈杂喧闹的街头。 低矮的、带着明显年代感的店铺招牌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日语,街上行驶的汽车方头方脑,款式老旧,行人的穿着打扮也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复古感。 巨大的声浪——汽车的引擎声、自行车的铃声、日语的交谈声——如同实质的海浪,蛮横地冲击着她的耳膜。 穿越?这个词如同闪电般划过她混乱的大脑。可这太荒谬了!她只是出差回家,打开了自己的家门而已!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并且不断收紧。她像个木头人一样呆立在人行道中央,过往的行人偶尔投来好奇或漠然的一瞥。 她试着开口,用英语向一个看似面善的中年妇人询问:“Excuse me, where is this?(打扰一下,这里是哪里?)” 对方露出困惑的表情,摆了摆手,匆匆离开。 语言不通,身无分文(日元),唯一的财产是行李箱里那几件换洗衣物和一部注定没有信号的智能手机。 巨大的冲击和绝望感让她浑浑噩噩,她拖着行李箱,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走过一个又一个街区,眼前的景物不断变换,却无法在她脑中留下任何印记。饥饿感伴随着低血糖的眩晕一阵阵袭来,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初春的晚风带着寒意,穿透了她单薄的西装外套。 她又冷又饿,几乎要支撑不住。就在她视线开始模糊,腿脚发软的时候,一股浓郁而温暖的食物香气,霸道地钻入了她的鼻腔。 是酱油与猪骨熬煮后的醇厚焦香,夹杂着叉烧的肉味和葱花的清新。 她循着这美妙的香气,踉跄地走到一家名为“阿藤拉面”的拉面馆门前。暖帘有些旧了,但门内透出的灯光和食物热气,像寒夜里温暖跳跃的篝火。 她用拉开店门,风铃“叮铃”一响。 店里客人不多,“一份这个……”她指着菜单上最便宜的酱油拉面图片。 随后默默地找了一个角落低头坐下,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面很快端了上来。热气蒸腾,熏得她眼睛发酸。她也顾不得烫,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滚烫的汤汁和筋道的面条下肚,暂时驱散了身体的冰冷和部分的绝望。 当最后一口汤喝完,现实的冰冷再次回归。她坐在那里,内心天人交战。最终,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柜台前,对着正在忙碌的老板,用生硬的、带着口音的日语,混杂着英语和手势,艰难地表达:“对不起……我……没有钱……钱……” 她闭上眼,准备迎接怒吼或被扭送警局。 但预想中的斥责没有立刻到来。那个系着头巾、面相凶恶的壮硕老板停下擦碗的动作,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啧,”他不耐烦地咂了下嘴,“没钱?” 江晴脸色涨红,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把这些都洗干净!洗不完不准走!”老板指着后厨那堆满碗碟的水槽,“就抵你的面钱算了” 洗碗的工作很是枯燥,江晴总是会不由得走神。 “手腕!用点力气!没吃饭吗?”粗哑的吼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江晴手一滑,盘子差点掉进水池。 她回过头,看到佐藤老板抱着胳膊,眉头拧成了疙瘩站在那儿。 “对、对不起,老板。”她连忙道歉。 “哼,”老板不满地哼了一声,盯着她那双因为浸泡而发红的手,“洗个碗都笨手笨脚,以前在家里是大小姐?” 江晴有些窘迫,低声道:“……以前,都是妈妈做饭。我工作忙,也……经常在外面吃。” “现在的年轻人……”老板嘟囔了一句,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开了。 ————————————————————————————————————— 初春的东京,傍晚的风依然带着砭骨的寒意。江晴站在拉面馆的后门外,看着自己红肿破皮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对着它们呵着热气。后厨的喧嚣和暖意被这扇门隔绝,她独自一人置身于暮色与寒冷之中。 这是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三天。 三天来,白天在拉面馆里拼命干活,试图用身体的疲惫麻痹内心的恐慌;夜晚,则蜷缩在佐藤老板好心(或者说不耐烦地)让她暂居的储藏室角落,在纸板上辗转难眠。 “喂。” 粗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得江晴一个激灵。佐藤老板双手环抱在胸前,眉头紧锁,那张天生就显得凶恶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添了几分压迫感。 “老……老板。”江晴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心跳如擂鼓。是嫌她活干得不好,要赶她走了吗? 佐藤老板没理会她的紧张,目光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扫过,又落在她那双惨不忍睹的手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打算在我这储藏室里住到什么时候?” 江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能说什么?说她无处可去? “麻烦死了。”佐藤老板嘟囔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米花町二丁目,有栋旧公寓,叫‘绿意公寓’。管理人是我的一个老相识,以前常来店里喝酒,欠我人情。” 他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粗暴。“那里破得很,隔音差,房间也小得转不开身。但胜在便宜,而且……”他顿了顿,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盯住江晴,“那老头子脾气倔,管得严,不许租客带不三不四的人回去,所以还算清净,比你一个人在外面瞎晃安全。” 江晴愣住了,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因饥饿和疲惫而迟钝的大脑。公寓?租给她? “看什么看?”佐藤老板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恼火,“你以为我是开救济院的吗?你住过去了,早上才能准时来上工,晚上也能多干一会儿!省得天天看着你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碍眼!” 他说完,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绿意公寓,木村”。他不耐烦地把纸条塞到江晴手里。“现在就去!顺着这条街走到第二个路口右拐,看到一棵大槐树再左拐,走几分钟就能看到牌子了。跟木村那老家伙说,是我让你来的!” 江晴捏着那张仿佛带着温度的纸条,指尖都在颤抖。 “老、老板……谢谢,谢谢您……”她哽咽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快去!啰嗦什么!天黑了那老家伙就睡下了,吵醒他有你好看的!”佐藤老板挥着手,像赶苍蝇一样把她轰走,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后厨。 江晴紧紧攥着那张纸条,依循着佐藤老板的指点,在逐渐深沉的暮色中前行。到了那棵标志性的大槐树,左拐后,一栋灰扑扑的、只有两层的旧木造公寓楼出现在眼前。门柱上挂着一块历经风雨的木牌,上面刻着“绿意公寓”四个字。 她深吸一口气,敲响了一楼管理室的门。门开了,一位身材干瘦、眼神清亮的老爷爷出现在门口,他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脸上毫无表情。 “您好……是木村先生吗?”江晴鼓起勇气,将那张珍贵的纸条双手递上,“是,‘阿藤拉面’的佐藤老板,介绍我来的。” 听到佐藤的名字,木村老人的表情松动了一些。他接过纸条,又打量了江晴一番。 “进来吧。”他侧身让开。 管理室充斥着旧书籍和榻榻米沉闷的味道。木村老人从抽屉里翻出一串钥匙,带着她走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停在了二楼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门口。“就是这间。月租三万五千日元,押金一个月,预付一个月。水电自理。” 他打开门,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尘埃气息扑面而来。房间正如佐藤老板所说,小得可怜,只是一个六叠(约10平方米)左右的单间,带一个狭窄的、只能转身的厨房台面和一个小小的壁橱。榻榻米的地板颜色陈旧,墙壁上有细微的裂纹。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盏孤零零的灯泡从天花板上垂下来。 但就是这样一个破败、狭小的空间,在江晴眼中,却仿佛闪烁着圣洁的光。这是独立的,属于她一个人的,可以上锁的空间。 “我租!”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她掏出这几天省下来、加上佐藤老板预支的一点工钱,数出相应的数额,郑重地交给木村老人。 老人清点完毕,点了点头,把钥匙交到她手里。“规矩都写在租约里了,安静,整洁,不许惹事。”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垃圾收集点在楼下右侧,每周一、四早上收。附近有公共澡堂,往前走五分钟就是。” 木村老人很快就走了。 江晴独自站在公寓中,一股强烈的疲惫如同海啸般击垮了她。她缓缓滑坐在地上,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肩膀微弱地颤抖起来。 第2章 第二章:生活 夜色中的万家灯火也终于为江晴亮起了一盏属于她的灯。 在那个六叠大小的房间,虽然空荡破旧,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危险。她将自己仅存的几套换洗衣物叠好放进壁橱,行李箱立在墙角。 做完这一切后,江晴就直接瘫倒在那张仅有的、略显单薄的榻榻米床垫上,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昏睡。 后半夜,她猛地从一场混乱而惊悸的梦中惊醒。 梦里,她正用钥匙打开出租屋的门,门内却不是熟悉的景象,而是“阿藤拉面”后巷那斑驳的墙壁、佐藤老板的吼声、洗碗水的油腻触感、街上陌生的语言……所有白天的恐惧、无助和强撑的坚强,在意识松懈的瞬间,化作了噩梦,将她狠狠拽回现实。 眼前是陌生的、低矮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老木头和淡淡霉味的气息,这不是她的家。死寂般的黑暗与寂静里,白天被强行压抑的思绪,如同挣脱了牢笼的野兽,凶猛地扑了上来。 穿越…… 这个词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在每一个呼吸间提醒着她的残酷现实。她真的不在原来的世界了。不是做梦,不是幻觉。 那么,为什么? 她只是像无数个平常的日子一样,结束出差,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子而已。那把钥匙,怎么就打开了一个通往九十年代东京的、荒谬绝伦的通道?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只有无尽的、令人窒息的迷茫。 随之而来的,是尖锐得让人无法呼吸的思念。 爸爸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为她上次匆匆挂断他关心电话而微微失落?妈妈呢?是不是又在念叨她总吃外卖对身体不好,盘算着等她下次回家要做哪些她爱吃的菜?还有哥哥,那个总是嘴硬心软的家伙,会不会在某天想起她这个不常联系的妹妹? 他们都在另一个城市,过着原本平静的生活。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妹妹,已经消失在了一个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时空裂缝里。他们可能会报警,会疯狂寻找,但最终,只会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接受她“人间蒸发”的事实。而她自己,却连一句“我还在,只是在一个回不来的地方”都无法传递。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酸涩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感到麻木。泪水无声地滑落。她蜷缩起来,肩膀因为压抑的哭泣而轻轻颤抖。她还能回去吗? 必须先活下来。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理智,强行截断了汹涌的情绪。在找到任何可能性之前,她必须活下去。为了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回去的希望。 她望着从老旧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冰冷的路灯光芒,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穿越小说的主角,多半都被设定成无牵无挂的孤儿。 至少那样,就不必在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独自承受这份撕心裂肺却求告无门的思念。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直到窗外天色隐约透出一点灰白。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江晴深吸一口气,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 天亮后,她早早来到拉面馆后门,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佐藤老板已经在熬制汤底,巨大的汤锅里翻滚着乳白色的豚骨浓汤,香气弥漫。他瞥了江晴一眼,没说话。 江晴挽起袖子,拿起抹布,默默开始一天的工作。 日子在油污、汗水和拉面的香气中一天天过去。大约半个月后,某天下午客人稀少,江晴正按照吩咐,清洗着大量豆芽。佐藤老板在一旁整理着食材,忽然开口:“喂,别光洗了,拿个盆过来。” 江晴一愣,赶紧照做。 老板拿出一个密封的玻璃罐,里面是鲜艳的红色物体。“这是红生姜(べにしょうが),”他倒出一些在案板上,“店里的用完了,要切一些补充。看着!” 只见他手起刀落,哆哆哆的声音又快又稳,很快,一堆粗细均匀的姜丝便切好了。 “试试。”他把刀递过来,语气不容置疑。 江晴紧张地接过刀,模仿着他的动作,却切得歪歪扭扭,粗细不一。 “停!”老板皱着眉,“手腕要稳,不是用蛮力!再来!切不好,今晚就没你的饭!” 在老板的瞪视下,江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练习,渐渐找到了一点感觉,虽然依旧缓慢,但切出的姜丝总算能看了。 过了一会儿,老板又指着一大盆她已经洗好的豆芽:“这个,做モヤシのナムル(凉拌豆芽)。” 他架起一个小锅,烧上水。“水开,豆芽下去,数到二十就捞起来,立刻过冷水!保持爽脆!” 江晴手忙脚乱地照做,捞出豆芽沥干水分后,眼巴巴地看着老板。 老板拿出芝麻油、酱油、蒜泥和炒香的白芝麻,示意她看着。“比例记好!香油先放,提香;酱油这么多;蒜泥一点点;最后是芝麻……拌匀!自己尝一口!” 江晴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了一点放入口中,豆芽的爽脆配合着咸鲜的酱汁和芝麻香,简单却美味。 “还、还行……”她小声说。 “只是还行?”老板哼了一声,但没再骂人,“以后店里的红生姜和ナムル就归你准备了。做坏了,扣你工钱!” 就这样,江晴在佐藤老板雷声大雨点式的教导下,开始了她在厨房的启蒙。 她依然会犯错,依然会被吼,但一种微妙的默契,在碗碟的碰撞声和汤锅的沸腾声中,悄然建立起来。 她甚至敢在他抱怨某个挑剔的客人时,小声地附和一句:“是啊,真麻烦呢。” 换来的是老板一个看似凶狠的白眼,却没有真正的斥责。 ————————————————————————————————————— 工作了一月后,江晴领到了第一份正式薪水。 虽然薄薄的信封里纸币数额有限,却是她在这个世界靠自己双手挣来的第一笔钱。怀揣着这点微薄但意义重大的“财富”,她走在回公寓楼的路上,心情比往日稍微轻松了些许。 就在快要走到公寓楼下时,一阵无比诱人的香气毫无预兆地俘获了她——那是黄油经过烘烤后散发出的浓郁奶香,混合着牛奶的醇厚和砂糖纯粹的甜腻,在午后微凉的空气里织成一张温暖而甜蜜的网。 是面包店! 她这才注意到,公寓侧面不知何时新开了一家小巧的面包店,暖黄的灯光从擦得明亮的玻璃窗里透出来,映照出里面排列整齐、色泽金黄诱人的各色面包和蛋糕。 江晴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自从穿越以来,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活下去这个最基本的问题上,味蕾早已被拉面的咸鲜和洗碗液的涩味占据。她几乎忘记了世界上还存在这样一种能直接抚慰灵魂的味道——甜点的味道。 胃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更深处,是一种对“正常生活”的强烈渴望。 在她原来的世界,每次发了工资,无论多少,她总会习惯性地奖励自己一个小蛋糕或是一杯奶茶。那不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更像是一种疲惫生活里的温柔仪式,用甜味告诉自己:“看,努力是有回报的,你值得这一点点快乐。” 鬼使神差地,她推开了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 “欢迎光临!”一个穿着干净围裙、笑容像刚出炉面包一样温暖的年轻女孩从柜台后抬起头,声音清脆悦耳。 店内空间不大,但香气更加浓郁。玻璃柜台里,陈列着红豆包、咖喱包、炸甜甜圈,以及几款看起来简单却诱人的小蛋糕。 江晴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被角落里那款最朴素的纸杯蛋糕吸引了——松软的蛋糕体上,挤着一小朵雪白的奶油,像一朵柔软的云。 “请问……这个,多少钱?”江晴指着那个纸杯蛋糕,用还不太流利的日语询问,声音因为些许窘迫而放得很低。她下意识地捏紧了口袋里那个装着薪水的薄信封。 店员小姐热情地报出了价格。数字比江晴预想的要稍微高一点点,对于她目前的经济状况来说,算是一笔需要犹豫的小小“奢侈”。 看到江晴脸上闪过的细微迟疑,店员小姐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依旧笑着说:“这是今天刚做的哦,奶油很新鲜呢!” 就是这句话,和空气中那股无法抗拒的甜香,让江晴下定了决心。“那……请给我这个。”她拿出钱包,小心地数出相应的硬币,递了过去。那一刻,她感觉脸上有些微微发烫,仿佛自己进行了一项多么不得了的奢侈消费。 但当那个用简易纸托装着的、点缀着洁白奶油的蛋糕被放入她手中时,一种奇异的满足感瞬间冲散了那点窘迫。奶油的香甜气息近在咫尺,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鼻尖,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仿佛一瞬间穿透了时空的壁垒,将她短暂地带回了那个发了工资后,能随心所欲地用甜食犒劳自己的、看似平凡却无比珍贵的往日。 “谢谢惠顾!”店员小姐笑着道谢,将蛋糕递给她,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眨了眨眼,“咦?您是不是住在楼上?我好像前几天看到您搬进来!” 江晴有些惊讶地点点头:“是的,我住在二楼。” “啊!太好了!”店员小姐的笑容更加灿烂,“我住在二楼楼梯口那个房间!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请多关照!我叫铃木美穗!” “我是江晴。”握着手里微温的纸杯蛋糕,听着对方热情的自我介绍,一种奇妙的安定感忽然涌上心头。在这个举目无亲的时空,她不仅有了一个落脚点,似乎……也即将拥有一位近在咫尺的朋友。 捧着那个小小的纸杯蛋糕,她坐在榻榻米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带着近乎虔诚的心情吃完。那甜腻的滋味在口中化开,不仅慰藉了饥渴的味蕾,更像是一道微光,照亮了她灰暗压抑的心境,提醒着她,即使在最艰难的境地里。 第3章 第三章:生活生活 自从在面包店与铃木美穗相识,并发现彼此竟住在同一栋公寓后,江晴单调的生活仿佛被注入了一抹明亮的色彩。 住在同一栋楼的便利,让她们的友谊以最自然的方式生长。 每天清晨,在狭窄的楼梯上,常常会遇见彼此。 “江桑,早上好!”美穗总是活力满满地挥手,声音清脆得像刚摘下的果子。 “美穗,早上好!”江晴的回应从一开始的腼腆小声,渐渐也变得自然起来。 美穗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更大的笑容,用力挥手回应:“晴酱,早!” 下班时分更是如此。有时江晴拖着疲惫的步伐回来,会看到美穗正站在一楼面包店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 “晴酱,等等!”美穗会小跑过来,神秘兮兮地把纸袋塞到她手里,“今天店里剩下的咖喱面包,明天就不能卖了,你帮我消灭一个吧?我一个人吃不完呢!” 纸袋还带着微微的余温,咖喱的辛香隐隐透出。江晴知道,这并非单纯的“处理剩货”。她接过袋子,轻声道谢:“谢谢你,美穗。” 这份善意,江晴也悄悄记在心里。偶尔,佐藤老板会默许她把一些当天没用完、但依旧新鲜的豆芽、高丽菜或者一小块叉烧边角料带回家。她会特意多分出一份,用干净的碗装好,在遇到美穗时递过去。 “这个……拉面馆剩下的,很新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哇!太好了!”美穗总会惊喜地接过去,“正好可以加个菜!谢谢晴酱!” 这种以物易物般的食物分享,不涉及金钱,却充满了质朴的温情。她们常常会站在楼道里,就着昏暗的灯光,简单交流几句今天的工作,抱怨一下难缠的客人,或者分享一点小小的趣事。 在一个难得的共同休息日,美穗兴冲冲地敲响了江晴的房门。 “晴酱!今天天气超好的,我们一起去商店街逛逛吧?听说有家新开的饰品店在打折哦!” 看着美穗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江晴把“我想在家休息”的话咽了回去。她换上最体面的一件外套,被美穗挽着手臂拉出了门。 走在熙熙攘攘的商店街上,江晴久违地感到了“生活”的趣味,而非仅仅是“生存”。美穗像个尽职的导游,兴奋地给她介绍着一切。 “看,那家唱片行,最新的偶像磁带都在那里买!” “啊!那家百元店的东西超划算的,我们等下去看看!” “晴酱,快看那个发卡,是不是很可爱?” 江晴被她的热情感染,目光也好奇地流连在那些充满年代感的商品上。美穗会拿起一件衣服在她身上比划,或者把一个亮闪闪的发卡别在她头上,然后大声赞叹:“很适合你哦,晴酱!”虽然江晴觉得那些款式有些过于花哨,但看着镜子里被精心打扮的自己,以及身边笑得毫无阴霾的美穗,一种淡淡的、名为“开心”的情绪,像阳光下融化的糖,慢慢在心底漾开。 她们会在路边小摊分享一串团子,会在文具店里对着一本贴纸簿讨论半天,会在夕阳西下时,提着并不贵重但心满意足的“战利品”——可能是一对便宜的发绳,也可能只是一小包糖果——并肩走回家。 “今天很开心呢,晴酱!下次休息我们再一起去别的地方吧?”在楼梯口分别时,美穗总会这样意犹未尽地说。 “嗯,好啊。”江晴笑着点头。 回到自己那个依旧简陋的小房间,江晴看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火,心里不再是穿越初期那种无边无际的空洞和恐慌。 ————————————————————————————————————— 时间如指尖流沙,转眼间,江晴在这里已经挣扎求存了一个多月。生活像上了发条,在洗碗池与的榻榻米之间单调地摆动。 经济的寒意,即使在她所处的社会底层也能清晰地感知到。来吃拉面的客人谈论公司裁员时的愁容,报纸上“泡沫经济崩溃”的黑色大字,以及美穗偶尔抱怨面包店生意不如从前…… 所有这些都像冰冷的雨点,敲打着她不安的内心。没有合法的身份,没有能被认可的学历,她就像一个透明的幽灵,生活在这个繁华又萧条的城市里。 夜深人静时,她躺在榻榻米上,大脑在绝望中疯狂地搜寻出路。然后,一个几乎要被遗忘的身份,带着微弱的光芒,从记忆深处浮现——网络小说编辑。 写作? 对,写作!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加速。审阅过无数稿件,从阳春白雪到下里巴人,她太明白市场的多元性了。文学创作,似乎是唯一可能触碰的、不需要面对面审核的领域。一丝希望之火,被点燃了。 然而,万事开头难。写什么?她熟悉的那些网文套路,放在这个年代会不会水土不服?用她那贫瘠的日语,能写出像样的东西吗? 焦虑像霉菌一样在心底滋生。第二天下午,趁着面包店客流稀少的间隙,她靠在柜台边,看着美穗整理货架,忍不住将满腹的迷茫倾吐出来。 “美穗,我想试试写点东西投稿赚钱。” “写作?”美穗眼睛一亮,“晴酱你想当作家吗?好厉害!” “不,不算作家,”江晴务实地说,“就是想赚点钱。但不知道写什么好,我的日语也……” 美穗认真地思考起来,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弯腰从柜台底下抽出几本边角卷起的娱乐周刊,塞到江晴手里。“晴酱,你看这个!” 江晴低头一看,是《FOCUS》和《FRIDAY》之类的周刊志,封面上充斥着“独家曝光!”“震惊!”之类耸人听闻的标题。 “娱乐周刊呀!”美穗压低声音,“写明星绯闻,豪门八卦……写得越夸张看的人越多!我听说,这种稿子给钱很快的,虽然单篇不多,但马上就能拿到现金哦!”她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而且,他们好像不太在乎是谁写的!” 江晴翻动着杂志,内心迅速盘算起来。作为阅文无数的编辑,她对这种博眼球的内容没有任何心理障碍——赚钱嘛,不磕碜。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内容创作,满足特定读者群体的需求而已。 “这倒是个路子……”江晴若有所思,“消息来源呢?” “哎呀,参考这些杂志嘛!”美穗一副“你懂的”表情,“把不同人的事情拼拼凑凑,再发挥一下想象力?只要写得像真的就行!” 她脑中迅速盘算起来,后世看过的那些明星同人和八卦套路,说不定可以“改良”后用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迅速发芽。在拉面馆打烊后,她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状似无意地向正在磨刀的佐藤老板打听:“老板,您……看娱乐杂志吗?比如那种明星八卦的……” 佐藤老板头也没抬,粗声粗气地回道:“明星?八卦?哼,有那个闲工夫,不如想想怎么把汤头熬得更好!”他停下手,瞥了一眼有些失落的江晴,语气稍微缓和了点,“不过,你想写就写呗。动脑子总比光洗碗强。写点什么,好歹是门手艺。” 然而,真正落笔时,巨大的困难才显现出来。她找来美穗借给她的旧版《日汉词典》,厚厚的像块砖头。她不得不采取最笨拙的方法:先在一张草稿纸上,用中文飞快地写下整个狗血故事的大纲和关键情节,甚至融入一些后世知道的、足够劲爆的八卦桥段。然后,再对照着字典,像一个初学者一样,逐字逐句地尝试将中文意思“翻译”成日文。常常为了一个词、一个表达的准确性,她要翻阅半天字典,反复推敲。 “美穗,‘被拍到深夜出入公寓’,这句话……这样说对吗?”她指着稿纸上歪歪扭扭的日文句子,向好友求助。 美穗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嗯……‘出入’这里用‘訪れる’(拜访)好像更自然一点?‘出入り’感觉像在说进出仓库呢晴酱!”思及此,两个女孩不由笑作一团。 就这样,在美穗这个“语法顾问”的帮助下,稿纸上的日文渐渐变得通顺起来。因为白天还要在拉面馆长时间工作,她只能利用晚上仅有的一点精力,趴在榻榻米上就着灯光一点点“啃”。这篇不足千字的稿子,她断断续续写了三五个晚上,才终于完成。 当最终稿誊写清楚后,她第一个拿给美穗看。 “美穗,快帮我看看,还有没有哪里读起来很奇怪?” 美穗认真地读着,表情时而惊讶,时而憋笑:“哇!晴酱,这个偶像和制作人的故事编得……太像真的了!‘在录音室彻夜未归’?读者肯定要疯!”她一边笑,一边用铅笔在稿纸上轻轻标记出几处细微的语法问题,“这里,助词用‘が’可能比‘は’更好哦。” 在投稿时,还面临一个实际问题:江晴没有合法的身份和银行账户,无法接收汇款。 “用我的名字和地址吧,晴酱!”美穗主动提议,没有丝毫犹豫,“等钱到了,我取出来给你就好!”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江晴心里暖暖的,也让她更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黑户”处境的尴尬。 在美穗的帮助下完成最后的润色和投稿事宜,稿件终于寄了出去。约莫过了两周半,在她几乎要忘记这件事时,信箱里终于出现了那个印着周刊社名字的薄信封。 美穗兴奋地把信封拿给江晴。里面是一张采用通知和一张汇款单。汇款单的收款人栏,清晰地印着“鈴木美穗”的名字。金额确实不多,但在这个年代,对于一篇胡编乱造的八卦稿来说,也算公道。 “太好了晴酱!我们成功了!”美穗比江晴还要激动。 江晴看着那张写着好友名字的汇款单,喜悦之余,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这样借用美穗的身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果想要更稳定地写作、赚钱,乃至真正在这个社会立足,办理一个合法的身份信息,是必须提上日程的、最紧迫的事情。只是这件事的难度,恐怕比写一百篇八卦稿还要大得多。 当晚,江晴买了罐装啤酒,和美穗一起来到楼顶天台。 “干杯!”两个易拉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为了晴酱的第一笔稿费!”美穗欢呼。 “也为了我最好的语法老师!”江晴笑着,真心诚意地说。 晚风拂面,带着初夏的微凉。 她们靠着天台栏杆,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这笔微不足道、甚至需要借用他人名字才能领取的稿费,背后是数个挑灯夜战的晚上、一本翻旧了的字典和好友无私的帮助与承担。 它不仅仅是一点钱,更是她在这个陌生时代,用自己唯一擅长的方式,磕磕绊绊迈出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