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直视月亮》 第1章 影子 林弦一拖着步子从市局大楼里晃出来。天早就黑透了,街边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连着加了几天班,她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一团浆糊,只想赶紧回家瘫着。 从市局回她租的那个公寓,要穿过两条热闹的夜市街,再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小路。她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晃荡着,夜市里吵吵嚷嚷的声音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点。 可走着走着,她后颈窝突然有点发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瞬间汗毛竖起来。 她没立刻回头,而是借着路边小店玻璃窗的反光,往后瞥了一眼。人影晃动,看不太清,但那种感觉没散。 林弦一心里咯噔一下,睡意瞬间跑了一半。 她没停下,也没加快脚步,只是自然地在一个卖糖炒栗子的摊子前停了停,假装看手机,眼角的余光死死锁住身后的动静。 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的男人,在她停下的同时,也隐入了旁边一家奶茶店的阴影里。 不是巧合。 林弦一捏紧了手机,心里骂了句脏话。她没往家的方向走,而是身子一拐,扎进了旁边人头攒动的小吃街。 她走得很快,在拥挤的人流里七弯八绕,专挑人多的地方钻。她能感觉到,那个影子还跟在后面,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不能回家。 这个念头清晰地冒出来。她深吸一口气,方向再变,朝着来时的路,也就是市局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越靠近市局,路上人越少。她几乎是小跑起来,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敲。身后的脚步声似乎也急了,紧紧咬着。 终于,市局那栋熟悉的大楼出现在视线里。门口值班室的灯光,此刻看起来无比亲切。 她用尽力气,几步冲上台阶,刷开侧门,身影一闪就钻了进去。安全了。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林弦一?”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她抬头,看见华年手里端着个冒着热气的保温杯,正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出来,看样子是准备去接水。他看着她这副狼狈样子,眉头习惯性地皱了起来。 林弦一顺了口气,直起身,走到他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喘:“有人跟踪我。” 华年端着杯子的手顿住了,眼神瞬间锐利得像刀子:“从哪儿开始的?” “夜市那边就跟上了,我绕了一大圈,甩不掉,只能跑回来。” 华年没说话,脸色沉得能滴出水。他沉默了几秒,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YU的人。” 不是疑问,是断定。 林弦一心头一紧,点了点头。她知道,她和华年一直在等的,或者说一直在防备的,终于来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们竟然还在记得那件事情,这样我们的计划就更好办了” 华年看着靠在墙上看着眼角泛红的林弦一:“当年的事情不会有人忘记的,天网恢恢,他们会付出代价的。别想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林弦一点了点头,又张了张口想说自己没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谢谢。”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车窗开着,夜风灌进来,吹得人脑子稍微清醒了些。 快到小区门口时,一直沉默开车的华年忽然开了口,眼睛依旧看着前方,语气没什么起伏:“以后留点神。” 他顿了顿,像是下达指令,“下班等我,我送你。” 这话不是商量。林弦一侧头看他,只看到一个冷硬的下颌线条。她没反驳。 车停在她家楼下。华年跟着她一起上了楼,没等她动手,他自己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把她那个小公寓里里外外、角角落落都检查了一遍。阳台、衣柜、甚至连床底都没放过。 确认没问题,他走到门口,撂下一句:“锁好门。”然后带上门就走了。 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林弦一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洗漱。等躺到床上,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干脆爬起来,抱着膝盖在客厅的落地窗边坐下,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发呆。 林弦一昨晚没睡好。 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坠着,沉甸甸的,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早上到了市局,坐在工位前对着电脑,半天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华年从外面进来,带着一身清晨的凉气。他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就在他手刚搭上门把的时候,桌上的座机尖锐地响了起来。 华年脚步一顿,转身接起电话。 “喂,你好,我是。” 林弦一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在华年侧脸上。他听着电话,眉头一点点拧紧,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什么时候的事?”他问,声音压得很低。 “昨天下午?……整个村子?!” 华年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很快。最后,他沉声说:“知道了。人看好,我们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车流声。 华年转过身,敲了敲桌子,所有人看了过去。 “昨天下午,兰县的山里一个村子着火,火势太大,刚扑灭。”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清理现场的人说,附近没有发现村子里的人,共发现尸体43具。” 林弦一听到这里呼吸一窒。 “在山脚下,”华年继续道,眼神锐利,“发现了一个昏迷的女人,已经送县医院了,还没醒。”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利落地穿上。 “走吧,”他对林弦一说,语气不容置疑,“出现场。” 几天后 “如果是我杀了他们,你们会抓我吗?” 病房里,一个面色枯槁的女人坐在床上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水,神色哀戚的看着身边站着女警。 “十年!我这十年都是像畜生一样过来的!他们不是人!是恶魔!法律为什么要保护恶魔,为什么!买卖同罪!他们都是人贩子都改死!” 林弦一看着她的样子,强大的共情能力让她内心复杂,手指下意识的捏紧又松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冷静的语调回应: “我理解你的痛苦,也承认他们的罪恶。但杀人,是另一桩重罪。”她向前倾了倾身,目光恳切,“我们会向法院说明你的情况,争取最大限度酌情处理。但前提是,你所有的证词,都必须属实。” 她看着对面的女人脸上挂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只见她声音沙哑却充满了怨恨。 “这句话你们刚刚说过无数次了。”林弦一看她一边说着一边在看着自己的手腕,于是视线随之看过去,入目所及全是疤痕,不禁心里一颤。又听到那个女人继续开口。 “你们怀疑不是我,那你们怀疑谁,那些刚刚逃出魔窟的女孩吗?林警官,如果你们不相信,又何必在一直问我呢。” 林弦一拿过旁边笔记本,在她对面坐下,然后把内容面向她。 “那你回答我,第一,你的左手根本无法举起重物,那你怎么开的门?第二,你的右脚脚筋断过没有恢复好,那你是怎么一个人做到烧了一整个村子,烧死43口人命!你的毒哪里来的。向鸢,请诚实回答我!” 林弦一仔细的观察着对面的表情,听到她在听到向鸢这个名字的时候下意识看了自己一眼,但是没有问出疑惑而是等待着她的解答。 看着她的脸色在随着笔记本上面的照片越来越白的时候,林弦一慢慢的的笔记本放到她的面前。 向鸢颤抖着手翻着上面的照片,林弦一不仅回想到几天请去到那个村子时的震撼。 村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漆黑一片,配着刺鼻的烧焦味道,让人觉得格外凄凉。 刚刚看到那一幕的林弦一并没有想到,那片火里消失的人命竟然是一群恶魔。 终于,向鸢在一张照片里停下了手,指尖似乎想要触碰照片却又收了回来。 林弦一记住了那张照片,最后看着还是不愿意张开口的向鸢,无奈的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走廊里华年穿着白色衬衫靠墙站着,林弦一刚刚走出去他就看了过来,林弦一无奈的摇了摇头。 “结果一样,还是只说自己是凶手,其他的全部闭口不谈,但是她刚刚对有一张照片反应不一样,华队,我想申请去现场看看。” 华年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里面开口:“火已经扑灭三天了,晾了两天应该没那么烫了,走吧。” 两个人一起去到了乌郜村,现场勘察的人员还在搜集着证据,林弦一借了手套和口罩,然后朝着照片里的地方走了过去。 “那个房间离起火点有点远,虽然没那么烫但是还是小心点。” 林弦一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过去,然后回忆着向鸢的表情和眼神,最后去到了一个角落,在那边的深处刨出来了一个沾满污泥湿哒哒的粉色碎片。 一个人或许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但是曾经梦想也是舞蹈的林弦一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一个没烧完的芭蕾舞鞋。 她转过身递给了华年,就看到华年的表情瞬间明白他也知道了。 “华队也认出来了?” “嗯,以前见你穿过。” 林弦一听到这句话指尖下意识的捏紧了一下又松开。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还记得。走吧,回去了。” 华年点了点头,然后接过林弦一递过来的东西反手递给了技术人员,随后走向汽车。 等两个人回到医院,已经是夕阳了。林弦一下了车直接去了病房,然后将照片放到了她面前。 “这个是你的吗?” 林弦一看到向鸢表情凝固了瞬间,于是立马接着开口。 “这个东西出现在那里,应该不是偶然吧,毕竟,那个村子里的人应该很少会接触到这些。” ……向鸢看着那个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 “他们知道我会跳舞,所以在我两次都没有生出儿子后,就想重新在买一个,于是他们给我买了这个,让我给那些人跳舞……让我……” 林弦一听着她没有说完的话,心里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看着向鸢的表情,她已经知道那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了。 张了张口,却向被棉花堵住,最后只是递过去一张纸巾。 看着向鸢情绪平静了一会,林弦一再一次张口:“我们在现场还发现了其他东西,你说你是用钥匙开的门,可是在现场我们发现了一个被劈开过的锁,你可以解释吗?” 第2章 白羽 等林弦一从里面出来已经是很晚了,她几乎是听了一个完整的故事,看到门口站着的华年,叹了口气把本子递了过去。 “虽然她极力要证明是自己,可是反而越暴露出来不是她,里面是我给她做的侧写……她有动机,有想法,可是她不像会实践的人,毕竟十年了,她要做,不用等到现在。” 林弦一看着华年点头,回想着来医院之前听说的其他人的笔录,全部出奇的一致,都是林弦一放她们走的,至于她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林弦一回神:“等等,其中有一个叫南乔,她是不是也是舞蹈生?” 直到华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两个人突然对视一眼。立马拿上东西出发南乔所在的地方。 车上林弦一看着离高速出口越来越近,终于忍不住的开口:“如果……如果真的是我们想的那样,法院那边,她们是不是一个都不会无罪。” 华年继续盯着眼前的路,只是捏住方向盘的手微微泛白让林弦一知道了他的内心也并不平静。 “林弦一,你记不记得前辈说过,法,不能向不法让步,以暴制暴,那就停不下来了。” “可是……” “没有可是,这件事情只能怪我们发现的太晚,绝不能因为她们是受害者就忽视那43条人命。” 林弦一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一直到了南乔家,见到了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南乔的妈妈一见到他们,就直接跪了下来,眼泪夺眶而出:“两位警官,我家乔乔已经太苦了,能不能不要在让她一直回忆了,笔录不是已经做完了吗,为什么还要在问一次呢?” 南乔的父亲拉住了她的妈妈,眼眶通红的看着林弦一和华年。 “警官,我知道你们也是为了要抓那些人贩子,可是能不能让乔乔在缓缓。” 林弦一眼神扫过面前的两个人,最后叹了口气:“别担心,我是我们局里的心理医生,我不会和她提之前的事情,只是想和她聊聊天。” 见状南乔的母亲才勉强同意,只是最后还是把华年留在了外面,因为南乔见到异性会应激。 林弦一慢慢的走进南乔的房间,看着里面密不透光的压抑感,只是慢慢的走近然后保持一定距离站住。 看着在发抖的南乔,林弦一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打量着四周,在书架上看到了许多的书籍,然后用这个作为切入点和她慢慢的展开了对话。 一开始南乔并不回答,都是林弦一在说话,温和的声音让她慢慢的放松警惕,然后两个人才开始沟通起来。 直到结束,林弦一都巧妙的避开了那个悲伤的话题,而是问了一些其他的,就在林弦一出门的时候,南乔第一次主动开口。 “姐姐,我关于那个人贩子的记忆不多,他是我在图书馆认识的一个男生,我这里有好多他送我的书,你们要不要看看有没有用,希望你们能早点把那个人抓起来,不要在有其他人和我们一样了。” 听到这里,下意识回头看过去,消瘦的南乔从被子里爬了起来去书架上拿了几本书递了过来,林弦一下意识接住。 之后经过沟通,这边的警局安排了画像师过来根据南乔的描述去画人。 而在回去的路上,林弦一仔细的看着南乔递过来的书,却在书籍的侧面看到了一个名字,指尖瞬间停住,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震惊。 “华年,白羽又一次出现了!” 华年在服务区把车停下,才接过书看了一眼,“YU在这边的负责人,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涉及了拐卖。” “不对,以他的身份,不应该他亲自来做这件事情才对,有问题。华队,能不能催催那边的画像师,尽快出结果。” 在他们回到警局后,那边的结果也出来了,看着画面里那张熟悉的脸,林弦一的指甲死死的掐住手掌才压制住了情绪,看到华年担忧的眼神,她下意识摇了摇头。 对于拐卖这条路,在向鸢那边也早就做了之前的画像,只是因为时间太远,向鸢只能勉强记住一双眼睛。 之前的那个人不知道和YU有没有关系,但是南乔那边却是明确就是那边的人。 林弦一回想着和南乔沟通的一切,最后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会议室里,他们的讨论还在继续,而那个想法还在蔓延。 等会议结束后,一杯温热咖啡塞到了她的手里,温暖了她冰冷的指尖。 林弦一才缓过神来就对上华年的视线,偏开头避开华年的眼神,把眼眶里的泪逼了回去。 “你说,那些人到底要毁了多少家庭才甘心。” …… 时间还在继续,向鸢那边依旧要死了是自己杀了人放的火。 而根据那天的心理侧写结果,却都更偏向于南乔。 因为村子的封闭和在场死亡人员太多,导致于没有任何其他有用的东西,一把火把所有可能的证据都杀的干干净净。 就连那把被坎的斧头也从别人口里得到了解释。 另一个被解救的名叫王静的女孩,因为回去后精神彻底崩溃,被家人送进了当地的精神病院进行封闭治疗。 医院的心理医生在长期温和的疏导下,王静的意识偶尔会回到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在一次情绪失控的呓语中,她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截然不同的版本。 华年接到消息,立刻带着林弦一和宁安赶往那家精神病院。 在布满软包墙壁的病房外,他们通过监控听着心理医生与王静的对话录音。王静的声音时而尖利,时而模糊,充满了恐惧。 “锁不是向鸢开的,是那个看门的男人,南乔……她对着那个人笑,勾勾手指那个人就拿着斧头过来了,他砍开锁后扑向南乔,就在地上我们都在看……” “……后来那个人放南乔离开了,结果南乔刚刚走他就去叫人说南乔跑了……没多久南乔被他们扔了回来,衣服都破了身上都是伤。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开始冒烟,向鸢姐拿着钥匙打开门带着我们跑了。” 录音到这里,变成了王静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混乱的呓语。 监控室外,一片死寂。 所有的证据成了闭环,打破一切的是南乔因为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出了怀孕,而时间和被拐卖的时间刚刚好对上。 向鸢自然也从林弦一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看着她语无伦次,眼泪不断涌了出来,那种混杂着痛苦、愤怒和一种深可见骨的绝望。 让林弦一原本准备好的追问,全都堵在了喉咙里。面对一个因为得知另一个女孩更深重苦难而彻底崩溃的女人,任何基于逻辑的审讯技巧都显得苍白而残忍。 她沉默下来。证据,一直都没有关键证据,都只有向鸢和其他人的证词。 那场大火烧的太干净了。 最后只能按照向鸢的笔录结案。 最后一次见向鸢,是在审讯室里,向鸢带着手铐坐在椅子上,手里依旧端着一杯热水。 她再一次平静的交代了全部过程。 十年前向鸢因为自己的善意,被一个老奶奶拐卖到了这里,从此之后恶魔开始了。 “我杀的第一个人,是我的第二个女儿。” 在向鸢第一次生产完后,因为是一个小姑娘于是转头就又被卖了出去,于是在第二次生下女儿后,她知道孩子会和之前一样被卖走,最后过上和自己一样的日子甚至更糟,于是直接亲手在喂奶的时候掐死了她。 林弦一看着向鸢描述到这里的时候,她带着手铐的手比划了一下,似乎她还能感觉到那种温度流失的感觉。 “所以那天我再一次见到了她们的时候,我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因为同样都是学习舞蹈的,所以向鸢清楚的知道走到这一天的南乔有多不容易,于是她做出了那个选择。 因为村里买来新人都要举办酒席,而向鸢因为这五年一直表现的都很听话,于是获得了在村子里自由活动的机会,包括这一次的酒席,也让向鸢去帮忙了。 在炖肉的时候,向鸢往里面下了耗子药,然后看着那些人吃了进去。 “之后我就等药效发挥,然后去村长手里找出来了钥匙,放了那些人,在他们跑了之后,我用炒菜的油泼到了柴房里。” 听着她看似平静的话语,林弦一心里五味杂陈,这一套说辞她听向鸢说了好几遍,只是依旧还能感觉到那场被点燃的火里。 向鸢有多少彻骨的恨意。 结案之后大家的情绪却没有丝毫起伏,因为这一次的教训,在大部分偏远的村子里,国家都出钱安装上了监控。 一个月后,法院判决下来的当天,林弦一收到了一封邀请,那是南乔的舞蹈比赛的观看邀请。 为了验证之前心里那个疯狂的猜想,林弦一和华年一起去了。 到了比赛厅坐下,林弦一看着上面随着音乐起舞的人,像一只一只洁白的天鹅自由舒展。 压下心里复杂的想法,继续看着,直到最后结束。 一个工作人员过来说南乔邀请她和华年去后台一趟,南乔给她们准备了礼物。 到了后台,她就直接递给了林弦一一个精致的盒子,然后离开。 林弦一打开,里面却是一件被红色颜料浸染的白色芭蕾舞裙。 她耳边依旧还停留着南乔离开前说的那句话。 “希望这条芭蕾舞裙,能唤醒你曾经对于这些的记忆。” 啪 东西掉在了地上,她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她果然是YU的人!” 华年听到这里,疑惑的看着林弦一。 “什么意思。” “我之前给她做心理侧写的时候就觉得奇怪,看似缩在房间里,可是桌面上有使用过的痕迹,笔被按开还没有按上,一个被拐卖、身心受创的女孩,还有心情去写东西,还能如此恰好地提供关键证据,这本身就不合常理。她是白羽的人,这是对我们的挑衅。” “挑衅?”华年思考了一下,突然看了过去,林弦一对上他震惊的眼神点了点头。 “百晓生计划里,果然有他们的人。” 林弦一和华年此刻清晰的知道,原来那些人已经知道了这个计划,而她在此刻在真真切切的意识到,父亲林峰在设计百晓生计划时候的前瞻性。 用不同的信号来联络,每个人知道的方式都不一样但是他们都不清楚,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有华年和林弦一还有最上面的那个启动计划的人。 只要那个人出手了,他的联络方式会直接暴露他的身份。 林弦一蹲下准备捡起盒子,就先一步被华年捡起来放到他的包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个裙子作为挑衅,但是我想跟那件事情有关吧,这条裙子脏了,我就拿走了,改天送你一件干净的。” 第3章 染血的回忆 第二天一早,林弦一比平时提前十分钟走进办公室,手里拎着几大袋早餐。 她默不作声地将豆浆、包子、油条堆在办公区中间的桌子上。 同事们陆续到来,有些意外,纷纷道谢。宁安拿起一杯豆浆,插上吸管,看着正在分筷子的林弦一,挑眉:“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破费。” 林弦一笑了笑,还没开口,门口传来脚步声,是华年走了进来。 她立刻从桌子下方拿出一个单独的精装纸袋,快步迎上去递给他:“华队,你的,感谢你昨天晚上送我回家。” 华年一愣,下意识接过。袋子里除了标配的包子豆浆,还多了一个用料扎实的三明治和一盒牛奶。 宁安眼尖地瞥见,对比了一下自己手里朴素的早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她凑近林弦一,用气声调侃:“哟,区别对待?办公室纪律要不要了,林弦一同志……” 林弦一面不改色,同样压低声音,回得坦荡:“那你来每天送我回家,我天天也给你区别对待一下。” 宁安被这直白的回答噎住,随即失笑摇头,走开时低声嘟囔:“行,你厉害。” 华年没听清她们的低语,只是提着那份过于丰盛的早餐,带着几分笑意和了然,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下班后,林弦一没换警服,直接去了墓园。 天色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墓园里没什么人,只有风刮过松柏的沙沙声。 她走到一处并排的墓碑前,站定。碑上很简单,只刻着名字,没有照片。林峰,钱瑟。 “爸,妈,我已经正式在昆城局里了。” 她顿了顿,像是汇报工作一样,语气平静:“我参加了我来之后的第一个案子……” “主犯叫向鸢,才28岁,她也是学芭蕾的,可惜那个星光璀璨的舞台,她没有站上去,我也没有。案件最后的结果,我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笔挺的警服。“穿着这身衣服,该**律,讲证据。可有时候,反而也不开心。” 絮絮叨叨又说了一会儿案子里的细节,像是要把积压的情绪都倒出来。末了,她声音微不可闻。 “爸妈,百晓生计划,启动了。” “你设定的那个最重要的角色,我被选上了。”她深吸一口气,山间的凉气沁入肺腑,“你们有没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啊,你们来梦里说说我好不好。之前也没有好好拍过照片,我的快忘记你们的脸了。” 她弯下腰,用手指轻轻拂去墓碑底座上的些许尘土。动作很轻,充满了怀念。 说完,她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两个名字,转身离开。 警服的身影在暮色渐合的墓园里,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独。林弦一从墓园出来一抬眼,就看见华年斜倚在车门上。 他低着头在看手机,一只手还拎着两杯咖啡,像是等人的样子。 林弦一下意识地往他左右看了看,没见着别人。她走过去,直接开口:“华队?你怎么来这儿了?” 华年闻声抬起头,把手机揣回兜里,把手里的其中一杯咖啡递给她,动作自然得像是排练过。 “刚去厅里汇报完出来,队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听他们说,你是穿着警服走的。”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还有些泛红的眼角扫过,语气没什么起伏,“我猜你就是来这儿了,诺,还是你喜欢的卡布奇诺。” 林弦一接过咖啡,是温热的。她没说什么,低头喝了一口,苦涩和奶香混合在嘴里漫开,正好压下了心里那点没散干净的酸胀感。 “上车吧。”华年拉开车门,“送你回去。” 林弦一没矫情,绕到副驾坐了进去。车里放着点轻音乐,声音不大,刚好盖过了沉默的尴尬。 开出一段,华年才又开口,眼睛看着前面:“以后下班,别一个人往这种偏僻地方跑。” 林弦一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嗯”了一声。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个“YU”,像悬在头顶的刀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华年没再说话,只是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两下。 车开到林弦一家楼下,她解开安全带下车。 走了两步,她又停住,转身对着还没开走的车挥了挥手里的咖啡杯。 “谢了,华队。” 车窗降下,华年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回了句:“上去吧。” 看着林弦一的身影消失在单元门后,华年才重新升起车窗。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在楼下停了一会儿,目光扫过周围寂静的角落,确认没有任何异常,这才发动车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 林弦一站在电梯里,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手里那杯温热的咖啡,好像把墓园里带出来的那点寒意,也驱散了一些。 ……这咖啡,味道还行。 夜里,林弦一陷入了混乱的梦境。 梦里是夏天,空气黏糊糊的。她刚跳完舞,练功服还没换,背上被汗水浸湿一小块。妈妈牵着她的手,掌心温热。 “下个月的市里比赛,张老师说你有希望冲前三。”妈妈的声音带着笑意,低头看她,“明天妈妈休息,陪你去选条新裙子?” 老旧的居民楼,楼梯间的声控灯时好时坏。走到家门口,妈妈掏钥匙的动作却顿住了。 门虚掩着,露着一条黑漆漆的缝。 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猛地把她往自己身后一拉,另一只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阻止了她差点脱口而出的疑问。 “别出声……”妈妈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紧绷。 她能感觉到妈妈抓着她胳膊的手在微微发抖,但那力道却大得惊人,拽着她就要往楼下退。 就在转身的刹那,身后的黑暗里,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伸了出来,带着一股狠厉的风,捂住了妈妈的口鼻,另一只手重重劈在妈妈的后颈上。 妈妈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软了下去,牵着她手的力量骤然消失。 她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妈妈像片叶子一样倒下去,撞在楼梯栏杆上,发出沉闷的一声。那只刚刚还牵着她、温暖的手,此刻无力地滑落,指尖擦过她的裤脚。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像冰水一样从头浇下,把她死死冻在原地。只看到昏暗的光线下,那个高大的、模糊的黑影,笼罩了下来。 林弦一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 黑暗中,她大口喘着气,梦里那只手捂住口鼻的窒息感仿佛还残留着。 她伸手摸向床头柜,拿起水杯,手却不受控制地抖得厉害,杯沿磕在牙齿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那股从心底冒出来的寒意。 她蜷起腿,把脸埋进膝盖里,很久都没有动。努力忘记这一切然后逼着自己入睡。 第二天阳光透过窗帘撒了进来,林弦一依旧还是昨天蜷缩的样子,闹铃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她慢慢的爬了起来,用冷水洗了脸,清醒后又开始收拾自己。 最后勉强提起精神去到了办公室,路上为了提神破天荒的买了一杯自己最讨厌的冰美式。 刚刚坐下打开电脑,准备喝一口,手过去碰到的就是一杯温热的,林弦一疑惑的看过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冰美式变成了一杯温热的豆浆。 “哟,华队,大早上喝冰美,怎么昨天失眠了啊?” 原本还在疑惑的林弦一听到了不远处的调笑声,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着那杯豆浆,尝了一口。 果然还是甜的适合我。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市局办公室,林弦一刚整理完上午的卷宗,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 “华队,指挥中心转接,城西实验中学,命案。” 警笛划破城市的喧嚣,一路疾驰至城西实验中学。后楼那间旧储藏室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个先到的派出所民警守在周围,学校负责人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脸色惨白地站在线外,额头上全是汗。 华年率先下车,林弦一和宁安紧随其后。一股沉闷的、混杂着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味从敞开的门洞里飘出来。 “什么情况?”华年看向最先到达的片警。 “保洁傍晚打扫,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叫来保安踹开门,味儿就不对了……发现人后立马就报了警。”片警指了指里面,“窗户有老式防盗网,完好无损。” 宁安利落地戴上口罩和手套,弯腰钻了进去。里面堆满了废弃的课桌椅、破损的体育器材和蒙尘的杂物,空间逼仄,光线昏暗。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蜷缩在几张摞起来的破旧课桌后面,身体已经僵硬。 宁安快速做了初步检查,退出来,走到华年身边压低声音:“尸体僵硬程度比较高,但最近天热,加速了**,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48小时,具体得回去解剖。体表肉眼可见多处损伤,新旧叠加。致命伤需要进一步检验。” 华年面色沉静地点了下头。 宁安转身招呼同事开始小心地将尸体装入裹尸袋,准备运回局里进行解剖。 “陈陈,”华年转向正在门口和窗边仔细勘查的年轻取证员,“搜仔细点,任何可疑的痕迹、物品都不要放过。门锁,重点再检查一遍,看有没有暴力破坏或者技术开锁的痕迹。” “明白,华队。” 华年这才回头,对林弦一说:“弦一,你先回局里。立刻查找并联系死者家属,核实死者最后被见到的时间,近期有无异常表现。” “明白。”林弦一应下,转身快步穿过走廊,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华年则将目光投向一旁惴惴不安的班主任。“说说这个学生的情况。” 班主任是个年轻女老师,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声音有些发颤:“他叫李沐水,高一(7)班的学生……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 “一个星期?”华年捕捉到这个时间点,“期间没人联系家里?” 班主任连忙解释,“因为李沐水他父母离异,所以基本上每过三个月就会给孩子请一个星期假被他妈妈接过去住一个星期,加上李沐水同学平时成绩还算稳定,我们就没有深究。” 华年看着女老师紧张的神情,目光深沉,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道:“把他父亲的详细联系方式,以及他母亲的基本信息,都提供给我们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