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我要当绝嗣大佬独生女》 第1章 重生回十岁 当姐姐推开她,去扶摔倒在门口的老夫人时,林如萱就知道,姐姐也重生了。 前世,林如萱好心扶起摔倒在门口的老夫人,并将她送回家。老夫人喜欢林如萱的善良,将她收为义女。 从此林如萱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时常接济家里。 姐姐嫉妒她,在她一次过来看望时,将她杀死。当然林如萱也没有束手就擒,在最后关头,摸索到剪刀,一刀扎在姐姐脖子上。 再睁开眼,林如萱回到十岁这年。 眼前是低矮的屋顶,几根发黑的木梁摇摇欲坠。身下是铺着干草的硬板床,硌得她骨头生疼。 “二姐,三姐,快来,粥好了!” 门外传来弟弟李山清脆又带着点虚弱的声音。 林如萱应了一声,掀开门帘走出去。 院子很小,只有个破口的木门拦着,墙角堆着一些捡来的柴火。正屋门口的小泥炉上,架着一口黑黢黢的铁锅,锅里正冒着微弱的热气,那就是他们一天的食物。 妹妹王小麦已经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炉边,眼巴巴地看着锅里。她今年七岁,头发枯黄,小脸蜡黄,但一双眼睛像小鹿一样,怯生生的,不怎么说话。 二姐赵柳枝也走了出来。她比林如萱大一岁,脸颊削瘦,显得很刻薄。 她看也不看锅里的粥,反而紧紧盯着门口。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哎哟”一声闷响,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几个人都愣住了,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 赵柳枝反应最快,她猛地推开挡在她前面的林如萱,动作又快又急,林如萱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让开!”赵柳枝没好气地说了一声,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林如萱站稳身体,看着赵柳枝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果然,赵柳枝也重生了。 前世,也是这个时候,她和赵柳枝、李山、王小麦正等着喝粥,门外突然有位老夫人摔倒了。 那时候赵柳枝正急着抢粥喝,嫌麻烦,瞥了一眼就骂骂咧咧地缩了回去,说多管闲事没好处。 林如萱看老夫人起不了身,便出去扶起她。老夫人自称扭伤了脚,请林如萱帮忙扶她回去。 林如萱倒也有警惕心,只将人送到门口便跑了。 谁知第二天老夫人就过来,说感念她心善,要收她当义女。 林如萱是拒绝的,虽然这个家穷了点苦了点,但大哥真心把她当妹妹照顾,她不能抛下他和年幼的弟妹。 而且身为一名穿越者,她还是有些化学功底的,正打算弄些肥皂来卖,改善家庭条件。 谁知大哥正巧因抬轿伤了肩膀,急需要钱看大夫,林如萱不得不向老夫人借钱,便只能应了义女之事。 去了后发现果然不简单,这张家义女也不是好当的。 她当时回来,是正准备用穿越者自带的系统破局。为免意外,先带了钱来安顿家里,谁知就被嫉妒的赵柳枝杀了。 好在有重生的机会,不然真是死得冤枉。 林如萱冷冷看着赵柳枝殷勤扶起张老夫人,并主动提出送她回家,临走前还挑衅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林如萱也不阻止,既然赵柳枝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那就让她去好了。 “三姐,二姐她……”李山看着跑出去的赵柳枝,又看看林如萱,小脸上满是疑惑:“她不吃饭了吗?” 他今年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因为常年饥饿,比同龄孩子瘦小不少,一双大眼睛倒是格外灵动。 王小麦也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同样的疑问。平常二姐抢饭最厉害了,今天竟然不吃了? 林如萱摸了摸李山的头,又拍了拍王小麦的肩膀,声音平静:“她应该是不吃了,我们自己吃吧。” 她和大哥刘远,二姐赵柳枝,弟弟李山,妹妹王小麦,本不是一家人。 只因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一次次抱团取暖的乞讨中生出了感情,便自称为一家人。 半年前,大哥刘远因有些气力,被城里的轿行掌柜看中,收做了学徒轿夫,才有了每月几十个铜板的月银。 有了钱后,他便租下了这个破旧的院子,让他们一家人总算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用再睡桥洞、蹲破庙。 可日子依旧清苦。大哥的月银要交房租,要攒着以防万一,剩下的只够他们姐弟四个每天喝一顿稀得能照见人影的杂粮粥。 林如萱身为穿越者,前世本来已有了赚钱养家的计划。谁知先是大哥受伤,后被嫉妒的赵柳枝杀了,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幸好还有重生的机会,这次真要感谢系统。 ——虽然这系统前两世坑她不轻。 没错,林如萱不是第一次穿越了。 她因救溺水儿童死亡,因此获得了一个“认爹”系统。 顾名思义,林如萱可以认系统圈定的人为爹。 只要她选定父亲,就会与那人自动变成父女关系。不仅是血缘、相貌的改变,那个人会拥有关于她的记忆,甚至周边的人也会有与她相关的记忆。 然而,并没卵用。 血缘是真的,记忆也是真的,但不代表结果是好的。 首先,“父亲”是不能随便选的,只能在系统圈定的人里选。 第一世,林如萱在系统圈定的镇北将军和皇帝间选了皇帝。 然后她成了皇帝流落在民间的公主,被微服私访的皇帝发现,接回宫中。 在林如萱16岁那年,皇帝为了安抚心生反意的镇北将军,将她嫁给将军之子。 新婚当日,放松警惕的将军一家遭到满门抄斩,林如萱被暴怒的将军杀死。 第二世,在孤儿院的林如萱,从做慈善的首富和员工中,选定了那名看着朴实的员工。 心想这世她只求平平淡淡过就好了。 于是她成了这名员工从小走失的女儿,幸运的被他认出并带回家。 谁知这家夫妻重男轻女,吸女儿的血养耀祖弟弟。林如萱十几年都在忙着和这一家极品斗智斗勇,好不容易工作远离。 而长大后的耀祖弟弟又成了首富之女的舔狗,在她重病需要肾源时,主动要求林如萱捐肾,指望通过这种方式娶到首富之女。 林如萱自然拒绝,打算出国远离极品,出门却被父母驾车撞死。 所以第三世,哪怕仍旧穿成孤儿,林如萱宁愿讨饭,也不愿再认爹了。 第2章 大哥 系统圈定的“父亲”都是有问题的,如果第一世她选镇北将军,同样会死于满门抄斩。第二世选首富,同样会被迫捐肾,反正怎么也逃不过一个“惨”字。 可惜第三世不认爹也没逃过一劫,竟被她当成家人的赵柳枝杀死。 所以重生回来后,林如萱看开了。既然认不认爹都会倒霉,那就先认一个。至少系统选定的人都有权或有钱,能让大哥和弟妹过上好日子。 特别是大哥刘远,他很聪明,却因为贫穷读不上书,还要养这么多弟妹。 林如萱以前是想自己赚钱供大哥读书,但大哥等不了那么久。 他因为抬轿伤了肩膀,前世林如萱还能向张老夫人借钱救治大哥,这世自私的赵柳枝可未必愿意,因此找个有钱老爹刻不容缓。 三人喝完稀粥,赵柳枝还没回来,林如萱把她那份分给两个弟妹,让他们吃了个饱。 之后林如萱便到街上看人。 系统的“认爹”功能,并不能随便认一个路人,也不能隔空相认。 必须林如萱看到对方,对方也看到她,面对面才能生效。 只是看了一下午,人来人往的京城中,竟没有一个人被系统圈定。 正考虑要不要走远点,眼前出现一道熟悉的人影,是大哥刘远回来了。 他今天似乎收工早,肩上还扛着一小捆柴火,看到路口的林如萱,脸上露出疲惫却温和的笑容:“如萱,你怎么站这里?在等我吗?” “大哥回来了?”林如萱解释道:“我在等二姐,二姐中午扶一个老夫人回家,到现在还没回来。” 刘远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眉宇间染上焦虑:“怎么还没回来?城里乱得很,别是遇到拍花子了!不行,我得去找找!” 他放下肩上的柴,转身就要往外走,却正巧撞见赵柳枝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她身上的衣服换了,不再是那件打满补丁的粗麻衣,而是一身崭新的湖蓝色棉布衣裙,料子看着就很好,衬得她那张原本普通的脸都鲜亮了不少。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银簪子挽着,脸上带着刚洗过澡的红润。 刘远都惊呆了,问:“柳枝,你这身新衣服怎么回事?” 赵柳枝得意地挺了挺肩,故意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然后将目光投向林如萱,眼神里的炫耀几乎要溢出来。 “这是我娘亲给的新衣服。”她扬着下巴,声音清脆,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优越感:“我还吃了肉,洗了热水澡。” 刘远惊愕:“你娘亲?!” 赵柳枝得意的瞥向林如萱,故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道:“张老夫人说我跟她死去的女儿长得像,要收我做义女,接我过去住。我回来跟你们说一声,免得你们来张家找我,惹我娘不高兴。” 她说“我娘”的时候,语气自然又亲昵,仿佛已经做了很久的张家小姐。 刘远皱起了眉头,担忧地问:“柳枝,你说什么?哪位张老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收你做义女?会不会是骗子?” “你胡说什么!”赵柳枝立刻炸毛了,不满地叫道:“我娘才不是骗子!她人可好了!你就是见不得我过上好日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刘远连忙解释:“只是……只是这事太奇怪了,我们孤儿寡女的,万事都要小心些。”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长期流浪街头,心思比同龄人沉稳得多,也更懂得人心险恶。 “有什么好小心的?”赵柳枝不耐烦地摆手:“人家是大户人家的老夫人,能骗我什么?你看我这身衣服,头上的簪子,卖了我都不值这些,要骗我什么!” 她说着,又瞥向林如萱,等着看她羡慕嫉妒的样子。 可林如萱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淡淡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既没有羡慕,也没有嫉妒,甚至连一点惊讶都没有。 赵柳枝心里的得意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不爽起来。 她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我要走了,屋里那些破烂衣服我也用不上了,就留给如萱妹妹吧,毕竟你以后还要穿的。” 林如萱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赵柳枝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趣得很。她扭头对刘远说:“不说了,我走了,你们别担心,也别来找我,我怕我娘不高兴。” 刘远还是不放心:“我送你过去看看吧,好歹见一见那位老夫人。” 赵柳枝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刘远不去看眼肯定不放她离开,便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的时候,刘远才回来。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眉头舒展了些。 “大哥,怎么样?”林如萱问道。 刘远叹了口气:“我去见了那位张老夫人,看着是慈眉善目的样子,家里也确实是大户人家。她说柳枝跟她女儿长得像,看着就喜欢,不像作假。” 林如萱挑挑眉,前世张老夫人也是这么说她的,她跟赵柳枝长得可不像。 只不知认这干女儿究竟要干什么,把她看得死死的,深怕她跑了。 前世林如萱感觉不对劲,想靠系统认个爹来救自己时,被嫉妒的赵柳枝杀害。 这次倒是可以满足好奇心了。 刘远顿了顿,又道:“柳枝既然愿意去,或许……或许真的是件好事吧。至少她以后不用再跟着我们挨饿受冻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欣慰,也带着点对现实的无奈。 林如萱点点头:“大哥说的是。锅里还给你留了点粥,我去热一下。” “不用了。”刘远摆摆手,“我在外面吃过了。你们今天吃饱了吗?” 李山和王小麦连忙点头。 刘远笑了笑,揉了揉他们的头,眼里满是怜惜:“那就好。” 他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林如萱:“这是今天客人赏的,你收着,明天去买点粗粮饼回来,你们多吃点。” “大哥,你留着吧。”林如萱不想接。她知道大哥挣钱有多不容易,抬轿子是苦力活,风里来雨里去的。 “让你拿着就拿着。”刘远把铜板塞进她手里,语气不容置疑:“以后家里就指望你多照看些小山和小麦了。” 林如萱点点头,道:“比起买饼,我看还是买药吧。大哥,让我看看你的肩膀。” 大哥的肩伤是日积月累压伤的,只是一直强忍着。林如萱以前不知道,如今重生回来,自然要提前给大哥看看。 免得像前世一样,伤得重了才看大夫,治好后留下肩痛的病根。 第3章 寻找 刘远的眼神明显慌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回收了收肩膀:“有什么好看的,我一个大男人。” 林如萱不管,伸手就想去拉他的衣领,“我就看看,要是伤着了,得擦点药。” “不用不用!”刘远猛地往后躲,动作太大,牵动了肩膀,疼得他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林如萱却没给他再躲闪的机会。她的手算不上有力,可那一刻却带着一股不容分说的执拗,指尖勾住他的衣领,稍一用力便将那层粗布扒了开来。 昏暗中,那片肌肤上的景象清晰地撞进她眼里。 不是新鲜的伤口,而是一片深黑的、边缘泛着暗红的血痂。 那血痂层层叠叠,像是被反复撕扯又反复凝固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结了硬壳,一看便知是长期被重物碾压、摩擦造成的旧伤叠新伤。 轿夫的轿子杆有多沉,她见过;那石板路有多颠簸,她也见过。 日复一日被那样的重量压着,这肩膀早就成了一块被反复磋磨的破布。 林如萱的眼眶“唰”地就红了。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可此刻看着刘远肩膀上那片狰狞的血痂,她的鼻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酸得发疼,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 “大哥……”她的声音哽咽着,连带着指尖都在发颤:“你这伤……你这伤都这样了,怎么还去抬轿?” 刘远看着她泛红的眼睛,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慌忙把衣服拉好,声音里带着点讨好的无奈:“真没事,如萱,你看这都结痂了,过几天就掉了。咱们这行当,哪有不磕磕碰碰的?” “掉了又会再磨破,磨破了又会再结痂,是不是?”林如萱打断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这是反复压出来的伤!大哥,咱不做了行不行?咱不抬轿了!” “不抬轿,咱吃什么?”刘远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现实:“如萱,大哥没读过书,不会写字,也没学过手艺,除了这身力气,啥也没有。抬轿虽然累点,可工钱是现结的,能让你和小山、小麦有口饭吃。这已经是顶好的活儿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认命的平静,仿佛这被碾压的肩膀、被耗尽的力气,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正是这份平静,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林如萱的心里。 她知道刘远说的是实话。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朝代,像他们这样没背景没根基的流民,能有一份糊口的活计就已是幸事。 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耗下去,撑不了几年,只怕就要累死了。 “那你至少……至少休息一天行不行?”林如萱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就一天,让肩膀缓一缓。你要是倒下了,我和小山、小麦怎么办?”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随后是两个孩子带着哭腔的呼喊:“大哥!大哥!” 是李山和王小麦。两个孩子不知在门后听了多久,此刻红着眼睛跑过来,小麦那个直接扑到刘远腿边,抱着他的胳膊哭:“大哥,你别去抬轿了,小麦可以去讨饭……” 李山虽然没说话,可眼泪也掉得凶。小手紧紧攥着刘远的衣角,那眼神里的担忧,和林如萱如出一辙。 刘远被三个弟妹哭得手足无措,叹了口气,抬手摸摸王小麦的头,声音低哑却带着一丝妥协:“……好,大哥听你们的,明天……明天就休息一天。” 听到这话,林如萱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可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休息一天改变不了什么,只要刘远还在做轿夫,这样的伤就永远好不了。 只有一天,她必须在明天给自己找到个有权有势的爹。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林如萱就起了床。对刘远说要去街上买点治外伤的药膏,便匆匆出了门。 清晨的街道还带着露水的湿意,挑着担子的小贩开始沿街叫卖,早起的行人缩着脖子赶路,一派市井的热闹景象。 林如萱却没心思看这些,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心里默念着那个只有她能感知的“系统”。 这次不管系统给她圈定什么样的爹,她都认了。只要能回报大哥,让弟妹平安长大。至于她自己怎样无所谓,反正都习惯了。 林如萱沿着街道一路走,从平民聚集的陋巷,走到稍微繁华些的商铺街,系统始终没有动静。 她不慌,上一世的经验告诉她,系统圈定的目标,一定不普通。 用小说来分析的话,第一世,主角是她皇兄;第二世,主角是首富千金。 而她是个炮灰。 她只能从主角身边的配角中给自己选个爹,然后成为炮灰。 如果她拒绝,不参与剧情,就会死于非命,再重来。 林如萱走到永安街附近,就过不去了。这一带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她这身破破烂烂的小乞儿装束,立即遭到驱逐。 因此林如萱不再靠近,在街角坐下,假装是乞讨的。 穿着锦衣华服的贵人们来来往往,但更多马车经过。看不到马车里的贵人,系统也不会生效。 就在林如萱以为今天要失败时,脑海里突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叮”——系统启动了。 林如萱立即抬眼。 不远处的街口,正有一队人马缓缓走来。 为首者是一名中年男子,面容英俊,气质不凡。他身边围拢着一群文人,更外围则是一群带刀护卫。 以林如萱当过皇朝公主的眼光来看,中间的男子应是一名皇子。 紧接着,一行行半透明的文字,像游戏里的人物卡牌一样,突兀地悬浮在她眼前: 【姓名:李承宇】 【身份:国子司业】 【年龄:三十二岁】 【简介:国子监副院长,出身于陇西李氏旁支。娶妻王氏,育有一子一女……】 【姓名:周明】 【身份:鸿胪少卿】 【年龄:四十一岁】 【简介:一甲进士,出身南阳农户。娶妻林氏,二小妾,一外室,育有一子二女……】 【姓名:赵瑾】 【身份:大梁五皇子,封号睿王】 【年龄:三十六岁】 【简介:生于深宫,生母萧贵妃早逝,自幼由皇后抚养。十八岁随军出征,在北境之战中立下战功,封王后自请镇守边关,在军中威望极高】 【因皇帝病重,被召回京,闲居王府】 【娶妻严氏,侧妃白氏、张氏,妾十一人,五子三女……】 可能因为系统只有“认爹”功能,所以对别的人际关系、身份、背景都只是简述,反而会着重说明对方的妻妾子女人数,让林如萱对父亲的家庭环境有个评估。 但系统介绍的也只是表面,关于此人的性情、野心、欲望却没有说明,可能人心太复杂了。 当初第二世时,林如萱就是看到首富有十几个情人,六个私生子女,感觉很乱,才选了他身后只有一个儿子,面相看着朴实的员工。 结果被坑得不轻。 第4章 完了!绑错太监了! 但这三人看过来,周明私生活不检点,五皇子赵瑾显然会卷入皇位之争,也就李承宇明面上看着不错。 国子监副院长,不会卷入官场是非,家庭环境也简单…… 林如萱心中已认定了李承宇,但打算再看看。 不是五皇子本人,就是他的子女中有气运之子,这世界的天命主角。因为他身边的人,身上竟都有红光。 【姓名:钱康】 【身份:祠部郎中】 【年龄:四十二岁】 【简介:……一妻三妾,五女一子】 林如萱:感觉又是个耀祖之家,过。 【姓名:许华】 【身份:弘文馆学士】 【年龄:二十九岁】 【简介:……一妻,三外室,二子一女,三个私生子女】 林如萱:……过。 【姓名:小安子(原名林冬凌)】 【身份:司礼监秉笔太监】 【年龄:二十七岁】 【简介:出身官宦世家,父为兵部郎中林晏。十六岁时家族因卷入党争,被政敌户部侍郎周崇构陷,满门抄斩。经父亲同僚求情得以网开一面,净身送入宫中为奴】 【得势后将周氏一族抄家灭族,亲手将周崇凌迟千刀】 【无妻无子】 林如萱:……不是,一个太监你介绍那么多干什么?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无妻无子,我还能认他当爹吗? 但林如萱也知道系统就是这么智障,只要和“主角”有关的人物,年龄又适合当爹,系统就会用红光圈出来。 看来看去,果然还是李承宇最合适。 国子监副院长,从四品,官阶不算顶高,却掌管着天下学子的教化,在士林中声望极高。 更难得的,无妾室,无外室——在这个三妻四妾稀松平常的时代,一个中年官员能做到这点,足见其家风清正。 也意味着后院安稳,若是能成为他的女儿,至少不必卷入后宅争斗,日子能清净许多。 就他了。 林如萱打定主意,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很快锁定了路边一个被人丢弃的破瓷碗。 碗沿缺了个大口子,里面还沾着些干涸的污渍,她不嫌脏,捡起来掂量了一下,又往自己脸上抹了两把灰,把原本就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扯得更皱了些,确保自己看起来足够落魄。 她深吸一口气,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朝着李承宇等人的方向靠近。 距离众人还有十几米时,她停下脚步,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故作怯懦的眼睛,哀声道:“大、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瞬间,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林如萱的目光也定定地朝着李承宇望去。 就是现在! 确定! 然而,就在她的视线即将与李承宇对上的刹那,李承宇身前的人突然走过来,高挑的身形像一堵墙似的,牢牢挡在了她面前。 “哪来的野孩子,也敢在这里冲撞?” 略带尖锐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与敌意。 林如萱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狭长而锐利的眼睛里。 是那个穿着深蓝色蟒纹宦官袍的太监,皮肤白得有些不正常,唇色却很红,明明是副清秀的模样,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阴鸷与危险。 “你是谁?”林冬凌微微眯起眼,上下打量着林如萱,语气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靠近睿王有什么目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胆寒的压迫感。 林如萱被他问得心头一紧,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脑子里却突然响起了系统那冰冷的提示音—— 【叮!亲子模式绑定成功】 【目标:小安子(曾用名:林冬凌)】 【身份:司礼监秉笔太监,皇帝近侍】 【年龄:二十七岁】 【绑定效果:宿主与目标人物将形成血缘联系,基因、容貌、气质将逐步调整,与目标人物达成亲子相似度。】 【根据父亲的身世背景,身份故事生成中……】 林如萱:“……” 完了! 太监! 她竟和太监绑定了亲子模式! 她下意识地抬头,再次看向眼前的太监。 他那张脸确实算得上俊美,只是眉宇间的阴鸷破坏了整体的美貌,更别提他那身明显的宦官服饰了。 所以……她现在,成了一个太监的女儿? 一个生理上根本不可能有子嗣的太监的女儿? 这算什么事! 林如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破系统是智障了吗?! 她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多待,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一缩,转身就跑。 “站住!”林冬凌见她要跑,眼神更冷,正想叫人拦住,却在对上那惊惶失措的双眼时,猛地顿住了。 那眉眼……那惊惶时微微蹙起的眉头…… 怎么会……这么眼熟? 林冬凌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极其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悄然升起。 他明明可以立刻让人把这形迹可疑的小乞儿拿下,可此刻,他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出声。 直到林如萱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街角,他才猛地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对着身后的两名侍卫挥了挥手,压低声音道:“跟上她,看她往哪儿去,别惊动了。” “是!”侍卫领命,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公公,这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林冬凌收回目光,微微躬身道:“回殿下,只是觉得有些可疑罢了。殿下气势非凡,一般百姓哪敢靠近,那小乞儿却凑上来,实在有些反常。” 赵瑾也没把一个小乞儿放在心上,只道:“麻烦安公公告知父皇,我处理完这边的事,稍后便会进宫。” “奴婢遵旨。”林冬凌恭敬地应道。 赵瑾点点头,转身上马。 林冬凌看着马队走远,才转身走向自己的轿子。钻进轿中,他却没有立刻吩咐起轿,而是靠在软垫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浮现的,都是刚才那个小乞儿的脸。 太像了…… 林冬凌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轿壁,眼神晦暗不明。 怎么会刚刚好,有一个那么像她的孩子出现? 而另一边,林如萱一路狂奔,直到跑回家中那条小巷,确认身后没人跟着,才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气。 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一想到自己现在的“爹”是个太监,她就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林如萱欲哭无泪,靠在墙上,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一个太监哪来的女儿? 系统你要我怎么办? 第5章 身份故事 林如萱几乎一夜未眠,脑子里想着那太监的模样,五官有点忘了,就记得挺好看,脸白白的,眼神很可怕,充满了暴虐。 给皇帝当女儿都没有好结果,更何况是一个满手血腥的太监。 林如萱感觉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搞不好还要连累大哥和弟妹被杀人灭口。 满腹担忧,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林如萱才迷迷糊糊地合了会儿眼。刚闭上眼没多久,就被隔壁屋传来的动静惊醒。 是大哥刘远起来了。 她赶紧爬起来,趿拉着鞋跑到外屋。刘远正在院子中系腰带,肩膀上的伤处已经用布条仔细裹好,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经过一天休息,明显精神了许多。 “大哥,不多歇会儿吗?”林如萱走过去,担心的询问。 刘远转过身,咧嘴笑了笑,抬手按了按肩膀,动作比昨天舒展不少:“好多了,你看,活动自如。歇一天就够了,不然掌柜会生气的。”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温和:“昨天涂了你买的药膏,确实管用,不那么疼了。” 林如萱心里清楚,那药膏不过是最普通的草药膏,哪有那么神效?他不过是不想让她担心。 “那你干活时小心点,别太用力。”她只能叮嘱道。 “知道知道。”刘远揉了揉她的头发,又看向里屋的方向:“小山和小麦还没醒?你看好他们,别让他们乱跑,更别出门,外面不太平。” “嗯,我知道了。”林如萱点头应下。 送走刘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林如萱才转身回屋。李山和王小麦还睡得沉,小脸红扑扑的,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嘴角还挂着笑。 她轻手轻脚地打来一盆冷水,想洗把脸清醒清醒。铜盆里的水不算清澈,带着点浑浊的黄,却足够映出她的模样。 林如萱低下头,目光落在水面上的那一刻,呼吸猛地一滞。 模样果然变了。 她原本只是清秀,眉眼带着点江南女子的柔婉,皮肤是常年营养不良的蜡黄。 可此刻,水面倒映出的那张脸,五官似乎被细细打磨过一般,轮廓更分明了些,眼睛比以前更大更亮,瞳仁的颜色似乎也深了点,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锐气。 蜡黄的皮肤也变成了白皙,像昨天那个太监一般苍白。 底子还是她,但模样隐约有了林冬凌的轮廓。更多的,应该是像她的娘亲,好让她绑定的父亲能一眼认出。 而别人对她的印象,也是从小就长这模样,所以大哥对她的变化毫无反应。 系统的能力在这方面从未出错。 就在这时,脑海里的提示音终于响起,不再是那磨人的“生成中”,而是清晰的文字滚动: 【身份故事生成完毕,宿主可随时查看。】 林如萱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集中意念点开了那段故事。 一行行文字缓缓在她脑海中展开,伴随着影像生成。 那时的小安子还叫做林冬凌,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年。家境虽算不上显赫,却也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 他与邻居家的女儿冯秀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冯家是书香世家,冯秀的父亲官至侍郎,与林父也是知交好友,两家从小定亲,约定等冯秀及笄后便为两人完婚。 少年少女情窦初开,在冯秀及笄礼的前一个月,两人偷偷相会,情难自禁,偷吃了禁果。 没过多久,朝堂风云突变。林冬凌的父亲被政敌周崇构陷,牵扯进谋逆大案。 林氏被满门抄斩,林冬凌本也在死刑之列,幸得林父生前一位同僚向上求情,才得以留了一命。却被判处净身,送入宫中为奴。 而冯家也未能幸免,冯侍郎被打入天牢。冯秀和母亲虽没有入狱,但家产被查封,只得躲进冯母过去常施舍的一座女尼寺庙。 冯秀以为林冬凌已死,常常以泪洗面。十个月后,在寺庙里偷偷生下了一个女婴,起名林如萱。 一年后,冯侍郎被贬去苦寒之地流放。冯秀和母亲商议后,决定跟着去照顾老父。 可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在流放的路上太过扎眼,也太过危险。万般无奈之下,冯秀只能将刚满一岁的林如萱交给寺庙的慧能师太抚养。 慧能师太念在稚子无辜,答应了下来。冯秀临走前,把自己贴身戴的一块刻着“冬”字的玉佩塞在了孩子襁褓里,那是林冬凌送她的定情信物。 三年后,西北一位王爷发动叛乱,直逼京城。 皇帝御驾亲征,途中遭遇埋伏,改名为小安子的林冬凌不顾性命,挡在了皇帝身前,替他挨了一箭。 叛乱平定后,小安子因护驾有功,被皇帝破格提拔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成为皇帝近侍,有了复仇的力量。 也是在这一年,兵乱波及到了城郊。 女尼寺不知被哪方的乱兵盯上,一把火点燃了禅房。慧能师太带着众尼仓促奔逃,四岁的林如萱于乱兵中失散。 这段故事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而林如萱,也获得了四岁前,在寺庙中与慧能师太生活的记忆。 闭上眼,接收完整个故事,林如萱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林冬凌曾有个未婚妻,也不是自小就净身入宫,整个故事看起来合情合理,并非凭空捏造。 林冬凌不会把她这突然蹦出来的女儿当妖怪砍了。 至于怎么相认…… 林如萱摸摸脖子,扯出一块突然出现的玉佩,上面刻着“冬”字。 信物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她这世的父亲前来调查。 只是,当林冬凌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流落在外时,会是什么反应? 是会因为这段被尘封的过往而对她多加照拂,还是会因为她的存在可能威胁到他如今的地位,而选择斩草除根? 林如萱点开系统地图,一个红色光点闪烁着,在皇宫的位置,显示林冬凌还在宫中。 系统有个地图功能,只要绑定亲子关系后,林如萱就可以查到父亲所在的位置。 前世她就是靠这个躲过渣爹的骚扰,可惜最后一次忙着赶飞机忘了查看,就被杀了。 所以现在林如萱养成了看地图的好习惯,也顺便从侧面了解一下她父亲的生活,看能不能刷刷好感度。 第6章 赚钱养家 连着等了三天,林如萱都没等到林冬凌那边有半点动静。 通过系统地图,能看到林冬凌大部分时间都在宫中,偶尔出门,不是去皇子府,就是去大臣家,显然是去传达圣诣。 呆的时间也不长,过一会就回宫了。 也是,林冬凌是皇帝近侍,哪能像寻常百姓家的父亲那样,看到一个长得像未婚妻的女孩,就急吼吼地寻来? 别说随意出宫,怕是连私下派人来找她,都得掂量着会不会引人怀疑。 “指望不上了。”林如萱叹了口气。 她不能再耗着了。 大哥刘远的肩伤看着是结了痂,可她夜里起夜时,总能听见隔壁屋传来他压抑的痛哼。 那天他说“好多了”,不过是怕她担心,昨日她偷偷看了眼他换下的布条,上面依旧洇着淡淡的血丝。 这样的身子,哪能再去抬轿? 可家里米缸已经快见底了,李山和王小麦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顿顿喝稀粥怎么行? 挣钱的事,刻不容缓。 林如萱咬了咬牙,目光落在院角那堆前几日捡来的破陶罐上。还好,她前世上网看的那些闲杂知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穿到古代最快赚钱的方法,当然是首选硝石制冰。 硝石这东西不算稀罕,药铺里就有卖,虽不便宜,但只要能做出冰来,总能挣回本钱。 当天下午,林如萱揣着家里仅剩的一点铜板,去药铺买了一小袋硝石。回来时路过杂货铺,又咬牙买了几个杯子和一小包廉价茶叶。 “姐姐,你买这些石头做什么?”王小麦蹲在地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把硝石倒进陶罐,又往一个盆里倒了些清水。 “小麦乖,姐姐给你们做冰水,喝了就不热了。” 硝石制的冰水有毒,是不能直接唱的。林如萱先用一个陶罐装满干净的井水,放进一个盆里。再在盆里填上硝石,又往里面加了些碎木屑。 这是硝石制冰的原理——硝石溶于水时会吸收大量热量,能让内层容器里的水结冰。 前世她在网上看视频觉得简单,真上手了才知道麻烦,硝石得一点点加,还得不停搅拌,累得她手心冒汗,好在半个时辰后,内层陶罐里的清水真的结出了一层薄冰。 “结冰了!姐姐,真的结冰了!”李山看得眼睛发亮,伸手想去摸,被林如萱拦住了。 “别碰,凉。”她把硝石盆端进房里,放到角落,用干净的布盖好:“等明天结成冰就可以卖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如萱就起了床。 陶罐里的清水已经全部结冰。她把冰块敲碎,又烧了些干净的井水,放凉后兑上少许最便宜的粗茶——虽不香,但带着点茶味,比白水好喝。 她把兑好的茶水倒进水杯里,每杯都放上几块碎冰,瞬间就冒出丝丝凉意。李山和王小麦端着盆,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到街口最热闹的地方。 “卖冰水咯!一铜板一杯,解热消暑的冰水咯!”林如萱学着街边小贩的样子吆喝起来,声音清脆,很快就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这几日天热得反常,太阳刚出来就烤得人发晕,街上行人大多蔫蔫的,听见“冰水”两个字,都顿住了脚步。 “小姑娘,你这真是冰水?”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凑过来,看着碗里漂浮的碎冰,眼里满是惊奇。这年月,除了大户人家冬天藏在冰窖里的冰,夏天哪来的冰? “是啊大叔,您尝尝就知道了。”林如萱递过一杯水。 货郎半信半疑地接过来,喝了一小口,顿时眼睛一亮:“嘿!真凉!还有点茶味,解渴!给我来一杯!” 有了第一个顾客,后面就好办了。路过的行人看货郎喝得痛快,也纷纷围上来。 “给我来一碗!” “我也要!” 一铜板一杯冰水不算贵,大多人都舍得。林如萱负责舀水收钱,李山和王小麦帮忙递水,姐弟三人忙得团团转。 不到一个时辰,带来的茶水就卖光了,盆里的碎冰也化得差不多了。 “姐姐,我们挣了这么多钱!”回家的路上,李山小心翼翼地捧着布包里的铜板,数了一遍又一遍,笑得合不拢嘴。 林如萱也松了口气,这一趟挣的钱,够买两天的米了。她摸了摸弟弟妹妹的头:“以后咱们天天来卖,等攒够了钱,给大哥买药,再给你们买糖吃。” 接下来几日,林如萱每天都带着弟妹去卖冰水。生意好得很,有时刚摆开摊子,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难免有人好奇追问:“你这冰是从哪来的?” 林如萱早有准备,笑着答:“是托人从大户人家的冰窖里买的碎冰,量不多,卖完就没啦。” 这话半真半假,大户人家的冰窖确实有冰,但她哪买得起?好在众人虽好奇,却也没人真的刨根问底,毕竟一铜板一杯的冰水,也没人眼红。 卖了五日冰水,林如萱攒下了一小袋铜板。她没急着给刘远买药——外伤药膏治标不治本,她想攒更多的钱,让大哥彻底歇下来。 有了本钱,接下来就可以制肥皂了。 根据网上教程,肥猪肉里的油脂,加上草木灰水,熬煮后就能做成简单的肥皂。 这年月的人洗衣多用皂角,又硬又不好用,若是能做出肥皂来,就能长久营生,一家人摆摊卖肥皂,也好过大哥当轿夫。 想到这里,林如萱去跟肉铺老板买了一小块肥猪肉。没敢买多,先试试看,以免做不成浪费了。 回到家,趁着刘远还没回来,林如萱把自己关在厨房。她先把肥猪肉切成小块,放进锅里熬出油来,又去院子里收集了些草木灰,用热水冲泡,过滤出澄清的草木灰水。 然后按照记忆里的步骤,把猪油和草木灰水倒进陶罐里,架在小火上慢慢熬煮,一边煮一边搅拌。 这个过程更费功夫,得熬到油脂和草木灰水充分反应,变成粘稠的糊状才行。 李山和王小麦趴在厨房门口,不敢打扰,只睁着好奇的眼睛看姐姐在灶台前忙碌。 熬了近一个时辰,陶罐里的东西终于变成了淡黄色的糊状。林如萱小心地把它倒进一个破旧的木盒里,整平表面,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 “姐姐,这是什么呀?”王小麦小声问。 “这叫肥皂,等它凝固了,洗手洗衣都能用,比皂角好用多了。”林如萱擦了擦额头的汗,眼里带着期待:“要是能做成,以后咱们就又多一样能卖的东西了。” 她看着木盒里慢慢凝固的肥皂,心里盘算着。卖冰水挣的是小钱,若是肥皂能做成功,说不定能攒下更多的钱。 靠不了林冬凌那个“太监爹”,她就靠自己的双手,总能让大哥和弟妹过上好日子。 第7章 卖肥皂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如萱就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灶台边。 那个装着皂料的旧木盒就放在角落里,夜里的凉气让它凝得格外扎实。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盒壁,心里有些忐忑——前世在网上看的教程说得轻巧,真自己动手做,能不能成还悬着。 她深吸口气,把木盒倒扣过来,轻轻一磕。 一块米白色的、带着淡淡猪油香的块状物“咚”地落在案板上,边缘虽有些毛糙,却实打实凝住了,拿在手里不软不硬,正是肥皂该有的样子。 “成了!”林如萱低低喊了一声,找出菜刀,小心翼翼地把整块肥皂切成指甲盖厚、巴掌大的小块,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块。 这时李山和王小麦也醒了,揉着眼睛凑过来:“姐,这就是你说的肥皂?” “嗯,”林如萱把切好的小块摞在盘子里:“等下姐去河边,给洗衣服的大婶们试用看看。” 辰时刚过,河边已经聚了不少洗衣的大婶。青石台阶上摆着木盆和捣衣杵,皂角砸碎了泡在水里,泡沫稀疏得可怜,搓起衣服来费力得很。 林如萱端着盘子走过去,笑着喊:“张婶、李婶,我哥进了点新皂角想卖,他一个大男人,又不知道好不好,让我拿给你们帮掌掌眼。” 大婶们抬头见是她,都熟络地应着。张婶擦了擦手:“如萱丫头,这是什么?看着白白净净的,还有点软,和皂角不一样啊?” 旁边的李婶说:“你哥不会被人骗了吧?” “是新出的皂角,加了草药,洗衣服不仅干净,皂角中的药水还对身体好。”林如萱学着前世的广告词开始忽悠大婶们:“婶婶们帮我试试看好不好用,不要钱。要是不好用也跟我说一声,我们就不进货了。” 大婶们本就爱尝鲜,又见是免费的,纷纷接了过去。 李婶拿着肥皂在湿手上搓了搓,忽然“呀”了一声——掌心瞬间起了层细密的泡沫,比皂角水多了好几倍,还带着点淡淡的香味。 “这泡沫怎么这么多?”她稀奇地把沾了泡沫的手往脏衣服上擦,不过两下,原本发灰的袖口就亮了些,“嘿!比皂角好使!” 旁边的大婶们见了,也赶紧拿肥皂试起来,一时间河边全是“真干净”“省劲儿”的赞叹声。 林如萱站在一旁笑,知道这第一步是成了。 她刚回家不久,就有大婶找上门来。张婶头一个进院,手里还攥着那块没用完的肥皂:“如萱丫头,你那肥皂还有不?给婶来两块!” 话音刚落,李婶和几个邻居也跟着进来,七嘴八舌地说要买肥皂。 林如萱早有准备,报了价,比皂角贵些,又笑着道:“那我晚上跟大哥说一声,叫他去进货。只是我们小本生意,怕货砸手里。若婶婶们真心要,就给个一铜板定金可好?” 这话一出,大婶们都顿了顿。虽然比皂角贵,但想起洗衣时的轻快,李婶先开了口:“贵是贵点,可好用啊!皂角搓半天搓不出沫,这一块顶三块皂角用,值!” “就是,给我来两块!”张婶也跟着应。 不过一刻钟,林如萱就收了三十多枚定金。 送走大婶们,她挎上竹篮就往肉铺走。这次没再买最便宜的肥肉边角,直接要了一整篮子纯肥肉,老板见她买得多,还少收了两文钱。 回到家,她顾不上歇脚,立刻支起锅熬猪油。 刘远中午回来时,就见院子里飘着油香,妹妹正蹲在灶台边搅着一盆粘稠的东西,额角全是汗。 “如萱,你这是……” “大哥,我做肥皂卖呢!”林如萱把上午收定金的事说了,眼睛亮晶晶的:“等这肥皂做好,咱们就能赚不少钱。” 刘远看着案板上切好的肥肉,又看了看妹妹热得通红的脸颊,心里又惊又疼:“你怎么不等我回来,这些力气活留给我就好了。” “你肩膀还没好,哪能让你动?”林如萱把他往屋里推:“你歇着,我来就行。” 这一晚,林如萱忙到后半夜,终于把新熬的猪油和碱水搅成皂料,倒进几个木盆里。 第二天一早,新的肥皂凝好,她又切成五十多块,用布包好递给刘远。 “大哥,你今天别去上工了,就跟掌柜说身子还没好。”她压低声音:“你带着这些肥皂出去转一圈,傍晚再背个篮子回来,假装是去进货了,懂吗?” 刘远知道妹妹为什么要这么做。财不外露,他们进货赚点零头还可以,若说是自己做的,必定会有人以低价强买强卖,甚至强抢配方。 “放心,大哥知道。” 天不亮,刘远就背着布包出了门。他先去跟掌柜告假,然后出城转了一圈,直到日头偏西才回来,背着个新买的背篓。 刚进街口,正巧撞见张婶,见他回来便问:“刘远,你妹子说的肥皂进回来了吗?我可是给了两铜板定金呢!” 刘远回道:“进回来了,这就给你,要两块是吗?” 他从背篓里掏出两块肥皂,张婶付了钱,满意的回家。 刘远回到家没多久,邻居大婶们都过来取货。也有听朋友说后跟过来看货的,五十多块肥皂摆出来,不到半时辰就卖光了。不少人一次买了两三块,说要给闺女儿媳也用用。 等没人了,林如萱关上门,和刘远一起数钱。铜板堆了满满一盘子,还有几枚碎银子,凑在一起竟有一两三钱! 刘远拿着银子的手都在抖。他当轿夫累死累活一个月,也才挣三十铜板,妹妹做一天肥皂就挣了这么多? “大哥,你看!”林如萱把银子推到他面前:“做这个比抬轿强多了,你别去当轿夫了,在家帮我好不好?” 刘远看着银子,又看看妹妹熬红的眼睛,心里确实动了。 可他是个稳妥之人,工作哪敢说辞就辞? 沉默片刻,他才道:“如萱,这生意刚做起来,还不知道稳不稳。你先卖几个月试试,要是天天都能赚这么多,大哥就辞工回来帮你。要是不行,大哥还有份活计,咱家也饿不着。” 林如萱知道他是怕担风险,心里虽急,却也明白他的顾虑。 她叹了口气,点点头:“行,大哥,我听你的。但你可得答应我,不要勉强自己,别再让肩膀受伤了。” “哎,大哥知道。”刘远把银子小心收起来,看着妹妹的眼神里满是愧疚和疼惜:“以后熬猪油、切肥皂的活,大哥来做,你别累着。” 林如萱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要让大哥彻底放下心,还得让这肥皂生意稳稳立住才行。 不过她有信心——这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第8章 林冬凌 林如萱这几日忙着熬猪油、制肥皂,然后和弟妹们提着篮子沿街叫卖,日子过得充实又快乐。 看着铜板和碎银子一点点在匣子里积攒起来,看着大哥刘远肩膀上的伤渐渐消了红肿,她几乎快要把“林冬凌”这个名义上的爹抛到了脑后。 一个权倾朝野的太监,整日待在深宫,连出宫都难,估计早忘了那日在街角见过一面的小乞儿,更不可能知道这是他的女儿。 “不认也好。”林如萱揉着发酸的胳膊,看着锅里翻滚的猪油,低声自语。 靠自己挣来的铜板,花着才踏实。她现在只想把肥皂生意做稳,让大哥彻底摆脱抬轿的营生,带着弟妹安稳度日。 她不知道,在她为生计奔波的这几日,京城暗处,一场悄无声息的调查正围绕着她展开。 林冬凌坐在值房的阴影里,指尖夹着一枚刚从袖中摸出的、刻着“秀”字的旧玉佩。玉佩边缘已磨得光滑,是他这些年藏在身边、唯一的念想。 “查得如何?”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惯有的阴鸷,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跪在地上的暗卫垂首回话:“回公公,都查清楚了。清净庵的慧能师太,确实在十年前接生过一个女婴,是冯侍郎的女儿冯秀所生。冯秀当年随父流放前,将孩子托付给师太,后孩子在庆王谋反案中丢失于兵乱。” 林冬凌捏着玉佩的手猛地收紧。 六年前,他忍着身体的屈辱,忍住对皇帝的憎恨,卑躬屈膝,假意讨好,一步步爬到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 手握重权后,第一件事便是为林、冯两家平反。 然而他派去寻找冯家的部下,带回的却是秀儿一家三口,在漠北已全部病死于伤寒的消息。 林氏也已无人,林冬凌以为这世上,只剩他一个孤家寡人了。 杀了周崇报仇后,他便成了行尸走肉,这些年只是麻木的活着,也不知为什么还要活着。 他甚至想过,杀了那个糊涂的皇帝老儿报仇,便自尽去地下陪爹娘和秀儿。 可现在……暗卫说,冯秀当年竟偷偷生下了一个女儿? 按时间来算,正是他的女儿。 “慧能师太呢?”林冬凌追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已按公公的吩咐,请到了城外别院。” 林冬凌霍然起身,快步走向内室换了身常服,又戴上一顶帷帽,将面容藏在阴影里。他没带太多人,只留了两个心腹暗卫,悄无声息地出了宫。 城外别院偏僻安静,慧能师太被安置在一间雅致的厢房里。 她半夜被人从清净庵绑来,起初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遇到了山匪。可对方没要钱,只派人来问过几次冯秀和她女儿如萱的细节,语气虽冷,却不像有恶意。 这夜,慧能师太正坐在窗边念佛,听到脚步声,转头望去,就见一个戴着帷帽的人走进来。 对方面容隐在黑暗中,身形高挑挺拔,虽穿着常服,却透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师太。”那人开口,声音经过刻意压低,有些沙哑。 慧能师太双手合十,颤声问:“施主抓我来此,不知是否认识冯秀或如萱?” 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这几日这些人反复审问她冯秀和孩子之事,看着也不像有仇怨,她这才鼓起勇气敢问。 林冬凌站在阴影里,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师太只需如实回答,冯秀当年在清净庵生下一个女儿,是否确有其事?孩子身上,可有什么信物或胎记?” 慧能师太见他是为孩子而来,心中已有猜测,点头道:“确有此事。冯秀姑娘当年走得匆忙,只给孩子留下一块刻着‘冬’字的玉佩,说若将来有机会,凭此玉佩认亲。后来兵荒马乱,庵堂失火,孩子走散,从此没了下落……” 她说到这里,眼眶泛红:“这些年我一直担心她的生死。施主今日来问,莫非……找到如萱了?” 刻着“冬”字的玉佩……林冬凌的心狠狠一跳。他怀中藏着一块“秀”字的玉佩,是当年他与秀儿的定情之物。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平静:“师太放心,如萱找到了,如今过得很好。” 慧能师太猛地抬头,眼里闪过狂喜:“真的?她这些年究竟去了哪儿?有没有受苦?” “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有兄长照拂,衣食无忧。”林冬凌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只是冯家当年政敌众多,虽已平反,但仍有残党势力。如萱的身世若泄露出去,恐遭不测。” 他看着慧能师太,一字一句道:“故请师太忘记这孩子的存在,忘记冯秀曾将孩子托付给你之事。从今往后,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庵里的弟子。这是为了那孩子好。” 慧能师太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对方能找到她,又如此谨慎,显然身份不一般,且是真心为孩子着想。 她虽很想再见如萱,看她过得好不好,却也知道轻重,郑重地点头:“施主放心,老尼明白。从今往后,老尼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半个字。” 林冬凌深深看了她一眼:“师太请安歇,我明日派人送你回去。”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去。直到坐上回皇宫的马车,他才摘下帷帽,露出那张苍白却激动得泛红的脸。 是真的……秀儿真的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 这世上还有他的血脉! 他不是孤身一人了! 马车颠簸着前行,林冬凌靠在车壁上,眼眶突然一热,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这些年他在宫里如履薄冰,见惯了生死,心早已硬如铁石,从未掉过一滴泪。 可此刻,想到那个与秀儿长得很像的女儿,想到她一身破衣,过着乞讨求生的日子,而自己这个“父亲”却一无所知,还喝斥她。 一遍遍回想那日她惊慌的小脸,他就心如刀绞。 他的女儿……他的如萱…… 林冬凌抬手抹掉眼泪,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他不能认回她——正如他对慧能师太说的,他如今树敌众多,贸然将她接回身边,只会让她陷入危险。 但他也绝不会再让她受苦。 他要护着她,给她最好的生活,让她无忧无虑长大。再也不需要乞讨度日,也不需要去卖冰卖肥皂,为着那点铜板在烈日下叫卖。 马车驶进皇宫大门,林冬凌神情变得冷漠,仿佛刚才那个泪流满面的人不是他。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从确认女儿存在的那一刻起,他心里那片荒芜了十年的地方,终于重新有了光。 第9章 突如其来的客人 这些日子,林如萱的肥皂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她带着李山和王小麦,挎着竹篮走街串巷地叫卖。因为肥皂确实好用,又不算贵,每家主妇都买了一两块。 没过多久,便攒到了五两银子。更让林如萱高兴的是,大哥刘远见肥皂生意确实稳妥,又不舍她每日带着弟妹奔波,终于松口答应不再去轿行抬轿,回来帮忙一起卖肥皂了。 因此林如萱考虑要不要盘下个小铺子,开个品牌日用品专店。把肥皂加点香料做成香皂,她还会做牙膏牙刷,精盐,白糖等,都是穿越者必备的手艺。 第二天,刘远去轿行请辞,回来时却带了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那人年纪不大,三十来岁左右,穿着一身质地上乘的杭绸长衫,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把玩着两颗油光水滑的核桃,一看就是久居上位的人。 他走进林如萱家狭小的院子,目光扫过墙角晒着的柴堆和简陋的灶台,脸上没有丝毫嫌弃,反而带着温和的笑意。 “这位就是林如萱小姑娘吧?”来人拱手笑道:“在下徐行,是百川商行的当家掌柜。” “百川商行?”林如萱心里一惊。百川商行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商行,据说在全国各州府都有分号,经营的东西从粮食布匹到金银珠宝无所不包,怎么会找上她这个小打小闹的肥皂贩子? 刘远在一旁解释:“如萱,我去轿行辞工,刚好遇到徐当家。他听说我要辞工卖肥皂,说想跟我们合作,所以我就带他来跟你商量商量。” 徐行点点头,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最近姑娘卖的肥皂很受街坊欢迎,我也试过,确实比皂角好用。我已派人打听清楚,这肥皂根本没有进货渠道,想来是姑娘自己做的?” 林如萱心里一紧,看向刘远。 刘远忙道:“徐当家没有恶意,他说愿意跟我们合作,我才带他来的。” 徐行笑着点头,语气诚恳:“我想跟姑娘谈笔合作。姑娘出技术,负责教我商行的工匠做肥皂;生产、销售、铺面、人手,全由百川商行负责。赚到的利润,咱们五五分成。姑娘觉得如何?” 这话一出,林如萱和刘远都愣住了。 五五分成? 这条件优厚得有些不真实。 百川商行财大气粗,在全国都有铺面。若把这肥皂铺到全国,只给一成收益都够他们成为富豪了。 如此条件,林如萱非但不高兴,反而警惕起来。 给得太多了。 一个肥皂方子,哪怕徐行直接强买强卖,以他们几个孤儿的身份也反抗不了。 就当他品性正直不欺弱小,也可以直接用一笔钱买断配方。 可徐行不仅客客气气上门,还提出了如此亏本的合作方式,实在不合常理。 林如萱警惕地打量他:“徐当家,您这条件太优厚了,我一个小丫头片子,怕是担不起。” 她不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这徐行定有别的目的。 徐行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依旧温和地笑着:“姑娘不必多疑。我百川商行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和长远。姑娘有好手艺,我有好渠道,合作共赢,本就是应该的。而且,我看姑娘是个有本事的,说不定以后还有别的合作机会,不必把目光局限在这一次。” “我投资的不是肥皂,而是姑娘聪慧的头脑。” 他话说得漂亮,可林如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注意到,徐行说话时,眼神总不自觉地往院门外瞥,像是在观察什么,又像是在等谁的信号。 一个念头猛地闪过林如萱脑海——难道是…… 她不动声色地在心里默念“系统地图”。一个只有她能看到的半透明界面瞬间展开,上面清晰地显示出全城地图。而在她家院子外不远的巷口,一个小红点正静静停留,标注着她父亲的位置。 林如萱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 看来林冬凌已经调查过她的身世,知道她是自己女儿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没有亲自来相认,反而派了百川商行的老板来谈合作。 是怕吓到她?还是因他的特殊身份不能相认? 不管是哪种,这徐行肯定是林冬凌派来的。不然以百川商行的地位,根本犯不着对她一个孤女如此客气。 想通了这一点,林如萱心里的警惕消了大半。 她当初启用系统“认爹”,不就是为了改善全家生活吗? 现在她爹用这种方式伸出援手,她没必要矫情地拒绝。 不管这世的父亲打算怎么利用她,起码总要等她长大。她今年十岁,至少五年内,应该还是安全的。 林如萱定了定神,对着徐行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徐老板如此有诚意,我若是再推辞,就显得不识抬举了。我答应合作!” 徐行明显松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好!林姑娘果然爽快!那咱们改日就签个契约,把合作细节敲定下来。若你需要什么原材料,需要多少匠人,都可以跟我提。” “没问题。”林如萱点点头。 合作就这么定了下来。徐行又和林如萱聊了几句关于大量生产肥皂的前期准备,比如需要专门的作坊、熬制猪油的大锅、购买碱面的渠道等,徐行都一一记下,承诺会尽快安排。 送走徐行,刘远还一脸茫然:“如萱,这……这就成了?百川商行真的愿意跟咱们合作?还五五分成?” “是啊大哥,成了。”林如萱笑着点头:“以后咱们有了钱,就能送你和弟弟去学堂读书了。” “读书?”刘远一脸震惊,急忙摇头:“读书太费钱了,我们供小山读书就好。我就算了,你刚才不是说要办作坊吗,我来给你当管事,免得别人欺你年纪小。” “而且……”刘远低声道:“我觉得那徐当家太好说话了,一开口就直接分五成利,哪有人这样做生意的,我怀疑他有别的目的。” “放心吧大哥。”林如萱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轻松:“或许是咱们运气好,遇到贵人了呢?” 她没告诉大哥林冬凌的事。这件事太复杂,暂时还是不要让他担心了。 看着大哥依旧有些疑惑的脸,林如萱心里却很平静。 林冬凌,她的这位太监爹,虽然没来认她,但总归也没有不管她。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借着百川商行的渠道,成立自己的日用奢侈品牌,让家人彻底过上好日子。 至于未来林冬凌会如何利用她,那都是以后的事了。至少现在,她们一家可以好好生活,这就够了。 另一边,徐行告辞离开后,便径直登上巷口那辆不起眼的乌木马车。 车帘低垂,将内里的光线遮得严实。一个身形高壮的马夫垂着眼坐在车辕上,像尊沉默的石像。 马车内坐着一人,那人斜倚在铺着软垫的车壁上,一身月白锦袍,领口袖缘绣着暗纹流云,正是林冬凌。 他手里捏着一卷书,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书页边缘,见徐行进来,并未抬头,只眼尾轻轻扫了他一下,便又落回书页上。 徐行一矮身进了车厢,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属下徐行,向公子汇报。” 林冬凌“嗯”了一声,翻过一页书,声音平淡无波:“说吧。” “属下按公子的吩咐去见了林姑娘。”徐行垂着眼,将方才与林如萱的交谈一五一十道来:“那林姑娘看着对属下的来意抱有警惕,并未全然相信。” “无妨。”林冬凌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她警惕些是好事,说明心思清明。” 徐行一愣,抬眼望过去,却见公子已放下书卷,正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侧脸在昏暗中显得轮廓分明,眼底似乎藏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以后她那边……”林冬凌收回目光,看向徐行,语气认真了几分:“她要什么,你都给她办妥当。若有她想要却得不到的,或是遇到你处理不了的难事,不必层层请示,直接密信通知我。” 徐行更是不解。 那林姑娘他见过了,确实挺聪明,很稳重,看着和一般孩子不同。但也仅此而已了,一个有点头脑的孤女,何至于让公子如此费心? 他脸上的疑惑藏不住,眉头微微蹙着,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问出口。 林冬凌何等敏锐,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目光沉了沉,语气陡然严肃了几分:“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她太过看重了?” 徐行心头一凛,忙低下头:“属下不敢。” “不敢?”林冬凌轻哼一声,眼神扫过来时带着几分警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记着,从今日起,你要把林如萱当少东家看待。” “少……少东家?”这三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徐行耳边炸开,他猛地抬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他这副震惊的模样落在林冬凌眼里,目光更冷了些:“怎么?你不听?” “不!属下不敢!”徐行被他这眼神一慑,才猛地回过神,慌忙又低下头,额角几乎要碰到车厢底板,声音都有些发颤:“属下……属下明白了。以后定当将林小姐视作少东家,尽心尽力侍奉,不敢有半分疏忽!” 他忽然发现,刚刚见过的林如萱,皮肤和公子一样苍白,轮廓有几分相像……他不敢再深想。 林冬凌看着他这副模样,眼神才稍稍缓和了些。 他重新拿起书卷,却没再看,只是望着车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低声道:“她身世坎坷,吃过很多苦。你要多留意些,不能让她再受半分委屈。若对方势大,必要时可动用暗卫。” 徐行此刻不敢再有半分迟疑,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属下记住了。” 第10章 搬新家 徐行第三天又过来了,还带了契约书。温声询问他们:“刘小哥或林姑娘可识字?若不识我可念给你们听。” “我识字。”刘远道。 他小时候上过两年私孰,后来洪灾淹没全村,他成了孤儿,这才流落街头。 徐行便把契约书递给他。刘远阅读的时候,门口有邻居探头探脑。 这条街相当于贫民窟,都是又旧又破烂的房子,住的也都是穷人。徐行一身锦衣华服来此,自然引人注目。 上次就有人问了,被刘远敷衍过去。没几天又来,邻居们自然好奇。 这里很多是来京城谋生的乡下人,根本没有隐私这种概念,好奇就直接凑到门口,非要探个究竟。 徐行的目光扫过他们,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对两人道:“看来这里不太方便谈事。” 见两人看向他,便道出此来的另一个目的:“咱们既然合作了,便是伙伴。商谈生意、核对账目总要有个清静地方。” “我名下有处别院,多年没住人,打理得还算干净。不如林姑娘一家先搬过去住?就当帮我看顾下院子,免得荒了。” 刘远听了一惊,脸上直接露出警惕的神色:“大可不必,徐当家放心,我现在手头也有钱,可以自己搬到好一些的地方。” 没听过做生意还要管对方住房的,这徐当家给得未免太多了,不知有何目的,搬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林如萱却比刘远镇定得多,她看着徐行,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徐当家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般叨扰,实在过意不去。” “林姑娘说的哪里话。”徐行笑得更亲和了:“不过是栋空院子,放着也是放着。你们搬过去,也是为了咱们的合作能更顺利。” 见刘远还想拒绝,徐行又道:“而且刚才过来时,有人问我来干什么的,我便顺口提了一嘴。如今想来只怕不妥,这里的人知道你们赚了大钱,可能会对你们不利呀!” 此话说得刘远一惊。再往外看,发现门外凑热闹的不只有大婶们,后面还站着她们家男人。 他很清楚穷人是什么样的,大家都很穷时,他们会淳朴善良互相扶助。但若谁家有了钱,他们就会像吸血的蝗虫一般冲上来分而食之。 尤其他们这家孤儿寡女,连个成年男人都没有,只怕今晚就要被人劫掠一空。两个妹妹又都是女孩,尤其如萱还很漂亮…… 当下再顾不得考虑徐行有什么目的,刘远起身道:“徐当家,我们马上搬走。” 搬家的过程很顺利,这个家里没什么值钱物品,几乎什么都不用带,四人直接上车便走了。 马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停在一处僻静的院门外。这是一座青砖灰瓦的小院,没有朱门大户的张扬,门楣上只简单刻着“静园”二字,低调得很。 进了院子才发现别有洞天,亭台楼阁虽小巧,却布局精巧,花木扶疏,打理得井井有条。 早有穿着体面的管家、丫鬟和几个精壮的护院候在院中,见他们进来,齐齐躬身行礼:“见过姑娘、见过少爷。” 正常来说,应该是先向少爷行礼的。但这些人都得过命令,知道林姑娘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刘远和弟妹们哪见过这阵式,当下不知所措,低声对林如萱道:“如萱,我们要不然还是去住客栈吧?” 林如萱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对为首的管家道:“劳烦各位了。” 管家恭敬地应道:“姑娘客气,小的是这里的管家,姓秦,您叫我老秦就好。姑娘和少爷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小的,或是吩咐丫鬟们就行。” 林如萱点点头:“今后要麻烦你了,秦伯。” 她知道这些人必定是林冬凌安排的,可能还带着监视她的任务。不过无妨,毕竟是她这世的爹,只要林冬凌不害她,她也绝不会害他,不怕他的监视。 接下来,秦管家引着他们看了住处。 正房宽敞明亮,陈设雅致,书房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一应俱全。甚至连衣柜里都备好了崭新的衣物,料子考究,款式合身,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 刘远看着这一切,坐立难安:“如萱,我总觉得不对劲。这准备得也太齐全了……” “大哥,别多想。”林如萱打断他,语气平静:“百川商行家大业大,徐当家此举,或许只是随手施舍。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不亏欠他便是。” 终于劝得刘远安顿下来,四人便顺势洗了热水澡,换上徐行准备的新衣服。 丫鬟们又为林如萱和王小麦梳头编发,别上头饰,还真有几分小姐的样子。 林如萱好奇的看着铜镜,这是她第一次看清自己的模样。 镜中的少女身姿纤细,眉眼清丽,肌肤胜雪,脸上透着病弱般的苍白。 林如萱上次没仔细看林冬凌的脸,不太记得他样貌了,但她苍白的肤色和尖尖的瓜子脸型,与记忆中的林冬凌一模一样。 头梳好后,林如萱起身,从脖子上掏出一块玉佩,挂在腰带上。 那玉佩是暖玉质地,温润通透,雕成一朵含苞的玉兰模样,在花瓣中间,刻有一个“冬”字。 果然,没过多久,秦管家便来禀报,说徐行来了。 “林姑娘住得还习惯吗?”徐行一进来,目光就时不时盯着那块玉佩。 寒暄了几句,徐行忽然话锋一转,指着她腰间的玉佩,笑道:“林姑娘,你这玉佩倒是别致,质地看着极好,不知是何玉料?” 林如萱故作惊讶地低头看了一眼,珍惜道:“不过是块普通的玉佩,我从懂事起就一直挂在脖子上,应是父母留给我的。” 徐行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感觉自己的某些猜测对上了。继续道:“那定然意义非凡。说起来,我看着这玉佩的样式,倒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类似的。林姑娘不介意的话,可否借我一观?” “我认识几个懂玉的朋友,或许能帮你鉴定鉴定,说不定还能查到这玉佩的来源。若是能帮林姑娘找到些家人的线索,也是一桩美事。” 第11章 拜祭娘亲 闻听此言,林如萱忙不迭点头,像个急切寻找家人的单纯女孩,解下玉佩,递给徐行。 “麻烦徐当家了,希望能为我找到家人的线索。” 徐行小心翼翼握紧玉佩,沉声道:“小姐请放心,我定会尽力。” 徐行没再多留,拿着玉佩转身出了院门。出了门,徐行没有走远,反而拐进了东边的小树林。 树林中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点,林间静得只闻鸟雀啼鸣。 他走得极熟,穿过一片林木后,一辆黑色的马车赫然停在林间空地上。 徐行走到马车旁,微微躬身,双手将玉佩奉上,声音压得极低:“公子,玉佩拿到了。”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一角,接过玉佩。 车内的人并未露面,只传出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紧张:“让她……起疑了吗?” “没有,小姐性子单纯,跟她说可以帮查找身世后,立即给我了。”徐行恭敬地回话。 车内陷入了沉默。 林冬凌摩挲着掌心的玉佩,那温润的触感熟悉又陌生——和他手中另一块玉佩一模一样。 他将玉佩翻过来,背面那个“冬”字清晰可见。他从怀中取出另一枚玉佩,翻过来,北面刻着一个“秀”字。 “秀儿……”林冬凌低声念着未婚妻的名字,眼眶瞬间红了。 他想起病死在漠北苦寒之地的未婚妻,想起自己探查得知女儿这些年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时,那种剜心剔骨的痛。 是他没用,没能护住妻儿。 林冬凌握紧两枚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压抑的愧疚与痛苦在此刻汹涌而出。他闭上眼,紧紧捂着两枚玉佩,任由泪水无声滑落。 徐行在车外隐隐听到,却不敢抬头。他跟随公子多年,从未见他如此失态,只觉得这林间的风,都带着几分刺骨的凉。 过了许久,林冬凌才恢复平静,将玉佩在给徐行,吩咐道:“按我之前说的,告诉她身世。冯家的事……照实说,但别提我。就说她父亲……与冯家一同流放,早已不在了。” “是。”徐行应道。 “还有……”林冬凌顿了顿,指尖摩挲着“秀”字玉佩:“在那边给冯家建个祠堂,让她给娘亲上香磕个头。” “属下明白。” 林冬凌没再说话,车帘被重新放下,遮住了车内所有的情绪。 徐行躬身退后几步,转身离开了小树林,仿佛从未来过。 马车依旧静静停在原地,许久后,才缓缓驶离,消失在密林深处。 三日后,徐行回来了。 他是午时到的,林如萱一家四口正在院子里吃饭,见他进门,林如萱立刻放下碗筷迎上去,脸上满是期待又忐忑的神色:“徐当家,怎么样?查到了吗?” 徐行点点头,神色却有些凝重,他拉着林如萱在石阶上坐下,刘远也凑了过来,一脸关切。 “如萱,这玉佩确实是线索。”徐行拿出玉佩递还给她:“它来自京城的冯侍郎府。你是冯侍郎的外孙女,你母亲叫冯秀,你父亲……抱歉,我没查到,只知是个读书人。” 公子不让他说,他也不敢给小姐瞎编一个爹,便只好说没查到了。 徐行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年冯侍郎遭了难,被流放漠北苦寒之地……” 他简单说了当年的事情,对林如萱道:“想来他们当年是为你好,才将你留在京城的。照理说应该将你托付给可信之人,只不知你为何流落街头……” 林如萱侧头想了想,道:“我隐隐约约记得,我小时候是有个奶奶的,还有很多姐姐陪我。后来起了很大很大的火,我就找不到她们了……” “是了。”徐行道:“必是前几年庆王谋反,乱兵烧杀抢掠,害了你的托养家庭。” 林冬凌是不打算让林如萱回清净庵的,怕被人发现她身份后,进而查到他身上,反害了她。 因此徐行只会告诉林如萱,托养她的家庭也已经没了。 林如萱泪如雨下,伤心道:“我都不记得了……”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徐行:“那我爹娘呢,他们还在漠北吗?” 一副马上要去漠北找爹娘的神情。 徐行别开眼,避开她的目光:“漠北苦寒,据说冯侍郎一家都已感染伤寒去世了。” 林如萱泪如雨下,哽咽着问:“他们的墓碑在哪?可有迁回京城?” 徐行没想到林如萱第一件事就是要祭拜,和公子果然不愧父女,想到一块去了。忙道:“没有,但我可以为他们立个牌位,建个祠堂” 林如萱连连点头:“那就麻烦徐当家的了。” 虽然身世是系统编造的,但既然已成为冯秀的女儿,林如萱并不介意以女儿的身份祭拜她。 徐行交待完身世后,临走前又严肃的再三叮嘱林如萱:“万不可让外人知道你是冯侍郎的外孙女。冯侍郎如今还有政敌在朝中,若让他们知道冯家还有后代活着,定会斩草除根,到时候你就危险了!” 旁听的刘远悚然一惊,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他连忙拉住林如萱的手道:“徐当家请放心,我们定不会说出去!” 他万分庆幸刚才把弟妹打发回房了,不然两个小娃娃保不住密,如萱就危险了。 几日后,徐行将做好的四个牌位送了过来,除了有名讳的冯侍郎一家三口外,父亲那块牌位只有“先父林公之位”。徐行表示不知道名字,只知姓林。 又将一间空屋改成祠堂,林如萱恭恭敬敬跪在牌位前,给她这世的娘亲磕了三个头:“爹,娘,外公,外婆,我是如萱……我找到你们了。你们放心,我现在过得很好,刘远哥对我很好,弟弟妹妹很乖,我最近开始会挣钱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如今的生活,像是在跟亲人分享家常,祠堂里静悄悄的,只有她的声音轻轻回荡。 同时在林如萱眼前,半透明的地图展开着,显示一个闪烁的红点就在她身后。 ——她爹林冬凌此刻就在门外偷听着。 于是林如萱更卖力的哭,诉说着自己乞讨时受过的苦,哭诉每次被欺负时都在想我的爹娘在哪里。 虽然没有看见林冬凌的脸,但林如萱敢打赌,她爹此刻肯定已经泪流满面,对她充满了愧疚感。 就是不知就愧疚能持续多久了。 反正前两世的父亲刚接回她时,对她也是满心愧疚,尽力补偿。后来也仍旧毫不犹豫将她炮灰了。 当天深夜,一道黑色的身影悄然出现在祠堂中,正是林冬凌。 他站在冯秀的牌位前,久久没有说话。月光透过祠堂的窗棂照进来,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有思念,有愧疚,有心疼。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牌位上“冯秀”两个字,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轻落在林如萱之前磕过头的蒲团上。 “秀儿……”他低声开口:“我找到如萱了,她很好,平安长大了……是我对不起你,当年没能护好你,也没能好好照顾她。” “你放心。”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坚定,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以后有我在,谁也别想再伤害她。我会保护好我们的女儿,一定。” 他在牌位前站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悄然转身离开,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12章 创立品牌 林如萱要的肥皂工坊建得很快,百川商行本就有很多工坊和工人,改改就成了。 徐行对林如萱的事颇为上心,不仅为她调来了经验丰富的管事和手脚麻利的工人,更是亲自过问了几次材料采买的事宜。 林如萱提出的那些原料配比和制作法子,很快就准备好了。 “林姑娘,您瞧,这第一批洗衣皂已经晾得差不多了,去污力比市面上的皂角强多了。” 管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姓王,脸上堆着憨厚的笑,手里捧着一块淡黄色的肥皂,递到林如萱面前。 林如萱接过,入手温润,质地细腻。她轻轻闻了闻,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只有原料本身的淡淡气息,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很好,王管事,按照这个标准量产即可。定价方面,我已经和徐当家商议过了,比上好的皂角略低一些,先打开市场。” 王管事连连应下,又领着林如萱去了里间。 与外间的热火朝天不同,里间要安静许多,只有几个手脚格外细致的妇人在忙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有玫瑰的馥郁,有茉莉的清雅——这是林如萱让人找来的花,用来制作香皂。 比起洗衣皂的朴素,这些香皂要精致得多。原料更为考究,制作过程也更繁琐,最后还要加入精心调配的花瓣碎末和香料。 成型后的香皂,或呈淡粉,或显乳白,上面还印着简单的缠枝花纹,被小心翼翼地放进铺着油纸的木盘里阴干。 “这些便是‘锦萱阁’的第一批香皂了。”林如萱拿起一块刚脱模的玫瑰香皂,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上面,泛着柔和的光泽:“包装呢?” 王管事连忙指向一旁的架子,只见上面摆着一个个小巧玲珑的盒子。盒子是用上好的梨木制成,打磨得光滑如玉,盒面上雕刻着精致的花卉图案,有的是含苞待放的牡丹,有的是迎风摇曳的兰草,角落里还巧妙地刻着一个小小的“萱”字。 盒子里面铺着柔软的丝绸,正好能放下一块香皂。 “东家说,您要的精致,特意请了城南最有名的木刻师傅做的盒子。”王管事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赞叹:“这盒子,怕是比里面的皂还值钱呢。” 林如萱笑了笑,没有否认。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这个时代,女子梳妆打扮本就是头等大事,寻常的香膏香胰虽有,却少有这般用心的包装。 她要做的,不仅仅是一块能清洁护肤的香皂,更是一件能拿得出手、彰显品味的物件。 她要在这时代,建立起自己的奢侈品牌——“锦萱阁”。 “锦”取其华美之意,“萱”则是她名字里的一个字,既雅致,又带着几分个人印记。 不出几日,百川商行的柜台上便多了一个崭新的区域,专门陈列“锦萱阁”的香皂。 起初,往来的客人只是好奇于那精美的木盒,拿起翻看时,才闻到里面传来的怡人香气,听伙计介绍说这是新式的香皂,不仅能清洁,还能滋养肌肤,便忍不住买上一两块试试。 谁知这一试,便再也放不下了。 用过“锦萱阁”香皂的妇人小姐们发现,这香皂泡沫细腻丰富,洗过之后肌肤清爽不紧绷,还带着淡淡的余香,比平日里用的香膏更显洁净舒适。 再配上那堪比工艺品的木盒,摆在梳妆台上,竟是一道别致的风景。 于是,口口相传之下,“锦萱阁”的香皂迅速在京城的贵妇圈里火了起来。 贵妇小姐们不只用香皂洗澡,更用它来洗衣服,身上和衣服上残留的香气,比香料更清新好闻。 一时间香皂竟有些供不应求。 林如萱并没有满足于此。肥皂可撑不起一个品牌,她前世在网上看的穿越小说多了,再加上自己本也是个穿越者,各种古代配方可储备了不少。 “王管事,帮我寻些薄荷、金银花、还有……上好的猪油和蜂蜜来。”一日,林如萱又来到工坊,对着王管事吩咐道。 王管事虽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备齐了材料。 林如萱便在一间单独辟出的小屋里,按照记忆中的比例,将各种原料混合、熬制、提纯……忙碌了数日,终于做出了几样新东西。 第一种是装在小巧瓷罐里的膏体,呈淡绿色,散发着清凉的气息,林如萱称之为“牙膏”。 用法也简单,取一点涂在特制的竹制牙刷上,轻轻刷洗牙齿,便能清洁口腔,去除异味,还带着薄荷的清爽。 另外几样,则是女子常用的脂粉和口红。 这时代的脂粉,大多是铅粉混合香料制成,虽能增白,却对肌肤有害。 林如萱则用米粉、珍珠粉、茯苓粉等天然原料,配上鲜花汁液调色,制成的脂粉细腻服帖,颜色自然,更添了几分养肤的功效。 口红则是用蜂蜡、胭脂花汁等调配而成,色泽娇艳,不易脱色。 若是单论效果,这些脂粉口红与京城老字号的精品相比,或许并无压倒性的优势。 但林如萱这次卖的,主要是包装盒。 装脂粉的盒子,是描金嵌贝的螺钿盒,打开后层层叠叠,粉扑、眉黛、唇脂各有其位;口红则是做成了细长的笔状,装在雕刻着花鸟图案的象牙管里,方便取用。 每一件都像是精心打造的艺术品,光是看着,就让人爱不释手。 “听说了吗?‘锦萱阁’又出了新物件,那装脂粉的盒子,简直美到让人挪不开眼!” “何止啊,我昨日见李夫人用了她们家的口红,那颜色,比宫里赏赐的还要鲜亮几分呢!” “我不管,明日我定要去百川商行抢一套,晚了怕是又没了!” 夫人小姐们不缺脂粉口红,完全是冲着那些精美的包装盒去的。买回去哪怕不用,摆在梳妆台上,也觉得赏心悦目。 林如萱还借鉴了一些现代的营销手段。比如推出限量版的节日礼盒,只在特定时日发售;比如消费满一定金额,赠送小巧的试用装或精美小饰品;再比如,邀请几位在京城颇有影响力的贵妇人“试用”,借助她们的口碑传播。 这一系列组合拳打下来,“锦萱阁”迅速从一个只卖香皂的小牌子,一跃成为京城贵人们追捧的奢侈化妆品品牌。 其精致典雅的风格,独树一帜的包装,以及稳定可靠的品质,让它在短时间内便站稳了脚跟。 第13章 读书 借着百川商行遍布全国各府州的商铺,“锦萱阁”的名声很快便辐射到了全国各地,引得无数富家女子翘首以盼。 而身为幕后老板的林如萱手里,也渐渐有了可观的积蓄。这都要多谢徐行坦诚,一点没拖延克扣,把利润都给了林如萱。 当然,林如萱知道这是因为她爹林冬凌。 尽管从未在她眼前出现,但他一直在默默庇护她。林如萱能从地图上看到他时而出现在她身边的光点。 因此,尽管是系统加诸的血缘关系,林如萱仍旧在心里真心将林冬凌视为父亲。 只在心中保留一分警惕。 只要未来父亲不害她,她一定好好孝顺他。 有了钱后,林如萱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徐行,想买下她们现在住着的这座小院。 “徐当家,今日前来,是想正式向您买下我们现在住着的那座小院。” 虽然她知道这房子是她爹林冬凌的,但还是要装不知。既如此,一般人有钱了,肯定是要自己买房的。 徐行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只觉她实在太像公子爷了。不过半年时间,就轻意打入贵人后宅,使他们的人能趁机接触到各家夫人小姐,监控政敌,探查情报。 当然这些事他是不会告诉小姐的,甚至也不让她知道自己才是百川商行的少东家。 公子说了,要保护小姐无忧无虑的生活成长。百川商行家大业大,容易被人盯上,所以明面上也不能与小姐有关,免得将来有个万一拖累她。 “徐当家?”林如萱见他对着自己发呆,又唤了一声:“那院子,若您不愿出售,我就另寻他处……” “别别别!”徐行赶紧道:“那院子本就不值什么钱,你如今是百川商行的大功臣,我送你便是。” “那可不行。”林如萱连忙摆手:“亲兄弟明算账,徐当家已经帮我甚多。这钱,您务必收下。这院子,我想凭自己的本事买下来。”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徐行看了片刻,便笑了:“好,既然你坚持,我便却之不恭了。回头我让管家把地契给你送过去。” “多谢徐当家。” 买下小院后,林如萱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大哥刘远和小弟李山叫到了跟前。 “大哥,小山,我已经打听好了,附近最好的‘明德书院’下个月就要招生了,我想送你们去读书。” 李山年纪小,听到“书院”两个字,眼睛一亮,又犹豫道:“姐姐可以吗?读书很花钱吧?我们家钱够吗?” “当然,我们现在是有钱人了。你们只管好好读书,钱的事不必操心!” 刘远却皱起了眉,他看着林如萱,语气带着几分担忧:“如萱,家里的生意刚有起色,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我怎么能离开?你一个女孩子家抛头露面做生意,本就不容易,若是我走了,谁来帮你打理?万一有人欺负你怎么办?”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兄长,理应撑起这个家,保护好弟妹。如今妹妹生意做得好,他更觉得应该留在她身边,为她打下手,而不是跑去书院里读书。 林如萱早就料到他会有此顾虑,她看着刘远,眼神认真:“大哥,你以为,我们现在有了钱,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刘远一愣。 “这世上,比钱财更重要的是什么?是权力,是地位。”林如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们是商人,在旁人眼中,说得好听是‘逐利’,说得不好听,就是‘铜臭’。” “若是遇到那些心术不正的官员,他们想拿捏我们,想从我们这里捞好处,甚至想把我们的产业据为己有,我们凭什么反抗?” 她顿了顿,看着刘远逐渐变化的脸色,继续说道:“凭我们手里的钱吗?大哥,你要知道,在绝对的权力面前,钱财有时是最没用的东西。” “但若是你能读书,能考取功名,你当了官,哪怕是九品芝麻官,那也是朝廷认可的身份,是‘士’。到了那时,再有人想动我们,也得掂量掂量。” “只有权力,才能真正庇护我们这些商人。大哥,你去读书,不是逃避责任,而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能在将来,有能力保护我们自己,不被人随意欺负。” 刘远沉默了。他虽然见识不多,但流浪多年,见过各种人情冷暖。也知道一个没有靠山的有钱商人,会被各种势力盘剥。 东市的那些商铺老板,都要跟吏员和捕快打好关系,否则不是被强行征税,就是有游侠儿来打砸。 没有身份,再多的钱财,也不过是别人眼中的肥肉,百川商行也不可能为了他们跟官府的人斗。 想到这些场景,刘远深吸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如萱,你说得对。大哥听你的,我去读书。我会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一定有能力保护你和小山,保护我们这个家!” 不久后,林如萱送走背着书囊的大哥刘远和小弟李山,又唤秦管家请徐行过来。 徐行来得很快,对少东家的命令不敢怠慢。 “见过林姑娘,不知姑娘唤我来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林如萱给侧身请徐行进屋,亲手为他倒了杯热茶,才缓缓开口:“徐当家,今日找您来,正是有一事相求。” “姑娘请说。”徐行端着茶盏,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大哥和小山能去书院读书,是托了您的福。可我和妹妹小麦,总不能一直在家当个目不识丁的姑娘。” 林如萱指尖轻轻划过杯沿,语气认真:“我想着,能不能请徐当家帮忙,也为我和妹妹寻一位先生?不用像书院先生那般严苛,只求能教我们识些字、读些书,懂些道理便好。” 林如萱话音落下,徐行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中满是惊讶。 他看着眼前不过十岁的小姑娘,一身素雅的布裙,眉眼间却透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 在这京城之中,寻常人家的女儿,大多是学些女红针线,能识几个字已是难得,像林如萱这般主动提出要请先生读书的,实在少见。 不愧是公子的女儿,果然是书香门第世家,哪怕不知自己身世,有钱后想的第一件事也是读书。 “好,这事我记在心里了。”徐行收起惊讶,语气多了几分郑重:“不过请先生不是小事,尤其是教姑娘家读书,得找个品行端正、学识又好的。林姑娘请先等等,我回去琢磨琢磨,有了消息再告诉你。” 当天回去,徐行便密信林冬凌,半夜便见到公子连夜出宫,可见他对林如萱的重视。 “如萱怎么了?”林冬凌一进门便问。 “公子,今日有件事,属下觉得必须向您禀报。”徐行躬身将林如萱想请先生的事汇报给林冬凌,道:“先生自是有的,只是属下不知该为小姐安排什么样的先生,请公子拿个主意。” 林冬凌原本平静的脸上,在听到林如萱“想请先生读书”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亮色。 待徐行说完,林冬凌沉默不语,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中,眼神变得悠远而温柔。 半响方开口,语气里满是怀念:“如萱……真像她娘亲!” 他转头看向徐行,道:“过几日吧,先生之事,我来挑选。” 接下来的几日,林冬凌亲自过问寻师之事,利用皇帝亲信的身份,审核历届落第举人的资料。 首先要避开那些门第观念极重的老儒,其次淘汰那些只懂死读经书、不懂变通的腐儒,一心想找一位既有学识,又能理解商户、不轻视商人的先生。 毕竟林如萱如今的身份是商户,要找一个不歧视她身份的先生。 最后,林冬凌选定了一个名为许清的落地举人。 许清早年丧父,其母亲为了养家,也曾做过商贩。 后来他考取秀才,进国子监读书,却因为母亲行商的事,被学院的教谕当众鄙夷,说他‘出身商贾,满身铜臭,不配与士大夫子弟同窗’。” 许清与教谕争吵过后愤而退学,那教谕还四处散播许清“不尊师重道”的流言。 许清的名声因此有了瑕疵,这使他拜不到好先生,进不了好书院,履次科举失败。 这些年,他只能靠着给人抄书、偶尔教几个蒙童度日,郁郁不得志。 林冬凌选中许清,自是因为他能理解母亲行商的辛苦,不会像那些酸儒一般,轻视如萱的出身。 如林冬凌所料,在得知要教的学生是两个商户人家小姑娘后,许清并未在意,而是看在高额束脩的份上答应下来。 林如萱与王小麦早已在书房等待,王小麦还有些不乐意,抱怨道:“姐姐,我也要读书吗?读书不是男孩子的事吗?” 林如萱敲了她一下,严肃道:“必须读书,读书才能明理,才能赠长见识。至不济,你也要看得懂账本,将来做生意才不会被人欺骗。” 王小麦一脸懵懂,但也乖乖听话。 很快先生随徐行进来,林如萱上下打量一眼,对他印象不错。只见许清三十来岁左右,眉目温和,混身透着书卷气。 当下拉着妹妹拜道:“如萱见过先生。” 王小麦:“嗯、嗯……小麦见过先生。” 许清也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小姑娘,一个沉稳大方,一个娇俏可爱,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他微微颔首,语气温和:“不必多礼,往后便是师生,尽心教学便是。” 书房早已准备好,里面摆着两张书桌,桌上放着崭新的笔墨纸砚,墙角还放着一个书架,上面整齐地码着几排经书和文集——这些都是林冬凌特意让人送来的。 许清目光扫过那些书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能看出,这些书都是精心挑选的,既有《论语》《孟子》这样的儒家经典,也有关于算术、杂记的书,可见安排之人的用心。 “先生,这些书若是不够,或是有其他需要,您尽管开口。”林如萱站在一旁,恭敬地说道。 许清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林姑娘有心了。读书不在多,而在精。我们先从识字开始,每日认十个字,读一篇短文,循序渐进便是。” 林如萱点头应下。 就这样,每日早晨,许清便会准时来到小院,先教林如萱和王小麦识字、读书,午后则会讲些历史故事或是为人处世的道理。 他讲课从不刻板,总能将枯燥的经书讲得生动有趣,偶尔还会根据两人商户的背景,告诉她们“商亦有道”,不必因出身而自卑。 林如萱本就识字,不过是假装从头学起,学习进度让许清暗自惊叹,直呼可惜她是女孩,不能参加科举。 王小麦不是很聪明,但乖巧认真,也能识字算数了。 于是,为了奖励妹妹认真学习,林如萱带她前往百川商行购物。 第14章 偶遇赵柳枝 百川商行在京城有十几个商铺,离得最近的就在东坊。林如萱牵着王小麦的手踏进门内,打量一楼铺子,发现都是绫罗绸缎,原来是制衣铺。 正好她们很少添置衣服,当即挑了几匹布,给全家都定下几套衣服。 大哥和弟弟不在,林如萱只能给个大概尺寸,让账房先生记下来。 裁缝则拿着软尺迎上来,给两人量身定做。 林如萱嘱咐道:“小麦还在长个子,裙摆留两寸余分,腰间做活扣,方便日后放宽。” 裁缝连连应下,又殷勤地问是否要绣些纹样,林如萱只淡淡道:“简单绣几簇兰草便好,不必太繁复。” 待订好裙子,林如萱又牵着仍在好奇打量的小麦往二楼去。 二楼的格局比一楼精致许多,左侧的柜台后摆着一排排描金漆盒,里面装着各色脂粉,右侧的货架上则挂满了银簪、玉坠、珍珠耳坠,角落里还设了两张铺着软垫的圆桌,供客人歇脚试戴首饰。 “姑娘里边请,咱们这儿既有寻常的桂花胰子,也有锦萱阁的上等脂粉,您瞧瞧想选些什么?”引路的侍女穿着浅蓝布裙,说话时温声细语,极为有礼,不因两人年纪小而怠慢。 林如萱目光扫过货架,忽地顿在一处——那里摆着的锦萱阁香皂,包装盒上印着的缠枝纹她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家工坊刚推出的新款。 她随手拿起一盒,指尖触到盒面精致的烫金花纹,耳边便传来小麦清脆的声音:“姐姐,这香皂咱们家有很多呀,不用买了吧?” 她还小,并不清楚这是自家的产品。 每次工坊出新货,林如萱都会让人送些样品回来检查,一来二去,后院的储物间里确实堆了不少锦萱阁的香皂、脂粉。 这话落在侍女耳中,她忙堆起笑:“原来二位是锦萱阁的老主顾!咱们昨天刚到了新的胭脂,是用岭南的胭脂虫熬的,涂在脸上又嫩又显气色,您要不要试试?” “不必了——”林如萱刚想开口拒绝,一道尖锐的女声突然从楼梯口传来:“就她们这样的身份,也配用锦萱阁?” 林如萱眉头微蹙,转头望去时,正看见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女被两个穿青布衣裳的仆妇搀扶着,慢慢走上楼梯。 少女约莫十一二岁,身上穿着一身素白的软罗裙,宽大的衣裙套在她身上,竟显得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脸上敷着厚厚的白粉,连脖颈处都泛着不自然的白,嘴唇却涂得极红,衬得原本就尖的下巴更显刻薄。 手里还捏着一把绘着白梅的团扇,正半遮着嘴角,用眼角余光轻蔑地扫着林如萱与王小麦。 “这里岂是你们能来的地方?莫不是打听到我是这里的常客,专门来蹲我吧?” “二姐?”王小麦惊讶地张大了嘴。 她还记得赵柳枝离开家时虽然也瘦,却没这般憔悴,如今这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倒像是得了什么重病。 赵柳枝听到“二姐”两个字,皱紧了眉,手中的团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带着傲气的眼睛:“别叫我姐姐,我现在是张家七女张嫣儿。” 她说完,余光瞥见身后仆妇,怕她们回去乱说,娘亲以为自己嫌贫爱富,又忙补充道:“我与你们不过是在一个屋檐下住过几个月,连远亲都算不上,你们可别在这儿攀亲带故。” 小麦被她冰冷的语气说得眼圈微红,下意识地往林如萱身后躲了躲。 林如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抬眼看向赵柳枝时,眼神已冷了几分:“好,赵柳枝姑娘。不知我们姐妹二人在此选脂粉,碍着你什么事了?” 赵柳枝见她故意叫自己真名,气得直翻白眼。 “倒没碍着我。”她冷哼一声,轻蔑道:“只是见着两个小乞儿,怕你们来打秋风罢了。” 突然见到夕日的小姐妹,她可没什么好心情。一是怕两人来找她要钱的,因为前世她便是如此,一见林如萱就要钱。二是她这养女身份是抢林如萱的,心里还是有点打鼓,怕张家又看上林如萱,将她们换回去。 尽管不愿承认,但林如萱确实比她好看多了,也白嫩多了。 她为什么敷厚厚的粉?就是因为娘亲嫌她黑,说张家的女儿素来是白白净净的,她只能一层一层往脸上敷粉。 林如萱与赵柳枝想到一块去了。 前世赵柳枝确实一见她就哭穷要钱,难怪一见自己就那么刻薄,原来是怕她来打秋风。 当即了然道:“放心,我们不是来找你的,也不和你要钱。你若有多的钱,还是买几块饼藏着吃吧,啧啧啧,都饿成什么样了。” 她一脸同情似的摇摇头,领着王小麦去看首饰。 她太清楚在张家过的是什么日子。看着锦衣玉食,但每日却只能吃一点点,她本来就很瘦,但张家说不够,要更瘦,把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还不如当乞儿时吃得饱。 她前世每次都借着回家看大家的机会,偷偷买饼藏起来,半夜偷吃。 她估计赵柳枝出门逛街,也多少带着这个目的。 本来与自己无关,但谁叫她非要上来讨人嫌呢? 果然,她说完这话,赵柳枝身后的两个仆妇立即露出警惕的神情。 暗中打算被揭开,赵柳枝脸色气得涨红,白粉都遮不住,忙对身后仆妇道:“张姨,王姨,别听她胡说,我就只是来买脂粉的,哪有什么偷吃。” 为了证明,当即走来锦萱阁的柜前挑选起来。 目光时不时怨毒地瞥向林如萱。 她此时才注意到林如萱和王小麦身上的衣裙布料极好,剪裁合身,绣花精美。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才用得起的。 “怎么可能……”赵柳枝摇摇头,估计她们是在哪个大户人家当丫鬟还差不多。 听说有些大户人家的丫鬟,吃的穿的都像是小姐一般。 她当即叫来一个接待的侍女,问她可知道林如萱两人是哪家丫鬟? 侍女一脸茫然,她刚才可看着这两个小姑娘在楼下买了好几匹上好苏绣的布料,这哪是丫鬟能买得起的? 赵柳枝见问不出,啧了一声:“林如萱真是好运……” 没被张家收养,也能进有钱人家当丫鬟,日子过得竟像比重生的她还好。岂不显得抢了林如萱机缘的自己很蠢? 想到此处,赵柳枝目光怨毒地追着两人,见她们竟真到首饰柜前看起了簪子。 第15章 赵柳枝的反思 林如萱拿起一支梅花金簪,轻轻往王小麦发间比量。小姑娘对着铜镜眨了眨眼,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欢喜:“姐姐,这支簪子好漂亮!” “喜欢就多试几支。”林如萱笑着,又从柜中取出一支缠枝莲纹金步摇,簪头的小坠子轻轻晃动。 王小麦看得眼睛发光:“姐姐,这支也好漂亮!”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赵柳枝眼中,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真是虚荣心作祟,不过是在大户人家当了几天丫鬟,竟也敢到金饰区装模作样。 那金簪是你们买得起的吗? 百川商铺的侍女也是,那么贵的金簪,竟随意给两个小丫头试戴。 她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发簪。那是一支样式普通的素面银钗,连颗点缀的珠子都没有,心头顿时涌上一股委屈。 她到张家快半年了,别说金饰,连件带点艳色的衣裳都没穿过。 张老夫人特意吩咐过,张家姑娘要“素雅端方”,衣饰只能是素白、浅灰、淡蓝这类颜色,发饰也只能用银钗或白绒花,连朵粉牡丹都不准戴。 “装模作样罢了。”赵柳枝忍不住出声,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林如萱听见。 她抱着胳膊,缓步走过去,目光扫过柜台里的金簪,又落在林如萱身上,语气里的嫉妒藏都藏不住:“这金簪最少一支就要五两银子,你们倒是敢试,可别待会付不起钱,被掌柜地赶出去,那才叫丢人现眼。” 王小麦听见这话,不知所措。她还小,不知道五两有多少,听赵柳枝说来似乎很贵,忙担心地对林如萱道:“姐姐,我们不看了……” “小麦。”林如萱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打断她的话,转头看向赵柳枝,眼神冷冰:“我们买不买得起,就不劳赵姑娘费心了。倒是赵姑娘,既然已是张家的七小姐,怎么还戴着这么普通的银钗?” 这话像是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赵柳枝的痛处。 她脸色微变,下意识用手挡住头上银钗,强撑着面子道:“我张家讲究简朴,不像你们,别忘了自己小乞儿身份,少打肿脸充胖子。” 说完,她怕再被林如萱追问,慌忙转身往脂粉柜走去,只留下一个略显狼狈的背影。 脂粉柜前,博古架上摆着各式锦盒,里面盛着锦萱阁的脂粉。 赵柳枝的目光瞬间被一盒石榴红的胭脂吸引——那胭脂装在描金漆盒里,盒面上绘着缠枝海棠,打开盒盖,一股清甜的玫瑰香扑面而来,比她平日里用的白粉好闻多了。 她伸手想去拿,指尖刚碰到漆盒,身后就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小姐,您不能选这个。” 赵柳枝回头,见张姨正站在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 张姨是张夫人身边的老人,也是派来“照顾”她的仆人之一,手里管着她的月钱和用度,平日里对她的管束极严。 “为什么不能选?”赵柳枝小声反驳,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甘:“我看这胭脂颜色很好……” “夫人说了,小姐皮肤底子弱,只能敷白粉养着,不能用这些红艳的脂粉,伤皮肤。” 张姨不由分说地把那盒石榴红胭脂放回原位,又从货架上拿起一盒装着米白色粉末的锦盒:“这盒珍珠白粉,小姐用着正好。” 赵柳枝看着那盒单调的白粉,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她在张家,连用什么颜色的脂粉都做不了主。不只如此,连吃的都是指定的,要喜欢吃藕,喜欢小白菜,要讨厌鱼肉,穿衣服要素净,走路要慢,连说话都要刻意放软声音,仿佛在参照谁来要求她。 可她不敢反驳张姨,上次她偷偷藏了块肉,被发现后,不仅被娘亲罚跪了半个时辰,还说她如果做不到就离开,她会另找个听话的女儿。 甚至直言本来看上的不是她,是更漂亮的林如萱,只是她抢先上来,才给她一次机会。 因此赵柳枝对林如萱满怀嫉妒和警惕,深怕哪天被换回去。 小姐,东西包好了。”侍女将锦袋递过来,交给张姨。张姨接过后,对赵柳枝道:“小姐,该回去了。” 赵柳枝还没调教好,她们不允许她在外面露脸太多。 “再等等……”赵柳枝紧紧盯着尚在挑选金簪的林如萱,倔强道:“我倒要看看,她待会怎么付钱。” 林如萱的眼睛扫过赵柳枝,目光却落在她身后的两个仆妇身上。 前世也是这两人跟着她,看似保护,实则看守。 赵柳枝没想过逃跑,自然没察觉。要是哪天想跑,就知道这两人有多厉害了,是学过武的。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路是赵柳枝自己选的,还深怕有人来抢,告诉她真相也不会信的。 林如萱怀疑张家要培养一个女孩来顶替张家七小姐的身份做什么事,只是前世她提前被杀了,没查出张家究竟想干什么。 随手挑选了几支金簪,林如萱对侍女道:“这几支我都要了,包起来。” 侍候连忙应下,手脚麻利地用木盒将金簪装好,递到林如萱手中。 赵柳枝看着林如萱毫不犹豫地付了银子,满脸震惊。 “你……你哪里来的银子?”赵柳枝忍不住厉声问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她离开的时候,全家穷得连碗白米饭都吃不起。她不愿相信,在她抢了林如萱的养女身份后,她反而过得更好了?! 林如萱没理赵柳枝,只是牵着妹妹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经过赵柳枝身边时,她停下脚步,轻声道:“赵柳枝,与其在这里盯着别人,不如用脑子想想,你真的是去当张家女儿的吗?” 说完,她不再看赵柳枝错愕的表情,牵着小麦径直下楼。 王小麦下楼前回头看了赵柳枝一眼,小声对林如萱说:“姐姐,二姐看起来好可怜啊,都吃不饱饭。” 在她眼里,赵柳枝都快饿变形了,显然过得很惨。 林如萱摸了摸妹妹的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不必可怜她,你只记住了,她不是我们的姐姐了,以后见她要远离。” 王小麦懵懂的点头,她也看得出赵柳枝不喜欢她们。 赵柳枝站在原地,回味林如萱的话,感觉像有根刺扎在她心上。 她看着自己手里那盒单调的白粉,又摸了摸头上的素面银钗,忽然觉得一阵发冷。 身后的张姨走上前来,语气依旧严厉:“小姐,东西已经包好了,我们该回家了,夫人还等着您回去练仪态呢。” 赵柳枝点点头,跟着张姨往楼下走。下楼前,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柜台里的金簪,那些金灿灿的饰品强烈吸引着她。 她抢着当张家养女,不就是为了锦衣玉食吗?为什么反而过得比林如萱还差? 而且林如萱那话是什么意思?她知道什么? 赵柳枝此时才猛然怀疑,林如萱是不是像她一样重生了?所以在暗示她什么? 可这怀疑很快就被赵柳枝压了下去。若林如萱真是重生的,怎可能不抢着去当张家养女。 虽然吃穿素了点,但住着大宅院,有自己的屋子,有仆妇侍候,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生活? 赵柳枝摇了摇头,暗自安慰自己:林如萱不过是嫉妒她,故意说这些话来挑拨她和娘亲的关系罢了。 她一个小乞儿,有什么值得张家算计的?她这些日子买的衣服水粉可不少,若说想害她,又怎会舍得花那么多钱? 赵柳枝将心比心,她是不会给的。她若想吃鸡,都不会舍得浪费米喂鸡。同理,张家给她花了那么多钱,肯定不舍得害她的。 否则那么多钱不就白花了吗? 第16章 七小姐的婚约 “七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 赵柳枝刚回府不久,便有一个穿着青布衣裳的小丫鬟过来传话。 赵柳枝心里“咯噔”一下,她正在上礼仪课,一般这时候娘亲是不会找她的。 她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银钗,知道可能和今天碰到林如萱有关。 理了理衣襟,深吸口气,确认没有不妥后,赵柳枝才跟着小丫鬟往老夫人院子走去。 张老夫人端坐在堂屋的一张软塌上,手里拿着一串佛珠,手指慢悠悠地捻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她身旁站着张姨,全名为张保菊,正垂着眼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赵柳枝远远看了一眼,也不敢抬头,她走上前,按照嬷嬷教的礼仪,微微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怯意:“娘亲,您找我?” “跪下。” 张老夫人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赵柳枝猛地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老夫人,却对上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睛——那双眼眸,与初见时那个慈眉善目、拉着她的手说“以后就是我的乖女儿”的老夫人,判若两人。 赵柳枝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她缓缓跪倒在地,怯生生道:“娘亲……我、我做错什么了?” 她的声音带着故意示弱的哭腔。 张老夫人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捻着佛珠,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今日你去百川商行,遇到认识的人了?说了些什么?” 赵柳枝飞快瞥一眼娘亲身边的张保菊,明白一定是她报给娘亲的。 她攥紧手中的衣角,指尖泛白,连忙解释:“娘、娘亲,我是遇到了以前认识的人,可我没说什么,就、就随意聊了些脂粉首饰……” “随意聊聊?”张老夫人“啪”的一声,将手中佛珠拍在桌上:“我听说,你主动找上她们,还发生了争执?” “我有没有说过,你要低调、安静,在你学完礼仪,成为真正的张府七小姐前,不得抛头露面?更不能做任何引人注意的事?” 她站起身,走到赵柳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来好心给你放放风,没想到你却如此张扬。我警告你,从今天起,再遇到过去的人,要么绕着走,要么当不认识!” “若让外人知道你从前的底细,就给我滚回去继续当你的小乞儿!” “不要!娘亲,我不要回去!”赵柳枝吓得哭起来,连忙磕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跟她们说话了!求您不要把我赶出去……” 她的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不一会儿就红了一片。 张老夫人看着她狼狈的模样,脸上的神色缓和了几分。 她冷哼一声,转身走回太师椅上坐下:“知错就好。记住,世上没有赵柳枝,你就是从小在我张府养大的七小姐,你没有别的家人朋友,明白吗?” 赵柳枝知道事情过了,暗中松了口气,连连磕头:“娘亲说的是,我不认识林如萱,也不认识刘远,我是张府七小姐,从小养于府中,不认识什么外人。” 张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神色温和了些:“回去吧,礼仪课不能停,若是再让嬷嬷说你不用心,仔细你的皮!” “是,谢谢娘亲!”赵柳枝连忙爬起来,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捂着发红的额头,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大门。 直到走回自己的院子,她才敢大口喘气,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 其实她也感觉不太对劲了,张府不是收她做养女,而是让她顶替已夭折的七小姐,张嫣儿的身份,不知要做什么。 可她不敢问,更不敢反抗——她怕失去现在的一切,怕再回到从前那种苦日子。 赵柳枝走后,张老夫人屋里的气氛依旧凝重。 “这丫头底子太差了。”张老夫人抱怨道:“言行粗鄙不说,长得不怎样,皮肤还黑,只能靠水粉来遮。最重要的是品性不好,分明是个势力眼。” 她想起之前看中的那个小姑娘,语气中满是惋惜:“之前我看中的分明是那个叫林如萱的丫头,体型和模样都跟七小姐有几分相似,皮肤也白。” “只是我老婆子假意摔倒后,那丫头看都不看一眼,是个心冷的。这赵柳枝我瞧着虽丑了些,但心地善良,将来也能知恩图报。谁知养了几月才发现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 张保菊在她身边坐下,安慰道:“谁知咱们姐妹俩精明一辈子,竟也会看走眼,被个小丫头骗了。可见这些贱民根子里都是坏的,选谁都一样。” 她声音压得更低:“而且,七小姐的事非同小可,容不得半分差错。这赵柳枝贪慕富贵,只要给她点甜头,她就愿意听话。不用我们说,她比谁都更想成为七小姐,这样的人,才更好掌控。” 张老夫人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确实,如此看来,这赵柳枝倒也合适。你我姐妹俩在张府待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爬到内宅管事的位置。如今老爷夫人将事情交给我们,若是办砸了,我俩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这位看似身份尊贵的“张老夫人”,并非张府真正的夫人,而是张府的远亲,名叫张保梅。 她和张保菊是亲姐妹,两人早年因家道中落,投奔到张府,靠着机灵和狠辣,一步步成为张夫人的心腹,掌管着府内的部分庶务。 去年盛夏,七小姐张嫣儿在自家庭院的荷花池边玩耍,不慎失足落水。等下人发现时,人已经没了气息。 然而,张嫣儿身上有一份与安远侯世子的婚约。这份婚约关系着张老爷的官位前途,若婚约没了,张老爷的地位也就危险了。 情急之下,张老爷和夫人决定秘不发丧,将张嫣儿连夜悄悄埋了,对外只说七小姐体弱多病,送到避暑山庄静养。 随后,他们便把找替身的任务,交给了最信任的张保梅姐妹,让她们找一个与张嫣儿体型、容貌相似的孤女,来顶替七小姐的身份。 张保梅装成普通老妪,在贫民区挑来选去,最终看中了与七小姐长得有几分相似,身份又恰巧是孤女的林如萱。 谁知她假意摔倒,想哄林如萱扶她回府,林如萱却置之不理。而赵柳枝却热情上前搀扶,还主动提出送她回家,看起来温柔又善良。 张保梅一时心软,想着罢了,虽然赵柳枝长得不怎样,但看在她善良的份上,就让她享几年福吧! 但相处几个月后,人老成精的张保梅哪能看不出赵柳枝的本性,自己当初分明是被骗了! 但此时已换人不得,因此只能作罢,毕竟还需要赵柳枝去顶替那场婚约。 嫁与安远候世子……听起来美好,但若真好,张府又岂会不让自家人顶上,偏要从外面收养个孤女? 不过那都与赵柳枝无关了。 身为一个乞儿,能享几年当小姐的福,已是张府对她的补偿。 第17章 布局 转眼间,许清在林府当先生已有半年。这半年来,他对林如萱姐妹的感情也从原本公事公办的教导,到视她们如妹妹。 可他终究没忘,当初应下这份教席,不过是为了攒够继续科考的生活费。 林如萱给的俸禄很大方,半年下来,许清已攒了不少钱,足够他支撑到明年春闱。 因此即便不舍,他也该辞去教席,回家备书了。 “如萱姑娘,小麦姑娘……” 这日上完课后,许清站起身,声音比平日沉了些:“今日……有件事要与你们说。” 王小麦正收拾笔墨,闻言抬头,大眼睛亮晶晶的:“先生今天还有奖励吗?昨天给的糖糕,小麦还想吃呢。” 许清会在小麦表现好的时候,奖励她糖果,因此小麦对课后奖励特别期待。 许清望着小姑娘天真期待的模样,心头不舍,还是道:“两位姑娘聪慧又勤勉,半年来进步斐然,能教导你们,是我的幸事。” “只是我打算参加明年春闱,因此今日特来请辞,好专心备考。” 话音落下,王小麦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 她已经读了半年书,知道春闱科考是什么,当下求助地看向姐姐:“姐姐,先生要走了?” 林如萱点点头,她倒是能理解,许先生知识渊博,又是举人,不参加春闱才是浪费一身才华。 当下起身福了一礼:“先生志在天下,如萱不敢挽留。这半年先生的教诲,让我们受益良多,如萱与妹妹没齿难忘。” 她说着,眼角余光瞥见王小麦红了的眼眶,又补充道:“明日我让管家备些薄礼,先生路上用得着。” 许清想推辞,话到嘴边却被少女温和的目光堵了回去。他知道林如萱的性子,看似温婉,实则强势,她若想送,自己根本推辞不了。 第二日清晨,许清收拾好行囊,刚走到府门口,便见林如萱与王小麦早已等候在那里。 王小麦手里拎着个食盒,眼圈还是红的,见了他,只小声说:“先生,这里面是我让厨房做的糕点,路上饿了可以吃。” 林如萱则递过来一个木质锦盒与布包道:“先生回乡备考,需得安心。这布包里是五十两银子,虽不多,却能让先生少些奔波之苦。” “锦盒里是我托人寻来的《昌黎先生文集》孤本,据说对策论写作极有裨益,先生带着或许能用得上。” 许清看着那锦盒上精致的云纹,又掂了掂布包的重量,只觉得眼眶发热。 五十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过两年安稳日子,而那本《昌黎先生文集》,更是千金难寻的珍本。他张了张嘴,想说“不可”,却被林如萱的眼神拦住。 “先生不必推辞。”林如萱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这是我们姐妹的心意,也是谢先生半年来的教导。先生只管收下,安心备考,将来若能得偿所愿,便也不枉我们姐妹一番心意。” 许清喉头滚动,想说自己不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可看着林如萱清澈的眼睛,最终只化作一句:“多谢……多谢如萱姑娘,许清不会忘记今日恩情。” 王小麦眼眶红红,依依不舍对许清道:“先生考完试,能不能再回来教我们?” 许清蹲下身摸摸小麦的头,温声道:“等科考结束,若……若我失利,定会回来再教你们读书。” 林如萱摇头,认真道:“先生这话可不能说。读书人十年寒窗,求的便是金榜题名,先生该盼着再也不必回这里才是。” “如萱在此祝先生得偿所愿,将来步步高升,前程似锦。” 林如萱福了福身,风吹起她的裙摆,少女站在晨光里,笑容温婉却坚定。 许清望着她,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深深作了一揖:“姑娘良言,许清记下了。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三人依依惜别,许清转身踏上停在门口的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他隐约看见王小麦抹着眼泪,追了几步,林如萱则站在原地,身影渐渐模糊在晨雾里。 靠在车壁上,许清打开那本孤本,扉页上夹着一张字帖,打开,映入眼帘是林如萱娟秀的字迹,写着:“愿先生此去,如鹏举九天”。 笔锋间满是真诚的祝愿。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下。车帘被掀开,一张熟悉的脸探了进来——是徐行,百川商行当家,当初引荐他来林府任教的人。 “许先生。”徐行笑容温和:“有位大人说想见你一面,不知可愿随我来?” 许清一愣,徐行已上了马车,示意车夫按他指示走。 许清初时略有不安,但问徐行却不肯说,只道是惊喜,不像有歹意,便放平心态随他了。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马车在一处幽静的宅院前停下,徐行掀开车帘:“许先生,到了。” 许清疑惑下车,刚站稳,便见一位身着青衫的老者从院内走出。老者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带着几分审视:“你便是许清?” “学生许清,见过老先生。”许清忙躬身行礼,心里却满是不解。 “老夫周修,曾在翰林院供职。”老者淡淡开口:“徐行曾将你的文章给我看过,功底尚可,只是欠缺些格局。你若愿意,往后便跟着老夫学,每日辰时来此听课。” 许清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周修的名字他早有耳闻,是有名的翰林学士,只因不满朝堂纷争才辞官归隐,多少人想拜他为师而不得。 他转头看向徐行,却见对方拱手笑道:“我将许先生的文章推荐给周大人品评,没想到周大人起了爱才之心。恭喜许先生得览良师,贺喜周大人收得佳徒。” 待周修回了内院,许清拉着徐行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徐兄,此番大恩,许清无以为报!他日若能高中,必定不忘徐兄今日相助!” 徐行笑容温和,眼底却藏着几分深意:“许先生不必客气,我只是同情先生怀才不遇罢了。只望先生将来高中之后,能多多照拂我这小商人便好。” 徐行离开周府后,马车行到一个僻静处停下。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等候在那里的黑衣人。黑衣人接过信,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皇城深处,一座精致的宫殿内,烛火摇曳。林冬凌身着一袭月白常服,坐在案前,手里捏着那封密信。 他面容俊美,肤色却比寻常男子白皙许多,眉宇间带着几分阴柔,手指纤细修长。指尖抚过密信上的寥寥数语:“许清已引荐至周学士门下,一切顺利。” 林冬凌看完,将密信放在烛火上,看着它渐渐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殿内静得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林冬凌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他身为宫中太监,虽深得皇上信任,却始终如履薄冰。 这些年,他暗中扶植了不少像许清这样的穷书生,他们有才华,有野心,却缺一个机会。 而他,恰好能给他们这个机会,条件便是,将来他们要成为他手中的刀,替他斩除异己。 他从不会让这些书生知道幕后之人是自己,读书人最重清高,若知晓自己的前程是靠一个太监换来的,恐怕宁死也不会接受。 就像许清,此刻或许还在为遇到周修而欣喜,却不知自己已然成为他的棋子。 林冬凌起身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张俊秀却带着阴鸷的脸,缓缓勾起唇角。 许清是否感激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沿着自己铺好的路,一步步走进朝堂,成为自己在文官集团中的助力。 第18章 一切为了女儿 林冬凌一直想为林如萱换个身份。商户之女的身份太低了,容易被欺负。 她本是官宦世家的女儿,却因为如今父亲成了太监不能认祖归宗,林冬凌对女儿很是愧疚。 所以林冬凌一直想恢复林如萱官宦小姐的身份,可以不认回林氏和冯氏,挂在别人家也行。 可惜没找到合适的人家。 他私下查过不少可以控制的小官,要么是家底太薄撑不起官宦小姐的体面,要么是家风不正怕委屈了如萱,因此拖到现在。 尽管如萱似乎不在意,满足于经营锦萱阁,似有要在商界大展身手的想法。 但做父亲的,总想给女儿最好的。 正因为她想行商,官宦小姐的身份反而更不能落下。士农工商,人们对商人的态度向来轻贱,他不能让女儿卑躬屈膝。 就是谈生意,也要别人先拜她。 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小太监小雨子的声音:“安公公,宫外来人,说有紧急奏折要给皇上过目。” “哦?呈上来。” 皇上已经老了,没有精力看奏折,但又不愿放权给儿子,因此全都交由司礼监审阅。不重要的打回去,重要的再呈给他。 至于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就看司礼监的心情了。 很快小雨子躬身将一份奏折递上来,小声道:“安公公,江南急报,盐政使林见山没了。” “林见山?”林冬凌接过奏折,手指顿了顿。 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八年前的一甲第三名探花郎,祖籍西山,娶了吏部尚书的女儿。靠着老丈人扶持,短短几年就爬到了江南盐政使的位置,是皇上实打实的心腹。 两年前,皇上派林见山去江南“改革盐税”。明眼人都知道,不过是国库虚空,让他去江南捞钱罢了。 江南盐商富可敌国,林见山这一去,必然要动别人的蛋糕。可谁也没想到,那些盐商竟敢如此大胆,直接半夜摸进林府,将林见山全家灭了满门。 林冬凌快速翻看着奏折,江南郡首在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十日前夜间子时许,一伙盐商带着家丁翻墙摸进盐政使府,见人就杀,林见山夫妇、还有他一对子女,家丁仆从全没了性命。 如今盐商已经伏诛,林家老小也已下葬,特请皇上定夺后续。 林冬凌看着奏折上的春秋笔法,明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几个盐商哪有那么大胆,敢灭一个三品大员满门,还一个人都没逃掉。那至少需要一支能包围全府的军队…… 当然这些地方势力与中央的搏奕,是朝堂诸公该烦恼的,与司礼监无关。 这事不能压,是必须报上去的。 林冬凌思考的是,能从中得到的好处。 其实,他这些年暗中设立的情报组织,早就摸到了林见山的把柄——林见山在家乡原是有妻女的。 当年他高中探花后,第一件事就是休了乡下的发妻柳氏,理由是“乡野村妇,不堪为探花郎正妻”。 柳氏也硬气,第二年直接带着女儿找到京城,想找林见山讨个说法。一路乞讨加打听,终于找到林府……之后就没了踪影。 还是林冬凌为了抓住林见山的把柄,特意让人去查过这事。最后以黄金加威胁,从一个老管事那里查到了真相: 柳氏找到林见山后,以敲登闻鼓控告林见山抛妻弃女威胁,要求林见山恢复她正妻夫人地位。 乡野村妇太过天真,以为林见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讲究面子,必抵不过她的撒泼打滚。 谁知林见山怕她们坏了自己前程,直接把母女俩绑到乱葬岗杀了,尸骨草草掩埋。 林冬凌还特意派人去乱葬岗,翻出了证明柳氏母女身份的户籍文书,染血的发带,连着老管事的供词都留下了。 本是预防哪天与林见山起了矛盾,就用这事扳倒他,没成想林见山先一步死在了盐商手里。 “林……女儿……” 林冬凌喃喃念着,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一个念头猛地从心底冒了出来——林见山死了,他的把柄没用了,可他那“探花郎之女”的身份,不正好能给如萱用吗? 林见山的女儿与如萱年龄相仿,当年“失踪”时不过三四岁,如今长成什么样也没人知道。 当年知道柳氏母女之事的下人,比如那位老管事,都已被林见山灭口。 如今这世上,只有他知道林见山的女儿在哪里。 司礼监掌印太监高礼的值房,比林冬凌的值房要阔气得多。 紫檀木大案上摆着官窑霁蓝釉笔洗,墙上挂着御笔亲题的“忠勤”匾额,连伺候的小太监都比别处多两个。 林冬凌捧着奏折走进来的时候,高礼正歪在铺着狐裘软垫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串沉香手串,眼皮都没抬一下。 直到林冬凌走到案前躬身行礼,他才慢悠悠开口:“小安子,这么早过来,是出了什么事?” “回干爹的话,江南急报。”林冬凌双手将奏折递上前,语气恭敬得恰到好处:“盐政使林见山,没了。” “林见山?”高礼终于抬了眼,接过奏折随意翻了两页,嘴角立刻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真是个倒霉鬼。前两年他仗着是皇上心腹,在江南风生水起,我还以为将来要成咱们司礼监的对手,没成想连个年都没熬过去,就被盐商灭了满门。” 说着,他将奏折扔到案角,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语气懒洋洋的:“陛下这会儿在长春宫跟仙师论道呢,这事不急,等晚些再呈上去也不迟。” 林冬凌垂着头,沉默片刻,像是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干爹,儿子今日过来,除了递奏折,还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哦?你能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高礼挑眉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审视。 他是看着林冬凌从洒扫太监一步步爬上来的,这小子心思细、手段狠,却唯独对他这个“干爹”还算恭敬,只是平日里从不主动求他办事,今日倒是反常。 林冬凌抬起头,脸上故意露出几分为难,又带着点藏不住的贪婪,声音压得更低了:“干爹您也知道,林见山在京城有不少产业,听说前两年他在崇文门内买了座三进的宅子,还在城郊置了两百亩良田。” “这两年他在江南当盐政使,油水更是少不了,听说光是盐商孝敬的银子,就够寻常官员吃一辈子。” 他顿了顿,见高礼的眼神果然亮了几分,才继续说:“如今他全家都没了,那些遗产……总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吧?” “浪费?”高礼嗤笑一声,放下茶盏,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你倒是想得美。京里那座宅子和良田,他妻族能放过?刘尚书虽死了,可刘家在京城经营了几十年,族里还有三个外放的知府,怎么会让旁人沾手?” 他语气里满是惋惜:“至于江南的那些油水,你以为江南的官员是吃素的?林见山一死,那些人怕是早就盯着他的家产了,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刮分干净,咱们司礼监连汤都喝不上。” 说着,高礼的眼神又暗了下去——他在宫里待了几十年,最清楚“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道理,眼睁睁看着这么大一笔财富从眼前溜走,心里难免有些不甘。 林冬凌看在眼里,脸上却依旧是那副犹豫的样子:“干爹,若是……若是林见山还有个女儿呢?” 第19章 他的女儿 高礼的手指猛地一顿,抬眼看向他,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见山的妻儿不是都死在江南了吗?哪里来的女儿?” “是他早年在乡下的发妻所生。”林冬凌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当年林见山考中进士后,便休了发妻柳氏,娶了刘尚书的女儿。” “柳氏带着女儿来京城找他认亲,却被他派人驱赶。不久后柳氏病逝,林见山女儿这些年在京中靠着乞讨为生,今年刚十一岁。” 高礼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事?那小姑娘现在在哪里?” “儿子前两年查林见山的底细时,偶然查到的。” 林冬凌故意编了个理由,继续道:“那姑娘儿子一直派人盯着,原想用来扳倒林见山的。如今他没了,儿子想着,咱们司礼监若是能帮林见山寻回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再帮她讨要京城和江南的遗产……” 他话没说完,高礼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林见山若还有个女儿,那遗产自然归他女儿。他们司礼监帮小姑娘讨回遗产,不就有理由插手了吗? 清点遗产的时候,还不是他们说多少就多少。一个小姑娘,还不好打发吗? “好小子,倒是会动脑子!”高礼拍了下案几,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快,跟干爹细说细说,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有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林冬凌见高礼上钩,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依旧恭敬:“那姑娘名叫林如萱,常年在京郊过着乞讨生活,身份都是可查证的。” “去年靠着养兄做生意发家,过起了好日子。但深居简出,胆小怯懦,到时给一点小钱就能打发了,绝不会给我们惹麻烦。” “林如萱……”高礼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手指在案上敲动:“这事可行。你先去把那小姑娘弄过来,好好教她说话,再让人去吏部办手续,恢复她的户籍身份。” “到时候无论是跟刘家要京里的产业,还是派人去江南查林见山的遗产,都名正言顺。” 他看向林冬凌,眼神里带着几分赞赏:“你这小子,平日里看着闷不吭声,没想到关键时候还能想出这么个好主意。这事若是成了,干爹少不了你的好处。” “都是干爹教导得好。”林冬凌连忙躬身行礼,脸上露出谦卑的笑容:“儿子也是想着,能为干爹分忧,为司礼监多争点好处。” 高礼满意地直点头。 他知道动了林见山的遗产,必定要与刘府产生龃龉,江南那边的官员也肯定要参他。 但有什么关系,他可是司礼监掌印,参他的奏折根本到不了陛下跟前。 而且他不争,参他的奏折就会少了吗? 他们太监无儿无女,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金钱了。只要有赚钱的机会,他们绝不会放过。 “这事光我一人说不行,你去找李公公,他是侍候陛下的老人,让他先给陛下吹吹风。” “是。” 林冬凌从高礼值房出来,直接往长春殿的方向走——高礼那边是司礼监的路子,李公公这边,才是能直达天听的关键。 李公公的全名是李松,论资历,比高礼还要老几分。 他是康帝还是太子时就跟在身边的近侍,从潜邸到皇宫,一路见证康帝登基、亲政,如今虽只是长春殿的总管太监,却比不少秉笔太监更得信任。 尤其是近来康帝沉迷修道,每日在长春殿的炼丹房里待上四五个时辰,只有李松能随时进去传话。 林冬凌刚走到长春殿外,就看见李松站在廊下,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太监总管服饰,眼神半眯着,像是在打盹,又像是在留意殿内的动静。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是林冬凌,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小安子怎么来了?陛下正在里面修行,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打扰,有急事也得等陛下出来再说。” 林冬凌连忙躬身,姿态比在高礼面前还要谦卑几分:“李公公误会了,卑职不是来打扰陛下的,是特意来找您的。” 他说着,往前凑了两步,将声音压到最低,几乎贴在李松耳边,把方才跟高礼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从林见山的遗产,到流落在外的女儿林如萱,再到想借“遗孤”之名讨回家产的打算,一字不落,连自己眼底那几分贪婪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没有不爱钱的太监,李松也如此。当即问林冬凌:“他女儿的身份是真的?不会是你为了遗产乱找个人冒充的吧?” 林冬凌听出他话里的意动,连忙道:“不瞒李公公,当年我偷偷瞒下这小姑娘的事,便是为了有一天对付林见山。若不是真女儿,我又岂敢如此?” “行,我知道了。”李松点点头,眼中同样充满贪婪:“你们先别急着出面。那小姑娘既然是关键,就先将她控制好,教她些该说的话,不该说的半个字都不能让她漏出去。” “陛下这边,等明日朝堂上大臣们议过林见山的事,咱们再找机会提‘遗孤’的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别让高公公那边独吞了好处。这事要是成了,咱们长春殿的人得分大头。” 林冬凌心里一喜,连忙应道:“李公公放心,卑职省得。若事成,好处自然您先拿。” 李公公在皇上耳边吹风,高公公对付外面的朝臣,这事就稳了。 两人又低声商谈了几句,林冬凌才躬身退下。 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长春殿内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李松立刻整理了一下衣袍,快步走了进去——想来是康帝修行结束了。 当晚,康帝看到林见山身亡的奏折,龙颜大怒。第二日早朝,据说康帝在太和殿上发了雷霆之怒,斥责江南官员“办事不力”“纵容匪患”,命令吏部、刑部、户部三位尚书联合彻查江南官场,务必将凶手和背后的势力揪出来。 朝会结束后,康帝回到长春殿的后殿,脸色依旧难看。 李松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冰糖银耳羹,小心翼翼地递上去,一边帮他顺着气,一边故作唏嘘地说道:“陛下息怒,龙体为重。林大人虽说行事有些张扬,可这两年在江南确实帮陛下筹了不少税银,如今他全家都没了,也是可怜。” 康帝喝了口银耳羹,语气缓和了些,却还是带着几分怒意:“江南那些官员,一个个尸位素餐,若非林见山帮我充实国库,登仙塔如何建得起来?如今他没了,税银收不上来,岂不断了我的登仙之路?” 李松忙道:“像林大人这么尽忠职守的人不多了。可怜他全家遭难,如今只剩个女儿,也不知该如何生活。” 康帝闻言疑惑:“不是说他一双儿女也都死了吗?哪来的女儿?” 李松假意“啊”了一声,像分享八卦似的,亲呢的俯身对康帝道:“陛下不知,说起来也不是秘密。” 见康帝满脸兴趣,李松方道:“其实林大人早年在乡下有个原配妻子,还生了个女儿。后来他考中进士,就休了原配,娶了刘尚书的女儿。据说那原配已经病逝,只剩个女儿流落在外。林大人去江南也没带着她,那小姑娘倒因此捡回一条命。” 康帝很清楚林见山什么品性,休妻另娶是他能做出的事。认同的点点头:“小姑娘虽然命不好,但也算幸运。” 李松连忙趁机道:“陛下仁厚。只是林大人如今没了,他在京里和江南的那些家产,按规矩是不是该留给这个女儿?毕竟她是林大人唯一的骨肉了。” 康帝本想点头,可话到嘴边又顿住,问:“林见山有多少家产?” 李松早知他会有此一问,当即回道:“回陛下,林大人素来清廉,在京里就只有一间三进的宅院,大约还有几亩良田?江南那边……除了盐政使府外,倒没听说他有什么私产,毕竟才过去两年,应该尚未来得及置办。” 康帝听到“只有一间宅院和几亩良田”,神色瞬间淡了下来。 他近几年沉迷修道,建道观、炼仙丹,哪一样都要花大钱。如今还要建登仙塔,国库早就空了。当初派林见山去江南改革盐税,就是为了让他多弄些银子回来。 如今林见山死了,若是有丰厚的家产,说不定还能充作国库。可只有这么点东西,也没什么用。 “既然是林见山仅剩的女儿,那点东西就给她吧。”康帝摆了摆手,语气里满不在意:“你让人盯着点,别让刘家的人欺负她一个小姑娘,也算是全了君臣一场的情分。” “奴婢遵旨。”李松连忙躬身应道,掩住眼底的笑意。 第20章 见面不相识 转眼,林如萱十一岁了。自从把林冬凌认成爹后,林如萱就过上了富婆的生活。锦萱阁生意越做越大,她除了收钱和在家研究新品外,什么都不需烦恼。 不管是官场还是生意场上的麻烦,都有人帮她处理了。 在这点上,林如萱是感激林冬凌的。 “姐姐!姐姐!”院外突然传来王小麦清脆的喊声,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大哥和三哥回来了!” 林如萱猛地抬头,眼底瞬间亮了。她提起裙摆就往外跑,刚到正厅门口,就见刘远背着书箧,李山提着个大布包,正笑着往里走。 “大哥!三弟!”林如萱跑过去,一把抓住刘远的衣袖:“你们怎么回来了?也不来个信,我叫秦叔去接。” 刘远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和地笑:“今年年关早,先生特批了两个月假,让大家好好回家团聚。” 他看向身后的李山:“小山还特意给你和小麦带了书院门口的糖炒栗子,还是热的。” 李山赶紧把布包递过来,献宝似的打开:“姐姐快尝尝!我一路揣在怀里捂着,就怕凉了。” 王小麦也凑过来,仰着小脸看刘远:“大哥,姐姐也给我们请先生读书了!我还会背诗呢!” 正说着,秦管家进来,躬身道:“姑娘,少爷,厨房已经备着菜了。只是不知道两位少爷回来,要不要再加几道热菜?” “要!”林如萱拉着刘远和李山往膳厅走:“秦叔,再多加几道荤菜。” 不过半个时辰,一桌丰盛的宴席就摆上了桌。红烧鱼、糖醋排骨、清蒸鸡,还有林如萱爱吃的水晶虾饺,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刘远倒了杯梅子酒,刚要喝,就被王小麦拽住了袖子。 “大哥,我给你背诗吧!你听我背得好不好!”不等刘远点头,王小麦就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脆生生地背起来:“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稚嫩的声音里满是认真,逗得众人都笑了。刘远放下酒杯,鼓掌道:“小麦真厉害,比大哥小时候背得还好!” 李山也跟着起哄:“可不是嘛!比我背得好,小麦太聪明了!” 王小麦被夸得高兴,又背了几首诗。膳厅里烛火摇曳,笑声阵阵,满是温馨。 就在这时,秦管家匆匆进来,对林如萱道:“姑娘,徐当家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 林如萱赶紧起身:“请他到客厅等我。” 今日的徐行脸上没了笑意,脸上带着几分愁绪,进门后对着林如萱躬身行礼,欲言又止。 “徐当家,可是出了什么事?”林如萱率先开口,目光落在他脸上。 徐行神色复杂,往前凑了两步,低声道:“如萱姑娘,有你爹的消息了,请你随我走一趟。” 林如萱尚未回答,刘远已起身挡在她身前,警惕地看着徐行:“徐当家,如萱年纪尚小,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你若是想带她走,我不能同意。” 林如萱也点点头,感觉有点突然:“是啊,徐当家,你总得说清楚,我爹是什么人,现在在哪儿,我才能放心跟你走。” 她当然知道必定是林冬凌找她,但确实来得突然。一年都没现身过,如今出来,是因为现在的她已经有了利用价值吗? 徐行叹了口气,语气慎重:“如萱姑娘,刘少爷,并非我不愿说,只是此事牵扯甚广,只能让如萱姑娘一人知晓。我家公子说了,只请如萱姑娘过去,旁人不便同行。” “不行!”刘远想也不想地拒绝:“如萱都没见过她爹,突然来个陌生人说是她爹,我们怎知是真是假?让他过来,带上身份文书,我们去官府查验。” 林如萱看着徐行神色,似乎事情挺重要。想想只见过一面的林冬凌,显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最好别惹怒他。 于是转变主意,轻轻拉了拉刘远的衣角,抬头看他,眼神里满是安抚:“大哥,徐当家不是坏人,我想他不会害我的。我去看看就回,你们在家等我就好。” 刘远还是不放心:“如萱,还是让我跟你一起去吧。万一有事,我也好护着你。” “真的不用。”林如萱摇了摇头:“大哥,你们在家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她又看向徐行:“徐当家,我们走吧。” 徐行对着刘远拱了拱手,算是告罪,随后便带着林如萱往外走。 马车早已在府外等候,深蓝色的帘子绣着精致的云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车驾。 林如萱弯腰钻进马车,里面铺着柔软的狐裘垫子,小几上还放着一壶温热的茶水。她靠在车壁上,心里很是平静——该来的总会来,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养了她一年却不露面,如今突然要见,无非是终于到了需要她的时候。 前两世的教训让林如萱学会了隐忍,也学会了伪装。不管林冬凌找她是为了什么,她都得先稳住,先让自己活下去。 马车驶了约莫半个时辰,渐渐远离了热闹的街巷,驶入一片安静的城郊。 最后,马车停在了一座气派的宅院前。 林如萱下车时,抬头便看到朱红的大门紧闭,门口没有挂任何匾额,只有两个穿着黑衣的护卫守在两侧,神色肃穆,一看便知是练家子。 徐行引着她绕到侧门,侧门虚掩着,推开后,里面的景象让林如萱微微一怔。 不同于外面的低调,院内竟是别有洞天:青石板路铺得平整,两侧种着名贵的白玉兰,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层雪。 往前走是一座小巧的石桥,桥下的池塘里养着锦鲤,尾鳍扫过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再往前,便是一座精致的正屋,屋顶覆盖着琉璃瓦,屋檐下挂着鎏金的灯笼,连窗棂上都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样,处处透着奢华。 “姑娘,这边请。”徐行带着她走到正屋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公子,如萱姑娘来了。” 屋里传来一个优雅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让她进来。” 徐行推开房门,对着林如萱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如萱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正屋的门。 屋内的光线有些暗,正中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男子,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锦袍,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白玉带,长发用玉冠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的面容极为俊美,眉如墨画,眼如深潭,鼻梁高挺,唇形薄而分明,只是周身透着一股疏离的清冷,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正是曾有一面之缘的林冬凌。 也正是那一次见面,使系统错误绑定了两人的“父女关系”。 林如萱压下心里的复杂思绪,按照早就想好的对策,装出一副孺慕又期待的模样。 她往前走了两步,仰起头看着他,声音带着几分怯生生的颤抖:“你……你是我爹吗?” 她以为林冬凌会点头,会说些思念的话,哪怕是装出来的温情也好。 毕竟,他养了她一年,如今找她来,不就是为了父女相认,好名正言顺地利用她吗? 可林冬凌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不是。” “不是?”林如萱脸上的孺慕和期待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错愕。 她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你不是我爹?” 林如萱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摸清了林冬凌的心思,知道他找她是为了什么。可现在,他一句“不是”,彻底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系统不会出错,林冬凌肯定是她血缘关系上的亲爹,这一年来徐行的照拂肯定也是他的授意。 如今否认这层关系,林冬凌是有什么阴谋? 第21章 替代 林冬凌见林如萱神情慌乱,似乎不知所措。指尖敲了敲桌面,让她回过神来,严肃道:“我接下来的话,你必须牢牢记住,一个字都不能出错。” 他的语气严厉,林如萱下意识挺直脊背,点了点头。 “你爹叫林见山,现任江南盐政使;你娘叫柳梅,原是西山脚下的农妇……”林冬凌道。 林如萱皱眉:“可我娘叫冯秀啊?” 林冬凌的话猛地顿住,放在膝上的手几不可察地握紧。 他抬眼看向林如萱,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挣扎,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隐忍。可这份复杂只持续了片刻,便被一层冷硬的外壳覆盖。 “让你记你就记,不要说多余的话。”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这个身份对你很重要,若不想被仇家找上门,对外绝不能再提‘冯秀’二字。” 他前倾身体,目光紧紧锁住她:“你只要记住,从今往后,你爹就是林见山,你娘叫柳梅,懂吗?” 林如萱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没再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很显然,林冬凌养了她一年,现在是到利用她的时候了。 “江南盐政使的女儿”这身份,想必不简单吧!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地疼。 可转念一想,若非林冬凌,他们也过不上如今富足的生活。虽然她可以制肥皂,但几个小孤儿,根本不敢多赚钱,怕被人盯上。 那点钱生活是没问题,但哥哥的医药费,还有两个人读书,就供不起了。 罢了,就当报恩吧! 只要不害她性命,林冬凌想做什么她都配合。 林如萱抬起头,眼神里已经没了刚才的疑惑,只剩下一片平静:“我记住了,我爹是林见山,我娘叫柳梅。” 林冬凌看着她这副模样,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折叠的纸,放在桌上推给她:“这是你如今的身世,包括祖籍、与柳梅来京城的细节,你仔细看看,背下来。” 林如萱展开纸卷,只见上面写着关于“林见山之女”的生平——哪年出生,哪年随母亲柳梅从西山来京城寻父,路上如何颠沛,到了京城后如何流落街头乞讨,都写得清清楚楚。 林如萱皱起眉,对抛妻弃女的林见山充满反感。若林冬凌要对付的是这样的人渣,她很乐意出一份力。 “林见山的女儿如今在哪?” “死了。”林冬凌道,但不打算告知女儿残忍的真相,只道:“母女二人都已去世。” 尽管早有预料,林如萱还是为那个小女孩感到心酸。同时心中充满斗志。 林见山那个抛妻弃女的渣男!若是要假冒女儿去扳倒他,她很乐意出力! 有了斗志,林如萱瞬间动力满满,更仔细看着纸上的内容。 上面倒也不完全算编造,只是林冬凌移花接木,把柳梅和女儿曾沿街乞讨的事情安在她身上。 在柳梅去世后,顺理成章接应上林如萱流浪孤儿的经历。 她刚从清净庵走失时,独自在南街乞讨了大半年,很多人都见过。到时候就算有人查,人证物证也都能对上。 “放心,我会背下所有细节。”林如萱认真道。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林冬凌反复考较林如萱细节。林如萱一一回答,半点错漏都无。 林冬凌几乎把所有可能被问到的细节都翻来覆去考较了一遍:柳梅的生辰、西山老家的院子、林见山在西山生活过的细节,林如萱都答得丝毫不差。 她像是真的把这段编造的人生刻进了脑子里,没有半分错漏,也没有半分迟疑。 终于,林冬凌收起了那卷纸,轻轻放在桌上。烛火照在他脸上,他严肃的神情终于松了些。 “很好。”他点了点头,声音也温和了些许:“这些细节记牢了,日后无论谁问起,都不能有半点差池。” 林如萱应了声“是”,看着林冬凌转身要走,鼓起勇气开口:“这位大人……请问该如何称呼?还有,你与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但正常来说,她该是充满疑问的。 她的话令林冬凌的脚步猛地停住。他背对着林如萱,玄色的衣摆垂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被问住了。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显得格外清晰。 许久,林冬凌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神情比之前更复杂,眼底有挣扎,有犹豫,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痛楚。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林冬凌的声音低哑了几分,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你只需记住,我不会害你。至于称呼……”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一个合适的字眼,良久才道:“你叫我冬叔吧。” “冬叔?”林如萱轻声重复了一遍,她抬眼看向林冬凌,眼底带着几分真诚的暖意:“好,冬叔。” 从林冬凌的态度来看,他是在意她的。她也隐隐猜到他为什么不认她了,因此对林冬凌多了几分理解。 所以,亲爹的好感度还是要继续刷的。 林如萱往前挪了半步,抬头看着林冬凌,声音轻柔却清晰:“冬叔,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你就觉得很亲切,忍不住就想亲近。你以后能常来看看我吗?” 她说得坦诚,眼底没有半分虚假,只有纯粹的依赖与信任。 林冬凌看着她那双澄澈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一汪清澈的泉水,能映出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抿了抿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道:“早些歇息吧,往后还有得忙。” 说完,他便转身往外走,脚步依旧沉稳,只是背影落在烛光里,似乎比刚才多了几分仓促。 林如萱看着他走出院门,直到那抹玄色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收回目光,心里却有些郁闷——我是不是不适合撒娇,怎么林冬凌一点反应都没有?摸摸我的头也好呀! 可她不知道,林冬凌走出院门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墙角的阴影里,沉默了许久。 直到车夫轻声提醒“大人,该走了”,他才迈步走向停在巷口的马车。 撩开车帘,钻进车厢的瞬间,林冬凌脸上的平静终于绷不住了。 他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女儿那句“一见你就觉得很亲切”。 鼻尖忽然有些发酸,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心中又暖又疼。 他这辈子,走的是刀尖上的路,见的是人心叵测,早已习惯了冷硬与防备。 可方才女儿那双带着依赖的眼睛,那句真诚的话,却像一缕暖阳,猝不及防地照进了他早已冰封的心湖,漾起圈圈涟漪。 “亲切么……”林冬凌低声呢喃,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眼底却泛起了湿意:“我的女儿啊……” 车夫赶着马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车厢里一片昏暗,林冬凌靠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 虽然无法父女相认,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的女儿,他的如萱,今后会有一个体面的身份,以三品大员之女、官家小姐的身份生活。 车厢外的夜色更浓了,月光透过车窗的缝隙洒进来,落在林冬凌的脸上,映出他眼底深藏的温柔。 第22章 身份证明 林冬凌离开前,让林如萱呆在此处。于是林如萱让下人给大哥带信叫他放心后,便安心住了下来。 府里的下人沉默寡言,除了听命外,什么也不说。林如萱无聊的只能看书,如此过了四日。 这日午后,林如萱正在书房练字,院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内侍袍的小太监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不耐:“你就是林如萱?高公公传你,即刻随我去京兆尹府,带上你的户籍文书,大人要查证你的身份。” 林如萱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她早知道林冬凌特意安排的身份肯定要用上,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身份文书……”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起身走到梳妆台下,打开最里面的抽屉,拿出一个紫檀木盒。盒里正是林冬凌那日亲手交给她的户籍文书。 “姑娘,别磨蹭了,高公公还在等着呢!”小太监又催了一句,语气里的不耐烦更重了。 林如萱拿出文书,小心放进怀里,便跟着小太监往外走。 马车早已在门口等候,她弯腰坐进去,马车便动起来。驶得飞快,似乎深怕高公公等急了。 高公公是谁?又是哪位大人要查证她的身份?林冬凌呢?什么都没交待,就这样让她过去,说错了怎么办?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小太监掀开车帘:“到了,下车吧。” 林如萱刚踏出马车,就被一阵尖锐的骂声冲得愣在原地。 “就是她?瞧着穷酸样,不知哪来的小野种也敢冒充我妹夫的女儿,我看是活腻了!” “我看就是司礼监找来的骗子,想吞了林大人的家产,没听过林大人还有别的女儿!” 说话的是几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妇人,正用一种愤恨的目光盯着她。 林如萱不认识她们,也知道想见她的人肯定不是门口这群。直接无视她们,提起裙摆,径直往京兆尹府内走去。 “哎?这丫头怎么回事?骂她都不还嘴?”领头的刘二夫人愣住了,这和她们想像的场景不一样。 本打算在门口与这小丫头纠缠一番,连骂带恐吓让她不敢说话,谁知她竟无视自己等人,直接进去了? 林如萱走进府衙,就看到大堂的门口站着几个衙役。一个衙役见她过来,上前引路:“林姑娘,随我来,大人和高公公都在堂上等着。” 她跟着衙役走进大堂,抬眼望去,只见堂上正中坐着一位穿着绯色官袍的老者,面容清癯,显然是京兆尹。 他两侧坐着几位文官,一个个面色严肃,打量她的眼神里满是探究。 而在张大人右手边,还端坐着一个穿着绣金蟒纹宦官服的人,面白无须,脸上挂着假笑——正是司礼监的高礼高公公。 “草民林如萱,见过各位大人。”林如萱躬身行礼,声音平稳,没有丝毫怯意。 京兆尹名张超,他轻咳一声,开口道:“林姑娘,今日传你过来,是因为刘府派人来告,说你并非林见山林大人之女,而是冒名顶替的骗子。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 高公公在一旁适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偏袒:“张大人,这林大人的女儿是咱们司礼监亲自查验过的,怎么可能弄错。” “高公公这话可不对!”堂上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刘府的当家人刘承业也坐在上首,居高临下指着林如萱道:“林见山是我妹夫,他与我妹妹成婚多年,从未提过还有个女儿!这丫头来历不明,手里的文书指不定是哪里伪造的,怎么能作数?” 林如萱心中了然,恐怕是林见山不想认她这女儿,在找麻烦呢! 虽然没遇到过,但前世电视剧里看多了,当下镇定道:“府尹大人,请容民女禀告。” 京兆尹算是中立派,他虽然讨厌司礼监太监,但也不偏帮刘府,当即对林如萱道:“有话尽管说。” “民女自然有证明身份的文书,是我娘八年前从离开家时就带出来的。但在证明身份之前,我想当面与林见山对质。” 此刻她脸上充满了悲愤之情,仿佛真是一个被父亲抛弃的孩子:“我想当面问问她,为何要抛弃我娘亲!我想问问他,娘亲病逝的时候,他在哪里!” 说到后来,林如萱眼眶含泪,倔强的看着众人,悲愤之意令人动容。 堂内顿时安静下来。张超没想到她竟不知道林见山已亡故,意外的看了高公公一眼。 还以为这小姑娘早就被他们洗脑了才敢放出来,如今一看竟像是完全没接触过,连为什么被带过来都不知道? 不过林见山做的亏心事,这段时间因为司礼监和刘府抢遗产之事,早就传遍官场。 都知道他嫌贫爱富,抛妻弃女,任由原配病死街头,嫡女乞讨为生。 这样没良心的人,若还活着,官场也做到头了。谁也不想和这种小人共事。 此时看着堂下这一无所知的可怜孤女,张超叹了口气,温声道:“林姑娘,你还不知道罢?林大人上个月,已在江南……病逝了。” “病逝了?”林如萱愣住了。 林冬凌没说过啊? 她以为林冬凌让她假冒林见山女儿,是为了潜入他家,从内部扳倒他。 这几天她把前世看的宅斗电视剧回忆了个遍,做好了把林家闹得鸡飞狗跳的准备。 现在告诉她,林见山死了?! 那干嘛还要她顶替身份?! 林如萱这幅懵懂茫然的神色,坐实了她的无辜,是个毫不知情的小姑娘,也更令人同情。 本来因为对司礼监反感而支持刘府的众臣,也不由得偏向林如萱了。 将心比心,自己若死了,遗产肯定宁愿留给亲生孩子,也不愿给妻子娘家人的。 “林姑娘,这是真的。”张超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同情:“这次找你过来,是为了林大人留下的遗产该由谁继承的问题……” “当然是我们。”刘承业抢先道。 刘府如今也是个空架子,早就入不敷出,林见山那一大笔遗产,他们是绝不会让的。 高礼冷哼一声,狠狠把茶盏磕到桌上:“刘大人,林大人的女儿还在世,什么时候轮到外人继承了?” 林如萱已经听明白了,原来让她假扮林见山女儿,是来抢遗产的。 好歹也穿过两个世界了,她不懂官场,还不懂怎么当女儿吗? 当下,林如萱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脸上的神情从原来的愤恨,转变为不可置信,又变成了悲伤。 “病逝了?”林如萱的声音很轻,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在自我欺骗。 “不可能……”她摇着头,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 她恨父亲,又爱他,这是一个女儿复杂的感情。 听到他病逝,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只觉悲伤,根本想不到什么遗产。 谁真心谁假意,高下立判。 此刻纵然没有户籍文书,也没人怀疑林如萱的身份了。 第23章 户籍文书 张超看着眼前悲伤的小姑娘,心里再度泛起同情。 他为官多年,见过太多虚伪的表演,可林如萱此刻的模样,半分作假都没有。 她的眼泪不是挤出来的,是从眼底深处涌上来的,带着无尽的委屈。 她的迷茫也不是刻意装的,是一个孩子突然失去唯一依靠的本能反应。 “林姑娘……”张超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怜悯:“还请节哀。林大人突然去世,遗产总要处理。如今与他有关系的,便是他的妻族刘府与你了,因此我需要查验你的户籍文书。” 林如萱抹了抹泪,泣声道:“好……” 从怀中掏出户籍文书。 户籍文书自是真的,林冬凌派人从柳梅身上搜出来的。 张超将有些泛黄,但保存完整的户籍文书展开,首先看向落款处,确实盖着潮州府的朱红印鉴。 其纹路清晰可辨,那是朝廷户籍司统一规制的印鉴,绝无仿冒可能。 再看文字,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林见山,年二十五,潮州府西山人氏……妻柳梅,年二十二……独女林小丫,年三岁……” 确认户籍文书是真的,关于林如萱年龄,八年前记录是三岁,她正好十一二岁的模样,也对得上。 至于长相…… 张超抬眼看向堂下的林如萱。 她今日穿了一身素色衣裙,未施粉黛,却难掩眉眼间的精致。模样尚未长开,已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林见山可是被皇上钦点为探花郎的人物,模样自是俊美无铸。女儿肖父,这般容貌,若说不是他的女儿,倒让人难以置信。 张超点点头,将文书展开,让堂内众人都能看清上面户籍司的印鉴:“户籍文书确认为真,林如萱确定是……” “大人!这文书有问题!” 刘承业突然上前一步,指着文书上“小丫”两个字,惊喜道:“张大人,文书上写的是‘林小丫’,可她叫林如萱!这分明是冒名顶替!” 这话一出,厅内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可大多是带着鄙夷的窃窃私语。 “刘大人这话也太牵强了吧?乡下人家给孩子取小名,不都是‘大丫’‘二柱’这类?等长大了再取大名,有什么奇怪的?” “就是,还不许人长大后有名字吗?刘府这是找不到理由,故意强词夺理呢!” “我看啊,刘府就是想吞了林大人的遗产,欺负小姑娘孤苦无依!” 众大人看向刘承业的目光,多了几分不屑。 他们本就因林如萱的悲伤落泪,对她的身份没了怀疑,此刻也确认了户籍文书是真的。 刘承业揪着“小名”不放,不过是想混淆视听,好争夺遗产罢了。 张超也皱起了眉,语气里多了几分严厉:“刘大人,民间取小名的习俗,你会不知?林姑娘幼时叫小丫,长大後取大名林如萱,合情合理。你这般揪着细枝末节不放,莫非是觉得本官昏庸无能,好糊弄吗?” 林如萱眨眨眼,原来如此。 她还以为林冬凌伪造她的户籍文书,没想到林见山的女儿根本就没正式起名,所以直接用她的本名也没关系。 想到那对可怜的母女,林如萱对林见山更是厌恶。此时倒希望他还活着,她一定不让他好过。 另一边,刘承业被问得脸色发白,却还想辩解:“可……可除了户籍文书,谁能证明她是我妹夫的女儿?” 张超想了想,便问林如萱:“你可还有小时候的记忆,能证明你身份的细节?” 林如萱点点头:“略有记忆。小时候家中贫寒,我爹经常靠着煮饭的火光看书。有次看入迷,不小心烫伤手臂,留了道疤……” “那不算!”刘承业打断她:“熟人都知道我妹夫臂上有道疤,肯定是你事先打探的。” 张超对他的死缠烂打不耐烦了:“行了,户籍文书是真的就够了。若户籍文书不能证明百姓身份,那还要户部有什么用?刘大人不如奏请陛下把户部解散吧!” 一句话说得刘承业不敢再质疑,否则就要得罪整个户部了。 张超不再看他,将文书递给身旁的御史:“李御史,你经验丰富,且看看这文书是否有假。” 李御史接过文书,仔细查验了一番,又对着烛光看了看纸张的纹路,随即点头:“回张大人,文书是真的,纸张、字迹、公章都无问题,确是潮州府签发的户籍文书。” 文书在众大人手中依次传递,每个人都看得格外仔细,末了,都对着张超微微颔首。 等文书传回张超手中时,他已心中有数。 抬眼看向林如萱,语气温和道:“林姑娘,经本官与诸位同僚查验,户籍文书属实。你的年龄也与文书描述完全相符。本官在此正式确认,你便是江南盐政使林见山大人的女儿,林如萱。” 林如萱闻言,眼泪再度滚落。只是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委屈与茫然,多了几分释然与安心。 她对着张超深深一揖,声音哽咽:“谢……谢大人为小女做主。” 高公公突然道:“既然已确认林姑娘的身份,那林大人留下的遗产,自然该由他唯一的女儿继承了吧?” “我们司礼监受陛下之命,要为林大人的女儿清点遗产。麻烦刘府明日将你们抬走的那些都搬回来,否则便是抗旨不遵。到时别怪咱家上奏陛下,参你们一本了!” 此话一出,方才还有些温情的厅堂,瞬间冷了下来。 众文臣都露出一幅吃了苍蝇的模样。 他们可以承认林如萱的身份,却绝不想让高公公借着“做主”的名义,插手林家的遗产,更不想让司礼监如愿以偿。 “高公公这话,倒也不全对。”李御史率先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林姑娘是林大人的女儿,自然有权继承遗产。可刘府是林大人的妻族,作为姻亲,按理说也该分得一部分遗产,总不能让林姑娘独占吧?” “是啊。”一名侍郎立即附和:“自古以来,姻亲之间便有相互扶持的道理。林姑娘年纪尚小,刘府帮着打理遗产,也是应当的。” 其他文臣也纷纷点头附和。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哪里是觉得刘府该分遗产,分明是不想让高公公独吞好处罢了。 宦官与文官集团是死对头,只要宦官想做的,他们就要反对。 若非刚才林如萱哭得我见犹怜,他们最初其实都不打算承认她的身份——谁叫她是被司礼监找到的。 林如萱低垂眼睫,听着文臣们与高公公的争执,心里跟明镜似的。 说到底,不过是宦官与文官集团的矛盾,借着她这个“遗孤”的由头在撕扯罢了。 她只是这场博弈中的棋子,最好保持无辜和中立,不能倾向某一方,否则肯定会被炮灰。 想到此处,林如萱眼底再度漫上一层水汽,神情变得茫然无措,连肩膀都微微瑟缩着,仿佛听不懂堂上大人们争论的“遗产分配”“律例依据”是什么。 只知道自己是个没了爹娘、只能任人摆布的孤女。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卫的通传:“睿王殿下到——” 第24章 睿王赵瑾 文臣们纷纷收了声,高公公也敛了脸上的得意,连同张超在内,所有人都起身整了整官服,朝着门口的方向躬身行礼:“臣等参见睿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睿王赵瑾一身明黄色锦袍,腰束玉带,墨发用玉冠束起,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他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抬手虚扶:“诸位大人免礼,都坐吧。” 众人谢过,依次落座,张超让出主位请睿王上坐。 赵瑾却没落座,反倒径直走到堂下,目光落在林如萱身上。 那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却又不失温和,他微微挑眉,开口问道:“你便是江南盐政使林见山大人的遗孤,林如萱?” 林如萱连忙敛衽福身,声音细软得像棉花:“民女林如萱,见过睿王殿下。” 她认识睿王——当初她准备启用系统认爹时,系统曾给过她几个“认亲候选人”,睿王赵瑾赫然在列。 但因为担心被卷入皇位之争,她没敢选择睿王。 ——当然,不是指她参与皇位之争,而是怕有什么下毒谋杀之类的阴谋时,她被推出去炮灰。 ——不要怀疑一个两世炮灰的直觉。 赵瑾只是瞧了她一眼,随即转向张超,语气随意:“本王在宫里听闻,林大人的遗孤找到了,还牵扯出了遗产的事,便想着过来看看,事情处置得怎么样了?” 这话一出,文臣们顿时来了精神。 李御史率先起身,躬身道:“回殿下,林姑娘的身份已凭户籍文书确认无误,只是遗产分配尚有争议。臣等商议,林姑娘虽是直系亲属,但刘府作为林大人的妻族,按律也该分得部分遗产,不如就让二者平分,既合律例,也显公允。” 其他文臣纷纷附和,高公公没有出声反驳——他很懂得装,从不在皇子面前展现贪婪一面。以免万一哪个皇子成了陛下,嫌他太贪,那他就完了。 此刻就算睿王把遗产都判给刘府,他也不会去争的。 刘承业喜上眉梢,刚要跟着附和,却听见赵瑾忽然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什么可笑之事。众人顿时噤声。 “平分?”赵瑾看向众臣,语气里满是疑惑:“本王听说,林大人的遗产不过只有一间宅院、几亩良田,这点遗产要怎么分?” “刘大人,你们刘府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家大业大,连这点东西都要和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争吗?” “……?!”刘承业无语凝噎,这是谁跟睿王殿下造的谣?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林见山的遗产不止这些”,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不敢说。 不仅是他,堂内的文臣们也都齐齐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喘。 谁不知道林见山的家底? 他是皇上的心腹爱臣,在京城当了六年京官,宅邸商铺良田无数,更别提金银珠宝,古玩珍藏,刘府悄悄搬了几天都没搬空。 他在江南当了两年盐政使,借着盐商们的孝敬更不知贪了多少。据说他死后,整个江南官场都富裕起来了。 ——可这些事,他们半个字都不敢对睿王说。 如今国库空虚,康帝为了修他的登仙塔,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榨钱。 若是让睿王知道,一个三品大员竟有这么多私产,转头报给皇上,康帝定会起疑——只当了八年官的林见山就有这么多私产,那累世官宦的世家,岂不是个个都富得流油? 到时候皇上若是翻旧账,查官员的私产,他们这些人,有几个能干净脱身? 搞不好,真要落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赵瑾看着众人个个低头、不敢与他对视的模样,脸上露出几分不悦:“怎么?诸位大人都没话说了?还是觉得本王问得不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发白的刘承业,语气不耐:“行了!本王看也不必争了。林见山的所有遗产,都归他女儿林如萱所有!” “刘府家大业大,难道还缺那几间房子、几亩地?别在这里丢了体面,和一个孤女争来争去!” 这话掷地有声,带着皇子的威严,容不得半分反驳。 刘承业脸色惨白,却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睿王发话,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再闹。 他对着赵瑾躬身行礼,声音苦涩:“……臣,遵殿下旨意。” 高公公脸上瞬间露出了笑意,连忙上前一步:“殿下英明!林姑娘,还不快谢过殿下?” 林如萱连忙再次福身,脸上满是感激:“民女谢殿下为小女做主。” 赵瑾看她一眼,满意的点头。 虽然是小事,但碰上个懂感恩的,他也觉得心情舒畅。 处置完遗产之事,他不再多留,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文臣们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虽有不甘,却也只能认了。真闹大了把遗产的数量捅出去,整个官场除了少数清廉那一批,全都得玩完。 赵瑾走出京兆尹府衙,就看见停在门前的那辆乌木马车旁,司礼监秉笔太监小安子正候在那里。 见赵瑾走来,他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奴婢代表司礼监,谢殿下今日仗义执言。” 赵瑾抬手,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安公公不必多礼。本王不过是看不惯刘府欺负孤女,做了该做的事罢了。” 林冬凌连忙附和:“殿下仁厚,是林姑娘的福气,也是我司礼监的福气。日后殿下若有差遣,司礼监定当全力以赴。” “好说。”赵瑾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司礼监掌着宫中仪仗、传旨之权,更能接触到皇上的日常起居,有了他们的帮助,自己在夺嫡之争中便多了一大助力。 他自然知道,林见山的遗产绝不止“一间宅院、几亩良田”——若是那般寒酸,司礼监的太监们根本不会费尽心机插手。 但用一份死人的家产,换得司礼监的支持,这笔买卖,他稳赚不赔。 至于那个叫林如萱的小姑娘……赵瑾目光扫过京兆尹府衙,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不过是他和司礼监交易里的一枚棋子。 司礼监得了遗产,会不会善待她,甚至会不会对她下手,都与他无关。 他身为皇子,要争的是万里江山,岂会在意一个小人物的死活? “安公公。”赵瑾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后续的事,就劳烦司礼监多费心了。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 “奴婢恭送殿下。”林冬凌躬身,看着赵瑾的马车渐渐远去,眼底露出一丝冷意。 司礼监是皇上心腹,最懂他的心思。别看皇上将睿王闲置府中,似乎有意压制他,其实睿王是最可能夺得大宝的皇子之一。 这次借睿王之手处理林见山遗产,也是司礼监借机与他搭上线的借口。 日后睿王若登基为帝,只会感激司礼监的扶持。既便他刻薄寡恩,至少也免了清算之危。 这一局,司礼监同样稳赚不赔。 第25章 请封 司礼监打着帮林如萱清点遗产的名义,把林见山在京城的产业都霸占了。连刘府偷偷搬走的金银珠宝都被太监们翻出来搬走了,据说刘承业气得差点中风。 他们甚至派了几名太监领着一支御林军去江南,把林见山在那边的遗产也搜刮回来,一丁点都不留给别人。 江南官场怨声载道,向皇上参奏高礼嚣张跋扈的奏折如雪片般飞来,但全被高礼本人扣下了,皇上对此事毫不知情。 至于孤女林如萱,那么多遗产过了太监手里,哪还有拿回来的可能。 事实上,所有知情人都觉得她肯定会在事后被太监们灭口。 而高礼也以为小安子会将林如萱灭口,因此没管过她。 此时,高礼和李松正一起在他房中,盘点着这些时日的收获。 “李公公,你看这串东珠,颗颗圆润,比娘娘们戴的还要好。林见山这假清高,在江南倒藏了不少好货。”高礼拿起一颗鸽子蛋大的东珠,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珠面,眼中满是贪婪。 李松则拿着一张田契,声音里满是兴奋:“珠宝算什么,良田才是好东西。林见山倒是会买地,好地方都被他占了。如今倒好,全成了咱们的。” 高礼把东珠扔回锦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靠在椅背上,得意地笑了:“李公公说的是。林见山表面上清廉,背地里却攒了这么多家底。如今他死了,这些东西自然该归咱们。”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林冬凌的声音:“干爹,小安子求见。” 高礼拿起一张地契来看,头也没抬:“进来吧。” 门帘被掀开,林冬凌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虽穿着宦官服饰,却难掩眉宇间的清俊,只是平日里总是垂着头,掩去了眼底锋芒。 “儿子见过干爹,见过李公公。”林冬凌躬身行礼。 高礼瞥了他一眼,随手拿起一个锦盒,扔了过去:“喏,这是给你的。跟着咱家,亏不了你。” 林冬凌伸手接住,锦盒入手沉甸甸的。他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成色极好的珍珠玛瑙,底下还压着两张地契,是京城西市的两间铺子。 他面上露出惊喜之色:“多谢干爹赏赐。” “你办事利落,这是你应得的。”高礼摆摆手,语气随意:“说吧,找咱家有什么事?” 他知道小安子从不无事登门。 这小子心思细,办事靠谱,是他最得力的干儿子。之前让他处理林如萱,想来是有结果了。 林冬凌将锦盒放在一旁,躬身道:“回干爹,儿子今日来,是想向您禀报对林如萱的安排。” 高礼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哦?你把她处理了?做得干净吗?” “回干爹,儿子没动她。”林冬凌抬了抬头,迎上高礼疑惑的目光:“如今文官们都在暗中议论,说干爹侵吞林大人遗产后,会杀了林如萱灭口。若是咱们真杀了她,反倒落了口实,让那些文官抓住把柄。” 高礼放下茶盏,皱起眉头:“那你想怎么做?留着她,始终是个隐患。” 林冬凌缓缓道:“儿子给了她一座宅院,几亩良田。如今林大人的遗产,已全部由她继承。” 高礼先是一愣,随即拍着腿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一个小安子!你做得没错!林见山的遗产,可不就是一个宅院几亩田吗?咱们可一点没贪,全给她了!” 李松也笑道:“高公公说的是,小安子这主意好。林见山为官清廉,遗产只有一座宅院和几亩良田,我们都已给他女儿了。我待会就去向陛下复命。” 林冬凌又道:“启禀干爹,李公公,属下还有一个不花钱,却能更狠打脸文官们,同时堵住悠悠众口的方法。” 高礼来了兴趣,身子往前凑了凑:“哦?还有这等好事?快说!” “诰命。”林冬凌清晰道:“林大人生前时,为陛下筹集税银有功,按例可为妻子请封诰命。然而林夫人也已去世,按规矩,诰命之位可由其女儿继承。” “那群文官们总在造谣干爹贪墨林大人遗产,还要杀他女儿灭口。咱们反其道而行,不仅不杀林如萱,还给她请封诰命,岂不证明了我们从未亏待林大人女儿?” 高礼闻言眼前一亮,觉得可行。 最重要的是,这事不花一分钱,还能狠狠打那些文官的脸。 “李公公,你觉得如何?”高礼问李松。 李松点点头,觉得小安子这个主意很有意思:“是个会想事的。我这就写个折子,拿给陛下批了。小安子,笔墨侍候。” “是,公公。”林冬凌躬身应下,转身去一旁的书案前磨墨。 他握着墨锭的手微微颤抖,砚台里的墨汁泛起涟漪——终于,他终于为如萱争取到了诰命夫人的身份。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让林如萱沾手遗产。 那些钱太多了,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能掌控的。三品大员的遗孤这个身份,也保护不了她。 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用林见山的遗产,为女儿交换“三品诰命夫人”的身份。 三品诰命夫人,又称为淑人。 赐三品命妇礼服,是朝庭封赏的贵族女性。 见四品及以下官员可不行跪拜礼,在社交场合与宫廷活动中,有固定的尊贵席位,高于低品级官员妻子和普通士绅家眷。 其个人及名下财产可豁免地方官府的杂役、赋税。 逢皇帝生辰、皇后千秋等重大庆典,三品及以上诰命可获邀入宫参加宴会或仪式。 若遭遇冤屈,三品诰命可通过“命妇递折”的方式,直接向皇后或太后申诉。 虽然他会一直在暗中守护女儿,但他如今毕竟是一个太监,明面上不能与如萱有任何关系。 有了三品诰命的身份,如萱从此就能高枕无忧了。 当晚,奏折便送到了康帝屋里。 此时的康帝正忙着在炼丹房里修炼仙丹,见李松捧着一批奏折进来,不耐道:“可有什么要事吗?” 李松拣了几件朝中之事说了,又提起林见山遗产之事,说道:“林大人的遗产,一座宅院和八亩良田都已全部交给其女如萱。” “另外奴婢想着,她一个小姑娘容易被人欺负了,林大人昔日为陛下筹集税银有功,不如为其女请封个诰命……” 康帝闻言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 “过去林见山没少说你坏话,没想到他死后,你还愿庇护他女儿,有心了。” 李松扯出一抹假笑,情深意重道:“林大人能为陛下筹集税银,骂我几句不算什么。只要朝中大人们都能为陛下分忧,别说骂我,便是个个打我,老奴也愿意受着。” 康帝感慨道:“还是你们会为我着想,不像朝中那些大臣,就没几个听话的……” 他翻开为林如萱请封的奏折,提笔写了个“准”字。再翻看剩下的奏折,不是让他减税,就是说哪遭灾了要银子…… 康帝烦躁的将朱笔随手扔给李松:“你看着帮朕批了吧,别来烦朕,朕的丹炉还等着添火呢。” 李松已习惯了康帝的行事,也不敢怠慢,当下连连应是,把奏折抱走。 于是两日后,一队传旨太监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和三品诰命服出了宫门。 第26章 你快嫁人 在此期间,林如萱接到了京兆尹张夫人的请帖。 林如萱能感觉得到京兆尹张大人对她的善意,那天也是他为自己确定了身份。想来张夫人找她,应是张大人的授意。 因此林如萱交待下人:“张夫人邀我喝茶,我去一趟,你们帮我向冬叔说一声。” 她知道这院里的下人都是林冬凌的人,想来有联系他的方法。 入了张府后院,得见张夫人。张夫人姓于,约四十岁模样,温婉贵气,穿着一身深红色褙子。见林如萱进来,立刻起身,如长辈一般与她寒喧。 末了,张夫人看着她身上的衣服道:“林姑娘,你家中没有长辈,没人教你该如何守孝。你如今的衣着打扮可不行,容易被人诟病。” 林如萱才想起,她如今身份是林见山的女儿,是要为父守孝的。她今天穿的虽不艳丽,但的确不适合守孝。 “我这里有几件素净的衣服,你过来换换吧!” 张夫人说着,就把林如萱引进内室。 屏退左右后,却没急着给她换衣,反而压低声音开口:“林姑娘,你可知你如今的处境有多危险?” 林如萱一愣,见张夫人神色凝重,不似玩笑,便轻声问:“夫人何出此言?我一个小小的孤女,未曾犯过事,得罪过人,怎会有危险?” “还不是财帛动人心。”张夫人道:“这些时日,司礼监不知贪墨了你爹多少遗产。他们怕你这苦主将来索要,自然要杀人灭口。” 林如萱清楚张夫人说的是事实,若非她亲爹也是司礼监太监,她早就被灭口了。 但她不能直说,只装做懵懂样:“我爹的遗产?不是只有一间宅院和几亩良田吗?他们已经都给我了。” “呃……”张夫人无语了。一个三品大员的家产,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宅院和几亩田,何况林见山又不是清廉的官。 但林如萱毕竟以前流落街头,对官宦家底不懂,也不怪她。 “我倒希望他们用这点东西打发你后,能饶你性命。” 张夫人有个与林如萱年纪相仿的女儿,因此很同情她:“但司礼监的人向来张扬跋扈,心狠手辣。” 张夫人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无奈:“夫君说你有性命之危,他不忍你一个小姑娘死于非命,让我悄悄帮你一把。” “可司礼监圣宠正隆,权势极大,我们夫妇二人也不敢明着得罪。能不能抓住机会活下去,全看你自己了。” 林如萱眨眨眼,确认张大人夫妻俩是真心担忧她,心下感动,连忙躬身行礼:“求夫人指一条生路,如萱感激不尽!” 尽管她更相信林冬凌能保护她,但万一呢?也可听听看张夫人的方法。 张夫人扶起她,目光落在她清丽的脸上,缓缓道:“你如今最缺的,是一个能护住你的家族。当务之急,是立即找个人嫁了——就算年纪小还不能嫁人,也要先把亲事定下。” “嫁……嫁人?”林如萱彻底愣住了,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满是难以置信:“这……这和自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张夫人耐心解释:“司礼监的人敢对你下手,就是因为你孤家寡人,无依无靠,就算没了,也没人替你出头。” “可你若是有了未婚夫,或是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他们再想动手,就得掂量掂量你夫君的家世背景。因此你的夫家还不能太差,必须是官宦世家,才能为你挡住司礼监的毒手。” 林如萱目瞪口呆,没想到张夫人的方法竟是让她嫁人。 不过想到这个封建时代的背景,林如萱倒也理解,张夫人说的没错。 若她真是个孤女,被一群有权有势的太监贪墨了家产,肯定会被杀人灭口。这时候除了赶紧嫁个有背景的家族庇护,还真没别的办法。 ——好在她亲爹就是那个有权有势的太监。 张夫人见林如萱神色复杂,显然还无法接受。正打算再劝几句,有侍女进来禀报:“夫人,各位夫人们都到前厅了。” 张夫人于是为林如萱换上素白的衣裙,摘掉头饰,为她系上白色发带,这才拉着她的手出门:“我虽跟你说了法子,却也不敢直接干涉你的事,毕竟司礼监的人都在盯着。” “一会儿我把你介绍给来府里的各家夫人们,她们家里多有适龄的公子,能不能让她们瞧上你,能不能找到愿意帮你的人,就看你的造化了。” “多谢夫人,但我不想嫁人……” “不要担心。”张夫人安抚道:“我找的这些人家都是家风清正,家世背景不小之人。你父亲终究是三品大员,简在帝心的忠臣。你的身份嫁嫡子或许困难,但嫁个世家庶子绰绰有余。” 林如萱心中叹气,知道张夫人是一心一意为她着想,不好直言拒绝。 反正见见后宅夫人们也没什么,她一个没钱没势的孤女,别人也不一定上赶着要娶她。 厅里早已坐了不少人,各家夫人们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插着金玉首饰,正三三两两地说着话。见她们进来,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林如萱身上。 张夫人牵着林如萱走到众人面前,朗声道:“各位姐妹,这位就是林见山大人的千金,林如萱姑娘。我今日特请她来府里坐坐,和小姐妹们认识认识。” 那些夫人们的眼神各异,有好奇,有探究,还有几分难以掩饰的微妙。 “这就是林大人的女儿?看着倒不像流浪过的。”一位穿粉色褙子的夫人轻声说道,目光从林如萱整齐的发髻、干净的襦裙上扫过,最后落在她清秀端庄的脸上:“瞧这模样,这气度,倒真是官宦小姐的样子。” “是啊,听说之前在街头乞讨,可现在看,一点也没有落魄相。”另一位夫人附和着,语气里带着几分赞叹:“林大人虽说早年糊涂,可这女儿倒是养得不错,可惜了……” 林如萱垂着眼,任由她们议论,没有辩解,也没有局促。 她知道,这些夫人并不清楚司礼监的手段,只是听信传闻,将她当成一个可怜的孤女来议论。 张夫人见众夫人对林如萱初印象不错,便笑道:“如萱这孩子命苦,好在如今认祖归宗了。后院里还有几位少爷小姐在玩投壶,如萱,你要是不介意,就过去和她们一起玩玩吧?” 说着还对林如萱露出一个“把握机会”的眼神。 林如萱无奈,但总比在这里被一群妇人评头论足的好,连忙点头:“多谢夫人。” 第27章 张小姐赵柳枝 张府后院的草地铺着柔软的青毡,几株海棠开得正盛,粉色的花瓣落在毡子上,添了几分雅致。 林如萱跟着侍女穿过回廊时,远远就听到清脆的笑闹声——一群穿着锦衣华服的少年少女正围在树下,中间摆着一只铜制的投壶,箭杆散落了一地。 听到脚步声,玩得正热闹的众人齐齐回头。他们的目光落在林如萱身上,带着几分好奇,投壶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连空气中的笑声都淡了几分。 张夫人派来跟着的侍女快步上前,笑着对众人解释:“各位少爷小姐,这位是林大人家的千金林如萱小姐,夫人特意带她过来,跟大家一起玩。” 众人并不知道林大人是谁,但既然林如萱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官宦小姐,自然可以一起玩。 一个梳着双鬓的小姑娘没等林如萱开口,就提着裙摆跑过来,热情拉住她的手:“原来是林妹妹!我叫张香寒,京兆尹正是我爹。快过来一起玩投壶吧!我们正缺个人呢!” 很快林如萱就与众人认识了。那位穿着宝蓝色锦袍的少年,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子沈砚;那位很爱笑的少年,是户部侍郎家的庶子苏明轩。还有大理寺卿家的嫡女柳依依,以及赵侍郎家的庶子赵珩等。 都是十岁到十三四岁不等的少年少女,以庶子居多。 林如萱狂汗,看来张夫人是真的希望她马上找一个定下来。 不说林如萱根本无心找人成亲,就是她有心,十一岁的小身板能勾搭到谁? 不过以成年人的心理来与众人相处,自然情商很高。大家很快都感觉到林如萱温柔稳重,不急不躁,与她相处如沐春风。 因此尽管今天才认识,但众人很快将林如萱视为好友,姑娘们更是都将她视为手帕交。 众人正玩闹着,突然一个侍女匆匆从回廊那头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张香寒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语气里满是厌恶:“她来做什么?” 柳依依好奇地问:“香寒,谁要过来,那么令你生气?” 其他几人也纷纷关心的看向张香寒。张香寒性子活泼开朗,很少发脾气,难得见她如此厌恶一个人。 张香寒满脸烦躁:“是我一个远房堂妹,名唤张嫣儿的。从小体弱多病,我也没见过几次。上个月她娘带她来我家拜访,我原本还怜她身体不好,谁知她……” 张香寒正欲继续抱怨,就见回廊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素白襦裙的少女被侍女扶着,慢慢走了过来。 她的裙上没有任何绣花,头上也只簪了一支最便宜的银簪,甚至连耳坠都没有,看起来格外素净,与在场众人的锦衣华服格格不入。 少女身形纤细,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是风一吹就会倒,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眼睛不大却很灵动,看到张香寒和她身边的锦袍少年们,眼神就亮起来了。 她走到张香寒面前,弱柳扶风的福了福身,声音娇软:“嫣儿见过四姐姐。” 张香寒在张氏这一辈中排四,张嫣儿排七。 虽然是堂姐妹,但张香寒对张嫣儿没什么感情,没好气地“嗯”了一声,别过脸不看她。 少女也不难过,只是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下一秒,她原本平静的脸色骤然变了,嘴唇微微颤抖,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尖锐的声音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如萱也很惊讶,这位七小姐竟是赵柳枝。 半年未见,赵柳枝的五官没多大变化,只是脸上敷了厚厚的白粉,像涂了一层劣质的瓷釉,把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容遮得模糊不清 若非声音,林如萱一开始都没认出她。 身形倒是变了很多,从前的赵柳枝虽瘦,却透着股街头讨生活的结实劲儿。 如今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一步三晃,真就弱柳扶风的姿态。 “七妹,你认识如萱妹妹?”张香寒本就对赵柳枝没好气,见她对着林如萱失态,更是皱紧了眉,语气里满是疑惑。 赵柳枝——如今该叫她“张嫣儿”了——听到张香寒的话,眼珠飞快地转了一圈,她手指着林如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刻意的尖利:“我当然认识!她以前还到我家门前讨过饭呢!” 这话一出,庭院里瞬间安静下来。沈砚、柳依依等人都惊得睁大了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林如萱,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赵柳枝见状,得意道:“我虽不知她用什么法子混进来,但我绝没认错,她就是个臭乞儿!四姐,你快把她赶出去,别让她脏了咱们家的地!” 赵柳枝学了一年,好不容易得以七小姐的身份示人。张夫人说了,先从亲戚见起,若亲戚都没识破真假,那以后她就是真正的七小姐张嫣儿了。 好在张嫣儿从小体弱多病,本就很少外出,大家对她的印象很浅,只记得她是个苍白瘦弱的形象。 赵柳枝没想到竟在四姐家碰上林如萱,深怕林如萱叫出她的身份,于是先发制人,想让她把林如萱赶走。 四姐是京兆尹府的大小姐,素来高傲,瞧不起人。知道林如萱的真正身份后,肯定会赶她出府。 林如萱迎着众人的目光,没有丝毫慌乱。她轻轻拨开落在肩头的海棠花瓣,语气平静却清晰地开口:“我爹叫林见山,如果各位听过这个名字,就知我的身份。不知道的话,回去问一问你们的娘亲,自然就清楚了。” “林见山?”沈砚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是不是那个前段时间闹得满城风雨的江南盐政使?” 柳依依也跟着点头,小声对身边的小姐妹说:“我娘跟我说过!就是那个当官后抛妻弃女,结果自己带着继室和孩子赴任时出事,最后遗产全归了被抛弃的嫡女的负心男!” 林见山的名字一出,众人恍然大悟。 在场的少爷小姐们虽然年纪小,却也常听家里的娘亲婶婶议论家长里短。 林见山就是原配夫人们的反面教材,抛妻弃女,老天爷都看不过把他收了,遗产给了被抛弃的女儿——真是喜闻乐见的结局。 第28章 嫉妒 这种故事自然是原配夫人传的多,用来教育子女,警醒丈夫,也因此感情更偏向可怜的原配女儿。 也因此众少爷小姐们,对林如萱当过乞儿的过去非但不嫌弃,还充满同情。 “原来如萱妹妹就是那个嫡女啊……”张香寒惊讶了一会,随即看向林如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心疼。 她爹是审理这起遗产案的京兆尹,她比旁人更清楚案情细节。明明是嫡女,却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想想都觉得可怜。 再转头看向赵柳枝时,张香寒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往前站了一步,挡在林如萱身前,语气带着十足的怒气:“张嫣儿,你胡说八道什么!这里是我家,如萱妹妹是我娘请来的客人,你有什么资格赶她走?我看该滚的人是你才对!” 张香寒从小在京兆尹府长大,性子本就直率,又最护着自己人。张嫣儿刚才那样瞧不起林如萱,还想赶她走,早就触了她的逆鳞。 更何况,她早就看张嫣儿不顺眼了——明明是远房来的表亲,却总仗着“体弱多病”让娘偏心,如今还敢在她的地盘上撒野,简直是自讨苦吃。 赵柳枝被张香寒当众驳斥,似乎打击甚大,身子晃了晃,若不是身旁侍女及时扶住,恐怕真要跌坐在草地上。 “林……林见山是谁?”她脸上满是不甘和疑惑:“为什么你们一听这个名字,就都护着她?” 在她的认知里,林如萱不过是个和她一样在街头挣扎的乞儿,怎么会突然和“官员”扯上关系? 张香寒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林见山是如萱妹妹的生父,江南盐政使,正三品的官员!你爹不过是个从四品的闲职,连我爹的面都未必能见到,你说她的身份够不够格留在这里?轮得到你一个区区小官的女儿,在这里指手画脚赶她走?” “正三品……江南盐政使?”赵柳枝彻底懵了。 她死死盯着林如萱,眼底满是难以置信——她明明记得,林如萱和她一样,是靠乞讨为生的孤女。 可如今呢?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曾经和她一起在街头争抢食物、乞讨为生的林如萱,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三品高官的女儿! 她明明已经抢了林如萱的机缘,费尽心思冒名顶替成了“七小姐”张嫣儿,从此脱离泥沼,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林如萱呢?竟直接踩在了她的头上,成了众人追捧的官家小姐! 凭什么?凭什么林如萱总能比她好,总能压她一头? 赵柳枝不甘地盯着林如萱,眼神里渐渐染上了怨毒的色彩。 一旁的少爷小姐们虽只有十三四岁,却从小在官宦世家耳濡目染,最会察言观色。 沈砚最先注意到赵柳枝那异样的眼神,眉头一蹙,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挡在了林如萱身前。 柳依依也拉着林如萱的手,往人群里靠了靠,对着赵柳枝冷声道:“七小姐,我们这里不欢迎心怀恶意的人,你还是赶紧走吧。” “就是,你刚才那样污蔑如萱妹妹,现在还有脸留在这里?”苏明轩也皱着眉,语气里满是不满:“赶紧滚,别在这里碍眼!”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驱赶之意。 赵柳枝心里又气又急,却不敢真的离开——她这次来后院,可不是为了和林如萱置气,而是带着张夫人的任务来的。 张夫人说了,让她多和张香寒打好关系,以后也好借着张大人的势力,帮衬她那仕途困顿的爹。 若是今日就这么被赶出去,不仅任务没完成,恐怕在张夫人心里的印象也会一落千丈,那她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想到这里,赵柳枝猛地掐了自己一把,逼出几滴眼泪,脸上瞬间换上一副委屈又讨好的表情。 她快步走到林如萱面前,微微屈膝,声音带着哭腔:“林小姐,方才是我糊涂,认错了人,还说了那些混账话,求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我真的知道错了。” 林如萱看着她这副前倨后恭的模样,心里冷笑,面上却没显露分毫,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罢了,既然你知道错了,这事就算了。” 当然,她不是真的原谅赵柳枝。 留下她,是纯粹好奇,想打探张府找赵柳枝冒充七小姐,究竟想干什么。 张香寒见林如萱都松了口,虽仍有不满,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冷冷瞥了赵柳枝一眼:“既然如萱妹妹原谅你了,那你就留下吧。不过张嫣儿,别再搞什么小动作,否则我绝不饶你!” “是是是,多谢四姐,多谢林小姐。”赵柳枝连忙点头哈腰,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心里却把林如萱和张香寒恨得牙痒痒。 接下来的时辰,赵柳枝只能缩在庭院的角落里,像个局外人般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看着林如萱被众人簇拥着,沈砚主动给她递水,柳依依拉着她讲府里的趣事,连平日里最傲气的苏明轩,都在林如萱投中箭时,笑着鼓掌叫好。 一声声“如萱妹妹”,听得赵柳枝嫉妒不已,而她自己,却连一个主动搭话的人都没有,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 嫉妒的火焰在她心底越烧越旺,可每当她想起临行前听到的那件事,嘴角又会忍不住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原来张府急需找人顶替张嫣儿的身份,是因为她身上有一份婚约,对方可是安远候府的世子! 张夫人已经跟她说了,等她在张家站稳脚跟,不会被亲戚发现是冒牌货,就会安排她和安远侯世子见面。 那可是真正的侯门贵胄,比这些少爷小姐的身份尊贵多了! 林如萱就算是三品官员的女儿,又有什么了不起? 只要她能嫁给安远侯世子,就是堂堂世子妃,林如萱和这些人见面都要向她行礼问候。 赵柳枝一直耐着性子在角落等着,好不容易等到众人玩累了各自散开,林如萱独自一人的时候。 在回廊的拐角处,她拦住林如萱的去路。脸上满是狰狞和威胁,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十足的狠厉:“林如萱,你给我听着,我真实的身份,你最好烂在肚子里,不准对任何人提起!否则,我爹娘绝不会放过你!” 第29章 我有婚约 她刻意加重了“爹娘”二字,仿佛想用张府的威势震慑林如萱。 林如萱闻言,却只是淡淡抬眸,看着赵柳枝眼底的慌乱与故作凶狠,心中毫无波澜。 她确实不怕,毕竟她爹是个权宦,虽不能让她公开作威作福,但也不至于被一个从四品小官给威胁。 更何况,她本就没打算揭穿赵柳枝假冒张嫣儿的事。 前世她就满心疑问,张府又不是没有别的姑娘,为何放着血脉亲眷不选,反而找一个毫无关系的小姑娘来顶替女儿? 如今赵柳枝主动要登台演出,她乐得看戏,又怎么会多管闲事? “你放心。”林如萱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只要你不来招惹我,我才懒得管你是什么身份,更不会跟别人提起。” 赵柳枝听到这话,脸上的狰狞稍缓,可眼中的怀疑却更甚。 她盯着林如萱,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你真的不嫉妒我?我现在可是张府的七小姐,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穿不尽的绫罗绸缎,还有丫鬟小厮侍候,你就一点都不羡慕?” 在她的认知里,林如萱以前和她一样是孤女,如今她成了张府的小姐,有锦衣玉食,有丫鬟伺候,林如萱总应该有过羡慕她、嫉妒她的心情才对。 可林如萱此刻的反应,却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这反而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林如萱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失笑,眉眼间染上几分嘲讽:“嫉妒你?我嫉妒你什么?嫉妒你在张府吃不上饭,饿得皮包骨的生活吗?” 据说张嫣儿体弱多病,身体极瘦弱,人们对她的印象便是脸色苍白,瘦骨嶙峋。 所以前世在张府,林如萱从没吃饱过,饿得一步三摇。就是没有阴谋,她也要跑的,当然不会羡慕嫉妒。 赵柳枝无法反驳,锦衣玉食没错,但真的吃不饱。不过想到张嫣儿的婚约,嫁给世子,脱离张家后,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暂且忍耐也没什么。 “哼,你最好说到做到!” 沈砚等少爷们精力旺盛,自顾玩去了。玩累了的小姐们围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石桌旁,一边品着新沏的雨前龙井,一边闲聊着京城的新鲜事。 赵柳枝坐在其中,身形笔挺,姿态优雅,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贵气。 自从方才在回廊里威胁过林如萱,得到她“不揭穿身份”的承诺后,她便彻底抖了起来。 觉得自己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张嫣儿,未来世子妃,连看人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傲气。 但众小姐仍旧无视她,这令她颇为气恼。 此刻,听着众人聊起京中世家的婚事,赵柳枝眼珠一转,随即装作犹豫的模样,故作柔弱的道:“说起来,我还有件事想请教四姐呢。” 正和柳依依说笑的张香寒闻声转头,看向她:“七妹有什么事?” 赵柳枝垂下眼帘,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娘亲说,下个月要带我去见……见我的未婚夫。” 说到此处,赵柳枝露出几分羞涩的模样:“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我的未婚夫竟是安远侯府的世子爷,祁安世子。” 这话一出,石桌旁瞬间安静了几分,几位小姐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赵柳枝身上。 赵柳枝享受着她们“羡慕嫉妒”的目光,故意停顿了片刻,才故作扭捏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世子爷,也不懂侯府的规矩,心里实在慌得很……” “四姐,你见多识广,能不能教教我?去见世子爷的时候,要不要带些礼物?还有,言行举止上有没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呀?” 她这话看似是请教,实则每一个字都在炫耀——炫耀自己能嫁给安远侯府的世子,成为未来的世子妃。 张香寒却像是被这话惊到了,手里的茶盏晃了一下,温热的茶水溅出几滴在裙摆上,她也顾不上擦,失声问道:“你……你就是和祁安世子定亲的人?” 她的反应比赵柳枝预想中还要大,这让赵柳枝心里更得意了。 她故作羞涩地点点头,脸上却难掩骄傲:“是啊,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竟能有这般福气,与世子爷定亲。” “娘亲说,是因为我的生辰八字里带着大福运,侯夫人特别喜欢,才定下这门亲事的。” 她说着,偷偷抬眼打量着众人的神色,见几位原本对她态度冷淡的小姐,此刻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心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果然,下一秒,柳依依就率先开口,语气热络得不行:“哎呀,嫣儿妹妹,你、你竟能嫁到候府,成为世子妃,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啊!” “就是就是……”旁边的一名小姐附合:“以后我们见了妹妹,就得向世子妃行礼问安了,妹妹可真是羡煞我等!” 其他几位官家小姐也纷纷改口,一口一个“嫣儿妹妹”,话语里全是奉承,之前因张嫣儿欺负林如萱而产生的隔阂,此刻荡然无存。 众小姐突然改变的态度的态度,让坐在一旁的林如萱微微侧目。 她端着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安远侯府世子的婚事,真值得这些世家小姐如此追捧? 看她们的反应,倒不像是单纯的羡慕,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赵柳枝却完全没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劲,只当众人是在巴结未来的“世子妃”。 她享受着这份众星捧月的感觉,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林如萱,见她只是安静地坐着,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奉承自己,便故意抬了抬下巴,眼神充满挑衅。 林如萱懒得跟她计较,借着给张香寒添茶的机会,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张香寒本就因为赵柳枝的婚事心神不宁,见状立刻起身,跟着林如萱走到了紫藤花架后面的僻静处。 “香寒姐姐。”林如萱压低声音,直接问道:“张嫣儿与安远候世子爷的婚约,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刚才姐妹们的反应,实在有些奇怪。” 张香寒听到这话,轻轻叹了口气,左右看看,确认没人偷听,才凑到林如萱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事在京中世家圈子里,其实不算什么秘密,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没人明着说罢了。” “安远侯府的祁安世子,他……他身患肺痨,已经很多年了,大夫说他恐怕命不久矣。” 第30章 挑衅 “肺痨?”林如萱瞳孔微微一缩,肺痨在如今可是不治之症,若是真命不久矣,那这门亲事…… “是啊。”张香寒继续说道,“侯府夫人急得不行,四处求医都没用,后来就听信了方士之言,说要娶个新娘进门冲喜,定能让祁安的病情好转。” “而且,冲喜的新娘还不能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必须得是世家贵女,才能配得上世子的身份。”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鄙夷:“可你想啊,哪个世家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去给一个快死的人冲喜?祁安随时可能离世,姑娘嫁过去就要守寡,侯府又不可能放世子妃改嫁,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之前听说安远侯府定下了一个家道中落的世家之女,我还偷偷同情过那个姑娘,觉得她太可怜了,没想到……” 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家,那个倒霉姑娘,竟然就是自家表妹! 林如萱这才明白,刚才那些小姐的神色为何如此怪异——她们哪里是羡慕,分明是同情怜悯,又不敢直言真相,怕惹祸上身,这才捧着她。 林如萱抬头看向凉亭里依旧得意扬扬的赵柳枝,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她要不要提醒赵柳枝? 可转念一想,赵柳枝前世因为嫉妒就杀了她,又一心想靠着假身份攀附权贵,自己不报仇已经够善良了,干嘛要多管闲事? 一想到前世的被杀之仇,林如萱就砍掉了心底的那点善良。 这是赵柳枝自己选的路,后果也该由她自己承担。 “原来是这样啊……”还以为张家有什么阴谋诡计呢,原来是冲喜啊! 知道答案后就觉得挺没意思的了,林如萱叹气,没了看戏的乐趣。 林如萱与张香寒回到石桌旁,就见赵柳枝被几位小姐围在中间,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嘴里说着些故作谦逊却句句炫耀的话,时不时还朝林如萱的方向瞥一眼,那眼神里的挑衅几乎要溢出来。 林如萱挑了挑眉,在石凳上坐下。 此刻在她眼里,那些围着赵柳枝的小姐们哪里是真心追捧,分明是带着几分怜悯的“慰问”——毕竟大家都知道,赵柳枝嫁去安远侯府,不过是给垂死的世子冲喜,往后大概率要守一辈子寡。 如今多说些奉承话,不过是想让她在出嫁前多开心片刻罢了。 赵柳枝显然没看透这层深意,只当众人是被“世子妃”的身份震慑,一个个都来巴结她。 她越来越得意,甚至故意提高了音量,吹嘘起道听途说的候府生活,目光更是频繁地扫向林如萱。迫不及待要她好好看看,自己如今何等风光。 林如萱端着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她向来不喜欢与人针锋相对,但也绝不是任人挑衅的软柿子。赵柳枝这般得寸进尺,若不敲打敲打,恐怕还真以为自己能凭着假身份横行无忌。 思及此,林如萱放下茶杯,故意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能让凉亭里的人都听见:“香寒姐姐,我刚才忽然想起个问题,一直没好意思问,七小姐她……” 话音刚落,正眉飞色舞的赵柳枝脸色骤然一变,脸上的得意瞬间被惊恐取代。 她猛地看向林如萱,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指节都泛了白——林如萱这话,分明是要揭她的底!难道之前的承诺都是假的?她要在这里当众揭穿自己不是真的张嫣儿? 周围的小姐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停下话头,目光在林如萱和张嫣儿之间来回打转,空气中瞬间多了几分紧张。 林如萱却像是没看见赵柳枝的惊慌,只是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疑惑:“七小姐怎么和我穿得一样?莫非七小姐也在为家中长辈守孝吗?”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赵柳枝的衣服上。 之前大家都没太注意她的穿着,此刻经林如萱一提醒,才发现赵柳枝身上的衣裙确实太过素净——白色的襦裙,没有任何繁复的绣纹,连腰带都是最普通的素色棉线,这与她“张府七小姐”的身份格格不入,更别说即将成为“世子妃”的人,本该穿得光鲜亮丽才是。 林如萱穿素衣,是因为要守孝。 可赵柳枝呢? 众人下意识就想到了赵柳枝的未婚夫——安远侯府那位身患肺痨、命不久矣的世子祁安。 难不成……赵柳枝这是提前为未来的夫君守孝?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小姐们看向赵柳枝的眼神更同情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七小姐穿得这么素净。” “也是个可怜人,还没嫁人,就要先操心这些……” “唉,侯府这亲事,看着风光,实则是火坑啊。” 细碎的议论声传入赵柳枝耳中,她却无心思考。捂着砰砰跳的心脏,对上林如萱带着警告的眼神——再敢挑衅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赵柳枝的后背渗出冷汗,之前的得意与嚣张荡然无存。 她终于意识到,林如萱根本不是怕她,而是懒得与她计较。刚才那番话,既是提醒,更是警告。若她再不知收敛,林如萱就要说出实情了。 赵柳枝手指用力掐着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打算找个借口离开,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庭院里的宁静。 只见一个穿着浅碧色比甲的侍女跑得发髻都有些散乱,老远就扬着声音喊:“各位少爷小姐!宫里……宫里来了公公,说是要宣旨!夫人让奴婢来请各位,都快去前院门口候着!” “宣旨?”张香寒眉头瞬间蹙起:“好端端的,宫里怎么会突然来宣旨?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众人纷纷露出惊疑的神色,你看我我看你,低声议论起来。 京城里的世家府邸,除非是得了天大的恩典,或是牵扯到朝堂变动,否则极少会有宫旨临门。 林如萱与张香寒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疑虑。 众人匆匆赶到门口,只见香案已经备好,各家夫人们都在等着各自的孩子。 “娘!”张香寒连忙找上娘亲:“宫里来宣旨,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张夫人却没先回答女儿,反而径直穿过人群,一把抓住了林如萱的手腕。 她的手指冰凉,力道大得有些反常,连声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如萱!你快跟我来——宫里的公公说了,这次的旨意,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林如萱微微一怔:“夫人确定吗?我并非张府之人,宫里怎会特意为我宣旨?” 张夫人紧张得额角都渗出了汗,连连点头:“千真万确!那公公刚到门口就问,‘林如萱姑娘可在府中’,还说去过林府没找到你,这才找过来的。莫非是……是……遗产之事……?” 她怀疑司礼监来杀人灭口了,如此大张旗鼓,深恐连累到张府。 林如萱没回答张夫人的疑问,目光越过人群,望向了前院门口的方向。 隐约能看到几个穿着深蓝色宫服的侍卫守在那里,中间站着一个手持拂尘的太监,不是林冬凌。 第31章 三品诰命 赵柳枝也是第一次看到宫里太监,她满脸紧张,伸手就掐住了林如萱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眼神里满是焦灼与不安:“喂!你到底犯什么事了?可别连累我们!” 林如萱微微蹙眉,推开赵柳枝的手。她心中也有几分疑惑,却没像别人那般慌乱。 “民女林如萱,不知公公找我何事?”林如萱走到那太监面前,按照礼仪微微屈膝行礼轻声询问。 那太监年约三十左右,面容白净,下巴上没有半分胡须,听到声音后缓缓抬眼。 他的目光扫过林如萱时,没有像对旁人那般露出居高临下的高傲神色,反而微微侧身,手中的拂尘轻轻一摆,语气竟带着几分和煦: “咱家姓陶,姑娘便是林如萱?快免礼,咱家今日是来传陛下旨意的,还请姑娘带着府里的夫人们一同接旨。” 容不得林如萱疑问,陶公公已经从身后小太监手中接过了明黄色的圣旨,展开一角,目光扫过院门口的夫人和各位小姐们。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夫人小姐们,此刻见了圣旨,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纷纷敛衽跪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林如萱也跟着跪了下来,心中翻涌着无数念头——这圣旨,难道是林冬凌安排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江南盐政使林见山,任上整肃盐务,革除弊政,使江南盐税大增,有功于社稷。 其女林氏如萱,娴淑端雅,孝悌有加,特封为三品淑人。赐诰命服饰,望其不负圣恩,永承荣光。钦此。” 陶公公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话音落下的瞬间,院中一片死寂,那些跪着的夫人小姐们,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纷纷抬起头,目光落在林如萱身上。 “三品淑人?这怎么可能!” “诰命不是都封给官员的妻子或母亲吗?怎么会封给一个小丫头?” “林见山这是立了多大的功啊,死后还能让陛下破例封他的女儿为诰命!” 赵柳枝更是目瞪口呆,她看着前方林如萱,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之前还得意自己即将成为世子妃,没想到转眼林如萱竟成了三品诰命夫人?! 都是乞儿出身,凭什么她总是比自己过得好?! 嫉妒与不甘充斥着赵柳枝的心。 林如萱跪在地上,心中的震惊丝毫不比旁人少。 她也是当过公主的人,自然清楚诰命向来只能封给官员母亲和妻子,基本不会封给女儿,除非全家女性都死光了…… 哦对,她现在是林见山的遗孤。 ——林如萱还有点不太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正常来说,既然父亲死了,朝廷也不会再特意加封女儿。想起林冬凌离开前说“还有些事没办妥”,没想到是给她办这事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明黄卷轴叩首:“民女林如萱,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陶公公见她接旨,脸上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 他将卷轴收起,递给身后的小太监,随后对着另外两个捧着朱红箱子的小太监示意了一下。 那两个小太监立刻上前,将箱子放在林如萱面前的青石板上,轻轻打开。 箱子里铺着明黄色的锦缎,上面放着一套精致的诰命服饰。 那服饰是正红色的,绣着缠枝莲纹和云纹,领口和袖口滚着金色的边,腰间还配着一条玉带,上面镶嵌着各色宝石。 另一口箱子里则放着一套头饰,金簪、玉钗、步摇一应俱全,最显眼的是一支凤钗,凤首衔着一颗东珠,珠光圆润,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这是陛下赏赐的诰命服和头饰,还请林淑人收好。” 陶公公语气恭敬。他是林冬凌的部下,出宫时得过他的交待,否则哪里会特意找来宣旨。 虽不明白安公公为何对林见山的女儿如此看重,但心中丝毫不敢因林如萱年幼,而有半分轻视。 周围的夫人们再次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们都是官员的家眷,平日里虽也穿着绫罗绸缎,可哪里见过如此规格的诰命服饰? 哪怕是京兆尹的张夫人,她是在场唯一一位有诰命在身的人,可她的诰命也只是四品恭人,服饰和头饰的规格远不及林如萱的这套。 张夫人看着箱子里的红底金纹服饰,眼中满是羡慕与复杂。 她的诰命还是去年老夫人去世后,陛下念及京兆尹政绩卓著,才破例封给她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只是四品。 而林如萱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竟然一跃成为三品淑人,身份比她还高! 林如萱收下诰命服,对陶公公微微欠身道:“有劳陶公公亲自跑一趟,还请公公随我回林府上座。” 陶公公笑着摆了摆手:“不必了,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叨扰林淑人了。只是陛下有旨,让林淑人明日入宫谢恩,还请淑人提前准备妥当。” “臣女遵旨。”林如萱恭敬地应道。 陶公公又叮嘱了几句,便带着侍卫和小太监离开了。 院门口的夫人们这才慢慢站起身来,纷纷围到林如萱身边,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语气也变得格外客气。 “林淑人真是好福气啊,这么小的年纪就得了陛下的恩典。” “是啊是啊,林淑人真是太有福气了。” “明日淑人入宫谢恩,可得好好准备,莫要失了礼数。” 林如萱一一应着,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心中却异常清醒。 她知道,这些人的热情,不过是因为她如今的三品诰命身份。 若是没有这份诰命,她们只会如先前那般,居高临下地打量她一眼,品评一下她的身世便让她退下了。 这前后的落差,也让林如萱更深刻地明白,在这京城里,身份和地位,才是最硬的底气。 此时此刻,她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林冬凌的身影。 三品诰命,并非随便就能封的。 京中多少官员为了给家中女眷求一个诰命,费尽心力,甚至耗上数年光阴,也未必能得偿所愿。 更何况她只是个十一岁的女儿家,父亲还已经去世,按例根本没有资格获得诰命。 这个三品诰命,林冬凌一定筹谋了很久。 只为给她铺就一条平坦的路,让她能在京中的社交圈里挺直腰杆,居高临下,不必卑躬屈膝,看人脸色。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句话此刻在林冬凌身上,她真切感受到了。 第32章 各家求娶 张府门前的青石街道上,马蹄声急促地由远及近,伴随着车夫高声的“让让”,一辆装饰考究的乌木马车骤然停下。 车帘被掀开,京兆尹张超满脸紧张,刚一落地便快步往府内跑去。 方才在衙门处理公务时,听闻宫里竟派了太监去自家宣旨,他心头顿时一紧,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下,便急匆匆赶了回来。 可刚走到二门处,入耳的却不是预想中的紧张气氛,反而是一片热闹的笑语声。 张超脚步一顿,抬眼望去,只见府中庭院里围了不少人,都是平日里与夫人交好的官眷,此刻正围着一个纤细的身影说说笑笑,脸上满是殷勤的笑意。 那热络的模样,竟比见了他这个京兆尹还要热切几分。 他定睛一看,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竟是那个孤女林如萱。 只见她身着素白襦裙,面对众人的追捧,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应对得从容不迫。 张超心中愈发疑惑,快步走到妻子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明韵,这是怎么回事?宫里来的太监呢?宣的什么旨?可是出了什么事?” 于明韵,乃是张夫人的闺名。 见丈夫回来,连忙拉着他的衣袖,语气里满是惊叹:“老爷你可算回来了!哪出什么事了,是天大的喜事!宫里来的公公,竟是来给如萱宣旨的。陛下封了如萱为三品淑人,还赏了诰命服和头饰呢!” “什么?”张超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下意识地看向林如萱,目光里充满了震惊与探究:“三品淑人?封给一个十一岁的姑娘?这……这不合规矩啊!” 要知道,诰命制度历来严苛,三品诰命更是极高的荣誉,寻常官员的妻子想要得封,都需丈夫官至高位且有功于国,更何况是官员的女儿。 林如萱虽说是江南盐政使林见山的女儿,可林见山已不在人世,她如今不过是个孤女,怎么会突然得到陛下如此厚待? 张超心中迅速思索起来,很快便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司礼监。 官场上大多数人都知道,司礼监打着帮林如萱“清点”遗产的理由,把林见山当官八年收敛的财物全贪墨了。 如此看来,这三品诰命,恐怕就是司礼监给林如萱的补偿了吧? 可司礼监那帮人,尤其是以高礼为首的太监,向来心狠手辣,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多少官员都栽在他们手里。怎么会突然对一个小姑娘手下留情,还为她谋来如此贵重的诰命? 张超实在想不通其中的关节,只觉得此事背后定有更深的缘由。 此时林如萱已经注意到张超,她连忙从人群中走出来,对着张超屈膝行了一礼,语气恭敬:“张大人,方才宫中派人来找如萱宣旨,想必惊动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张超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个从容得体的小姑娘,心中的疑惑更甚,却也知道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连忙上前一步,伸手虚扶了一下,语气温和:“如萱不必多礼,这是天大的喜事,何来惊动之说。你能得陛下恩典,封为三品淑人,是你的福气,也是林大人的荣耀。”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如萱身上,神色复杂,最终还是放缓了语气,安抚道:“如今你有了诰命在身,身份不同往日,今后在京中行走,也无人敢轻易欺辱你,再无危险可言,你只管安心生活便是。” 想来既然补偿了林如萱诰命,司礼监的人,应该不会再杀她灭口了。 原本想让她找个世家庶子订婚以自保的计划,自然不需要了。 林如萱听出了张超话中的善意,心中感激,再次屈膝行礼:“多谢张大人关心,如萱谨记大人教诲。这些日子劳烦张大人和张夫人为如萱担忧,如萱心中感激不尽。” 张超摆了摆手,笑道:“你这孩子,不必如此客气。既然旨意已宣,赏赐也送到了,你若是想回府,便早些回去吧,也好将诰命服妥善收好。” 林如萱点了点头,随后便吩咐跟来的下人,将装着诰命服和头饰的两个朱红箱子小心翼翼地搬到马车上。 一切收拾妥当后,她又转身对着张夫人和在场的众夫人一一拜别,语气诚恳:“各位夫人,今日承蒙各位厚爱,如萱感激不尽。时辰不早,如萱先行告辞,改日再登门拜访。” 又对着张香寒、柳依依、沈砚等朋友一一点头道别。 目光掠过赵柳枝,她果然又是满脸嫉妒,一如前世看到她被张府收养时一样。 林如萱冷冷扫过她,坐进马车:“走吧!” “林淑人慢走啊!” “有空一定要来我府里坐坐!” 众夫人纷纷笑着送别,眼里满是不舍,仿佛与林如萱有多亲近。 直到林如萱的马车缓缓驶离张府大门,消失在街道尽头,她们才收回目光。 可没等多久,众夫人便一拥而上,围在了张夫人身边,七嘴八舌地开口。 “张夫人,你跟林淑人关系最好,日后可得多在她面前替我家砚儿说说好话啊!” “明韵姐,我家次子你也见过,今年十三岁,饱读诗书,模样也周正。你看能不能跟林淑人提一提,若是姻缘能成,我愿厚礼相谢!” “还有我家儿子,虽说比林淑人大了十岁,可人品端正,尚未娶妻,劳烦明韵妹妹帮忙说合说合!” 这些夫人,前些日子听闻张夫人想为林如萱找一个庶子订婚时,一个个都不屑一顾。 私下里还议论过,说林如萱一个孤女,无父无母,又没什么家世背景,配她们府上的庶子都是高攀了。甚至还有人劝张夫人别多管闲事,免得连累了张家。 可如今,眼看林如萱成了三品淑人,她们的态度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恨不得立刻让自家的嫡子与林如萱结亲。 要知道,三品淑人的身份可不是摆设。 按照朝廷规制,三品淑人见四品及以下官员可不行跪拜礼,等于和她们的丈夫平起平坐。 而且,三品淑人的名下财产可豁免大部分杂役和赋税,这可是实打实的利益好处。 不仅如此,每逢皇帝生辰、皇后千秋等重大庆典,三品及以上的诰命还能获邀入宫参加宴会或仪式——这可是接触皇室成员、拓展人脉的绝佳机会。 更关键的是,若三品诰命遭遇冤屈,还能通过“命妇递折”的方式,直接向皇后或太后申诉。 这相当于多了一条直达天听的门路,对一个家族而言,简直就是一张保命符。 如此尊贵的身份,就算是京中名门望族的小姐,也未必能比得上。 这些夫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巴结的机会,纷纷想让自家儿子娶了林如萱,成为她婆婆后,自然能借此获得诰命夫人的好处。 一个小孤女,没有娘家人,进了门后岂不是想怎么拿捏都行? 就连赵柳枝的养母柳菲,也挤到了张夫人面前,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拉着她的手说道:“姐姐,我们都是张家人。你也知道我家次子峰儿今年十五岁,向来知书达理,你看能不能帮我跟林淑人提一提,让她来府上见见!” 赵柳枝站在柳菲身后,看着这位一向对她居高临下,冷言冷语的张夫人,此刻却点头哈腰,满脸谄媚地想要为儿子求娶林如萱,心中的嫉妒像野草般疯狂生长。 她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脸色扭曲得难看。 凭什么?凭什么又是林如萱! 明明一样的乞儿身份,前世张府只肯收养林如萱,她过去讨好却被赶出来。 这一世,她抢夺机缘成了张府养女,林如萱却又成了三品大员的亲生女儿。 她成未来世子妃,林如萱就成三品诰命夫人。 处处都要压她一头!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嫉妒涌上心头,让赵柳枝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第33章 圣宠 第二日一早,林如萱刚起身,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喧闹。下人来报,说宫里来人了。 林如萱连忙走到门口。 院门外,一辆明黄色的马车停在巷口,车身雕着祥云纹,插着龙旗,一看便知是宫里的御用之物。 十几名身着绯色官服的太监分列两侧,为首的正是昨日宣旨的陶公公。 他见林如萱出来,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奴婢见过林淑人。陛下有旨,宣林淑人即刻入宫谢恩,马车已在门外等候。” 林如萱昨日已得过交代,赶紧换上诰命服出门。准备登上马车时,才发现左右邻居的大门竟都打开了。 平日里很少露面的邻居们不论男女老少都挤在门口,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那些眼神里没有了陌生疏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敬畏和羡慕。 林如萱没有被人羡慕的虚荣心,坐进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她还能看到邻居们伸长的脖颈。 马车缓缓驶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林如萱坐在车内,双手紧紧交握,有点紧张。 她虽做过公主,但那世没得过什么封赏,又不知这时代的皇帝性情如何,谢恩时该说什么或注意什么? 林冬凌怎么没来?也不找人来带个话,告诉她见了皇上该怎么做。万一她说错了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飘了进来,陶公公躬身道:“林淑人,宫门到了。” 林如萱下车,抬头望去,朱红的宫墙高耸入云,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口的侍卫身着铠甲,眼神锐利如刀。 林如萱跟着陶公公穿过一道道宫门,终于,他们来到一座宫殿前,匾额上写着“长春殿”三个鎏金大字。 殿外的铜鹤香炉里飘着袅袅香烟,气氛肃穆。 他们在殿外停下,陶公公转身对林如萱道:“林淑人,陛下事务繁忙,无暇见您。您在殿门外磕三个头,就算谢过恩了。” 林如萱愣住了。 她一路忐忑,原来可以不见皇上吗? 她来不及细想,便按照他的吩咐,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她站起身问:“陶公公,这样就可以回去了吗?” 深怕被叫进去。 陶公公转身,引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哪能呢,林淑人,皇后娘娘在坤凤宫等着见您呢!” 林如萱的心又提了起来。皇后?她一个小小的三品淑人,怎么还能惊动皇后? 她跟着陶公公穿过几座花园,终于来到坤凤宫。 宫殿内暖意融融,檀香弥漫,皇后端坐在上首的凤椅上,穿着明黄色的宫装,头发梳成高髻,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 她年事已高,眼角有明显的皱纹,眼神却依旧锐利,扫过林如萱时,带着几分审视。 林如萱连忙跪下行礼:“臣女如萱,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没有叫她起身,只是淡淡地打量着她,目光在她身上的诰命服饰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这便是林见山的女儿?” 声音不高,却带着皇后的威严。 林如萱连忙应道:“回娘娘,正是臣女。” 皇后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只是对身边的嬷嬷道:“看着是个规矩的孩子,赏她一套头面,让她退下吧。” 嬷嬷应声退下,很快捧着一个锦盒回来,递给林如萱。林如萱接过,只觉得盒子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精致的翡翠头面。 “谢皇后娘娘赏赐。”林如萱再次谢恩,捧着锦盒,躬身退出了坤宁宫。 直到走出坤宁宫的大门,她才敢轻轻喘口气。心中只觉莫名,好像根本没人在意她,那到底叫她来宫里干什么? 而此刻,坤宁宫内,皇后看着林如萱离去的背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贴身嬷嬷忍不住上前,小声问道:“娘娘,这林见山的女儿,不过是个三品淑人,您为何要特意见她一面,还赏了这么贵重的头面?” 皇后放下茶杯,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不是哀家要见她,是司礼监的高礼派人来传了话,让哀家对她多关照几分。” “高公公?”嬷嬷愣住了:“司礼监与林大人不是素来不和吗?当年林大人还弹劾过高公公贪赃枉法。怎么如今林大人死了,高公公反倒要关照他的女儿?”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感慨道:“我也才知道这林见山如此厉害。哀家原以为他只是个会左右逢迎的小人,却没想到,他竟能在死后,都让高礼这般为他女儿费心。可见他手段了得。” 她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惋惜:“可惜啊,人死如灯灭。若是他还活着,说不定还能帮衬哀家的瑾儿一把……” 后面的话,皇后没有说下去,但嬷嬷却懂了。 如今太子之位未定,几位皇子斗得厉害。皇后无子,又不得圣宠,只有五皇子一个养子,自然要帮他。 可惜皇后母族不强,拿不出什么人才,只能想办法拉拢朝中大臣。 那林见山,她以为不过是个擅长溜须拍马的小人,看不上他。没想到人死了还能使唤司礼监保护他女儿,这得有多强的手段啊? 可惜她现在才发现……皇后颇为遗憾。 “不过没关系,能拿下司礼监也行。” 皇后想到来传话的小安子,似乎在司礼监地位挺高,对她和瑾儿也表达了投靠之意,倒是能考虑提拔提拔。 这一切,自然都是小安子……林冬凌布的局。 昨日传旨封林如萱为三品淑人,不过是第一步。今日让她入宫谢恩,才是关键。 他前日便找了皇后身边的旧人,递了句话——只说是司礼监高公公特意嘱咐,让皇后关照一下林见山的遗孤林如萱。 没人会去查证这话的真假。 高公公掌管司礼监,近来已决定暗中投靠皇后的养子睿王。 如今局势微妙,高公公为避嫌,不再与皇后直接接触,连传递消息都要靠心腹辗转。 这种“心照不宣”的疏离,恰好给了林冬凌可乘之机。 至于让林如萱在长春殿外磕头,更是他精心的安排。 康帝当然不会见林如萱。 这位陛下沉迷修行,早已无心朝政,连亲生儿子都懒得见,怎会特意召见一个小姑娘? 林如萱在殿外磕头的事,只有几个守门内侍知道,而这些都是他的人。 待她回家后,宫中便会传出“林见山的女儿获陛下与皇后娘娘接见,颇得圣宠”的传言。 这传言对朝堂没什么用,只不过能让那些官宦世家,都对她礼让三分罢了。 他们未必瞧得上一个三品诰命夫人,但绝不敢欺负连陛下和皇后都喜欢的小姑娘。 第34章 林冬凌在行动 当林如萱刚跟着陶公公前往坤凤宫时,林冬凌便捧着一个黑色木盒,步入长春殿。 因为最近和长春殿管事李松走得近,因此没有被为难,听到他要求见陛下,李松很亲切地就帮着通传了。 很快,林冬凌被召入殿内。 林冬凌抱着木盒推门而入,就见殿内香烟缭绕,康帝穿着一身素色道袍,正坐在蒲团上打坐,身前摆着一个罗盘。 他不敢打扰,只静静站在一旁,直到康帝缓缓睁开眼,才上前一步,举着木盒躬身道:“陛下,林淑人让我给陛下送样东西。” “林淑人?”康帝眉头微挑。 “林见山大人的女儿。” “哦……”康帝有些印象,毕竟是他亲手批的奏折:“她在哪?” “回陛下,林淑人今日入宫向皇后娘娘谢恩,特意说要先到长春殿给陛下磕头,以表感激之情。” 林冬凌垂着头,语气恭敬:“方才她已在长春殿外磕过头,怕打扰陛下修行,便没敢多留,只让奴婢把这盒子送来。说是在林大人床底下发现的遗物,特意献给陛下。” 康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化为淡淡的笑意:“哦?这小姑娘倒还知情识趣。” 他素来厌烦有人打扰他修行,林如萱只磕头不露面,很合他意。 也因此对她送来的礼物更好奇:“打开盒子,让朕瞧瞧,林见山留了什么好东西。” 林冬凌打开盒子,只见里面铺着一层黑色绒布,满满的装着几十个拇指大小的金元宝,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泛着耀眼的光。 康帝探着身子看了一眼,先是一愣,随即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养心殿里回荡:“好一个林见山!满朝文武都说他清廉,朕还当他真是两袖清风,原来也藏着黄金呐!”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怒意,反倒带着几分戏谑。 这点黄金,对坐拥天下的康帝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林见山即便贪了,也不算多。 更重要的是,林见山已死,他的女儿不仅没有私藏这笔黄金,反而主动献了上来。 这份识时务和孝心,也让康帝感到满意。 若满朝文武都像林如萱这般懂事就好了,他又何至于为了修登仙塔而加税? 康帝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他笑呵呵的摆摆手,对林冬凌道:“把这盒子送到朕的私库里去,好生收着。” “是。”林冬凌将盒子交给李松。 皇上内库,当然不是他能进的。 李松抱着盒子离开后,殿内只剩下康帝和林冬凌两人。 康帝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林冬凌身上,语气缓和了许多:“这林淑人倒是个懂事的。知道感恩,也知道什么该留,什么不能留。” “陛下说的是。”林冬凌适时附和:“林淑人年纪虽小,却心思通透,想来也是受过林大人的教导。” 康帝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又道:“既然她这么有孝心,朕也不能亏待了她。小安子,你去传朕的口谕,赏她一柄和田羊脂玉如意,就说望她往后诸事顺意,平安度日。” “奴婢遵旨!”林冬凌心中一喜,面上却无异样,只平淡道:“奴婢这就去办!” 殿内的香烟依旧袅袅,康帝重新闭上眼,再次沉浸在修行的世界里。 朝堂上的争斗,皇子间的夺嫡,对他来说,早已没了兴趣。 他如今只盼着能修行顺利,长命百岁。 林如萱离开坤凤宫后,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回到宫门口,眼看就能出宫,松了口气。正准备上马车时,身后突然有人叫她: “林淑人留步!” 林如萱脚步一顿,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转过身,只见一名身着绯红色宦官服的小太监捧着锦盒快步走来。 小太监走到她面前,恭敬地躬身,声音洪亮得足以让周围进出宫门的人都听见:“奴婢奉陛下口谕,特来赏赐林淑人!陛下说,此乃和田羊脂玉如意一柄,望淑人从今往后,诸事如意,平安顺遂!” 话音落下,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盒内铺着明黄色绒布,一柄羊脂玉如意静静卧在其上,玉质温润如凝脂,一看便知是宫中珍藏的佳品。 林如萱彻底懵了。 皇上明明都懒得见她,怎么可能特意送她一柄玉如意? 考虑到林冬凌也在宫中,她有理由怀疑这一切是林冬凌搞的鬼。 不管心里怎么想,礼数不能错。林如萱连忙双手接过锦盒,恭敬对着皇宫的方向叩首道:“臣女林如萱,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淑人快请起。”小太监连忙扶起她,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陛下方才直夸淑人有孝心,特意嘱咐奴婢把这玉如意送来。陛下说了,淑人往后只管安心度日便是。” 说罢,又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林如萱捧着锦盒,实在不知闹的哪出戏,她什么时候,对谁有过孝心了? 回过神,才发现宫门前进出的官员都在偷偷看她。 他们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锦盒上,有惊讶,有探究,更多的却是毫不掩饰的羡慕。 如意如意——得了陛下金口玉言,将来谁还敢让这小姑娘不如意? 一位年约五十的官员,低声询问一名内侍:“那小姑娘是谁?竟能得陛下赏赐?” 那名内侍答:“禀告余大人,那是林见山大人的女儿。” “就是那个遗孤?” 众臣都知道林见山女儿的事,以为她被司礼监控制住了,吞完遗产后恐怕人就没了。 谁知她竟还活得好好的,还入宫见了皇上,得了赏赐?! 那名内侍道:“昨日陛下亲自下旨,已将林大人的女儿封为三品诰命。” “嘶——”众人倒抽口气:“林见山竟得如此圣宠?!” 诰命夫人不是随便给的,那是对功臣的赏赐。一般都是臣子用功劳求取,陛下才会赐下。 林见山死了,当然不可能自己求取,陛下还主动赏赐他女儿,应是爱屋及乌,将对林见山的圣宠转移到他女儿身上。 ——难怪那群太监没敢把她灭口,原来这小丫头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呐! 林如萱忐忑不安地进宫,满脑子雾水的出来。虽得到一套头面和一柄玉如意的赏赐,却完全搞不明白要她进宫干什么。 皇上和皇后是那么大方的人吗?磕个头就给了这么贵重的赏赐? 她却不知道,宫门前这场短暂的赏赐和陛下的金口玉言,早已飞快地传遍了整个京城官场。 皇家赏赐从不是随意之举,尤其是玉如意这般有明确寓意的物件,陛下既说了“诸事顺意”,从此京城里谁还敢让这位林淑人不如意? 第35章 不能相认 当晚,林府门前的两盏红灯笼刚被家丁点亮,昏黄的光晕里,林冬凌的身影已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前。浅蓝色的常服在灯光下泛着朴素的光泽,与寻常人并无二致。 廊下守门的侍从见了他,忙躬身行礼:“大人,小姐在正厅,刚用过膳。” 林冬凌微微颔首,脚步轻缓地踏上石阶。 他刚进门,林如萱就得到侍卫通知,在廊下等着他。 “冬叔……” 林如萱有很多疑惑想问,今日在皇宫里的经历让她满脑子雾水,稀里糊涂。 然而当目光触及林冬凌那身常服的瞬间,林如萱猛然惊觉,林冬凌从未在她面前透露过自己太监的身份。 比如在京兆尹府衙证明身份那次,林冬凌没有现身。今日在宫里,林冬凌也未曾露面。 除了“认爹”那次对上过眼神,他从不曾在别人面前与她见过面。显然是怕别人叫他公公,曝露出太监之事。 想到此处,林如萱心中泛起一丝怜悯。 既然林冬凌不想她知道,她就永远当不知道好了。 “如萱,在想什么?”林冬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如萱猛地回神,看向林冬凌的眼神已然不同。先前的不满与疑惑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情与依赖。 她上前两步,轻轻拉住林冬凌的衣袖,语气带着亲呢:“冬叔,你快进来。你猜我今天去了哪里?别吓到了,是皇宫哦!我还见到皇后了……” 林冬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她拉着衣袖,温声道:“慢慢说,发生了什么?” 林如萱拉着林冬凌进屋,将今日在宫中的情形细细道来。林冬凌静静地听着女儿向他诉说自己进宫后的疑惑与不安,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温柔与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那柄玉如意,确实是意外之喜。他本打算随意求一个赏赐之物,再假借传旨公公之口,来为林如萱编造些获得“圣宠”的传言。 没想到黄金送到了陛下心里,直接就赏赐一柄玉如意,坐实了她的“圣宠”。 如今,林冬凌总算松了口气。他身在深宫,步步为营,能为她做的,唯有借皇权之名,为她撑起一把保护伞。 “这是好事,不必多虑。”林冬凌静静听完女儿的疑惑,拍拍她的肩,语气沉稳而温和:“皇上赏的玉如意,你好生收着。往后若是遇到不如意的事,便将它拿出来。皇上金口玉言,说了望你诸事如意,你尽可借此狐假虎威一番。”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这玉如意也镇不住场面,你就暂时忍辱负重,自保为主。回家就换上诰命服,直接去坤凤宫找皇后娘娘告状。她素来仁厚,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林如萱听着,心中却透亮如镜。 皇后娘娘与她素无交情,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为她主持公道? 最后出手的必然还是林冬凌。 一股暖意从林如萱心底缓缓升起。 越相处,越发现林冬凌是个尽责的父亲。 他用最隐晦的方式,为她铺好了所有前路,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却把自己藏在阴影里,不能与她相认。 林如萱眼眶微红,用力点了点头,将头轻轻靠在他的手臂上,露出依赖的神情:“谢谢冬叔指点,否则我就要把玉如意藏起来不敢用了。如萱见识少,什么都不懂,冬叔要经常过来教我才行。” 林冬凌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我会的。” 想到女儿过去的经历,倒真需要了解一些品秩与礼仪,以免被那些妇人嘲笑。 “命妇品级依夫家或父家官阶而定,从一品夫人到五品宜人,礼制截然不同。” 林冬凌耐心解说道:“譬如参加宫宴,一品命妇可站于殿内东侧首列,行礼时只需福身;五品以下则需跪叩,且位次在殿外廊下。” 他拿过一张纸,用小楷工工整整写上各种条目:“这是各品级命妇的服饰规制、相见礼仪,你收着细看。往后若入了社交场合,莫要失了分寸。” 林如萱立在一旁,看着林冬凌认真的将社交礼仪和注意事项写满纸上,似乎深恐她被人嘲笑指责,心中再度涌上暖意。 之后,林冬凌又从命妇的服饰规制聊到宴席座次,再到京中各府邸的人脉纠葛。 他言语简练却句句切中要害,那些林如萱从未接触过的复杂人际,经他点拨竟变得清晰起来。 两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说到月上柳梢头,林冬凌方才起身:“时间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冬叔,我送送你。”林如萱赶紧跟着起身。 父女二人并肩走过长长的回廊。廊下的宫灯被风吹得轻轻摇曳,橘色的光晕在他们身上流转。 林如萱偷眼打量身旁的林冬凌,忽然发现他的步态竟与自己惊人的相似。 再看眉眼,林如萱更像娘亲冯秀,但又生了与林冬凌一般的瓜子脸。单看不相似,但两人若并排站立,只需一眼便能断定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难怪林冬凌从不在人前与她相见。 快到门口,林冬凌转对林如萱道:“就送到这里。往后万事小心,但也无需委屈求全。遇上欺人太甚的,等我回来为你出气。” 他抬手,似乎想摸摸她的头,指尖在半空顿了顿,最终只是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回去吧。” 林如萱站在门后,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那背影在空旷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单薄。 林如萱真想请他留下,说她不在意他任何身份。但太监这个秘密是林冬凌坚守的尊严,她也只能装做不知。 林冬凌走出林府后,脚步渐渐放缓。他抬手摸了摸藏在腰间的玉牌,玉牌正面刻着繁复的饕餮纹,背面则是三个字——司礼监。 他是人人鄙夷的太监,是祸乱宫闱的阉党。他不能认她,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父女关系。 他的身份是耻辱,他绝不能让这份耻辱玷污了女儿的人生。 “如萱……”林冬凌低声念着女儿的名字,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巷子里的风带着寒意,吹得他袍角猎猎作响。 司礼监太监手握“批红”之权,能间接左右朝政,可这还不够。他会在宫中攥取更多权势,为女儿扫平所有障碍,护她一生周全。 第36章 主母热门 自那日之后,林如萱的美名传遍京城。 帝后双双夸赞,这等殊荣,即便是在勋贵云集的京城,也属罕见。 那些平日里门槛颇高的府邸,纷纷差人送来帖子,或设赏花宴,或摆品茗会,无一不是以能邀请到林如萱为荣。 林如萱全拒绝,以为父亲林见山守孝为由闭门谢客。 这时代对守孝没有那么苛刻,只需闭门守孝三个月,食素一年,孝服一年,以及一年内不得举办喜宴便算过了。 其余正常出门与赴宴都没问题。 因此林如萱守孝三个月结束后,林府门前立即车水马龙,往日里略显安静的街巷,竟因这股热潮变得热闹非凡。 林如萱也不失礼地挑了几户声望较高的府邸赴宴。 “小姐,侍郎府的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今日林如萱要去参加的是萧侍郎夫人举办的赏花宴,时间未到,侍郎府的马车已经来接,足见盛情。 林如萱换上一身素白的衣裙,带上几个侍女和护卫,乘上侍郎府马车。 萧侍郎府的花园里早已宾朋满座,各家夫人小姐齐聚一堂,笑语如花。林如萱刚踏入园门,便被众人的目光团团围住。 “这便是林淑人吧?果然是端庄贤淑的模样!” “小小年纪就有三品诰命,还得帝后青睐,真是京中各家女儿的表率!” “快请上座,我们这群老太婆专等见见林淑人呢!” 众人簇拥着林如萱往主位走去,她一路含笑颔首,礼仪周全得挑不出半分错处。 待坐下时,林如萱才借着端茶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扫过身旁的几位命妇。 左侧坐着的是户部尚书的老夫人,鬓发已染霜色,穿着绛紫绣福字的褙子。 右侧是御史大夫的母亲,手里转着佛珠,眼神锐利。 斜对面还有几位同是三品诰命的夫人,竟都是年近半百的老封君。 林如萱心中了然。 寻常官员的正妻多是四品或五品,三品以上,大多是家世显赫或功绩卓著者的官员生母才能得此殊荣。 她一个十一岁的少女能获此诰命,全因她亲爹是个有手段的权宦。 与这些熬了大半辈子才挣得诰命的老夫人们相比,实在是异数。 席间,夫人们起初还只是客气地问些琴棋书画的话题,林如萱应答得从容不迫。 后来不知是谁提起了家中庶务,尚书老夫人叹着气说:“如今的年轻媳妇们,见识太浅,连如何打理人情世故都不懂,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这话一出,几位老夫人都纷纷附和,抱怨起家长里短来,倒忘了试探林如萱。 林如萱静心聆听,偶尔插言,虽言语不多,却总能切中要害。 毕竟是当过公主的人,对于打理中馈,朝堂局势等,她虽不敢妄议,稍微引经据典,不失分寸地说几句还是没问题的。 尚书老夫人眼中闪过惊喜,指着林如萱笑道:“没想到林淑人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见识!这哪里是小姑娘家,分明有当家主母的气度!” 众老夫人纷纷点头。 她们对自家的年轻儿媳都有不满之意,嫌她们见识浅太轻浮等等。 相较起来,十一岁的林如萱显得沉稳干练多了——主要也不是自家的儿媳,自然对她赞不绝口。 当家老夫人的青睐,比帝后的夸赞更具有权威性。 京中世家大族选儿媳,最看重的便是持家能力与沉稳心性。 林如萱本就有三品诰命加分,又被夸“有主母气度”,瞬间成了各家长子嫡孙求娶的最佳人选。 短短半月,前来提亲的媒人络绎不绝,名单上的名字从新科及第、前途无量的翰林学士,到根基深厚、门庭显赫的世家嫡子,甚至还有几位手握兵权的将军府公子。 这些人要么才华横溢,要么家世显赫,随便挑出一个,都是旁人趋之若鹜的良配。 京兆尹府的张夫人因与林如萱交好,被多家委托前来说媒。 考虑到林如萱孤家寡人,以这时代的思想,肯定是嫁人生子,有家人陪伴最好。 因此热心的张夫人特意挑了几个家世人品不错的来说给林如萱。 “你瞧瞧,这是新晋的翰林张大人家嫡长子,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还有镇国公府的嫡孙,虽说排行十一,将来家产分得少,但家世显赫,人品端正。” “吏部侍郎家的嫡次子,温文尔雅,与你倒是相配……” 张夫人指着名单上的名字,一一向林如萱介绍,语气里满是欣慰。 林如萱扫了一眼说媒的名册,目光平静无波。 这些人看中的不是她本身,只是想给自家儿子找个万能保姆罢了。 就在林府被提亲热潮包围,人人都在猜测林如萱会选中哪家公子时,一辆快马加鞭的马车深夜驶入了林府后门。 车帘掀开,身着玄色衣袍,面容美却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林冬凌快步走下马车。 他最近接了五皇子的命令,外出为他联络盟友,突然听到京城中关于女儿的流言和求亲盛况后,惊得连夜策马赶回。 林冬凌连口气都没顾上喘,便径直闯入府中。彼时林如萱正在书房看书,见他这般急切的模样,不由起身问道:“冬叔,深夜赶来,可是出了什么急事?” 林冬凌严肃道:“如萱,外面的事我都听说了,那些求亲的人家,你一个都不准答应!” 他深知京中世家的复杂,那些看似风光的婚事背后,往往牵扯着无数利益纠葛,他绝不能让自己疼爱的女儿卷入其中。 林如萱看着林冬凌焦急的神色,心中一暖。 她走到他面前,微微屈膝行礼,脸上露出一抹从容的笑容:“冬叔放心,如萱自有分寸。除非冬叔亲自点头应允,否则,我绝不嫁人。” 她的语气坚定而诚恳,眼中没有丝毫对权势富贵的贪恋,只有一份通透的清醒。 林冬凌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 他知道林如萱向来言出必行,有她这句话,便不必担心她会被眼前的虚名浮利所迷惑。 “好,好!”林冬凌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些世家子弟看似光鲜,实则各有算计,绝非良配。你的婚事,我定会为你好好把关,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林如萱笑着为林冬凌倒了杯热茶,道:“冬叔不必为我费心,如萱将来不打算嫁人。” 她并非单身主义者,但在这时代,也完全没有成婚的意向。 不说爱不爱情,和古人在婚姻观上根本聊不来,或许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情好男人,但太赌运气了,她也不打算自寻烦恼。 第37章 暗中的目光 林冬凌闻言,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摇头道:“傻丫头,你如今见识尚浅,待日后遇着合心意的人,自然会改主意。” 话落,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暗自盘算起来。 若真有那一日,男方品性须得端正,不可有纨绔之气。 家世要清白,族中无刁钻长辈,更得有真才实学,能护得如萱周全。 可转念一想,他又皱紧了眉。 这世间多少女子,嫁入夫家后便成了夫家附庸,操持家务、仰人鼻息,甚至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如萱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怎舍得让她踏入那深宅牢笼? 这般思忖,竟觉得女儿不嫁人才好。 林如萱见林冬凌对她“大逆不道”的话未加斥责,轻轻舒了口气,又补了句:“冬叔,你看京中那些贵妇人,表面风光,暗地里不知藏了多少委屈。锦萱阁如今生意稳当,我能养活自己,何苦去受那嫁人的苦?” 林冬凌望着林如萱坚定的眼眸,点了点头:“好,你的婚事,由你自己做主。” 林冬凌离开后,不到半月,林府门前竟变得门可罗雀,连个媒婆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这日,林如萱应手帕交张香寒的邀请,到她闺中玩耍,才听张夫人说,竟是大皇子与二皇子为争兵权起了冲突,两人手下的官吏互相弹劾,已经有十几人被革职查办。 林如萱恍然大悟,这般官场动荡、人人自危的时刻,谁还有心思管儿女婚事? 虽然没证据,但她怀疑其中肯定有林冬凌手笔。松口气不必再应付那些媒人时,又为林冬凌担忧。 听张夫人的意思,大皇子与二皇子势同水火,争斗已摆上台面。林冬凌暗中推波助澜,若是被卷入皇子夺嫡的漩涡,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她也帮不上忙,唯有闭门谢客,不让林冬凌为自己分心。 几日后,京中弹劾之风更盛,连户部尚书都因牵涉二皇子党羽被下了大狱。 官场风声鹤唳,世家大族纷纷闭门自保,提亲之事彻底成了泡影。 又过了一段时间,听张夫人说大皇子和二皇子闹得太厉害,影响了陛下修行,被狠狠训斥,罚他们回府禁闭,京城这才平静下来。 而林如萱也终于有时间回老宅去接家人。 本来刘远和李山上个月就该回书院了,接了林如萱的信,知道她认回父亲,要为他闭门守孝三个月。因此两人向书院请了假,留在家中一起等她出孝。 林如萱刚进门,王小麦就高兴地跑了出来,扑进她怀里:“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们都想你了!” 刘远也跟着走出来,担忧地看着她:“如萱,你还好吗?” 他也是才知道妹妹的身世如此凄苦,亲爹贪慕富贵,抛妻弃女,害得如萱自小成为乞儿。如今死了,如萱还得为他守孝。 这段时日,他一直很担心如萱的心理状况。 林如萱笑道:“自然好,我继承了一套宅院,地段比这边好,也更大,今天就是来接你们一起过去住的。” 刘远是不太想去的,他对林见山很反感,不想住到他的房子里。 直到林如萱说:“大哥忍心让我一个人住在那空空落落的宅子里吗?” 刘远这才答应搬家。 要收拾的东西不多,老宅这边他们也打算常回来的。林如萱还带了秦管家一起过去管理,当天下午,一家人齐齐整整回了林府。 两边宅子的下人都是林冬凌的人,因此秦管家接手管家之权没有任何阻碍,很快将宅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刘远见这边居住环境更好,也放下心,和弟弟李山返回书院上学。 林如萱也不闲着,用心打理着锦萱阁,又推出几个新样式的胭脂水粉,大受闺阁小姐欢迎。 王小麦年纪虽小,却机灵懂事,学东西很快。林如萱见她对经商颇有兴趣,便带着她一起打理锦萱阁的生意。 当然,读书也没放下,林如萱又请了个教书先生。先生是个老夫子,有些古板,王小麦觉得不如上个先生许清,时常念叨他。 可惜许清考中进士当官去了,如今也不知在哪里。 过了一段时间,皇子之争的风头过去后,京中的贵妇们又开始举办赏花会。 林如萱作为炙手可热的儿媳人选,自然是赏花会的贵宾。 她是不太想去的,但看着妹妹王小麦,心想不能一直把她关在家里,便带着她一起去了。 王小麦天真活泼,虽然身份只是平民,但七八岁的小孩们没有那么多心眼,很快玩到一起,王小麦也交了几个好朋友。 林如萱没注意到的是,赵柳枝也参加了赏花会。 因为七小姐扮得不错,连张府的亲戚都没发现她是假货,因此赵柳枝最近被张夫人带出来参加官眷举办的各种宴会,好对外坐实身份。 但张老爷只是个从四品闲职,张夫人自然也没什么身份,“七小姐张嫣儿”更是无人问津。 尤其知道她就是给侯府世子冲喜的那个新娘后,不少人更直呼晦气。 只是碍于安远候府,没人敢明说。 因此赵柳枝只能不解地看着自己受人冷落,而林如萱却众星捧月。 更令赵柳枝破防的是,在这些贵夫人小姐聚会的场所,她竟然看到了王小麦! 王小麦明明是个浑身脏污、吃不饱饭的小乞儿。过去总是跟在她身后捡别人丢弃的馒头渣,一口一个“二姐”地叫着,期望她分点吃的,怯懦又卑微。 可现在呢?王小麦竟穿上了绫罗绸缎,还和官家小姐们闹成一团?! 凭什么? 赵柳枝在心底嘶吼。 那个没脑子的王小麦都能一步登天,而她吃了一年多的苦,顶着别人的名字,小心翼翼地扮演张府七小姐。来到这里却发现她不仅比不过林如萱,竟连王小麦都不如? 赵柳枝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疼得她几欲发狂。 “七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负责监视她的张保菊走了过来,低声提醒:“夫人说了,让你多去跟几位夫人小姐走动走动,别总躲着。” 赵柳枝猛地回过神,迅速敛去眼底的戾气,换上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张姨,我……我不太会说话,怕说错了给家里丢脸。” 她是不想去吗?是那些闺阁小姐都不理她。 张保菊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夫人花了那么多心思培养你,可不是让你躲懒的。前面李大人家的夫人在那边,你过去问声好,记住,有礼一些。” 赵柳枝咬了咬唇,终究还是低着头,不情不愿地朝着张保菊指的方向走去。 路过海棠花树时,她特意放慢了脚步,目光阴鸷地扫过王小麦的背影,指甲在袖中掐出了深深的红痕。 第38章 居心不良 王小麦正和朋友们玩得兴起,捉迷藏的游戏已经到了最后一轮,她自告奋勇要当“鬼”,蒙着眼睛数完数后,便摸索着四处寻找。 春日的风带着花香拂过脸颊,她笑得格外开心,完全没察觉到暗处那双怨毒的眼睛。 “藏好了吗?我可要找啦!”王小麦一边喊着,一边朝着花园深处走去。绕过一片芍药花丛,她脚下一滑,直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王小麦连忙道歉,正要离开,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小麦,当上有钱人,就不认姐姐了吗?” 那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柔和,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王小麦惊讶地回头,只见眼前站着一个穿着浅黄色襦裙的少女,眉眼间竟有几分熟悉。 她歪着头看了好一会儿,惊喜道:“二姐?” 赵柳枝看着王小麦头上的蝴蝶金钗,心底的嫉妒又深了几分,脸上却挤出一抹温和的笑:“是我,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 “二姐也来参加赏花会吗?”王小麦高兴地抓住赵柳枝的手,全然没注意到对方指尖的僵硬:“太好了!三姐也在这儿,我去叫她过来!” 说着,王小麦便要转身去找林如萱。 赵柳枝心中一动,猛地拉住了她的手腕。她的力气很大,捏得王小麦微微蹙眉。 “等等!”赵柳枝压着声音,语气带着几分神秘:“我来找你,是有件事要单独跟你说,不方便让外人知道。你跟我去湖上的凉亭,就几句话,说完就好。” 王小麦愣了一下,虽然如萱姐姐叫她不要理二姐,但她看着二姐一脸瘦削,吃不饱饭的模样,实在可怜,不忍拒绝。 二姐是不是想找她借钱呀? 王小麦边走边算着自己的零花钱,她身上带的不多,荷包里就几两碎银子,不知道够不够…… 两人快走到湖边时,不远处传来了几个小姑娘的声音:“小麦!你跑哪儿去了?我们都等你半天了!” “我在这儿呢!”王小麦下意识地回头应了一声,挥了挥手。 等她再转回头时,却见赵柳枝僵硬地笑着说:“小麦,你先回去吧。今天见过我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林如萱。” “二姐是要借钱吗?”王小麦直言道:“可我没多少,如萱姐姐才有钱。” 赵柳枝牙齿咬得咯咯响,强笑道:“对,我想借钱,但不想林如萱知道,她一定会笑话我的,你能为我保密吗?” 好说歹说,终于劝得王小麦为见过她的事保密。赵柳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底满是不甘和阴狠。 傍晚时分,赵柳枝跟着张夫人回到了张府。 刚回到房间,张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便过来传话,让她去正厅见夫人。 赵柳枝心中一紧,以为是自己在赏花会上的表现出了差错,忐忑不安地跟着丫鬟来到了正厅。 张夫人三十七八岁的模样,闺名柳菲,她端坐在主位上,看到赵柳枝进来,抬了抬眼皮,缓缓开口:“嫣儿,这几个月来,你跟着我参加了不少场合,表现得还算得体,没人怀疑你的身份。” 赵柳枝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能为娘亲分忧,是女儿的本分。” 柳菲满意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既然如此,过几天,你便可以随我去安远候府了。” “娘亲,您说的是真的?我能去安远侯府了?”赵柳枝一脸惊喜。 柳菲抬眼瞥了她一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自然是真的。不过你记住,未婚夫妻婚前不得相见,别想见世子爷。这次去,只是侯夫人想瞧瞧你罢了。” 赵柳枝用力点头:“女儿知道了,一定会好好表现,不让娘亲失望。” “光好好表现还不够。”柳菲上下打量她,神情像在评估市场上的肉,说道:“侯府规矩大,夫人的喜好更是要紧。这两天你就别进主食了,每日只喝两碗稀粥垫垫。你瞧着越柔弱,安远候夫人越欢喜。” “不吃饭?”赵柳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本来吃得就少,天天闹饥荒。 可一想到安远候夫人满意的眼神,想到自己身着锦绣、头戴珠翠,成为众人艳羡的世子妃,把林如萱踩在脚下的模样,她咬了咬唇,用力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赵柳枝果然只喝稀粥。起初饿得头晕眼花,走路都打晃,可一想到侯府的荣华,便咬着牙硬撑。 到了去侯府的那日,她对着铜镜一照,不用敷粉脸色已苍白如纸,嘴唇也没了血色。 柳菲却满意地直点头,让她换上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又叮嘱了几句规矩,便带她上了马车。 安远侯府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朱红的大门前立着两尊威武的石狮子,门楣上悬挂着烫金的匾额,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马车刚停稳,便有穿着黑色长衫的门房上前引路。穿过层层叠叠的院落,雕梁画栋间处处透着富贵气,看得赵柳枝眼花缭乱,心也跟着怦怦直跳。 柳菲拉着她的手,低声嘱咐:“待会儿见了侯府夫人,少说话,多低头,眼神别乱瞟。” 赵柳枝忙不迭地点头,手心已经沁出了薄汗。 进了正厅,一股淡淡的药味混杂着檀香飘入鼻间。 上首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妇人,身着暗紫色绣云纹的锦袍,身形削瘦,脸上没什么血色,一双眼睛却锐利如刀,扫过来时,让赵柳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便是安远侯夫人,乔芝。 “民妇张柳氏,带小女张嫣儿,拜见侯夫人。”柳菲拉着赵柳枝屈膝行礼,声音恭敬。 赵柳枝也跟着深深低下头,不敢抬头直视。 乔芝没叫她们起身,目光在赵柳枝身上来回打量,像在审视一件物品。 她的视线掠过赵柳枝苍白的脸,又落在她身上的月白衣裙上,那双阴鸷的眸子里缓缓透出一丝满意。 “抬起头来。” 赵柳枝依言抬头,怯生生地迎上侯夫人的目光,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顺从。 “倒是个听话的模样。”乔芝缓缓开口,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脸色这么白,身子骨看着也弱,好,很好。” 她顿了顿,眼神飘向窗外,仿佛在呓语:“只有这样的身子骨,才能陪着我的安儿长长久久啊……” 赵柳枝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何侯府夫人会说这样的话,但见她神色满意,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小声道:“能得夫人喜欢,是嫣儿的福气。” 乔芝似乎很满意她的识趣,转头看向柳菲,开门见山:“张柳氏,我看嫣儿这孩子不错,择日不如撞日,下个月初三便是个好日子,就让他们成亲吧。” “下月初三?”柳菲有些意外,虽知侯府可能急于让世子成亲冲喜,却没想到会这么仓促。 但这对张府是天大的好事,她忙躬身应道:“一切全凭夫人做主。” 赵柳枝站在一旁,听得心头狂喜,几乎要笑出声来。 下个月就能成亲,就能成为世子妃了? 她强压着激动,装作羞怯的样子,垂着头,指尖轻轻绞着衣角。 虽然她才十三岁,按规矩还未到及笄之年,可侯夫人那急切的模样,仿佛恨不得明日就将她娶进门。 想来真的很满意她吧! 第39章 世子爷快死了? 接下来,赵柳枝被叫出门外,乔芝要与柳菲商议婚事细节。 她故作害羞地应了,退出正厅后,脸上的羞涩瞬间换成了掩饰不住的兴奋。 她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着,目光贪婪地打量着侯府的景致。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池塘里的锦鲤游弋嬉戏,岸边的垂柳依依,连墙角的山石都透着精致。 这样的荣华富贵,是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她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慢慢走着,想象着自己穿着华丽的衣袍在这里散步,丫鬟仆妇前呼后拥。 林如萱见了她,怕是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你是谁?” 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好奇。 赵柳枝猛地回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锦袍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目俊朗,肤色白皙,一双眼睛清澈明亮。 是世子爷! 赵柳枝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脸颊唰地红了。 她慌忙整理了一下衣裙,屈膝行礼:“民女张嫣儿,见过世子爷。” 少年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世子爷?你认错人了。” 赵柳枝一愣,抬起头,眼里满是困惑:“您不是……” “我是祁华,安远侯府二公子,祁安是我大哥。” 少年走上前,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脸色苍白,穿着素净的衣裙,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你就是大哥要娶的那位张姑娘?” 得知眼前人不是世子爷,赵柳2的脸上掠过明显失落,她低下头,小声应道:“是。” 祁华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饶有兴致地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很想见我大哥?” 被戳中心事,赵柳枝的脸颊更红了,她窘迫地绞着衣角,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祁华见她这副害羞的模样,似乎觉得有趣,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我大哥就在前面的听竹院,如果你想见,我可以带你偷偷去看看。不过你可得小声点,别被人发现了。” 赵柳枝猛地抬起头,她望着祁华,眼神里满是期待,又带着几分犹豫:“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祁华拍了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刚刚路过听竹院,见我大哥在会客,从门口就能看到他的模样。再说,你马上就是我大嫂了,提前见见也没什么。” 听他这么说,赵柳枝的心思活络起来。 是啊,她马上就是世子妃了,见一面又何妨? 而且,她实在太想看看那位让她魂牵梦萦的世子爷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她咬咬牙,终于点了点头,激动道:“那……就麻烦二公子了。” 祁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身朝着内院走去:“跟我来,别出声。” 赵柳枝紧紧跟在他身后,心跳得飞快,既紧张又期待。 两人躲过仆人,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前面出现了一座雅致的院落,院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听竹院”三个大字。 “嘘……”祁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里面似有动静,咱们悄悄过去。” 两人沿着院墙绕到正门,院门前守着两名青衣丫鬟,见有人靠近,其中一人刚要开口询问,目光对上祁华骤然冷下来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了方才的明朗活泼,只剩侯府公子独有的威压。 丫鬟吓得心头一紧,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低着头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看。 赵柳枝没留意到这细微的插曲,她的心思全被屋里的动静勾了去,下意识地凑到门边,屏住呼吸细听。 先是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听得人揪心。 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劝哄的意味:“世子爷,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是老夫费尽心血熬制的,您喝下去,身子才能慢慢好起来啊。” 一道沙哑却带着怒火的男声骤然响起,那声音全然没有少年的爽朗,反倒透着一股久病的虚弱与暴戾:“喝药?喝药有什么用!” 伴随着清脆的瓷器碎裂声,男子的咆哮带着绝望的颤抖:“你们都在骗我!我都听到了,你和我娘说,我这病根本治不好,我就要死了是吗?” 赵柳枝只觉得脑子一阵轰鸣,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手指死死抠着门框,指节泛白。 死?世子爷怎么会死? 他们明明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如果世子爷要死了,乔芝为什么还要娶她? ——冲喜? 赵柳枝立即想到这个词。 巨大的震惊让她完全没察觉到身后的祁华变了脸色。方才还温和的笑意早已消失殆尽,祁华的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弧度,眼神里满是算计得逞的恶意。 他看着赵柳枝毫无防备的背影,悄悄往后退了半步,趁着她心神俱裂的瞬间,猛地抬起手,狠狠推在她的背上! “啊!”赵柳枝毫无防备,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得一个趔趄,整个人摔进门内,重重跌在冰凉的青石板地上。 膝盖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一道带着怒意的喝问便砸了过来:“谁?!” 赵柳枝慌忙抬头,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屋内的拔步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床幔半掩,隐约可见床上人的轮廓,可当她看清那张脸时,瞳孔骤然收缩,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便是世子爷祁安? 赵柳枝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哪里有半分传闻中的英挺模样? 宽大的素色寝衣套在身上,像挂在一副嶙峋的骨架上。脸颊深陷,眼窝发黑,原本该是剑眉星目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病态的瘦削。 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紫,整个人透着一股濒死的颓败,模样竟有些恐怖。 祁安显然也没料到会有人闯进来,尤其是看到赵柳枝那张写满惊恐的脸时,他像是被刺中了最痛的地方,神情瞬间变得扭曲。 他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因动作过猛引发了剧烈的咳嗽:“咳……咳咳……” 他弯着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把她赶出去!快赶她走!”祁安指着赵柳枝,声音因咳嗽变得破碎,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谁让她进来的?不准看我……咳咳咳……” 他的嘶吼声未落,又是一阵更猛烈的咳嗽袭来。这一次,他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溢出鲜红的血迹,落在洁白的锦帕上,刺目惊心。 “世子爷!”一旁的老大夫惊呼着扑上前,从药箱里取出银针,飞快地刺入祁安的几处穴位,屋内顿时乱作一团。 赵柳枝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吐血的祁安,看着忙乱的大夫和仆从,耳边全是祁安绝望的嘶吼和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直到有人抓住她的手臂,粗鲁地将她往外拖,她才如梦初醒般挣扎:“放开我!我要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拖拽她的人力气极大,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被拖出听竹院时,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院门外,却早已没了祁华的身影。 就在赵柳枝被拖到院门外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乔芝带着一众丫鬟仆从匆匆赶来。 她看到院门外被拖拽着、发髻散乱的赵柳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迸发出冰冷的怒火。 “夫人,世子爷他……”伺候祁安的管家匆匆跑出来,话未说完便被乔芝打断。 “我知道了。”乔芝冷冷地扫过赵柳枝,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来人,把张嫣儿母女一并给我赶出去!等安儿好了再找你们算账!” “不!夫人,您听我解释!”赵柳枝吓得哭了出来:“不是我要来的,是二少爷带我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乔芝根本不听她的辩解,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加快动作。 赵柳枝和柳菲被强行拖出侯府大门,重重地摔在门外的石阶上。 她回头望着那朱红大门缓缓关上,茫然无措。 第40章 拒绝冲喜 随后,赵柳枝被暴怒的柳菲拖上马车。 马车一路疾行回到张府门前,赵柳枝又被扯下来,狠狠摔到地上。 “给我滚进去!”柳菲厉声呵斥,语气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赵柳枝咬着唇,忍着膝盖的剧痛,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垂着头跟在柳菲身后走进了正厅。 柳菲在主位上坐下,端起丫鬟递来的茶盏,却没有喝,只是用茶盖轻轻刮着水面的浮沫,目光沉沉地落在赵柳枝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跪下。” 简短的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柳枝浑身一颤,不敢迟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冰凉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裙摆传来寒意,顺着膝盖蔓延至全身。 她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头埋得很低,脸上一片慌乱。 “说吧!”柳菲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世子爷的院子里?谁让你去的?” 赵柳枝委屈地开口:“娘亲……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是二少爷祁华带我去的,也是他把我推进门的。” “祁华……”闻言,柳菲原本紧绷的脸色放松了一些,握着茶盏的手指也缓缓松开。 “原来是那个妾生的庶子。”她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这么说来,是祁华想利用赵柳枝刺激病入膏肓的世子爷? 柳菲心中的巨石骤然落地。 只要不是“张嫣儿”主动招惹,这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也听说候府夫人向来厌恶这个健康的庶子,经常找借口责罚他。如今自己把消息递过去,候府夫人惩罚过祁华后,想来对张府这边能消消气。 “保梅,你立即去安远候府,向夫人说一声……”柳菲交代身后的心腹张保梅,前往安远候府告祁华的状。 又看向一脸茫然的赵柳枝,冷哼一声道:“祁华是安远候府的庶次子,亲母身份低微。那小子必然是嫉妒世子爷的身份地位,想借你刺激世子爷,好逼死他。” 她顿了顿,看向地上的赵柳枝,语气缓和了些许:“你嫁到安远候府后,离那祁华远一点,安心侍候世子爷,不要卷入他们的家事中,连累到张府。” “娘亲!”赵柳枝震惊地抬头,哀求道:“我不要嫁!娘亲,我求求你了,我不要嫁进侯府!世子爷他都快死了,我嫁过去就是要当寡妇的啊!” 她的声音带着绝望,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 她忘不了方才在侯府别院中看到的,形如枯骨的世子爷。 那模样太可怕了! 赵柳枝觉得自己底线已经很低了,为了世子妃的位置,她能忍受世子爷很丑很老很胖甚至是个傻子,但他不能快死了呀! “说什么浑话!”柳菲一脚踢开赵柳枝,脸色阴沉,带着毫不掩饰的刻薄:“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收养你?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心思,让你顶替张府七小姐的身份?若不是世子爷快死了,侯府要找个新娘冲喜,这种一步登天的好事,轮得到你一个乞儿?” “我花了多少银子,才把你一个粗鄙的贱民,养成官家小姐的模样。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想嫁?”柳菲居高临下,恶狠狠瞪着赵柳枝。 “我……我……”赵柳枝语无伦次,巨大的绝望和屈辱包裹着她,让她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她知道,张夫人是铁了心要把她推进火坑了。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往外跑。 “拦住她!”柳菲厉声喝道:“保菊!” 话音未落,一个仆妇从门外快步进来,正是张保菊。 张保菊应了一声,几步就追上了即将跑到门口的赵柳枝。 她一把揪住赵柳枝的头发,不顾她的尖叫和挣扎,硬生生将她拖了回来,狠狠按在地上。 赵柳枝的额头磕在门槛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放开我!你放开我!”赵柳枝拼命挣扎着,手脚乱踢,却被张保菊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柳菲缓缓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不知好歹的东西。”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威压:“既然你不肯听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保菊,把她绑到柴房里,严加看管,等候侯府夫人发落。” “是,夫人。”张保菊应道,揪着赵柳枝头发的手又紧了紧。 赵柳枝被拽着头发,被迫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柳菲。 她想说什么,却被喉咙里的哽咽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声。 她看着柳菲冷漠的侧脸,忍受着张保菊粗鲁的动作,心中充满了绝望。 张保菊听从夫人命令,不仅将赵柳枝拖进柴房,还狠辣地绑住她手脚,锁紧房门,命令仆人看守。 赵柳枝哭着趴在地上,木柴的霉味混杂着稻草的干涩气息,钻入她的鼻腔,呛得她一阵咳嗽。 “呜呜呜……我为什么要来张家……为什么要当这个养女……”赵柳枝蜷缩在冰冷的稻草堆里,心中充满悔恨。 早知道,就不抢林如萱的了。 重生后,她以为自己是时来运转,一步登天,却没想到,这看似光鲜的七小姐身份,竟藏着这么沉重的代价。 “难怪……难怪前世林如萱总说,当张家养女未必是好事……”赵柳枝恍然大悟,林如萱肯定早就看出来了。 前世林如萱被张府收养后,面对她的羡慕,就说过这未必是好事。 可那时的她,只当林如萱是故意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清高,因此又妒又恨,这才杀了她。 想到这里,赵柳枝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了上来。 她狠狠捶打了一下身边的柴草,咬牙切齿地骂道:“林如萱!你这个贱人!你早就知道张家不对劲,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 “你是不是早就想看我笑话?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乞儿就活该落得这个下场?”她越想越气,眼眶因愤怒而发红,刚才的委屈和恐惧,全都转化成了对林如萱的怨恨。 在她看来,自己如今被困在柴房,被迫嫁给一个快死的人冲喜,全都是林如萱的错。 如果林如萱当初能把话说透,她肯定不会抢着当张府养女。张保梅都说了,当初看上的人是林如萱。 若非自己替她挡了灾,她又怎能被找回,成为三品大员之女,而自己却落到如今地步。 第41章 起轿 赵柳枝还以为自己要被关几天,谁知第二天柴房就打开了。张保菊进来给她解了手脚上的绳子,命令道:“出来吧,夫人叫你。” 赵柳枝一身狼狈地进了正堂,养母柳菲正坐在梨花木椅上,见她进来,脸上瞬间漾开和善的笑容,与昨日的冷厉判若两人。 “柳枝来了,快坐。”柳菲抬手示意她坐到对面的绣凳上,语气亲昵地仿佛昨日从未发生过什么。 赵柳枝迟疑着坐下,眼中满含警惕:“娘亲……” 她嗫嚅着开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傻孩子,还在怕呢?”柳菲端起桌上的热茶递过去,温声道:“昨日是我太心急,语气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我已经去安远侯府见过夫人了,夫人说已经惩罚了祁华。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她已经原谅你了。 候府夫人这么好说话? 赵柳枝眼底闪过一丝疑虑,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低下头,喏喏地应了一声:“谢谢娘亲。” “这有什么好谢的。”柳菲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你受了委屈,我自然要为你做主。快去梳洗打扮一番,瞧你这模样,多让人心疼。” 说罢,她朝门外喊了声:“小翠,带小姐下去梳洗,再换件合身的衣裳。” 一个穿着青绿色丫鬟服的小姑娘应声进来,恭敬地行了个礼:“是,夫人。小姐,请跟我来。” 赵柳枝跟着小翠回了房间,丫鬟们手脚麻利地为她打来了热水,又捧来了崭新的衣裙。 温热的水浇在手上,洗去了柴房的尘垢,可赵柳枝的心却始终沉在谷底。 她不信张夫人会这么轻易放过她,更不信侯府夫人会如此大度。这平静的背后,一定藏着什么阴谋。 梳洗完毕,换上一身月白色的襦裙,赵柳枝被带到了膳厅。 八仙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红烧鱼、糖醋排骨、翡翠豆腐……都是她以前爱吃的。 一股浓郁的香气钻进鼻腔,赵柳枝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昨日被关在柴房,粒米未进,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快吃吧,看你饿的。”柳菲坐在主位上,笑着示意她动筷。 赵柳枝没有客气,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鱼的鲜嫩、排骨的酸甜,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带来一阵踏实的暖意。 以前为了维持“张嫣儿”的仪态,她总是被迫节食,生怕长胖了不像。 可现在,她不想当什么张嫣儿了。她只想填饱肚子,积攒力气,找机会逃跑。 柳菲看着她毫无仪态的吃相,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训斥几句,最终还是忍了回去。只是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着茶,眼底掠过一丝嫌弃。 一顿饭吃得飞快,赵柳枝放下碗筷时,肚子已经圆滚滚的了。 “娘亲,我吃好了。”她用手绢擦了擦嘴,说道。 “嗯,吃饱了就好。”柳菲放下茶盏,温声说道:“这两日你也累了,回房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 赵柳枝点点头,心里却警铃大作。 张夫人越是和善,她越觉得不安。 她起身告退,转身走出膳厅时,清晰地感觉到张夫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冰冷而锐利。 她刚走,张保梅就从屏风后走出来,压低声音问:“夫人,真不告诉她三日后就要嫁去侯府冲喜的事?” 柳菲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告诉她?你也看到她昨天闹腾的模样了,知道了还不得闹翻天,说不定还会想方设法逃跑。” 她语气阴狠道:“先哄着她,让她安安稳稳过这两天。等迎亲那日,直接给她喝碗迷药,抬上花轿就行。到了侯府的地盘,她就算醒了,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张保梅恍然大悟,连忙点头:“还是夫人想得周全。” 接下来的两天,柳菲对赵柳枝愈发“和善”,每日送来的饭菜都是精心烹制的,还让丫鬟给她送来新的首饰和衣裳。 可赵柳枝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她表面上装作顺从,暗地里却在绞尽脑汁想办法逃跑。 她试过趁丫鬟不注意溜出院子,可刚走到月亮门,就被守在那里的仆妇拦了回来。 她又试图从窗户翻出去,可窗户被钉死了,根本打不开。 房门外时时刻刻都有丫鬟守着,就是在院中走走,都有丫鬟贴身跟随。 赵柳枝烦躁不已。柳菲把她看得这么紧,显然是没打算给她逃跑的机会。难道她真的只能等着一个月后,嫁给那个快死的世子? 第三天晚上,丫鬟端来了一碗温热的鸡汤,说是柳菲特意让人炖的,给她补补身子。 赵柳枝如前两天一样,毫不客气地吃光了。她这一年被张府养得身体虚弱,若是不好好吃饭,连翻墙的力气都没有,就算有逃跑的机会也抓不住。 鸡汤的味道很鲜,带着一丝奇异的甜意。刚放下碗,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就涌了上来,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耳边传来丫鬟的低语,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 赵柳枝想挣扎着站起来,身体却软得像没了骨头,眼皮沉重得再也睁不开,直直地倒在了床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赵柳枝在一阵颠簸中醒来。鼻尖萦绕着浓郁的熏香,身下是柔软的锦垫,耳边传来喜庆的唢呐声。 她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绣着鸳鸯戏水的轿顶,红色的绸缎随着轿子的摇晃轻轻飘动。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轿子还在颠簸,每晃一下,她的头就疼得更厉害。 “我……这是在哪里?”赵柳枝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轿外传来喜娘高亢的唱喏声:“吉时到——起轿!” 伴随着轿夫整齐的号子,轿子猛地一沉,又缓缓升起,朝着侯府的方向而去。 赵柳枝的心彻底凉了。她终于明白,张夫人根本没打算给她任何机会。那碗鸡汤里的迷药,让她连最后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第42章 拜堂 赵柳枝的心彻底凉了。她终于明白,张夫人根本没打算给她任何机会。那碗鸡汤里的迷药,让她连最后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轿身摇摇晃晃,晃得赵柳枝昏沉的脑袋嗡嗡作响。 她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皮,透过轿帘缝隙,只见夜色如墨,路边住宅都熄了灯烛,显然是三更半夜的时间。 夜色中,只有轿夫们粗重的喘息和听起来阴冷的唢呐,哪里有半分婚礼该有的热闹? 轿身猛地一顿,“咚”的一声轻响,宣告着行程的终点。 赵柳枝浑身酸软,意识仍在迷药的余劲中沉浮,只听得唢呐停了,轿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随即轿帘被掀开,两道冰冷的力道架住了她的胳膊。 “请新娘子下轿。”一个毫无温度的女声响起,她被半拖半扶地移出轿厢。 赵柳枝想挣扎,可四肢像灌了铅一般,连抬一下手指都异常艰难,只能任由那两个健壮的妇人将自己拖拽出轿厢。 夜风格外寒凉,寒气顺着单薄的喜服钻进骨子里。 赵柳枝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借着廊檐下挂着的红灯笼,看清了周遭的景象。 安远侯府的朱红大门敞开着,门楣上悬着簇新的红绸,庭院里每隔几步便挂着一盏喜字红灯笼,火光摇曳,将青石板路染成一片诡异的暗红。 可这该是喜庆的布置里,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贺喜的宾客了,静得只剩下风吹灯笼的“簌簌”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走。”架着她的妇人催促道,赵柳枝便被拖拽着穿过庭院,绕过影壁,最终停在了一处大殿前。 殿内同样挂着喜字红灯笼,香烛缭绕,却依旧空无一人。 直到一个须发斑白的老嬷嬷捧着一只毛色鲜亮的公鸡走出来,赵柳枝才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公鸡的爪子被红绳绑着,脖子上也系着红绸,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透着几分滑稽,却让她浑身冰凉。 “拜堂吧。”老嬷嬷面无表情地说道,将公鸡放在了供桌前的蒲团上。 赵柳枝猛地挣扎起来:“你们要干什么?我不拜!我要见夫人!” 她的声音微弱,带着未散尽的药力,根本没有丝毫威慑力。 架着她的两个妇人死死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跪下。 “安分点!”其中一人低声呵斥:“夫人说了,你害得世子爷重病卧床不起,只配和公鸡拜堂。” 赵柳枝看着那只昂首挺胸的公鸡,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从脚底窜上头顶,烧得她脸颊发烫,眼眶控制不住地红了。 被张府收养后,得知要嫁给安远侯府的世子,她无数次在梦里描摹过成亲的场景——高朋满座,衣香鬓影,她穿着华丽的嫁衣,挽着仪表堂堂的世子,拜天地、拜高堂,接受所有女眷艳羡的目光。 可现实呢? 深更半夜,冷冷清清,没有宾客,没有新郎,与她拜堂的,竟是一只公鸡! 这哪里是拜堂,分明是羞辱! “拜!”一旁的司仪面无表情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正厅里回荡。 两个健壮的妇人强行按住赵柳枝的肩膀,迫使她弯腰下拜。 “一拜天地——” 公鸡被人提着脖子,象征性地低了低头。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赵柳枝被按着头,与那只不停挣扎的公鸡相对而拜。 每一次下拜,都像是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将她最后的尊严碾得粉碎。 礼毕,老嬷嬷挥了挥手,那两个妇人再次架起赵柳枝,拖着她往侯府深处走去。 穿过回廊,绕过假山,最终停在了“听竹院”的院落前。 院子里种满了竹子,夜色中,竹叶随风摆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鬼魅的低语。 进了院落,她被直接拖进正房。房间里燃着昏暗的烛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股若有似无的霉味。 候府夫人乔芝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锦袍坐在床边,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怒容,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地剜在赵柳枝身上。 “你这贱人!”乔芝起身走来,狠狠一巴掌甩在赵柳枝脸上。 赵柳枝被打得偏过头,嘴角瞬间溢出血丝。 “都是你害了我的安儿!他本来情况都渐渐好转了,就因为你和祁华那个小畜生串通一气,跑到他院里胡闹,刺激得他旧病复发,如今连床都下不了!” 赵柳枝被骂得晕头转向,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告诉夫人,自己也是被祁华算计的,可喉咙像被堵住一般,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别以为躲回张府就能万事大吉!”乔芝上前一步,狠狠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我把你弄进来,就是要你日日给安儿磕头谢罪,直到他好起来为止!若是安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陪葬!” 话音刚落,那两个妇人便再次按住赵柳枝,将她按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赵柳枝挣扎着,却无济于事,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得她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里间的床上,厚厚的床帘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咳咳——” 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安儿!”乔芝脸色一变,立刻快步走到床边,掀开床帘,声音瞬间柔和下来,带着浓浓的担忧:“安儿,你怎么样了?有没有舒服些?” “娘……”一个虚弱的男声从帷幕后传来,断断续续:“我不要见到她……让她滚……” “安儿乖,听话。”乔芝轻轻拍着床上人的后背,柔声哄道:“这贱人联合祁华那下贱种要害你,娘正是要把她弄过来,日日让她给你磕头谢罪。你放心,娘不会让她好过的。” 床上的人咳嗽了许久,才勉强缓过气来,声音里带着一丝病态的狠厉:“好……咳咳咳……让她磕……磕到我满意为止……” 赵柳枝跪在地上,听着床上传来的咳嗽声和对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冻得她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切,脑海里突然闪过林如萱的脸—— 这就是她前世不惜杀死林如萱,也要抢来的人生吗? 可到头来,她得到的不是荣华富贵,不是人人羡慕的生活。而是一场荒唐的公鸡拜堂,一个充满恨意的婆婆,一个行将就木、视她为仇人的丈夫,和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囚笼。 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赵柳枝的肩膀缓缓垮了下来,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第43章 难堪的重逢 林如萱是在一个多月后,去找手帕交张香寒玩时,才听说了“张嫣儿”嫁人之事。 林如萱很惊讶,赵柳枝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四岁。穷人家或许不在意这些,但有身份的人家,一般都会等到女儿及笄礼过后再嫁人。 “怎么那么突然?而且我没听说过安远候府最近办喜宴的动静啊?” 侯府世子大婚,按说该是轰动京城的大事,她怎么没听人提起过? 张香寒屏退下人,小声说道:“我也是昨日听我娘说的。那安远侯府的世子病重,据说已经快不行了,侯府急着冲喜,才匆匆忙忙把张嫣儿接过去的,连回门都没让她回。” “冲喜?”林如萱挑了挑眉,心里竟莫名升起一丝畅快。 前世赵柳枝嫉妒她被张府收养,竟杀了她,重生归来,赵柳枝巴巴抢着去当张府养女,如今也算求仁得仁了。 张香寒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说起来,我这堂妹也算是个可怜人。亲爹无能,竟靠着卖女儿来换取官位。如今嫁过去,分明就是去守活寡的,往后的日子怕是难熬了。” 虽然张香寒向来不喜欢张嫣儿的性格,但好歹也是亲堂姐妹,得知她的遭遇,还是难免心生恻隐。 林如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可怜?她可不觉得。 前世赵柳枝杀她的时候,可没半分手软。 这一世,赵柳枝费尽心机想攀附张府,又曾在她面前得意炫耀自己的婚事。往后见到赵柳枝能做到不当面冷嘲热讽,她觉得自己足够善良了。 林如萱也没想到,自己那么快会再见到赵柳枝。 这日,她受邀参加永宁侯夫人主办的茶会。依礼,自然要先拜见主人。 走进茶室时,就见永宁候夫人正与几名衣着华贵的夫人围坐在榻上,低声谈笑。 她刚要上前见礼,目光无意间扫过左侧上座,顿时顿住了脚步。 左侧坐着的,正是安远侯府夫人,她曾在赏花会见过。 当然,重点不是安远候夫人,而是她脚边,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发丝凌乱地跪在候府夫人脚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那身半旧的青绿色衣裙,与周遭的华贵格格不入。 林如萱心头微动,正欲细看,永宁候夫人已注意到她,扬声笑道:“林淑人来了,快请坐。” 众夫人纷纷也向林如萱颔首示意。 虽然林如萱只有十二岁,但行事有度,知书达礼,是众夫人心中贤良淑德的最佳儿媳人选,因此每个夫人对她都很亲切。 林如萱依礼上前见过众夫人,便安静的在末位坐下,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安远候夫人脚边。 她本来是打算见过礼就退出的,此时倒不急了,眼中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赵柳枝,杀害我抢来的身份香吗? 这时,安远候夫人微微动了动脚,语气带着几分随意的吩咐:“没吃饭吗?力气这么小,锤上面一点,用些力。” 跪着的人身体一僵,随即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双手握拳,一下下用力捶打着她的小腿。 随着她的动作,低垂的头微微抬起,露出了一张苍白而熟悉的脸——正是赵柳枝。 林如萱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赵柳枝也在此时抬眼,恰好与林如萱的目光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的瞬间,赵柳枝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捶腿的动作也停住了,眼底瞬间涌满了屈辱和羞愤。 林如萱怎么会在这里? 她此刻最不想见的就是林如萱。 “发什么呆?”安远候夫人不满地踢了踢她的肩膀,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夫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让你锤腿,你倒是偷懒起来了?” 赵柳枝猛地回神,慌忙低下头,咬牙捶打着她的腿。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周遭夫人投来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嘲讽、有怜悯,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扎在她的身上。 可最让她难堪的,还是林如萱的目光。 明明她才是重生者,明明她先一步抢了林如萱的机缘。 谁知峰回路转,仅仅一年多后,林如萱穿着华贵的衣裳,受众人礼遇。 而她,却穿着粗布衣裙,跪在地上,像条狗一样伺候人,还要被当众羞辱。 “祁夫人,这位是……”一位夫人忍不住好奇,试探着问道。 乔芝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媳张嫣儿,前些日子刚嫁进来给我儿冲喜的。她出身低微,不懂规矩,也登不上大雅之堂,我特意带出来让她学学规矩,免得日后丢了我们侯府的脸面。” 她顿了顿,故意提高了音量,像是说给张嫣儿听,又像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不过话说回来,像她这样的出身,能嫁进我们侯府,已是天大的福气了。就算是伺候人,也是她的造化。” 众夫人闻言,都知道安远候夫人极讨厌这个儿媳,故意作践她。 不管心中怎么想,脸上都配合的露出鄙夷的神色,瞧不起张嫣儿的模样。 赵柳枝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颤抖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 她知道,若她敢哭,夫人只会变本加厉地责罚她。 林如萱端着茶杯,平静看着这一幕。她没有像其他夫人那样故意投去嘲讽的目光,也没有流露出同情。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众夫人谈笑风生,偶尔应和几句。 对她而言,赵柳枝落得如今的下场,不过是自食恶果。 前世的仇怨,在看到如今赵柳枝的惨状时,已经一笔勾销,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的淡然。 茶会过半,安远候夫人似乎是累了,又或是觉得羞辱赵柳枝的目的已经达到,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行了,起来吧,杵在这里碍眼。去,给各位夫人添茶。” 赵柳枝如蒙大赦,踉跄着站起身,膝盖因长时间跪地而麻木不堪,刚走一步就险些摔倒。 她扶着桌角,稳住身形,低着头,端起茶壶,挨个给各位夫人添茶。 当走到林如萱面前时,她的手微微颤抖,茶水险些洒出来。 林如萱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她轻声说了句“有劳”,声音温和,却没有丝毫温度。 赵柳枝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她猛地低下头,快速添好茶,逃也似的离开了林如萱的身边。 她不敢再看林如萱的眼睛,那平静的目光,比任何嘲讽都让她难堪。 茶会结束后,林如萱乘着马车离开永宁侯府。 车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她靠在软垫上,闭上眼,脑海中闪过赵柳枝跪在地上的模样,随即又很快消散。 对她而言,赵柳枝得到了应有的结局,不值得再浪费一丝心神。 第44章 祁华 另一边,安远候夫人结束茶会后,也带着儿媳坐上马车回府了。 乔芝对今天的茶会很满意,心情大好。她瞥了眼身后低头垂目的张嫣儿,语气带着几分施舍的随意:“今日表现尚可,罚跪就免了。去小佛堂抄十卷经书给世子祈福,晚点我会让人去查验。” 赵柳枝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快速低下头,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谢夫人开恩,妾身一定好好抄经,祈求世子爷早日康复。” 她垂下的眼帘掩去眼底的冷意,抄经虽枯燥费力,却比日日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强上百倍,至少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小佛堂位于侯府最偏僻的角落,平日里鲜少有人往来,倒是个能暂时喘息的地方。 穿过两道月洞门,见四周没人,赵柳枝脸上的感激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怨恨。 嫁进侯府两个多月,她过的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日日被乔芝逼着去给祁安罚跪,膝盖早已布满青紫。 不仅如此,她还要负责祁安的日常起居,擦洗身体、喂药喂饭,稍有不慎就是一顿打骂。 祁安长年卧床,久病缠身的痛苦让他性格变得愈发阴鸷扭曲。 他见不得赵柳枝有半点好脸色,高兴时会掐着她的胳膊,看她疼得皱眉;不高兴时,随手抓起身边的药碗、枕头就往她身上砸。 赵柳枝的手臂上、背上,全是深浅不一的掐痕和淤青,有的地方结了痂,又被新的伤痕覆盖。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赵柳枝恨得咬牙切齿:“再不走,迟早要被这对疯母子折磨死!” 她一直都想逃,可侯府守卫森严,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冲喜新娘,连院门都出不去,该如何才能逃出去? 正思忖着,前方的石子路上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赵柳枝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色锦袍的少年扶着小厮的手,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少年面色苍白,脚步虚浮,显然是久病初愈的模样,正是安远侯府的庶次子——祁华。 听说他因暗害祁安的行为,被乔芝派人狠狠打了三十大板。若非他是候府唯二的男丁,怕候爷怪罪,安远候夫人恨不得把他打死。 即便如此,祁华也休养了近两个月,如今才刚刚能落地行走。 这还是赵柳枝嫁过来后,第一次在府中见到他。 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赵柳枝再也按捺不住,她快步冲上前,拦住了祁华的去路,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祁华!你为什么要害我?” 祁华被她吓了一跳,停下脚步,皱着眉看向她:“张姑娘,你这是何意?” “何意?”赵柳枝拉开衣袖,露出满胳膊青紫伤痕:“若不是你当初把我推进世子爷的屋子,刺激得他病重,我怎么会被夫人和世子爷记恨?怎么会嫁进侯府受这份罪?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 祁华的目光落在她满是伤痕的手臂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小厮退下。 待小厮走远后,他才缓缓开口:“我把你推进大哥的院子,就是想让你亲眼看看,你要嫁的是什么人——一个卧床不起、性情暴戾的病秧子。我本以为你看清真相后,会回家退了这门婚事,没想到你还是嫁了过来。”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嘲讽:“说到底,是你的父母贪慕虚荣,明知祁安命不久矣,还硬要把你嫁来侯府冲喜,想用你的一生换取荣华富贵。你不去怪他们,反倒来怪我?” 祁华的话让赵柳枝无法反驳,张府收养她本就是为了卖给候府冲喜,怎可能退婚? 可如果不是祁华推她进屋子,候府夫人和祁安也不会记恨上她,她或许还能平平安安当个寡妇。 “你少在这里狡辩!”赵柳枝咬着牙,眼神凶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嫉妒祁安是嫡子,就想利用我来刺激他,加重他的病情早点死!” 祁华轻轻笑了。 他确实有这个意思。 谁叫祁安一个病秧子占着候府嫡子身份多年,怎么也不肯死。 谁叫候府夫人嫉妒他健康,动不动就责罚他。 “你说对了,我是想用你来刺激祁安。”祁华无所谓地承认了。 因为已经从大夫那里确定,祁安真的活不了多久了,到时他就是安远候府唯一的公子,所以无所顾忌。 “但我也是真心想救你,不想你蒙在鼓里,嫁过来就成寡妇。” 祁华摊手道:“我听说张夫人极疼爱七小姐,将你精心养在别院里,甚至不让外人看一眼。谁知他们那么轻易把你卖了,你要恨该恨他们去。” 说完,祁华不再理会赵柳枝,转身离开。 祁华离开后,赵柳枝独自回佛堂抄经。抄着抄着,她突然停下笔,后知后觉地醒悟到,祁华看她的目光中,有着隐晦的愧疚与怜悯。 尽管她也恨祁华,但此刻整个安远候府中,对她抱有同情的,大概也只有祁华了。 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人。 赵柳枝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精明。 不到一个月,林如萱就接到安远侯世子的死讯。 因为之前一直听人说安远候世子重病缠身,因此也不意外。 只是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脑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赵柳枝的脸。 安远侯夫人本来就讨厌她,如今独子病逝且无后,肯定会将失去独子的所有怨气都撒在赵柳枝身上。 往后的日子,赵柳枝怕是比从前更难熬了。 当然,她对赵柳枝没有半分同情,这是她自己抢来的荣华富贵,落得什么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劳烦秦叔备车。”林如萱起身,吩咐秦管家:“既然接到了候府报丧,按礼我该去祭奠一番。” 半个时辰后,林如萱乘坐的青布马车停在了安远侯府门前。 车帘掀开,她一身素白宫装,头上仅簪着一支白玉簪,面色沉静地走下来。 守门的小厮见她衣着素雅,连忙上前见礼,待她报出“林淑人”的身份后,小厮神色莫名,高声唱喏:“林淑人到——” 厚重的侧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婆子快步走出来,对林如萱福身:“林淑人里面请,夫人在灵堂,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林如萱微微颔首,跟上婆子的脚步。身后跟随的丫鬟被看门小厮拦住:“夫人说了,世子爷爱清静,下人不能进去。” “小姐……”丫鬟小雁不放心的看向林如萱。 林如萱点点头:“你们在门口等我。” 她和安远候府没多少交集,只是按礼仪过来吊唁一下,马上就走的。 虽然没来过侯府,但大宅院的格局应该都差不多,灵堂按规矩应设在正厅附近。 可这婆子却领着她越走越深入,位置也越来越偏。 林如萱心中的警觉瞬间升起,她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看向婆子:“你要带我去哪里?灵堂怎会在这种地方?” 婆子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又堆起来,语气却带着几分生硬:“淑人说笑了,世子爷向来喜静,因此夫人将灵堂设在僻静处,往前再走几步就到了。” “不必了。”林如萱转身就往回走,她笃定这婆子没安好心。 可不等她迈出脚步,身后突然窜出一个身着丧服的少年。动作极快,手中拿着一块布巾,猛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一股刺鼻的甜腻气味瞬间涌入鼻腔,林如萱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呼喊。然而意识飞快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赵柳枝那张阴冷的脸。 第45章 前因 赵柳枝站在阴影里,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林如萱,眼底翻涌着深深的嫉妒。 即便是昏迷,林如萱眉梢眼角仍带着养尊处优的精致。 哪怕狼狈地躺在地上,也给人一种脆弱的、惹人怜爱的模样。 “凭什么你就能过得这般顺遂?”赵柳枝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怨怼。 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如萱那细腻的脸颊,心口的恨意与不甘愈发浓烈。 这段时间以来,她如身处炼狱。 本来因为祁华对她抱有同情之心,她便偷偷找到祁华院落,求他帮自己逃出府。 然而祁华对她同情归同情,却完全没有帮她一把的想法。 反而说:“实话告诉你,我如今就等着大哥咽气,好继承这世子之位。此时若做出逾矩之事,让夫人找到由头到我爹那告状,我继承世子的事,岂不功亏一篑?” 怕“张嫣儿”在这关键时期闹出动静影响他继承侯府,祁华放缓语气,哄道:“大嫂若是安分些,等将来我继承了侯府,自然会多照拂你几分。保你衣食无忧,总好过在外颠沛流离。” “可我等不了那么久!”赵柳枝凄声哭道:“如今世子爷病更重了,夫人日日打我,再这样下去,世子爷没病死,我先被打死了!” 然而不管她怎么哭,祁华都不答应,更是冷漠的让小厮把她赶出去。 “大嫂别在我这哭,省得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当天夜里,赵柳枝辗转难眠,身上的伤让她疼痛难忍,忽然生出一个破釜沉舟的念头——既然祁华不肯主动帮她,那她就逼他不得不帮! 三更时分,她悄悄摸进祁华的卧房,褪去身上所有衣物,钻进被子中。 彼时祁华已经睡熟,被突然钻进被中的身体惊醒。一摸是个滑溜溜的女人,只当是哪个大胆的丫鬟来爬床,也没有多问,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肆意受用起来。 事毕后,祁华懒洋洋道:“掌灯,去打水来。你叫什么名字,明天起到我院中当个通房丫头。” 就见那爬床丫鬟下床点燃烛火,笑着露出自己的模样。 祁华瞬间吓得面无人色,声音都在发抖:“大……大嫂?怎么会是你?” 赵柳枝却异常平静地微笑着,她光着身子,缓缓走回床边,祁华却吓得步步后退。 只见赵柳枝坐到床上,探手入被中,扯出一件外套,展开。 那是祁华的外衣,上面沾染着一抹刺目的落红。 ——这女人居然把他的外衣铺在身下! 祁华气急败坏地想抢回来:“张嫣儿,你想干什么?!” 赵柳枝退后一步,嘴角勾起冰冷的笑意:“二少爷,你若是不帮我,我便去侯爷面前告状,说你趁我夫君病重,强行玷污于我。” 祁华死死盯着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他如今正是关键时期,若是传出与大嫂通奸的丑闻,就算他爹同意,乔芝那女人有了借口,也定然不会让他继承世子位。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满是不甘:“好,我答应你,找机会放你出府。但你必须保证,事后绝不泄露半个字。” 赵柳枝满意地笑了,她知道,自己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本以为一切都会按计划进行,等到祁安死后,借着丧礼的混乱,祁华就能偷偷把她送出侯府。 可两人万万没想到,祁安的丧礼还没开始,候府夫人乔芝就先一步动了手。 昨天晚上,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突然闯进赵柳枝房间,不由分说将她绑了起来。 “你们要做什么?”赵柳枝挣扎着,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为首的婆子面无表情,冷冷道:“夫人有令,世子爷英年早逝,无儿无女,你身为世子妃,理当殉葬,陪世子爷一同上路。” 殉葬? 赵柳枝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她被婆子们拖进一间偏僻的厢房,绑在椅子上,堵上嘴巴,只等着丧礼结束把她一同钉入棺中,心中充满绝望。 她好不容易才拿捏住祁华,眼看就要逃离这牢笼,谁知候府夫人如此狠毒,让她为祁安陪葬。 房门关上前,她看到候府夫人出现在门口,居高临下道:“张嫣儿,你别怪我,当年结亲时我就说过,我儿死时,他妻子必须殉葬。你爹张同说你也体弱多病,命不久矣,两人正正好相配,才结的这门亲事。” “如今我儿死了,你也该下去陪他,要恨就恨你有那样的爹娘吧!” 张同夫妇的想法很简单,小女儿体弱多病,大夫说活不到成年。既然如此,刚好跟安远候世子配对,就当结冥婚了。 后来女儿意外早夭,收养的赵柳枝非亲生,更没心理负担了。 赵柳枝则听得目眦欲裂。 张同夫妇、安远候府竟都在骗她。从来没人提过殉葬之事,否则她早就拼死也要逃。 做寡妇她都不愿意,更何况给一个死人殉葬。 只是此时说什么也晚了,她只能绝望地看着大门在眼前锁上。 等待死亡的时间里,她一遍遍在心里诅咒乔芝和张同柳菲夫妇,想着自己若死了,当鬼也不放过他们。 不期然地,脑中突然闪过林如萱的脸。 想起自己也曾死过一次,上一世被林如萱杀死就重生了,那这一次,她是否还有重生的机会? 犹如在绝望中找到一丝光芒,赵柳枝疯狂地自我催眠,她一定会重生的! 这一次,她不和林如萱抢了,让林如萱去当张家的养女。 而她,就顶替林如萱的身份,成为江南盐政使的女儿,敕封三品诰命夫人。 到时候,她甚至能与候府夫人平起平坐,是所有贵族小姐都羡慕的对象,是所有世家求娶的儿媳! 想到此处,哪怕被堵着嘴,赵柳枝也咯咯咯咯地笑出来,状若疯狂。 第46章 帮我! 就在赵柳枝绝望等死时,突听“咯吱”一声,窗户被人推开,祁华翻了进来。 “我是来通知你可以走了的。”祁华动作利落地解开她手脚上的麻绳,又伸手扯掉她嘴里的布条。 “怎么被绑在这里?夫人知道你要逃了?” 赵柳枝喉咙干涩得发疼,她张了张嘴,眼泪因劫后余生而不住地往下掉。 “快点走,侧门小厮是我的人。” 祁华将她拉起,赵柳枝顺势起身,此时才找回声音,激动地抱住祁华,哽咽得不成样子:“谢谢你……谢谢你,祁华……” 祁华的身体瞬间僵住。他原本因为被威胁一事,对赵柳枝没什么好感。但此刻听她哭得可怜,忍不住心下一软。 他抬手,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缓和了些:“别哭了,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赵柳枝这才慢慢松开手,擦干脸上的眼泪,点了点头。 此时所有仆人都被调去正厅办理丧事,后院没什么人。两人沿着廊下的阴影往前走,一路往侧门的方向去。 离侧门还有十几步远时,就见一个穿着小厮服饰的人正站在门边,手里提着一个黑漆的木盒,像是要出门。 守门的小厮见了他,赶紧迎上去:“李哥,一大早就往外跑,是要去哪家报丧?” 那报丧的小厮一边抬手推开半扇门,一边说道:“要跑完城北那一片,王大人、李夫人、林淑人……不少呢!” “林淑人……林如萱?” 赵柳枝猛地停下脚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祁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只以为她是怕了,连忙推了推她:“别停,快走吧,小心被夫人发现。” 可赵柳枝却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侧门的方向,轻声呢喃:“林如萱要来?” 祁华一愣:“你说什么?” 赵柳枝猛地转头看向他,眼神闪烁,与方才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判若两人:“我不走了。” 祁华的眼睛瞬间睁大,满脸的震惊:“都到这里了,你说不走了?” “对,不走了。”赵柳枝重复一遍,脸上已没有了刚才的慌乱,反而多了几分难以理解的激动:“我一个人能跑多远?夫人肯定会派人来抓我的。祁华,你得帮帮我。” 祁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为什么要千辛万苦找到被关押的张嫣儿,送她离开?就是怕她以寡嫂身份留在候府。 哪天这女人想不开曝出两人之事,小叔子和寡嫂……他都不敢想自己会不会被爹打死。 所以如今最希望赵柳枝走的人就是他了。 事到如今,赵柳枝竟然说不走了,还想让他帮什么忙? 祁华冷声道:“侯府才不稀罕你一个寡妇,夫人要追你,也得等大哥的葬礼之后。三天的时间,够你跑很远了。你不趁机快跑,还想我帮什么?” 他只想让赵柳枝赶紧离开,省得再给自己添麻烦。 赵柳枝摇头,那老妖婆一定会来抓她的。她需要一个新娘为祁安殉葬,绝不会放过她的。 “你不懂,她一定会在葬礼前派兵把我抓回来的。” 想到此,赵柳枝更急迫了。 她往前凑近祁华,压低声音威胁道:“帮我!沾有血的那件外衣,我还藏在府里某处。如果我被抓回来,就大声说出这件事。你也不想在大哥丧礼上,被曝出玷污寡嫂的丑闻吧?” 祁华只觉得一阵恶心,刚才对她的那点心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怎么会同情这样一个心思歹毒的女人? 他阴沉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吧,你要我帮什么?” ——于是,便有了林如萱今日的遭遇。 此时此刻,祁华将林如萱迷晕后,看着怀中的少女一身素白襦裙沾了草屑,眼睫纤长如蝶翼,即使闭着眼,也难掩那份柔弱美丽。 他眉头拧成结,抬头看向赵柳枝,语气里满是不耐与质疑:“张嫣儿,一定要让她顶替你?你就不能直接跑吗?” 方才用沾了迷香的帕子捂住林如萱的口鼻时,小姑娘睁着一双澄澈的杏眼,目光充满了震惊和害怕。 那眼神干净得像春日里的溪水,让他愧疚的心头发紧。 赵柳枝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恨恨瞪了眼被美色所迷的祁华。 但一想到林如萱即将替自己殉葬,她心底就翻涌着抑制不住的扭曲狂喜。 可这心思绝不能让祁华知道,他若发现自己的真实目的,恐怕会立刻翻脸。 她很快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阴鸷,再抬眼时,已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二少爷,我也想直接跑啊……”她声音发颤,伸手轻轻拽了拽祁华的衣袖,姿态柔弱可怜:“可夫人派来的婆子看得紧,若是我就这么走了,她们发现人没了,定会立刻报给夫人。到时候全城搜捕,我就算跑出侯府,又能躲到哪里去?” 她上前一步,目光落在祁华怀里昏迷的林如萱身上,语气越发恳切:“林淑人身形和我相似,让她暂时替我被关在屋里,那些看守的婆子见‘我’还在,就不会立刻声张。等过了今日,我跑出城去,到时候就算她们发现不对,也追不上我了。” “反正夫人发现关错了人,定会把她送回去的。二少爷,你就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祁华沉默,“张嫣儿”的话有几分道理。 他能找到张嫣儿,正是因为发现这处僻静厢房竟有个婆子看守,于是把婆子支走才救了她。 如今大哥祁安过世,府里上下都默认他会是下一任世子,因此小厮婆子都不敢违抗他。 但府里总归主母说了算,若张嫣儿真失踪了,婆子们纵是再怕他,也不敢隐瞒的。 到时候夫人震怒,派兵追查,赵柳枝根本跑不远,而他这个“帮凶”也会被牵扯进来。 更重要的是,他怕赵柳枝被抓回来后,真的破罐子破摔,把两人间的事嚷嚷得人尽皆知——大哥还没下葬,竟传出“小叔子玷污寡嫂”的丑闻,他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第47章 顶替离府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祁华原本松动的心思彻底熄了。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语气里满是妥协:“行行行,算你有理,那你快顶替她离开,别再耽误时间了。” 赵柳枝心里一喜,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柔弱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谢谢你,二少爷……不,祁华,我一定会永远记得你的恩情。” “大可不必,你别再害我就行。” 祁华将昏迷不醒的林如萱打横抱起,带到赵柳枝被关押的厢房中。 “我在门外守着,你快点。”将林如萱放到床上,祁华转身不耐地关上门。 他实在不想再看赵柳枝那副虚伪的样子。想到刚才还在怀中轻飘飘的小姑娘,心中涌起几分愧疚。 今天要委屈她了,等大哥葬礼过后,他一定会上门道歉。 听说林淑人是个孤女,想来应该没有长辈为她定亲。等他成了候府世子,配三品诰命淑人,身份倒刚刚好…… 祁华在这边浮想连篇,身后的厢房里,赵柳枝正目光阴冷地看着床上的林如萱,脸上的柔弱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俯下身,伸手抚上林如萱精致的脸颊,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让她眼底的恨意愈发浓烈。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乞儿,林如萱命就这么好?而自己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开始快速地与林如萱互换衣服。 好在两人穿的都是素白外裙,款式相近,只需脱下外衫互换即可,倒也省了不少时间。 赵柳枝动作麻利地将自己的粗布外衫套在林如萱身上,又把林如萱那件质感精美的白裙穿在自己身上。 接着,她将林如萱扶起来,绑在了之前自己被绑过的那把梨花木椅上。 粗糙的麻绳再次勒紧,只是这一次,承受者换成了林如萱。 赵柳枝看着昏迷中的她,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容,在林如萱耳边低语:“林如萱,替我去死吧!可惜我要走了,不能看到你临死前的惨状,哈哈哈哈!” 声音中满是恶毒的快意。 笑完,她伸手拔下林如萱头上的白玉簪。 那玉簪通体莹润,雕刻着精致的兰花纹路,一看就价值不菲。 赵柳枝将玉簪握在手里,妒意再次涌上心头——这等好东西,林如萱唾手可得,而她拼尽全力,连个好点的饰品都没有。 林如萱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下颌。 赵柳枝对着铜镜,将白玉簪插在自己的发髻上。 镜中的女子,穿着华贵的云锦外衣,戴着精致的白玉簪,竟也显出几分贵气。 赵柳枝满意地笑了笑,最后看了一眼被绑在椅子上的林如萱,转身推开房门,从外将门落锁。 祁华听到动静,立刻转过身来,看到赵柳枝穿着林如萱的衣服,头上还插着那支白玉簪,眉头又皱了起来:“好了?” “好了。”赵柳枝点头,语气轻快了不少:“里面的人我已经绑好了,头发散着,从外面看,应该看不出破绽。” 祁华摆了摆手催促:“那快走吧,等会人多容易被认出来。” 两人离开不久,先前被祁华打发走的守门婆子壮着胆子回来。 她不敢得罪二少爷,但更怕夫人,离开半个时辰已是极限。 婆子见二少爷不在,推开窗户看向屋内,见“张嫣儿”还好好地绑在椅子上,松了口气。转身牢牢守着大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祁华和赵柳枝如方才一般,避开仆人往侧门走去。途中祁华问:“等下见了林府的仆人,你打算怎么顶替她身份?” 他声音里带着讥诮:“不会以为换身衣服就行吧?长相差别那么大。” 这是在说她丑吗? 赵柳枝气得咬牙切齿,感觉受到了侮辱,恨不得留下来,跟祁华鱼死网破。 当然只是想想,都到这一步了,她绝不能死。 赵柳枝深吸一口气,将涌到喉头的脏话压下去,咬着牙道:“我自有主意!” 说罢,她转身就往外院的湖边走。外院的湖不大,但挺深,养着一池锦鲤。赵柳枝站在湖边,深吸一口气,纵身跳了下去。 冰冷的湖水瞬间漫过头顶,她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故意让头发散开,原本插在发髻上的白玉簪也被她拨得歪斜,一半垂在颈间。 没一会儿,她一身狼狈地从湖里爬出来。 水珠顺着湿透的裙摆往下滴,赵柳枝在祁华目瞪口呆的眼神下,放声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林淑人落水啦——” 喊了没两声,远处就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赵柳枝赶紧转向祁华,压低声音催促:“快,用外衣把我盖起来。” 祁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当即脱下身上宽大的外袍,将赵柳枝从头盖住。 宽大的衣料像个大布袋,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只留出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没一会儿,候府内院的管家孟忠就带着几个仆人跑了过来。见祁华站在湖边,身旁还站着一个裹得严实的女子,忙上前问:“二少爷,这是怎么了?” 祁华先声夺人,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方才林淑人在湖边看鱼,不慎脚下打滑掉进了湖里,我刚把她拉上来。她全身都湿透了,怕是受了寒,还是让她先回府换身衣服吧。” 孟忠一听是林淑人落水,忙对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林淑人”躬身道歉:“是小的们照顾不周,让林淑人受了惊吓。府里有备用的换洗衣服,林淑人不如先在府中休息片刻,小的这就去请夫人过来探望您。” 赵柳枝躲在外袍里,故意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不、不用了……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只想立即回家……” 她刻意模仿林如萱的语气,孟管家等人与林如萱不熟,没发现异样。 见林淑人回家态度坚决,孟忠也不敢阻拦,只能再三道歉,亲自送“林淑人”出府。 祁华跟在一旁,适时开口:“孟管家,我送林淑人到门口吧,免得路上再出什么差错。” ——他一定要亲眼看着“张嫣儿”滚出安远候府。只要出了府,她将来再回来闹,他都可以不认了。 ——张嫣儿在丈夫丧期偷跑出府,肯定是找奸夫去了。谁知道她在哪失了身子,赖在自己身上? 孟管家不疑有他,只当二少爷是体恤客人,丝毫没怀疑这两人之间的猫腻。 走到候府大门口,等候在那里的丫鬟小雁一眼就看到了被外袍裹得严严实实的“林如萱”,连忙快步上前,脸上满是担忧:“小姐!你怎么了?这才进去没多久,怎么弄成这样?” 赵柳枝没敢开口,只是借着咳嗽的间隙,用眼神示意祁华。 祁华会意,对小雁解释道:“方才令小姐在府中湖边不慎落水,如今身子不适,你快扶她上马车,早些回府歇息。” 小雁一听“落水”,顿时慌了,连忙上前扶住赵柳枝,一边帮她拢了拢外袍,一边心疼地抱怨:“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天气落水多冷啊,回去可得赶紧喝碗姜汤捂捂汗。”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扶着赵柳枝上了马车。丝毫没注意到“自家小姐”露在外面的眼睛里,露出得逞的笑意。 第48章 回林府 马车缓缓驶离候府,赵柳枝靠在车厢壁上,拉紧车帘后,才敢掀开外袍的一角,大口喘着气。 身上的湿衣服贴在皮肤上,寒冷冰凉,可她心里却仿佛烧着一团火。 ——她做到了!报复林如萱,逃出安远候府,她都做到了! 若非怕曝露身份,此刻的赵柳枝真想仰天大笑。 听着丫鬟小雁在车外吩咐车夫“刘叔快点回府”,赵柳枝嘴角露出一抹得意。 而此时的安远候府灵堂中,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正中央的灵堂里,摆着世子祁安的棺椁,安远侯爷祁之荣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穿着一身素色长衫,头发花白了大半,脸上满是疲惫和哀伤。 他的正妻乔芝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块素色的帕子,时不时擦一下眼角,眼中充满悲戚。 她刚送别前来吊唁的宾客,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不由得皱起眉头,对刚进来的孟忠不悦地问道:“孟管家,外面在闹什么?这般没规矩,没看见正办着丧事吗?” 孟忠赶紧躬身回话:“回夫人,是林府的林淑人方才在府里不慎落水了,二公子救了她上来。可林淑人说身子不舒服,执意要回府,小的已经送她回去了,还请夫人恕罪。” 乔芝一听是林如萱,脸上的不悦淡了几分,却也没放在心上。 她如今满心都是刚过世的大儿子,哪里有心思管一个小姑娘的闲事。 “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走就走了。” 她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疲惫:“你去盯着点外面,别再让人来打扰,让老爷清静会儿。” 顿了顿,乔芝突然道:“派个人去看看,张嫣儿还在不在。” “是,小的明白。”孟忠躬身应下,派了个小厮出去,过一会小厮快步跑来回话。 孟忠来到乔芝面前回复:“禀夫人,去看过了,世子妃还在。” “在就好。”乔芝放下心,继续操持儿子丧礼。 另一边,赵柳枝剩坐的马车刚停到林府门前,丫鬟小雁立即叫起来:“秦管家,不好了,小姐落湖了!” 她这一嗓子,瞬间惊动了门房和院子里洒扫的仆妇。 小雁是林如萱贴身的丫鬟,平日里最是稳重,此刻却慌得连礼数都忘了,足见事情紧急。 不多时,一个穿着青布长衫、面容方正的中年男人快步赶来,正是林府的秦管家。 他一看见马车上罩着外袍的人影,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车边,声音里带着急切:“小姐,您怎么样?身子可有大碍?” 说着,他就想伸手去扶小姐下车,却被赵柳枝借着咳嗽躲开,自己下了马车。 她紧紧拢着头上的外袍,故意压低了声音,捏着喉咙让沙哑声更明显,隔着外袍传出的声音模糊又虚弱:“别……别碰我。” 秦管家的手顿在半空,眉头拧得更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快些回房换身干衣才是,不然寒气入体就麻烦了。” 他说着,转头冲身后的小厮厉声吩咐:“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厨房烧热水给小姐沐浴更衣,动作快!” 小厮应了声“是”,拔腿就往后院跑。 秦管家又转向“林如萱”,语气放软了些:“小姐,现在天凉,您湿着衣裳可不能久站,我扶您回房?” “不用。”赵柳枝的咳嗽声更重了,每一声都像是从胸腔里扯出来的:“我……我现在样子太狼狈,不想被人看见。秦管家,你们都退下吧,让小雁扶我回房就好。” 秦管家看她这副模样,哪里还敢违逆? 只当是小姐落水受了惊吓,又爱体面,不愿让旁人看见自己的窘态。 他连忙应道:“是,都听小姐的。” 说着便转头对围过来的丫鬟婆子挥了挥手:“都散了!各司其职去,别在这儿围着小姐!” 下人们纷纷应着退下,很快就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秦管家、小雁和“林如萱”三人站在原地。 秦管家还想再叮嘱几句,却见“林如萱”又咳嗽了两声,脚步也晃了晃,像是站不稳了。 “小姐,您慢点。”小雁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指尖触到湿冷的衣袖,心里更急了。 “秦管家,我先带小姐回房更衣。” 赵柳枝一手紧紧揪住外袍,另一手任由小雁扶着,往内院走去。 外袍领口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留一双眼露在外面。 她不敢抬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周遭的景致,每一处都让她心口涌动出妒意 朱红的廊柱、雕花的窗棂、院里的亭台楼阁……每一处都透着精致与华贵,是赵柳枝这辈子都奢望不了的生活。 林如萱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啊! 她不是没想过彻底取代林如萱,若是能顶着这个身份活下去,往后的日子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只是正如祁华所言,仆人们又不是傻瓜,怎会认不出自家小姐? 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以林如萱的身份在林府拖延三日。以免仆人们发现从安远候府回来后,小姐就失踪了,跑去候府闹,让林如萱得救。 三日后,祁安下葬,林如萱就死定了。 到那时,她再找个机会逃出府去。 心里盘算着,脚步也跟着快了些。穿过月洞门院墙,来到一处开满鲜花的精美院落。 赵柳枝暗中撇撇嘴,把院子搞得这么漂亮,林如萱还真会享受。 “小姐,到了。”小雁扶着赵柳枝,推开了正屋的房门。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屋内的景致映入眼帘。 地上铺着华丽的波斯地毯,靠墙摆着一张梨花木梳妆台,台上嵌着块打磨光滑的黄铜镜,镜边摆着一排精致的胭脂水粉。 窗边还放着一张贵妃榻,榻上铺着雪白的狐裘垫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赵柳枝的眼睛瞬间亮了,心里的嫉妒和贪婪翻涌上来,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可没等她多看几眼,小雁已经转身喊外面候着的二等丫鬟进来伺候:“春桃、秋叶,进来给小姐……” 赵柳枝突然甩开小雁的手,单独走进屋里反锁上门。 “不必她们侍候,你也别进来,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狼狈之相!” 第49章 我被绑架了? 林如萱向来表现得端庄体面,因此小雁对她不想让人看见的行为毫不怀疑,恭恭敬敬地应道:“是,小雁知道了。只是小姐,您落了水,肯定受了寒,若是不喝药,怕是会生病。我去灶房让婆子煮碗祛寒药,待会儿送来给您喝了再睡,好不好?” 赵柳枝心里暗骂一声“多事”,但不能表现出来。她若是拒绝,恐怕会引起小雁的怀疑。 于是她按着林如萱的性子,温声细语道:“那就麻烦你了。药煮好后,放在窗台就好,我待会儿醒了再喝。” “好,那小雁先退下了,小姐您好好休息。” 听见小雁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赵柳枝才彻底松了口气。她靠在门板上,侧耳听了片刻,确认外面没有动静,才扔下头上的外袍露出真容。 她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那张梨花木梳妆台。 梳妆台的抽屉没有上锁,她拉开最上面的一层,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支玉簪子。 簪头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玉质温润通透,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拿起一支簪子,放在手里掂量着,心里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林如萱果然有钱! 她之所以没有在半路逃走,除了怕林府的人去候府闹事、救下林如萱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钱。 张府和安远候府从没给过她例银,吃住全靠她们施舍。祁华也是个无情的,送她出府一分盘缠都没准备。 逃跑和过日子都需要盘缠,她必须趁这个机会,在林府搜刮足够的银钱,才有足够底气离开。 赵柳枝将几支玉簪都揣进怀里,又拉开下面的抽屉。 里面放着几锭沉甸甸的银子,还有一些珍珠、玛瑙做成的首饰,每一件都精美绝伦。 她眼睛都看直了,连忙将银子和首饰一股脑地抱出来,从床上拉了张床单打成包裏。 她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目光落在床头的一个紫檀木盒子上。她走过去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叠银票,赵柳枝连忙将银票叠好,塞进贴身的衣袋里。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虚弱模样? 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拿着这些钱财,在某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着富足日子的场景。 另一边,安远候府中,林如萱呻吟一声,自昏迷中醒来。 意识还迷迷糊糊,想抬手揉一揉额头,却骇然发现双臂被反剪在身后,动弹不得。 她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身下是一张硬邦邦的木椅,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绑住她手脚。 嘴里被塞了一块布,使得她无法出声高呼求救。 这是哪里? 意识渐渐回笼,最后的记忆传来——是赵柳枝! 她和安远候府中的一名少年一起迷晕了自己! 林如萱一瞬间感觉莫名又愤怒。 不是,她明明什么也没对赵柳枝做过,她怎么老盯上自己? 就因为两人曾都是乞儿,所以自己就不配过好日子是吧? 不然她就要嫉妒地来杀自己是吧? 此时林如萱狠狠反思自己,因为不想特意为前世的事报复赵柳枝,竟被她当成软杮子,专门嫉妒自己,专门来害自己。 “这次若获救,赵柳枝你给我等着!你想怎么害我,我就怎么弄死你!” 此时此刻,林如萱还不算太害怕。赵柳枝绑架她,肯定是想要什么吧?总会过来谈的。 然而等了许久,都没人进来。林如萱便试着挪动身下的椅子,看能不能挣脱绳子。 声音惊动了守门的婆子,她推开一条窗缝,浑浊而冷漠的眼睛看向屋内。 “唔!唔唔唔!”林如萱立刻朝着窗外之人发出求救的声音。 那婆子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感觉披头散发的“世子妃”竟有种让她也觉得怜惜的柔弱美感。 但她一个下人可不敢放走她,只柔声哄道:“别白费力气了,世子妃。” 世子妃? 林如萱愣住。 “你就安生待着,等过两日,安心上路便是。放心,府里会给你多烧些纸钱的,保你在地下也过得富贵。” 林如萱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殉葬! 这个词出现在她脑海中。 难怪赵柳枝没出现。 安远候世子死了,候府要世子妃殉葬,所以赵柳枝抓了自己顶替! 巨大的荒谬和恐惧如潮水淹没林如萱。 然而婆子已经关上窗户,不再理会她。 “唉,作孽呀!”婆子摇摇头叹息。 她本来对这事无感,此时却忍不住同情起柔弱的世子妃,不敢再看,生怕自己忍不住心软放了她。 见窗户关上,林如萱知道不能指望她发现世子妃被调换,开门放人了。 此刻想来,赵柳枝已经顶替她的身份逃走了吧? 小雁是刚调上来的婢女,不一定能发现小姐被调包,否则早在候府门口就闹开了,因此只能指望秦管家了。 但说起来,秦管家认识她的时间才不到一年,又不曾贴身侍候过,也不知何时能发现,好早点通知林冬凌。 他们的身份是进不来安远候府的,也只有林冬凌能假借皇权来搜查候府。 他的身份又不能随意出宫,发现她被调包到出宫来找她,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最快也要两三天吧? 思来想去,林如萱竟有种绝望之感。 至于候府夫人发现关错人了,放她回去这事,林如萱想都不敢想。 能做出将儿媳殉葬之人,岂会在意“儿媳”是谁?她只是需要一个有身份的贵女陪儿子殉葬而已。 而林如萱,刚好符合条件。 ——此时此刻,林府这边,赵柳枝还是被发现了。她此时手脚被牢牢捆绑着,正死鱼一样躺在地上。 这多亏了王小麦。 她本来正在上课,听说姐姐落湖,立即扔下先生,急吼吼地跑过来探望。 “姐姐!你开开门!我听说你落湖了,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王小麦是林如萱带大的,情同亲姐妹,不必讲规矩,把门拍得“砰砰”直响。 赵柳枝慌忙扑到床上,扯过锦被裹住自己,蒙住头,故意让声音透着虚弱的模糊:“我没事……咳咳……就是有点累,想歇会儿,你先回去吧!” 她用这招顺利骗过了贴身丫鬟和管家,自信王小麦一个小丫头片子好打发得很。 果然,门外的敲门声停了。 赵柳枝刚松口气,就听王小麦问:“你不是姐姐,你是谁?” “……!”赵柳枝气得咬牙切齿。 王小麦这死丫头,平常蠢得要死,怎么今天突然就变聪明了。 “咳咳……小麦你胡说什么……”赵柳枝捏着嗓子模仿林如萱语调,继续哄王小麦:“我当然是姐姐啊……” 然而王小麦已经开始大喊:“秦——叔——!秦——叔——!她不是姐姐——!!” “……这死丫头!!”赵柳枝牙都要咬碎了,后悔那天在花园里遇到时,没把王小麦溺死。 她从窗口翻出去逃跑,丫鬟小雁正端着一碗袪寒药过来,抬头,目瞪口呆看着这穿着小姐衣裙的陌生姑娘。 “滚开!”赵柳枝伸手推开挡路的小雁,却一瞬间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打飞出去。 “……??”赵柳枝一脸迷茫。 这样一个小丫鬟竟是武林高手?! 秦管家提着刀,带着一群护卫追过来,扬声道:“把她给我绑了!” 第50章 林冬凌来了 赵柳枝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此时被林府护卫用麻绳捆了个结实,粗鲁的扔到地上。 发髻散乱,狼狈不堪,还有力气对着王小麦破口大骂: “王小麦!你个死丫头!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当初就该弄死你,省得你今天来坏我的好事!” “林如萱是你姐,我就不是你二姐了吗?你能活到现在还不是靠我讨饭养的,你怎么能害我?!” 她试图打亲情牌来搅乱视线,甚至带着一丝荒谬的、觉得王小麦“忘恩负义”的委屈。 平常总是笑嘻嘻、显得没什么心机的王小麦,此刻却异常冷静。 她没有像往常被二姐训斥时那样眼圈发红或低头退缩,反而挺直了脊背,沉着一张小脸,目光锐利地盯着赵柳枝,一字一句清晰地回道:“你不是。我只有一个姐姐。”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把我姐弄到哪里去了?” 赵柳枝被她这直接而冰冷的态度噎得一怔。 随即恼羞成怒地冷哼一声,嘴角扯出一个恶毒的笑意,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想找她?呵,告诉你也没用!你以后啊,一个姐姐都没有了!” 她这话语里透出的不详意味,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一直强压着怒火的秦管家上前一步,冷声威胁:“赵小姐,你……或者安远候府将我家小姐弄到哪去了?希望你如实说出来,否则小命不保。” 赵柳枝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仰起头,尽管姿态狼狈,却努力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你算什么东西,一个下贱仆人也配来审问我?我告诉你们,林如萱死定了!她没了,你们这群人就成了没主子的丧家之犬!” 赵柳枝还真不怕。 一群身份下贱的仆人,难道敢动手杀她吗? 这也是她敢混进林府的原因。 林如萱死了的话,林府立即就会散了,这群仆人肯定忙着偷主家东西逃跑,到时谁还有心思管她? 她眼珠转了转,竟然异想天开:“我看你们不如放聪明点,认我为主!让我顶替林如萱,我保证,可以把林府的银子、田产,分你们大半,大家一起发财!”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妙极,眼中闪烁着贪婪而狂热的光,试图用利益蛊惑这群下人的忠诚。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和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秦管家摇了摇头,对这蠢女人连多余的话都不想再说。 丫鬟小雁早已急得泪流满面,她猛地抓住秦管家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秦叔!小姐肯定还在安远侯府!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小姐从侯府出来时,包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我还以为是落水受了惊……都是我不好!是我没认出来!我这就去侯府要人!” 秦管家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凝重和无奈,他拍了拍小雁的手背:“傻孩子,现在去,已经晚了,也没用了。” 若是在侯府门口当场发现不对,把事情闹开,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可如今马车已经带着“小姐”回府,再跑去说大小姐被调了包,安远侯府肯定不会认的。 到时非但救不了小姐,反而会打草惊蛇,逼得安远候府杀人灭口。 小雁闻言,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自责地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太大意了……” 秦管家也不再犹豫,直起身,眼神恢复了惯有的果决,对着护院们一摆手:“将此女押入地牢,严加看管。立刻给宫里递信,将此事原原本本禀报老爷!” 护卫们应声而上,不顾赵柳枝愈发不堪入耳的咒骂和挣扎,将她粗暴地拖了出去。 尽管赵柳枝的狡辩和利诱显得愚蠢而疯狂,但她确实在无意中成功拖延了时间。 当秦管家的密信几经周折,终于送到深宫之内,正在当值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林冬凌手中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林冬凌展开密信,只扫了几眼,那张常年不见喜怒的苍白面孔瞬间笼罩上一层骇人的寒霜。 他猛地站起身,甚至来不及更换内侍服,只对身边心腹太监急促交代了几句,便脚步匆匆离开了。 当林冬凌乘坐的马车碾过青石板,疾驰到林府门前时,天色已然彻底暗沉。 时间,已至第二日的傍晚。 距离林如萱失踪,已经两天。 车未停稳,林冬凌便先一步跳了下来。 他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更衬得那双眸子幽深冰冷,周身散发着一股从皇宫大内带出来的、不容置疑的阴鸷。 “老爷!”秦管家迎上前,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愧疚和焦急:“奴婢失职!已经派了最机灵可靠的人手,日夜不停地守在安远侯府前后门,一旦发现小姐的踪迹,哪怕拼了性命也定会将小姐抢回来!” 林冬凌脚步丝毫未停,甚至没有看秦管家一眼,声音冷得像冰:“人在哪?” “在地牢。”秦管家连忙侧身引路。 “嗯。”林冬凌从喉间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不再多言,径直朝着地牢走去。 地牢深处,昏暗的油灯跳动着微弱的光芒。 赵柳枝被冰凉的铁链牢牢捆在木桩上,手腕和脚踝都被勒得生疼。 地牢里弥漫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偶尔还有老鼠窸窣爬过的声音。 最初的惊慌过后,一种奇异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开始在赵柳枝脑中滋生。 她甚至觉得,这未必是绝路。 那个秦管家,还有这些林府的下人,现在不过是仗着还有“林如萱”这个念想。 等过些时日,林如萱彻底回不来了,失了主子的下人哪还有什么好下场? “那秦管家现在硬气,等过些日子就知道错了。” 她晃了晃脑袋,让散乱的头发从眼前移开,眼神里满是自以为是的算计:“等发现林如萱真回不来,林府没了主子,他们这些下人到时候被官署查抄发卖,哭都来不及!” “那时候,他们自然会来求我顶替林如萱的身份。” 只要秦管家松口,她就能顶替林如萱身份,找个没人见过林如萱的城市。到时她就是江南盐政使的嫡女,三品诰命夫人。而秦管家等人还是体面的林府仆从,岂不两全其美? “一群不识时务的蠢货,过几天就是你们求我了!” “哦?”一个清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牢房里响起,打断了她的幻想:“要怎么个求法?我很好奇,你不如与我说说?” 第51章 审讯 赵柳枝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青袍、面容俊美却透着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牢房外。 他身形挺拔,仪态雍容,虽未佩戴过多饰物,但那份久居人上的威势和衣料,都显示出他绝非寻常人物。 油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一尊没有感情的冰雕。 赵柳枝先是愣了愣,盯着林冬凌那张看不出具体年纪、却显然比林如萱年长许多的脸,一个她自认为“合理”的猜测如同电光石火般窜入脑海! 像是想通了什么关窍,赵柳枝抑制不住地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地牢里回荡,充满了嘲讽和一种发现了“真相”的得意: “哈哈哈!我就说!我就说林如萱怎么就这么好命!走到哪儿都被人捧着,享尽富贵……原来如此!原来是给人做了见不得光的外室啊!”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这男人一看就年纪不小,给林如萱当爹都绰绰有余,又如此气派,总不可能和一个小孤女当朋友吧? 定然是林如萱用美色攀附了这位贵人,才有了如今体面的身份和用度! 自己之前还嫉妒林如萱的好运,原来不过是攀附权贵得来的! 一种扭曲的“真相大白”感和优越感让她几乎要手舞足蹈。 林冬凌的眉头骤然锁紧,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他原本根本不屑于向赵柳枝这种人多解释半个字,但他绝不能容忍她如此污蔑他视若珍宝的女儿。 如萱是他在那冰冷皇宫里唯一的软肋与牵挂,容不得任何人这般侮辱。 反正,在他踏进这地牢的那一刻起,赵柳枝在他眼里已经与死人无异。 让一个将死之人知道真相,也无妨。 “你,说,错,了。” “林如萱,是我的亲生女儿。” 赵柳枝脸上那疯狂而得意的笑容瞬间愣住,她瞪大眼睛,张着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那里,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恐和彻底的茫然。 “你胡说!我不信!林如萱她爹明明早就死了!你休想骗我!”她拼命摇头,散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脸上,眼神里充满了抗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眼前这个男人通身的贵气和威压,怎么可能是林如萱的父亲? “既然你是她爹,为什么她还当了那么多年乞丐?” 想到此处,赵柳枝像抓住一丝希望:“我知道了,你其实很讨厌林如萱对不对?只是有事需要利用她才认回来对不对?” 她希翼道:“我也可以!我能比林如萱做得更好!大人,我愿意拜您为义父,言听计从,让我做什么都行!” 林冬凌沉下脸。 女儿流落街头乞讨为生的过往,是他一生的愧疚。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的女儿比。”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决定他人生死的冷酷。 他缓缓抬起手,一直如同影子般肃立在他身后的秦管家,立刻无声地上前一步,将一柄寒光闪闪、薄如柳叶的短刀恭敬地放在他摊开的掌心。 那刀身反射着火光,流动着一抹令人心悸的冷芒。 林冬凌用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刀锋,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赵柳枝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上。 “告诉我……我女儿,现在在哪里?安远侯府抓她,究竟想干什么?” 赵柳枝还想嘴硬,但当那薄薄的刀锋带着刺骨的凉意贴上她的皮肤时,所有的侥幸和疯狂都在瞬间被最原始的恐惧淹没。 地牢里很快响起了压抑的惨叫和断断续续的哀求…… 约莫半个时辰后,地牢沉重的铁门再次打开。 林冬凌迈步而出,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云锦外袍已然沾满了暗红黏稠的血迹,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他的脸色铁青,比进去时更加难看,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怒焰和一丝几乎无法压抑的后怕。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难以置信的暴怒:“殉葬……?” 乔芝那个老妖妇,竟然敢打他女儿的主意?用他女儿的命,去给她那个短命的儿子殉葬! 真是好大的狗胆! 他并没有杀死赵柳枝。 当听到她是如何迷晕如萱、李代桃僵,试图将如萱推入死境时,林冬凌就改变了主意。 死亡对她来说太便宜了。 他要让她活着,清清楚楚地体会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什么叫永世不得超生! 他面无表情地脱下那件污秽不堪的外袍,随手扔在地上,对着垂手侍立的秦管家,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却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紧迫: “发加急信号,秘字队所有人,一炷香内,安远候府旁密点集合。” “任务:连夜潜入安远侯府,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小姐,确保其安全。” “是!” 秦管家正欲退下,林冬凌略一沉吟,目光扫向幽暗的地牢深处,补充道:“把里面那个也带上,处理一下,别让她死了。搞不好,关键时刻还能有点用。” 秦管家心头一凛,立刻躬身:“是,老爷!” 不久后,数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来到安远候府附近。 而奄奄一息的赵柳枝,也被像破布一样拖了出来,扔到马车上。 林冬凌换了一身黑袍,腰挎长剑,用布巾蒙面,跃上战马:“走吧,去救回如萱。” 第52章 殉葬 夜深人静,安远候府的灵堂中,白色帷幔低垂,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堂内两侧,几只白蜡烛插在铜烛台上,烛焰不安地跳跃着,明灭不定的光芒投射在正中央那口厚重的紫檀木棺椁上。 安远候祁之荣独自站在灵前,目光略带悲伤,久久的、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儿子的牌位。 祁安是他的嫡长子,被他寄予了很多厚望。可惜他自小体弱多病,请了那么多大夫,最终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夫人乔芝一身缟素,面色哀戚地走进来。 祁之荣没有回头,抬手摸了摸棺椁,道:“明日出殡,京中勋贵、朝廷同僚都会前来,人多眼杂……”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务必处理好,不要闹出任何动静。” 他的话意有所指,乔芝微微垂下眼睑,恭顺地应道:“是,侯爷。” 活人殉葬,乃大梁律法明令禁止的恶行。一旦泄露,安远候府必将声名扫地,甚至引来御史弹劾,祸及家族。 而安远候默许妻子的行为,是基于扭曲的父爱和对世家权势的傲慢——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能与安远候世子合葬是她的荣幸。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承担此事败露的风险。 他深深看了一眼亡子的牌位,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大步离开了灵堂。 只留乔芝独自守着儿子的棺椁,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投在白色的帷幔上,如同鬼魅。 “夫人,时辰差不多了。”灵堂外传来孟忠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瑟缩。 乔芝缓缓转身:“走吧,去接世子妃,她该来陪安儿了。” 关押“张嫣儿”的僻静厢房里,为了不让她有力气挣扎,这两天连一口水都没给她喂过。 两个婆子推开房门,提着灯笼进去,点燃蜡烛,厢房亮起晕黄的烛火。 厢房正中摆着把厚重的梨花木椅,椅上捆着个人,头发散乱地垂着,穿着张嫣儿的粗布外衫。只是那身形,似乎比张嫣儿更纤细些。 “愣着干什么,把人带出来。”乔芝没有进去,站在门口冷冷吩咐。 可当婆子上前,一把扯下“张嫣儿”脸上的布团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是张嫣儿。 而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林如萱——!?”乔芝惊愕地叫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了昨天管家孟忠的回报:“林淑人方才在府里不慎落水了……二公子救她上来……林淑人说身子不舒服,执意要回府……” 祁华,又是你!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自乔芝心间窜起。 待安儿的葬礼结束,我再找你算账! 林如萱两日未进食水,身体有些无力,但头脑还清醒。 她抬起头看向安远候夫人,道:“祁夫人,我是被人迷晕绑在这里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麻烦您送我回家……” 乔芝不回话。 怒气过后,她看着林如萱的目光反而充满了惊喜。 她早就觉得“张嫣儿”配不上自家儿子了。相貌平平,性格又不讨喜,也就家世还好点,张氏也算一个世家大族。 若只是找个女子殉葬,她府上的丫鬟婢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人牙子那边身世清白的女子也多的是,又何必用官位与张同的女儿定下婚约? 还不是因为她家安儿的妻子,只有世家贵女才配得上? “张嫣儿”在乔芝心中,也仅是勉强合格而已。 再看林如萱,江南盐政使、三品大员之女。自己还被敕封三品淑人,品性才情她都在茶会上验证过,若祁安还活着,她必为儿子求娶。 也因此,由林如萱来顶替张嫣儿,乔芝一点意见都没有。 甚至觉得…… “老天爷一定是看我家安儿可怜,才给他送了这么好的妻子!” 林如萱听到她的自语,心里一沉! 她故意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暗中祈祷祁夫人有点点良心,不要害无辜少女。 果然,能做出殉葬之事的人,脑子都不正常。 “祁夫人,我家人想来已经发现我不见了,说不定已经报官,还请您放我回去……” “回家?”乔芝缓缓蹲下身,手指抬起林如萱下巴,满意地看着她漂亮的脸蛋。 “我儿祁安明天就要入土了,他一个人在地下,该有多寂寞?” 林如萱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无法抑制露出恐惧的神情。 乔芝凑近了些,温柔地对林如萱道:“如萱,我一直觉得,你比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张嫣儿好多了。配我安远候府的世子,正合适。你去了地下,好好伺候我儿,我会多为你烧些金银珠宝的。” 说完退开,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上前,一个捏住林如萱的双颊,迫使她张开嘴。 另一个端着一碗药液,毫不犹豫地灌进了林如萱的喉咙。 林如萱被呛得剧烈咳嗽,身体本能地抗拒,但大部分药汁还是被灌了下去。 几乎是顷刻之间,一股麻痹感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很快淹没她的意识。 她感觉身体不再属于自己,软绵绵地向下瘫倒,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似乎听见乔芝在说:“换嫁衣,抬去灵堂的棺椁里……明天,让她风风光光地陪世子走。” 有人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脱去外衫,将一件刺目的红色嫁衣套在她身上。 接着,林如萱被人抬出厢房,带到灵堂。 灵堂的烛光和刺鼻的香烛味让她恢复了些许意识,想借着这股力气挣扎,却仍旧连手指都提不起。 她被架到棺椁旁,棺盖已经打开,露出祁安的模样。 那是张被妆容精心修饰过的脸,试图掩盖枯槁的面容。可眉骨的凸起、下颌的尖削,还是透出几分狰狞,像极了他生前被病痛折磨时的模样。 乔芝俯身看着棺中的儿子,眼中充满怜惜。 “安儿,你看,娘给你带谁来了。”乔芝仿佛在和熟睡的儿子说话:“不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张嫣儿,她叫林如萱。” “她比张嫣儿美多了,还是三品淑人,身份也配得上你。往后在底下,让她好好伺候你,你就不会寂寞了。” 说着,她直起身,朝婆子们抬了抬下巴:“放进去吧,小心些,别碰着世子。” 两个婆子应了声,小心翼翼地将林如萱搬进棺中。 乔芝就站在棺边,低头看着棺里的两人,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浅笑:“这样才好,郎才女貌,配得很。” 她伸手,轻轻理了理林如萱额前散乱的发丝,动作竟真的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慈爱。 “这样就好看多了。”乔芝满意地笑了笑,直起身时,眼里的温柔瞬间褪去:“盖棺吧。” 旁边候着的仆人们立刻上前,双手扶住沉重的棺盖。 林如萱听到棺盖与棺身摩擦的“嘎吱”声,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睁开眼。 透过棺盖的缝隙,她看到乔芝站在灵堂的烛火旁,身影被拉得很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紧接着,黑暗将她笼罩。 第53章 他来了 眼睁睁看着棺盖合上,林如萱无能为力,麻药使得她四肢无法动弹,就连意识也模模糊糊。 不知过了多久,再也听不到外界的动静,林如萱的意识清醒了些。 糟糕,棺材里的空气有多少? 我能撑到明天吗? 我不会又要死了吧? 林如萱努力忽略身边躺着的死人,在脑中胡思乱想。 说实话,她对死亡不太恐惧,毕竟算上第一世,她已经死过四次了,也算有经验了。 但前几世都是一瞬间就死亡,没什么感觉。如今被喂了麻药关在棺材里,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活埋,林如萱绝对无法接受这种死法。 太挑战心理极限了! “林冬凌……爹……” 林如萱在意识朦胧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安远候府侧门外,阴影中悄无声息出现数十道人影。他们如同融入夜色,静默地矗立着,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这支“秘字队”是林冬凌这些年收拢的武功高强的部下,有背负血海深仇的江湖人士、被权势之人冤屈的小将士卒等。 他利用秉笔太监的权利,或为他们翻案,洗刷冤屈,或帮他们改换身份,躲过仇人的追杀。 也因此,这些人都成了他忠实的部下。 此时林冬凌同样一身利落黑衣,黑色布巾遮住大半张脸。 想到安远候府中生死不知的女儿,他微微抬手,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 下一刻,这数十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散开,身形矫健地翻越安远候府高墙。 林冬凌本质上是个文弱书生,好在部下们武功高强,挟着他也能轻松落地。 “大人,落稳了。”一名部下扶稳他,躬身道。 “多谢。”林冬凌颔首,站直身子,转头望向候府庭院中。 想到赵柳枝说的话,下令:“先寻二少爷祁华。” 关押女儿的偏僻厢房不好找,二少爷祁华的院子就好找多了。 自从上次被赵柳枝摸上床后,祁华就有了睡觉反锁门的习惯。当然这难不住秘字队员,插销被挑开,众人轻手轻脚包围住床上的祁华。 祁华自梦中惊醒,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被冰凉的匕首抵住了脖颈。 “你……你们是谁!?”祁华的声音瞬间变调,浑身抖得像筛糠:“你们是谁?为什么找我……赵柳枝?是赵柳枝让你们来的!?” 他自忖没得罪过人,要说有过纠纷的,唯有赵柳枝了。 果然最毒妇人心,他都帮她逃出府了,她出去第一件事竟是找人来杀自己? 林冬凌站在阴影里,声音经过刻意压低:“林如萱在哪?” “林如萱?”祁华愣了愣:“哦……林淑人?她应该已经回家了,你们要找去林府找她。” 祁华怕被抓包,没敢再去看林如萱。但按他的理解,夫人发现“张嫣儿”和林如萱调包了,肯定不敢声张,赶紧把人送回家了才对。 毕竟连他都听夫人夸赞林淑人,可见极喜欢,还会害她不成? 林冬凌懒得跟这不谙世事的少爷解释,若非清楚他并不知道实情,林冬凌已经割断他咽喉。 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放过这自以为是的少年。 “闭嘴,带路!” 厢房果然偏僻,藏在几株老树后,一个半废弃的小院中。若没有祁华带路,他们短时间内绝对找不到。 此时院中已没有看守的婆子,大门敞开着,地上散落几截断裂的麻绳,人已经不在了。 祁华抖抖索索地说:“看吧,我就说她回家了!” 林冬凌沉下脸:“去灵堂!” 灵堂内此时无人,只有两个守夜的仆人靠在门边打盹。 一名秘字队成员悄无声息来到两人身后,不轻不重地一敲,两人连哼都未哼,便软软的歪倒在地。 林冬凌一步踏入灵堂,他面色沉凝,下颌绷得笔直,眉眼此刻覆着一层寒霜。目光死死锁定在灵堂正中那口厚重的棺椁上,感觉每迈出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越是靠近,他的脚步越是沉重。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鼓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自脚底缠绕而上,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 他害怕,害怕看到那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画面。 终于,他停在棺椁前,距离那冰冷的木头只有一步之遥。 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连带着声音也带上了无法控制的颤音,破碎而沙哑: “开棺。” 三名秘字队员立刻上前,两人托住棺盖两侧的暗扣,一人抵住棺尾,三人同时发力。 林冬凌的目光死死盯着棺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皮肉。 随着棺盖缓缓推开,他的呼吸骤然一滞,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棺内并排躺着两个身影。 左侧的男子,身着华贵的世子冠服,脸色是一种毫无生气的青白,双颊凹陷,嘴唇泛紫,双目紧闭,显然已死去多时,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死气。 而紧挨着他的,是一名女子。 一身刺目的大红嫁衣,乌黑长发披散在胸前。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弱的阴影,胸口不见起伏,安静得毫无声息。 “如萱……” 林冬凌只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用力揉捏,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那一瞬间,万念俱灰。 天地间所有的色彩和声音都离他远去,只剩下绝望。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那穿着嫁衣的女子,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林冬凌几乎不敢置信的目光注视下,林如萱的眼皮极其艰难地、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迷茫与虚弱。但在接触到林冬凌视线的刹那,里面微弱地亮起了一点星火。 林如萱听到林冬凌的声音,用尽全力睁开眼。随后,便又放心的合上,任由自己真正陷入昏迷。 林冬凌来了,她安全了。 “如萱!”林冬凌的声音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几乎要崩溃的狂喜! 那一瞬间,他像是从万丈悬崖边被猛地拉回,从冰冷的地狱踏回了人间,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他扑上前,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地探入棺椁,将女儿稳稳抱出,拥入怀中。 一同被秘字队押解过来、目睹了全过程的二少爷祁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看着被林冬凌抱出棺材、一身嫁衣昏迷不醒的林如萱,又看了看棺中早已死去的大哥,一个可怕而古老的词汇瞬间冲击他的脑海! “殉……殉葬?!”他失声尖叫,充满惊恐:“还是活人殉葬?!” 这么可怕的事,这么有违律法、伤天害理的事情,夫人……她怎么敢?!他爹安远候知道吗? 第54章 赵柳枝的下场 林冬凌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见祁华一脸震惊,冷冷道:“别以为不知情,差点害死如萱这笔账就能轻易揭过。若非你,她也不会遭遇这种事。” 祁华抬头,对上林冬凌的眼睛。那眼神太沉、太冷,让锦衣玉食长大的祁华,生生冒出一身冷汗。 祁华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身子控制不住地发颤。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林冬凌的眼睛,只能对着他怀中昏迷的林如萱道:“对、对不起,林淑人……我、我真的不知道夫人她会……” 难怪“张嫣儿”不惜色诱他也要逃跑,原来她知道留下来会遭遇什么。 林冬凌冷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是个小心眼的人,不会这么简单放过差点害死他女儿的安远候府。 当然,首先要清算的,是最先谋害他女儿的赵柳枝。 “把她带上来。” 守在门边的秘字队员应声而动,不过片刻,两个身着黑色劲装的汉子,一前一后抬着个用白色粗布裹紧的物件进来。 那粗布上面浸满了暗红的血迹,有的地方还带着湿意,顺着布角滴滴答答往下淌。 有的位置早已干涸发黑,硬邦邦地贴在布面上,勾勒出底下人形的轮廓,透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息。 祁华被吓得腿软,往后连退两步,指着那“包裹”,声音发颤:“这……这是谁?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林冬凌没理他,只是抬了抬下巴。抬着包裏的汉子会意,松开手,攥住染血的布角,猛地往下一扯—— “哗啦”一声,粗布应声落地,露出里面蜷缩的人。 那是个年轻女子,额角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干涸的血痂黏住了大半额发,脸颊又青又肿,嘴唇裂开长长的血口,连眼窝都陷了进去,看着奄奄一息。 可即便如此,祁华还是一眼认出她, “张嫣儿?!”他失声惊叫。 “张嫣儿?”林冬凌替怀中的女儿拢了拢发丝,动作轻柔,语气却带着嘲讽:“好叫祁少爷知晓,她叫赵柳枝,不过是张同夫妇为了攀附安远候府找来的替身。真正的张嫣儿早就死了。” 言罢,林冬凌不再理会祁华,示意部下取出一颗药丸。 那药丸通体莹润,刚从瓷瓶中倒出,便有奇异的药香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灵堂里的血腥气。 这是皇室御用的“千岁丹”,那群方士专门为康帝炼制的。 作为康帝的近侍,那些方士为了巴结他们,也送了不少。 这丹药没有他们吹捧的“吃了能增岁千年”的效果,但短时间内能让人精神亢奋,忘记痛苦。 药丸被喂入赵柳枝嘴里,不过片刻功夫,原本气若游丝的人忽然咳嗽一声,竟睁开了眼。 起初她的眼神还是涣散的,片刻后,药效彻底发作,她苍白如纸的脸颊,竟慢慢恢复了几分血色,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赵柳枝动了动手指,视线逐渐聚焦。 当她看清眼前的人是林冬凌时,先是愣了愣,随即惊恐的想要后退。可刚一动,就被旁边的秘字队员按住肩膀。 “感觉如何?”林冬凌的声音在她头顶幽幽响起:“这‘千岁丹’可是个好东西,不仅能吊住你性命,还能让你十二时辰都神智清醒。” 赵柳枝被揪起头发,抬头看到的就是那个被林冬凌小心翼翼护在怀中的身影。 ——林如萱! 又是林如萱!! 那个在她眼中如同恶魔般可怕的男人,此刻抱着林如萱的动作,却珍视得如同捧着稀世明珠。 若是往常,赵柳枝心中定会涌起疯狂的嫉妒和不甘。 但此刻,巨大的恐惧早已碾碎了一切。 她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嘶哑破碎地向着林冬凌哀求:“饶……饶了我……大人……求求您……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林冬凌缓缓抬起眼眸,那目光平静无波,却比任何怒火都更令人胆寒。 他轻轻拍抚着怀中的林如萱,仿佛怕惊扰了她,声音也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放心,我不打算杀你。” 赵柳枝闻言,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几乎要虚脱过去,眼底燃起一丝微弱的希冀。 然而,林冬凌接下来的话,却将她瞬间重新打入地狱:“我听说,你在林府时,就处心积虑想顶替如萱的身份?”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如今,我给你这个机会——顶替她,去地下陪伴安远候世子吧。” 赵柳枝的瞳孔因极致恐惧而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拼命摇头。 林冬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冰冷残酷的弧度,恍然道:“哦,差点忘了。你本就是世子妃,陪世子一起下葬,名正言顺,天经地义。” 他说罢,不再看赵柳枝绝望扭曲的脸,小心地将林如萱横抱在怀,示意身旁的部下。 一名秘字队员上前,动作轻柔的将那身大红嫁衣从林如萱身上褪下。 紧接着,另一名队员粗暴地拎起瘫软如泥的赵柳枝,不顾她的踢打挣扎,将那身嫁衣套在她身上。 “不!不要!放开我!!” 接着,赵柳枝被绳索死死捆住四肢,像待宰的牲畜般被扛起,走向棺材。 她拼命扭动,涕泪横流,目光在混乱中扫到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祁华。 “二少爷!二少爷救我!祁华!看在我……看在我侍候过你的份上,救救我!!”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朝着祁华凄厉尖叫。 祁华本就缩在墙角,恨不得把自己嵌进砖缝里。这声哭喊吓得他浑身一哆嗦,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关我事!真不关我事!你别找我!” 他看着赵柳枝被按进棺材的狼狈模样,又看了眼林冬凌冷得像冰的侧脸,只觉得腿肚子发软——他怕自己再搭话,下一个被塞进棺材的就是自己。 得到提醒,林冬凌冰冷的目光也随之落在祁华身上:“啊……差点把你忘了。” 林冬凌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这是你大哥的葬礼,身为亲弟弟,你也该来做个见证,送他……和这位‘世子妃’最后一程。” “不……我不看……我不要看……”祁华语无伦次地拒绝,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但两名秘字队员已经上前,毫不客气地将他架起,强拖到棺材旁,死死按住他的头,逼迫他睁大眼睛,看清棺内的一切。 第55章 赵柳枝的终局 棺里铺着雪白绸缎,安远候世子的尸体就躺在中央,脸色青灰,双目紧闭。 赵柳枝被两名黑衣人架着胳膊,像拖死狗一样拖到棺边,她的指甲死死抠着棺沿,留下几道血痕,却还是被猛地按了进去。 后背撞上世子冰冷的尸体时,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眼泪汹涌而出。 她还未来得及挣扎起身,一名黑衣人已取出四枚长钉。 “啊——!!” “噗嗤!” “噗嗤!”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闷响,赵柳枝的四肢被牢牢固定在棺材里,身体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和世子的尸体紧紧贴在一起。 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却连昏过去的资格都没有——林冬凌喂的那颗丹药,正维持着她的清醒。 赵柳枝的惨叫像野兽的哀嚎,在空旷的灵堂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林冬凌怀中的林如萱忽然动了动。她的眉头轻轻蹙起,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似乎被这凄厉的声音惊扰,有了醒来的迹象。 林冬凌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所有的冷硬都褪去,只剩下小心翼翼。 他立刻低下头,用宽大的手掌轻轻覆上如萱的双耳,将那刺耳的哀嚎隔绝在外。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看向棺材的方向,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不悦:“聒噪。” 一名黑衣人立刻上前,手中的短刀闪着寒光。他一把捏住赵柳枝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刀光一闪,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 凄厉的嚎叫声戛然而止。 赵柳枝的嘴巴还大大张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鲜血从她的嘴角涌出来,顺着下巴滴在嫁衣上,汇成小小的血洼。 她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里面盛满了极致的痛苦、怨恨,还有彻底的绝望。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合力抬起厚重的棺盖,缓缓推向棺身。 “哐!” 一声巨响,棺盖彻底合拢,将所有的光线、所有的声音,都封在了那狭小的空间里。 赵柳枝躺在黑暗中,身旁是冰冷僵硬的尸体。 此刻她终于切身体会到了林如萱在棺材里的绝望——冰冷、黑暗、无助,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可林如萱有林冬凌来救,却没人来救她了。 看着合上的棺椁,林冬凌满意的抱着林如萱,领着部下们退去。 翻出安远候府,坐上马车,林冬凌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儿,见她眉头舒展了些,安稳的靠在自己怀里,才轻轻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调整姿势,让女儿在他怀中靠得更舒服些。 安远候府中,灵堂里已经安静下来,只留下瘫软在地的祁华。 刚才他被按在棺边,眼睁睁看着赵柳枝被钉入棺中,早已吓得浑身发抖,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却连哭出声的勇气都没有。 *——*——* 今天是安远侯世子祁安出殡的日子。 乔芝一身缟素站在灵堂前,迎接前来送葬的来宾。 “祁夫人,节哀。”一位夫人握着她的手,语气满是同情:“候府上下还要靠你支撑,可千万不能垮了。” 乔芝微微垂首,帕子掩住红肿的眼睛,声音哽咽:“多谢王夫人……我何尝不晓得这个理?可我只有安儿一个独子,如今他走了,我这心里……就像被人挖走了一块似的。” 她说着,肩膀轻轻颤抖,引得周围几位女眷连忙拍着她的背安慰,一时间,廊下满是低低的劝慰声。 不远处,安远候祁之荣正与几位朝中重臣寒暄。 他穿着一身玄色丧服,眉头紧锁,神色沉痛。 宾客们三三两两聚着,只等时辰一到,将世子爷祁安的棺椁抬去早已备好的墓地。 身旁的棺椁突然传出一丝响动,乔芝心中一紧,好在此时人多嘴杂,没人注意到。 不是说那个迷药能将人麻翻两天吗?她还特意加重了分量,怎么林如萱还能动? 要不要劝候爷提前下葬,以免动静大被人发现了…… 乔芝正想得入神,一道清凌凌的声音突然在人群外围响起,带着几分柔弱,却异常清晰:“祁夫人,节哀。” 乔芝下意识颔首,刚要回应,抬眼的瞬间,却像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的血液骤然凝固! 人群外,一位少女亭亭而立。 她穿了件素白襦裙,墨发松松挽着,只簪了一朵小小的白花。脸上未施粉黛,却肌肤白皙,眉目如画。 此刻,她唇角微微勾起,正静静看着她。 ——林如萱?! 那个昨晚被她灌下迷药、亲眼看着换上嫁衣,抬进棺椁的林如萱! ——她怎么会在这里?! 乔芝的眼睛猛地瞪圆,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收缩,死死盯着眼前的小姑娘。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锦帕,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忘了。突然又猛地看向灵堂中的棺椁。 林如萱在这里,那此时棺椁中的人是谁? “林淑人也来了?”旁边的女眷们也看到林如萱了,为她让出位置。 林如萱上前,对着乔芝福了福身,意味深长道:“祁夫人请节哀,候府那么疼爱祁安世子,想来他去到地下,很快就不会寂寞了。” 因为,她爹一定会送整个候府下去陪他。 林如萱一靠近,乔芝便忍不住后退。无法理解她怎么可能若无其事的站在这里,若她逃出去了,此时不该当众上门控诉吗?怎的如此云淡风轻? 她真的是林如萱吗? “你……你……是谁?” 乔芝心神大乱,口不择言。 “祁夫人?”乔芝旁边的夫人们见她直勾勾地盯着林如萱,眼神像见了鬼,连身子都在发抖。 连忙扶住她,干笑着打圆场:“您定是伤心过度,连林淑人都认不得了,请一定节哀。” 周围的女眷也纷纷附和,只当她伤心过度,连人都认不清了,当即将她扶进灵堂。 祁之荣见夫人突然被扶进来,忙问怎么回事,见乔芝捂着胸口直喘气,也当她是伤心过度,安慰道:“你也别太伤心了,免得安儿走得不踏实。” “呼……呼……呼……”乔芝捂着心口,好不突然喘过气。目光死死瞪着站在灵堂门口的林如萱,抓住祁之荣袖子,恳求道:“候爷,能不能让客人都出去,我想单独看安儿最后一眼。” 她一定要看看,此时安儿棺椁里的人是谁。 “胡闹!”祁之荣不悦的呵斥。 今天来送殡的来客,不只有朝中同僚,几位皇子也都派了代表来,此时怎么能把客人都赶出去? “我看你是伤心过度,神智不清了。”祁之荣扬声叫出次子:“华儿,躲哪去了,快过来照顾主母,扶她到后堂歇息。” 祁华一脸苍白的从角落里出来,低着头,目光不敢看棺椁一眼。 只有他知道乔芝为什么惊恐,也只有他知道,此刻大哥的棺椁里面是多么可怕的场景。 但他不敢说,他被昨晚的那群人吓破了胆。 他们可以无声无息潜入候府把赵柳枝钉进棺材里,自然也可以把他也关进去。 “母亲,走了。” “不……不是……她她……” 乔芝指着林如萱,惊恐的不知该如何解释。 候爷一直以为和儿子殉葬的是世子妃“张嫣儿”,她昨晚把林如萱关进去后,也没特意提起。 此时更不知该说什么了。 第56章 送葬 林如萱身姿笔挺地立在灵堂门口,衣袂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拂动。 她冷冷注视着安远候夫人乔芝,被面色同样惨白的祁华搀扶下去。 那母子二人眼神闪烁,脚步虚浮,甚至不敢朝她的方向多看一眼,仿佛她是索命的幽魂。 回想起昨晚,她被林冬凌从那个窒息冰冷的棺椁中救出,带回府中。 他动用关系,连夜请来太医署最好的御医,用了珍稀药材,才将她体内残余的迷药彻底清除,安抚了她受创的心神。 今天祁安出殡,林冬凌担忧她会有心理阴影,原本是不想让她来的。 更是郑重承诺,日后一定会倾尽全力,让安远候府为他们的恶行付出代价。 但林如萱还是坚持来了。 她就是要亲眼看着乔芝此刻疑神疑鬼、惊骇欲裂的模样。 看着这个昨夜还高高在上、决定她生死的贵妇人,如今被自己吓得几乎魂不附体,林如萱心中那股憋闷的恶气,总算消散了些。 同时,她也是为了……送赵柳枝最后一程。 林如萱的目光转向灵堂中央那口硕大的棺椁,眼神复杂。 她并非对赵柳枝抱有丝毫同情。 从赵柳枝为了自身活命,毫不犹豫抓她顶替殉葬的那一刻起,她们之间便已不死不休。 只是,这个赵柳枝,仿佛阴魂不散,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带着满腔的恶意要来害她。 若不亲眼确认赵柳枝被埋进土里,她总怕出什么意外。 就像故事里的恶毒女配,总是反反复复得救,非得等大结局才能死。 很快,出殡的吉时到了,八名健壮的杠夫齐声发力,将那口装着两人的棺椁稳稳抬起。 送殡的队伍浩浩荡荡,蜿蜒出了侯府,一路抛洒纸钱,缓缓向着城郊早已选定的墓地行去。 墓地旁,黄土翻开,在空地上高高堆起,挖出个四方的深坑。 一位身着道袍、手持法器的道长正在墓前念念有词,做着下葬前的法事。 香烟缭绕,气氛庄重而肃穆,所有前来送葬的宾客皆垂首默哀,一片寂静。 就在这片寂静之中—— “咚……咚……咚咚……” 一阵沉闷而细微的撞击声,突兀地从那尚未入土的棺椁内部传来! 声音并不连续,带着一种绝望而疯狂的节奏,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用尽最后力气挣扎、捶打、想要破棺而出! 声音微弱,但在寂静的旷野中显得格外刺耳和恐怖! 垂首的宾客们猛地抬头,脸上的肃穆瞬间被惊恐取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都转向那口不断发出异响的棺椁上。 “里面……里面是什么东西?” “难道是世子爷尸变了?” “别瞎说!这青天白日的……” 乔芝听到这动静,双腿一软,几乎当场晕厥过去,全靠祁华死死架住。 她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泛着一种死灰,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她不敢去想,既然林如萱活生生地站在这里,那棺材里此刻正在挣扎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诡?是妖? 林如萱也神色微变。 不是吧?听说赵柳枝手脚都被钉住了,这都能挣脱? 莫非赵柳枝才是这世界的大女主? 还以为接下来的场景是众人开棺,发现受害者赵柳枝,为她声张正义,指斥安远候夫妇的场面。 却见安远候祁之荣猛地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高亢,对着那道长喊道:“道长!怕是时辰不对,冲撞了什么,安儿他……他不安宁啊!要闹诡!快!快快下葬!让他入土为安!” 闹诡?! 众来宾只觉得背后寒气直冒,哪里还敢细究那棺中究竟是什么在响,纷纷冲道长喊:“对对,快快下葬!” 道长也被这变故吓了一跳,闻言不敢怠慢,草草结束法事,指挥着杠夫:“快!快落棺!” 杠夫们也被那棺内的动静吓得心里发毛,闻言立刻上前,用最快的速度将绳索套好,几乎是仓促地将那口不断发出“咚咚”闷响的棺椁沉入了深深的墓穴之中。 泥土被飞快地铲起,一锹一锹地砸落在棺盖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那棺内的挣扎声,起初还能隐约听见,随着泥土越盖越厚,终于彻底被淹没,消失无踪。 林如萱:“……?!!” ——这样也行?! 哦对,忘记这是什么时代了。 宾客们见葬礼完成,也顾不得礼节,纷纷寻了借口,仓皇离去。生怕走晚了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 只有林如萱依旧静静站在原地,冷眼看着泥土一层层将墓穴填平、夯实,最终隆起一个崭新的坟茔。 她在心中无声地道别:赵柳枝,二姐,一路走好。你我之间的恩怨,从此两清,尘归尘,土归土。 经此一劫,她算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 往后,若再遇到那些对自己抱有莫名敌意的人,她绝不会再心慈手软,坐以待毙。 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将任何可能的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绝不再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如此想着,林如萱的眼神变得愈发坚定和冰冷。 她缓缓转身,准备离开。 经过几乎瘫软在祁华身上、惊魂未定的乔芝身后时,她脚步微顿,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耳语道: “夫人,请务必保重身体。日子还长,我们之间的账……慢慢算。” 说完,她不看乔芝瞬间僵硬的反应,径直朝着等在山坡下的马车走去。 第57章 父女相认 林如萱掀开车帘,低头钻进车厢。林冬凌端坐在马车上等着,见她进来,目光先落在她身上那件素白的绫罗裙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怎么穿得这样单薄?”他声音低沉,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说着便伸手取过叠在一旁的披风。 林如萱没有动,任由林冬凌将披风裹在自己身上。 披风系好,林冬凌退开,林如萱却上前,坐到他身侧,将头靠在他肩上。 林冬凌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这个在内廷中以阴狠狡诈闻名的男人,在女儿突如其来的亲近中,竟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的手悬在半空,不知该放在哪里,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生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撒娇。 良久,他终是放松了紧绷的肩膀,抬起手迟疑地落在林如萱的发间。 少女的青丝柔软顺滑,像上好的丝绸,从指缝间轻轻滑落。 他笨拙地轻抚着,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连指尖都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 “我保证。”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每个字都发自心底,郑重的承诺:“这种事,不会再发生。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无论是安远候府,还是京中那些暗藏的恶意,只要他还在,就绝不会再让女儿受半分委屈。 马车在青石板上平稳行驶,车轮辘辘声中,林府朱红的大门很快出现在眼前。 秦管家等人上前恭候,林冬凌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亲自扶着林如萱下车,一路将她护送回院中。 “你好好歇息,安远候府的事都交给我,别担心。” 到了房门前,林冬凌嘱咐了一句,便转身欲离开。 林如萱却忽然拉住他的衣袖,力量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爹,进来坐坐吧!” 突如其来的称呼,惊得林冬凌整个人一愣。他怔怔地看着林如萱,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她趁机拽进了屋里。 林如萱拉着呆愣的林冬凌在桌边坐下,与他相对而坐,坦诚开口:“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你是我的亲生父亲。” 林冬凌脸上闪过一抹惊愕,随即转为复杂的情绪——有慌乱,有不安,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一直不肯与我相认,我明白你有苦衷,也尊重你的决定。” 林如萱继续道,声音轻柔却坚定:“我总想着,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你觉得可以了,必定会与我相认。” 她顿了顿,认真的解释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可这次,我差点就死了。若是真就那么死了,到死都没能好好叫你一声爹,我该如何心安?这一年来,你对我的呵护,你为我做的那么多事,我又该如何报答?” “林如萱,不要胡说。”面对女儿的突然认亲,林冬凌下意识拒绝,声音变得冷硬起来,像是在掩饰什么:“我才不是你爹,我只是……只是你母亲的故友,因此代她照看你而已。” “你明白我没有胡说。”林如萱拉过林冬凌冰冷的手掌,她握得很紧,直视他的眼睛,认真道: “我不想再在死前后悔,我现在就要认你。我想让你也像寻常人家的父亲一样,享受天伦之乐。” “我想每天给你请安,想陪你吃饭,想告诉你我今天读了什么书、种了什么花……这些,我都想和你一起做。” “不可!”林冬凌断然拒绝,他猛地起身,想要挣脱她的手离开。 可林如萱却死死地拽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林冬凌几次推拒,都没能挣开。看着女儿眼中的坚定与执拗,他终于颓然地垂下手,眼中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 “林如萱,不要认我。”他转过头,声音沙哑,每个字都透着深深的疲惫:“你还小,不懂。等你长大了,等你明白世俗道理,你总有一天……会以我为耻。” 他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是皇帝近侍,位高权重,可也是一个“残缺”的人。人们表面上对他阿谀奉承,背地里嘲讽咒骂。 总有一天,林如萱必定会知道他的身份。 一个普通的叔叔是个太监,对她的感情冲击应该没那么大,总不至于因觉得羞耻而断绝关系。 如今,林如萱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林冬凌不觉高兴,心中反而充满了痛苦。 ——谁能接受自己的父亲是个太监呢?! 与其被长大后的女儿嫌弃,林冬凌宁愿永远做她的普通长辈,一个没有关系的“叔叔”。 林如萱静静看着林冬凌,看清他眼中盛满了难以言说的自卑、痛楚,她的心也跟着轻轻抽痛。 她张手抱住林冬凌的腰,直接问:“爹说的是指……你是太监这件事吗?” 林冬凌浑身一震,他猛地低头看向林如萱,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惶恐,仿佛最隐秘的伤口被人猝不及防地揭开。 他想离开,却被林如萱抱得更紧。 “我不在意。”林如萱紧紧抱着他,将自己的温度一点点传递过去:“我只知道,你是我的父亲,是这世上最疼我、最护我的人。” 她抬头直视林冬凌,眼中闪烁着清澈而坚定的光芒:“我敬你,爱你,怎么会以你为耻?我只会……心疼你。心疼你这些年一个人,过得那么辛苦。” 最后一句话落下时,林冬凌再也忍不住了。 他怔怔地望着女儿,望着她眼中纯粹的理解与接纳,那里面没有半分虚伪,没有半分怜悯,只有最真切的爱意。 多年来冰封的心防,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 他颤抖着伸出手,将女儿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如萱……我的女儿……” 林冬凌第一次以父亲的身份,呼唤着女儿的名字,声音哽咽,带着压抑了许久的思念:“爹爹对不起你,这么多年,让你吃了很多苦。” 林如萱靠在林冬凌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颤抖的肩膀。 她想,这一世很幸运,她终于没有认错爹。 她找到一个全心全意爱护她、珍视她的父亲了。 第58章 设立东厂锦衣卫 父女相认后,林冬凌整个人都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那双常年冰封的眼眸如今有了温度,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为女儿做些什么,好将过去十年亏欠的关爱一口气弥补回来。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报复安远候府。 夜深人静时,司礼监的值房内烛火通明。 林冬凌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前,指尖轻轻敲打着案上情报。安远候是二皇子的心腹,要动他,就必须先动二皇子。 “选错了部下,也算你倒霉。”他低声自语,取过一支狼毫笔,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名字。 接下来的日子里,沉寂不久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又开始了党争。 大皇子似乎拿到什么把柄,对二皇子步步紧逼,铲除了二皇子不少党羽。 其中就包括二皇子倚重的安远候。 安远候被大皇子一系接连弹劾,结党营私、贪墨军饷等等,虽然狼狈,但他身份不低,不是那么好扳倒的。 “看来还不够。”林冬凌看着手中的情报,喃喃自语。 于是某个深夜,五皇子赵瑾府上多了一位来自宫里的客人。 接下来的事情便很顺利了,在五皇子的暗中推波助澜下,弹劾安远候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向御前。 一桩桩罪证被揭露,一条条罪状被坐实。 终于,安远候全府被判抄家流放。 抄家的那一天,京城百姓围满了整条街。 安远候府朱红的大门被贴上封条,家眷们被一一押解出来。 安远候夫人乔芝哭得梨花带雨,发髻散乱,华贵的衣裙上沾满了泥水。 祁之荣则面如死灰,一路走一路哀叹:“跟错了主子,跟错了无能的主子啊......只盼着二殿下将来能登基为帝,将我重新复起......” 唯有祁华沉默地戴着镣铐,随父亲走向流放的路上。 他有预感,这一切都是林如萱身后之人的报复。 但他不敢说,况且此时说什么也没用了。 安远候府倒塌后,二皇子党元气大伤,大皇子趁机扩大势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皇子即将登位时,三皇子和四皇子相继加入夺嫡之战。 一时间朝堂上刀光剑影,皇子们各显神通,党同伐异。 而谁也没注意到,以司礼监为首的内廷太监们,早已悄无声息地投靠了那个低调的五皇子。 林冬凌在各方势力间游刃有余,挑拔着皇子们的争斗。 一年的时间,朝堂中腥风血雨,皇子们手下的党羽互相陷害,最后大皇子因"巫蛊案"被废为庶人,二皇子"暴病而亡",三皇子与四皇子在两败俱伤后被双双幽禁。 满朝文武才惊觉,那个一直低调行事的五皇子睿王,竟然成了唯一的皇位继承人。 不久后,康帝便因服食方士的丹药“暴毙而亡”,五皇子睿王登基为帝,改元景睿。 林冬凌因最早向当时失势的五皇子表忠心,如今俨然已经成为了景睿帝最信任的心腹大太监。 他顶替了前总管太监李松的位置,成为掌管皇帝起居的司礼监随堂太监,兼领御前总管事。 权势虽水涨船高,但也更难出宫了。 景睿帝是真心倚重“安公公”,视他为心腹臂膀,凡事都要唤他。 圣眷越隆,林冬凌出宫就越难,已经许久没能偷偷出宫去见女儿了。 终于等到一个半夜,确认景睿帝已熟睡,林冬凌悄无声息的出了皇宫。 进入林府时,已近三更天。他站在林如萱的房门外,迟疑片刻,轻轻推开门,想看一眼女儿的睡脸就走。 “谁?”谁知林如萱却没睡着,她披着一件外袍出来,见是林冬凌,露出惊喜的神情:“爹你来了?最近好久没出宫了,没事吧?我好担心你!” 在皇帝身边当差,自然不轻松,不只侍候陛下,皇后贵妃的大小事都要管,还不如在司礼监时舒服。 但权利也是真的大,比如曾经当过林如萱先生的许清,他随意向吏部提了一句陛下夸过此人,他就被调回京城了。 还有他以前悄悄安插的官吏,也都进入了相应的职位。 他们只知道自己获得了某位“大人物”的青睐,那人却不屑见他们,为了抱大腿只能频频表忠心,言听计从,非常好用。 不过这些朝堂中的钩心斗角没必要跟女儿说,父女俩一同在院中石桌上坐下,林冬凌只提了些后妃们争风吃醋的笑话哄林如萱。 林如萱又不是真小孩,不会被转移话题,再三追问,确认她爹在宫中没有被欺负,反而因被重用而不能出宫后,放下心,又忍不住抱怨:“难道就没有既能位高权重,又不必困守宫闱的差使吗?” 林冬凌摇头:“太监的根在宫里,一切权势系于皇上,若离开宫闺,谁还听我的……” 话未说完,却见林如萱眼眸一亮,道:“女儿近日翻看杂书,见前朝曾有‘东厂锦衣卫’的部门,直属天子,监察百官。” “爹,你手下能人异士众多,那‘秘字队’的成员,不正是现成的锦衣卫人选?若设立这样一个衙门,由你来执掌,既能为陛下肃清寰宇,又可以名正言顺地行走于宫外,不必再拘于宫廷琐碎……爹,你能说动皇上吗?” “东厂……锦衣卫……监察百官……”林冬凌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扶住林如萱的肩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如萱!你这主意太妙了。如此一来,宫内宫外尽在掌握,陛下一定会同意的!” 他激动地在房中踱了两步,旋即站定:“事不宜迟,爹现在立刻回宫筹划!你先回去歇息,等我的好消息!” 说罢,林冬凌急匆匆赶回宫中。 两个月后,一道圣旨颁行天下:设立东缉事厂,简称东厂,并设锦衣卫,直隶于天子,由原御前总管太监安公公出任东厂提督太监,兼掌锦衣卫事。 旨意中言明,其为天子耳目,专司“缉捕谋逆、妖言、大奸恶”,可直达天听。 林冬凌恭敬地接过那柄代表无上权柄的玉牌,正式辞去了御前总管之职。 从此,林冬凌不再是那个侍立于帝王身后的安公公,而是令满朝文武闻之色变的东厂督主。 第59章 八皇子一见钟情 林冬凌奉旨出任“东厂督主”后,便顺理成章地搬出了宫禁,住进了位于皇城外的东厂衙署。 衙署是前朝一位获罪亲王的府邸改建而成,黑瓦高墙,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肃杀之气。 明面上,他搬出宫是为了“便于缉事,监察百官动向”,奏折里写得冠冕堂皇。 实际上,除了处理公务,林冬凌大多数时间都呆在林府,陪伴女儿一起种花、读书,或是享用一顿普通的家常晚饭。 这份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是他前半生颠沛阴霾中,从未敢奢求过的美好时光。 宫中的御前总管之位,林冬凌举荐了亲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太监接任。 那人父母亲人的性命,连同他早年一些不为人知的把柄,都牢牢攥在林冬凌手中。 有此双重保障,他丝毫不担心对方会有异心,宫中的风吹草动依旧能及时传入他耳中。 东厂初立时,骨干皆是秘字队的旧部。那些曾在暗夜里为他效命的影子,如今皆换上飞鱼服,佩上绣春刀,成为堂而皇之的公门中人。 林冬凌又亲自甄选招揽了不少江湖上的能人异士——有擅长追踪的关外斥候,有精通各地方言的易容高手,还有能徒手格毙奔马的力士。 他治下极严,却赏罚分明。每次办案,下属的功劳必定如实上奏,该升迁的升迁,该赏银的赏银,从不截留克扣。 曾有千户试图将下属的功劳据为己有,次日便被革职查办,此事传开,东厂上下无不对安公公心服口服,誓死效忠。 在林冬凌的经营下,东厂每月都能向景睿帝呈上几份关乎朝局动向、官员阴私的密报,或化解潜在危机,或助皇上掌控朝堂。 景睿帝对此极为满意,东厂的地位愈发稳固,林冬凌的权柄也日益煊赫。 时光荏苒,转眼三年过去。 昔年稚嫩的林如萱已十五岁,五官长开,出落得越发美丽。 她的美并非咄咄逼人的艳丽,而是如江南烟雨般清雅婉约,眉宇间又带着几分书卷清气。 随着她的及笄礼即将到来,前来提亲的世家几乎踏破了林府门槛。 这日春光明媚,林如萱应皇帝最年幼的十三公主之邀,前往公主府参加茶会。 十三公主与她在一次宫宴上偶遇,因年龄相仿,性情相投,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公主身份尊贵,知己不多,因而格外珍视林如萱这位挚友。 这份殊荣,也让林如萱在京中贵女圈中的地位更加超然。 公主府内花香馥郁,笑语盈盈。 十三公主一见林如萱,便亲热地拉住她的手笑道:“如萱妹妹,你来得巧了,待会儿八皇兄也要过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他极擅诗画,你们一定聊得来。”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少年从长廊那头走来。 少年十七八岁模样,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眉眼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英气,又掺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 他刚走到凉亭外,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林如萱身上,脚步猛地一顿,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似的。 林如萱正低头给十三公主倒茶,察觉到有人看她,抬起头来,恰好与少年的目光撞个正着。她微微一怔,礼貌地颔首示意,便收回了目光。 可那少年却像是失了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连十三公主喊他“皇兄”都没听见。 直到身边的内侍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才猛地回过神,耳根瞬间红了,有些局促地走到凉亭里,对着十三公主拱了拱手,又看向林如萱,声音都比平时低了几分:“这位……便是林淑人吧?久仰大名。” 林如萱站起身,屈膝行了一礼:“如萱见过八皇子。” “如萱……”八皇子低声呢喃,忽然热切道:“我叫赵玉宣,你可以叫我玉宣或宣哥哥,我能唤你如萱吗?” “啊?”林如萱怔住,这八皇子也太热情了吧? 接下来的茶会,八皇子赵玉宣像是变了个人。 从前总爱插科打诨的他,此刻却显得有些拘谨木讷,目光总不自觉地飘向林如萱。 十三公主看在眼里,脸上满是窃笑。 茶会散时已是傍晚,林如萱起身告辞,刚走到府门口,就见赵玉宣追了出来。 “如萱,我来送你。”他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意,热情道:“天色晚了,我怕路上不安全,还是让我送你回府吧。” 京城里有什么不安全的? 林如萱刚要拒绝,十三公主就从后面追出来,笑着说:“如萱,就让皇兄送你吧,他平日里最是细心,你放心。” 盛情难却,林如萱只好应了。 于是,林如萱坐在马车上,赵玉宣骑马走在车旁边,一路找她说话,问她平日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又邀她改日一起踏青,语气里满是殷勤。 林如萱统统拒绝,到了林府门口,她急忙道谢下车。刚要进门,就听见身后的赵玉宣喊她:“如萱!” 她回过头,见少年坐在马上,眼中充满期待:“改日……改日我能邀你去岚山赏花吗?听说那里的桃花开得极美。” 林如萱愣了一下,不好直接拒绝,只好含糊地说:“多谢八皇子厚爱,只是我近日需在家中读书,怕是没空,改日再说吧。” 说完,便匆匆进了府门。 赵玉宣却并未立即离去,他怔怔地望着那扇缓缓合上的朱漆大门,在暮色中伫立良久,眼中满是恋恋不舍的炽热。 不出半日,“八皇子对林淑人一见钟情,在林府门外驻足良久”的传言,便像长了翅膀般飞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第60章 别想利用我 而当事人林如萱被手帕交张香寒请到茶会时,才听说此事。 茶会设在张府别苑的临水轩,就是个建在湖面上的凉亭,四面垂着竹帘,窗外是碧波荡漾的荷塘,在夏日也算清凉避暑。 林如萱来晚了些,几位交好的闺阁小姐已经围坐在圆桌旁,品着今春的新茶,吃着精美的点心。 她刚踏入凉亭,这群闺蜜们便把她团团围住,张香寒问:“如萱,快说说,你和八皇子殿下是怎么回事?如今满京城都在传,八皇子对你一见钟情呢!” 别的闺蜜们也七嘴八舌,纷纷催促: “是呀如萱,快说说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八皇子风姿如何?当真如传言那般俊雅吗?” 林如萱被她们簇拥着坐下,端起桌上的瓷杯,浅啜了一口茶,才将日前在公主府与八皇子赵玉宣仅有的一面之缘,平淡地叙述了一遍。 她语气寻常,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然而,即便是这番平淡的相识过程,仍引来姑娘们兴奋的惊呼。 只觉得这就像话本里的故事。 林如萱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唇边带着得体的浅笑,心中却很淡然。 她对赵玉宣表达的爱慕,半个字都不信。 这消息传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广,本身就透着蹊跷。 八皇子并非时常抛头露面的人物,若非十三公主当面介绍,她都不知道这名贵族少年是谁。 怎的他在她府门前不过驻足片刻,就被那么多“恰好”路过的路人精准认出身份? 还能在短短几日内,宣传得满城皆知? 这背后若无人推波助澜,她绝不相信。 正当亭内笑语盈盈,姑娘们热闹聊天时,张香寒的贴身婢女撩开竹帘禀报:“小姐,外面有一位李小姐来访,说要见林淑人,夫人让我带她过来。” 众人皆是一怔,面面相觑,张香寒问:“如萱,是你朋友吗?” 林如萱摇头:“我不认识姓李的小姐。”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就行。” 不待主人相请,一道艳丽的身影已自顾自地掀帘而入。 来者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穿一件石榴色红裙,头上梳着华丽的飞仙髻,插着整套赤金镶红宝的头面,珠翠环绕,光彩照人,眉眼间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骄纵之气。 她一进来,就直接瞪向林如萱。 “你就是林如萱?”她上下打量着林如萱,语气倨傲,带着审视的意味:“我是八皇子赵玉宣的未婚妻,李梓灵。” 室内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凝固,张香寒等人脸上的笑容僵住,惊愕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又紧张地望向林如萱,眼中满是担忧。 林如萱却依旧安然地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未曾改变。 她目光平静地回视着李梓灵,心中并无丝毫怯意。 一个被娇惯坏了的闺阁小姑娘罢了。 她这三年跟着父亲麾下的锦衣卫教头,努力学了几手实用的自卫功夫,等闲两三个壮汉都难以近身,岂会惧怕这样一个虚张声势的少女? 见茶会氛围受到影响,林如萱放下茶杯,瓷器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一室寂静。 “所以呢?”林如萱语气平淡无波,反问道。 李梓灵似乎没料到她是这般反应,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激怒了,声音拔高了些:“所以?我来是警告你,不准你再勾引八皇子!我姑母是绝不会同意他娶你的!” “你姑母是?”林如萱疑惑。 “我姑母便是八皇子的生母,李贵妃!”李梓灵扬起下巴,得意又带着威胁地道:“姑母早就说了,八皇子妃只能出自我们李氏!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李梓灵!你在这里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急怒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只见八皇子赵玉宣竟也匆匆赶到,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与怒气。 他几步便走到林如萱身前,状似无意地用身体将她与李梓灵隔开,对着李梓灵厉声斥道: “休得胡闹!谁让你来这里撒野的?还不快向林小姐道歉!我早就说过,你这般刁蛮任性,我绝不会……” 他的话被一只轻轻按在他手臂上的手打断了。 林如萱缓缓站起身,绕过试图“保护”她的赵玉宣,重新与眼眶微红、一脸委屈和不敢置信的李梓灵面对面。 “八皇子殿下……”林如萱的声音清冷,如同玉石相击,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姑且声明一下,李小姐并未伤害我,她只是来与我说了几句话。” 她目光转向赵玉宣,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感动或羞涩,只有洞悉一切的冷然。 “而且,引起这场误会的,难道不是殿下您吗?”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既然已有未婚妻,却又对别的姑娘做出容易引人误会的举动,对不起李小姐的,是您才对吧?您难道不该先向她道歉吗?” 刹那间,水轩内落针可闻。 赵玉宣脸上的急切与温柔僵住了,李梓灵忘了委屈,张香寒等人更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反过来指责八皇子的林如萱。 林如萱却觉得理所当然。 在她看来,是非曲直再清楚不过——你八皇子既然有了婚约在身,就不该再来招惹别家姑娘。 如今引得未婚妻上门质问,你非但不反省自身,反倒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斥责对方。 这满城的风雨、闺阁的纷争,说来说去,根源不都在你赵玉宣身上吗? 至于感动?林如萱心底一片清明。 她早就看透这场戏码的来龙去脉——一个不甘被母亲安排婚事的皇子,企图借由“移情别恋”的传闻来逼迫未婚妻退婚。 而她,不过是他精心挑选的工具人。 想到这里,她眼底掠过一丝冷峭。 为什么找她? 因为她没娘家人啊! 若是他敢撩张香寒,还传出影响姑娘闺誉的流言,明天京兆尹就要进宫去申斥了。 但因为林如萱只是个“孤女”,所以赵玉宣不怕流言影响她的后果。 想到此,林如萱揉了揉额头。 已经可以想像她爹在家暴怒的场景了。 算了,先解决眼前事。 “赵玉宣。”她声音清越,字字清晰:“一个有婚约在身的男子,最该做的是谨守本分,而不是四处留情,惹是生非。” 说罢,她转而看向目瞪口呆的李梓灵,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李小姐,我也与你说明白。我对你的未婚夫,没有半分兴趣。”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高声道:“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纠葛,但若再敢将我牵扯进来——” “就别怪我扇你们。” 赵玉宣满脸错愕,他自幼长在宫闱,见惯了温婉顺从的闺秀,何曾受过这般直白的斥责? 更不用说被一个女子当面威胁。 直到被李梓灵拉扯着离去,他仍忍不住回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呆呆望向林如萱。 碍事的人走了,水轩内重归寂静,林如萱缓缓坐回椅中,端起微凉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第61章 督主告御状 碍事的人走了,水轩内重归寂静,林如萱缓缓坐回椅中,端起微凉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她一抬眼,才发现满屋的闺蜜们都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 “嗯?”林如萱眉梢微挑,唇角牵起一抹戏谑的弧度:“都看着我干什么?” 张香寒率先回过神来,猛地扑过来抓住她的手臂,眼中闪着崇拜的光:“呀!如萱!你方才……你方才真是太俊了!” 另一位穿着鹅黄衣裙的姐妹也凑近,压低声音难掩好奇地问:“那可是八皇子啊!龙章凤姿的皇子殿下,你……你当真就一点不动心?” “动心?”林如萱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透彻:“一个连自身婚约都不敢直面,只会用旁人为借口,行退缩反抗之实的男人,有何值得动心?” 她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姐妹们,语气认真了几分,带着告诫的意味:“你们记住了,将来择婿,万不可选这等看似情深,实则缺乏担当、行事糊涂之人。他们往往自顾不暇,更遑论护你们周全。” 她顿了顿,放缓了声音,道:“你们若是遇到心仪之人,自己分辨不清他的好坏,尽可来问我,我帮你们相看。” ——虽然她不懂恋爱,但跟着东厂督主的爹学了几年,怎么看人还是懂的。 又闲话片刻,用些茶点,这场带着意外插曲的茶会便散了。 林如萱与闺蜜们道别,乘着马车回府。刚踏入府门,绕过影壁,果然在花厅见到了面色沉郁、负手而立的林冬凌。 林如萱恍若未觉,笑吟吟地走上前,亲昵地挽住父亲结实的手臂,声音软糯地唤了一声:“爹。” 林冬凌紧绷的下颌线条瞬间柔和了下来,他低头看着女儿娇俏的脸庞,眼底的冰寒尽数化为无奈与宠溺,唇角泄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他伸出宽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回来就好。没受委屈吧?爹都听说了……幸好你没对那赵玉宣动心,不然……” 他话音未尽,但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已说明一切——若非女儿无意,否则敢利用她的感情,他一定会让赵玉宣付出惨痛代价。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薄薄的、用牛皮纸封着的卷宗,递到林如萱面前:“喏,这是那小子的一些底细。” 林如萱接过,抽出里面的纸张,目光迅速扫过其上密麻的小字。 不过片刻,她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随手将纸张扔在一旁的小几上,再无兴趣。 林冬凌将女儿这番浑不在意的姿态看在眼里,心中大为满意。这足以证明,他的宝贝女儿是真没把那个金玉其外的八皇子放在心上。 他暗自思忖:既然萱儿无意,直接弄死倒也不必,毕竟是个皇子,扫尾还是挺麻烦的。 不过,女儿不在意,不代表此事就能轻易揭过。可以不取他性命,但该给的教训,一分也不能少! 翌日,一份关于八皇子赵玉宣近日“荒唐行径”的密报,便经由东厂的情报渠道,悄无声息地呈递至了景睿帝的御案之上。 这份报告措辞巧妙,刻意隐去了林如萱的名字与具体身份,只以“林家姑娘”代称,通篇重点在于描绘八皇子为反抗李贵妃安排的婚事,是如何不顾皇家体面,行事孟浪,以致流言四起,引得闺阁不安,朝野侧目。 景睿帝览毕,龙颜不悦,当即派人将赵玉宣召入宫中,在御书房内好一顿申斥。 李贵妃是景睿帝宠爱的妃子,赵玉宣是她唯一的儿子。正因如此,景睿帝更觉恼火。 身为皇子,当以孝道为先! 何况李贵妃处处为他筹谋,所选李氏女亦是巩固其势力的良配。 这逆子非但不思感恩,还敢公然忤逆生母,行事还如此不缜密,落下口实! 最终,赵玉宣被罚禁足三月,静思己过。 而先前传的沸沸扬扬的关于八皇子与“林淑人”的流言蜚语,也在东厂督主林冬凌的暗中运作下,被迅速压制,很快再无人提起。 风波看似平息后,林如萱原以为与八皇子相关的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自己总算能回归清净。 谁知,一封措辞恳切的拜帖被送到了林府,落款竟是李梓灵,言明要代八皇子登门致歉。 林如萱捏着那封帖子,眉头微蹙。她实在不愿再与那对男女有任何牵扯,但对方依足礼数正式递帖,自己若断然拒绝,反倒平白结怨。 思忖片刻,她终究还是回了帖子,允了这次会面。 翌日,李梓灵乘着一辆看似朴素的青幔马车来到林府。 此番前来,她褪去了那日的张扬,只着一身素雅的湖蓝色织锦长裙,发间也仅簪了一支莹润的珍珠步摇,显得端庄宁静。 在林府侍女的引领下,李梓灵步入花厅,见到端坐主位的林如萱。便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姿态放得极低。 “林小姐。”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今日冒昧来访,是代八皇子殿下,为那日的孟浪无状,特来向您致歉。是我……我们唐突了。” 林如萱心中讶异,忙起身虚扶了一下:“李小姐快快请起。此事若论道歉,也当由八皇子亲自前来,你又有什么错呢?” 李梓灵就着她的手起身,唇角牵起一抹无奈的苦笑,低声道:“殿下他……被陛下责罚,禁足府中,无法亲至。故而,只能由我前来,望林小姐海涵。” 林如萱引她至一旁的椅上坐下,示意丫鬟奉上香茗,再次明确表态:“李小姐,我早已说过,此事于我并无影响。八皇子若真觉有愧,他最该道歉的人,是你才对。” 李梓灵闻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并未接话,转而说道:“稍后我还要去几位大人府上拜访,不便久留。” 林如萱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讶然抬眸:“八皇子……这是得罪了许多人吗?” 经由李梓灵略带尴尬的解释,林如萱才恍然。 原来,李贵妃敏锐地察觉到儿子此番受罚绝非偶然。在她看来,儿子不过是在外传了些风流韵事,怎会被捅到御前? 必是赵玉宣不知在哪得罪了人,才招致这番敲打。 可她一个深宫妇人,实在查不出儿子得罪的哪路神仙,干脆将他近期接触过的、可能有所冒犯的人家列了个名单,让李梓灵这位未婚妻,以赵玉宣的名义,逐一登门试探,缓和关系。 来向林如萱道歉,不过是顺带罢了,李贵妃真正在意的是那些朝中大人。 听罢,林如萱垂眸,心中暗忖:这位李贵妃,政治嗅觉倒是挺敏锐,难怪能爬到贵妃之位。 他可不就是得罪了东厂督主,被告御状了么? 第62章 李梓灵退婚 虽说事情是她爹引起的,但李贵妃可真偏心啊! 明明是她儿子得罪人,却借着“被禁足”的理由,让未婚妻“代他”道歉。这么尽职的未婚妻,还要被赵玉宣那草包指责刁蛮任性,也是为难她一个世家大小姐能忍下来。 思及父亲递来的那份情报,再看眼前尚被蒙在鼓里的李梓灵,林如萱对她的同情又深了几分。 虽说交浅言深,但林如萱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拉住正欲告辞的李梓灵,屏退左右,目光恳切的看着她:“李小姐,我知道今日问这话或许有些唐突,但我实在忍不住想问问你——你与八皇子,感情究竟如何?这门亲事,你是非嫁不可吗?” 李梓灵闻言明显一怔。 她自幼被李贵妃订为八皇子未婚妻,因此从小被家族作为未来皇子妃培养。这些年都忙着学习规矩礼仪,身边总跟着严厉的教养嬷嬷,连和姐妹玩闹都不行,更别提说体己话的闺中密友。 可此刻,对上林如萱那双清亮澄澈、不含丝毫杂质的眸子,看到她眼中真切的担忧。像是有一股暖流,猝不及防的冲垮了她长久以来筑起的心防。 她鼻尖微酸,垂下眼睫,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我……我自懂事起,就知道将来是要嫁给八皇子的。” 她绞着手中的帕子,难过道:“或许是因为这份认知,我眼里心里便真的只有他一人了。” “可他……他却总嫌我任性刁蛮,说我性子太过强势。他说他厌恶被安排好的婚约,只愿寻一位两情相悦的真爱之人,白头偕老。” 说到此处,李梓灵眼圈已然泛红。 “那日听闻他对你一见钟情……所以我才一时冲动跑了去,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得他青眼。” 她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与迷茫:“我已经很努力在改我的性子了,可他为何还是不满意?我究竟要如何做才好?” 林如萱静静地听着她的倾诉,没有插话。 她能感受到李梓灵话语里的迷茫,那是一种拼尽全力去爱一个人,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的无力感。 想到资料里的情报,林如萱提醒她:“李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他之所以总觉得你‘任性’,或许是因为他身边有一个‘不任性’的姑娘作对比?他指责你‘强势’,也许正是因为,他早已习惯了另一个‘不强势’的温柔解语花?” “啊……啊!”林如萱的话如一道惊雷,令李梓灵恍然大悟,茅塞顿开。 她不笨,不然李氏那么多姑娘,贵妃为何独独挑中她? 只是过去一叶障目,没往那方面想罢了。 “我说呢……我说呢!” 过往种种被忽略的细节瞬间串联起来,李梓灵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里的惊愕迅速被愤怒取代。 她之前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自我怀疑,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对赵玉宣的愤怒和对自己的不值。 她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努力改变这么多,原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她猛地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又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对着林如萱深深一揖:“林小姐,今日大恩不言谢,等我处理完家事,再来向你道谢!” 说完,不等林如萱回应,便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那脚步轻快而坚定,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落寞和委屈。 林如萱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她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茶香在舌尖弥漫开来,比刚才多了几分清甜。 不过两三日光景,一场轰动京城闺阁的风波便传到了林如萱耳中。 “如萱您听说了吗?” 消息是张香寒带来的,她兴致勃勃跑过来分享八卦,一进门就说:“上次来我家闹过的那个李梓灵,据说昨天直闯八皇子府,当着众多侍卫奴婢的面,狠狠扇了八皇子一记耳光!” 林如萱正在插花的手微微一顿,扔下花枝,也是满脸八卦的模样:“仔细说说。” “据说李梓灵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八皇子德行有亏,不配为婿,当场就把定亲的鸾凤玉佩砸在地上,宣布婚事作废!” 张香寒说得手舞足蹈,仿佛亲眼所见:“听说八皇子当场愣住,还骂李梓灵不如她庶妹温柔,叫她别后悔……” ——没人注意到的是,同一天,李梓灵的一个庶妹李柔,被连夜送去城外的清净庵“休养”,不知何时可归。 林如萱收到她爹递来的情报,感到无语。 “爹,我对这种争风吃醋的消息没兴趣。” 她闲暇时也会帮林冬凌整理情报,突然看到一张“夹带私货”的内容,林如萱倍感无语。 “我怕你将来也被骗,让你好好看清男人真面目。”林冬凌理直气壮道。 林如萱揉揉额头,继续工作。 东厂此前密报的内容此刻浮上心头: 那位八皇子赵玉宣,其实早与李梓灵的庶妹李柔暗通款曲。 只是那李柔生母原是舞姬,身份卑微,别说皇子正妃,便是侧妃之位也遥不可及。 李氏乃世家大族,即便是个庶女,也不可能给赵玉宣做妾。 而赵玉宣,既无魄力反抗母妃定下的婚约,又舍不下他那“真爱”,便日日挑剔李梓灵的不是。 在他口中,李梓灵永远是那个“刁蛮任性”的悍妇,而李柔,自然是那朵需要他呵护的“柔弱白莲”。 林如萱摇摇头,李梓灵能快刀斩乱麻,是她的幸事,自己也算做好事了。 突然,许久没动静的系统弹出消息:“检测到宿主改变剧情,获得剧情点。” 第63章 模拟人生 【李梓灵嫁给赵玉宣三十多年,为他生儿育女,操持王府。直到五十岁这天,才知道赵玉宣与自己的庶妹李柔另外有一个家。 “我已经娶你为正妻了,还想怎样?”丈夫指责她:“不能给柔儿一个名分,已经对不起她,我要照顾她的余生。” “娘,就是因为你太强势,爹才不喜欢你。”她的儿子也指责她:“柔姨就比你温柔多了,难怪爹不肯回家。” 李梓灵气得吐血而亡。 再次醒来,她回到了嫁给赵玉宣前。】 ——大概是这样的故事。 林如萱此时才终于确定,自己穿到了一本言情小说的故事里。 在原剧情中,李梓灵嫁给八皇子赵玉宣,为他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应对皇位夺嫡时的各种危险,自己都差点死了几回。 到老了,却发现丈夫偷偷养了个外室,这外室还是与自己早年不暮的庶妹。 儿子还被丈夫教歪了三观,觉得真爱无敌,不能让丈夫爱上你是你不够温柔的错。 李梓灵气得吐血,重生回成亲前,找到真爱的故事。 此时的世界线中,如今还是第一世,李梓灵尚未嫁给赵玉宣,更没重生,就已经发现他与庶妹的关系,直接退婚。 故事线都崩完了,她因此获得很多剧情点。 剧情点有什么用? 那就是可以提前查看自己的相关剧情,做出模拟。 不过,系统的主功能还是认爹。 只不过有了剧情点,选父亲时可以提前开启模拟,给她一个试错的机会。 比如: 林如萱点开睿王的头像,选择模拟。 系统开始模拟: 【父亲:睿王(景睿帝)】 【模拟推演开始:】 【你是睿王流落在民间的小女儿。十岁,你乞讨时被睿王偶然发现并认出,他将你带回王府。】 【睿王视你为掌上明珠,亲自教你习字,会在你生病时整夜守候,每逢佳节总将最珍贵的珠宝赐予你妆点。】 【十二岁,睿王端着一碗亲手熬制的药羹来到你榻前,目光慈爱地看着你一口口喝完。你在他温柔的注视中腹痛如绞,听见他在你耳边低语:“好孩子,帮父王最后一次。”】 【你七窍流血而亡,睿王抱着你的尸身悲痛欲绝,指证三皇子派人在府中下毒,导致他最疼爱的小女儿误食致死。】 【满朝皆惊,三皇子百口莫辩,被盛怒的康帝下旨圈禁。】 【睿王凭借此事博得康帝信任与群臣同情,最终登基为帝。他追封你为“昭仁公主”,年年在你忌日亲自祭奠,史书盛赞其慈父之心。】 看着这段冰冷的文字,林如萱唇角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冷笑,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 这就是她当初毫不犹豫地,放弃睿王的原因。 虽然林冬凌没怎么提过睿王夺嫡之争的惨烈,但林如萱听说,睿王确实死了个女儿,还被追封为公主,十三公主还时不时提起过这位“不幸”的姐姐。 如果她当初选择睿王当爹,死的毫无疑问就是她了。 想到此处,林如萱不由好奇,她当年原本要选的爹是睿王身边的文官,李承宇。 李承宇是国子监副院长,家风清正,无小妾外室,只有一个正妻和一子一女。 如果当时选他,会怎么样。 心念微动,林如萱再次开启了系统的模拟功能。 【父亲:李承宇】 【模拟推演开始:】 【你是国子监副院长李承宇流落在外的小女儿。】 【十岁,你在街头乞讨时被李承宇认出,他将你带回家。】 【李承宇教你读书识字,礼仪规矩,严格培养。】 【李承宇不甘只当个没实权的国子监副院长,他想更进一步。】 【十三岁,你的姐姐及笄。李承宇将她送与大皇子为妾。】 【十七岁,朝局变幻。李承宇发现景睿帝更宠爱八皇子,将你送给八皇子为妾。】 【八皇子赵玉宣有妻李梓灵,外室李柔。李柔嫉妒你,将你下毒害死。】 【八皇子为包庇李柔,将你的死推到正妻李梓灵身上,指责她善妒。】 【李梓灵出身世家李氏,有李贵妃撑腰,最后不了了之。】 【李承宇得到八皇子官位补偿,不再过问。】 【你的死无人问津。】 模拟到此戛然而止。 林如萱缓缓睁开双眼,深深叹了口气。 或许因为她本身就是个孤儿吧,所以在选择父亲这件事上,总是缺乏眼光。 以至于每一世,她都选错了父亲。 就连这一世她经过深思熟虑、精挑细选的李承宇——揭开那层道貌岸然的表皮后,内里也不过是为了权势,不惜将女儿送给人作妾的野心家。 若没有阴差阳错绑定林冬凌,此刻的她,两年后就会被送入赵玉宣那懦夫府中为妾,然后被他宠爱的外室毒死。 ——真是无力吐槽。 她才不想当言情小说里的炮灰女配。 正思绪翻涌间,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林如萱抬头,只见林冬凌高挑的身影踏着夕阳的余晖走了进来。 他一手举着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另一手提着还散发着热气的糕点盒,脸上带着温柔宠溺的笑容。 像个最寻常不过的、下了衙赶着回家哄女儿开心的父亲,哪里还有半分东厂督主的威严? 与女儿的生活,似乎也磨平了他曾经在深宫中浸染出的阴鸷与孤寂。 见女儿独自坐在窗前,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林冬凌几步上前,将手中的甜食轻轻放在桌上,关切地问:“如萱,怎么了?可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他的声音下意识地放柔,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林如萱看着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心头那点因模拟结局而产生的阴霾瞬间被驱散。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站起身,突然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随即用一种近乎耍赖的、甜腻的语调直言:“爹,我好爱你呀!” 这句话说得直接而突兀,却让林冬凌瞬间愣住,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遍全身,心花怒放。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轻拍着女儿的背,脑子里胡乱地想着:女儿今天这么撒娇,是因为他带回了糖葫芦,还是这新出的桂花糕? 下次得多买些,他想天天听女儿这么撒娇…… 林如萱靠在林冬凌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听着他有些急促却无比真实的心跳,心中充满了万分的庆幸。 她庆幸那次意外,让她绑定了这个会为她买糖葫芦、会因她一句话而欣喜若狂,将她视若珍宝的东厂督主做父亲。 不然,她大概早已成为这本言情小说里,一个不起眼的炮灰了。 第64章 感觉良好的八皇子 自那日得到林如萱的提点,李梓灵提前察觉未婚夫与庶妹的私情,避免了稀里糊涂嫁入皇室的命运,心中对林如萱自是万分感激。 她不仅视林如萱为恩人,更将其引为闺中挚友,时常递帖登门,与林如萱品茗闲谈。 一来二去,她便也与常来找林如萱玩的张香寒等一众官家小姐熟络起来。 这日午后,众小姐妹正围坐在林府的院中玩闹。 几位小姑娘见李梓灵神色如常,谈笑风生,全然不似经历退婚风波的模样,便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探问起她与八皇子婚约的后续。 李梓灵闻言,放下手中的蜜饯,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神色坦荡地说起了其中原委。 原来,自那日她闯入八皇子府,亲眼证实了庶妹李柔的存在后,心高气傲的她便坚决向家族提出了退婚之意。 她本是李氏家主最小的嫡女,上有三位兄长,自幼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千娇万宠着长大。 父母听闻此事,既惊且怒,更不舍得女儿受此委屈,当即表态支持她退婚。 而另一头,八皇子赵玉宣竟也顺水推舟,直言不喜李梓灵这般“蛮横无理、不够柔顺”的女子为妻,同样期望解除婚约。 “如今啊……”李梓灵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语气带着几分讥诮:“唯有宫里的李贵妃娘娘还觉着可惜,三番两次召母亲入宫,试图说和。” “虽然没正式退婚,但婚约也算名存实亡,肯定是结不成了。”李梓灵明艳的脸上扬起一抹洒脱的笑:“我们都不想和对方成亲,总不能强迫我们拜堂吧?” 众姑娘听得连连点头,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佩服。 张香寒叹了口气:“八皇子平日里名声虽不显赫,却也没什么丑闻。谁能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种事,和未婚妻的庶妹暗通款曲,实在是太没教养了,根本不是良配。” “就是说啊。”周家小姐也愤愤不平:“亏他还总装谦谦君子,我看就是个伪君子!” 林如萱也感慨万分:“梓灵,你能这么快想通,又有家人支持,真是幸运。换作那些家世普通、父母又重名声的姑娘,怕是只能忍气吞声嫁过去了。” 李梓灵笑着看向林如萱:“这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我现在怕是还被蒙在鼓里呢!” 几人正说得热闹,忽然听见院外的丫鬟匆匆进来禀报:“小姐,八皇子递帖求见,说有要事找李小姐。” 话音落下,院中瞬间安静下来。众姑娘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李梓灵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如萱,我要暂时借用一下你家客厅。” “无妨。”林如萱点点头,也跟着起身:“我陪你一起去。” 正准备退婚的前未婚夫突然找来,感觉来者不善。 张香寒等人也纷纷起身:“我们也去看看,免得他欺负你。” 李梓灵回头笑了笑,眼底满是暖意:“好,有你们在,我更不怕了。” 赵玉宣果然来者不善,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焦躁与怒意,一见李梓灵,开口便是咄咄逼人的质问:“李梓灵!你究竟将柔儿藏到哪里了?她身子那般柔弱,经不起惊吓!” 李梓灵闻言,气得指尖发颤,却仍强自镇定地冷声道:“殿下这话问得好没道理,你的柔儿去了哪里,我如何得知?” 她确实不知,李柔的处置是爹娘做主,她也懒得问。 “你还狡辩!”赵玉宣向前逼近一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除了你,还有谁会去为难她?我早知你心胸狭隘,却不想竟恶毒至此!我照顾柔儿,不过是看她身世凄楚,在李府中无人依仗,纯属怜悯。我与她之间清清白白,绝无私情!”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莫大决心般,用一种施舍般的语气道:“若你只因嫉妒便做出这等事,那本皇子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婚约照旧。只要你将柔儿平安送还,我依旧可以娶你为妃。” 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论,直接将李梓灵气笑了,她声音带着讽刺的颤音:“赵玉宣,你听清楚了,我李梓灵,绝不会嫁给你!” “欲擒故纵?”赵玉宣嗤笑一声,眼神满是不信:“你这般闹,不就是为了逼我服软?别再耍这些花样了,立刻告诉我柔儿的下落!” 一旁的林如萱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得这八皇子不仅眼盲心瞎,还胡搅蛮缠。 若放任不管,只怕他日后会没完没了地来纠缠。 她当即上前一步,插入两人之间,先是给了李梓灵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转向赵玉宣,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八皇子殿下,此处是林府,实在不是理论家事的地方。您若想寻人,不妨先去打听清楚。” 她话锋微转,声音放缓,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倒是前段去礼佛时,听闻李府有位庶女身子不适,被送到城外的清净庵静养去了,也不知是不是殿下要找的人。” 赵玉宣先是一愣,脸上瞬间露出喜意,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如萱,语气充满了感激与赞赏:“多谢林小姐告知!还是林小姐通情达理,温柔体贴,不像有些人……”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李梓灵一眼:“……那般蛮横善妒,毫无容人之量。” 这番“夸奖”听得林如萱直接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再维持客套,索性上手,半推半请地将这位自我感觉良好的皇子“礼送”出了院门。 站在林府门外的石阶上,赵玉宣回头望着那缓缓合上的朱漆大门,非但不恼,脑中反而浮现出林如萱方才那毫不做作的白眼和利落的推拒动作。 对比起李梓灵那般处处讲究规矩礼法的世家贵女,他只觉得这林小姐率真烂漫,别有风致,丝毫不似那些矫揉造作的大家闺秀,假模假样。 “还是先去救柔儿吧,待救回柔儿,改日再带她来登门拜谢。” 第65章 李柔 不过几日功夫,一桩惊天丑闻便传遍了京城——八皇子赵玉宣竟闯进城外的清净庵,从那里抱走了一个姑娘! 据目击者描述,那日午后,赵玉宣径直策马冲至庵门前,不顾尼姑们的阻拦,强行闯入内院,在经堂寻到了正跪在蒲团上抄写经文的李柔。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一把将那位泪光盈盈的庶女打横抱起,无视周遭的惊呼与佛门清静地的庄严,大步流星地踏出庵门,两人相拥坐到马背上,扬长而去。 清静庵乃是京城贵眷们常去祈福静修之地,往来皆是女流。一个大男人,强闯尼姑庵,携走别人家闺秀…… 不过半日,“八皇子强闯尼姑庵,怒抢李氏庶女”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成了茶楼酒肆最热门的话题。 这一次,甚至无需东厂的密探费心,御史台那些言官们,早已将雪花般的弹劾奏折堆满了景睿帝的御案。 字里行间,无不痛心疾首地斥责八皇子“德行有亏,玷辱佛门,败坏皇家声誉”。 景睿帝览奏后,龙颜大怒,再次将赵玉宣召入宫中斥责,据说连茶盏都摔碎了好几只。 至于李贵妃那边,据李梓灵在一次茶会上带着几分快意透露,经此一闹,她那位贵妃姑母算是彻底颜面扫地,再也没脸扣着李梓灵的婚书不放,两家已正式退了婚约。 风波稍平后,在一次由明月郡主办的诗社茶会上,林如萱终于见到了那位引得八皇子不顾一切的“柔儿妹妹”。 那李柔姑娘果然生得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穿着一身月白素裙,身形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容貌算不得顶漂亮,但眉眼间总笼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轻愁,眉头习惯性地微微蹙着,一双眸子水光潋滟,仿佛随时都能落下泪来,确是一副能极大激发男子保护欲的模样。 只可惜,今日在座的皆是各家闺秀女眷,对于这等做派,非但生不出怜惜,反而暗自鄙夷。 尤其想到她身为妹妹,却与姐姐的未婚夫暗通款曲,最终导致姐姐婚事告吹,更是无人愿意与她亲近。席间气氛在她到来后,明显冷了几分。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赵玉宣竟特意携着李柔走到林如萱面前,郑重其事地向她道谢:“那日多亏林小姐出言提醒,我才能及时救柔儿妹妹脱离苦海!” 他说着,还侧身拉过李柔,语气里满是怜惜:“那清净庵里的尼姑凶残,天天逼着她抄经,手都快抄断了,如今还使不上劲!” 李柔立刻顺着他的话头,声若蚊蚋,还带着几分哽咽:“多亏玉宣哥哥及时来救我……若非如此……柔儿怕是……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说着,眼圈更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看得赵玉宣心疼不已,连忙掏出手帕替她擦泪。 林如萱不悦的眯起眼。 清净庵就是系统安排的,“收养林如萱”的尼姑庵,她和慧能师太都有着一起生活的记忆——尽管是系统虚构的。 与林冬凌相认后,他曾陪她到清静庵看过慧能师太几次。 只是师太牢记警告,假装不认识林如萱,只把她当普通香客对待,暗地里却看着她欣慰掉泪。 也因此,林如萱心里是很尊敬慧能师太的。 今日见这对野鸳鸯不仅在她面前毫不避讳地秀恩爱,更公然诋毁清净庵的名声,林如萱露出不悦的神情。 她轻叩桌面,打断赵玉宣:“八皇子还请慎言。为长辈祈福抄写经书是尽孝的行为,算得什么苦?” 这番话引得在场闺秀纷纷附和。张香寒笑道:“我也经常抄的,每逢娘亲寿辰,我都要抄录《福生经》为母亲祈福呢,不觉得累。” 另一位柳家姑娘也接话:“抄写经书比抄四书五经轻松多了,觉得辛苦的人是没读过书吧?” “看吧?”林如萱微微侧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是李姑娘没读过书,还是殿下从未为贵妃娘娘抄经祈福,没有这方面体验?” 赵玉宣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确实从没抄过经书,也因此李柔说自己抄经很辛苦,他就毫不犹豫相信了。 此时见林如萱对他面露不悦,赵玉宣非但不恼,反而凑近两步,语气亲昵得近乎讨好:“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林小姐……如萱就别气了。” 那神态语气,仿佛两人关系暧昧似的。 林如萱眉头皱得更紧,只觉这赵玉宣毫无边界感,身边还站着个“柔儿妹妹”,就敢来撩她。 她抬眼,果然对上李柔来不及掩饰的怨毒眼神——能做出勾引姐夫行径的,怎会是真正的白莲花? 林如萱心中冷笑,非但不避开,反而直直地迎上那道目光,眼神清亮锐利,毫不退缩。 她的神态引得赵玉宣好奇转头:“如萱在看什么?” 李柔立刻变脸,垂下眼帘轻扯赵玉宣的衣袖,语带哽咽:“是……玉宣哥哥,抄经书一点不辛苦,是柔儿自己太没用了……” 赵玉宣立刻心疼地揽住她的肩,温声软语地哄了好一阵。 待李柔“情绪平复”,赵玉宣这才又转向林如萱,仿佛方才的插曲从未发生,一脸理所当然地提出请求:“林姑娘,我稍后与国子监书生们还有应酬,带着柔儿实在不便。可若将她独自留下,又恐她遭人欺辱……” “思来想去,满京城也只有林姑娘你明辨是非,未曾对柔儿抱有偏见,不知能否暂且托你照看一二?” 林如萱听了直翻白眼,她觉得上次自己表现得够嫌弃了,这赵玉宣是看不懂她表情吗? 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八皇子莫非忘了?我与李梓灵可是好友,她稍后也要过来的。”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李柔一眼:“您确定要把你的柔儿妹妹留在这里?” 赵玉宣顿时语塞。 在他心里,李梓灵就是个整日欺辱庶妹的恶毒女子,哪敢把柔儿留在虎口? 当即牵起李柔的手匆匆离去,连告辞都说得仓促。 第66章 声名狼藉 李梓灵要来,是林如萱骗他们的谎言。其实李梓灵今日要去相看一个小将军——也就是她后来重生后嫁的真命天子——总之是没时间来了。 赵玉宣牵着李柔匆匆离去后,花厅内的姑娘们方才重新活跃起来。 张香寒忍不住道:“我的天,这八皇子脑子里究竟装的什么?他到底是真心喜欢那位李姑娘,还是跟她有仇,存心要毁了她啊?” 她这话立刻引来了其他姑娘的附和。 一位身着浅蓝衣裙的小姐摇着团扇,语气带着几分唏嘘与不屑:“可不是么!若按常理,李姑娘虽是庶出,好歹也是李氏的女儿,凭着家世门第,将来许给一位寒门出身的进士,或是外放做个县令正妻,体体面面地过日子,本是顺理成章的事。” “如今可好了。”另一位性子爽利的绿衣姑娘接口道,嘴角撇了撇:“八皇子这么不管不顾地一闹,满京城谁不知道李姑娘是被他从尼姑庵里抱出来的?名声扫地,清白有损!稍微讲究些的门第,谁还敢明媒正娶她过门?” 张香寒轻轻叹了口气,点出了最关键之处:“而她的身份,想做皇子侧妃是绝无可能的。李氏那样的门第,也不可能允许女儿去给人做妾,带累家族声誉。如此一来……”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众人都心知肚明——李柔若还想和赵玉宣在一起,前路只剩下一条,那便是最为人不齿、无名无份的外室。 这对于一个世家小姐而言,几乎是自绝于整个社会的选择——既便是平民家庭,也看不起外室女。 “口口声声说呵护,却连最基本的前程名分都不为她考量半分,将这李姑娘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举办茶会的明月郡主摇了摇头:“这位八皇子殿下的行事,真是让人看不懂,像是没受过教养似的。” 林如萱静静听着闺蜜们对八皇子的议论,心想没办法,这是个言情小说的世界,男主设定就是这样的。 行事全凭一时冲动,从不顾及后果,脑子里除了爱情什么都没有。 而且,按照言情小说里千篇一律的套路,这位此刻对李柔“情深似海”的八皇子,保不齐哪天突然醒悟,发现自己的真爱是前未婚妻李梓灵。转而开始追悔莫及,上演一出“追妻火葬场”的戏码呢? 想到那种可能的情景,林如萱忍不住发笑。 张香寒奇怪的问她:“如萱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酥饼好吃,你也来一口。” 花厅内凉风习习,林如萱与一众闺秀们闲适地品着新到的雨前龙井。 众女或执团扇轻摇,或拈起一块精巧的酥饼,言笑晏晏,惬意的等着诗会开始。 而不远处的诗会上,赵玉宣不得不带着李柔参加全是男子的诗会。 他本意是怕她在女眷那边受人欺负,毕竟柔儿妹妹一直传递给他的固有印象就是“柔弱善良,总被人嫉妒,是个女的都想欺负她”。 林如萱是他唯一觉得不会欺负柔儿妹妹的女性了,奈何她竟然跟“恶毒”的李梓灵做朋友。 然而赵玉宣毕竟是皇子,很多书生都想从他这里获得博学的名声,因此他一现身就被书生们围拢讨教。 起初他还顾及到李柔,偶尔回头问一句“站得累不累”。 可聊着聊着,便被旁人的话题勾走了神。转过身去与一位书生攀谈起来,彻底将李柔晾在了原地。 李柔孤零零地站在树影里,像株被遗忘的菟丝花。 “那就是八皇子从尼姑庵抱出来的姑娘?” “模样确实可人,但怎能带一个小妾来参加诗会。” “嘘,小声点,还不是小妾呢……” 男人们的窃窃私语传到李柔耳中,她能感觉到一道道目光落在身上,那些目光带着探究、鄙夷、轻慢,如附骨之蛆,交织在她身上。 没过多久,司仪的高声打破了庭院的喧闹:“诸位才子,诗题已由国子监彭教谕拟定——以‘海棠’为题,限七言律诗,半个时辰后交卷!” 林如萱等闺秀们位于高处楼阁中,听到诗会开始,纷纷拉开竹帘望向庭院。只见庭院中,一张张小桌摆在草地上,书生们桌前铺着纸,正奋笔疾书。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教谕们开始逐一审阅交上来的诗卷,时不时让司仪念出几句佳作,引得场下阵阵喝彩。 突然—— “啊!你放开我!” 一声尖锐的女声哭叫,猛地划破了庭院的雅静。 身为东道主的明月郡主最先反应过来,皱着眉对身边的丫鬟吩咐:“快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林如萱也叫过贴身丫鬟小雁:“你也去,看看发生什么事。” 小雁应了声,快步掀帘出去。 没过一会,小雁就跑回来了,对林如萱和众闺秀道:“小姐,是那位李柔姑娘……被书生轻薄了!” “什么?”林如萱等人都愣住了。 真的假的?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 小雁喘着气,把前院的情形说了个清楚:“是个喝醉酒的书生,似乎喝多了,把李柔姑娘当成花楼女子给轻薄了。人已经被抓住,李柔姑娘没事。” “不是李柔自己闹的?”明月郡主追问。 赵玉宣总觉得柔儿妹妹整日“被恶毒嫡姐欺负”,而她们自然早就看穿李柔的拙劣手段。 听说她被非礼,也是最先怀疑她又耍什么手段。 小雁摇头:“不清楚,不过像真的!那书生的脸都被挠破了!” 明月郡主的脸色沉了下来,将茶盏往桌上一顿:“岂有此理!诗会本是清雅之地,竟出了这种龌龊事!走,咱们过去看看!” 再不喜欢李柔,她也不能允许自家举办的诗会发生这种事。 林如萱与张香寒对视一眼,也跟着起身,众人一起往前院走去。 刚走进庭院,就听见一阵粗哑的骂声传来:“你也不过是个贱货!装什么清高!不过是个和男人私奔的荡妇,老子摸你一下怎么了!” 紧接着就是赵玉宣压抑的怒喝:“住口!你敢再骂一句试试!” 走近了才看清,庭院中已经围了一圈人。 那醉酒的书生被两个家丁按在地上,脸上几道被指甲挠破的血痕,还在不停挣扎着骂:“凭什么抓我?八皇子能带个荡妇来玷污诗会,老子摸一下不行吗?要说错也是八皇子的错!” 李柔何曾受过这等当众羞辱,她衣衫微乱,鬓发松散,在那些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脸色由红转白,最终眼一闭,软软地晕倒在地。 “柔儿!”赵玉宣脸色铁青,一把将她抱起来。 他瞥了眼地上还在骂骂咧咧的书生,又扫过周围那些或鄙夷、或看好戏的目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 他从尼姑庵抱着李柔出来时,只觉得自己是救她出水火的英雄,从未想过旁人会如何看待他们的行为。 ——私奔?! ——荡妇?! 原来他们竟是这样看的吗? 环视周围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赵玉宣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一把抱起不省人事的李柔,逃离了这片让他难堪的是非之地。 第67章 幕后黑手 后续的事,是小雁特意去打听来,给林如萱当八卦听的。 那醉酒的书生姓方,是连续三次落第的秀才,平日里就好流连花楼,名声本就不好。 此事之后,他就被以“行为放荡,有辱斯文”为由,革除了功名,断了他的仕途。 然而,经此一闹,好好一场风雅诗会被搅得乌烟瘴气。主办诗会的几位国子监教谕,以及提供场地的明月郡主,都对赵玉宣同样大为光火。 若非他不知轻重,带一个与他私奔的浪荡女子前来,怎会惹出这等风波? 几位大儒私下直言,往后但凡他们主办的文会,一律不欢迎八皇子殿下驾临。 这消息,自然一字不落地传到了赵玉宣耳中。据说他当场脸色惨白,独自在书房坐了很久,连李柔都不见。 ——林冬凌正在衙署内批阅卷宗,听完下属的禀报,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利用他林冬凌的女儿?区区禁足训斥算什么惩罚。 让这位心比天高的八皇子,在他最想融入的文人清流圈子里名声扫地,成为众人避之不及的笑话,这才是他身为父亲,真正送上的回礼。 林如萱自然不清楚她爹在背后对八皇子做了什么,那天的诗会过后,她想到被赵玉宣大闹的清净庵,心里感到歉意。 若非她为了打发赵玉宣,告诉他李柔被送去清净庵,也就不会有男人闯进尼姑庵的事发生。 加之记挂慧能师太,便起了前去探望的念头。 出门时,她特意绕道去老宅,想接上妹妹王小麦一同前去。 ——自三年前与父亲林冬凌相认后,林如萱便将此事坦诚告知了大哥刘远。 在她心中,他们始终是一家人,她相信刘远的为人,绝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刘远得知后,深思熟虑了几日,便带着王小麦和李山搬回了老宅。 他此举绝非对林冬凌有任何不满,相反,他对这位改变了他们姐弟四人命运的“恩公”满怀感激。 只是考虑到弟妹年纪尚小,心性单纯,怕他们无意间说漏了嘴,给林如萱和她爹带来麻烦。 二来,也是想将空间更多地留给刚刚团聚的父女二人,因此坚决搬走,自己独自照顾弟妹。 马车行至老宅门前,只见王小麦已经迫不及待地等在门口,踮着脚尖张望。 她被大哥拘在家里读书习字,早已闷得发慌,一见到林府的马车,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不等马车停稳,王小麦便提着裙摆,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了过来。灵活地爬上马车,一头扎进林如萱怀里,连声喊着:“姐姐!你可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林如萱笑着接住她,这才抬眼看向从院内走出的大哥刘远和弟弟李山。 刘远一身简单的青衫,身形挺拔,眉目间已有了几分沉稳的书卷气。李山则又长高了些,规规矩矩地站在大哥身后向她问好。 林如萱掀开车帘下车,对着刘远屈膝行了一礼:“大哥。” 又摸了摸李山的头:“小山也在呢。” “妹妹不必多礼。”刘远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温和的笑:“今日风大,路上可还顺利?” 他说着,又瞪了眼扒在车边探头探脑的王小麦:“你这丫头,平日教你的规矩都忘了?见了姐姐也不知道好好行礼。” 王小麦吐了吐舌,从车上跳下来,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却偷偷对着林如萱挤了挤眼,惹得林如萱忍不住笑了。 她示意丫鬟小雁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小雁很快递过来一个木盒,林如萱打开,里面是写满文章的纸张。 “大哥,这是……‘冬叔’让我转交给你的。是今科乡试主考官何大人往年的一些文章墨宝。” 刘远的眼睛猛地亮了。 他去年刚考中秀才,如今正卯着劲准备今年的举人乡试。 但科举一道,到了举人这一层,众多学子水平往往在伯仲之间。能否高中,有时便看文章是否合了考官的眼缘。 林冬凌送来的这些文章,无异于雪中送炭,让他能提前揣摩何大人的行文风格与偏好。这其中的分量,他再清楚不过。 “这……这太贵重了。”刘远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如萱,代我多谢伯父。这份恩情,刘远记在心里。” 林如萱笑着摆手:“大哥不必客气,‘冬叔’说了,我们是一家人,你们也是他的子侄。” 刘远闻言也不再客套,遥遥对着林府的方向拱了拱手。 王小麦在一旁催促:“姐姐,咱们该走啦!再晚天都要黑了!” 林如萱便对着刘远笑道:“那我们就先出发了,晚上我们会宿在清净庵,明天送小麦回来。” “好,路上小心。”刘远点头,又叮嘱王小麦:“到了庵里,不许胡闹,要听姐姐的话,知道吗?” 王小麦敷衍地点点头,拉着林如萱就往马车上钻,嘴里还念叨着“知道啦知道啦”,那急切的模样,惹得众人都笑了。 马车缓缓驶离老宅,王小麦扒着车窗,看着路边的景色飞速后退,兴奋得不得了。 马车缓缓前行,经过熙攘的市集,快行至城门口时,车身却突然一滞,停了下来。 “小姐。”车夫在外低声禀报:“前头有辆马车挡了路,看规制……似是宗室子弟。” 林如萱尚未回应,对面已传来一道熟悉的、带着几分热切的声音:“前方可是林府如萱姑娘的车驾?” 马车帘子掀起,露出八皇子赵玉宣那张俊朗的面容。 “真是巧遇!”赵玉宣笑得热情:“我正欲带柔儿妹妹去岚山看桃花,既然在此偶遇如萱姑娘,想来也是缘分。不知可否邀如萱一起同行?” 他话音刚落,林如萱便瞧见对面马车车窗里,探出李柔半张脸。 那双惯常含水的眸子此刻却毫无柔弱之意,紧紧盯着她,里面是毫不掩饰的警惕与敌意。 第68章 我欲娶你 林如萱心中了然,语气疏淡而客气:“多谢殿下美意,只是小女此行已有安排,要去别处,恐怕不便同行。” “哦?”赵玉宣似乎毫不气馁,反而追问:“不知姑娘欲往何处?我与柔儿今日也是随意闲逛,去哪里都好,或许正好顺路?” 林如萱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清亮的目光落在赵玉宣脸上,缓声道:“只怕不顺路。小女正要去……城外的清静庵礼佛上香。” “清静庵”三字一出,赵玉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神色变得尴尬无比。 他自然记得自己不久前才在那里闹得天翻地覆,那里是尼姑庵,本就拒绝外男,如今更不可能欢迎他。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如萱的马车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而后从容不迫地从他车旁驶过,渐行渐远。 待林如萱的马车消失在街角,赵玉宣还望着那个方向有些出神。 这时,衣袖被人轻轻拉扯,耳边传来李柔带着哭腔的哽咽:“玉宣哥哥……林姑娘她,她是不是因为讨厌我,才不肯答应你的邀请?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赵玉宣回过神来,连忙安慰:“柔儿别胡思乱想,怎么会是因为你?” 他想起前事,语气甚至带上几分笃定:“你忘了?当初还是如萱姑娘告诉我你在清净庵,我才能及时去救你。可见她心地善良,也是同情你的。” 他叹了口气,像是说给李柔听,又像是说服自己:“母妃说了,我必须要娶一位出身嫡女的正妃。我思来想去,如萱姑娘是前江南盐政使林大人的嫡女,为人又温柔善良。若是能娶到她这般明事理的女子,她定然不会苛待于你。柔儿,你以后……也要好好与她相处,知道吗?” 李柔将脸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十足的依赖与顺从:“柔儿都听玉宣哥哥的……” 然而,在她低垂的脸上,那双依偎在赵玉宣胸前的眼睛里,哪里还有半分泪意与柔弱,只剩下冰冷的怨毒和嫉恨。 赵玉宣没有对李柔吐露的是,经过诗会那场难堪的闹剧,他才真正尝到了“名声”受损的苦果。 往日那些对他还算客气的大臣,如今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若有似无的轻蔑,就连父皇,近来对他也是愈发冷淡。 柔儿妹妹因尼姑庵一事,已被打上了“行为不检”、“与外男私奔”的烙印。而他自己,也落了个“轻浮无状”、“罔顾礼法”的评价。 因此他急需一位名声清正、家世得体的正妻来扭转局面,洗刷污名,重塑他皇家子弟的体面。 当初他选择散布“爱慕”林如萱的谣言来逼迫李梓灵退婚,正是看中了林如萱那无懈可击的名声。 她虽是孤女,却有三品诰命在身,在贵族女眷中素来有聪慧明理,端庄娴雅的名声,口碑极佳。 这份好名声,甚至足以压过世家出身的李梓灵。 如今母妃严令他必须尽快娶妻以清洗名声,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依旧是林如萱的身影。 她不仅是帮他挽回名声的最佳人选,更有着令人心折的容貌。 赵玉宣不否认自己最初想利用林如萱的心思,但第一次在十三妹府上见到她时,他也是真的被她的美丽所吸引。 何况相处后发现她还温柔善良,娶了她想来也不会欺负柔儿妹妹,真是两全其美。 林府的马车缓缓停在清净庵门外,林如萱携着王小麦款步而下。慧能师太早已候在禅院门口,她身着灰色海青,手持念珠,眉目间是岁月沉淀下的慈悲与平和。 见到两位姑娘,她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林如萱与王小麦依礼还拜,姿态恭敬。 王小麦贪玩,在佛堂上香后便跑去院中玩耍。林如萱留小雁看着她,便与慧能师太一同去了静室。 两人对坐品茗,说了些佛法禅理,言语间未露半分异样。茶过两巡,林如萱方似想起什么,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关切,轻声问道:“前几日听闻有外男闯入宝刹,不知师太可曾受惊?” 慧能师太闻言,神色依旧淡然,缓声道:“劳姑娘挂心。佛门广大,偶有迷途之人,亦是缘法。事后李贵妃娘娘已派人送来丰厚香火以作弥补,一切安好。” 林如萱听到此话,眼底的担忧方才彻底散去。 是夜,姐妹二人便在庵堂后院的净室住下。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辞别时,慧能师太亲自将她们送至门外。 晨光熹微中,师太目光深邃地望了林如萱一眼,双手合十,声音温和的祈愿:“愿施主此去,与家人平安喜乐,福泽绵长。” 林如萱心领神会,知道师太口中的“家人”特指她那身份特殊的父亲。 她展颜一笑,那笑容在朝霞映照下格外明媚坚定,同样合十还礼,声音清亮:“多谢师太,一定会的。” 马车沿着山路不紧不慢地行驶,林如萱心情极好,脸上带笑,想着回家了要将慧能师太的祝福传达给林冬凌。 慧能师太不仅是他们一家的恩人,对林如萱而言也是祖母一般的存在,她的祝福,对他们父女很重要。 王小麦靠在软垫上,把玩着在庵里给两位哥哥求来的平安符,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马车突然再次停下,车夫在外说:“小姐,前方……又是八皇子殿下。” 林如萱眉头微皱,掀开车帘,果然又看到了赵玉宣。 他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利落的骑射装束,衬得身姿挺拔。离他十几米外有几名同样骑马的护卫,没带马车。 即是说,没带李柔? “如萱姑娘。”赵玉宣见她露面,唇角立刻扬起笑意,策马上前几步,朗声道:“真是好巧!今日秋高气爽,正是狩猎的好时节,城东有处猎场景致极佳,不知姑娘可否赏光同游?” 一次是巧合,两次三番“偶遇”,林如萱便是再迟钝也看出了端倪。 她抬头,目光清凌凌地落在赵玉宣身上,直接问道:“八皇子殿下,您究竟意欲何为?不妨直言。” 赵玉宣被她这般单刀直入的问话弄得神色一僵,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 他深吸一口气,翻身利落地跃下马背,几步走到车门前,凝视着车中的美丽少女,眼中跃出灼热的光彩。 “如萱姑娘……”他放缓了语速,每个字都像是斟酌已久,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带着几分自以为深情的恳切:“本皇子……我心悦于你。自十三妹府中初见,姑娘风姿便刻印于心,再难相忘。” 他微微停顿,像是要加重接下来的分量,声音愈发清晰坚定:“我欲以正妃之礼,迎你入府。” 第69章 渣男不配 “我欲以正妃之礼,迎你入府。” 赵玉宣话音还未在空气中完全落下—— “我拒绝!” 林如萱的声音便已斩钉截铁地响起,没有丝毫犹豫,连一秒都不带停的。 赵玉宣脸上那抹自信的笑容骤然僵住,化为愕然与难以置信。 他身为八皇子,母妃圣眷正浓,自幼便众星捧月。多少官宦人家挤破了头想将女儿塞进他的后院,哪怕只是个侍妾的名分也愿意。 若非前未婚妻李梓灵家世显赫且性情蛮横,不准他婚前纳妾,他府中早已莺燕成群。 如今,他自降身份,亲自在这山道上拦截求娶。在他想来,已是给了林如萱天大的荣宠,她应该受宠若惊、感激涕零才对。 没想到林如萱会拒绝他,还拒绝得那么急切、迫不及待,仿佛怕回答慢了一秒,自己缠上来似的。 赵玉宣怔了片刻,勉强扯出一个理解的笑容,试图挽回局面:“如萱姑娘,你是否未曾听清?我是说,我要娶你为妻,是八皇子府名正言顺的正妃。” 他特意加重了“正妃”二字,以为对方是误解了他的意思。 林如萱皱起眉,直直看着他,脸上竟露出厌烦的神色:“我说了,我拒绝。” “为什么?”赵玉宣终于忍不住追问,脸上写满了真切的不解和一丝受伤:“你可知这京城之中,有多少女子梦寐以求,想要嫁入我的府中?” 这并非他自负,而是他一直以来认知的事实。 “既然如此。”林如萱毫不客气回道:“你去娶她们好了。” 赵玉宣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林如萱只觉得莫名其妙,她没记错的话,这家伙还有个“柔儿妹妹”呢! 赵玉宣为了这柔儿妹妹,又是退婚,又是闯尼姑庵的,如今要做的不该是娶她吗? 如此想,林如萱也问了:“你的柔儿妹妹呢?你不娶她吗?” 听到林如萱提及李柔,赵玉宣先是一愣,随即像是骤然想通了什么关窍,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亮光——原来如此!她这般推拒,竟是吃味了! 自认为勘破了女儿家心事的赵玉宣,语气顿时变得格外耐心,甚至带着几分哄劝的意味解释道:“如萱姑娘,你定是误会了!我与柔儿妹妹之间,当真是清清白白,绝无半点男女私情。我之所以护着她,实在是因为她身世可怜。” 他轻叹一声,眉宇间染上几分恰到好处的怜悯与正义感:“她虽是李氏血脉,却是庶出。在那样的高门大院里,嫡母不慈,嫡姐李梓灵更是骄纵,整日对她非打即骂,百般欺凌。我若将她送回李府,岂不是眼睁睁看她被磋磨至死?带她回皇子府实是无奈之举。” “而且柔儿妹妹胆子极小,自从被送到清净庵折磨后,更是时常惊惧不安,不敢独处。我才不得不将她带在身边,多加看顾。” 啊……这熟悉的味道,这套说辞…… 林如萱忍不住扶额,无力吐槽。 不愧是言情小说衍生的世界,连渣男的台词都如此标准,将自身的滥情与不负责任包装得如此冠冕堂皇,充满了自我感动。 只是,这烂俗的剧情为何要粘到她身上来? 真女主不该是李梓灵吗? 哦对,她和小将军订亲了,剧情崩了。 因为她是崩坏剧情的罪魁祸首,所以收束的世界线缠到她身上了吗? 林如萱忍不住在身上扯了扯……好吧,什么都没有。 见赵玉宣还在自信满满的等着她点头,懒得再与他纠缠李柔的问题。林如萱直击核心,问他:“八皇子殿下,我只想问一句,你为何突然想要娶我?待嫁的闺阁小姐那么多,为何偏要选我?” 她必须弄清楚,自己究竟是哪一点“吸引”了这位自我感觉良好的皇子,她改还不行吗! 赵玉宣见她不再追问李柔,反而问起娶她的缘由,心中更是笃定自己的判断——她果然只是吃醋了。 当下,他调整神色,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显得更加深情款款,声音也愈发柔和:“如萱姑娘容貌出众,性情端庄温婉,更难得的是心地纯善。” “谁都不肯告诉我柔儿妹妹被关在哪,都觉得她一个庶女,生死无关紧要。唯有你愿意帮她,可见你心胸开阔,品行高洁。” 他微微前倾,试图让自己的话语更具说服力:“你我成婚之后,柔儿也依旧会住在皇子府中。我相信,以你的温柔善良,定能理解我的苦心,与柔儿和睦相处,绝不会苛待于她。” 林如萱听着这番理所当然的安排,看着他脸上那副“我如此信任你”的表情,脑中又想起了原剧情的故事。 【林如萱嫁给赵玉宣三十多年,为他生儿育女,操持王府。直到五十岁这天,才知道赵玉宣与干妹妹李柔另外有一个家……】 ——你们俩就不能自己结婚,非要在中间加个正妻吗?正妻是什么必要的插件吗? 林如萱实在忍不住追问:“殿下既然如此怜惜李姑娘,视若珍宝,为何不干脆娶了她?岂非更能名正言顺地让她住在皇子府中,护她一世周全?” 赵玉宣闻言,脸上竟露出一丝诧异,仿佛林如萱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他眉头微皱,语气带着一种天经地义的优越感,坦然道:“这怎么可能呢?柔儿只是个庶女,她的生母……更是个身份低贱的舞姬。如此出身,怎可当皇子正妃?” “而且我说了,我只是把她当妹妹照顾,绝无娶她之意。” 赵玉宣自以为帅气的将手搭在马车上,俯下身,对林如萱暧昧道:“如何?这下可放心嫁了?” ——所以,这就是原剧情中,李柔只能当外室的原因吗? 林如萱微笑:“嗯,放心了。” 她总算听明白了,赵玉宣这哪里是求娶正妻,分明是想找个“贤惠大度”的正室,来替他照顾心爱的金丝雀。 既要正妻的门第和名声来装点门户,又要她忍气吞声,包容他那上不得台面的“真爱”。 这就很好破局了,都不用麻烦她爹。 林如萱看向赵玉宣搭着的马车扶手,那是一条孩童手臂粗细的木棍。 “八皇子殿下。”她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您看到这根木棍了吗?” 赵玉宣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自己搭着的扶手,不明所以:“嗯?怎么了?” 他完全没理解这突兀的问题所为何来。 下一刻,就见林如萱撸起衣袖,扬起白皙的胳膊,喉间发出一声清脆的短喝:“哈!” 手起掌落,带起一股凌厉的劲风!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根结实的木棍竟应声而断! 断裂处木茬参差,显示出这一击蕴含的可怕力道。 赵玉宣完全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随着扶手的断裂,他整个人随之一歪,狼狈地踉跄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当场摔倒在地。 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惊悚的眼神望向林如萱。 脸上的表情混杂着震惊、茫然和难以置信,仿佛看到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林如萱轻轻甩了甩手,揉了揉微微发红的掌缘。她重新抬起脸,对着目瞪口呆的赵玉宣,绽开一个极其甜美、却让人脊背发凉的笑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八皇子殿下,看清楚了?我善妒,要是你敢娶我,我就拆了你柔儿妹妹的骨头。” 第70章 别逼我扇你们 赵玉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他喜欢柔弱的女子,如李柔那样的。 林如萱徒手断木的行为,彻底颠覆了他心中那个“温婉端庄、善良可欺”的形象。 发现林如萱非但一点也不“柔弱”,反而拥有能断木拆骨的实力,这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拒绝都猛烈。 看着赵玉宣绝尘而去的背影,林如萱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心底其实更想亲手拆了赵玉宣那副自以为是的骨头,奈何对方终究是个皇子,殴打皇子的后果非同小可。 她如今生活顺遂,安稳幸福,可不想因为一时痛快而去吃牢饭,得不偿失。 没了拦路者,马车继续前行,入城后先将王小麦送回老宅,看着小丫头蹦蹦跳跳进了门,方才吩咐车夫转回林府。 马车刚在林府门前停稳,早已接到消息的林冬凌便已快步迎了出来。 他面色沉静,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风暴。 他先是拉过林如萱的手,仔仔细细地检查她的掌心、指骨,确认那白皙纤细的手掌除了微微泛红,并无任何损伤,紧绷的下颌线条才稍稍缓和。 “萱儿……”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责备,更多的是心疼:“以后不要如此冲动。那辕木坚硬,若是伤了筋骨怎么办?” 林如萱无奈道:“其实我是想打赵玉宣的,但又怕打皇子有麻烦,没办法只能恐吓了。” 林冬凌沉吟片刻,道:“可以打。” “真的?” “嗯,以前不行,他如今因女人之事被皇上厌弃。一个小姑娘打他,皇上只会觉得他行事荒唐,不会怪你的。” 想了想,又补充:“记得打完就哭,什么都别说,哭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我。” 林如萱点头:“好,下次他再来纠缠,我就不客气了。” 他握着女儿的手,沉声道:“我会想办法让他尽快成亲,以后没功夫来骚扰你。” 他其实也很想干掉赵玉宣,但对方终归是皇子,还是景睿帝曾经宠爱的儿子,杀他的代价太大。 最简单的解决方式,就是找个性格强势的妻子,把八皇子看管起来。 林冬凌已经在心里过名单了,那些脾气凶残的大小姐,很快都会被改动资料,送到急于让儿子成亲的李贵妃手中。 林如萱反手握住林冬凌的手,摇摇头:“爹,那不是要推另一个姑娘进火坑吗?八皇子明明与那李柔纠缠不清,转头却嫌她出身低微,不愿予她名分,还要寻个‘善良’的正妻来替他圈养外室。这等自私自利、毫无担当的男子,哪个女子嫁给他都是跳入火坑!”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冬凌,带着一丝狡黠:“爹,你说……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他和那柔儿妹妹锁死成亲?也省得他再出去祸害别的清白姑娘。” 林冬凌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唇角却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弧度。 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此事简单。交给为父来安排便是。” 虽然后宅女眷们无人欢迎李柔,奈何八皇子赵玉宣如今是走哪儿都非要带上她,作为京城各色茶会的常客,林如萱自然也免不了时常与这位“柔儿妹妹”碰面。 这日,十三公主赵妍在府中举办赏花茶会,赵玉宣不出意外地又携着李柔翩然而至。 他一进花厅,目光便与林如萱撞个正着,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不自然的尴尬,匆匆将李柔往妹妹赵妍身边一推,低声道:“皇妹,你……帮忙照看一下柔儿。” 赵妍闻言俏脸一沉,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眼底满是嫌弃。 可终究是自己皇兄带来的人,她也不好翻脸,只得忍下不快,不情不愿地在靠近角落的位置给李柔安排了个座位。 李柔低眉顺眼地坐下,指尖却紧紧绞着帕子,眼圈微微泛红,一副泫然欲泣、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尤其当她看到赵妍亲热地牵着林如萱的手,将她安置在身旁最尊贵的主客之位时,低垂的眼眸中更是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与怨怼。 用过精美的茶点后,众位姑娘便三三两两散开,在公主府偌大的花园中漫步赏玩。 林如萱有点吃撑了,也到处走走消食。行至湖边,身后便传来一道娇柔怯怯的嗓音。 “林……林淑人……” 林如萱回身,见李柔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未语泪先流,拿着帕子轻轻拭着眼角,声音哽咽:“林淑人,柔儿只想问一句,听说你拒绝玉宣哥哥的求亲……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你误会了?” 林如萱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并不接她的戏码,反而直截了当地反问:“李姑娘特意寻我来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希望我答应嫁给他?”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带着审视:“若你愿意主动离开八皇子,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这门婚事,你觉得如何?” 李柔脸上那副柔弱表情瞬间僵住,眼底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阴冷。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林如萱,你休想!我警告你,离玉宣哥哥远点!他心里爱的只有我!他娶正妻,不过是需要一个摆设,一个能替他撑门面的妆点罢了!” “哦?”林如萱眉梢微挑,语气平淡无波:“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争一争这正妻之位呢?也好名正言顺地与他厮守。” 这话让李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再也维持不住那副楚楚可怜的表象,尖声道: “你得意什么?!你们这些所谓的嫡女,不过是投了个好胎,除了出身,还有什么比得上我?正妻?哼,空有名分罢了!我才是玉宣哥哥放在心尖上的人!” 面对她骤然爆发的恶意,林如萱只是淡淡一笑:“知道吗?人内心自卑到极点时,就会像你这样,莫名地愤怒。”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说笑声,几名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正信步走来,打头的正是与人谈笑风生的赵玉宣。 李柔眼角的余光瞥见那身影,脸色瞬间变幻。她猛地抓住林如萱的手腕,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惊呼道:“林淑人!你为何要推我?!”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便向后倒去,目标直指那波光粼粼的湖面! 林如萱早有预料,毕竟她也是看过不少言情小说的,李柔特意在湖边叫住她,她就觉得得有这出,不然怎么叫言情套路呢? 好在她跟着东厂教头练了三年,马步扎得稳,手一伸,就把准备掉进湖中的李柔拉回来了。 “啪——”林如萱一巴掌甩过去。 “我说过,别逼我扇你们。” 第71章 连皇子一起打 啪!啪!啪! 林如萱动作快得惊人,在赵玉宣冲过来之前,已然左右开弓,结结实实地赏了李柔好几个大嘴巴子。 这几下她用足了力道,毫不留情,直打得李柔头晕目眩,两颊清晰地浮现出几个红肿的指印。 “住手!你干什么!”赵玉宣冲过来,慌忙抱住李柔。 此时的李柔根本无需再伪装受害者,她是真的被打懵了。脸颊火辣辣地疼,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脂粉,糊了满脸,看起来狼狈又凄惨。 赵玉宣只觉怒火中烧,他猛地抬头,眼神凶狠地瞪向林如萱:“林如萱!你这毒妇!我命令你马上给柔儿跪下磕头认错!否则,我立即令人将你捉拿下狱!” 林如萱甩了甩微微发麻的手掌,面对威胁,神色却异常平静:“八皇子殿下,在发落我之前,您就不先问问,我为什么打她?” “还用问吗?”赵玉宣想也不想便厉声斥道:“肯定是你这恶毒的女人,见柔儿柔弱可欺,便仗着身份肆意欺凌她!林如萱,我真是看错你了!” “呵……”林如萱轻笑一声,不愧是言情男主。 她揉揉掌心:“你从前,也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一次次冤枉李梓灵的吧?可惜,我不是她。” “你说什……” 啪——! 赵玉宣的话音戛然而止,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扇在他的左脸上,打得他脑袋猛地一偏。 俊朗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火辣辣的疼痛感此时才传来。 赵玉宣彻底懵了,完全没料到林如萱竟敢对他动手!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啪!啪!啪! 林如萱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左右开弓,又是几个结结实实的耳光扇在赵玉宣脸上! 她爹既然说了可以打,那她还客气什么? 能光明正大揍这渣男皇子的机会恐怕就这一次,她定要把积压的怨气一次性打个痛快! 赵玉宣被打得眼冒金星,下意识想躲,却被林如萱紧紧揪住前襟。 那纤细的手指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让他一时挣脱不得,只能硬生生承受着这狂风骤雨般的耳光。 跟在赵玉宣身后那几名原本看热闹的世家子弟,早已被这惊人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 直到赵玉宣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他们才如梦初醒,慌忙冲上前,七手八脚地将林如萱强行拉开。 然而,就在被拉开的瞬间,林如萱脸上的厉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慌与委屈。 她顺势坐倒地上,抽出袖中的丝帕掩住半张脸,肩膀微微耸动,竟率先低声啜泣起来。 那模样,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人是她一般。 十三公主赵妍以及正在附近赏花的闺秀们,早在李柔那声凄厉的“林淑人你为什么推我”响起时,便已察觉不对,匆匆提着裙摆寻声赶来。 赵妍一马当先冲至湖边,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她的八皇兄赵玉宣正背对着她,将哭得梨花带雨的李柔紧紧护在身后。 而他本人正伸手指着前方的林如萱,口中厉声咆哮:“……大胆林如萱!我定要治你死罪!” 而她的好闺蜜林如萱,此刻却跌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用丝帕捂着脸,纤细的肩膀微微颤动,发出低低弱弱的啜泣声。 那模样,柔弱可怜得如同风中细柳。 赵妍见状,心头怒火“腾”的一下直冲头顶。她大喊一声:“我看谁敢动如萱!” 便冲了过去,毫不犹豫地挡在林如萱身前,怒视着赵玉宣。 “别以为你是皇子就可以无法无天,随意欺……” 她的话说到一半,目光触及赵玉宣那明显红肿、甚至带着隐约指痕的脸颊时,不由得戛然而止。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皇兄,你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赵玉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依旧在“哭泣”的林如萱,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变形:“是她!就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她不但打了柔儿,还敢对本皇子动手!以下犯上,其罪当诛!” 赵妍闻言,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林如萱。 只见帕子下露出的那双眼睛泛着红,泪珠儿顺着白皙的脸颊滚落。林如萱不说话,她只是柔弱地、委屈地摇了摇头,抿着唇,一个字也不辩解。 赵妍心中已然明了。 她立刻转回头,斩钉截铁地对赵玉宣说道:“就算如萱动了手,那也肯定是皇兄你的不对!” 她环视一下周围渐渐聚拢过来的闺秀们,声音朗朗,带着十足的笃定:“在场谁人不知,如萱性子最温和不过?我认识她这么久,从未见她与谁红过脸,连大声斥责婢女都不曾有过!能让她这样的人生气到动手打人……” 她目光如炬,重新瞪向赵玉宣:“皇兄,你到底是做了什么?” 赵玉宣简直要呕出血来,把身后的李柔拉出来给她们看:“我做什么了?我一过来就看见她在打柔儿!你们看,打得那么厉害!” 他托起李柔下巴,将她红肿的脸露出来给大家看。 李柔羞愤欲死,看到赵妍和那些小姐们都捂住嘴忍笑。 赵玉宣还以为大家会像他一样心疼柔儿,继续控诉林如萱:“我出言阻止,这林如萱便连我一起打!如此恶毒之人,难道她还不该死吗?” 他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赵妍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她冷哼一声:“那肯定是李柔先做了该打的事,惹怒了如萱。皇兄你一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偏袒李柔,一味指责如萱,她才被气得连你也一起打了,是不是?” 此时,随后赶到的张香寒等一众闺秀也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声援林如萱: “就是!林淑人向来温柔娴雅,连说话都轻声细语,能让她动手打人,定是你们欺人太甚!” “八皇子殿下,不要以为身份尊贵便可为所欲为!我父亲乃是御史台言官,你若敢欺负如萱姐姐,我回去便请父亲上奏参你一本!” “没错!我们都可为如萱作证!” 这就是平日积攒下的好名声带来的好处。 在所有人心目中,林如萱是个温柔、贞静、贤淑的姑娘。 如今听说她动手打人,她们的第一反应绝非怀疑她性情暴戾,而是深信不疑——定是对方做了极其过分的事,才将这样一位淑女逼到打人。 第72章 快抓她 就在赵玉宣不依不饶地叫嚣着要将林如萱下狱,赵妍与一众闺秀寸步不让地护着她,双方吵得不可开交之际。 一群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身影,毫不客气的闯进了公主府。 为首的是一名约莫三十岁的壮硕汉子,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正是东厂锦衣卫千户邓寒。 他周身散发着沙场淬炼出的煞气与公门中人的冷硬,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公主府喧哗,所为何事?”邓寒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东厂府衙与公主府同在皇城根下,相隔不远,听闻此处动静颇大,特来查看。”邓寒解释了下自己为何来此。 既便如此,也没人敢放松,毕竟他们是锦衣卫! 锦衣卫,天子亲军,缉捕刑讯,权柄滔天。 莫说朝廷大臣,便是龙子凤孙,见到这群“活阎王”也难免心底发怵。 他们的出现,让原本吵闹的场面瞬间鸦雀无声,连赵玉宣都下意识地收敛了气焰。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之中,李柔却猛地冲出来,指着林如萱叫道:“大人!是她!林如萱行凶,殴打八皇子殿下,目无尊上,罪大恶极!请大人立刻将她拿下,投入诏狱!”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柔,连赵玉宣都愕然地看向她,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谁不知道,进了锦衣卫诏狱就是九死一生,即便能活着出来,也要脱层皮。 赵玉宣方才喊打喊杀,也不过是想将林如萱关入普通牢狱惩戒一番,并非真想杀她。 李柔却是想害死林如萱。 此时赵玉宣看着李柔狰狞的模样,不禁想,究竟谁才是恶毒的女人? 邓寒听到李柔的指控,目光扫过赵玉宣红肿未消的脸颊,又落到神色平静的林如萱身上,当即大手一挥,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既涉殴打皇子,依律需带回东厂审讯。来人,将她带走。” “不行!”赵妍和张香寒等姑娘脸色煞白,立刻手挽手结成人墙,将林如萱护在身后。纵然心中恐惧,却不肯退让分毫。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林如萱却轻轻拨开身前的姐妹们,步履从容地向前一步。 她脸上泪痕已干,神情异常平静,对着赵妍等人微微摇头,轻声道:“公主,香寒,诸位姐妹,心意我领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随邓大人去便是。” 说罢,她竟主动走向锦衣卫,姿态坦然,毫无惧色。 赵妍等人看着她决然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无力与深深的担忧。 而一旁的李柔,脸上却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扭曲的快意和幸灾乐祸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林如萱在诏狱中凄惨的下场。 她沉浸在自己的得意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的赵玉宣看向她的目光,已从最初的愕然,逐渐转变为一种混杂着震惊、陌生,甚至是一丝恐惧的复杂情绪。 公主府的众人都在为林如萱的命运担忧,并不知晓,那辆看似押送囚犯的锦衣卫马车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车帘刚一落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千户邓寒脸上那公事公办的冷硬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敬重的温和。 他迅速而利落地为林如萱解开了手腕上那并未锁紧、仅是做做样子的铁锁链,声音压低,带着歉意:“委屈小姐了,在外被人看着,不得不如此。” 林如萱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毫无惧色,反而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意:“邓叔言重了,是我行事冲动,给你们添麻烦了才是。” 这位邓寒,是林冬凌麾下最核心的“秘字队”心腹。 他早年曾是边军一员悍将,因欲举报上官勾结匪类、荼毒百姓的罪行,反被构陷,锒铛入狱,判了斩立决。 是林冬凌救下他,并为他彻查冤情,洗刷污名。 自此,邓寒便誓死效忠林冬凌,成为其麾下“秘字队”的核心心腹,也是少数知晓督主与林如萱真实关系的人之一。 马车进入东厂府衙,并未驶向阴森恐怖的诏狱,而是穿过重重岗哨,来到一处威严肃穆的审讯堂。 然而,堂上景象却与这环境格格不入——只见林冬凌端坐主位,面前那张本该摆满卷宗刑具的宽大案桌上,竟赫然放着一碟精致的桃花酥和一壶冒着热气的花蜜茶。 见女儿进来,林冬凌随手将那份与他周身气场极不相符的点心推了过去,完全不在意自己东厂督主的威严形象,柔声问她:“打开心了吗?” 林如萱拿起一块桃花酥,咬了一口,眉眼弯弯,笑容里带着一丝酣畅淋漓:“开心!早就想揍那个自以为是、眼瞎心盲的八皇子了,今日总算出了口恶气。” 林冬凌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纵容:“赵玉宣毕竟是皇子,偶尔打一次,为父还能兜住,多了不行。” “倒是那个李柔……” 他危险地眯起眼。 东厂的消息网何其迅捷,公主府中发生的细节,包括李柔怂恿锦衣卫抓捕林如萱的事,早已呈报于他案头。 一股凛冽的杀意在林冬凌周身弥漫,声音冰寒:“一个不知廉耻、与外男厮混,还敢构陷他人的庶女,不必顾忌。下次若再敢招惹你,往死里打便是。打死了,爹给你收尾。” 林如萱咽下口中的糕点,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深知,若非自己的父亲就是东厂督主,她真落入锦衣卫之手,不死也要脱层皮。 经历过此前赵柳枝那桩事后,林如萱早已明白,对某些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对于那些从一开始就对她抱有恶意,甚至欲置她于死地的人,她绝不会再有任何心慈手软。 第73章 谁的错 林如萱在东厂衙署用完了茶点后,便被邓寒亲自带着一队锦衣卫,客客气气的“礼送”回了林府。 阵仗丝毫不逊于来时,只是态度已是天壤之别。 既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林淑人“拘走”,东厂便需给外界一个交代。 消息很快传出:经东厂详细查证,林淑人殴打八皇子一事,她是无辜的。 这结论让一众关心林如萱的闺秀们惊愕不已。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林如萱打了皇子还能被判定为“无辜”? 东厂自然不需向外界解释查案细节,但这反而增添了结论的分量。 连素以罗织罪名、手段酷烈闻名的东厂都认定林如萱无辜,那只能说明,挨打的人必定是罪有应得。 林如萱的闺中蜜友们高兴了,李贵妃却气坏了。 得知宝贝儿子挨了打,行凶者竟被东厂宣告无罪,安然无恙地回了家,这让一向骄横的李贵妃如何能忍? 她气得摔碎了手边的琉璃盏,当即派出身边最得力的太监,气势汹汹地直奔林府,口传贵妃口谕,命林淑人立刻入宫谢罪。 然而,林府门前,接到口谕的林如萱却只是淡淡一笑,眼底没有丝毫畏惧。 谁叫她爹是前总管太监呢,林如萱常听他剖析宫中局势,对后宫盘根错节的关系、各位妃子的性情手段早已了然于心。 李贵妃这色厉内荏的一招,在她看来,不过是仗着圣宠的虚张声势。 她从容不迫地回到内室,换上诰命礼服,并未理会李贵妃派来的太监,而是命车夫径直驶向皇宫,递牌求见中宫皇后,范氏。 坤凤宫中,皇后范氏端坐上位,听闻林如萱竟是因掌掴八皇子前来“请罪”,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竟忍不住掩口,发出了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好!打得好!”范皇后拊掌,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快意:“那小子被他母妃惯得不知天高地厚,早该有人教训教训了!” 她笑罢,看着下方自行请罪的林如萱,故意说道:“不过,你既打了李贵妃的心头肉,该去向她请罪才是,来本宫这儿做什么?” 林如萱抬头,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与纯粹:“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执掌凤印,乃是六宫之主。臣女冲撞皇子,是为不敬,自然该向娘娘您请罪。至于贵妃娘娘……位份虽尊,终究是妃妾,臣女何须向她请罪?” 这番话,可谓句句说到了范皇后心坎里。 李贵妃仗着皇帝宠爱,多年来处处与她争锋,甚至几次三番试图染指凤印,觊觎后宫大权,早已是范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林如萱这番看似懵懂无知的话,等于只承认皇后独一无二的正宫地位,狠狠打了李贵妃的脸,范皇后自然心头大悦。 “好个明事理的孩子!”范皇后当即和颜悦色道:“此事本宫已然知晓。那赵玉宣行为不端,欺辱诰命在先,你不过是自卫反击,何罪之有?起来吧,本宫恕你无罪!” 说罢,更是直接命身旁女官取来一套赤金点翠头面,赏赐给林如萱,温言安抚道:“这套头面,给你压惊。日后若再有人敢无故寻你麻烦,尽管来禀报本宫。” 李贵妃在宫里等了许久,才听闻林如萱非但没来请罪,反而跑去拜见皇后,还得了一套头面的赏赐。 气得她当场砸碎一个青玉花瓶,胸口剧烈起伏,连连下令:“再去!给本宫把那林氏贱人抓来!” 然而,她一个后宫妃嫔,即便再得宠,命令一旦出了宫墙,效力便大打折扣。 更何况如今的后宫总管是林冬凌的心腹部下,怎么可能去抓林如萱?几个内侍敷衍的在林府门口喊了几声,林府不开门,他们便走了。 李贵妃纵有千般怒火,万般不甘,手伸不到宫外,也只能在宫里咬牙切齿,拿林如萱没办法。 为免李贵妃再有闲暇寻女儿的麻烦,林冬凌直接将此事的相关卷宗整理妥当,呈报至景睿帝的御案前。 奏报依旧采用了东厂惯用的春秋笔法,对林如萱的身份和行为几笔带过,模糊处理。 重点描绘了李柔如何数次“设计陷害”其他官家小姐。以及八皇子赵玉宣又如何屡次为了这个庶女,不问缘由、不辨是非地斥责、冤枉那些清白贵女的愚蠢行径。 奏报末尾,更暗指李贵妃教子无方,非但不约束儿子,反而包庇纵容,暗中施压,逼迫受害女眷们忍气吞声,不得向家中父兄告状。 景睿帝览奏,越看脸色越是阴沉,最终将奏折重重拍在案上,胸膛剧烈起伏。 看看!这就是李氏给他教出来的好儿子! 堂堂皇子,天潢贵胄,竟被一个身份低贱、心术不正的庶女玩弄于股掌之间,为了她屡屡得罪朝臣家眷,简直丢尽皇家颜面! 盛怒之下,景睿帝立即下旨,斥责李贵妃教子无方,禁足宫中两个月,罚抄《女诫》《内训》百遍。让她多看看书,学学该如何教养孩子! 同时,他又命人将赵玉宣急召入宫。 赵玉宣心中忐忑地踏入御书房,还未请安,一叠东厂密报便劈头盖脸地摔在他面前。 “看看你干的蠢事!” 赵玉宣不解地捡起那些散落的纸张,一行行看下去,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灰。 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李柔曾多次在他拜访李府时,故意弄伤自己,向他哭诉是嫡姐李梓灵欺凌所致。 更记载了,每一次她随他参加诗会、游园,总被各家小姐“欺负”之事,竟都是她自导自演,冤枉别人的…… 若在以往,看到这些内容,赵玉宣肯定不信。 他的柔儿妹妹那般娇弱善良,风吹即倒,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怎会做出此等阴险恶毒之事? 可此刻,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地浮现出前几日在公主府中,李柔指着林如萱,要求锦衣卫将她下狱时,那张因扭曲快意而显得无比狰狞的脸…… 那绝不是他认知中纯善柔弱的妹妹。 原来,她真的不善良。 羞愧、懊悔、难堪……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赵玉宣想起自己为了李柔,一次次声色俱厉地责骂李梓灵,指责她心胸狭窄、迫害庶妹。 想起他当着众人的面,让那些被冤枉的闺阁小姐下不来台,她们脸上那屈辱、愤懑、却又因他的身份而无可奈何的神情…… 最后,所有画面都定格在林如萱狠狠扇他耳光前说的话: “你从前,也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一次次冤枉李梓灵的吧?可惜,我不是她。” 赵玉宣闭上眼,脸颊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林如萱这一顿打,他挨得……一点不冤。 若非她如此干脆利落、毫不留情地反击,自己那天肯定会冤枉她、责骂她。 林如萱虽然……一点也不温柔,但至少,她不会像那些被他冤枉的女子般,只能默默承受委屈。 想到这里,赵玉宣心底竟莫名地滋生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的悸动。 第74章 及笄礼 见赵玉宣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景睿帝只当他还在对那个庶女念念不忘,心头火起,对着他又是一通疾言厉色的训斥: “不过是个心术不正的女子,也值得你这般失魂落魄?皇家颜面都被你丢尽了!立刻给我处理干净,别让我再听到任何关于此女的风声! 赵玉宣垂头丧气地回到府中,看着迎上来接他,一副柔弱姿态的李柔,心中百味杂陈。 他硬起心肠,避开她伸来的手,冷声道:“柔儿,你在我这府邸也住了不少时日,于礼不合。今日便收拾一下,我……派人送你回李府。” “回……回李府?”李柔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她比谁都清楚,李氏家族早已视她这败坏门风、令家族蒙羞的庶女为眼中钉肉中刺。 之前不过是碍于八皇子的情面才隐忍不发,若此刻被送回去,等待她的绝不会是家法管教,而极可能是一杯毒酒或一条白绫,对外只需宣称“暴病而亡”便可遮掩过去! “不!玉宣哥哥,不要送我回去!”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几步抱住赵玉宣的腿,仰起那张泪雨梨花的脸,声音凄厉绝望:“求求你!我不能回去!嫡母……嫡母会打死我的!我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啊!玉宣哥哥,你忍心看柔儿去死吗?” 看着她哭得浑身颤抖、楚楚可怜的模样,听着那熟悉的、依赖的称呼,赵玉宣刚刚硬起的心肠又软了下去。 终究是护了这么久的人……他叹了口气,弯腰将她扶起,语气缓和了些:“罢了,你既不愿回李府,便不回了。但也不能住在皇子府,我在城外给你寻一处清净院子安置,一应供给不会短了你的。你……好自为之吧。”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林如萱及笄的日子。 因她无女性长辈主持,特请手帕交张香寒的母亲,京兆尹张夫人出面,为她操办了这场及笄礼。 及笄礼设在林府的后花园,虽不算极尽奢华,却也布置得雅致得体。 辰时刚过,宾客便陆续而至。 先是林如萱的大哥刘远,带着一对年幼的弟妹赶来。刘远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儒衫,脸上带着几分紧张,不停地叮嘱着身边的弟弟妹妹,待会儿见了人要懂规矩。 随后,十三公主赵妍也来了,她穿着一身粉色的宫装,给林如萱带了一套华丽的头饰。 紧接着是张香寒、柳依依等闺中好友,每人都给林如萱带来了及笄礼。 各家贵族夫人也陆续抵达,这些年林如萱凭着大方得体的言谈举止,刷爆了夫人们的好感度。 此时纷纷送上贺礼,言语间都等着林如萱及笄后来提亲。 侍女小雁捧着叠得整齐的采衣进来,侍候林如萱换上。 采衣是淡紫色的,领口袖边绣着细密的缠枝莲,裙色由浅及深,衬得林如萱青涩动人。 吉时一到,鼓乐声起。林如萱穿着采衣,缓步走上礼台。 按照礼节,张夫人先是为她梳理长发,木梳划过发丝,发出轻微的声响,她轻声念着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第一遍梳发毕,张夫人为她戴上初加的发笄——那是一支素雅的银簪,簪头雕着朵小小的海棠花。 台下的刘远牵着小麦和李山,脸上满是自豪;赵妍和张香寒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小声夸赞几句。 就在第二遍梳发即将开始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竟是八皇子赵玉宣来了。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连鼓乐声都顿了半拍。 众女眷都警惕的盯着赵玉宣,深怕他是来找麻烦的,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林如萱曾经打过八皇子。 无法光明正大现身,藏在屋里的林冬凌,甚至握住了刀。 赵玉宣要是敢破坏他女儿的及笄礼,他绝不让他活过第二天。 好在赵玉宣似乎真是来送礼的,他手里提着个锦盒进来。本来从从容容,抬头见到林如萱的时候,却差点摔倒。 林如萱本来就很美,只是今日更美了,浅紫色的襦裙衬得她肌肤胜雪,脸上略施粉黛,眉眼弯弯,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清丽中带着几分娇柔,让人移不开眼。 赵玉宣就那样站在原地,眼神发直,连身边侍从的轻声提醒都没听见,只觉得整个庭院的海棠花、鼓乐声、人群的低语都成了背景。 只有礼台上那道美丽倩影,清晰地刻在眼里。 张夫人见状,连忙圆场:“殿下驾临,真是令林府蓬荜生辉。” 赵玉宣这才回过神,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把锦盒递过去:“本殿听闻今日是你的及笄礼,特意带来一份贺礼,祝你……生辰喜乐,顺遂安康。” 说着,他的目光又忍不住在林如萱脸上多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惊艳,有欢喜,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悸动。 直到侍从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却再也没移开过视线,目光一直追随着礼台上的林如萱。 及笄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三加时,张夫人为林如萱戴上一支赤金点翠簪,又为她取字“明姝”,寓意“明德姝容”。 礼毕,林如萱向张夫人行跪拜大礼。 起身时,看到台下的刘远红了眼眶,赵妍和张香寒正对着她微笑,连角落里的赵玉宣,也对着她微微颔首,眼神里带着几分她读不懂的温柔。 第75章 风云变化 白日里盛大的及笄礼过后,喧嚣散尽。林府深处,林冬凌却特意为女儿准备了一场只属于他们父女二人的、更为私密和温馨的及笄礼。 没有外客,没有繁文缛节。 暖阁内烛火温馨,林冬凌亲自为女儿斟上一杯象征成年的清酒,目光中充满了为人父的骄傲与不易察觉的感伤。 他取出一支早已准备好的、雕琢精美的白玉簪,动作略显笨拙却无比郑重的,亲手为林如萱簪在发间。 “如萱……”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蕴含着最深沉的暖意:“从今以后,你便长大了。” 林如萱望着父亲眼中映出自己的身影,嫣然一笑。 距离林如萱及笄礼不过半月,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竟让素来康健的景睿帝卧床不起。 卧床五天后,待景睿帝重新上朝,群臣便纷纷跪奏:“国不可一日无储君,恳请陛下早立太子,以安天下之心!” 景睿帝膝下八位皇子,最大的长子已过而立,最小的八皇子赵玉宣也已十八岁,早已各成派系。 往日里景睿帝身体硬朗,皇子们纵有野心,也只敢藏在暗处较劲。如今皇上一病,所有的心思都摆上了台面,连带着朝臣们也开始各自站队,朝堂之上暗流汹涌。 林冬凌身为东厂督主,自然成了皇子们拉拢的对象。为了保护女儿,避免她身份曝露,他自此不再踏足林府,只暗中派人保护林如萱。 林如萱即便身处后宅,也能感觉到风雨欲来的紧张感。最明显的就是后宅女眷们都不办茶话会了,连十三公主赵妍也不办了,安静呆在公主府不敢出门玩耍。 “也不知道爹怎么样了……”林如萱很担心她爹会被卷入夺嫡之争中。 小雁端着重新热好的饭进来,见自家小姐完全没胃口的模样,忍不住劝道:“小姐,您还是别想那么多了,督主大人神通广大,肯定能平安无事的。” 林如萱接过碗,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其实她一直都很担心。 自古以来,那些权倾朝野的宦官,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尤其林冬凌掌管情报,知道太多隐密,早晚会被清算。 她以前不好说扫兴的话,这次太子之争结束后,她一定要劝爹摆脱身份,父女二人隐姓埋名前往江南,寻一处春光明媚的地方生活,该有多好。 院门外突然传来秦管家的声音:“小姐,八皇子来了,说想见你。” 林如萱愣了愣,赵玉宣怎么会来?自从及笄礼之后,他们便没再见过了。 他此时应该忙着争太子位才是,来找自己干什么? 她犹豫片刻,还是起身道:“让他在客厅等我。” 等林如萱来到前厅时,赵玉宣正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杯,却没有喝,眉头紧紧皱着,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殿下突然找我,有什么事吗?”林如萱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 赵玉宣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才开口道:“如萱姑娘,我想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这话一出,林如萱几乎是想都没想,立刻摇头,声音清晰而坚定:“不愿意。” 连一秒停顿都没有。 赵玉宣像是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他放下茶杯,低声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我还是想试试看。万一……万一你改变主意了呢。” 林如萱看着他失落的模样,心里没有太多波澜,只是平静地说:“说实话,赵玉宣,我并非不愿嫁你。而是我从来都不想嫁人,谁来我都拒绝,不单是针对你。” “更何况,我温柔贤淑是装的,实际性子一点也不温柔,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也不是李贵妃愿意接纳的儿媳人选。” 她听爹说过,李贵妃一心想为八皇子拉拢势力,像她这种没有背景的孤女,绝不可能嫁给赵玉宣。 赵玉宣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的失落更甚,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无奈:“明日……明日母妃就要帮我去萧将军府下聘了,订的是萧将军家的三小姐,萧语。” 他说到这里,声音都有些发颤,像是承受不住这个打击:“我也是昨天才打听到,据说那位萧三小姐,从小就舞刀弄枪,还喜欢用鞭子抽人……” 他越说越委屈,眼眶都有些发红,那模样,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我喜欢的是温柔小意的姑娘,说话要轻声细语,柔弱可人,就连你……” 他顿了顿,看了林如萱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纠结:“就连你这样的,在我看来都不够温柔。之前我犹豫着没敢立刻求娶,也是怕你性子太凶。” “可我母妃倒好,直接给我订了个舞刀弄枪的,这往后的日子,我还能活吗?” 赵玉宣看起来快碎了。 他其实很早就对林如萱有好感,喜欢她身上那份与众不同,可他又总觉得林如萱不够温柔,所以一直犹豫不决,没敢早早表明心意。 如今要与萧三小姐订亲了,他才猛然发现,林如萱的“不温柔”,在他眼里竟也是特别的。 林如萱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不管赵玉宣喜不喜欢她,她都不打算嫁人。赵玉宣的烦恼,也与她无关。 赵玉宣大概也只是“婚前恐惧症”,想要在订亲前找个人倾诉。絮絮叨叨说完之后,他终于要走了。 林如萱送他到门口,赵玉宣又转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期待,又问了一遍:“那……如萱,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侧妃?只要你愿意,我发誓,往后一定对你好,绝不会让萧语欺负你!” 这次林如萱连客套都省了,指着大门:“滚!” 第76章 被抓获救 那一日来得毫无征兆。 林如萱正在院中修剪花枝,忽然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嘈杂声响,伴随着家丁惊慌的呵斥与沉重的脚步声。 她还未放下剪子,一群身着玄甲、腰佩长刀的士兵便已闯进后院,为首之人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她。 “带走!” 根本不给她任何询问或反抗的机会,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架起她的胳膊,便要将她抓走。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朝廷诰命府邸!”林如萱强自镇定地呵斥,试图挣脱,却如蚍蜉撼树。 无人回应她。 她被粗暴地带出府门,推上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 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她看到自家府邸已被黑压压的士兵围得水泄不通,街角远处虽有百姓探头张望,却无一人敢上前。 马车并未行驶太久,便从一道侧门驶入了一处亭台楼阁极尽奢华的府邸。 当林如萱被带至一间陈设华丽却门窗紧闭的厢房,见到那位身着蟠龙纹常服、负手而立的男子时,她立刻明白了一切。 大皇子赵信缓缓转身,脸上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笑:“林淑人,委屈你了。若非偶然得知你与东厂安督主关系匪浅,本皇子还真不会动你。” 林如萱心头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殿下这是何意?什么安督主?” “不要在本皇子面前演戏。”赵信走近几步,目光锐利如刀:“安公公,原名林冬凌,曾有个未婚妻冯秀……剩下的,不必我说了吧?” “……!!”林如萱沉默不语。 赵信道:“本皇子需要安公公行个方便,只好请林淑人在此小住几日,确保督主大人……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言罢,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厚重的房门被“哐当”一声关上,随后是铁锁落下的清晰声响。 林如萱被软禁在了大皇子府中这间厢房内。 每日饮食起居倒未曾苛待,甚至称得上精致,门外日夜有侍卫轮班值守,但她失去了所有自由,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最初的震惊过后,强烈的焦虑攫住了她。 她数次尝试逃跑——曾打翻烛台制造混乱,想趁隙溜出;尝试用发簪撬动窗棂……然而看守她的皆是大内高手,她每一次徒劳的尝试,都以被毫不费力地“请”回房内告终。 “姑娘还是安分些,不要让我等难做。”侍卫的声音冰冷无波。 林如萱敲打着紧闭的门窗,心情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 她不担忧自身的处境,更担心林冬凌会因她受制于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一日,趁着大皇子不在,皇子府突然闹腾起来。 林如萱正摸着窗棂想逃出去的办法,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女子尖厉的呵斥和男子慌乱的求饶,声音越来越近。 “赵玉宣!你给我站住!竟敢背着我养外室,今日老娘不砍了你,就不姓萧!” 林如萱透过细小的窗缝,隐约看到一名女子身穿劲装,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正追着赵玉宣在庭院里狂奔。 赵玉宣跑得头发散乱,一边跑一边回头求饶,脸上满是惊恐。 大皇子府里的侍卫们见状,连忙围了上去,想拦住两人。 可萧语一心要追砍赵玉宣,哪里肯停? 她脚下一滑,避开侍卫的阻拦,刀锋擦着赵玉宣的衣角划过,吓得赵玉宣尖叫一声,跑得更快了。 两人一个逃一个追,在庭院里绕着假山、花丛乱跑,侍卫们也只能跟在后面追。 一时间,整个大皇子府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这时,又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焦急:“皇兄!皇嫂!你们别打啦!有话好好说啊!” 只见十三公主赵妍也提着裙摆跑了进来。她一边喊一边追着两人跑,时不时还想伸手拉一把,却总是被两人躲开,只能跟着在庭院里转圈。 林如萱看着窗外混乱的场景,听着熟悉的声音,心中又惊又喜。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敲响窗户引起三人注意。手刚碰到窗棂,就猛地顿住了。 想起门口还守着侍卫,若是被他们听到动静,不仅会惊动其他人,还会暴露自己的意图。 林如萱想了想,拆下头上的发带,将发带小心翼翼地推了出去,让它一半挂在窗沿上,一半垂在窗外。 赵妍若是经过这里,看到这条发带,便能认出是她的东西。 没过多久,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远,渐渐往外院去了。 林如萱抽回发带,重新系到头上。 当夜,月黑风高,大皇子府邸西北角突然火光冲天,示警的铜锣被敲得震天响! “走水了!快救火!” 混乱之中,数道矫健如猎豹的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与救火引发的骚动,悄无声息地翻越高墙,如同鬼魅般潜入了大皇子府。 他们身着夜行衣,面覆黑巾,只露出一双双锐利如鹰的眼眸,目标明确地朝着府邸深处疾行。 林如萱听到动静立即起身,只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侍卫的喝问声,紧接着是刀刃刺入身体的闷响。 门被一名高大的蒙面黑衣人推开,对方看到林如萱,眼中透出欣喜的神色:“小姐!” 是邓寒! 林如萱放松下来,立即跟着他们离开,被邓寒背在背上翻过高墙。 大皇子府外的街角处,一辆悬挂着厚重黑帘的马车静静停驻。 车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邓寒扶着林如萱迅速登上马车,低声道:“督主,小姐接回来了。” 林如萱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其中的林冬凌。 “如萱!”林冬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一把抓住女儿的手,那双平日里深沉难测的眼眸此刻盈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深深的愧疚。 他借着灯光,急切地将女儿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 见她虽鬓发微乱,脸色苍白,但似乎并未受到实质伤害,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 “抱歉,都是爹不好,是爹连累了你……让你受惊了。” 林如萱反手握住林冬凌冰凉的手,用力摇了摇头。 在经历了这一段时日的惊恐与囚禁后,见到至亲的安心感让她鼻尖发酸,但她强忍着,语气清晰而坚定: “爹,我没事。我被带走时,最怕的不是自身安危,而是大皇子会利用我来威胁你、伤害你。现在看到你平安无恙,我才真正放心。” 听到女儿在此刻最先关心的仍是自己的安危,林冬凌心头巨震,再也抑制不住翻涌的情绪。 他伸出双臂,将失而复得的女儿紧紧拥入怀中。 然而,当他的脸颊轻靠在女儿发顶时,那双望向虚空的眼眸里,所有的温情在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刺骨的阴鸷与杀意。 女儿已经安然回到身边。 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他这个做父亲的,让某些人付出代价了。 赵信,你……做好准备了吗? 第77章 假死离京 事实证明,彻底得罪一个掌控着天下耳目的情报机构,是极其不明智的。 次日清晨,大皇子赵信还在为昨夜府中失火、人质被劫之事焦头烂额时,一场更猛烈的风暴已向他袭来。 御史台的弹劾奏章如同早已约好一般,铺天盖地,罗列的罪状细致得令人胆寒—— 不仅有大皇子赵信结党营私、贪墨军饷等朝堂公事,甚至还有他在床笫之间,与宠妾缠绵时,为博佳人一笑信口许诺的“他日登基必封你为贵妃”,或独自在书房处理政务,因不满父皇决策而脱口而出的“真是老糊涂了”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诸如此类,大皇子赵信私底下一些不堪见人的想法与行径,此刻全都被他的七个弟弟公开了。 一时间,朝堂上风云变色。 拿到确凿把柄的另外七位皇子,默契地对大皇子群起而攻之。 弹劾的罪名从“私德有亏”、“窥伺帝位”迅速升级到“结党营私”、“目无君父”。 赵信和他的党羽瞬间陷入被七成朝堂势力围攻的绝境,疲于应付,节节败退,往日的气焰被彻底打压。 焦头烂额、走投无路之下,赵信终于狗急跳墙。 他设法找到了林冬凌,在密室内,他面色狰狞,带着最后一搏的疯狂,压低声音威胁道:“安公公!你立刻帮本王平息此事,扶本王登上太子之位!否则……本王就立刻将林如萱是你亲生女儿的秘密公之于众!你我玉石俱焚!” 然后……然后林冬凌就死了。 为免被景睿帝“狡兔死,走狗烹”,林冬凌早在权倾朝野之初,便已暗中做好了死遁的准备。 如今,女儿林如萱的身份已被大皇子赵信发现,有一就有二,林冬凌绝不容许自己为女儿带来危险。 他当机立断,即刻假死脱身,抛弃东厂督主的身份,带着女儿远走高飞,去过真正安宁的日子。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毕竟负责“收尸”和“查明真相”的就是东厂锦衣卫。 很快所有证据都指向,昨夜曾与林冬凌秘密会面的大皇子赵信。 景睿帝勃然大怒! 东厂乃天子耳目,督主更是他的心腹近臣。 赵信竟敢对东厂督主下手,岂不意味着,他也能无声无息杀死自己? “连朕的东厂督主都敢谋杀,赵信,你是想造反吗?!” 盛怒之下,景睿帝毫不留情,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大皇子。 很快,诏书下达,大皇子赵信被夺去亲王爵位,废为庶人,终身圈禁于宗人府,再无窥伺大宝的可能。 与此同时,林如萱父女也要离开京城了。 林府的下人已提前分散撤离,秦管家和小雁等人已先到江南那边的宅子安顿好,等着老爷小姐回家。 百川商行的徐当家也将生意搬到了江南,以保证老爷小姐富足的生活。 ——林冬凌早已安排好一切,绝不让女儿吃一点苦。 临行前,林如萱在城外与几位故人作别。 她先是向着十三公主赵妍和八皇子赵玉宣郑重一拜:“八皇子,妍儿姐姐,此番若非你们冒险潜入大皇子府,如萱怕是早已性命难保。这份恩情,我与父亲永生难忘。” 赵妍忙扶起她:“如萱不必见外,你我情同姐妹,救你是应该的。” 林如萱握着她的手道:“帮我向香寒她们道个别。” “我知道……如萱保重,将来我一定会去江南找你。” “好,我等你。” 赵玉宣也道:“前路遥远,如萱务必保重。江南水土温润,想来比京城更适合你。” 林如萱笑着应下,目光转向赵玉宣身侧的女子,想来这便是他的未婚妻萧语了。 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色劲装,腰间束着同色玉带,将纤细却挺拔的身姿衬得愈发利落,浑身都透着股寻常女子少有的英气。 “如萱谢过萧小姐当日相助之情。”林如萱再次敛衽。 萧语闻言,爽利地笑了一声:“举手之劳,不必客气。你是玉宣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她说着,还拍了拍赵玉宣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亲近。 林如萱微微一笑,视线掠过赵玉宣,对萧语道:“萧小姐性情豪爽,令人钦佩。既是道谢,如萱便再多言一句,权作临别赠言吧。” 她语气平和,内容却石破天惊:“八皇子殿下府外,确实养着一位姓李的外室。还望萧小姐……早做打算。” 萧语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猛地扭头瞪向赵玉宣,声音陡然拔高:“赵!玉!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我?!” 赵玉宣吓得一缩脖子,慌忙摆手解释:“语儿,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看柔儿她孤苦无依,实在可怜,这才……” “哎哟!”话未说完,他小腿上便挨了萧语结实的一脚,痛呼出声。 林如萱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一幕,勾起嘴角。 她早知赵玉宣与那李柔还藕断丝连,不过,萧语并非大家闺秀的李梓灵。她出身将门,性情刚烈,自有其手段和决断,相信她能解决掉李柔,管好赵玉宣滥情的毛病。 “时辰不早,我与父亲该起程了。你们在京城,也多保重。” 赵玉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萧语拉了一把,她对着林如萱点了点头:“一路顺风,若到了江南,有机会便捎封信来报个平安。” 林如萱应下,踏上早已等候的马车。马车缓缓驶离,将京城的喧嚣渐渐甩在身后。 京城外十里处的短亭旁,刘远早已带着弟妹两人等候多时。 如今的刘远已考取举人功名,气质愈发沉稳,在林冬凌暗中安排下,他拜在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门下,前途一片光明。 林如萱下了马车,仔细替李山理了理衣襟,又摸了摸王小麦的发辫,柔声叮嘱:“你们要好好听大哥的话,认真读书,不可懈怠。” 刘远则走到林冬凌面前,深深一揖:“伯父大恩,刘远没齿难忘。妹妹……就拜托您了。”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待他日我若能进士及第,定会设法谋取外放,寻机会往江南,带弟妹与您和二妹团聚。” 林冬凌看着他,微微颔首,自怀中取出一份封好的文书递过去,声音低沉:“这里面是我资助的一些官吏与联络暗语。他日若遇难处,或需助力,可凭暗语命令他们。” 刘远接过,略一翻阅,心中剧震。 这薄薄几页纸,承载的是林冬凌经营多年的人脉网络,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托付。 他再次深深行礼:“晚辈……定不负伯父所托!” 第78章 何其有幸 林如萱不舍地与大哥和弟妹们告别,看着他们站在官道旁挥手的身影,直到马车驶出去很远,再也看不见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车帘,坐回马车里。 车内一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林冬凌见女儿垂眸不语,眉宇间萦绕着与亲友分别的淡淡离愁,心中不由一软。 他放柔了声音,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开口道:“如萱,不要难过。你可知道,江南此时正是草长莺飞、烟雨如画的好时节?” “我们此去,不仅能看小桥流水,还能尝到最地道的西湖醋鱼、龙井虾仁、桂花糖藕……那边的美食,不比京中的少。” 林如萱闻言,抬起头,看到父亲眼中毫不作伪的期待与安慰,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绽开一个温暖的笑靥。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林冬凌那双曾经执掌生杀、此刻却温暖干燥的大手,声音清澈而坚定:“爹说的对,我该高兴的。”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真挚的光:“其实,我最高兴的是,你能平平安安地离开京城,从此海阔天空。从今往后,女儿一定会好好孝顺你,让你过上最舒心、最安稳的日子。” 林冬凌猝然怔住。 女儿的话语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某道坚固的堤防。 他自己也从未想过,自己这双沾染过无数鲜血与污秽的手,有朝一日竟能握住平凡的生活。 更从未奢望过,自己这颗在阴谋诡计中浸淫得冷硬如铁的心,还能享受到纯粹真挚的孺慕之情。 “啊……是啊……最该高兴的是我才对……”林冬凌喃喃自语。 他离开京城时,只想着要保护好女儿,带她离开危险。 却差点忘了,这也是他新生活的开始。 “我何其有幸……” “什么?”林如萱仰头,听不清爹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林冬凌笑着揉揉女儿长发:“我想,江南一定很美。” 父女二人到杭州与秦管家等人汇合后,很快安顿下来,日子过得富足而安宁。 林如萱接手了百川商行,将其和锦萱阁一同打理得风生水起,姻脂水粉、丝绸与瓷器的贸易顺着京杭大运河通达南北。 每日处理完账目商事,她最常做的,便是陪着父亲林冬凌沿青石板路缓缓散步,或乘船钓鱼,或茶楼听书。 也经常在自家园林里,与父亲一同种花煎茶。 林如萱一生未嫁,将所有的温情与陪伴,都给予了这一世的父亲。 时光荏苒,林冬凌已是白发苍苍,身子骨也不复从前硬朗。 一个阳光和暖的午后,他躺在院中那棵老桂花树下的摇椅里,身上盖着女儿刚为他细心掖好的绒毯。 桂花早已开过,只余满院清寂。他微微眯着眼,目光温柔地落在身旁的女儿身上。 林如萱正坐在一旁的小几前,低头核对着厚厚的账本,算盘珠在她纤长的指尖下发出清脆规律的声响。 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身影依旧窈窕美好,仍是少女模样。 可能是上了年纪,林冬凌时常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置身于一场过于美好的幻梦。 他这一生,从最低贱的尘埃里挣扎求生,一步步爬上权力的顶峰。脚下踏过无数枯骨,周身缠绕着无尽的黑暗与血腥。 他的结局本该孤独一人,在黑暗中死于阴谋之下。 突然某一天,有一个天上下来的仙女,看他可怜,选择成为他的女儿,弥补他前半生所有苦难。 在遇到女儿之前,林冬凌从未敢想象,自己竟能有脱离那片泥沼的一天。 更不敢想,他竟如此幸福的度过了一生。 林冬凌闭上眼,从喉间发出一声极低、却仿佛承载了一生重量的喟叹,如同梦呓: “何其有幸……老天爷待我林冬凌……竟如此宽厚……” 他此生何其有幸,能被这一束温暖纯净的光照亮、救赎,让他得以成为这苍茫人世中,最平凡,却也最……幸福的父亲。 “爹,晚上是想吃清淡些的荷叶粥,还是昨天提起的蟹粉狮子头?”林如萱合上账本,抬起头轻声问道,唇角带着惯有的温柔笑意。 然而,她没有等到回答。 她抬起头,望向摇椅中的父亲。 只见他脸上带着一种无比安详、满足的淡淡笑意,仿佛沉入了最美的梦境,已然停止了呼吸。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林如萱眼角滑落。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许久许久。 林冬凌的葬礼办得简单而肃穆,依他生前所愿,葬在了一处山明水秀之所。 已成为江南知府的刘远前来吊唁,并宽慰义妹节哀。 林如萱只是平静地对他笑了笑,说:“大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刘远叹了口气,依言离去。 空寂的院落里,只剩下林如萱一人。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那沉寂了多年的系统界面,忽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冰冷的机械音随之响起: 【当前世界任务:获得亲情。状态:已完成。】 【能量储备充足,可启动跨位面传送。】 【请问宿主,是否选择前往下一个世界?】 林如萱凝视着那行字,眼中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深沉的感激。 她本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是系统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给了她一位用生命来爱她的父亲。 这一世的父女温情,足以慰藉她过往所有的漂泊与孤寂。 虽然她至今仍不明白,系统让她不断穿越各个世界究竟有何深意。但仅为了回报在这个世界所获得的、沉甸甸的幸福,她也愿意继续走下去,完成系统交付的任务。 林如萱最后环顾一眼这生活了多年的江南小院,目光掠过父亲常坐的摇椅,掠过他们一同种下的花木,仿佛要将这一切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 最后,她轻声的,却又无比清晰地对着系统说: “前往下一个世界。”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身影如同被微风拂散的轻烟,缓缓变得透明,最终彻底消失在这片天地间。 第79章 第二个世界 【圈子里都在疯传,老公的小青梅张雪莹在酒吧买醉,和十几个男人上床,未婚先孕,怀了不知谁的野种。 老公霍世峰为了保护小青梅,声称那天晚上买醉的女人是我,小青梅怀的是他的孩子,我肚里的孩子才是野种。 我一封封烧掉霍世峰写给我的99封情书。 当烧掉最后一封时,霍世峰,我们此生不复相见】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剧情吗? 林如萱无语的看着系统提示的剧情。 因为上个世界攒够了能量,所以她提前看到了这世界的剧情。 而她如今的身份就是……男主霍世峰的女儿。 对外被宣称为“野种”的那个亲女儿。 林如萱走下楼时,霍世峰正穿好外套准备出门。 “雪莹说她想参加今晚的慈善晚会,我要陪她和朵朵,你就不要去了。” 他一如往常的要陪小青梅张雪莹母女,至于自己的妻女,当然是留在家里就好。 看着沉默不语的妻子,霍世峰抱着她哄了哄:“遥遥,我晚上回来给你带条项链,乖,在家等我。” 然后迫不及待的上车去接张雪莹母女了。 霍世峰走后,林遥返回卧室,不一会抱着一个木盒来到花园中。 盒子里装着当年霍世峰追求她时,写的99封情书。 霍世峰每伤她的心一次,林遥就烧掉一封情书。 如今,情书已经不剩多少了。 林遥颤抖着取出一封情书,用打火机点燃。 看着被火焰吞噬的情书,林遥含着泪喃喃自语:“霍世峰,等我烧完第99封情书,就永远离开你,此生不复相见……”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带着小孩子特有的、趿拉着拖鞋的声响。 跟着,一双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女儿林如萱的声音软软的在耳边响起:“妈妈,你在烧什么呀?” 林遥看向她:“没什么……” “是情书吗?”见林遥想敷衍过去,林如萱选择打直球:“我听到妈妈说了,是情书。” “……是的。”林遥心里的委屈再也绷不住了。她蹲下身,把林如萱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女儿柔软的发顶,声音哽咽:“如萱,妈妈在烧爸爸以前写给妈妈的情书。还有10封,等烧完这10封,妈妈就……就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不好!”林如萱从她怀里挣出来,顺势抢走林遥怀里的木盒,翻手一倒,将里面剩下的10封情书一股脑地扔进了火堆里。 “哗啦”一声,信纸在空中散开,像一群折了翼的蝴蝶,瞬间被火舌吞没。 林遥彻底懵了,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抢,却被林如萱拉住了衣角。 女儿的小手暖暖的,攥得紧紧的,像是在给她传递力量。 “妈妈。”林如萱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映着火光,声音清晰而坚定:“为什么还要让他伤害你10次?在伤害你第一次时,你就该离开了。” “……!!”林遥的眼泪瞬间决堤。 她蹲下身,紧紧抱住女儿,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女儿的小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个小大人一样:“妈妈,别哭了,你带我去找爸爸吧!” 林遥哭声一顿,只当女儿想爸爸了。她擦干脸上的泪,想着如萱那么喜欢爸爸,离开他肯定会伤心吧? 刚刚升起的离婚决心,又开始动摇。 “爸爸去慈善晚会了,等晚上回来再陪如萱玩,好不好?” 林如萱摇了摇头,认真道:“不是霍世峰,他不是我爸爸。” “所有人都说我不是霍世峰的女儿,说我是野种……妈妈,你带我去找爸爸吧,我要真正的爸爸。” 说着说着,林如萱假意哭起来。 林遥看着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心疼地把她抱进怀里,用袖子轻轻擦着她脸上的眼泪。 指尖触到女儿温热的泪水,心里的酸楚翻涌上来,瞬间就被一股浓烈的怨恨取代! 都怪霍世峰! 如果他能多花点时间陪女儿,如果他能像对张雪莹的女儿朵朵那样,哪怕分给如萱十分之一的关注,如果他能在别人议论时,站出来坚定地说“这是我的女儿”,如萱怎么会被人当成“野种”?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忽视,他的偏心,给女儿带来了多大的伤害,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委屈。 “如萱不哭。”林遥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努力压着情绪:“他们都是胡说的,你不是野种,你是妈妈的宝贝,是爸爸的女儿,最珍贵的女儿。” 林如萱在她怀里蹭了蹭,哭声渐渐小了些,却还是抽抽搭搭的,带着浓浓的委屈:“可是……可是朵朵总炫耀,说霍世峰带她去好多好多晚会,还买好多漂亮的裙子。我从来没去过晚会,妈妈,我也想去,我觉得……我觉得真正的爸爸一定在那里,他会像霍世峰对朵朵那样,给我买漂亮的裙子。” 她说着,又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林遥,小脸上满是期盼,那模样让林遥又心疼又哭笑不得。 刚才还在哭着说霍世峰不是爸爸,现在却惦记着慈善晚会,惦记着让爸爸买裙子。 果然如萱还是喜欢爸爸的吧! 林遥低头看着女儿通红的眼睛,心里那点因为怨恨升起的戾气,瞬间就被心疼取代了。 说来说去,如萱只是想爸爸多陪伴她,带她参加晚会,给她买裙子而已。 林遥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叹了口气,声音温柔却坚定:“好,你想去,妈妈就带你去。不过如萱要记住,不能再说找别的爸爸了,霍世峰就是你的爸爸,这世上没有别的爸爸,知道吗?” 她虽然怨霍世峰,可也不能让女儿心里有“不要爸爸”的想法,那对孩子的成长太不好了。 至于慈善晚会,她以前总觉得,霍世峰不带她们去,她便不去,省得看他和张雪莹的身影添堵。 可现在看着如萱期盼的眼神,她突然觉得,为什么不去呢? 如萱是霍世峰的女儿,本就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身边,凭什么只能让张雪莹和朵朵占着他的陪伴? 第80章 渣爸 听到可以去慈善晚会,林如萱立刻停止了抽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用力点头,小脑袋在林遥怀里蹭了蹭:“嗯!我听妈妈的话,妈妈最好了!” 至于认霍世峰为爸爸,那是不可能的。 若非她是穿越过来的,普通孩子在这种家庭环境里早就崩溃了。 她随妈妈姓林,因为她出生的那天,霍世峰的小青梅张雪莹同天剖腹产。 “雪莹只有自己一个人,她一定很害怕,我得去陪着她。”霍世峰扔下生产中的林遥,去陪小青梅了。 林如萱出生后,他忙着陪小青梅坐月子,一个月没回家,孩子名字也没起。 林遥出月子后,便让女儿跟自己姓,起名林如萱,上了自己的户口。 霍世峰对不能陪林遥坐月子感到“愧疚”,就“允许”女儿跟她姓作为“补偿”。 对外界而言,反倒坐实了林如萱不是他女儿的证据。 林如萱如今三岁,顶着个“野种”的身份,已经开始被外界霸凌了。 她不打算委屈自己。 既然霍世峰对外宣称老婆怀了别人的野种——那她就真的给自己换个爸爸。 黑色轿车缓缓停在慈善晚会举办地——云顶酒店门口,门童上前拉开车门,晚风裹挟着香槟与玫瑰的香气扑面而来。 林遥抱着林如萱走下车,白色公主裙衬得女儿像颗裹着糖霜的奶团子,而她身着一袭墨绿丝绒长裙,领口别着珍珠胸针,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 曾经因常年居家而略显黯淡的眉眼,此刻在灯光下透着冷冽的精致。 她本就是林氏集团的千金,即便这些年鲜少露面,递出邀请函时,侍者依旧恭敬地引着她们入场。 宴会厅内水晶灯璀璨如星河,衣香鬓影的宾客举杯谈笑,悠扬的小提琴声在空气中流淌,林如萱趴在母亲肩头,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小手却悄悄攥紧了林遥的衣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不远处那道带着不悦的目光,正牢牢锁在她们身上。 果然,没走几步,霍世峰的声音就带着冷意传来:“你怎么来了?” 林遥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霍世峰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而他的左臂,正被张雪莹紧紧挽着。 张雪莹穿了条粉色抹胸裙,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容,见林遥看来,还故意往霍世峰身边靠了靠,露出手腕上霍世峰送的限量款手镯。 “世峰,你别这么说。”张雪莹抢在林遥前开口,声音软得像棉花,却藏着刺:“林姐姐许是在家待久了无聊,想带着如萱出来透透气,毕竟姐姐很爱玩嘛……” 她暗示着林遥身上的谣言。 霍世峰皱着眉,语气更不耐烦:“林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想要什么东西,回头我让助理给你送过去,现在就带着如萱回家。” 林遥抱着女儿的手臂紧了紧,指尖微微泛白,却没像往常那样妥协,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不是我想来,是如萱想来看看。她从来没参加过慈善晚会,想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样子。” “小孩子懂什么?”霍世峰嗤笑一声,眼神扫过林如萱,带着明显的敷衍:“这种场合有什么好看的,快点回去。” 他话音刚落,一直黏在霍世峰脚边的朵朵突然踮起脚尖,拽了拽他的裤腿。 小姑娘穿着和张雪莹同色系的蓬蓬裙,头发上别着霍世峰下午刚买的钻石发卡,此刻正得意地冲林如萱做了个鬼脸,然后娇滴滴地晃着霍世峰的手:“爸爸,我累了,你抱我好不好?” 霍世峰脸上的不耐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林遥许久未见的温柔。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将朵朵抱起来,还不忘替她理了理裙摆,声音放得极柔:“朵朵乖,站累了吗,要不要去那边吃小蛋糕?” 朵朵立刻欢呼着点头,小脑袋在霍世峰颈窝里蹭了蹭,还不忘回头冲林如萱做了个鬼脸,那模样,分明是在故意宣示主权。 霍世峰抱着朵朵,又看向林遥,语气带着命令:“听见了吗?赶紧带如萱回家,别在这里添乱。” 林遥看着眼前刺眼的一幕,心脏像被钝器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可她没再争辩,只是抱着女儿,转身就往宴会厅另一侧走去。 “你……”霍世峰见状,下意识地想追上去,手腕却被张雪莹死死拉住。 “世峰,别生气呀!”张雪莹凑到他耳边,说:“你现在就给银行行长打电话,把她银行卡停了,她身上没钱,买不了东西,不就乖乖回家了吗?” 霍世峰愣了一下,随即眉头舒展,看向张雪莹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许:“还是你想得周到,雪莹,就按你说的办。” 林如萱趴在林遥肩头,看着霍世峰抱着朵朵,身边跟着张雪莹,俨然一家三口的模样。 她拉住林瑶,指着他们说:“妈妈,你看霍世峰,他们才是一家三口吧?” 林遥脚步一顿,心脏被这句话揪得更生疼。 她低头看着女儿,眼眶瞬间就红了,却还是强忍着眼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别胡说,如萱才是爸爸的宝贝女儿。” “可是他对我一点都不好。”林如萱从来不叫霍世峰爸爸,直呼其名,对霍世峰恶心至极。 她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满是认真:“妈妈,你觉得霍世峰对我,像个爸爸的样子吗?我不想要这样的爸爸了,我重新给自己找个爸爸,可以吗?” 女儿请求的话语终于打醒了沉浸在委屈中的林遥。 她停下脚步,将女儿从怀里放下来,蹲下身,紧紧握住她的小手。 看着女儿认真的眼神,想到这些年自己受的委屈,想到女儿被人嘲笑“野种”时的模样,想到霍世峰刚才的冷漠,她心里那点残存的念想,终于彻底崩塌了。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如萱可以不要他,妈妈支持你。但是如萱要记住,爸爸不是随便找的,以后妈妈会努力变得更厉害,会给你足够的爱,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第81章 沈文州 对于林遥的话,林如萱是不相信的。 身为这个言情世界的女主,林遥显然是个顶级恋爱脑。 就拿被霍世峰造谣“出轨”生下“野种”这件事来说。 林遥自己一句话没解释过,一直在等着霍世峰帮她辟谣。 要知道她不是没有背景的菟丝花,她是林氏集团的女儿,家世不比霍世峰差。 但她就不说,任由老公败坏她名声,说她是出轨的荡妇,任由自己的女儿未出生就被骂野种。 甚至任由娘家人误解,气到不许她回娘家,还对霍世峰百般补偿。 林遥既不保护自己,也不保护孩子。 她唯一做的反击,就是烧掉霍世峰写给她的情书,然后等着某天她离开后,霍世峰后悔。 在林如萱看来,就……虐得很莫名其妙。 反正她不打算跟这对神经夫妻混。 她绝不会让自己头上顶着个“野种”名号生活。 不管林遥会不会离开霍世峰,林如萱都要给自己换个爸爸。 林遥如今在贵族圈的名声很糟糕,看到她来参加宴会,不少女眷都厌恶的“窃窃私语”。 “那不是林遥吗?真有脸来这种场合,当初婚内出轨的事闹得人尽皆知,霍总也是脾气好,还没跟她离婚。” “她竟然还带着那个小野种来。霍总未免太善良了,换做我,早就把她们母女赶出去了。” 林如萱趴在林遥肩头,那些人一点没控制音量,刺耳的话一字不落地钻进她耳朵里。 这些人的逻辑很奇怪,明明霍世峰和张雪莹也是“婚内出轨”,但人们仿佛视而不见,只骂林遥。 她有些担心林遥,转头看她,却见她只是垂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已习惯了那些议论。 “妈妈……”林如萱小声喊了一句,想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明是渣男霍世峰的错,她却承受了一切。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能忍那么多年,不打死渣男和小三? 林遥低头看向女儿,眼底的难过瞬间褪去,换上一抹温柔的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我们去拿小蛋糕好不好?刚才看到有草莓味的,是你喜欢的。” 她抱着林如萱走向甜品台,脚步平稳,背影挺得笔直,仿佛那些议论只是耳边风。 可林如萱知道,她心里一定很难受。 她把小脸埋在林遥颈窝里,心里的念头愈发坚定——必须尽快找个新爸爸。 要找个身份能力比霍世峰强,能压下流言蜚语,保护她们母女的新爸爸。 这次晚会规模极大,不仅有商界大佬,还有不少政界名流,身份地位比霍世峰高的人比比皆是。 可惜能让系统绑定的人几乎没有。 林如萱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开着系统光幕。 淡蓝色的光膜在她眼前展开,偶尔刷到几个能绑定的人,不是身份地位比霍世峰低,就是已婚。 林如萱绑定新爸爸的首要条件是“身份够高、未婚、单身无子女”——否则变成私生女跑去破坏别人家庭,只会让她和妈妈的境况更糟糕。 就在林如萱快要失去耐心时,光幕突然停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虽然有点胖,但看得出五官样貌不错。 【姓名:沈志平】 【身份:沈氏集团董事长的哥哥】 【年龄:39岁】 【简介:意图谋杀弟弟夺取沈氏集团,一妻,5个情人,一子,性格张扬,风流成性……】 好嘛,这个沈志平不仅有老婆和情人,还打算谋杀亲弟夺其遗产。这人比霍世峰还坏,绝对不行。 林如萱继续往下翻,可系统刷遍全场,再也没有符合条件的人。 难道真的要白来一趟,还要继续回去忍受霍世峰吗? 林如萱心里一阵失落,连嘴里的草莓蛋糕都觉得不甜了。 她抬头看向宴会厅四周,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突然注意到沈志平正端着酒杯,朝着角落里走去。 林如萱好奇地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宴会厅阳台的落地窗边,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正坐在轮椅上。落地窗玻璃勾勒出他清隽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虽然坐着轮椅,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沉稳气场。 就在这时,系统光幕突然剧烈闪烁了一下,一行新的资料跳了出来,瞬间吸引了林如萱的注意力—— 【姓名:沈文州】 【身份:沈氏集团董事长】 【年龄:32岁】 【简介:沈氏集团实际掌权人,两年前遭遇车祸谋杀,导致下肢瘫痪,被医生判定终身无法站立,且丧失生育能力】 【无妻无子,性格冷酷无情,行事果决,在商界声望极高,与政界多位名流交好……】 林如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沈氏集团比霍氏集团规模大了不止一倍,沈文州的身份地位远在霍世峰之上。而且无妻无子,完全符合她设定的条件。 下肢瘫痪、无法生育……简直是完美的新爸爸人选! 林如萱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小手紧紧抓住林遥的衣服,指着落地窗的方向,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妈妈,我想去那边的阳台玩,好不好?” 林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阳台那边没什么人,只有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独自看着窗外,显得很清静。 人少也好,林遥也不喜欢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女儿。 “好,我们去阳台玩。但如萱要安静,不能打扰那位叔叔,好吗?” “嗯嗯,妈妈快点!”林如萱用力点头,催促林遥快点过去。 她能看到,沈志平正走到沈文州面前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讨好。 而沈文州只是摇摇头,视线始终落在窗外,似乎对沈志平的话并不感兴趣。 但是看看系统对两人的简介: 【意图谋杀弟弟夺取沈氏】 【两年前遭遇车祸谋杀】 好嘛,这不就对上了吗? 林如萱真担心自己的新爸爸被谋杀了。 第82章 新爸爸绑定成功 林遥抱着女儿向阳台走去,离得近了,她才恍然明白为什么阳台这边空旷无人。 实在是因为,轮椅上的那个男人,周身弥漫着一种过于强大的气场。 尽管坐着轮椅,背脊却挺拔如松,不见半分颓唐。 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肤色冷白,下颌线条绷紧,一双墨黑的眼眸深不见底,里面没有情绪,只有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 就在林遥走近的瞬间,他的头缓缓转了过来。 仅仅是被他的目光扫了一眼,林遥便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冻住了! 那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无形的压力如潮水般扑面而来,让她连呼吸都为之滞涩,脚底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林如萱却半点不觉得害怕,沈文州给她的感觉,和上一世的林冬凌如出一辙。 他们这样的人,对外人冷漠无情,却极重视亲情。外冷内热又护短,身份地位还高,正是林如萱想要的“新爸爸”。 “就他了!”林如萱在心里呼唤系统,同时声音软乎乎地问沈文州:“叔叔,你生病了吗?” 她刻意放软了语气,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眼神清澈地看向沈文州,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 沈文州目光落在林如萱脸上,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 林如萱:“就是现在,确定!” 【叮!亲子模式绑定成功】 【目标:沈文州】 【身份:沈氏集团董事长】 【年龄:32岁】 【绑定效果:宿主与目标人物将形成血缘联系,基因、容貌、气质将逐步调整,与目标人物达成亲子相似度。】 【根据父亲的身世背景,身份故事生成中……】 ——沈文州抬头,看到问话的是个穿着公主裙的可爱小姑娘。小脸上沾了点奶油的痕迹,黑葡萄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满是纯粹的好奇。 ——像只小奶猫!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沈文州眼底的冷意渐渐褪去,像是被温水化开的冰,渐渐变得柔和。 林如萱心底悄悄松了口气——成功了! 以后再也不必认渣男霍世峰当爸爸,更无需看他脸色了! “喂,你这女人哪来的?没见这里有人吗?” 沈志平正因为沈文州拒绝给他小舅子安排管理层工作的事憋火,此刻见林遥过来,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她就骂:“赶紧滚!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别在这里碍眼!” 他的声音又急又冲,吓得林如萱下意识往林遥怀里缩了缩。 林遥脸色一白,抱着女儿的手臂紧了紧。她也不愿和这种粗暴的人在同一空间,转身就想离开。 “等等。” 沈文州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林遥的脚步瞬间顿住。 他微微抬眼,看向那个小小的女孩,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不舍——他向来不喜欢孩子,觉得吵闹又麻烦,可刚才看到那小女孩,竟觉得格外亲切。 像是冥冥中有种牵引,让他不想让她们就这么离开。 “留下吧。”沈文州补充道,语气比刚才更柔和了些,目光落在林如萱身上时,连眼神都不自觉放柔了:“这里安静,你们要是不介意,就多坐一会儿。” 林遥愣住了,回头看向沈文州,眼里满是惊讶。 这位先生明明给人的感觉很冷酷,没想到意外的温柔? 林如萱赶紧助攻,恳求道:“妈妈,我不走,我想在阳台玩。” 沈志平见沈文州竟然留她们,气得脸色铁青,上前一步就想反驳:“文州,你疯了?她们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万一想害你……” “大哥。”沈文州打断他,语气瞬间冷了下来,眼底的柔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锐利:“你刚才说,想让你小舅子进沈氏集团做项目总监?” 沈志平愣了一下,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这上面,下意识点头:“是啊,他好歹也在外国留学过,做个总监绰绰有余,你就……” “不可能。”沈文州毫不犹豫地拒绝,声音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沈氏集团的每个岗位,都要凭能力说话。你小舅子不过是在国外买了个野鸡大学文凭,连基本的风险评估都做不好,没资格进沈氏。” “你要是想给他安排工作,不如自己开家公司,想让他做什么职位都可以。” 沈志平被弟弟当场反驳,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气得手指都在发抖:“文州,你……你怎么能这么不给我面子?他是我老婆的弟弟,也是你的亲戚!” “亲戚不是无能的挡箭牌。”沈文州语气依旧冰冷:“沈氏是爷爷一手打下来的基业,我不会让任何人毁了它。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先走吧,别在这里打扰我们。” 沈志平被怼得说不出话来,看着沈文州冷硬的脸色,知道他说一不二,再多说也没用,只能迁怒的狠狠瞪了林遥母女一眼,气冲冲地离开了。 路过林遥身边时,还故意撞了一下她的胳膊,幸好林如萱紧紧抱着林遥的脖子,才没摔下去。 林遥稳住身形,看着沈志平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恼怒。 “这人怎么这样?” 沈文州的目光重新落回林如萱身上,眼底的冷意又渐渐褪去,带上一丝担忧:“小朋友没事吧?” “没事,我不怕!”林如萱用力点头,从林遥身上挣扎下来,跑到沈文州身边:“叔叔,我叫林如萱,你叫什么名字呀?” 沈文州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我叫沈文州,你可以叫我沈叔叔。” 他看着林遥母女躲到阳台,不像来参加慈善晚会的,好奇问:“你们今天来参加慈善晚会,是来玩的,还是有别的事?” 林遥没想到沈文州会问这个,刚想开口回答,林如萱就抢先说道:“我想来看看!以前霍世峰总带朵朵来这种地方,还给她买好多漂亮的裙子,却从来不带我来。所以我也想来。” 她说得委屈巴巴,小嘴巴微微噘着,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霍世峰?”沈文州疑惑,林如萱不像没礼貌的孩子,怎么叫霍世峰全名? “霍世峰和你们什么关系?” “他是我爸爸……但他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叫他爸爸。”林如萱认真道。 林遥张了张嘴,想跟女儿说这样不对,不能直呼爸爸名字。但想想霍世峰对女儿的态度,却无法勉强她。 沈文州听着,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霍世峰他认识,他刚才在宴会厅里,隐约看到霍世峰抱着一个小女孩,对那个孩子百般温柔,还以为是他女儿。 没想到他却对自己的女儿如此冷落,沈文州心里莫名地对霍世峰生出几分不满。 第83章 新的故事生成 没想到他却对自己的女儿如此冷落,沈文州心里莫名地对霍世峰生出几分不满。 他看向林遥,见她脸色苍白,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心里更是了然。 没有追问更多,沈文州只是轻轻摸了摸林如萱的头,声音放得更柔了:“那今天叔叔陪你玩好不好?” 林如萱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好呀好呀!谢谢叔叔!妈妈,叔叔真好,他愿意陪我玩!” 林遥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又看了看沈文州温和的眼神,心里一阵暖流划过。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沈总,不用麻烦您了,我们自己……” “不麻烦。”沈文州打断她,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如萱很可爱,我喜欢和她说话。而且,这里人多眼杂,你们单独待着,难免会有人说闲话。有我在,他们不敢。” 林遥愣住了,看着沈文州真诚的眼神,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涩——自从霍世峰的小青梅回国后,再也没有人这样护着她,愿意为她挡掉那些流言蜚语。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红了眼眶,轻轻点了点头:“谢谢您,沈总。” 沈文州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他移开目光,看向林如萱,问她:“如萱,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让人送来。” “好呀好呀,我要蛋糕。草莓的!我最喜欢草莓的!”林如萱立刻回答,小脸上满是欢喜。 沈文州笑着点了点头,按下手边的对讲机,吩咐侍者送几份草莓蛋糕过来。 蛋糕很快送来,林遥坐在沙发上,看着女儿一边吃蛋糕,一边说着些稚嫩的童言童语,沈文州不嫌她烦,句句有回应。 心中竟升起一种难得的温暖之感。 父女之间相处,应该就是这样的场景吧?他们家却从来没有过,霍世峰对不起她和女儿。 不远处的宴会厅里,霍世峰正抱着朵朵吃小蛋糕,无意间瞥见了阳台边的一幕——林遥和沈文州坐在一起,沈文州正温柔地看着林如萱,林如萱笑得格外开心。 “林遥怎么还没回家?还在这里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霍世峰心里生出一丝不悦,皱着眉准备过去赶她们母女回家。 张雪莹注意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是林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不动声色地拉了拉霍世峰的胳膊,柔声说道:“世峰,那边的展品有一条朵朵想要的项链,你陪我看看好不好。” 霍世峰回过神,看着怀里满脸期待的朵朵,又想起林遥和沈文州在一起的画面,心里的烦躁更甚。 “好吧,买完我再过去。” 之后霍世峰自然被张雪莹母女缠住,很快忘了去找林遥。 林遥母女与沈文州在阳台呆到晚会结束,离开时林如萱还依依不舍:“沈叔叔再见,沈叔叔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的,你一定要接呀!” 回家前,林如萱通过撒娇,拿着儿童电话手表与沈文州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 “好。”沈文州点头,脸上带着不自觉的笑意:“只要是如萱的电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打来。” 夜深了。 林如萱和妈妈回到家时,别墅里依然空荡荡的。 霍世峰今晚又没回来,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母女俩对此早已习惯,甚至不再过问他的去向。 自女儿出生后,林遥为了方便照顾孩子,便一直单独带着她睡。加上霍世峰经常夜不归宿,林遥便再也没搬回主卧。 母女俩洗漱换衣后,一同躺在床上,林遥说故事哄孩子,不知不觉,她先睡着了。 林如萱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就在这时,脑海中响起了清脆的提示音—— 【身份故事生成完毕,宿主可随时查看】 林如萱心念微动,眼前便展开了一片淡蓝色的光幕,一段段文字伴随影像缓缓生成—— 四年前,林遥与霍世峰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那天,林遥在两人办理婚宴的酒店顶楼餐厅预订了情侣座,准备了蜜月套房。 霍世峰已答应今天要放下小青梅,一整天陪她。 这半年来,自从小青梅张雪莹回国,霍世峰就像变了个人,整天围着她转。林遥很不高兴,两人为此吵了无数次。 借着结婚纪念日,两人都想好好修复这段感情。 之后霍世峰接到个电话,说好了回公司开个会就来。可林遥等过了用餐时间,霍世峰都没来。 终于打通电话,得到的却是: “遥遥,雪莹发烧了,她一个人在国内无亲无故,我得陪她去医院。今天的晚餐……我们改天再补,好吗?” 林遥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白。这半年来,这样的话她已经听了太多次。 “可今天是我们的……” “我知道是结婚纪念日,但雪莹真的病得很重。”霍世峰打断她:“你一向最懂事的,不要无理取闹。” “……!!” 电话挂断,林遥独自在空荡荡的餐厅里坐了很久。 最终,她一个人吃光了情侣套餐,还点了瓶红酒。 不知喝了多久,酒瓶空了,林遥也晕晕乎乎。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餐厅,凭着模糊的意识,往提前订好的蜜月套房走去。 走廊里的灯光晃得她眼睛发花,她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前走,终于找到了套房的门,费力的掏出房卡…… ——同一时间,同一酒店。 沈文州感觉浑身燥热,意识模糊。 他被人算计了,杯中被下了药。理智正在一点点被吞噬,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两个醉醺醺的人,在酒店的走廊上不期而遇。 林遥正笨拙地拿着房卡对着门锁,试了几次都打不开。 沈文州踉跄着撞到她身上,两人同时失去平衡。 “对不起……”沈文州勉强站稳,声音沙哑。 林遥抬起头,醉眼朦胧中只看到一双深邃的眼睛。她傻笑了一下,终于把房门打开。 在酒精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理智早已溃不成军。沈文州迷迷糊糊跟着她进了房间,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天蒙蒙亮时,沈文州先醒了。 头痛欲裂中,他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酒店房间,身边还躺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他猛地坐起身,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被算计了。 他快速穿好衣服,站在床边俯视着仍在熟睡的女人。 晨光熹微中,她侧脸的轮廓柔和美好。沈文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冷漠取代。 他转身离开,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第84章 我的女儿 而林遥喝断了片,对前一晚的记忆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自己在餐厅喝酒,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躺在酒店床上,也以为是自己醉酒后脱的。 一个月后,林遥怀孕了,她自然以为孩子是老公霍世峰的。 虽然因为小青梅的原因,林遥已经生气的搬到次卧,两人许久未同房。 但孩子爸爸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林如萱看完这一切,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系统编的这个剧情,好俗套啊……” 但系统向来是基于现实情况改编的,所以那一天,林遥和沈文州确实在同一个酒店相遇过。 只是原本的他们毫无交集,擦身而过。 在林如萱绑定沈文州当爸爸的时候,这个故事便取代了“现实”。 “接下来就想办法跟沈文州相认,然后搬出去。”林如萱在心里默默计划。 渣男霍世峰的家,她一天都不想呆了。 就在她沉沉睡着的同时,系统生成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了当事人的脑海。 深夜两点,林遥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震惊的想起了那天被遗忘的画面——那双深邃的眼睛,那张俊美的脸,酒店房间里交织的呼吸,还有清晨醒来时身体的酸痛…… “是他?!”林遥捂住嘴,难以置信地低语。 天呀! 那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会忘记?! 几乎在同一时刻,城市的另一端,沈文州也从睡梦中惊醒。 “是她?!”他坐起身,月光照亮了他震惊的脸。 四年前被下药,和一个陌生女人上床之后,沈文州一直等着那女人的后手。 他以为她会缠上来,但没有,一直没有人来找他。慢慢的,沈文州就忘了这件事。 今夜看到林遥,他才猛地想起来。 ——林遥就是那晚的女子。 所以,她没来找自己,是钓到别的金龟婿了? 不,林遥不是这种人。 沈文州自认看人还是很准的,林遥一看就是温婉内敛的传统女人。 她甚至对老公当面带着情妇在眼前张扬都无能为力,又怎么可能有手段给他下药? 沈文州闭了闭眼,那天晚上是意外还是手段,查一查就知道了。 如果是意外,占了她的便宜,他会补偿。 如果是手段……那今夜的相遇,就不是偶然了。 ——敢对他耍心机,他会让她付出代价。 沈文州拿起手机,拨通助理陈启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陈启的声音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却依旧保持着专业:“沈总,您找我?” 他跟着沈文州多年,知道这位老板从不是会深夜打扰下属的人,此刻来电,一定是出了急事。 “陈启,立刻帮我查一个人。”沈文州说:“帮我查一个叫林遥的女人,她……” 他顿了顿,发现自己除了名字,对林遥一无所知:“她是霍世峰的妻子。” 电话那头的陈启瞬间清醒了,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BOSS大半夜的突然要他调查一个女人,还是个……呃?有夫之妇?! 陈启犹豫的说:“沈总,不管怎么商战,从女人下手不太好吧?” 总不能是向来寡欲清心的沈总对别人的老婆有意思吧?哈哈哈哈…… “闭嘴,让你查就查!” “是!”陈启狂汗。 还真是啊! 不到半小时,资料就发过来了。 沈文州点开文件,目光冷静地扫过那些文字和照片。 起初,他的表情并无变化。 林遥,林氏集团千金,家境优渥,名门闺秀。生活环境简单,大学毕业后就嫁给了霍氏集团总裁霍世峰。 然而,报告显示,林遥在婚后一年突然被曝“出轨”,据说还怀上了父不详的“野种”,十个月后生下一个女儿,名为林如萱。 资料还显示,霍世峰对林遥母女厌恶至极,不仅从未公开承认过林如萱的身份,还不准她随霍姓,甚至连霍家的户口都不让她进。 这些年,林遥带着林如萱住在霍家别墅里,名义上是霍太太,实际上却像个透明人——霍世峰常年不回家,对母女俩不管不问。甚至在公开场合多次宣称,情妇张雪莹的私生女,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奇怪的是,即便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霍世峰却始终不肯与林遥离婚。 沈文州闭了闭眼,看着资料上林遥母女的遭遇,他感到万分愧疚和……心疼。 从林如萱的出生日期倒推,林遥就是那一夜怀上的,如萱是他的女儿。 霍世峰一定是发现了那晚的情事,认为林遥出轨,才刻意报复她们。 此时陈启的电话突然打来。 他在调查林遥资料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不对。 林遥生下的那个女儿,和沈文州实在太像了! 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遥的那个出轨对象就是你吧?”陈启此刻的态度毫不客气。 他们是上下属的关系,也曾是大学同学。此时陈启已不是对待老板的态度,他觉得那个叫林如萱的小女孩很可怜,沈文州太不负责任了。 “你在搞什么?你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被侮辱嘲笑,女儿被人骂野种?” “你只敢偷偷出轨却不敢负责?什么时候,堂堂沈氏集团的董事长那么无能了?怕霍世峰报复你,所以出轨后不敢露面吗?” 沈文州张了张嘴,本想解释,但想到慈善晚会上,霍世峰故意抱着情妇的私生女招摇,林遥眼中的落寞,如萱小脸上的委屈。 虽然他此前不知道,但她们母女确实因他承受了多年委屈,他被朋友骂几句又算什么? “所以,我决定把她们接回来。”沈文州郑重道:“我会公开宣布,林如萱是我沈文州的女儿,是沈氏集团的公主。” “虽然这么说……她们肯跟你走吗?”陈启问:“林遥这么多年都没离婚,也不来找你,你确定她肯和你走?” 那是因为她也不知道那天的人是我。 沈文州如今回忆起那晚的情形,很确定林遥当时喝醉了,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这么一想……突然感觉有点困难…… 沈文州为难的揉了揉额头,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劝她们母女离开霍家,搬到他家来? 第85章 心境变了 林如萱第二天醒来,在卫生间照镜子时,发现自己的长相变了。 下巴尖了些,线条变得更精致。眼睛也大了一圈,连瞳孔的颜色都似乎深了。鼻梁更挺了,鼻尖小巧,从侧面看,弧度和沈文州有几分相似。 当然,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她本身就长成这样。 自己洗漱后,林如萱离开卧室去找林遥。有些好奇获得那些记忆后,林遥是什么反应? 书房里,林遥一夜未眠。 桌上摆着她连夜拟好,打印出来的《离婚协议书》。 以前她不是没想过离婚。 从霍世峰一次次因为张雪莹忽视她开始,从他为了保护张雪莹的名声,将污名裁到她身上开始,离婚的念头就一直在她心里滋长。 可她一直憋着口气——她林遥出身名门,就算婚姻失败,也不能带着这样的污名灰溜溜地离婚。 她无数次找霍世峰谈,让他澄清当年的真相,说清楚她没有出轨,说清楚那个乱搞的人明明是张雪莹。 霍世峰每次都皱着眉答应,可每次都不了了之,把她的期待一次次碾碎。 如今如萱都三岁了,还顶着“野种”的标签。 另一方面,她也总想着给如萱一个完整的家。在她传统的观念里,孩子不能没有爸爸,为了孩子有完整的家,她甘愿忍受一切。 可昨天晚上,那夜遗忘的记忆突然清晰地涌上来,把林遥炸得目瞪口呆。 原来,她确实“出轨”了,如萱也真不是霍世峰的孩子! 林遥怀疑结婚纪念日那晚,霍世峰可能来过。在两人预订的蜜月套房看到了她和沈文州的事,才会对外界宣称他的妻子“出轨”了,怀上了父不祥的“野种”。 他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是她自己忘记了,还觉得委屈,占了四年霍夫人的位置不肯离婚。 所以林遥赶紧连夜拟定了离婚协议,把家庭还给霍世峰和他的小青梅。 “妈妈,我饿了。”书房被推开,林如萱揉着眼睛走进来,软糯糯的说。 林遥收起《离婚协议书》,一把抱起女儿:“好,妈妈先给你梳头发,梳完我们去吃早餐。 她将女儿抱到化妆镜前,为她梳理头发。梳着梳着,林遥的手顿在半空。 她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女儿的长相。 以前只觉得如萱长得好看,眼睛大,皮肤白,像个小洋娃娃。可现在,镜子中,女儿的脸清晰地映在她眼底——那眼睛、鼻子、下巴……和昨晚遇到的沈文州根本就一模一样! 林遥捂住脸,对自己的迟钝无语了。 如萱和沈文州相似的程度,已经到了不用做亲子鉴定,就能确定父女关系的程度。 她昨晚竟然完全没发现?! “我怎么那么迟钝……”她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自责和懊恼。 早就该察觉霍世峰态度不对了。 坚决说她“出轨”,从不亲近如萱,一定是他也看出如萱长得不像他了。 她还一直责怪霍世峰没有尽到爸爸的责任——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多大的羞辱啊? “妈妈,你怎么了?”林如萱感觉妈妈梳头的手突然停了,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 林遥勉强笑了笑,帮女儿梳好头发:“走吧,我们下楼吃早餐。” 抱着梳好头发的女儿下楼,林遥刚踏进餐厅,便看到餐桌主位上坐着的三人,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只见霍世峰坐在椅子上,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家居服,正低头听身边的张雪莹说话。 张雪莹穿着米白色的针织裙,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不时喂身边的小女孩喝汤。 这场景,俨然一幅和睦的“一家三口”画面。 林遥目光落在那个名叫朵朵的小女孩脸上,心里再没掀起丝毫波澜。 霍世峰给她取名霍莹朵,让她姓霍,上霍家户口,但林遥从来没怀疑过霍莹朵是他与张雪莹出轨生的女儿。 霍世峰身形高大、五官俊朗,是商界出了名的英俊;张雪莹虽称不上绝色,却也是小家碧玉的清秀模样。 可霍莹朵长的,既没有霍世峰的英气,也没有张雪莹的柔婉,眉眼粗钝,鼻梁塌扁,下颌线方硬,活脱脱一个男版的“女宝宝”。 这女孩百分百随了她亲爸,只要那个男人现身,估计一眼就能认出父女关系。 ——所以,按时间线来说,不管霍世峰现在与张雪莹如何,当年先出轨的人是她。 想到此,林遥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儿。 如萱长得也像她爸爸——沈文州眉眼清俊,鼻梁高挺,下颌线流畅精致。如萱几乎挑着他的优点长,眼睛比他更灵动,鼻子比他更小巧,连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都带着几分相似度。 林遥心里不由自主松了口气,好在沈文州长相俊美,如萱像他,一点不亏。 “遥遥姐来了?快坐。”张雪莹最先注意到林遥,立刻露出一副热络的模样,仿佛自己才是霍家的女主人。 她指了指餐桌另一侧的空位:“早餐刚做好,我特意让吴妈多做了两份给你们,快趁热吃。” 她说着,又拍了拍霍世峰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撒娇:“世峰哥,你看遥遥姐来了,我还以为她肯定没起呢?” 又转头看向林遥,笑容越发亲切:“对了遥遥姐,等会儿我和世峰哥要带朵朵去游乐园玩。他特意回来换衣服的,本来想叫你一起吃早饭,我怕他吵你睡觉才不让的,你别生气哦!” 霍世峰露出满意的神色:“你看雪莹多体贴你。” 换做以前,林遥被张雪莹这样挑衅,早就发脾气大吵一架,然后伤心的回去烧情书了。 但现在,情书已经被女儿烧光,加上心境变了,林遥淡定的抱着女儿在餐桌坐下。 “如萱自己来吗?慢慢吃,小心烫。” 张雪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番话出口,林遥会像以前一样发火,质问霍世峰为什么又陪着自己,为什么对朵朵这么好,和他吵起来——以前每次她这样挑衅,林遥都会失控。 可今天,林遥竟然平静得……连看都没多看霍世峰一眼? 霍世峰也有些意外,他转过头,看向林遥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随即又化为一丝欣慰。 他一直觉得,林遥是因为误会他和雪莹的关系,才总是跟他闹脾气——他和雪莹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她却总揪着不放。 现在看来,林遥终于想通了? 第86章 家庭矛盾 霍世峰心里松了口气,甚至生出几分欣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推到林遥面前:“昨天在慈善晚会,看到这条项链挺适合你的,就拍下来了。那种场合人多眼杂,你不爱热闹,以后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不用自己跑。” 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条钻石项链。鸽血红的宝石坠子周围镶嵌着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爸爸!我要!我要那条项链!”儿童椅里的霍莹朵突然尖叫起来,伸着胖乎乎的手就要去抓盒子:“给我!那是我的!” 霍世峰皱了皱眉,按住她的手,语气带着几分哄劝:“朵朵别闹,这是给你林遥阿姨的,爸爸下次再给你买更好的。” 林遥看着那条项链,心里没有丝毫波动。 她都已经拟好了离婚协议书,马上就要和霍世峰划清界限,怎么可能再要他的东西? 她拿起丝绒盒子,直接递到霍莹朵面前,声音平静:“给你吧,阿姨不用。” 给他未来的继女,也算物归原主。 霍莹朵眼睛一亮,立刻伸手抢过盒子,紧紧抱在怀里,还得意扬扬的对着林如萱做了个鬼脸。 林如萱坐在妈妈怀里,原本正安静地拿着小勺子喝粥,看到霍莹朵的鬼脸,脆生生地说了句:“丑八怪。”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餐厅。 霍莹朵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 她虽然才三岁,却好像早就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幼儿园里小朋友不喜欢跟她玩,连妈妈有时候看着她的脸,都会下意识地皱眉。 林如萱这三个字,精准刺在了她的痛处。 “哇——”霍莹朵嘴巴一瘪,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抱着项链盒子嚎啕大哭:“妈妈!她骂我丑!我不是丑八怪!呜呜呜……” 张雪莹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放下手里的餐具,看向林如萱,语气带着责备:“如萱,怎么能这么跟妹妹说话?快给妹妹道歉!” 林如萱把头一扭,躲到林遥怀里:“本来就是丑八怪。” 霍世峰板起脸:“林如萱,道歉!” 朵朵长得不像张雪莹,经常被人私下议论“到底像谁的孩子,怎么那么丑?” 霍世峰为了保护她,不得不一再对外宣称朵朵是他的亲女儿。那些人慑于霍氏的权威才闭嘴。 没想到如萱那么不懂事,竟然当面骂朵朵丑八怪。 林遥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没有让她道歉的意思。 她抬眼看向霍世峰,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小孩子说实话而已,没必要道歉。朵朵年纪小,你们作为父母,该教她的是不要随便对别人做鬼脸,而不是反过来责备我的女儿。” 张雪莹没想到林遥会这么说,脸色更难看了。转头看向霍世峰,眼眶瞬间含泪:“世峰哥,你看遥遥姐……她怎么能这么说朵朵?朵朵还这么小,她多可怜……呜……” 霍世峰皱着眉,看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朵朵,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林遥,心里有点烦躁。 “林遥,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吗?做错事不道歉?” “我怎么教‘我的’孩子,与你无关。”林遥抱着女儿起身:“霍世峰,吃完就来书房,我有件事要跟你谈。” 她看出来了,霍世峰确实不喜欢如萱。所以离婚,也该早日提上日程,她会尽快带着如萱离开霍家。 林遥抱着女儿踏上二楼,见霍世峰气势汹汹跟上来,心想不能当着孩子面谈离婚,便将林如萱在游戏屋放下。 “宝贝,妈妈要和爸……霍世峰谈事情,你在这里自己玩,妈妈等下来陪你。” 林如萱乖巧的点头:“好,我等妈妈。” 林遥亲了亲女儿,转头看向霍世峰:“走吧!”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女儿软糯的动静,书房里只剩下两人时,霍世峰几乎是立刻就沉下了脸,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 “林遥,你到底想干什么?如萱当面骂朵朵丑八怪,你非但不教她道歉,还护着她——你现在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 他往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林遥完全笼罩:“我早就说过,让你好好教导如萱,别总学你那些小性子。现在好了,你看看如萱变得多没教养?” 熟悉的指责,熟悉的语气,放在从前,林遥早该红了眼眶,或许还会忍不住争辩几句,问他为什么从不问事情的起因,为什么永远只看得见张雪莹和她的女儿朵朵。 可今天,她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冷静的看着霍世峰,冷静的思考他们婚姻中的问题。 因为回想起了那夜的事,代入霍世峰的视角,她完全理解了他这些年冷暴力的原因。 原来那些冷漠、疏离、不耐烦,都是在报复。 报复她的“出轨”,报复她“背叛”了他们的婚姻。 想通这一点时,心里积压了几年的委屈和怨怼,竟奇异地消散了,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霍世峰,我很抱歉。”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面色紧绷的男人,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霍世峰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道歉,眼底的怒火稍稍褪去,语气也缓和了些:“要道歉就下去向朵朵和雪莹道歉,还有如萱,她也得去跟朵朵说对不起。” 霍世峰以为她道歉是为了今天孩子们的争执,甚至已经在心里盘算着,等她们道歉后,他再送几件礼物给雪莹和朵朵,代妻子和女儿补偿她们。 免得雪莹又在旁边抹眼泪,说他偏心妻子。 可林遥却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说:“不,我不是为了今天的事。我是说,四年前,我与别人出轨,并生下如萱的事,我对你很抱歉。” 第87章 离婚协议 “你说什么?”霍世峰脸上的缓和瞬间消失,神情骤然阴沉下来,怒道:“林遥,你故意说什么反话?我不是说过,以后会帮你澄清的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不是早就解释过了吗?雪莹当年喝醉酒被人占了便宜,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怀了孕。她一个没结婚的女孩,闹着要自杀,医生又说她的体质流产后就再也无法生育……” 他理直气壮的瞪着林遥:“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去死吧?当时刚好你也怀孕了,把流言引到你身上是不得已的选择。” 他的语气渐渐急促,像是在说服自己:“反正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出轨。等这几年过去,人们忘了流言,我一定会为你和如萱澄清的,你还要我保证多少次?” 林遥微微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仔细端详着霍世峰的表情——他眉头微蹙,目光坦然,仿佛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真心。 她揉了揉额头,感觉自己似乎想岔了。 “我问个问题,霍世峰……”林遥张了张嘴,有些难以启齿,还是问了出来:“四年前,我们结婚纪念日那天,我在酒店订了蜜月套房等你……你回来过吗?” 霍世峰皱眉,不悦的说:“林遥,那么久的事了,你还要翻旧账吗?都说了那天雪莹发烧,她在国内无亲无故,我要……” “所以你没来过酒店?” “都说了没时间啊,雪莹她……” “够了!” 林遥抬手制止霍世峰的解释,反正他来来去去总是那套说辞,她已经听腻了。 “所以你把张雪莹乱搞的事裁到我身上,不是为了报复……就是单纯想害我而已,是吗?” 霍世峰的目光游移,有些心虚,又大声道:“把流言引到你身上实在是无奈之举。反正你已经结婚了,名声好坏对你影响不大。但雪莹不同,她还没出嫁,这样的丑闻会毁了她一辈子。” 林遥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名声对一个女人怎么会不重要? 这些年,她承受了多少异样的目光,听了多少冷嘲热讽?就连如萱都被人叫做野种,受了多少委屈? 霍世峰怎么敢说名声不重要?! 不重要他为什么不让张雪莹自己承受! 她张了张嘴,最终觉得与他无话可说。 反正,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从抽屉取出一份文件推到霍世峰面前:“算了,你把这份文件签了吧。” “这是什么?”霍世峰瞥了一眼文件夹,没有伸手去接。 “是霍氏集团的股份,还有我们婚内几处房产的转让协议……” 当年结婚时,霍世峰为了表真心,将名下5%的霍氏股份转给了她,还将几处豪宅的房产证都写了她的名字。 其实林遥自己名下就有不少婚前财产,从来不曾贪图过这些。 想到这段婚姻中是自己出轨在先,她连夜拟了份财产协议,决定把这些全都还给他。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霍世峰已经露出嘲笑的嘴脸,拎起文件夹:“所以你今天闹这一出,就是为了跟我要这些?林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物质了?” 林遥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最后一点波澜也归于平静:“……算了,你签字就好。” 霍世峰自认为对老婆孩子很好,财物上从不亏待她们。老婆闹着要房子,他当然愿意给。 只是拿起钢笔,正准备签字,又忍不住说:“想要我签字可以,你现在就下去向雪莹和朵朵道歉,不仅要道歉,还要让她们真心原谅你。等你做到了,我才会签这个字。” 林遥生气的冷下脸:“霍世峰!你……” 门外突然传来霍莹朵撕心裂肺的哭喊,伴随着重物滚落的闷响。霍世峰脸色骤变,转身就要冲出去。 林遥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现在签!” 她抓着他的力道异常坚决。霍世峰经常不回家,下次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不想再拖了。 霍世峰烦躁地甩开她的手,抓起钢笔在文件末尾潦草地签下名字:“行了吧?” 文件夹被狠狠摔在桌上,纸页四散。他夺门而出,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朵朵瘫倒在二楼台阶下,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鲜血正从擦伤的膝盖不断渗出。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伸出的手指颤抖地指向楼梯上方。 “爸爸,是她推我……呜……爸爸打她……” 霍世峰的心猛地揪紧。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小心翼翼地抱起哭闹的朵朵,发现她伤得不轻,脚上破了好几处,血珠不停往下淌。 抬头望向楼梯顶端,见林如萱独自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甚至……嘴角带笑? “林如萱!”霍世峰怒吼:“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就这么恶毒?!” “你骂谁恶毒?!” 林遥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她快步走到女儿身边,将林如萱护在怀里,瞪向霍世峰: “我女儿比你的私生女有教养得多!她绝不会做这种事!分明是你的私生女在撒谎!” 不爱了后,她对霍世峰也毫不客气。 “私生……”霍世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陌生的林遥——那个永远温声细语、连吵架都会先掉眼泪的妻子,此刻看着他的眼神冷漠得让人心惊。 “遥遥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张雪莹顶着半张面膜从客房跑出来,看到朵朵的惨状瞬间泪如雨下:“世峰哥,快送朵朵去医院啊!她一直在流血...” 霍世峰强压怒火,抱起朵朵,咬牙警告两人:“等我回来再跟你们算账。” 林遥把女儿搂得更紧,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神情变得冷漠。 不必等了,霍世峰已经签下《离婚协议书》,她今天就带着女儿搬出去,找律师把离婚办了。 第88章 霍总要给你们教训 林如萱把脸埋在林遥颈窝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林遥的手在轻轻拍着自己的背,节奏缓慢又坚定。 心中颇感欣慰,林遥终于不是只会哭,也懂得要保护女儿了。 “妈妈,我没有推朵朵。”林如萱把脸抬起来,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地跟林遥解释:“是她跑上来要抢我的玩具,我不给,她就骂我是没人要的野种,还伸手想推我……我往旁边躲了一下,她自己没站稳,就摔下去了。” 林遥捧起女儿的小脸蛋,软乎乎的触感让她心中发软:“妈妈知道,妈妈相信你,我的宝贝从来不会欺负人。” 她顿了顿,又仔细打量林如萱,生怕她刚才躲的时候磕碰到:“那你有没有受伤?朵朵推你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你?” “没有。”林如萱摇摇头:“我躲得快,就是吓了一跳。” 林遥松了口气,把女儿抱下楼,放到客厅沙发上。 “那宝贝在这里乖乖坐着,看看绘本或者玩会儿布娃娃,妈妈回房间收拾行李,咱们今天就从这里搬走,再也不回来了。” 她怕霍世峰从医院回来后又要纠缠,更怕他帮朵朵和张雪莹找如萱的麻烦。 既然离婚协议已经签了,这栋装满了委屈和眼泪的房子,她一秒都不想多待。 林如萱坐在沙发上,看着林遥转身上楼的背影,眉头却悄悄皱了起来。 她很高兴林遥这次是真的要离婚,可霍世峰毕竟有权有势,林遥早已因为流言被家里断绝关系,她一个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女人,怎么斗得过霍世峰? 嗯……果然还是要找沈文州。 林如萱举起胳膊上的电话手表,酝酿了一下情绪,眼睛用力眨了眨,眼泪涌上来,然后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手表上传来沈文州的声音:“是如萱吗?” 林如萱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她瘪着小嘴,声音软软糯糯的,还带着明显的哭腔:“沈叔叔……我害怕……呜呜……” 沈文州原本正坐在书房里看文件,听到女儿带着哭腔说“害怕”,眼中满是焦急,柔声哄道:“如萱乖,不哭不哭,告诉叔叔,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害怕?妈妈在你身边吗?” 林如萱抽抽噎噎,把刚才发生的事断断续续地说出来:“霍世峰……霍世峰带朵朵来家里了……朵朵抢我的布娃娃,还骂我是野种……她想推我下楼,我躲开了,她自己掉下去了……霍世峰就骂我,说等他从医院回来,要教训我……沈叔叔,我好害怕,他会不会打我呀?妈妈说要带我走,可是我怕妈妈跑不过他……” 她说得有些颠三倒四,却把最关键的地方都说清楚了——女儿受了委屈,被人骂了最难听的话,还被霍世峰威胁,林遥要带女儿走,却可能被霍世峰拦着。 沈文州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眼底翻涌着冷意:“如萱别怕,有沈叔叔在,没人敢欺负你和妈妈。你乖乖待在家里,跟妈妈在一起,叔叔马上就过去接你们。” 挂了电话,沈文州立刻转动轮椅,朝着书房外喊:“陈启!” 助理陈启很快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刚整理好的会议纪要:“沈总,你叫我?下午两点要去公司开项目会,车已经备好了……” “会议取消,所有行程都推掉。”沈文州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现在立刻推我下楼,让保镖们都上车,去霍世峰家,接我女儿和她妈妈。” “啊?”陈启愣了一下,怎么突然就去接了? 可看着沈文州眼底那从未有过的冷厉和急切,他不敢多问,连忙上前扶住轮椅的扶手:“好,我这就推你下去。” 家用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库,不一会,十辆黑色汽车迅速自沈府车库中驶出,奔向霍世峰家。 林如萱打完电话后,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绘本,等着沈文州的电话。 突然,大门被人用密码打开,林如萱吓抬头看去,只见五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为首的男人目光扫过客厅,很快就落在沙发上的林如萱身上,他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个黑衣人立刻朝着沙发走过来。 “你们是谁?别过来!妈妈——”林如萱从沙发上跳下来,朝楼上跑去。 那两个黑衣人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胳膊。 绑架吗? 林如萱惊恐的大叫:“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妈妈!妈妈救命!” 卧室里,林遥正弯腰衣服放进行李箱,听到女儿的呼救声,立即冲出卧室。 见两个黑衣人抓着林如萱的胳膊往外拖,她正用力挣扎,赶紧冲下楼梯。 “住手!你们是什么人?放开我女儿!”林遥疯了一样冲过去,伸手就去掰黑衣人的手,声音里满是愤怒和恐慌:“霍世峰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抢孩子?” 林如萱不认识他们,她却认得,他们是霍世峰的保镖。 为首的黑衣人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冰冷地看着林遥:“我们是霍总派来的。林如萱害朵朵小姐从楼梯摔下来,流了很多血,现在需要输血。霍总说了,让林如萱去医院给朵朵小姐输血,也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霍世峰——?!”林遥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沙哑:“他是畜生吗!如萱才三岁!他竟敢让我女儿给那个私生女输血?他还是人吗?人渣!简直是个人渣!” 她一边骂,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去推抓着林如萱的黑衣人:“放开我女儿!要输血他自己去输!我女儿凭什么给一个私生女献血?” 为首的黑衣人皱了皱眉,显然没耐心跟林遥纠缠,他对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不只是林如萱,霍总说了,夫人也要一起带走。” 两个黑衣人上前,一边一个抓住了林遥的胳膊,将母女俩一起拖上车。 “夫人,霍总说了,你也得去向朵朵小姐跪下道歉。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林如萱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虐文言情有这种桥段。 好在她及时给自己换了爸爸,否则今天输血明天捐肾,渣男一定要等死老婆或死孩子了才会后悔。 刚才黑衣人冲进来的时候,她就拨通了沈文州电话。如今电话一直保持通信状态。 第89章 获救 而电话另一头,沈文州正坐在车里,手指紧紧攥着手机,神色冰冷。 通过手机,女儿的呼救声、黑衣人的威胁、林遥绝望的哭喊,一字不落地传进他耳朵里。 尤其听到“让林如萱去给朵朵小姐输血”时,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杀气。 整个车厢里的温度都像是降了好几度,连开车的陈启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沈总……文州,冷静。”陈启指向导航屏幕:“你看,前面这条路是通往霍氏名下医院的,他们应该是要把小姐带去那里。我们可以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拦截,那里刚好是单行道,他们跑不了。” 沈文州缓缓抬起头,眼底的杀气还没散去,声音却异常平静,只是那平静里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好。通知后面的车,加快速度,在十字路口汇合,务必拦住他们,不能让如萱和林遥受一点伤。” “是!”陈启立刻拿起对讲机,快速传达了命令。 原本跟在后面的九辆黑色轿车同时加速,车灯亮起,在马路上形成一道黑色的洪流。跟着沈文州的车一起,猛地转向,朝着十字路口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里静得可怕,只有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和沈文州沉重的呼吸声。 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刚才林如萱哭着喊“妈妈”的时候,他的心像被生生剜了一块,那种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刚才如萱给他打了电话,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坚定,一定要把这对母女从霍世峰的魔爪里救出来,让她们再也不用受这样的委屈。 黑色轿车在马路上疾驰,林如萱被按在后排座椅上,小手紧紧攥着林遥的衣角。 车窗玻璃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只能听到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还有前排黑衣人低沉的交谈声。 林遥侧过头,紧紧抱着女儿,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恨意。 ——我本想好聚好散的,霍世峰! 突然,车子猛地一刹,巨大的惯性让林如萱和林遥都往前倾了一下,额头差点撞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 前排的黑衣人低骂一声:“怎么回事?” 林如萱下意识地抬头,透过前挡风玻璃往外看——只见前方的十字路口,十辆黑色轿车整齐地排成两列,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牢牢挡住了去路。 车身上没有任何标识,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压迫感,阳光照在车身上,反射出冷冽的光。 “是沈叔叔的车!”林如萱的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的恐惧一扫而空,她激动地拍着车窗:“妈妈,你看!是沈叔叔来救我们了!” 林遥顺着女儿指的方向看去,心脏猛地一跳——车窗打开,露出沈文州的脸。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文州竟然真的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人,显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前排的黑衣人也看出这是冲他们来的,为首之人立刻掏出手机想给霍世峰打电话。 可刚按下拨号键,车窗外就传来“砰砰”的敲击声。 他抬头一看,只见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正围在车旁,手里拿着撬棍,眼神冷得像冰。 “开门!”外面的保镖冷声喊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为首的黑衣人还想反抗,刚要去摸腰间的警棍,车门就被“哐当”一声撬开了。 两个保镖探进身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外拽。车内的其他黑衣人见状,也想动手,可他们刚站起身,就被冲进来的保镖死死按住,根本动弹不得。 混乱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心点,别碰到孩子和林小姐。” 林如萱循声看去,只见沈文州坐在轮椅上,被陈启推着,停在车门外。 他穿着一件黑色家居服,显然是从家里匆匆赶来的,没来得及换正装。 看到林如萱和林遥安然无恙,他紧绷的脸色才稍稍放松了些,对着身边的保镖说:“把她们扶下来,小心点。” 两个保镖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林如萱母女下了车。 林如萱刚站稳,就看到沈文州的轮椅正停在她面前,他低下头,眼神里满是关切:“如萱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林如萱踮起脚尖,一把抱住沈文州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安心:“沈叔叔!谢谢你来救我!我刚才好害怕……” 沈文州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背,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珍宝:“不怕了,叔叔来了,以后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小小的身影,鼻尖萦绕着她头发上淡淡的奶香味,心里那股因为担心而燃起的怒火,才渐渐平息了些。 林遥静静地站在车旁,看着沈文州将如萱轻轻拥在怀里,那双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手,此刻正温柔地拍着孩子的背。 如萱的小脸埋在沈文州肩头,抽泣声渐渐平息。 阳光透过车窗,在沈文州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低头轻声询问如萱有没有受伤,指尖轻轻拂开孩子额前被泪水沾湿的发丝。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本能的呵护,那是刻在骨血里的温柔。 林遥眼眶倏然泛红。 ——这才是父亲该有的模样。 她忽然想起结婚前在网上偶然看到的一句话:“结婚不是为你找老公,而是为你的孩子找爸爸。” 那时她还不以为意,直到如萱出生后,看着霍世峰对孩子的冷漠,她才渐渐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她的目光落在沈文州护着如萱后背的手上,那是一个全然保护的姿态。 此刻她竟无比感激四年前那个意外的夜晚。 她虽然嫁错了人,但终究幸运的给了如萱一个会毫不犹豫赶来救她、会用心呵护她的父亲。 而不是像霍世峰那样,为了讨好情人,连是非对错都不分,甚至不惜伤害孩子的人渣。 第90章 帮我砸了 林遥走上前,对着沈文州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沈先生,谢谢你……这次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刚才在车里,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和霍世峰拼命的准备,是沈文州的出现,给了她绝境中的希望。 就在这时,被保镖按在地上的为首黑衣人突然挣扎起来,对着沈文州怒吼:“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这是霍总交代的事!你敢拦霍总的车,霍总绝不会放过你们的!识相的就赶紧把她们送去医院,给朵朵小姐输血道歉,不然你们都别想好过!” 沈文州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那个黑衣人,只是淡淡地对着身边的保镖摆了摆手。 保镖们立刻会意,拖着地上的几个黑衣人,往旁边的空地上走去。 很快,一阵压抑的惨叫声传来。 沈文州对着陈启使了个眼色,陈启立刻推着轮椅,和林遥一起,带着林如萱上了为首的那辆车。 车门关上,将外面的惨叫声彻底隔绝。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传来轻微的风声。 林如萱依旧抱着沈文州的脖子,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刚才的害怕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满满的安心。 沈文州轻轻拍着她的背,转头看向林遥,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坚定:“别担心,霍世峰那边我会处理。你们先跟我回别墅,好好休息一下,剩下的事交给我。” 林遥点了点头,看向窗外。 刚才被黑衣人押上车时,她心里只有恐慌,可现在,看着身边安然无恙的女儿,还有为了救她们而亲自赶来的沈文州,她心里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愤怒,终于彻底爆发了。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眼底满是冰冷的恨意——霍世峰伤害她,她可以忍;霍世峰背叛婚姻,她可以选择离婚。 可他竟然为了那个私生女,对如萱下这么狠的手,甚至想强行带她去输血,还让她跪下道歉,这种伤害,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 “沈先生……” “叫我文州。” “……好,文州。”林遥看着沈文州,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霍世峰对如萱做的这些事,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请你帮我。” 沈文州看着她眼底的恨意,轻轻点了点头:“好,我帮你。不管是法律途径,还是其他方式,我都会帮你和如萱讨回公道。” 他顿了顿,低头看了看怀里已经露出困意的林如萱,声音放得更柔了:“先好好休息,等你和如萱缓过来,我们再商量接下来的事。” 林遥看着沈文州温柔的侧脸,又看了看女儿安稳的睡颜,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通往沈府的路上,林如萱靠在沈文州怀里,此刻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小眉头还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都在担心被黑衣人抓走。 林遥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眼底满是疼惜。 她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沈文州,轻声道:“沈先生……” “又错了。”沈文州看她一眼:“叫我文州。” “文州,在去沈府之前,能不能先送我回趟霍家别墅?我被他们带走的时候太匆忙,《离婚协议书》还落在书房的抽屉里,那是霍世峰签了字的,不能丢。” 沈文州一直盯着林如萱的视线终于转向林遥,轻轻点了点头:“好,我们现在就过去。陈启,改道去霍家别墅。” 前排的陈启应了声“是”,立刻转动方向盘,车子缓缓拐进了通往别墅区的道路。 很快,车子就停在了霍家别墅的门口。 别墅的大门敞开着,显然刚才黑衣人急着抓林遥母女上车,甚至顾不上关门。 沈文州让保镖先进去查看,确认里面没有其他人后,才让陈启推着轮椅,和林遥一起走进别墅。 “我先去书房拿《离婚协议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林遥对沈文州说了一句,快步走向书房。 沈文州坐在轮椅上,看着客厅里的狼藉,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他轻轻拍了拍怀里林如萱的背,动作温柔地安抚着,生怕她被惊醒。 没过多久,林遥拿着离婚协议书从书房里下来。 她看着客厅里的狼藉,又看了看楼上的卧室,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对沈文州说:“文州,让你的人帮我把我和如萱的所有私人物品都搬走吧,一件都不要留下。” 沈文州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想把所有东西都搬走?” “嗯。”林遥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决绝:“这里不仅有我的珠宝首饰,还有我那些高订礼服、奢侈品包包和鞋子,都是我自己买的,跟霍世峰没关系。” “如萱的那些公主裙、玩具和绘本,也是我一点一点给她买的,都是她的宝贝;还有书房抽屉里的房产证件、霍氏的股权证,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她顿了顿,想起刚才被霍世峰派人强拖上车时的恐惧。想起霍世峰为了张雪莹的女儿,竟然要逼如萱去输血、逼她下跪道歉,眼底的寒意更浓: “我本想好聚好散,其他的都不再计较。可现在,我不仅要带走所有东西,还要霍世峰付出代价!” 沈文州对林遥调查的资料中,无不显示她是一个温柔婉约的传统女性。此刻看到她脸上展露的恨意,并不觉得可怕,只感到心疼。 霍世峰把林遥逼成了什么样,才能让一个隐忍温和的女性,心中充满仇恨。 他对着身后的保镖挥了挥手:“你们进去,把她们的所有私人物品都打包搬走,注意轻点,别弄坏了。” “是!”保镖们立刻应声。 林遥带着保镖们走进她和如萱的卧室。 卧室里的一切都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珠宝首饰都已经收在行李箱中,还有几件如萱的公主裙。 本来她的定制礼服和如萱的公主裙、奢侈品牌的鞋和包,她都打算放弃了。 如今想想,留下来岂不是便宜了张雪莹母女。 “把这些都装进去,一件都别落下。”林遥指着衣柜里的衣服,语气坚定地说:“全部都打包带走。” 保镖们很快就把所有东西都打包好了。客厅里堆着十几个行李箱,里面装满了林遥和如萱的衣服、首饰、玩具和证件,几乎把她们在这个家里的所有痕迹都打包带走了。 林遥站在客厅中央,环顾整栋房子。这栋别墅是她和霍世峰的婚房,曾经充满了她对美好婚姻的期待,后来却只剩下冷清和委屈。 如今婚姻也已经走到尽头,这个家,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地方了。 她看向客厅墙上,挂着她和霍世峰的婚纱照。 照片上的她穿着洁白的婚纱,靠在霍世峰肩头,笑得温婉又幸福。那时的她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以为这栋别墅会是她和女儿永远的家。 可如今再看,只觉得刺眼。 林遥转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沈文州,眼神里带着一丝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文州,帮我把这栋别墅砸了吧。” 第91章 秒变毛坯房 沈文州眼底掠过明显的惊讶,他抬眼看向林遥,见她望着客厅墙上那幅婚纱照,眼神冰冷,便没有多问,只是轻轻点头:“好,我让他们来做。” 他拿出手机拨通陈启的电话,语气简洁:“让跟着的保镖过来,把霍家别墅里的装修都拆了,留着毛坯就行。” 挂了电话,他才转头对林遥柔声道:“你要是不想看,就去车上等,或者我陪你在院子里待一会儿。” 林遥却摇了摇头,走到客厅中央站定:“我看着。” 没过十分钟,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就扛着撬棍、锤子走了进来,整齐地站在门口等候指令。 林遥抬手指了指墙上的婚纱照:“先把这个拆了,烧了。” 两个保镖立刻上前,卸下相框,抬着大相框走到院子里,划亮打火机。 橘红色的火焰很快舔舐上照片边缘,纸张卷曲、发黑,曾经甜蜜的笑容在火里慢慢化为灰烬。 被风一吹,散落在院子的青石板路上,再也寻不到踪迹。 林遥没有回头,又指向客厅中央的真皮沙发:“这个划了。” 那是她刚怀孕时特意换的,当时想着等孩子出生,一家三口窝在上面看电视的幸福画面。 保镖拿起美工刀,刀刃划过米白色的皮革,海绵从裂口处涌出来,像一道道撕开的伤口。 接着是地毯、花瓶、厨具、窗帘……她为这个家添置的所有东西,能砸的砸了,不能砸的烧了,一楼很快变得面目全非。 再然后是二楼的卧室、书房、儿童房。 卧室里,床头的壁画是她特意从艺术展买的,带不走烧了;床头小夜灯是她选的,砸了。 书房里,书架上有一半是她看的书和给如萱买的绘本,带不走烧了。 游戏房里如萱的城堡滑梯,全部拆了,一块木板都不留给张雪莹的私生女。 每一处她曾倾注心血的装修,都在锤子与撬棍的撞击声中化为废墟——吊顶被拆得露出水泥顶,墙面的壁纸被撕得斑驳不堪,连地板都被撬起了几块。 整栋别墅渐渐变成了毛坯房的模样,再也看不出半点曾经温馨的痕迹。 怕拆房的声音吵醒如萱,沈文州将她抱到车上。开着空调、放着轻柔的儿歌,直到陈启来报告拆房结束,他才放下女儿,进入霍家。 推动着轮椅进入客厅,沈文州就看到了让他心头一紧的画面——林遥站在毛坯房中央,脚下踩着碎木片和玻璃渣,脸上竟带着一丝笑容。 那笑容很淡,像是解脱,又像是释然,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眼泪越掉越多,像是要把五年婚姻积攒的委屈、失望、痛苦,都借着这眼泪流出来。 沈文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有些发疼。 他推着轮椅缓缓上前,在她身后停下,犹豫了几秒,终于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腕。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掌心还沾着墙灰。 沈文州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不要难过,我会给你一个更好的家。” 这句话一说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林遥的身体僵住,眼泪也停住了。 她猛地低头看向沈文州,眼底满是惊讶,像是没听清他刚才说的话。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那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暖得让她心慌。 她下意识地抽回手,指尖划过他的掌心,留下一道轻微的触感。然后转身就往门口跑,声音带着一丝慌乱:“我、我去看看如萱。” 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沈文州没有阻拦。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刚才握住她手时的触感还清晰地留在掌心。那句“我会给你一个更好的家”,就像是本能,脱口而出时没有丝毫犹豫。 ——他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想法? 当初调查到林遥和如萱在霍家过得不好,他只是想着要把她们接出来,让她们远离霍世峰的伤害,给她们一个安稳的住处——这都是为了让他的女儿能开心快乐地长大。 他想过照顾她们,想过帮林遥处理和霍世峰的纠纷,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她结婚。 可刚才,看着她站在废墟里哭,看着她眼底的脆弱和坚强,那句承诺就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没有冲动,反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 沈文州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还在微微发烫。 他看着林遥跑上车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其实,这样也不错。 只有结婚,才能名正言顺的保护她们。 让她和女儿不用再等那个不会回家的人,不用再受那些无端的委屈,让她和如萱都能在他的守护下,好好地生活。 另一边,霍氏名下的医院中,VIP病房外的走廊里,霍世峰接到保镖打来的电话。 “霍总……我们、我们被拦了……林遥母女被人带走了……兄弟们都被打了……” 声音断断续续,还夹杂着痛苦的呻吟,显然电话那头的人伤得不轻。 霍世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被谁拦的?遥遥和如萱被带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对方人太多,都是黑色轿车……没看清脸……兄弟们都被打晕了,我醒了就赶紧给您打电话……”保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霍世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怒火,语气冰冷:“知道了,不用管了,你先叫救护车吧,钱会打到你们账上。” 挂断电话后,霍世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谁干的——除了林遥的二哥林惇,没人敢这么跟他作对。 当年林遥刚大学毕业就要嫁给他时,林惇是林家反对最激烈的人。 婚礼上,林惇看着他的眼神就像要吃人,私下里更是把他堵在走廊里,放狠话“你要是敢对遥遥不好,我饶不了你”。 这几年,林惇也没闲着,时不时给他公司使绊子,好几次偷偷给林遥发信息,问她要不要离婚,说随时能来接她走。 那些信息被他无意间看到后,他当时气得不行,逼着林遥把林惇的微信、电话、甚至所有社交账号都拉黑,还警告林遥“不许再跟你二哥联系,不然这个家就别想要了”。 林遥当时红着眼圈答应了,他还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还在偷偷联系,林惇甚至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半路截走他的老婆孩子! 第92章 她会自己回家的 “林惇,你好样的!”霍世峰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但他没有立刻让人去查林遥的下落——现在不是去找她们的时候,身后的病房里,朵朵的病情更重要。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朵朵撕心裂肺的哭闹声:“爸爸!我疼!我的脚好疼!呜呜……” 霍世峰立刻收敛了眼底的戾气,快步走进病房。 病床上,朵朵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左脚裹着厚厚的纱布,右手扎着输液针,血袋中的液体正顺着管子缓缓滴下。 她躺在床上,小脸蛋涨得通红,眼泪糊了满脸,看得霍世峰一阵心疼。 朵朵虽然不是他亲生的,但从小看着她长大,在霍世峰眼里,也等于半个女儿。 张雪莹坐在床边,拿起纸巾给朵朵擦脸,看着沾在手上的鼻涕,强忍恶心。 看到霍世峰进来,她连忙扔下纸巾站起来,声音带着哽咽:“世峰哥,你可算回来了。朵朵说脚疼,一直在哭。她向来听你的,只有你能哄得住她。” 霍世峰走到床边,弯腰摸了摸朵朵的头,声音放得极柔:“朵朵乖,不哭了,医生说了,输完液就不疼了。爸爸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朵朵抽抽搭搭地抓住他的手,哽咽着说:“爸爸,如萱姐姐什么时候来给我道歉呀?她推我下楼,我好疼的……” 张雪莹立刻接过话茬,抹着眼泪说:“世峰哥,等下如萱来道歉的时候,你可别太怪她。她还是个孩子,肯定不是故意的,也不会恶意推朵朵。” “说不定……说不定是遥遥姐讨厌我,不想让我和朵朵去霍家,才教她这么干的……”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浓浓的委屈,眼泪掉得更凶了:“都怪我,早知道我就不带着朵朵去霍家了,也不会让朵朵受这么大的罪。以后霍家我就不去了,省得遥遥姐不高兴,再教坏如萱……” 霍世峰皱了皱眉,看向张雪莹。 他知道雪莹一直怕遥遥,每次去霍家都受委屈,也知道遥遥对雪莹母女没什么好脸色——可他没想到林遥会教如萱推朵朵下楼。 不过雪莹说得也有道理,说不定是遥遥太排斥雪莹母女,才一时糊涂…… 他拍了拍张雪莹的肩膀,叹气道:“既然如此,你就暂时别去霍家了,等我和遥遥说清楚,让她别再误会你。至于道歉……” 他顿了顿,想到林遥被林惇接走了,暂时肯定不会回来:“以后再说吧,等朵朵病好了,我再带她们来道歉。” “啊?她们不过来吗?”张雪莹惊讶地抬起头,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愕——怎么会不来? 她刚才在病房里,特意教朵朵怎么哭才能让霍世峰心疼,怎么说才能让霍世峰怪罪林遥母女。 刚才霍世峰还说会带林遥来给朵朵下跪道歉,可现在,霍世峰竟然改口她们不来了? 把她女儿伤成这样,连声对不起都不用说吗?! 霍世峰果然还是更偏爱林遥母女! 张雪莹心里又气又急,指甲暗暗掐进掌心,脸上却立刻换上一副温柔的笑容,连忙点头:“不来就不来吧,反正朵朵也没多大事,道歉不道歉的也不重要。只是……” 她看向病床上的朵朵,声音带着一丝为难:“医生说朵朵暂时不能走路,得在床上躺好几天。我一个人照顾朵朵,怕有点忙不过来,万一要是照顾不好……” 霍世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又看了看床上可怜巴巴的朵朵,心里顿时软了下来。 他知道张雪莹一个单亲妈妈带孩子不容易,现在朵朵又受伤了,她肯定更吃力。 他拍了拍张雪莹的肩:“别担心,这几天我会陪你一起照顾朵朵。” 就当是帮如萱给朵朵赔罪了。毕竟不管怎么说,是他女儿把朵朵推下楼,他多照顾照顾朵朵,也是应该的。 至于林遥……他倒不怎么担心。 林遥是最恋家的人,从结婚到现在,不管他们吵得多凶,不管她多生气,从来没有离开霍家超过一天。 这次就算被林惇接走了,过几天她想通了,肯定会自己回来的。 到时候,他再好好跟她说说,让她别再跟林惇联系,也别再排斥张雪莹母女,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他坐在床边,握着朵朵的手,耐心地哄着她,完全没注意到张雪莹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算计。 霍世峰陪着张雪莹母女的时候,殊不知,林遥和女儿已经住进别的男人家里。 林如萱早在车上醒了,此刻正赖在沈文州怀里,小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两人一起坐着轮椅进门。 林如萱好奇地打量着眼前低调奢华的大房子:“沈叔叔,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吗?好漂亮呀!” 沈文州低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是呀,以后这里就是如萱和妈妈的家了,喜欢吗?” “喜欢!”林如萱用力点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大声说:“我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沈叔叔!” 一句话哄得沈文州心花怒放,嘴角都压不住笑。 林遥搬空了在霍家的所有私人物品,行李太多了,刚安排人安置好,此时才跟进屋。 进来就看到女儿赖在沈文州怀里,连忙走上前,伸手想把她抱下来:“如萱,快下来。不能一直坐在沈叔叔腿上,你很重,沈叔叔会累的。” 林如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反而抱得更紧了,脆生生地喊:“我不!我喜欢沈叔叔,我不要离开他!” 她说着,还抬头看了沈文州一眼,眼里满是依赖:“沈叔叔,你也不想让我下来对不对?” 沈文州被她逗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对林遥柔声道:“没事,我抱着她就好,不沉。” 林遥还想劝林如萱,却在低头的瞬间,目光落在了沈文州和林如萱脸上。 林如萱的小脸蛋正贴着沈文州脸颊,此刻更能明显看出两人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眉眼形状,一样的鼻梁弧度,连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林遥呼吸一窒。 他们两人这么贴近地坐在一起,眉眼间的相似如此明显,就算是个傻瓜,恐怕也能看出些端倪。 沈文州心思缜密,不可能没发现这一点。 那他之前不顾一切地救她们,甚至提出要给她们一个家,原因也就显而易见了——沈文州已经发现如萱是他的女儿! 第93章 四年前…… 那他之前不顾一切地救她们,甚至提出要给她们一个家,原因也就显而易见了——沈文州已经发现如萱是他的女儿! 这个认知让林遥的心跳骤然加快。 因为昨晚刚刚回想起那夜的事,此刻林遥还清晰的记得他身上的酒味,记得他抱着她时的温度,记得他在她耳边的呼吸…… “林遥?”沈文州察觉到林遥的异样,抬头看向她,眼底带着一丝疑惑:“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遥猛地回过神,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目光里满是温柔和关切,她慌忙移开视线,声音有些慌乱:“没、没什么……你……如萱愿意,就、就让她坐吧!” 说完,她怕沈文州再追问,连忙转身离开,脚步有些仓促,像是在逃避什么。 沈文州看着林遥仓促离开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思索,随即转动轮椅,进入一楼的更衣室。 他要看看,林遥从他身上见到了什么? 更衣室的落地镜前,沈文州将轮椅停在镜子正前方,怀中仍坐着小小的林如萱。 当两人的身影完整地映在镜中时,沈文州的目光顿了顿。 镜子里,一大一小两张脸几乎重叠在了一起。 沈文州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线清晰;而林如萱的眉眼简直就是缩小版的他。 任何人见了,都知道这是一对亲生父女。 林如萱坐在沈文州腿上,盯着镜中的两人,也很惊讶。 她知道自己被系统变得很像沈文州,没想到竟然这么像! “沈叔叔,你跟我长得好像呀!”她指着镜中的两人,满脸“天真”的说。 沈文州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抬手揉了揉林如萱的头发,轻笑出声:“不是我跟你像,是你长得像我。” 他明白林遥方才为何会落荒而逃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烦恼着该如何向林遥坦白。 四年前的那个晚上,林瑶显然喝醉了,估计根本不记得他是谁。否则在慈善晚会见到他时,绝不会那么平静。 这四年来,林遥因为“出轨”并生下如萱之事,在霍家过得艰难。背负了四年的污名,受尽了委屈。 此时若是他突然出现,对她说“嗨,我就是四年前那个男人,我来负责了”。 他怕林遥会恨他。 毕竟她所有苦难都源自于四年前那晚的意外。 他本打算慢慢来,先从朋友开始,等获得林遥信任后,再坦白的。没想到,真相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比他预想的要顺利。林遥方才的反应,有慌乱,有不知所措,却没有厌恶,更没有恨意…… “沈叔叔,你在想什么呀?”林如萱见沈文州盯着镜子发呆,好奇的问。 沈文州回过神,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儿,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在想,我很快就能实现愿望了。” 林如萱折腾了一天,又受了惊吓,吃完晚饭后,靠在林遥怀里就睡着了。 沈文州让人抱来柔软的小毯子,小心地盖在她身上,看着小姑娘安稳的睡颜,眼底的温柔又浓了几分。 “我让佣人把她抱去客房休息吧。”沈文州轻声说。 “不用,我自己来。”女儿的事,林遥从不假手他人,将她抱回客房,盖上被子,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刚才同桌吃饭时,她一直没敢抬头,满脑子都是那两张相似的脸。 沈府的佣人百分百都看出来了,都叫她夫人,叫如萱小姐,她怎么拒绝都不改口。 “林遥。”门外传来沈文州的声音:“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我们去书房吧。” 林遥的心猛地一跳,知道躲不掉了,只能点头:“好。” 沈府的书房很大,整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书桌一角放着盏暖黄色的台灯,柔和的光线驱散了夜晚的凉意。 沈文州转动轮椅停在书桌旁,示意林遥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林遥,四年前那晚的事,我欠你一个道歉。” 林遥的身体僵了一下,垂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那天公司年会,我被竞争对手在酒里下了药,意识一直不清醒。” 沈文州的声音带着一丝愧疚,眼神坦诚地看着林遥:“醒来时,看到的是你。我误以为你是对方派来的人,是为了设计我才出现在那里,所以才会不负责任地离开。”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愧疚更浓了:“我不知道那一晚对你造成如此大的名誉损害,如果我早知真相,一定会立刻站出来,保护你和如萱。” 林遥抬起头,看着沈文州眼底的真诚,心里那点不自在顿时烟消云散。 说来说去,她与霍世峰的婚姻出现问题,根本不是因为那晚,也与沈文州没有任何关系。 “不是你的错,我本来也以为,霍世峰这些年对我的冷暴力,是因为知道了那晚的事,是在‘报复’我。”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无谓的自尊,终于愿意对人说起自己婚姻中的难堪:“今天在霍家别墅,我问过他,可他到现在还以为如萱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对我不好,从来都不是因为那晚的事,只是单纯想保护他的小青梅张雪莹而已。” “四年前,张雪莹在酒吧醉酒,据说跟十几个男人发生了关系,后来还怀了不知道谁的孩子。” 林遥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这件事当时在贵族圈里传得沸沸扬扬,张雪莹没脸见人,还闹过自杀。霍世峰为了保护他的小青梅,就对外说,那晚在酒吧乱搞的女人是我,张雪莹怀的孩子,是他的。” “如果他是为了‘报复’我,我反而能释怀。可他不是,他只是为了保护张雪莹,就毫不犹豫地把我推出去当替罪羊。” “毕竟,哪个男人会主动给自己戴绿帽呢?所以他一说,所有人都信了,包括我的家人。” 林遥的声音越来越冷,眼底充满恨意:“这些年,我被人指指点点,被他的家人刁难,甚至连我自己的家人都相信了他的话,觉得我对不起他。” “每次我想自己澄清,都被他阻拦。他保证一定会为我澄清,到现在……如萱都三岁了……他还是只顾着他的小青梅……” 林遥看向沈文州,反而笑了:“所以,发现如萱不是霍世峰的孩子后,我反而很高兴。” “他不是说我‘出轨’吗?没错,我真的出轨了。” 说到这里,林遥反而很期待霍世峰知道真相时的表情了。 第94章 我会帮你 沈文州一直不语,静静听着林遥倾诉当年真相。 她虽然在笑着,他却只觉得心疼。 “我来为你澄清。” 林遥抬眸看向沈文州,对上他关切的目光。 “霍世峰为了外面的情人,不惜污蔑自己的妻子,让你背负这么多年的骂名,这种人根本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沈文州的语气带着明显的鄙夷,眼神却愈发坚定:“这件事的真相,我会派人去查,张雪莹当年在酒吧的事,肯定有人知道内情。我会收集证据,把真相公之于众,为你正名,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是被冤枉的那个。” 他想起林遥说“连家人都相信霍世峰”,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他要让那些曾经指指点点的人,让那些误解林遥的人,都知道他们错得有多离谱;要让霍世峰和张雪莹,为当年的谎言付出代价。 林遥听着他的话,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说起这四年的委屈,她怎么可能不恨?怎么可能不在意?那些深夜里独自流泪的时刻,那些被亲朋好友疏远的日子,那些连女儿都被人骂“野种”的瞬间,每一幕都像针一样刺在她心上。 可此刻看着沈文州紧张又认真的模样,看着他为了自己的事如此上心,她积压在心底的怒火和委屈,竟然莫名地消散了几分。 嘴角忍不住上扬,这次是真心的笑容。 “澄清什么呀?”她看着沈文州,无奈道:“如萱不就是你的孩子吗?” 当年没能澄清的事,如今更无法澄清了。 沈文州猛地一愣,瞬间清醒过来。 他刚才一门心思只想着帮林遥洗刷“出轨”的污名,却忘了最核心的问题——如萱的存在,本就证明了林遥当年确实和霍世峰之外的人出轨了。 而那个人,还是他自己。 “啊……”沈文州轻咳一声,抬手摸了摸鼻尖,眼神有些闪躲:“我、我倒是忘了这茬。” 看着沈文州难得犯迷糊的样子,林遥忍不住轻笑出声。 印象里的沈文州,应该是沉稳冷静、运筹帷幄的模样。救他们时更是表现得行事果断,手段凌厉,透着让人安心的气场。 可此刻他耳尖泛红,眼神有些无措的模样,林遥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见她笑自己,沈文州也不恼,反而心里安定下来。 他不在意她的取笑,更在意她此刻的心情。 他收起尴尬的神色,认真地看着她:“你真的不在意了吗?那些骂名,那些委屈,就这么算了?” “倒不是算了。”林遥收敛了笑容,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心里的恨还在,报复的念头也没消失。只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澄清,也不是报复,而是把离婚办了。”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冷静:“只有先拿到离婚证,彻底和霍世峰划清界限,我才能毫无顾忌地做后面的事。” “到时候,不管是澄清真相,还是让霍世峰和张雪莹付出代价,都不用再担心会牵连到如萱。” 她不想在离婚前闹出太多动静,万一霍世峰因为恼羞成怒,用其他手段阻止她离婚,甚至抢夺如萱的抚养权,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说到这里,林遥将随身带着的文件推到沈文州面前。这份正是霍世峰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文州,帮我找律师办离婚,我要最快拿到离婚证。” 沈文州拿起协议书,快速翻看了一遍,确认霍世峰的签名真实有效,才抬头看向林遥,语气笃定:“好,我明天一早就让律师团队处理,保证以最快的速度办好。” 林遥点了点头,又从包里拿出一叠房产证件,放在书桌上:“这些是霍世峰这些年送我的房产,有市中心的公寓,也有郊区的别墅,帮我全部卖掉。” 她原本打算离婚后把这些房产还给霍世峰的,可今天的经历,让她改变主意了——这几套房子,还不够补偿他这四年带给她的名誉损失和精神伤害。 沈文州看着桌上的房产证件,没有丝毫犹豫:“好,我让陈启联系最好的房产中介,尽快卖出最高价。” 林遥深吸一口气,最后从包里拿出一个深蓝色的文件夹,打开后,里面是几张股权证。 “这些是霍氏5%的股权证,是结婚时,霍世峰送我的。” 她递给沈文州:“帮我联系霍忆安,我要把这些股份卖给他。” 霍忆安是霍世峰的私生子弟弟,同样拥有霍氏部分股权。 他这些年一直对霍世峰继承霍氏集团不满,在股东大会上屡屡给霍世峰找麻烦,一心想夺取霍氏的控制权。 这5%的股权虽然不多,却足以加重话语权,霍忆安肯定会很乐意收购。 沈文州拿起股权证看了一眼,沉吟了一下,突然抬头看向林遥,语气认真:“卖给我吧,我也是霍氏的大股东。” 林遥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也持有霍氏的股份?” “嗯。”沈文州点头,语气平淡:“我喜欢投资各个产业,霍氏作为行业内的龙头企业,自然也在我的投资范围内。” “目前我持有霍氏13%的股份,如果你把这5%卖给我,我就能成为霍氏第二大股东,以后在股东大会上,也能更好地牵制霍世峰,帮你拿回更多属于你的东西。” 他顿了顿,眼神温柔地看着林遥:“而且,把股份卖给我,我能给你更高的价格,也能保证交易的安全,不会让霍世峰从中作梗。” 林遥看着沈文州眼底的真诚,心里的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失了。 她点了点头:“好,就卖给你。” 沈文州将所有东西收好,看向林遥:“你的事情处理完了,该谈谈我们的事了。” 林遥愣了愣:“我们还有什么事?” “我们的女儿,如萱。以及,离婚后,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95章 霍世峰的麻烦 沈文州此前的人生里,从未有过“恋爱”与“婚姻”的规划。他只醉心于家族产业的拓展,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工作中,身边虽有不少示好的异性,却从未有人能让他停下脚步。 自从车祸失去行走能力后,他更是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婚姻更是被从人生规划中剔除。 可自从知道如萱是自己的女儿,自从看到林遥在霍家承受的委屈与伤害,某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便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他说不清那是不是爱情——没有轰轰烈烈的心动,没有辗转反侧的牵挂,只有想将她们护在身边的坚定。 此刻沈文州只想给她们母女一个安稳的未来,用婚姻将她们名正言顺的护到羽翼下。 “如果是为了如萱的抚养权。”林遥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抱歉,我拒绝……但是……我们都知道,如萱是你的女儿……” 说到这里,林遥脸色微红。她是很传统的女性,对婚姻讲究从一而终,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出轨”,如今还与“出轨对象”讨论孩子的抚养问题。 “如萱也喜欢你,你随时都可以来看她。至于结婚,就没必要了。” 与霍世峰的婚姻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热情和期待,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结婚了,只想带着如萱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沈文州没有意外,也没有失落,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缓缓开口:“你先别忙着拒绝。我知道你对婚姻有阴影,也不奢求你现在就能接受我。但结婚不只是为了爱情,也有责任。” “我不允许我的女儿,被人指着后背骂‘野种’,她是堂堂正正的沈氏集团继承人,是沈家的小公主,理应得到所有人的尊重。” “我们身为父母,有责任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有责任让她在阳光下长大,不用再因为家庭的原因,承受不该有的议论和委屈。” 想到软软糯糯的女儿,沈文州的神情不自觉变得温柔:“我不是在逼你,只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不为我,不为我们,只为如萱。” 林遥怔怔地看着沈文州,心里被狠狠触动了。 她再度万分庆幸四年前那场意外,庆幸如萱的爸爸是沈文州,而不是霍世峰。 如果不是沈文州,如萱或许这辈子都只能活在“野种”的污名下,只能看着霍世峰将所有的宠爱都给张雪莹的私生女。 她轻轻点了点头:“好,我会认真考虑的。” 沈文州看着她松动的态度,眼底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轻声说:“不急,你慢慢想。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一直保护你和如萱。” 林如萱第二天起床,就敏锐地察觉到氛围不太对。 妈妈林遥和沈文州昨晚不知道在她睡着后干了什么,突然之间似乎有了距离感。 餐桌上林遥全程没看沈文州一眼,不小心对视会立即低下头,看起来也不像讨厌,倒更像是……害羞? 沈文州面色如常,眼底含笑,觉得这样的林遥多了几分灵动。 他转头看向林如萱,问她:“如萱,今天的早餐还喜欢吗?以后想吃什么跟厨房阿姨说,她们都会做。” 林如萱点头,软糯糯地回应:“谢谢沈叔叔,如萱什么都可以,妈妈说不能挑食的!” 沈文州的心瞬间被乖巧懂事的女儿融化了:“没关系,在沈叔叔这里,如萱可以想吃什么就……” “咳嗯!”林遥把筷子拍在餐桌上,斜睨沈文州。 男人果然经不起夸! “……”沈文州沉默的吃饭。 吃完早餐,按照往常的习惯,林遥拿了本绘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让林如萱靠在自己怀里,轻声读起了故事。 沈文州原本想回书房办公,可看着沙发上母女俩温馨的画面,他突然不想离开了。 他让陈启把笔记本电脑搬到客厅的茶几上,直接在客厅处理工作。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投资报表,可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沙发那边。 林遥的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阳光落在她的发梢,泛着淡淡的光泽。 林如萱靠在她怀里,小脑袋随着书页转动,乖巧认真。 这画面太过温馨美好,让他连工作的心思都淡了几分,只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安稳的暖意。 转眼过去一个月,沈文州的律师团队以专业高效的作风,帮林遥走完了所有离婚流程。 看着到手的《离婚证》,林遥的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终于摆脱霍世峰了。 这一个月里,霍世峰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林遥对此并不意外,她打赌霍世峰一次都没有回过家,否则看到家里的毛坯房,他早就打电话来质问了。 虽然林遥已经把他拉黑,但他应该有的是联系她的方法。 ——霍世峰确实一个多月没回家。 但与林遥想的乐不思蜀不同,这一个月对霍世峰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焦头烂额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处境。 最先出问题的是张雪莹的旧事。 四年前张雪莹在酒吧乱搞的事,不知被谁在贵族圈里重新传开。 流言越传越烈,因为朵朵的长相跟霍世峰半分都不像,很多人都信了。 张雪莹慌了神,每天抱着他哭,要他帮压下流言,否则就要去自杀。 霍世峰被她闹得心烦意乱,却又不能不管小青梅。为了压下流言,霍世峰便经常带着张雪莹和朵朵出席各种商业宴会和社交活动。 在宴会上,他故意表现得对朵朵格外宠爱,试图用这种方式证明“朵朵就是我的女儿,否则我怎会对她这么好”。 可越是这样,背后的议论声就越大——朵朵和霍世峰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大家都觉得他的眼睛被屎糊了,居然看不出来? 张雪莹的流言没解决,工作上又出了麻烦。 霍氏集团的股东大会上,他的私生子弟弟霍忆安突然发难,提出要重新审查公司上一年度的财务报表,还联合了几个小股东,质疑他的决策能力。 更让霍世峰没想到的是,一向不管公司事务、只持有股份的大股东沈文州,竟然也公开支持霍忆安。 这一下,霍世峰彻底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