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五年后,摄政王对她强取豪夺》 第一章 被休了 和离五年,孟清柳再见到周淮安时,正抱着儿子跪在医馆门外,求大夫再赊两副药。 他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银甲闪着寒光,俊美的脸冷硬威严,通身都是让人不敢直视的贵气。 她浑身一颤,抱着孩子起身跌跌撞撞挤出人群。 直到跑进一条无人的小巷,她才松了口气,惊觉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沾湿。 怀中的儿子小心翼翼拉着她的手,嗓音虚弱:“阿娘,刚刚的王爷好威风呀……懿儿长大了,能不能也像他一样?” 孟清柳张了张嘴,只觉喉咙哽得发堵。 街坊邻居都说懿儿像她,浓眉大眼漂亮极了,可今日再见周淮安,她才意识到父子俩的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周淮安不会想见到她,更不会认一个腿脚走路都有问题的儿子吧? 他们娘俩的存在,于他而言只是污点,若真被发现,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能的,懿儿长大之后,一定比他还威风。” 她哑着嗓子安抚孩子:“今日人太多了,明天娘再带懿儿来抓药,好不好?” 懿儿乖巧点头:“阿娘,懿儿不痛的,不抓药也没事。” 孟清柳揉了揉泛红的眼,抱着孩子低头走出小巷。 回到徐家那破院时,婆母杨氏正站在门口面色冷硬盯着她,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 “哟,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看到了当今的摄政王是你的前夫婿,就迫不及待要跑去谄媚讨好了呢!” 孟清柳低着头,唇瓣被咬出一线浓郁的血腥味。 她不经意用手捂住儿子的耳朵,低眉顺眼道:“娘,我先进去做饭……” 杨氏却拦下她:“谁准你进来了?” 她居高临下看着孟清柳和孩子,将一纸休书和两个破包袱扔在地上:“你那个前夫君眼下可是王爷,抬一抬手便能捏死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我们徐家可不敢要你这尊大佛!” “春哥儿还要考功名,若是得罪了周淮安,他这辈子可就毁了!趁着那周淮安还不晓得这回事,带着你的东西和这瘸子滚出去!” 孟清柳张了张嘴,也猜到她是怕周淮安计较她另嫁旁人。 满心酸涩涌了上来,她看一眼怀中满脸病色的儿子,头埋得更低:“母亲,周淮安不会介意的,当年我们和离时便说过了,只当和我从没有过什么,将来见面也当不认识。” “我不过一介村妇,这些年他恐怕早就把我忘了,绝不会因此开罪夫君,求求你……” 杨氏却直接重重推了她一把,语气更加尖刻。 “谁晓得你这个祸家精说的是真是假!我当时不知你那前夫居然会是这样响当当的人物,后来你不知廉耻勾了我儿和你厮混,若不是看你大了肚子,我断不会让我儿娶你!。” “谁知道最后还生了个瘸子,白花掉家里这么些钱!春哥儿读书也读不安稳了,早知道他生下来就该将他淹死了干净!” “我也明白告诉你吧,就算没有周淮安这事,我们徐家也容不下你这种扫把星!你若再不滚,我便将你打出去!” 孟清柳红了眼眶,抬头看一眼书房,夫君徐春景正坐在那看书,对杨氏的刁难充耳不闻。 她冷浸浸的心似乎更疼了一寸,嘴里的血腥味也更浓。 当初周淮安离开时,他那未婚妻其实给了她不少金银,勉强也够她维持生计。 可他走后没多久,她便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她舍不得打掉这个孩子,可是一个怀着孕的孤女,想活下去何其艰难? 孤儿寡母立户,哪怕有钱也是守不住的,曾经她村口就有个独自带孩子过活的寡妇,半夜被山贼闯进去,摔死了孩子,还被一群贼人陵辱致死。 孟清柳怕自己也落得那惨状,整日担惊受怕。 也是这时,她遇到了徐春景。 那时,他装得老实忠厚,说是怜惜她的境遇,愿意给他们娘俩一个容身之处。 她也听信了他的话,陪嫁了大笔银子嫁给徐这个穷秀才,只求他遮掩孩子身世,也能稍微庇护他们。 成婚之后,他们也不曾圆房,她出于歉疚,手中的银钱全用来供他读书,自己还出去做绣活贴补家用。 甚至肚子里的孩子,他也一直在婆母勉强说是他徐春景的。 婆母杨氏一开始还装得和蔼,后来她手中银子花光,便暴露了真面目,整日磋磨她不说,还觉得她这个村妇配不上徐春景,想尽办法要将她赶走,也不肯拿钱给懿儿治病,反而变着法找她要钱。 她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可除了徐家,她又能去哪? 她本就是孤女,没有父母亲人帮衬,懿哥儿先天不足无法行走,一个女子,要照顾孩子又要糊口,哪里有容身之处。 至于周淮安…… 他如今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若不是遭了难,她一个乡野出身的绣娘,怎么配跟他有瓜葛? 看着杨氏刻薄的脸色,孟清柳压下心底的疼,抱着孩子直接跪了下来。 “婆母要赶走我,也该给我个理由,七出之条,我犯了哪一条?” “夫君是读书人,若是座师晓得他无故休弃发妻,心里也不知会怎么想,求求婆母给我们娘俩一条活路,我会多赚钱贴补家里……便是要休我,也宽限我些时间,容我先找个住处好么?”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怀里的懿儿也吓得大哭:“奶奶,求求你别赶我和娘走,懿儿会乖的,以后再也不吃药了,也不会花家里钱了……” 杨氏气得胸口一阵起伏,扬手就想给她一耳光。 偏偏旁边的街坊听见动静探头出来:“杨娘子,你家媳妇这样能干,做婆婆的也不好太蹉跎媳妇吧?” 杨氏悻悻收回手,面色僵硬。 书房里的徐春景也推门出来,貌似关切劝和几句,示意她跟他进去。 孟清柳将懿儿安顿好,才低头随他进了书房。 关上门,徐春景顿时换了一副嘴脸,冷声道:“你当初可是说好了,绝不会给我带来麻烦,要是他知道你和这孽……孩子的事,我可要被你害死!” “今日我就不与你废话了,最迟七天,你带着这个野种离开我徐家,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第二章 上不得台面 孟清柳紧咬着唇瓣,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掐紧了掌心。 七日时间,她能怎么安顿好孩子? 她哑着嗓子开口:“徐春景,这些年我贴补了你这么多,哪怕夫妻情分是假的,你也不能……” 徐春景却不耐打断了她。 “你给我的那些钱,莫非能买我徐家这么多人的命?” “我当时可不知道周淮安居然是个这样的人物!现在的他跺一跺脚就能让朝堂翻天,你要我为了你这么个村妇和野种冒险得罪那样的人物?当我是傻子不成?” 说着,他眼底泛起嘲弄:“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不争气,这泼天的富贵送到你面前你都接不住,当年周国公府遭难被流放,只他一人带着伤逃出来,还恰巧被你给捡回去。” “若你那时笼络住他的心,现在你就是王妃娘娘,啧……无知蠢妇,果然是给了福气也抓不住。” “赶紧出去,此事没得商量!你若非要死缠烂打,我就只能说出你怀着身孕嫁给我的事,到时候非但你要被浸猪笼,这孩子也保不住!说不定摄政王晓得这事,还会觉得我替他解决了一个麻烦!” 口中血腥味更重,孟清柳也心知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一语不发走出房间。 她这些年也看得出徐春景薄情寡义,却没想过他会做得这么绝。 她怎么敢去找周淮安呢? 当初她将他救了之后,也不知道看上去半死不活的男人会有那样大的来头。 所以后来他的准未婚妻找来,施舍般丢给她百两银子,说是周淮安给她的补偿时,她想也不想便提了和离。 她不求夫君多么富贵荣华,只求他一生眼中心里都只有她一个。 而且后来他还当着她的面与未婚妻亲密无间,更当着他未婚妻的面说与她毫无关系,她不过是偶然救下他的村妇……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也不敢强求嫁入高门,周淮安想跟她未婚妻走,她也不会死缠烂打。 至此,他离开后,她也背井离乡躲得远远的,再不愿与他扯上瓜葛,平日除了做活,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是懿哥儿病发,才不得已抛头露面。 只是没想到,他离开后从战场上厮杀出来,还为当时获罪的周家洗脱了冤屈之后,成了名震天下的摄政王。 可他出息了,为何她就要失去唯一的容身之所? 分明她什么也没做错! 满腹委屈都涌了出来,偏偏孟清柳除了屈服,没有任何办法。 思来想去,她去厨房煮了点米糠糊糊喂孩子吃下,换了身勉强还算干净体面的衣裳,打算去绣坊问问,有没有大户人家愿意聘请绣娘。 这是天子脚下,只要寻个能给她和懿儿提供住处的主家,哪怕月银少些也使得。 等孩子的腿治好了,年岁再大些,她就带着懿儿离京城远远的,再不回来。 绣坊老板是个心善的,听了她的要求一拍脑袋:“我还真知道个去处,有位了不得的贵女要绣嫁衣,满京城广招手艺好的绣娘,待嫁衣绣出来,赏钱起码五十两!” “你若是懂事些被主家看上,说不好真能留在贵人身边当差,你儿子的腿也能治好!” 闻言,孟清柳心跳都快了几拍。 这么多银子,说不定治好懿儿的腿之后还能留下些给他交束脩,让他也去念书,再或者学些手艺,将来不说有出息,起码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不会被人欺负! “求您带我去试试,不管能不能成,我都记您这份恩情,今后无论如何也报答您!” 掌柜也可怜她,让她先在一旁候着,待铺子打了烊,便将她带到一处大宅。 说明情况,丫鬟将孟清柳引到后院,递给她一副针线:“你捡几个拿手的花样绣出来,我拿去给主子瞧。” 旁边来试活的绣娘还有好几个,孟清柳忙道了谢,一点不敢怠慢,很快绣了几幅精巧样子。 最后一幅刚要绣好,院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丫鬟们纷纷跪下:“给小姐和王爷请安。” 孟清柳动作一顿,便听见一道娇俏声音传来。 “淮安哥哥,府中绣娘聘得快差不多了,你说我的嫁衣做什么样式好看?母亲说要龙凤呈祥,我嫌土气了些,还是祥云仙鹤好看……” 熟悉的名字钻进耳中,孟清柳手一颤,针尖深深刺入指腹。 殷红的血顿时将刚绣好的花样染得狼藉,可孟清柳却觉不出痛,只僵硬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紧接着,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耳畔响起。 “都好,随你喜欢就是。” 那声音平静中带着些宠溺,听得孟清柳一阵恍惚。 这府邸的主人,是周淮安那位未婚妻? 周淮安离开时,她也见过她,是个漂亮的女郎,头发丝都透露着娇贵,闺名似是叫江念卿。她只记得她是侯府的千金,和周淮安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却没想到会这样凑巧…… 那两道身影越来越近了,男人一身红衣,墨发高束,只站在那里,都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身旁的贵女样貌明艳,手紧紧拉着他衣袖笑意宴宴瞧着他,怎么看怎么登对。 孟清柳忍不住想,他那样的人,身边就该配这样的名门淑媛,她不过算他鞋上的尘埃,只让人觉得多余碍眼…… 她几乎有夺路而逃的冲动,偏偏脚像是在地上生了根。 直到旁边的丫鬟绣娘都跪下见礼,她才回过神,也慌忙跪下磕头,头几乎要埋进地里。 这里有那么多绣娘,他应该不会注意到她吧? 再说不定,他早忘了她的模样呢? 孟清柳心里怀着侥幸,可偏偏那双精美的绣鞋停在了她面前。 “咦,这花样瞧着倒是不错的,是你绣的?” 江念卿拿起她绣的帕子:“你叫什么名字?” 孟清柳打了个寒噤,掐着掌心强作镇定:“……奴,奴名唤柳娘。” 江念卿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笑着将帕子递给周淮安看:“淮安哥哥,你看这个好不好?不若留下她吧?” 孟清柳身体绷得更紧,手指也悄然发着颤。 他会认出这是她的手艺么?若发现是她,他会怎么做? 将她赶走,还是做得更绝…… 她连头也不敢抬,额前的冷汗大颗砸在地上,混着指尖的血,将青石板都染出一片印迹。 周淮安垂眸接过,瞧着那绣帕,眼底喜怒难辨。 半晌,他才淡声开口:“看着虽不错,却粗鄙上不得台面,连个针都拿不稳当,还能染脏了帕子,留着也没用,算了罢。” 说完,他随手将绣帕丢在地上:“时候不早,先去用膳吧。” 镶着东珠的靴子踩过绣帕,孟清柳只觉胸腔一冷,好似有什么东西不经意碎掉了。 第三章 求求你 江念卿听周淮安这样说,也没了再看那帕子的心思,紧跟上去挽住了他手臂:“那我就让人将她打发走,我要穿的嫁衣,一定得是最最漂亮的。” 周淮安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旁边的丫鬟低眉顺眼目送两人离开,才摸出几块铜板丢给孟清柳冷冰冰道:“主子对你的手艺不满意,你走吧。” 铜板砸在孟清柳手背上,力道不大,却一路疼到心里。 那时候,她就是不眠不休绣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粗鄙东西,靠着一针一线换钱替他求医问药,将受了重伤他从阎王爷手中抢了回来。 那朝夕相处的两年光阴,她舍生怕他旧伤发作,宁可自己饿着肚子多做活,也要挤出钱给他买补品衣裳,连一点活也舍不得他做。 她方才还怕他看见那些样式会察觉到什么,逼她抬头认出她身份,却从没想过,周淮安连看都没有仔细看,就将它弃如敝履踩在脚底下。 也是……这些曾经救过他命的东西,其实在周淮安眼中,跟她一样廉价又不值得挂心。 以他的身份,哪怕要天下最好的绣娘来裁衣,也是能寻得到的,怎么看得上她呢。 如今,她连替他的新娘绣嫁衣的资格都没有,又矫情个什么呢? 孟清柳跪在地上,红着眼眶捡起那几枚铜板,低头道了声谢,才弯着腰走出侯府。 天色已近黄昏,她擦掉脸上的泪魂不守舍回家,推开房门,却看见床上空无一人。 孟清柳脑子一空:“……懿儿!” 她跑出屋子,将小院搜了个遍,却没瞧见儿子踪影。 瞧见杨氏房中还亮着灯,孟清柳什么也顾不得了,上前狠狠撞开门:“我的懿儿呢!” 杨氏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厉声骂道:“小贱皮子!你大半夜嚎什么丧!一个吃白饭的瘸子,没了就没了!你再敢放肆,现在就给我一起滚出去!” 孟清柳目眦欲裂,忽然握住旁边的剪刀,直接扑上去抵住杨氏脖颈! “你欺我辱我……我可以忍,可懿儿是我的命,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狠得下心!” 她声音哑得几乎要沁出血:“告诉我懿儿在哪!否则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陪葬!” 杨氏吓得脸色煞白,怎么也想不到平时任由她蹉跎的儿媳竟然有胆量这样对她! 可锋利的剪刀抵在皮肉上,她哪里还敢像平常一样颐指气使,只能战战兢兢道:“我,我把他丢在青果巷了……” 孟清柳握着剪刀的手发着颤,一把推开杨氏,头也不回跑出了院子。 寒风刀子似得刮在脸上,眼下正是初冬,太阳一落便冷得冰寒刺骨。 可孟清柳却一刻不敢耽误,流着泪疯了似得跑向青果巷。 她从小没有亲人,懿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了,若懿儿有什么事,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她将整条街找了个遍,却根本没瞧见儿子的踪影! 再去官府,大堂也紧闭着门,根本无人理会她。 天色已经漆黑如墨,孟清柳一路唤着,嗓子已经哑得不成调,身体也僵冷不堪。 可就在这时,几个流里流气的纨绔围上来,身上都带着酒气。 “小美人,大半夜的找什么呢?是不甘寂寞了,要叫个夫君回去陪你睡觉?” 为首那人目光银邪,盯着孟清柳鼓囊囊的胸脯和细腰打量一圈:“这么晚了,哥哥们跟你回去,做你男人怎么样?” 孟清柳吓得脸色煞白:“你,你们要干什么?别过来!” 那几个醉汉却不理会,直接上前扯住她衣裳,便要将她往巷子深处拖! “放开我!别碰我!” 孟清柳奋力挣扎着,可她一个弱女子,又岂是这些人的对手。 情急之下,她用剪刀胡乱朝他们捅了过去。 只听一声惨叫,为首那人捂着血淋淋的手后退一步:“妈的……臭娘们!给脸不要脸!” “给我把她衣服扒了!小爷今天要玩死她!” 紧接着,孟清柳被拽着头发狠狠扇了一巴掌,手中的剪刀被一脚踢开。 她只觉满嘴血腥味,视线也变得模糊。 身上的衣服被粗暴扯碎,寒风一吹,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要,放了我……” “我成亲了!我还要去找儿子啊!” 她挣扎得更厉害,却无济于事,很快身上便只剩下一件洗得发白的里衣里面的衣服。 那些脏手在她身上肆意摸索,眼看要扯下她裤子,一道破空声却忽然炸响。 一名护卫手持长鞭,重重抽向其中一人:“京畿重地,敢当街调戏民女?!” 几个纨绔正要叫骂,看清侍卫身旁那马车的徽记,却骤然清醒过来,煞白着脸起身,四散奔逃。 孟清柳哆嗦着起身,瘦弱莹白的身子抖若筛糠,跌跌撞撞上前跪下:“谢谢贵人……贵人救命之恩,民妇永世不忘……” 那侍卫后退一步:“要谢便谢我家主子,我担待不起。” 孟清柳抬头正要开口,马车内却伸出一只修长大手。 紧接着,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冷淡疏离的脸。 孟清柳呼吸一滞。 怎么会是周淮安…… 那双凤眸略过她露在外满是伤痕的肌肤,眼底却不见丝毫波澜。 只是一眼,他便收回目光放下帘子:“走吧。” 孟清柳僵在原地,只觉得那漠然一撇,竟比裹挟四周的寒风还要冷。 他若是厌恶闪躲,至少证明在他心里,她还能有一席之地。 可这样的漠视算什么…… 徐家人还怕会因着她的缘故得罪他,可周淮安这幅情状,怕是她只是个陌路人,连蝼蚁都不如。 嗓子眼里那股血腥味越来越重,她眼看马车要离去,忽然回神。 懿儿…… 如今能救懿儿的人,只有周淮安了! 第四章 薄情至此 孟清柳一咬舌尖,狠了心将头砸到地上。 “王爷!” 她声音嘶哑:“草民幼子丢失,求您大发慈悲,让官府帮我找找。” “他还病着,夜里这么冷,我……我担心他挺不住。” 孟清柳身子抖的像筛糠:“求您了。” 侍卫脸色一变,正要上前将她拉开,车厢里却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你的孩子,与本王何干?” 孟清柳猛地一怔,泪如雨下,额上的鲜血顺着脸颊滑落…… 她顾不上疼,只能将额头重重砸到青石地板上。 “砰!” “砰!” “砰!” 不过几下,额前便一片血肉模糊。 车厢内一片死寂。 良久,那道冰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拉开她,走。” 一句话,瞬间将孟清柳最后一丝希冀碾得粉碎! 她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周淮安如今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身旁有贵女相陪,又怎会认她这个曾经的糟糠之妻。 侍卫领命,毫不留情地上前,一把拽开她的手臂。 孟清柳被甩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马车离自己越来越远。 天飘下冷冰冰的雨丝,转瞬间便成了瓢泼大雨。 溅起的泥水劈头盖脸地打在她身上,狼狈不堪。 雨水冲刷着额上的血迹,冷得刺骨。 孟清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撑起身体。 懿儿还在等着她。 她不能倒下。 孟清柳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再次冲入巷道。 “懿儿——!” “懿儿,你在哪儿啊?” 夜深了,雨下的更大了。 街上的住户被她的哭喊声惊动,几间屋子亮起了油灯,有人开了窗子探出头来看, “是徐秀才家的吧?这是怎么了?” “孩子丢了!快,大家伙儿出来帮着找找吧!这么大的雨,孩子可怎么受得了!” “听说她那儿子还病着,这要是淋一夜雨,不得要了他的小命去。” “快快快,帮着找找去。” 几位心善的邻居披着蓑衣打着伞走出家门。 徐家院里。 杨氏听着外面的动静,咬紧了牙关,面目狰狞:“这个丧门星,要把全城的人都招来吗?要是让摄政王知道……” 徐春景站在窗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听着孟清柳一声声地喊,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旁人都知他娶了个能干的媳妇儿,若是知道孩子丢了,他连面儿都不露,岂不要背地里戳着他脊梁骨骂! “我出去看看。”他说着便要往外走。 “你疯了!”杨氏一把拉住他:“外头下这么大的雨,你再淋病了,娘一把年纪了,可照顾不好你。” 徐春景猛地甩开她的手,面露烦躁:“娘!现在外面人人都知道那贱人在雨里哭喊着找儿子,我这个做丈夫的躲在屋里,传出去我的名声就完了!” 他说完,再不理会杨氏,抓起一把伞便冲了出去。 杨氏气得跺脚,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跟上。 母子二人刚跑到巷口,远处就传来一声惊呼。 “找到了!孩子找到了。” 孟清柳发疯似的扑向一个堆满杂物的墙角,将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紧紧抱进怀里。 “懿儿!懿儿你醒醒!” “懿儿,你可别吓唬娘啊,娘在呢,你睁开眼看看娘啊。” 孟清柳哭得撕心裂肺:“懿儿!你醒醒啊。” 还下着雨,街坊邻居们七手八脚地护着孟清柳母子回了屋。 徐家母子二人站的远远的。 徐春景正要跟着进去,就被杨氏拦了下来。 她站在暗处,一双阴鸷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那间亮着油灯的屋子。 “现在回去岂不要被人说死,等人走了再回去。” 徐春景闻言,冷静下来。 这贱人,就是故意给他找麻烦! 街坊邻居陆陆续续都离开了。 徐家母子二人才走进了屋。 孟清柳见了他们,双腿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他们二人面前。 “夫君,婆母,求求你们,给我点银子吧!” “懿儿烧得太厉害了,再不请大夫,他会死的!” 杨氏一听要钱,立马变了脸色:“我们哪有钱!你的钱不都给你花光了!” 杨氏狠狠剜了孟清柳一眼:“丧门星,自打来了我家,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大丧门星生了个小丧门星,一家子短命鬼!” 徐春景厌恶地看了一眼孟清柳,冷冷道:“哭什么,别扰了我夜读休息。” 杨氏更是啐了一口,瞥了眼床上的孩子:“要断气就早点抬出去,别死在我们家,晦气!” 说完,二人便头也不回地进了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孟清柳转身抱起懿儿,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她咬破嘴唇,强忍着没有再哭出来。 她找来水盆,用自己身上被撕碎的布条,一遍遍蘸着冷水给儿子擦拭着身体,希望能降下一点温度。 一夜无眠。 天蒙蒙亮时,孟清柳摸了摸懿儿的头,依旧烫得厉害。 不行,得去找大夫给懿儿治病! 可她哪还有银子?! 孟清柳万念俱灰,跪在地上无声流泪。 突然,她想起来,还有一样东西。 当年,她与周淮安成亲时,周淮安因拿不出聘礼,便将自己的贴身玉佩给了她。 那玉佩质地温润,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是周淮安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孟清柳最后看了一眼怀中的儿子,将玉佩死死攥在手心,疯一般地冲进了雨幕中。 城中最大的当铺“聚宝斋”。 孟清柳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一进门便将玉佩拍在了柜台上。 “掌柜的,当东西!” 掌柜的本是一脸不耐,可见到那玉佩,眼睛骤然瞪大。 他拿起玉佩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脸色越是凝重。 “这玉佩,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孟清柳一脸焦急:“这是我的东西,求您快点,我儿子等着拿钱救命!” 那掌柜又盯着玉佩看了看,突然厉声喝问:“大胆!竟然敢偷盗王府的东西!” 孟清柳脸色煞白,急忙解释:“不,我没有偷!这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里屋的珠帘被人掀开,一道清雅的身影缓缓走出。 “何事喧哗?” 第五章 离了我,不过如此 孟清柳抬头望去,瞬间慌张地低下头去,身子微不可及地瑟缩了下。 来人一身华服,容貌清丽,眉宇间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矜贵。 正是昨日才见过的,周淮安的未婚妻,江念卿。 掌柜的见到她,立马迎了上去。 “小姐,您来了!这人要典当玉佩,您看这……” 掌柜的小心翼翼将玉佩呈上。 江念卿淡淡扫了眼,在看清楚那玉佩上的纹路后,瞳孔微缩,清冷的眸光缓缓落在孟清柳身上。 她淡淡吩咐:“给她拿银子。” 孟清柳惊喜抬眸,对上江念卿清冽的视线,瞬间将头低了下来。 “这玉佩成色一般。” 江念卿开口,掌柜的瞬间明了,转头对孟清柳说:“听到了吗?你这玉佩不好,当不了多少银子,这一两银子你拿去吧。” 一块儿碎银子,‘啪嗒’一声掉在她脚边。 孟清柳眉心一紧,抬起头来,看向江念卿。 她扑通一声跪下来:“我急着用钱,求小姐再多给我些银子。” 江念卿蹙眉,睨了她一眼。 “街边乞丐见多了,还第一次见来当铺行乞的。” “钱掌柜,再给她五两银子吧。” 不过一念之间,她就多了五两银子。 孟清柳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还不快谢谢小姐!”钱掌柜将银子塞到她手里,眼神透着一股狠意。 孟清柳回过神,立刻低下头:“谢谢小姐大发善心。” “呵……” 孟清柳似乎听她笑了声,那声轻笑像一把利刃,狠狠插在她心里。 她一定是认出了她了。 “还不快走!” 掌柜的拿了扫帚出来赶人。 孟清柳胡乱抹了把泪,立马往家里赶。 街上人来人往,杂耍声,嬉闹叫卖声不绝于耳…… 醉香楼二楼雅间里。 一面色清隽,身着锦袍,周身透着冷意的男子扶窗而坐。 “王爷,按您的意思去查过了。” “孟娘子当年在离开您之后,便嫁给了一姓徐的秀才,如今已有一个儿子,只是她那儿子似乎得了重病,她正筹钱为儿子治病。” 周淮安面色发紧,看着街巷中那道跌跌撞撞的单薄身影。 离了他,日子竟过的这么苦。 不知她是否后悔过。 “孩子病重,她那夫君就不曾管过?” 回想昨日夜里,只她一人出来找孩子,她那夫君倒是不见踪影。 手下坦言:“据说,她那夫君徐春景,名声倒是极好,都说他是老实本分的读书人,平常对待孟娘子也是和颜悦色,二人从未有过争执,倒是她婆母杨氏,是个泼辣刻薄的,时常打骂孟娘子。” “最是无情读书人。” 周淮安眼底闪过一丝讥讽:“那徐春景若真是老实本分的大好人,便不会由着他亲娘欺负自己女人,不过是薄情寡义上罩了层面具给人看罢了。” 手下闻言,又道:“属下还查到,孟娘子如今日子艰苦,时常在城中找活干,但带着孩子总归是不方便,便只能跟着那些扛包的男人捡些零碎的活儿干。” 周淮安蹙眉,她那小身板能抗下数百斤的包袱? 他们二人成亲时,她日子还没过成如今这幅模样。 她那一手绣工,便是放在皇宫里,都是人人称赞的,单单只靠绣工也不至于将日子过成如今这模样。 “去查!徐春景母子二人,平日是如何待她的。” 手下领命,正要离开,突然又被他叫住。 “慢着……” 周淮安拧眉:“府中缺了个厨娘,每月二两银钱,找个合适的机会,将她安排进来。” “她那夫君?” 周淮安眼底闪过一丝燥意:“且先盯着。” 人是她自己选的,日子过成什么样,也该她受着。 …… 孟清柳拿了银子直奔药馆。 不消片刻,便请了郎中回家中。 “懿儿,懿儿,醒醒啊。” 看着面色苍白,昏睡不醒的孩子。 孟清柳顿时红了眼眶:“大夫,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孩子。” 那大夫上前一瞧,无奈叹息:“怎么会让孩子烧的如此严重。” 想到昨日的事情,孟清柳泣不成声。 若她早些回来,便不会让懿儿遭此大难了。 “我给这孩子开了方子,稍后叫人将药送来,每日服用三次,待孩子醒来后,切要小心照顾着。” 孟清柳用力点头,紧紧将懿儿抱在怀里,生怕一撒手,懿儿就从眼前消失不见了。 “你这孩子体虚,又有积年病痛缠身,这次若能捡回来一条命,便是老天保佑了,日后若再不抓紧医治,只怕是……” 孟清柳狠狠咬了下牙关:“我们治!” “砸锅卖铁也治!” 话落,院子里传来砰一声巨响。 伴着杨氏骂牲畜的声音:“一个个都是个白眼狼,只吃不出力,养你们都白瞎了!” 孟清柳知道她这是指桑骂槐呢。 她看了眼懿儿,强忍了下来。 送走大夫,杨氏阴沉着脸走进来。 “家里连饭都吃不起了,你从哪弄来的银子?” 孟清柳声音平静:“典当了身上的东西换的银子。” 杨氏脸色难看:“整日就守着这病秧子,你若有心思,不如将银子拿出来给春景买些笔墨纸砚来,也比用在这病秧子身上值!” “婆母也是当娘的,笔墨纸砚哪能比自己亲生儿子重要,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来!” 杨氏顿时恼了:“你倒是牙尖嘴利,有本事今日就给我滚出去!” “我们徐家可养不起你这尊大佛!” 孟清柳咬紧了牙关:“我走也可以,将这些年我贴补给你们徐家的银子还给我。” 自从她嫁给徐春景后,徐家上上下下都指着她度日。 当初江念卿给她的几百两银子,在这几年间,早已经被徐春景挥霍一空。 “念在夫妻一场情分上,我只要一半,拿了钱,我就带着懿儿走。” “我呸!” 杨氏一手叉腰,一副市井泼妇模样:“你还只要一半,你耽误了我儿这么多年光景,我不问你要钱就不错了,你还有脸问我儿要钱?” “我告诉你,你就是走,也得给我拿二十两银子!” “否则,我就去街上吆喝去,让你儿子好好看自己的娘是个什么货色!” 孟清柳面色难看,她强忍着,不愿在懿儿面前发火。 “好啊,你让徐春景过来,此事我来与他谈。” 第六章 峰回路转 杨氏见孟清柳态度强硬,自知理亏,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 门板被震的“砰”一声巨响,屋内的灰尘簌簌落下。 孟清柳低头看着怀里的懿儿,心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一样。 郎中的话犹在耳边。 “再不抓紧医治,只怕是……” 孟清柳不敢再想下去,懿儿是她的命。 她纵使什么都不要,也要把懿儿的病给治好。 从前,她以为徐春景是个读书人,温和敦厚,算是一个可以托付的良人,却不曾想,那张老实的面孔下,却是如此贪婪凉薄之人。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她现如今只能靠自己。 孟清柳俯下身,轻轻地摸了摸懿儿的脸。 “懿儿,别怕,娘一定会救你。” 孟清柳强忍着把泪意憋了回去,拿了一些熬夜赶制的绣品,去了街上最大的一间绣坊。 那绣坊的掌柜见了她,便直接下了逐客令。 “孟娘子,你请回吧,你的东西以后我们这儿不再售卖。” 孟清柳愣住,心头一沉:“齐掌柜,这是为何?” 她的绣品针脚细密,又是城里最时兴的样式,怎么说也不可能卖不出去。 齐掌柜扫了她一眼:“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那我就跟你交个底,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绣品别说是我家不敢收,整个京城都无人敢收。” “轰”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除了那日她阴差阳错间被带去了王府,见到了周淮安与他那未婚妻江念卿,便再未得罪过其他人。 莫非,此事是周淮安授意? 孟清柳苦笑,他果然还在介意当年的事情。 麻木地转身离开,不知不觉间,她意外走到了城南最繁华的柳巷。 高大的牌坊上,畅春园三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孟清柳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想要迈步走进去。 心脏被撕扯着疼,她正欲转身离开,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巷子口走出来,又径直走进畅春园的侧门。 待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孟清柳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不是徐春景还能是谁? 当初,徐春景说外出读书要用盘缠,她就将自己攒下的几百两银子拿出来全给了他。 没想到,这些银子全填进了这烟花柳巷里面。 难怪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懿儿病重他连一文钱都拿不出! 孟清柳觉得喉头涌起一股甜腥味,眼前阵阵发黑。 她像个傻子,被这对母子骗的团团转。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转了大半个街巷,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赚钱的差事。 孟清柳心如死灰,迈着疲惫的步伐,一步一步朝家走去。 突然,瞧见远处张贴的告示。 听那个婆子说,要找一个会做徽菜的厨娘。 孟清柳心头一动,她祖籍就在徽州,从小耳濡目染,会做一些徽菜。 想到这里,她连忙走过去,停在那婆子的面前。 “我会。” 那人上下打量着她:“你是徽州人?” 孟清柳点了点头:“我什么都会做。” 婆子倒也爽快,立马拉着她上了一辆青布马车。 马车行的又快又稳,孟清柳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这条路怎么越来越熟悉。 她忍不住问:“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那婆子闭着眼假寐,闻言,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处侧门门口。 下了车,孟清柳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愣在那里。 这是摄政王府! 她想转身离开这里,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婆子下了马车,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进去。” 孟清柳匆匆应了一声,咬紧牙关跟着她走进去。 既来之则安之。 为了懿儿,她也没有旁的办法。 来到厨房里,婆子伸手指着桌上准备好的食材:“就先做一道菜,给主家尝一尝,若做得好,你今日就能留下来。” 孟清柳点点头,挽起了袖子,有条不紊地处理食材。 不出半盏茶,孟清柳便做好了一道烧鱼。 “你亲自给主子端去。” 孟清柳微微一愣:“我……亲自去去?” “不是你,难道是我?” 孟清柳端着托盘,一步一步走向前厅。 还未进门,便听见一道娇滴滴的笑声传了出来。 “淮安哥哥,那些绣娘的手艺都不行,我想穿着最漂亮的嫁衣嫁给你。” “好,那便让宫中的绣娘为你缝制嫁衣。” 听到这句话,孟清柳的身子猛的一僵,像被一盆冷水浇得彻骨寒。 身后的婆子催促她尽快进去。 孟清柳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迈入前厅。 她低垂着头,举起托盘。 江念卿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秀眉微蹙。 “这位是?” 不等孟清柳开口,身后的婆子便主动上前说起:“回小姐的话,她是新来的厨娘。” 江念卿眼底划过一抹微不可及的狠意,又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我尝尝。” 孟清柳小心翼翼端着菜走过去。 江念卿拿起筷子,转头递给周淮安,依偎在他怀里:“淮安哥哥,你喂我。” 周淮安伸手接过筷子,他对她一向宠爱。 孟青柳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她缓缓垂下头,突然听见江念卿说:“厨艺倒是不错。” 她顿时松了口气,以为马上就能留在这里了。 谁知,下一刻,便听见她说:“淮安哥哥,我想问你讨要了她。” 孟清柳心中一紧,下意识抓紧了托盘,指甲微微泛白。 不等周淮安开口,孟清柳便立刻跪在地上:“回小姐,奴婢粗笨,不会伺候人,只会干些厨房里的粗活。” 闻言,江念卿面露不满,垂眸冷冷盯着她:“怎么?你不愿意跟着我?” 第七章 留在府中 “奴婢不敢。”孟清柳低垂着头。 江念卿恐怕已经认出她了,她不愿与她有任何牵扯。 察觉到头顶一道灼热的视线,孟清柳紧抿着唇。 半晌,她听见周淮安带着些宠溺的温柔语气:“你若喜欢她做的菜,便让她日日做好了给你送去,何必如此麻烦。” 江念卿倒也识趣,声音愈发地娇嗲:“那就将她留下吧。” “听你的。” 周淮安的话音落下,便如金科玉律,再无更改的余地。 孟清柳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沉沉地落了地。 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抵着冰凉坚硬的青石地砖,声音沙哑。 “奴婢,叩谢王爷、江小姐。” 江念卿靠在周淮安的怀里,把玩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青丝,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落在孟清柳身上。 她娇笑一声,仿佛才想起什么似的。 “我瞧着你倒是与王爷原先娶那民间女子长的有些相似。” 孟清柳的身子一僵,头埋得更低。 江念卿似乎没打算放过她:“抬起头来。” 孟清柳无奈,咬了咬唇,缓缓抬起头。 周淮安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 江念卿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她故作天真地歪了歪头,声音里带着好奇。 “果然是你,一别数年,你变化可真大,若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是你,如今你可嫁人了?” 这话一出,厅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当年之事,她与谁都不愿意提起,那件事何尝不是她心里的痛。 她缓缓抬头,迎上江念卿那看好戏的眼神,声音不大,却清晰。 “多谢小姐挂念,如今早已嫁人了。” “夫君待你可还好?”江念卿面上是一派天真无邪,问出的话却字字戳着她的心窝。 “夫君待我……很好。” “是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孟清柳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朝着周淮安看去。 周淮安放下了茶盏,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待你好?” “待你好还需你抛头露面,来王府做个厨娘?” 孟清柳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血色尽褪。 周淮安毫不犹豫地撕去了她身上的伪装,她无力反驳,也无从反驳。 是啊,若徐春景待她有一分好,她何至于此? 她只能将所有的屈辱尽数咽下,垂下眼,不再言语。 见她沉默,周淮安眉心骤然蹙起,一股无名火迅速烧起来。 她还是和当年一样,蠢的无可救药! 为了维护那个废物,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当年可曾委屈过她,却从未从她嘴里听出半句感激的话来。 心中实在烦躁,看着她跪在那里的卑微模样,只觉得刺眼至极。 “亭奴。”他冷声唤道。 候在一旁的侍卫立刻上前:“王爷有何吩咐?” “给她收拾一间下人房,以后就住在府里。” 孟清柳却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 住在府里? 那懿儿怎么办! 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王爷,奴婢不能住在府上?” 周淮安的眉头瞬间拧起:“怎么?让你住在王府还委屈了你?不识抬举的东西!” “奴婢不敢!”孟清柳急忙磕头,声音染上几分哀求:“奴婢家中还有幼子需要照料,实在无法住在府中。” 幼子? 周淮安眼底的墨色翻涌。 “滚吧。” 孟清柳愣了下,抬眸错愕地看着他。 周淮安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她,对亭奴道:“把她拖出去。” 江念卿始终静静看着这一幕,只是在孟清柳就要被赶出去的时候,刻意补充一句:“孟娘子与你夫君倒是卡伉俪情深,恩爱不移啊……” 她说完,孟清柳心底一惊,觉察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似是要将她灼烧了。 自知是无法留在王府,孟清柳的声音也变得异常冷静。 “谢王爷。” 周淮安面色发沉,死死地盯着她看。 江念卿见此,眸底闪过了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 她不动声色地牵起周淮安的手,在他耳边柔声细语地说:“姑母叫宫中的巧匠为我打造了一套凤冠霞帔,你随我去看看,别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生气。” 周淮安嗯了声,起身时,连个眼神也不曾留给她。 二人声音渐行渐远。 孟清柳跪在原地,如坠冰窟。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摄政王府的侧门,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冷风卷着街上的尘土,吹得她脸颊生疼。 孟清柳攥紧了手,想到懿儿治病还要用钱,一股悔意顿时涌上心头。 方才,她是不是不该拒绝? 若是答应了他,是不是就能留下来,至少能拿到工钱,能给懿儿买药? 可是懿儿…… 一想到懿儿,她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孟清柳漫无目的地走着,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长廊寂静,只听得见自己空洞的脚步声。 就在她快要走到街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孟娘子,请留步。” 孟清柳茫然地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男子,正快步朝她走来。 她认得他,他是周淮安身边的贴身侍卫亭奴。 当年,便是他来将周淮安接走的,二人倒也有几面之缘。 亭奴在她面前站定,神色有些复杂。 “孟娘子,王爷的脾气,您当年是知道的。” 孟清柳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亭奴叹了口气,继续道:“王爷的意思,是让您留下。您若实在放心不下家中孩儿,王府也并非不近人情。” 孟清柳的眼中倏地亮起一丝微光,她抬起头,急切地看着他。 亭奴压低了声音:“王府西南角的僻静处,有一处跨院,虽常年未住人,但收拾收拾也还不错,你可以将孩子接过来,方便照料。” 孟清柳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问:“他……他不赶我走了?” 亭奴点头:“王爷只是嘴上说话难听些,心中其实……” 话到嘴边,亭奴又憋了回去。 王爷的心思他猜不透,还是不说了。 孟清柳看着亭奴,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王爷可还吩咐了其他的?” 亭奴眼神诧异,孟娘子将他们王爷想成什么了。 “孟娘子莫要多想了,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去将孩子接来吧。” “对!回家接懿儿。” 孟清柳回过神,转身就走。 刚到徐家门口,迎面就撞上了出门的杨氏。 杨氏见了她,狠狠淬了口:“还知道回来,快去看看你那儿子,别死在我家里。” 第八章 谁的孩子 孟清柳身子一僵,连个眼神都不给杨氏,急忙冲进屋子里。 “懿儿!” 昏暗的柴房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懿儿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一起,身上只盖着一件薄薄的旧衣,小脸冻得发白,嘴唇干裂起皮。 听见声响,那孩子艰难地睁开眼,虚弱地喊了一声。 “娘……” 孟清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懿儿,娘回来了,娘回来了!” 懿儿将小脸埋在她的颈窝,小猫似的蹭了蹭,声音带着哭腔。 “娘,懿儿饿,好饿……” 孟清柳眼眶通红,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 “娘带你走,我们现在就走,去吃好吃的,去看大夫!” 她抱着懿儿,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亭奴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眼神也冷了几分。 这徐家,当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孟清柳刚走到院门口,迎面便撞见了徐春景。 徐春景看了眼孟清柳,又看向她身旁跟着的亭奴,眯起眼:“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去?” 孟清柳脸色煞白,抱着懿儿的手臂紧了紧。 “让开!我带懿儿去看病。” 徐春景打量了亭奴一眼,呵呵笑了两声:“这是又找到新靠山了?” 说着,他后退了一步,不偏不倚正好拦着门。 “想走可以,给我五十两银子再走,否则今日你们谁也别想踏出这个门。” 前两日,他赶她离开,她都不肯走,现在倒是爽快,还直接把野男人带到家里来! 不让她脱层皮,他都不叫徐春景。 孟清柳气得浑身发抖:“这些年我贴补你无数银子,如今懿儿病的厉害,你一文钱都拿不出来就算了,还拦着我们的路,徐春景,你还是不是人!” “没有银子就想走!”徐春景面色发狠:“门都没有。” 说着,徐春景就要上前抢夺懿儿。 “你敢动懿儿一下试试!” 孟清柳尖叫一声,侧身躲过,将懿儿死死护在怀里。 懿儿被吓得哇哇大哭。 “别碰我娘!你是坏人!” 徐春景顿时恼羞成怒,扬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 “小畜生,还敢顶嘴!” 那一巴掌还未落下,手腕便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扼住。 “啊——!” 徐春景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疼得跪倒在地。 亭奴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下次再敢出言不逊,就不是一只手这么简单了!” 杨氏听到动静从屋里冲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徐春景抱着自己脱臼的手腕,疼得满头大汗,却还是不甘心地嘶吼。 “她是我的婆娘!我教训我自己的婆娘,关你什么事!” 亭奴眼底闪过一丝鄙夷,脚尖一抬,重重踹在徐春景的胸口。 “砰!” 徐春景像个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又滚落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再多说一个字,要你的命。” 杨氏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过去扶起自己的儿子,连个屁都不敢放。 亭奴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对孟清柳道。 “孟娘子,我们走吧。” 孟清柳早已泪流满面,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抱着懿儿,头也不回地跟着亭奴走出院子。 身后,传来杨氏的哭嚎声。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杨氏扶着哼哼唧唧的徐春景,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儿啊,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徐春景满眼怨毒地盯着大门口的方向。 “贱人!” 杨氏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压低了声音,急切道。 “我的傻儿子,你还没看明白吗?” “那孟清柳现在是攀上高枝了,我看方才那人衣着不凡,莫非她是已经找到摄政王了?” 徐春景喘着粗气,胸口火辣辣地疼。 “摄政王怎么会看上她这样的二嫁妇。” “糊涂!”杨氏恨铁不成钢地戳着他的脑门,“想当初他们可是正儿八经过了日子的,万一是这摄政王念旧,又见你将她欺负的这么惨,捏死咱们不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吗?” 杨氏眼珠子一转,凑到徐春景耳边,声音阴狠。 “儿啊,听娘的,这女人留不得了。” “咱们得赶紧跟她撇清关系!” 徐春景一愣。 “休了她!”杨氏斩钉截铁地说,“马上写一封休书!就说她不守妇道,与人私通,珠胎暗结!咱们把她扫地出门,这样一来,就算摄政王要找麻烦,也找不到咱们头上!” 只要把孟清柳这个祸水赶出去,他们徐家就能保住平安。 徐春景的脸色变了又变。 杨氏见他犹豫,又加了一把火。 “你还想什么呢?命重要还是女人重要?留着她,咱们全家都得给她陪葬!你忘了刚才那人说的话了,他可是会杀人的!” 想到亭奴那冰冷的眼神,徐春景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徐春景狠狠咬了下牙,他不甘心! 想走!没这么简单! 想起今日收到的那封邀约,徐春景踉跄着从地上爬起:“娘,我出去一趟!” 杨氏面露担忧:“这么晚了,你还去哪儿啊?” “你别管!” …… 出了大门,徐春景转头走进一间茶楼。 他从未来过如此奢华的地方,此刻局促不安地坐着。 面前的桌案上,堆着小山似的银锭子。 他险些看直了眼睛,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才小心翼翼看向眼前人:“贵人,您差人送信给我,又在这备了这么多银子是……” 方桌对面,江念卿一身织锦长裙,贵气逼人,唯独眼底是藏不住的轻蔑。 “本小姐有事要问你,若是你答得好……” 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桌面:“这些银子都是你的。” 徐春景激动地面色发红:“贵人请说!贵人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念卿淡淡一笑,眼神却藏着一股狠厉:“孟清柳的儿子……是谁的?” 第九章 何必处处不饶我? 徐春景闻言,顿时一愣。 他看得出面前女子出生大户人家,突然问及此事,莫非是摄政王属意? 哼! 孟清柳休想离开了他就飞上枝头变凤凰! 想到这里,徐春景当即咬牙切齿开口:“那孩子是她与奸夫所生!” “奸夫?”江念卿眸光一紧。 徐春景点头如捣蒜:“这个下贱妇人,嫁给我不久,便与人勾搭上了,孩子是在我外出游学时怀上的。” “此话当真?” 徐春景连连点头:“千真万确!贵人若不相信,小人当可立誓,若有半句假话,则天打雷劈!” 江念卿见他说得信誓旦旦,眼底怀疑化了几分,唇角微勾:“行了,你可以走了,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你知道后果。” “贵人放心,小的定当守口如瓶!” 话落,徐春景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堆积成山的银子。 见江念卿点头,连忙将银子揣进了怀里。 徐春景揣着沉甸甸的银子,点头哈腰地退出了雅间。 门帘落下,侍女丹若上前,为江念卿续上热茶,眉宇间带着一丝不解。 “小姐,这徐春景一看便是市井无赖,他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江念卿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正因他是个无赖,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他的话才最可信。” 丹若愈发困惑:“奴婢不明白。” 江念卿的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宛如冬日寒冰。 “他怕死,更怕惹上摄政王府。” “将那孩子的生父说成一个不知所谓的‘奸夫’,既能拿到银子,又能彻底与孟清柳撇清干系,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丹若恍然大悟:“所以,那孩子当真不是……” 江念卿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打断了她的话。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王爷信什么。” 丹若又问:“那小姐为何还要将孟清柳留在王府?岂不是引狼入室,给自己添堵?” 江念卿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眸光幽深。 “你不懂。” “孟清柳是王爷心口的一根刺。” “这根刺,旁人拔不得,会让他记恨。” “只有让他亲眼看着这根刺如何腐烂,如何卑贱,再由他亲手,狠狠地将它拔出来,连根带血,他心里的那道坎才算真正过去。” 江念卿勾起唇角,眸底缓慢聚拢起一抹杀意。 “我要的,从来不是赶走一个无足轻重的村妇,是王爷心中再无半分对过去的留恋!” 摄政王府。 亭奴将孟清柳母子二人,安置在了王府最偏远的西跨院。 院子不大,但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应物什俱全。 孟清柳将懿儿轻轻放在柔软的床榻上,为他盖好锦被,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确认没有发热,才稍稍松了口气。 亭奴在门外静候片刻,孟清柳才走出去。 “替我多谢王爷。” 亭奴叹息:“孟娘子,此事应得您亲自去。” 孟清柳微微一愣,看向亭奴眼神中透着几丝不解。 良久,她恍然,苦涩地笑了笑:“好,我去。” 书房内灯火通明,檀香袅袅。 周淮安端坐于案后,手中握着一卷兵书,神情冷峻,看不出喜怒。 亭奴站在桌案前:“王爷,已经将孟娘子妥善安置了。” 周淮安“嗯”了一声,连眼都未抬一下。 亭奴顿了顿,还是如实禀报。 “那孩子,双腿有疾,似乎是个……是个坡子。” 周淮安翻动书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顿。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跛了?” “是,看着有些年头了。” 又是一阵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周淮安终于合上了书卷,将其扔在桌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去,把药老请来。” 亭奴心中一惊,药老闭关多年,医术通神,等闲的王公贵族都请不动他,王爷看来还是心软了…… “是!” 亭奴想了想道:“孟娘子还在外面候着。” 周淮安的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上,眼神晦暗不明。 “让她进来吧。” 亭奴应声,转身走到门口。 孟清柳站在廊下瑟瑟发抖,见亭奴出来,急忙走向他。 “孟娘子,王爷叫您进去。” 到底还是躲不过去。 孟清柳叹了一声,顺从地走进书房。 周淮安从她进来时便放下了笔,他静静打量着她,嘴角缓缓牵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几年不见,你倒是越发沧桑了。” 孟清柳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周淮安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吹了吹,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你处心竭虑也要嫁的男人,如今是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孟清柳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眼前阵阵发黑。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与翻涌的泪意,抬起头,倔强地迎上他的视线。 “人各有命,知足方能常乐。”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知足?” 周淮安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瞬间褪去:“你倒是知足了,你那坡脚的孩子却连买药钱都没有,孟清柳,这就是你说的好日子?” 孟清柳心底猛地刺痛了一下,想到懿儿,她抬起头,直勾勾看着周淮安。 说都可以说懿儿的不好,但唯独他不行! 周淮安站起身,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 “你那知书达理的好夫君徐春景,考中秀才的那篇策论,是花五十两银子找人代笔的。” 孟清柳死死咬着牙。 “你辛辛苦苦浆洗刺绣,为他赚取笔墨束脩的银子,知道都花在哪儿了?” “城南畅春园,一个叫怡红的姑娘,他是她最大的恩客。” “我倒是好奇,当年你离开了我以后,又与几个男人牵扯不清,连徐春景都亲口说你那孩子是个孽种!” 周淮安字字如雷,轰得孟清柳头晕目眩,险些站立不稳。 她知道徐春景不是东西,却没想到,他竟烂到了骨子里! 周淮安比起他,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当着她的面,将她自以为很好的伪装撕扯开来,又扒开她的伤口,血淋淋地放在她面前。 看着她煞白的脸,周淮安心中却没有半分快意,反而升起一股无名的烦躁与怒火。 “你怎么不说话?是无话可说,还是无从反驳?” 孟清柳苦涩地笑了笑:“是,你说的都对。” 见她落泪,周淮安皱了下眉,冷冷地嗤了句:“不是说知足方能常乐?你难道不该敲锣打鼓,走街串巷,将这样的日子告诉旁人!” 心如刀割一般疼着,孟清柳抬眸,眼眶通红地看向他。 “周淮安,当年之事,扪心自问,我对得起你,你又何必处处不饶我?” 他想要青云直上,她这个糟糠妻便主动让位,拿了银子走得干净利落,为护他清誉,她隐瞒了懿儿的身份,哪怕日子如此煎熬,也从未想过去他面前卖弄凄苦。 可他为何偏偏不肯饶了她?! 第十章 占有她,让她属于自己! 周淮安闻言,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对得起我?”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这话旁人都可以说,唯独你不行!” 孟清柳纤瘦的身子轻颤,强撑心间痛楚,直直望向他,哆嗦着开口:“你到底想怎么样?” 周淮安突然勾唇笑了下:“我倒是想问你,为了你那坡脚的儿子,你能付出什么?” 孟清柳面色一紧:“你别动懿儿,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 “呵……” 周淮安轻嗤一笑:“一个孽障,还不配我亲自动手。” 孟清柳的心中猛地刺痛了一下,他一口一个孽障,说的可是他的亲生儿子! 须臾沉默间,她咬了咬牙,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伏在地板上,压抑着心底的委屈。 “求王爷饶我们母子一命,我今夜就带懿儿离开,再不出现在你面前。” “哦?” 周淮安不怒反笑:“你确定不等药老前来为你儿子治病?” “药老?” 那不是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吗? 就连王公贵族都很难见到他一面。 孟清柳猛地抬起头来,心中突然燃起了一丝希望。 “你可以让他来治懿儿的腿?” 若是如此,那懿儿便可以和寻常孩子一样撇去拐杖,能跑能跳。 这些年来,她每每午夜梦回,都想找到药老。 这样的大人物,又岂是她能轻易见到的。 周淮安颔首,看着孟清柳充满希冀的眼神,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孟清柳警惕起来:“什么条件?” “我要你那个好夫君徐春景,亲自来求我!” 孟清柳闻言,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那般贪生怕死,若是见了周淮安,岂不是会一股脑将懿儿的身世说出来……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来。 “他不行!” 孟清柳几乎脱口而出:“换个条件,除了这个我都能答应你!” 周淮安面色阴沉,眼中透着几分讥讽:“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在护着他?” 孟清柳咬着唇:“除了他,别的我都可以答应。” “孟清柳,你如今为了这么一个男人,竟卑微到如此地步?”周淮安的声音愈发低沉,猩红双眼盯着孟清柳:“那个废物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了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顾了?” 孟清柳紧咬着毫无血色的唇,沉默不语。 她无法开口,更不敢告诉周淮安,懿儿是他的孩子。 若说了,周淮安怕是会将懿儿从她身边抢走。 半晌,她沙哑着声音,缓缓开口:“此事与徐春景没有关系,你有什么都冲着我来。” 周淮安冷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你没有跟我谈判的资格!” 两行清泪滑落。 周淮安手背似乎被烫了下,他蹙了蹙眉,心中莫名烦躁。 “孟清柳,你有骨气!” “可你的骨气能当饭吃,还能给你儿子治病!” “你想要我如何?要我在你面前自刎谢罪?还是跪地求饶,求您饶我这蝼蚁一命?” 这样的日子她早就不想过了,若不是为了懿儿,她早已不知死了千百次了。 一阵沉默后,她听见轻嗤冷笑。 “可以,看在你伺候过我的份上,那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闻言,孟清柳猛地愣住。 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大手突然伸向她的衣襟,将她从地上拉起,又粗鲁地甩到桌上。 桌角硌得她的腰间刺痛,孟清柳强忍着,眼中闪着泪花。 烛火摇曳中,颀长身影朝她逼近,冷松香味弥漫在鼻尖,让她不自觉发慌…… “你……你要做什么!” 带着微凉的手探入她胸口,孟清柳吓得惊声尖叫。 周淮安手上动作未停,眼底却无一丝情欲:“为了那个孽障,你不是什么都愿意做吗?来,取悦我!” 孟清柳眼眶中噙着泪,身子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她从未想过和周淮安多年后再见,竟要被他如此羞辱对待! 往事一幕幕浮上脑海,一抹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不……不要。” 周淮安动作一顿,声音里带着戏谑:“怎么?这次不是为了徐春景,而是为了那孽障的爹守身如玉了?” 咬着唇,孟清柳声音里压抑着屈辱:“周淮安,你我之间就非要如此吗?” “不然当如何?” 微暖的烛火照不透满室冰冷,周淮安眼底恨意翻涌:“你不会以为,我们之间还留有什么情分?” “孟清柳,如今是你在求本王!” 瘦削身子抖得厉害,孟清柳只觉得无法呼吸…… 她什么都能答应,哪怕是让她去死! 可她唯独不能再和周淮安有肌肤之亲。 若有一朝东窗事发,无论是他摄政王是身份,还是江念卿的发难,都会将他们母子二人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烛芯噼啪爆开,拉回孟清柳挣扎的思绪。 她垂眸笑出了声,脸上尽是苦涩,默默拢好微敞的衣衫,想要逃离此地。 “既如此,是奴婢僭越了,还望王爷原谅,让奴婢先行告退……” 说着,想要从周淮安身侧逃离。 却不曾看到,男人眼底翻涌的怒色…… 奴婢?! 为了不和他扯上关系,哪怕屋中只有他们二人,她也要如此作践自己! 双手攥紧成拳,周淮安周身气压低沉。 余光看到她微敞衣襟里遮不住的春色,脑海间竟都是当初二人床榻间的低声呢喃…… 那时的情动,分明不是假的! 怒气喧嚣中,周淮安双眼像浸了鲜血,长臂一捞,伴着一声惊呼,再度将孟清柳锁在怀间。 二人双双倒向书桌,砚台毛笔噼里啪啦掉落,却无法让他寻回半分冷静。 “孟清柳!” 单手擒住她下颚,周淮安咬牙切齿:“本王什么时候允许你走了!” 危险气息弥漫,孟清柳害怕地看向他,声音颤抖:“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你!” 刺啦—— 话音刚落,单薄衣衫被狠狠撕碎,月白色的肚兜在烛火摇曳中,更衬得肤色如雪。 周淮安眼底染上欲色,有个声音在脑海间疯狂叫嚣。 占有她! 让她再次彻底属于自己! 于是大手缓缓向下探,他清楚,那里曾是她最敏感的地方…… 第十一章 我还能杀了他不成? “不!” 孟清柳拼命摇头,泪水模糊了双眼,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周淮安狠狠地推开。 周淮安一时不察,竟被她推得踉跄,眼底的错愕瞬间被愤怒遮盖住。 “哐当——” 案上的白玉瓷杯被撞翻在地,应声碎裂。 孟清柳跌坐在地,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碎片,突然扑过去,抓住一块碎片,毫不犹豫地抵在了脖颈上。 锋利的边缘瞬间划破了肌肤,渗出一缕血丝,衬着白皙肤色,越发触目惊心。 “求你,别逼我了。”孟清柳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苍白的脸上满是赴死的绝望。 周淮安瞳孔骤然一缩。 为了那个男人,她竟然宁可以死来保全自己的清白! 好,好得很! “孟清柳,你真是好样的!” 周淮安怒极反笑:“为了给那个男人守身如玉,你连命都不要了?” 他一步步走到孟清柳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你要敢死,我便你那儿子丢到军营里为奴!军营关押了许多战俘,这些人最后的宿命就是成为箭靶,你儿子的腿不顶用,必定是个听话的箭靶!” “不许动懿儿!” 孟清柳脸色惨白如纸,抓着瓷片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周淮安冷哼一声,眼底的厌恶更深。 “现在知道怕了?” 他猛地抓住孟清柳的手腕,稍一用力,孟清柳的手便松开了。 “收起你这幅寻死觅活的样子,再有下次,我不介意兑现刚才的承诺!” 周淮安拂袖转身,背对着她。 “滚!” “从今往后,你和你那个孽障,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入前院半步!” 孟清柳闻言,如蒙大赦。 她顾不得脖颈上的刺痛,慌张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手裹起敞开的衣衫,连滚带爬地冲出了书房。 身后,书房里传出一声闷响,静谧的夜里尤为清晰。 孟清柳打了个寒颤,瞬间放快了脚步,逃也似的冲出院子…… 一夜未眠,孟清柳一早红肿着双眼去了前院做饭。 等忙完已经日上三竿。 她刚走回去,就见几个高壮的仆妇围着懿儿。 懿儿吓坏了,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为首的张嬷嬷一脸横肉,叉着腰,眼神不善。 “把东西交出来!” 孟清柳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把懿儿护在身后:“你们做什么?!” 张嬷嬷冷笑一声,指着懿儿,“这小野种刚才从前院路过,顺手牵羊偷走了管家赏给我的银簪子!” “我儿子不会偷东西!”孟清柳厉声反驳。 “哟,还嘴硬?” 另一个仆妇上前,伸手就要去拽懿儿:“搜一搜不就知道了!” “你们别碰他!”孟清柳发了疯似的挡在前面,将那仆妇推开。 “反了你了!” 张嬷嬷见状,勃然大怒,扬起手,一巴掌扇在了孟清柳脸上。 “啪!” 孟清柳的嘴角渗出血丝,耳朵里嗡嗡作响。 懿儿吓得大哭起来:“不许打我娘!你们是坏人!” “小杂种,还敢骂人!” 张嬷嬷眼神一狠,伸手要去拧懿儿的耳朵。 就在这时,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做什么?!”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周淮安一袭玄色锦袍,面沉如水地站在门口。 几个仆妇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了一地。 “王爷……王爷恕罪!” 周淮安的目光扫过孟清柳红肿的脸颊,和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目光沉了沉。 “怎么回事?” 张嬷嬷磕头如捣蒜,恶人先告状:“回王爷,是孟氏的儿子偷了老奴的簪子,老奴一时情急,才……才动了手。” 周淮安没有理会她,只是盯着孟清柳。 “她说的是真的?” 孟清柳死咬着牙关,极力隐忍着:“我儿子没有偷东西。” 周淮安沉默片刻,对身后的侍卫道:“搜。” 侍卫上前,张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可侍卫将懿儿小小的身子仔仔细细搜了一遍,又搜了孟清柳,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侍卫回禀:“王爷,没有。” 张嬷嬷脸色一白。 周淮安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造谣生事,拖出去,杖责三十!”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张嬷嬷吓破了胆,话还没说完,侍卫已经上前,左右开弓堵住她的嘴,将她拖了出去。 周淮安看着孟清柳脸上的巴掌印,眉头紧锁。 “来人。” 一个侍卫立刻上前。 “把孩子抱出去。” 孟清柳闻言,立刻抱紧了孩子,一脸警惕,冲着来人怒斥:“不!不准碰我儿子!” 周淮安眸色深沉:“我还能杀了他不成?” 孟清柳红着眼看他。 杀一个人对他来说,何其容易? 她在他眼中,又何尝不是蝼蚁。 “王爷,我求你,求不要带走懿儿!” 周淮安耐心耗尽,看了眼身旁的人。 几人立刻上前,硬生生地把懿儿从孟清柳的怀里夺走。 “懿儿!” 孟清柳声嘶力竭,反应过来,跪在地上不停给周淮安磕头。 “王爷,我求求你!” “求求你放了懿儿吧。” “有什么冲着我来,不要伤害懿儿啊!” “王爷!” 周淮安眉心紧蹙,挥手让人都离开。 “再哭下去,我就真杀了你儿子!” 孟清柳愣住,抽泣了几下,强忍着泪意,一脸天真地看向周淮安。 “王爷?” “起来!” 看她如此狼狈不堪,周淮安蹙了蹙眉。 孟清柳腿上本就有伤,勉强撑着地站起来。 周淮安突然上前打横将她抱起,径直走向屋子。 孟清柳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见他黑沉的眉眼,心也渐渐沉到了谷底。 屋中简陋,只一张桌椅和床,便再无他物。 孟清柳坐在椅子上,看着周淮安递来的药瓶,愣了下。 “给我的?” 第十二章 或许再也醒不了 周淮安睨了她一眼:“不然呢?摆着好看?” 他拔开瓶塞,一股清凉的药香弥漫开来。 修长的手指沾了些许药膏,便要往她脸上抹去。 指尖的凉意还未触碰到肌肤,孟清柳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向后缩去。 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药瓶,眼底满是慌乱:“还是我自己来吧。” 周淮安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多年不见,你倒是越发矜持了。” 孟清柳心底刺痛了一下。 冷言恶语她都习惯了,但她不解周淮安为何如此厌恶她。 哪怕没有那两年的夫妻情分,他也该记着她当初的救命之恩。 “王爷千金贵体,奴婢受不起。” 她低垂着头,握着药瓶的手微微发紧。 半晌,周淮安猛地起身,一言不发地拂袖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口,孟清柳才松了口气,浑身脱力地靠在椅背上。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白玉药瓶,瓶身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指尖沾了些药膏,轻轻涂抹在脸颊上,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寄人篱下,她又别无选择,只能忍气吞声争一条活路。 总有一日,她定要带着懿儿活出个人样! —— 回廊下,西厢房里,传来侍女丹若刻意压低的声音。 “小姐,您是没瞧见!” 丹若添油加醋地描述:“王爷抱着孟氏进了屋,还亲自给她上药,孟氏欲拒还迎,活脱脱一个狐? 媚子!” “砰!” 江念卿手中的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一个生过孩子的二嫁妇,何德何能,能入得了王爷的眼!” 丹若眸光闪烁,走上前,压低了声音说;“小姐,让奴婢去给她点教训尝尝,让她看看谁才是王府的女主人。” 江念卿眸底闪过一丝狠厉,她原本不屑于对孟清柳动手,脏了她的手。 可周淮安的态度,叫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丹若,去,把她生的小杂种给我带过来。” 丹若心领神会,阴笑着退了出去:“是,小姐。” 孟清柳给脸上上了药,便急着去找儿子。 可她在后院找了一圈,都没看到懿儿的身影。 慌忙往前院跑去,刚绕过一处回廊,就听见一阵嬉笑声。 “快爬呀!你不是想要那个风筝吗?爬上去就给你!” “小瘸子,快点!” 孟清柳心头一紧,马上冲了过去。 只见院中的一棵大树上,懿儿正抱着粗壮的树干,艰难地向上爬着,他那条伤腿用不上力,全靠双臂的力量,小小的身子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树下,江念卿穿着一身华服,端坐在那把红木镶金边的椅子上,怀里抱着个暖炉,同丫鬟们嬉笑看着懿儿。 “懿儿!”孟清柳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树上的懿儿听到母亲的声音,惊喜地回过头。 “阿娘!” 他一分神,脚下便踩了个空。 “啊——!” 小小的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树上摔了下来。 一声闷响,孟清柳双腿一软,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把懿儿抱在怀里。 懿儿小脸苍白,后脑勺磕在石头上,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指尖染上一片温热的触感,孟清柳颤抖着手抬起来看。 殷红的血叫她心头扯着疼,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 “懿儿!懿儿你别吓娘!” “懿儿!” 孟清柳的声音都在发抖,强撑着把懿儿抱起来。 “找郎中!” 孟清柳猛地扭头看向江念卿:“为什么要害我儿子!” 江念卿轻蔑一笑:“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与我何干?” “你胡说!” “放肆!”丹若冷声呵斥,“敢对我小姐无礼,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孟清柳低头看着怀里的儿子,顾不上与江念卿清算,着急冲出了院子。 她求遍了府里的下人,可那些人一看到是江小姐院里出的事,谁也不敢插手。 看着怀里的懿儿呼吸越发微弱,知晓这府上除了周淮安外无人肯帮她。 她抱着儿子,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前院书房。 书房门被猛地撞开,周淮安脸色阴沉,正要发难,看见是孟清柳,转而忍了下来。 “救救懿儿,求你救救懿儿。” 孟清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说着就给他磕头。 “懿儿摔到头了,求王爷给他找个郎中来。” 她顾不上其他,转眼额头便红肿起来。 “求求你……” 周淮安瞳孔一缩,皱紧了眉头走上前,看了看孩子。 孩子气息微弱,鲜血几乎浸透孟清柳单薄的衣衫。 耽误了许久,只怕情况不好。 来不及细想,周淮安厉声吩咐下去:“亭奴,去请宫太医过来。” “是!” 亭奴领命,身影瞬间消失。 闻言,孟清柳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地倒在地上。 周淮安眸底一紧,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刚要开口询问是怎么回事,江念卿便慌张走进来。 见是她,周淮安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 “淮安哥哥。”江念卿面色着急,走上前看了看懿儿:“我看这孩子摔着了,便叫人请来了郎中,孟娘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孟清柳微微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明明是她交代了人不准帮她,她怎么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 周淮安沉沉地看了眼孟清柳,遂转身坐回案前:“还不快去让郎中看看。” 孟清柳紧抿着唇,抱着懿儿走了出去。 郎中看了看懿儿,无奈摇头。 “这孩子后脑淤血,怕是醒不过来了。” 孟清柳愣住,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扑通一声跪下来,抓住郎中的手:“求您救救我儿子。” 郎中无奈摇头,挥挥手:“你另请高明吧。” 孟清柳顿时心如死灰,转而怒瞪着江念卿。 “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害的。”江念卿不以为意,冷冷一笑。 活该!这就是这贱人勾引淮安哥哥的报应! 可正当孟清柳绝望之际, 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她噙着泪偏头看去,只见周淮安沉着脸走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位提着药箱的年轻男子。 想来便是宫中的太医。 孟清柳心中再次燃起希望,匆忙抹了把眼泪守在懿儿的身侧。 太医看了看,又给懿儿施了针。 不肖片刻,懿儿的脸色便红润起来。 孟清柳喜极而泣,满脸欣喜地看向太医:“大夫,我的儿子是不是有救了……” 话音刚落,却看到太医满脸难色,一颗心迅速坠入谷底。 “太医……”孟清柳喃喃,几乎快要听不见自己是声音:“我的孩子,他会死吗?” 第十三章 你敢死试试! 太医同情地看了孟清柳一眼,无奈叹息。 “淤血压住了神智,三个月之内若能醒来,便万事大吉,若三个月内未醒……” “只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醒……醒不过来了? 她的懿儿,自从出生就和她历经磋磨,从没享受过一天好日子的孩子,就要没命了? 刚涌起的喜悦迅速消失殆尽,孟清柳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空洞的眼神望向周淮安,嘴唇瓮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昏迷前,她未曾看到周淮安眼底遮掩不住的慌乱,以及朝她伸出的臂膀…… 孟清柳再次醒来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安神香。 她动了动眼睫,入目的是陌生的床帐。 “醒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孟清柳转过头,看见了那位太医。 她挣扎着要起来,心口一阵抽痛,眼前也跟着发黑。 “懿儿!懿儿怎么样了?” “别着急。”太医连忙上前一步,虚扶着她,“你气血翻涌,急火攻心,切不可再有大喜大悲。” 孟清柳抓着他的袖子,泪水夺眶而出。 “懿儿呢,懿儿他怎么样?” “小公子已经安置妥当,有药童看着,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需静养了。” 太医的话像一剂定心丸,孟清柳终于松了口气。 看着她的脸, 太医忽然温声问道:“在下姓宫,不知孟娘子可还认得在下?” 孟清柳一怔,仔细打量了他半晌,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们……见过?” 宫太医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 “或许是我认错了人。” 他收回手,嘱咐道:“你好生歇息,切记莫要再胡思乱想。” 说完,他便转身退了出去。 待太医离开后,孟清柳抬头看向床帷,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缓缓落下。 一想到懿儿是因为她才受的伤,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撕扯着疼。 她恨不得此刻躺在那里的人是她!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愿放过他们母子…… 门外廊下,周淮安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 “王爷。”宫太医拱手行礼。 “情况如何?” “孩子的伤在头部,颇为棘手,需用金针辅以汤药,接下来三个月,下官需要留在王府,随时观察病情。” “我说她。” 宫太医眼神闪烁了下,垂首道:“孟娘子气急攻心,加之身体虚弱,眼下也需静养。” 周淮安颔首,侧头对身后的侍卫道:“亭奴,带宫太医去客院歇息。” “是。” 亭奴领着宫太医离开。 周淮安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推门走进了房间。 孟清柳躺在床上,苍白面容上爬满泪痕,整个人像是丢了灵魂,了无生气。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头。 “懿儿他……”她的声音干涩沙哑,“是不是很不好?” 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她还能求谁。 周淮安的目光落在她那张灰败的脸上,见她眸底透着的死气,心口猛地一窒,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 “你摆出这幅模样给谁看?你敢死试试!” 孟清柳的睫毛颤了颤,嘴角牵起一抹苦涩。 如今她不会死,哪怕再卑贱,她也会活着! 可若是懿儿不在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周淮安目光阴沉,一字一顿,话语如刀:“你若是敢死,哪怕黄泉路上,我也不会让你见到那个小杂种,你们别想母子团聚!” 孟清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强撑着身子坐起,死死地盯着他。 “你……你好狠的心!” 周淮安眼底露出一抹讥笑,“不及你半分。” 孟清柳哑口无言,心底猛地钝痛,烛光下,消瘦面庞满是绝望。 当年,明明是他与江念卿言笑晏晏,成双入对,宛若金童玉女,衬的她像个局外人。 也是他叫江念卿送来了银子,连她最后一面都不肯见,催促她尽快离开。 她如了他的愿,为何如今,他却要用这样残忍的话来折磨她? 孟清柳再也撑不住了,身子蜷缩,压抑着痛苦轻声呜咽。 身后的人影伫立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 翌日。 孟清柳正坐在床边发呆,一个眼生的丫鬟端着药碗走进来。 “孟娘子,该喝药了。” 丫鬟将药碗放下,见孟清柳出神,飞快往她手里面塞了一张字条。 压低声音说:“方才门房送来的,说是有人找你。” 孟清柳渐渐回神,攥着字条的手指紧了紧。 她缓缓摊开,看见上面的字迹,愣在了那里。 是徐春景的字。 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王府后门,否则你的秘密,人尽皆知。 他竟然找到王府里来! 孟清柳忍了又忍,想到徐春景那厮,不达目的必然不择手段。 若是将此事闹到周淮安面前,懿儿只怕就要被冠上私生子的头衔,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周淮安那般厌恶她,又马上迎娶侯府嫡女。 只怕知晓了懿儿的身份,也不会让他认祖归宗。 更有可能……为了王府的名声,为了他摄政王的清誉,她的懿儿会成为唯一的牺牲品! 孟清柳越想越怕,立马从床上起来,拖着病体来到王府侧门。 徐春景早已等在那里,见她出来,不耐烦地开头:“你来晚了。” 他贪婪地打量着孟清柳,见她身上穿着的软烟罗料子织成的裙子,扯唇一笑。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到了王府,你这山鸡都变成凤凰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孟清柳冷声问。 “做什么?”徐春景搓着手,嘿嘿一笑,“我如今日子不好过,自然是来找你要点银子花花。” “我没有银子!”她身上所有的钱,早就被他和婆婆搜刮干净了。 “没有?”徐春景往地上淬了口唾沫,面露狠意:“你如今都攀上了摄政王了,随随便便露点银子给我,都够我花上一辈子了!” “你说没有?” 徐春景笑起来,露出满嘴黄牙:“没有好啊,没有银子给我,我就去找摄政王,我替他养了那么久的儿子,他总有银子给我!” 孟清柳脸色惨白:“你敢!” 她知道徐春景这种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徐春景冷笑:“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都给你。”孟清柳咬了咬牙,颤抖着从身上的荷包里面拿出几两碎银子。 徐春景一把夺过来,掂了掂,嫌弃地撇了撇嘴。 “就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 “我真的没有了!” “罢了,”徐春景将荷包揣进怀里,“这点钱,够我花几天。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孟清柳心力交瘁,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扶着墙,刚转过身,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第十四章 私会外男 周淮安黑沉着脸站在那里,一双眸子凝结着冰气。 孟清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攥着衣角。 他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方才,徐春景说的话,他听了多少。 “我……” 想到懿儿的事情,孟清柳正欲开口。 周淮安突然上前,一把将她抵在墙上:“孟清柳,你出息了!” 肩膀猛地撞到墙上,骨头传来一道刺痛。 疼的孟清柳皱紧了眉心,她无力地解释:“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 周淮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冷冷地将她甩开:“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儿子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你倒是有闲情雅致,在这里与人私会。” “我没有!”孟清柳急忙摇头:“你听我解释。” “解释?”周淮安嗤笑,眼底满是厌恶:“本王亲眼所见,你还要解释什么?还是说,解释你水性杨花,连儿子的死活都不管?” 孟清柳被他问的哑口无言。 因为懿儿的身世,她此刻是有口难言。 周淮安见她不说话,心中的火气烧得更旺。 他攥紧了拳头,声音发紧:“既然你不在乎你那儿子的死活,那本王也就不必浪费宫太医的精力了。” “亭奴,送宫太医出府。” 亭奴飞快看了孟清柳一眼,迟疑了一下,缓缓应了一声。 孟清柳闻言,想都没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别赶走太医!” “否则,懿儿真的会没命的。” 她泪流满面地望着周淮安。 周淮安垂眸,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皱了皱眉,心中并未有半分快意。 “你自找的!” 他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孟清柳顾不上身上的疼,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懿儿的院子里跑去。 刚到院门口,又被一道身影拦了下来。 亭奴面露难色:“王爷有令,您不能进去。” 孟清柳僵在原地,哀求道:“让我进去,我只看一眼,就看一眼!” 亭奴却纹丝不动,无奈地垂下头:“这是王爷的命令,属下不敢违抗。” 孟清柳的心沉入谷底。 亭奴做不了主,求他没用。 这府上,唯一能做主的人是周淮安。 “不如去求求王爷,王爷他其实……其实不是真的怪你。” 孟清柳苦笑,他是没怪她,他在折磨她,拿懿儿来折磨她。 她转过身,失魂落魄地走向前院书房。 书房的门紧紧闭着,两名侍卫守在门口。 “我想见王爷,劳烦通报一声。” 侍卫面无表情地伸手拦住她:“王爷吩咐了,谁也不见。” 孟清柳没有再闯,垂下眸,退后两步,在书房外的青石板上,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天色越来越暗,乌云密布。 豆大的雨珠落下,很快便打湿了她的衣裳。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滑落,孟清柳冻的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亭奴撑着一把油纸伞走了出来,停在她面前,为她挡去一片风雨。 “孟娘子,起来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地上凉,这么大的雨,你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孟清柳缓缓抬起头,嘴唇已经冻得发紫。 “王爷……肯见我了吗?” 亭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压低了声音,道:“孟娘子,你又何必如此。王爷他……其实也是在担心你。” 孟清柳闻言一怔。 “你晕倒后,王爷亦是一夜未眠,到现在,滴水未进。” 亭奴看着她茫然的眼,继续道:“王爷只是嘴硬心软。” 孟清柳跪得麻木的双腿,终于有了一丝知觉。 她扶着亭奴的手,缓缓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多谢你同我说这些,我去给王爷做点小菜。” 亭奴微微颔首,将伞给了她,目送着她走进小厨房。 小厨房里还有些剩下的食材。 孟清柳挽起袖子,洗米,切菜。 想到亭奴方才说的话,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周淮安怎么可能怜惜她,大抵是她想多了。 一个时辰后,她端着漆木托盘,来到书房门前。 侍卫见是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吃食,对视一眼,竟没有再拦。 孟清柳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门。 书房里只点了一盏烛灯,光线昏暗。 周淮安背对着她,坐在案前,身影透着说不出的疲惫与孤寂。 听到开门声,他头也未回,不耐烦地低吼出声。 “不是吩咐了,不准任何人进来吗!” 孟清柳心头一颤,脚步未停,走到他身侧的桌案旁,将托盘轻轻放下。 “先吃点东西吧。” 听见她的声音,周淮安顿时抬起头来,黑沉的眸底翻涌着怒气。 “谁让你进来的。” 知晓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孟清柳乖顺地后退了几步。 “是我自作主张。” 周淮安冷哼:“你倒是有主意。” 孟清柳抿唇不语,她不明白他在气什么。 于情,她如今是徐春景的妻,于礼,她是王府的下人。 他本不该如此的。 屋内一片寂静。 孟清柳见他久久未动筷,轻声提醒:“清炒时蔬,还是按你当年的口味做的,凉了便不好吃了。” 周淮安不说话,眼神落在她身上,像磨尖的刀子似的要将她一片片凌迟。 忽然,廊下传来侍卫的声音。 “王爷,宫太医来了。” 孟清柳立刻回头,见宫太医一身白衣侯在门外。 “进来吧。”周淮安开口。 话音落下,房门被人打开,宫太医缓缓走进来。 见她在,似乎并不意外。 “孟娘子。” 孟清柳动了动唇:“懿儿他……” 宫太医道:“很好,你放心。” 孟清柳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周淮安人虽然在气头上,但并未真的对她如何,为了懿儿的伤,还请来了宫太医,她已经感激不尽了。 想到宫太医来找她,孟清柳缓缓开口:“奴婢告退。” 她躬身要离开,转身之际,周淮安语气沉沉地吩咐了一声:“谁准你离开了?” 孟清柳停在原地,回头诧异地看着他。 “布菜。”周淮安冷声说。 闻言,孟清柳乖顺地走过去。 靠近周淮安时,突然嗅到一股血腥味。 她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看向周淮安。 宫太医将药箱放下,径直走向周淮安,瞥了眼膳食:“这时节,槐花怕是不好寻。” 第十五章 以下犯上就该打 孟清柳应声道:“是。” 槐花是她托了亭奴买来的,这时节,若不费些心思,是找不来槐花的。 几年前,她为了给周淮安治病,日子艰难。 卖绣品赚来的银子也勉强只够付清赊欠的药钱,无以果腹时,她便去用竹竿打些槐花来,拌着野菜蒸着吃,也是一番美味。 日子虽清苦,两人却难得心连心。 脑海中又不自觉浮现起当初,孟清柳心中酸涩,强忍着将情绪压了下去。 周淮安突然扯开唇角,睨了孟清柳一眼。 “难为你还记着。” 听出他话中的嘲讽,孟清柳也不反驳,无论说什么,她都受着。 一旁的宫太医眸色晦暗:“王爷,上药吧。” 孟清柳停在原地,惊讶看向周淮安。 周淮安脱掉袍子,又解开里衣。 早些年时,二人早已坦诚相见。 此刻,孟清柳就这么瞧着他,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见他肩胛处有指宽的刀伤,不禁蹙眉。 他如今人在京城里,为何也会受伤。 宫太医揭开纱布,淡淡道:“王爷若不好生养着,待过些日子冬猎怕是也好不了。” “无妨。” 周淮安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目光缓缓落在孟清柳清秀的脸上。 清瘦后,她那张巴掌大的脸变得越发的精致了,那个孩子长的像她,眉眼精致,一脸英气。 宫太医为他上过药,周淮安稍一抬手:“去给她瞧瞧。” 宫太医看向孟清柳,孟清柳微微一愣。 正要开口拒绝,宫太医已经朝着她走来。 “孟娘子,坐吧。” 孟清柳看了看周淮安,微微颔首,走过去缓缓坐下。 宫太医为她把脉,沉着脸半晌没说话。 半晌,宫太医神情凝重道:“孟娘子积劳成疾,气血亏虚,且亏空得厉害,已伤及根本。” “若再不好好调养,长此以往,恐会折寿。”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冷凝。 周淮安握着狼毫笔的手指,寸寸收紧,他抬起眼,一双淬了冰的眸子直直射向孟清柳。 “几年不见,你就将自己的身子作践成这样?” 孟清柳垂下眼睫,没有作声。 哪里是她作践自己,分明是连活下去都艰难。 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又怎知底层百姓们的煎熬。 周淮安看着她逆来顺受的模样,心头勾起一股无名火:“你千辛万苦求来的好夫婿,就是这么照看你的?” “将你磋磨至此,他倒是心安理得。” 孟清柳依旧沉默,唇瓣紧紧抿着。 她又该如何反驳呢。 徐春景母子确实没将她当人看,恨不得将她拆分了全卖了换成银子。 在周淮安眼里,那不过是她自食其果。 “这样的男人,留着过年吗?” “干脆和离算了!”周淮安沉声道。 和离。 如今有了活路,她倒是想摆脱徐春景,只徐春景那么贪婪一个人,又知晓懿儿的身份,怕是不会轻易与她分开。 孟清柳下意识蹙了蹙眉,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见她不说话,周淮安讥讽道:“怎么,不愿意?” “那个男人就那么好,好到你连命都不要了也要跟着他?” 孟清柳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往日不是伶牙俐齿吗?这会儿倒成了个哑巴。” 周淮安冷笑了两声,心下烦躁不已:“出去。” 孟清柳闻言,轻声叹息,转身走了出去。 站在廊下,冰冷的雨丝被风吹来,打在她脸上,叫她短暂的清醒了几分。 长此以往下去,徐春景的野心只会被她养的越来越大。 今日是几两银子,明日恐怕就是几十两,几百两。 不多时,宫太医提着药箱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到孟清柳站在那里,将一张药方递给她。 “这是调理身子的方子,你务必按时服用,切不可再劳心劳力了。” 孟清柳木然地接过,声音嘶哑:“多谢您。” “宫太医,懿儿他……就拜托您了。”孟清柳微微福身。 “放心,我定会竭尽全力,保小公子无虞。” 他扶着她的手臂,又一次端详起她的脸,神情有些恍惚。 “说来也怪,孟娘子,你当真与我一位故人……生得极像。” 孟清柳闻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宫太医说笑了。” “我一届村妇,身份卑微,怎会与您的故人相似。” 宫太医恍惚,淡淡一笑:“是我认错了。” 孟清柳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刚回到小院,便见江念卿身边的婢女丹若撑着伞等在了屋檐下。 丹若冷冷道:“孟娘子,我们小姐有请。” 孟清柳轻应了声,声音不冷不热:“不知小姐找我何事?” “我家小姐是主子,找你便找你了,多嘴问什么?”丹若鄙夷。 孟清柳闻言,面上没有丝毫变化。 倒真像个面团子,任人揉捏。 跟着丹若,穿过抄手游廊,绕过假山水榭,停在了府中一个幽静的院落。 孟清柳控制不住地想起懿儿从那棵树上摔下来的画面。 江念卿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盏描金茶碗,姿态优雅矜贵。 她抬眼瞥了眼孟清柳,淡淡一笑:“孩子的事情是意外,你莫要再放在心上了。” 不放在心上? 被摔的不是她的孩子,她自然不知道心疼。 孟清柳死死扣着手指,借此发泄心中的怒气。 江念卿放下茶碗,声音不咸不淡:“明日,我要在府中宴请王爷的几位同袍及其家眷,联络情谊,” “这宴席,便交由你来负责。” 她顿了顿,红唇轻启,吐出几个字:“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孟清柳眉心微微一紧,心知江念卿是在故意为难她。 但她若是不应下,只怕正好给了江念卿将她赶出去的机会。 此刻离开王府,懿儿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孟清柳轻轻点头,答应了下来。 “奴婢一定尽力而为。” “竭尽全力可不行,明日的这场宴席关乎到王爷的脸面,若是出了岔子,你知道后果。” 摄政王府的宴席,宴请的自然都不是一般人。 若真出了岔子,就正好给了江念卿赶走她的借口。 为了懿儿,她不能走,也不能倒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下,低声道:“是,小姐。” 第十六章 深得本王的心 江念卿见她应下,笑了笑:“需要什么食材,尽管开单子去账房支取,王爷的府邸,还短不了你这点吃用。” 孟清柳垂着头,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自接了这个活儿,她便马不停蹄准备起来。 时间紧任务重,厨房里的其他人手,许是得了江念卿的暗示,个个都寻了由头躲懒,只留个一个与她交好的莲房帮忙。 两人从天亮忙到夜里,又从夜里忙到天亮。 翌日一早。 前菜被陆陆续续端去了前厅。 前厅宾客满座,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一个身着锦袍,面带酒色的男子举杯高声道:“淮安,你这府上的厨子是何方神圣?这道‘玉簪虾球’,做得比宫里的御厨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话的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玄珉,此人风流成性,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王爷。 周淮安淡淡道:“能得八王爷开口称赞,也是她的福气。” 一旁的江念卿见状,娇笑着开口:“王爷,既然八王爷和各位大人都如此喜爱今日的菜色,不如将那厨娘唤上来,当面赏赐一番。” 这话看似合情合理,有功便赏,明面上是为孟清柳好,实际上却是想将她推入火坑。 周淮安的脸色却倏地一沉。 他如何不知玄珉的德性,让孟清柳出来,无异于将羊送入虎口。 可当着满堂宾客,江念卿又将话说得滴水不漏,他若拒绝,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他攥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目光扫过玄珉那双闪着淫邪光芒的眼睛,半晌,嗯了声。 江念卿含笑吩咐了丹若:“去将孟娘子请来。” “是,奴婢这就去。”丹若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算计,迈着步子匆匆走出去。 孟清柳刚刚做完最后一道甜品,累得几乎直不起腰。 她靠在灶台边,正想喘口气,厨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笑眯眯走进来。 孟清柳心中一惊:“你们干什么?” 为首的婆子上下打量她一眼,冷笑一声,也不答话,直接一挥手。 “孟娘子,快跟我们走吧” 两个婆子上前,不由分说地架起孟清柳的胳膊就往外拖。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孟清柳拼命挣扎,却不是这些婆子的对手。 转眼就被推进了一间陌生的厢房。 房中热气氤氲,一个巨大的浴桶摆在中央,水面上撒满了花瓣。 一旁的屏风上,还挂着一套崭新的,料子轻薄的桃色纱裙。 孟清柳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那几个婆子将她往水桶里一按,围上来就要解她的衣裳。 孟清柳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往后躲。 “别碰我!滚开!” “哎呦,孟娘子,你就别挣扎了。”一个婆子钳住她的手腕,“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你该偷着乐才是。” 另一个婆子狞笑着,一把撕开了她的领口。 “今个儿可是您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日子,将来若是过上了好日子,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人啊。” 听着她们的话,孟清柳心中升起一丝恐惧。 她挣扎着从水桶里站起来,转眼就被两个婆子按住。 一个婆子凶神恶煞地盯着她:“孟娘子,我劝你还是消停点,我们也不害你。” “是谁让你们把我带到这的?” 她心中其实有了答案,整个王府,除了江念卿眼里容不下她之外,还能有谁想法设法的算计她。 “自然是这王府的主子了。” 孟清柳蹙眉:“江念卿?” 那婆子闻言顿时笑了声:“孟娘子你这话可莫要被王爷听见了,王府王府,主子自然是王爷了!” 孟清柳心中一紧,是周淮安吩咐的? 不对! 周淮安早就厌弃了她,怎么可能。 “不信啊?” 那婆子笑了起来:“王爷正等着你呢,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看向那扇紧闭着的房门,深知眼下是出不去了,只好顺从了她们。 几个婆子手脚麻利,帮她沐浴更衣后,又将她按在铜镜前,为她描眉上妆。 待做完这一切,房门终于打开。 孟清柳走到外面,瞧见门口候着的亭奴,微微一愣。 难道真是周淮安安排的? 亭奴见她面若桃花,不禁愣了一下。 “孟娘子……” 孟清柳低声问:“王爷找我做什么?” 亭奴微微蹙眉:“您去了就知道了。” 卖什么关子? 孟清柳诧异地跟着亭奴走进前厅。 厅内热闹非凡。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四周的谈笑声顿时消失。 几道目光稳稳地落在她身上。 孟清柳一时有些无措,手指搅着袖口,轻轻扯了下唇。 脑海懵了一瞬,孟清柳立刻反应过来,朝着主位福身行礼。 “淮安,不愧是你啊,就连府上的厨娘都如此好看。” 听到这声黏糊糊的称赞,孟清柳不动声色地看过去。 见是他,她微微蹙眉。 那不是八王爷吗? 她曾在街上见到徐春景花了好些银子才换来一个见八王爷的机会,结果八王爷愣是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事后,徐春景回到家里将他好一顿讽刺,说此人人面兽心,沉迷酒肉色气,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王爷。 想到这里,孟清柳心中一紧,再看向周淮安,他面色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一旁的江念卿笑意盈盈:“孟娘子,八王爷尝了你做的菜,很是满意,这银子便是八王爷赏你的。” 话落,丹若端着一托盘的银锭子走了出来。 孟清柳愣了下,这么多银子与她来说不是好事。 她‘噗通’一声跪下,头低低地伏在地上。 “奴婢惶恐,今日之事,全是奴婢的分内职责,奴婢万万不敢收下这些银子。” 她声音落下,厅内一片寂静。 孟清柳额前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心中如擂鼓一般响彻。 “怎么?孟娘子你还嫌少?” 胳膊突然被人抓住,耳旁传来八王爷黏腻低哑的声音。 孟清柳的身子猛地一僵,不动声色地将胳膊抽了回来。 “多……多谢八王爷厚爱,奴婢愧不敢当。” “哈哈哈……”玄珉朝周淮安笑:“淮安啊,此人甚得本王的心啊。” 第十七章 贪心不足蛇吞象 玄珉丝毫不遮掩心中的想法。 他这是看上孟清柳了。 满堂宾客的目光瞬间聚集在孟清柳身上,众人都看出玄珉的心思。 有人甚至在偷笑,被玄珉看上,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不过对于孟清柳这样身份低微的厨娘来说,只怕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周淮安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泛白,他掀了掀眼皮,目光不经意落在玄珉的身上。 “你府上的橱子,个个都是从御膳房里面挑选出来的,手艺冠绝京城,怎么反倒是盯着本王府上一个粗鄙的厨娘不放了?” 周淮安这一番话,不经意地拒接了玄珉。 今日在场的皆是人精,哪能听不出周淮安话里的意思。 玄珉哈哈笑了几声,像是没听懂似的:“淮安,这你就说错了,我府上那些厨子手艺虽然厉害,但到底不得本王的心。” 他伸出手指,隔空指了下孟清柳:“本王看上的可不止她的厨艺。” 这话说的直白,没有丝毫的遮掩。 他就是想要孟清柳这个人。 众人纷纷看向孟清柳。 孟清柳紧咬着唇,紧张到手指扣着掌心。 掌心中传来一些痛意,她强忍着,就要开口时,玄珉突然说道:“你过来为本王倒酒。” 孟清柳的身子猛的一僵,头埋的更低了。 她没有动作,仿佛没听见似的。 一旁的江念卿见状,掩唇笑了起来。 “孟娘子,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过去呀。” “能为八王爷斟酒,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莫要不识抬举。” 孟清柳下意识抬起头来,越过众人鄙夷的目光,眼神缓缓落在江念卿的脸上。 江念卿唇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她动了动唇,无声地说:“答应他。” 孟清柳眉心紧皱,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一阵刺痛传来,她清醒了一些,望向周淮安。 她眼神平静无比,静静的看着他。 所以,今天的这一切,都是周淮安想要的吗? 他如今已经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连八王爷,都要看他的脸色。 他为何偏偏要把她当成顺水人情送出去? 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不让她来到这场宴席上,却偏偏命人将她好生打扮一番,带到八王爷的面前。 孟清柳狠狠咬了下牙,正要答应下来。 周淮安迎上她的目光,突然起身。 他一言不发地绕过长桌,径直走向玄珉。 四周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周淮安的身上。 江念卿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死死盯着周淮安,转而怒瞪着孟清柳。 手中握着的酒杯险些被她给捏碎了。 只见,周淮安走到玄珉身边,掌心落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亲自提起酒壶,往他杯中倒了满满一杯,直至酒水溢出。 周淮安才缓缓停手:“八王爷若是想喝酒,我亲自给你倒就是了。” 玄珉稍稍一愣,受宠若惊,连忙伸手拦下酒杯。 他眉心一紧,压低了声音说:“淮安,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语气透着一股漫不经心:“一个厨娘而已,你何必如此紧张,还是说,你舍不得把这个厨娘给我?” 周淮安面不改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淡淡一笑,轻睨了孟清柳一眼:“虽然毛病甚多,笨手笨脚又上不了台面,我这是怕他冲撞了你,我担待不起。” “呵。” 玄珉轻笑,胳膊落在周淮安的肩膀上,轻轻凑近他:“你马上可就要迎娶京城的第一才女江念卿了,心里面怎么还惦记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厨娘?” “贪心不足蛇吞象啊,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把她让给我,如何?” 周淮安听着这话,眸底闪过一丝戾气,快到让人察觉不到。 他没有立刻答话,勾了勾唇,无声的动嘴说了两个字。 玄珉没有听清,诧异地看着他。 周淮安不再说话,端着酒杯转身走了回去。 坐下之后,他径直看向孟清柳,淡淡吩咐了一句:“过来为我布菜。” 孟清柳深吸了一口气,认命地抬起脚走了过去。 她刚停在周淮安身边,周淮安端着酒杯的手腕轻轻一抖,杯中的酒瞬间撒到了锦袍上。 孟清柳见他玄色锦袍上晕开了一片深色的水渍,浑身一颤,几乎瞬间便反应过来。 周淮安在帮她! 她来不及细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王爷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周淮安脸色阴沉,像真的动怒了,他看着她,声音像脆着冰碴子“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蠢货,还不赶紧滚下去!” 孟清柳闻言,像得了赦免似的,急忙站了起来,脚步匆匆,从席面上离开了。 江念卿心知,周淮安这是在护着孟清柳。 她强忍着,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 “王爷,如今天冷,我陪您下去换一件衣裳?” “不用了,外面冷,你身体不好就在这坐着吧,我去去就来。” 跑出了前厅。 孟清柳这才敢松口气,她抬起手,匆匆地擦拭着脸上的胭脂水粉,快步走回小院里。 一进门,就赶紧从水盆里舀起冷水,一遍一遍的将脸上的胭脂水粉擦掉。 看着水中素净的倒影,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孟清柳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见是周淮安,心中不由得一紧。 周淮安径直走进来,将手中的一团物事丢给她:“换上。” 孟清柳接过,看见是一件素色的衣裳。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裙,连忙抱着衣裳走到屏风的后面。 等换好衣服走出来,周淮安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 “别以为耍些不入流的手段就能攀上高枝了!” “那是八王爷,你少给我想些不该想的事情!” “离开了摄政王府,你以为玄珉那样的人会把你当成人看?” “他府上美女如云,每隔几个月,便会招揽一些女人进府,你猜为何只有人进,却没有人出来?” 周淮安的声音隐隐发沉:“那是因为,那些人全都死了!” “别妄想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才是!” 第十八章 妄想攀高枝 “攀高枝?” 孟清柳直勾勾地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心中无比的委屈。 她自嘲的笑了笑,眼眶泛红。 “我什么时候想过要攀高枝了?我如今不过是想要带着懿儿过些安稳的日子,赚一点银两为懿儿看病。” “不用你提醒,我有自知之明,自然不敢攀附权贵,更不敢在招惹你们这样的人!” “什么叫做我们这样的人?” 周淮安眸底一片黑沉,眉头狠狠一皱:“今日的事情难道我还错怪你了不成?” “你就是错怪我了!” 孟清柳声音颤抖:“是你强行吩咐人带我去沐浴更衣,又换上那样的衣裳,换上那种妆容,又把我送到宴席上面,难道不是你为了做个顺水人情,把我送到八王爷的面前吗?” “你现在同我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 “我在这府上就是一个小小的蝼蚁,江念卿欺负我,你欺负我,府上的下人也都欺负我,若不是为了懿儿,你以为我想要留在这?” 这些天憋在心里的苦闷全在这一刻发泄了出来。 孟清柳顿时觉得心中都舒畅了许多。 她将委屈全说完,对上周淮安黑沉的眼眸,又有一些后怕。 想到如今,懿儿住在王府,还有宫中的太医为懿儿诊病,这一切都全靠了周淮安。 如果周淮安一个不高兴,将他们母子二人赶出去,那她只怕是求天天不应,告地地不灵。 周淮安一脸错愕:“你说今日的事情是谁安排的?” 孟清柳见他这副不知情的模样,声音渐小:“不是你,还能是谁?” 她吸了吸鼻子,垂眸盯着脚尖,语气透着几分倔强:“那几个人将我从厨房里拉了出来,口口声声说是王爷吩咐的,把我带到屋中,直接给我按到了浴桶里,等沐浴过后,又强行将我的衣裳给丢了出去,让我换上了那件纱裙。” “还往我脸上涂了许多胭脂,说我今日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等我出了门就见到你身边的贴身侍卫亭奴在门口候着,你敢说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亭奴可是他的人,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亭奴,进来!” 周淮安一声令下,亭奴立刻从外面走进来。 “王爷。” 周淮安沉声问:“她说的可是属实?” 亭奴顿了顿:“属下奉命去请孟娘子,的确是在厢房外面等候,至于沐浴更衣一事,属下是在孟娘子出来以后才知道的。” “属下起初还以为,是孟娘子……” 亭奴话音一顿:“但后来,属下细细一想,觉得此事不对劲,就将那几个婆子给抓了起来,如今就在外面候着。” “让她们进来。” 片刻以后,几名侍卫拖着那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走进屋中。 几人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假传王爷的命令?”亭奴问。 几人不敢说话,只一味的摇头。 周淮安的语气中透着几分不耐烦:“不用跟她们客气,家法处置。” 周淮安治家森严,王府的规矩就更多了。 这些下人平日里根本不敢犯下任何错误,否则,一旦触及家法,半条命都没了。 “你们还不赶紧交代,一旦上了家法,你们的小命可就没了!” 亭奴在身后暗暗威胁。 为首的一个婆子身子抖得像筛糠似的。 “说,我说!” “是江小姐身边的丹若姑娘吩咐的。” “她今日突然找到我们,说这也是王爷的意思,让我们给萌娘子好好梳妆打扮一番,若不是她交代,就算是借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 “王爷饶命啊,这都是丹若姑娘的意思。” 果然是江念卿! 孟清柳强忍着,她看向周淮安。 周淮安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把她们都拖下去,按照王府的规矩处置了!” 一时间,几个人瞬间哭嚎起来。 “带走!” 亭奴挥了挥手,瞬间有侍卫走进来,堵住了这几个婆子的嘴,将她们给拖了出去。 亭奴朝着周淮安躬了躬身,也转身离开。 屋中一片死寂。 静的似乎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周淮安看了孟清柳一眼,想到这件事情,他皱了皱眉,神色复杂。 正要离开时,孟清柳突然叫住他。 “等等。” 周淮安脚步一顿,停在门口,却没有回头。 孟清柳犹豫了一下,轻扯唇角:“今天的事情,多谢你。” 周淮安面色未变,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看着他远走的背影,孟清柳扶着桌脚缓缓松了口气。 总算是摆脱了八王爷,看来江念卿现在是把她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了。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谁呀?”孟清柳警惕起来。 “孟娘子,王爷,请您过去一趟。”门外是个男人的声音。 孟清柳犹豫了一下,走过去缓缓拉开房门。 看见门口是个面生的小厮,孟清柳犹豫着问:“王爷叫我过去是有什么事情吗?” 那小厮说:“王爷的事儿咱们也不敢问,不过王爷刚走,便让您过去,只怕是要紧的事情,您还是快些去吧,别让王爷等着急了。” 听他这么说,孟清柳渐渐放下了戒备。 点了点头:“好。” 说完,便跟着这人走了出去。 王府里静悄悄的,下人都在前厅侯着。 以至于,路上并未见到其他人。 小厮在前面引路。 孟清柳一路忐忑,突然察觉到这不是去周淮安院中的路。 她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停了下来。 小厮反应过来,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孟娘子,怎么不走了?” 孟清柳转头就跑。 她刚一转身,身后就伸出来一只手。 那人力道很大,直接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了回去,用一块沾湿的布死死捂住她的口鼻。 布上面涌出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孟清柳拼命挣扎,不消片刻,便手脚发软,整个人失去了力气。 她瘫倒在这人怀中,脑子却十分清醒。 眼睁睁地看着这人把她扛在身上,脚步灵活地越过后花园,悄悄的从王府的侧门溜了出去。 第十九章 生死关头 她脑子昏沉,四肢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药性强烈,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扛着她的男人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就听见他说:“快把人送过去,八王爷还等着呢。” 八王爷! 孟清柳瞬间睁大了眼睛,心也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原以为周淮安出手救她,此事就已经了结了,没想到八王爷竟然贼心不死! 男人把她丢到马车上,盯着她恶狠狠地警告了一句:“老实待着!” 说完,便放下了车帘,嘱咐车夫快一点。 “驾!” 马车应声而动车轮碾在青石板路上。 孟清柳挣扎着想要做起来,身体却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完全不受控制。 她拼命挣扎,手指却连弯曲都做不到。 绝望之际,她想到还在王府床上躺着的懿儿。 突然发了狠,紧咬着唇,红唇被咬破了皮,鲜红的血从伤口渗出来。 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艰难的抬起手,拔掉插在发丝间的发簪,将发簪的尾端抵在车厢壁上。 随后用力抬起腿,伴着车厢的颠簸,发簪深深扎入血肉里。 剧痛让她浑身一颤,同时也清醒了许多。 她不敢停下来,咬着牙将发簪拔出来,又在腿上同样的位置狠狠刺了第二次。 伤口冒出的血瞬间浸湿了衣裙,浓重的血腥味在狭小的车厢里弥漫开来。 孟清柳掀开车帘,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翻身就朝外滚了出去。 “砰”一声。 她狠狠地砸到了地上,骨头仿佛被摔散架了一般。 她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朝着远处的方向跑去。 才刚跑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车夫的惊呼声。 “不好,人跑了!” 马车发出刺耳的急刹声。 “在那!快追!” 两道黑影迅速从马车上跳下来,孟清柳回头看了一眼,立马拖着受伤的腿跑得更快。 每跑一步,伤口就被撕扯着,发出钻心的疼。 她看见前面一座灯火辉煌的三层阁楼,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字──畅春园。 孟清柳想也不想,踉踉跄跄地冲了进去。 畅春园内,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她浑身是血的闯进去,不小心撞翻了一张桌子,宾客们纷纷侧目。 有人发出咒骂,嫌弃的赶她走:“哪里来的叫花子滚出去!” 几个龟奴见状,立刻要上前拦住她。 孟清柳急忙绕开这些人,身后追杀她的人已经快到门口了。 慌不择路间,她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闻到了一股清淡的药草香味,头顶紧接着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孟娘子?” 孟清柳错愕的抬起头来,看见眼前人,将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拽着宫太医的袖子,她声音沙哑,带着哭腔:“救救我,宫太医!” 宫太医一愣,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顺着她的目光朝着门口看去。 只见两个穿着粗布麻衣,表情凶神恶煞的男人正往这边走来,似乎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宫太医瞬间明白了些什么,脸色一沉,当机立断,拉住孟清柳往里面走。 二人快步穿过喧闹的大堂,直接上了二楼。 推开二楼雅间,一个身着着水绿长裙的女子正在烹茶。 房门突然打开,女子吓了一跳,看见孟清柳,浑身是血,狼狈不堪,惊的急忙起身走了过去。 “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宫太医扶着孟清柳坐下来:“芍药,去把我的药箱拿过来。” 芍药闻言点了点头,急忙走了出去。 宫太医伸手为孟清柳把脉,手指刚刚搭上她的手腕,不出片刻,便皱起眉头来。 “你被人下药了,像是软筋散。” “伤口在哪?” 宫太医只看简孟清柳裙摆上的血明显比其他地方多,但又碍于男女有别,不好亲自上手。 芍药提着药箱走过来时,宫太医立刻起身:“芍药,你来替孟娘子检查一下伤口。” 芍药点点头,将药箱放在桌上,半蹲在孟清柳身边。 孟清柳小心翼翼的撩起裙摆,白皙的腿上布满了血迹。 看见还在往外滋滋冒血的伤口,芍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紧皱,回头看了一眼,正背对着她们的宫太医。 “像是银簪刺进去的,伤口有些深,恐怕要缝合。” 宫太医一咬牙,转头走过来。 性命关头,他也顾不上太多,飞快对芍药说:“去楼下药柜取银针,再抓一些半夏茯苓生甘草……” 他一口气说了七八味药材,又嘱咐芍药一定要亲自盯着熬煮。 芍药不敢耽误,提着裙摆,匆匆离开。 孟清柳强撑着一口气,说:“有人在王府给我下了药,让我带了出来,他们是八王爷的人。” 宫太医闻言,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他起身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将雕花木窗推开一条缝隙,朝楼下看去。 只见方才追杀孟清柳的两个男人都带了许多人过来,那些人将畅春园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的,看样子是打算进来挨个房间搜查。 宫太医合上窗户,转身盯着孟清柳:“他们上来了。” 孟清柳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脸惊恐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很快,她便认命了,无力地靠着桌脚,扯唇苦笑了一下:“宫太医,你走吧。” “他是八王爷,不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你已经救了我一次了,我不能再连累你,你快走吧,若是可以的话,请你替我回王府告知王爷,就说我被八王爷的人带走了。” 宫太医眉心紧蹙,楼下杂乱的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我不走!” 他看了一眼门口,立马走过去,把孟清柳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想活命就配合我。” 孟清柳满脸诧异,随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砰砰砰!” 房门被拍得震天响。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来:“开门,我们奉命搜查逃犯,快把门打开!” 房间里两人都没有答话。 孟清柳的心中如擂鼓一般躁动。 她屏住呼吸,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再不开门我们可就要进去了!” 那人的话音才刚落下,房门就被一股巨力撞开,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闯了进来。 第二十章 金屋藏娇 孟清柳的心一时间提到了嗓子眼。 宫太医赤着上身,一脸不悦地从床上坐起来,墨发散乱的披在肩上,眼中满是被人打搅后的怒火。 几人看见是他也都愣在那里。 “滚出去!” 为首的那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宫太医,您恕罪,我们这就滚。” 说完,几个人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顺手关上了房门。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宫太医便立刻从床上走了下来。 孟清柳脸色惨白,蜷缩在角落里。 就在这时,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 孟清柳瞬间惊恐地看向门口。 只听芍药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先生,是我。” 宫太医走过去将房门打开,从芍药的手上接过药汤和银针。 “先把药给喝了。” 孟清柳端起碗,皱着眉头把一碗药喝了下去。 药效上来,孟清柳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宫太医手法娴熟地拿出银针在她头上扎了几针。 看着孟清柳睡熟了,宫太医敲声嘱咐芍药留在这里好生照顾她。 随后起身走到门外,对手在暗处的手下低声吩咐:“你现在马上去一趟摄政王府,就说孟娘子在我这里,请王爷亲自过来一趟。” 一刻钟后。 周淮安一脸寒意地踏入畅春园二楼的雅间。 宴席上,他借故离开,回到书房叫人去寻孟清柳,却迟迟找不到她的人。 就连府上的下人都说未曾见到她。 他派亭奴去找,懿儿那孩子在的院子也没找到她的人影。 有懿儿在,孟清柳断不会离开王府。 想到玄珉那厮今日对孟清柳虎视眈眈,心中不由得担心起来。 正巧,亭奴来报。 孟清柳受了重伤,此刻在畅春园。 他心火顿起,立刻带了人前往此处。 孟清柳已经醒过来,换下了那身染血的纱裙,穿着素日常穿的素衣。 脸色苍白,了无生气地靠在床上。 周淮安眉心紧皱,室内的气氛仿佛一瞬间凝结成冰。 “怎么回事?” 宫太医拱手称:“下官恰巧遇到孟娘子,后有追兵,情急之下便将她带到这里来。” 周淮安紧抿着唇,抬脚走到孟清柳面前停下,伸手搭在她手腕上。 片刻,周淮安脸色难看:“她被下药了?” 宫太医微微颔首:“软筋散,幸亏发现及时,并未伤及性命。” “多谢。”皱周淮安声音沙哑,看了眼孟清柳,紧皱的眉头轻轻松了些,弯腰,动作轻盈地把孟清柳打横抱了起来。 孟清柳惊慌地抓住他的衣领,出了门,便将头深深埋在周淮安的怀里。 药劲一阵接着一阵的来,加之伤口缝合后,宫太医担心她疼痛难忍,遂在药中加了许多安神散和马飞草。 整个人昏昏欲睡,到了马车上便已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神志更是飞到了九霄云外去。 再次醒来时,孟清柳缓缓睁开眼睛,人已经是回到了王府。 鼻尖是冷冽的檀香,她往身侧看,见周淮安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她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 “还疼吗?” 料到周淮安会质问她,却没想到他开口说的竟是这句话。 莫名鼻头一酸,孟清柳将脸扭开,不去看他,声音哽咽:“王爷既早就想要舍弃我,为何还要自相矛盾。” “如若你一开始便向我说明了,要将我献祭给八王爷,我也好早做打算,更不至于心中刚燃起希望,又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她以为周淮安是在保护她,以为周淮安准许她留在王府。 可到头来,才发现,她才是最蠢的那一个。 孟清柳吸了吸鼻子,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知道你恨我,觉得我当年是为了那几百两银子离开了你,还觉得我水性杨花,转头就嫁给了别人。”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见到我,我走就是了,何至于如此步步紧逼,连条生路都不肯给我留?” “等懿儿的病好了,我立马带着他离开这里,绝对不碍你的眼,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来王府本不是我的本意,那日我走投无路,误打误撞听闻有人要厨娘,便想着来试一试,谁知到了地方才知道是王府。” “若是早知是摄政王府,我便是饿死也不会来这里。” 这些年来,她躲着他还来不及,又怎么敢带着懿儿出现在他面前。 周淮安半晌不说话,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根针一样,狠狠刺入他心里。 他哑着声音打断她:“今日之事,不是我安排。” 孟清柳哭着看他:“不是你?那出门的小厮为何能说出是你吩咐要见我,为何能轻而易举找到我的住处,为何能旁若无人一样将我从王府带出去。” 她以为周淮安虽然恨透了她,但还有一丝良知在。 殊不知,他却想随意将她当成玩物一样送出去。 “你如今早已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府中上上下下尽是你的人。” “我不过是小小婢女,岂有翻天的本事。” 周淮安沉默了半晌,她话音未落下时,他便突然站了起来。 孟清柳小心盯着他的表情。 看他走到自己面前,轻轻俯身。 她正欲开口,只觉得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周淮安接住她瘫软的身体,小心翼翼扶着她躺下来,又给她盖好被子。 “亭奴。” “属下在。” 亭奴从门外走进来。 周淮安眸底一片黑沉,声音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你亲自守在这里,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这个房间,违令者,杀无赦!” 话落,周淮安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畅春园内。 抓捕孟清柳的人还未散去。 方才驾车的车夫嘴角还带着未干涸的血迹。 “大人,属下看的清清楚楚,那女人就是躲进了这里。” “给了你那么久的时间都没把人给揪出来,我要是还有什么用?” 车夫惶恐跪在地上:“实在不是属下找不到,而是楼上的雅间里有属下开罪不起的人。” 那人笑了声:“连八王爷的路都敢拦,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车夫连忙压低了声音:“里面那位来头不小,是……是宫太医。” 第二十一章 血洗畅春园 “宫羽?” 车夫立刻点头:“正是。” 那人轻嗤一笑:“宫羽而已,竟叫你们都吓破了胆子!” 话落,他便带着人径直走向二楼。 鸨母吓的魂飞魄散,想到楼上那位交代的话,连忙扭着细软的腰肢上前:“王大人,您消消气……” “滚开!” 王大人忽一抬手,将鸨母推开了几步远。 鸨母哎呦了一声,身旁的丫头立刻上前将她扶住。 看着人浩浩荡荡上了楼,鸨母狠狠咬了下牙。 “去,将客人都请出去,今个儿我畅春园要见血了。” “砰!” 雅间的门被一股蛮力从外面狠狠踹开。 王大人一马当先,带着手下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 却在看见桌前坐着的男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那人身着玄色锦袍,眼神凌厉,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王大人停下脚步,瞳孔骤然紧缩,大气也不敢喘。 ‘噗一声跪在地上。 身后的手下也都面面相觑,转眼便跪了一大片。 “王爷饶命,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王爷在此处,惊扰了王爷的雅兴,下官该死!” 身后的一众把手纷纷把头伏在地上,整个雅间鸦雀无声。 周淮安缓缓转过头来,眸底浮起一层杀意,他淡淡的睨了王大人一眼,伶俐的视线像匕首一般,逼得王大人不敢抬起头直视他。 “你再找人?” 这话看似是在询问,实则是让他主动交代。 王大人浑身一哆嗦,冷汗瞬间沾湿了衣裳。 他哪里敢说,要找的人正是摄政王府的一位厨娘。 如今摄政王在这里,他但凡说出半个字,只怕小命不保。 “不是不是。” 汪大人矢口否认:“是下官找错了地方,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还请王爷恕罪。” 他一边说着一边猛磕着头。 额前的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滴。 周淮安没说话,忽然起身,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突然之间,一道寒光闪过。 周淮安手握着匕首,挑起王大人的下巴。 王大人屏住呼吸,一丝一毫的挣扎都不敢有。 “本王给你机会,说实话,你到底在找谁?” 王大人喉结滚动,犹豫再三。 他今日若是说出口,只怕无法活着走出畅春园。 可若不说…… 见他迟疑,周淮安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他缓缓松开了匕首,掌心转而落在王大人的后脑勺上。 “砰”一声。 王大人的头被狠狠的按在了旁边的梨花木桌上。 他还没来得及惨叫,周淮安手握着匕首,无声无息地抹了他的脖子。 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周淮安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拿起一方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 随手将带血的帕子丢在王大人的尸体上,目光缓缓移在地上跪着的这些打手身上。 “是谁下的药?”周淮安的声音愈发冰冷。 众人惊若寒蝉,谁也不敢开口。 周淮安冷冷的扫过去,目光缓缓定格在角落,两个身子抖如筛糠的男人身上。 他抬脚走过去,垂眸看着他们两人。 “是你们?”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摇头。 周淮安不再看他们,走过去把匕首拔了出来 ,丢到这两人的面前。 “自行了断,还是让本王帮你们?” 那两人看着地上的匕首,脸上血色尽失。 片刻的沉寂后,其中一个人猛地扑过去捡起匕首。 不等身旁人反应过来,他举起匕首,狠狠刺入那人的心口。 那人到死没有闭上眼睛。 周淮安勾了勾唇,冷冷的睨了他一眼:“把这两具尸体抬到八王爷府去,告诉八王爷,他的人本王替他还回来了。” 众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去抬尸。 时隔两天。 城中便流传了许多摄政王血洗畅春园的事情。 江念卿听完丹若的话,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孟清柳现在在何处?” 丹若连忙说:“如今就在小院里待着呢,据说,宫太医每日还过去。” 江念卿闻言,眉心骤然一紧。 “他宫羽不是一向自诩清高,除了皇室外,旁人想请他都请不到,他怎么能心甘情愿待在王府!” 丹若撇了撇嘴:“肯定是摄政王交代的。” “走,咱们去看看她。” 孟清柳这些天一直在房间里躺着,屋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腿上的伤口渐渐有了好转,但依旧不能下床。 宫太医还特地吩咐她,一定要在床上躺够日子,否则伤口不小心还会裂开。 孟清柳心中虽然着急,但为了以后能够省事心,还是老实的躺在床上。 房门被推开时,孟清柳猛地一惊。 江念卿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孟清柳的脸色还有些苍白,靠在床头上,平静的看着她。 江念卿先打量了她一眼,不经意拿着帕子挡了挡鼻尖。 “你这屋里是什么味儿啊?” 孟清柳不语,江念卿身旁的丹若道:“许是长久未通风,孟娘子如今还在床上养伤,屋中若是不透气,对你养病可不好。” 说着话,丹若便自顾自地走去窗边,将两扇窗户全部打开了。 冷冽的寒风顺着窗口刮进来。 孟清柳裹着被子还有些瑟瑟发抖。 她咬着唇,直勾勾盯着江念卿。 江念卿淡淡一笑:“你也真是的,如此不小心,偏偏得罪了八王爷,如今可倒好,你擅自跑回来,不仅得罪了八王爷,还连累了淮安。” 孟清柳心中一紧。 她早知此事不会这么轻易解决。 前日,周淮安破天荒过来看她。 她担心自己回到摄政王府会给他带来麻烦,便主动提出带着懿儿出去住。 只是求他让宫太医继续给懿儿治病。 周淮安当时一口回绝了她,还说此事不必担心,已经了结了。 “你可知,今日早朝的时候,有人弹劾王爷,说他为了一个女人便乱杀无辜,行事乖张,毫无摄政王该有的气度!” “你倒是平安无事,可以日日躲在这里,可淮安,却为了平息众怒,今日在朝堂上不知受了多少刻意为难。” 第二十二章 我们夫妻恩爱 孟清柳咬着唇,心底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一般。 江念卿静静看着她,故作可惜的叹了口气:“说起来,你一个乡野村妇,能够被八王爷看上,已经是几辈子积攒下来的福气了。” “可你偏偏不识抬举,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给王爷,我知道你带着孩子不容易,那孩子如今也是个半死不活的,所以我特地在城南为你寻了一处清静的宅院,放心,我会为你的孩子请最好的郎中给他治病,你带着孩子搬过去,也免得留在王府,让淮安为难。” 江念卿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仿佛是真心实意的为她着想。 若不是早就看出江念卿的算计,只怕她此刻已经信了她的话。 “江小姐不必费心。” 孟清柳沙哑着声音开口:“我一个乡野村妇,无权无事,如何入得了八王爷的眼!” “那日府上的宴席,此事到底因何而起,江小姐心中理应比我还要清楚才是。” “何况,又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让八王爷府上的人轻而易举的从守卫森严的摄政王府中将我一个大活人给绑走!” “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害了摄政王,让他在朝堂上被人弹劾。” 孟清柳顿了顿,嗤了声:“我看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才对!” “你当真以为王爷什么都不知道吗?” 江念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孟清柳撑着床坐起来,一字一句地说:“我自知身份低微,从未想过插足你与王爷之间的感情,此次更是误打误撞,找了个王府的差事。” “懿儿重病在身,我在城中找不到可以赚钱的活,无可奈何之下,才选择留在王府。” “江小姐,你本不必忌惮我,更不必处心积虑算计我。” “怎么?当初你满心欢喜将他从我身边带走时,难道不是对你们二人的感情信誓旦旦吗?” “住口!” 江念卿冷冷打断了她:“我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岂容你在此议论!” “你以为你是谁,也值得我费这般心思去算计你?” “别太高看自己了!”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江念卿立刻转身离开。 丹若愤愤不平:“小姐,您就这样饶过那个贱人?这个孟清柳如今是越来越不知好歹了!” “一个下贱的村妇,还真以为王爷对她有几分情意,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 江念卿脚步不由得放缓了一些,眼底布满阴鸷。 周淮安这些年在她身边,虽然看起来对她百依百顺。 但她心中清楚,周淮安的心里始终有一处藏着一个人。 丹若压低了声音说:“小姐,奴婢想了一个法子,可以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了性命。” “蠢货!” 江念卿眼底闪过一丝烦躁:“我若是杀了孟清柳,淮安会恨我一辈子!” “可这个毒瘤若是不铲除的话,留在王府,只怕会成为心腹大患。” 江念卿脚步顿时停了下来,她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 片刻,低声说道:“你亲自去一趟城西,告诉徐春景,他发财的机会来了,让他好好把握,事成之后,我给他双倍的价钱。” “是。” 午后。 周淮安破天荒来了一趟小院。 孟清柳刚喝完药,整个人虚弱地靠在床上。 她问宫太医又来了几本医书,闲暇无事的时候打算研究一下。 懿儿是胎里弱,从出生以后,大病小病就不断。 正翻看医书时,头顶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孟清柳下意识抬起头,对上周淮安那双黑沉的眸子,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王爷。” 周淮安神色淡淡的,走到桌前缓缓坐下。 “近来如何?” “身子恢复的不错,再过两日就能下床了。” “看的什么书?”周淮安问。 孟清柳不自然地把书扣在床上,又拉起被角,将书上的字迹给遮盖住。 “不过是随便看看,解个乏。” 周淮安好似没听见一般,盯着她看了看。 “你受伤的事情,要不要回去告诉告诉你那好夫君?” 听他故意提起徐春景,孟青柳咬着泛白的下唇。 这件事情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想必徐春景早就猜到周淮安血洗畅春楼,是为了她。 “不用。” 周怀安似乎笑了一下:“你们夫妻二人感情不是极好?” 孟清柳皱了皱眉:“王爷,今日来此,到底有何事?” 周淮安冷嗤了一声:“一个废物男人,也值得你如此留连不舍,孟清柳,如今的口味是越发变态了。” “王爷的口味极好,一如既往的好!”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孟清柳为了呈一时口舌之快,话刚说出去,人就后悔了。 周淮安听了,撩起眼皮,平静的看了她一眼。 他从袖中掏了一瓶药扔到孟清柳的怀里:“祛疤的。” 孟清柳微微一怔,仓促说了声谢谢。 “谢我做什么?比不得你那好夫君,什么都没做,在家当缩头乌龟,还让你如此惦念。” 孟清柳也不反驳,只是心底十分不屑。 她恶心透了徐春景,心中更是巴不得他赶紧去死。 “我与夫君的确感情极好,倘若他知道我受伤,定会十分挂念。” 周淮安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用力一放。 冷嗤了一声:“没出息!” 孟清柳胆子大起来,轻轻勾唇:“我是没出息。” 这话更像是火上浇油一般。 周淮安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见他离开,孟清柳直起身,对着院里匆匆喊了一声:“有什么都冲着我来,你别去找他!” 话音落下。 房门被用力摔上。 砰的一声响,周淮安的身影消失在院中。 亭奴见王爷阴沉着脸离开了小院,心中纳闷,往常王爷从这里离开时,虽神色淡淡,却可以看出王爷十分舒适。 这些日子,哪怕王爷不来,也会让他过来一趟。 莫非今日孟娘子又说了些王爷不爱听的话? “王爷……” 亭奴正要开口。 突然,管家从远处走来。 “王爷,门外有人要找孟娘子。” 周淮安蹙眉:“谁?” 管家道:“那人说他是孟娘子的夫君。” 第二十三章 你的好夫君 管家的话音刚落下,周淮安眸底的含义便又深了几分。 徐春景?那个秀才? 周淮安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竟然敢来这里。” 亭奴闻言,猜测自家主子是不打算见他,便主动上前说:“王爷,我去把这人赶走,孟娘子如今正在养伤,若是见了他气急攻心可就不好了。” “让他进来。” 亭奴一愣,惊讶地看着周淮安。 “还不快去?” 管家不敢耽搁,连忙躬身退下。 不消片刻,一个穿着洗的发白的青色儒衫,面容清秀的男人跟在管家身后,缓缓走进屋中。 他一踏入前厅,看见周淮安的那一刻,便立刻垂下头来,尽显慌张。 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来。 “草民……草民徐春景,见过摄政王。” 徐春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低垂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周淮安一眼。 周淮安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用杯盖撇着茶沫子。 屋中一片寂静,近道可以听见徐春景沉重的呼吸声。 “你来王府做什么?” 徐春景心中一凛,急忙回答说:“草民,草民来王府寻我那夫人。” “你夫人?”周淮安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下,眉心微微上扬,眼底浮起一层讥讽。 徐春景连连点头:“正是。” 他还生怕周淮安不知道一样:“我那夫人名叫孟清柳,听说王府要找一个会做徽菜的厨娘,所以便自作主张来了这里,这一走便是大半月有余,我好些日子没有见她,心中实在担心。” 这话说的,叫人觉得情真意切的,再加上他那张斯文的脸,若不知道内情的人,恐怕真的被他给骗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娇柔的声音。 “淮安哥哥。” 江念卿款款而入,目光不经意扫过徐春景,随即走向周淮安,冲他笑笑:“府上来客人了吗?” 周淮安嗯了一声。 江念卿盯着徐春景,眼底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在下徐春景。” “哦?” 江念卿若有所思地看了周淮安一眼:“你是孟娘子的夫君?” 徐春景连连点头。 江念卿笑了笑:“你今日来这里,难道是来找孟娘子的?” 看似是提醒,徐春景混沌的脑子却猛地清醒过来。 想到江念卿许诺的那些白银,咬了咬牙,立刻开口说道:“王爷,草民许多日子未见夫人了,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周淮安眸底墨色翻涌,他淡淡一笑:“去把人叫来。” 亭奴应了一声,急忙走出前厅。 江念卿淡淡一笑,故作好奇:“早就听说孟娘子嫁了一位秀才郎君,百闻不如一见,徐秀才果然如传闻中所说一般。” “哪里哪里。” 徐春景飞快看了周淮安一眼:“不如王爷一分。” 周淮安眸底泛起一层冷意。 就凭他,也配跟他比? 不多时。 孟清柳被带到前厅。 亭奴去叫她的时候,她心中还在窃喜,周淮安终于允许她下床了。 这些天,周淮安勒令禁止她出门走动,她不得已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 好在中途宫太医会与她说些懿儿的情况,日子也显得不那么难熬。 走进前厅中,看到一旁坐着的徐春景,孟清柳眉心紧了紧。 路上,亭奴已经告诉过她,徐春景找到王府来了。 她早猜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徐春景的胆子会这么大,直接找了过来。 孟清柳强压下心底的厌恶,一见徐春景,便联盟关心上前:“你怎么来了?” 徐春景一见她,也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堆着关切。 “好些日子没有见你,自然是担心你,所以亲自过来看一眼。” “听说你受伤了,如今养好了吗?” 若不是,早知道徐春景是何种人,只怕此时此刻,就被他这副真情实意的样子给骗了。 周淮安在一旁冷眼旁观,嘴角露出一抹讥诮。 徐春景还想上前握住孟清柳的手,被孟清柳不经意的躲开。 不消一瞬,孟清柳便反握住徐春景的手,眼眶微红:“不过是小伤而已,不必挂念我,当时我还以为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酸溜溜的话一说出口,周淮安的脸色骤然一沉。 江念卿在一旁笑:“淮安哥哥,你看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 周淮安抿唇不语,捏着茶杯的手指隐隐泛白。 他直勾勾地望着孟清柳。 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孟清柳心中不由得一紧,反而抓紧了徐春景的手臂。 徐春景身上冒了一层的冷汗,后背的衣衫全被汗水给沾湿了。 这贱人自己想死,竟然还想要拉他当个垫背的! “懿儿呢?” 徐春景还不忘问孩子:“好些日子没有见他了,孩子如何了?” 孟清柳胃里一片翻云倒海,强忍着恶心说:“懿儿他……他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摔到了头,给他治病要花费不少银子,我如今手上的银子都用完了,不知夫君你可有宽裕?” 徐春景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这贱人竟然还想要他的银子! 他今日,吃了雄心豹子胆来王府就是为了拿到江念卿答应给他的银子。 江念卿听见这句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徐春景视财如命,他这会儿若是拒绝的话,那方才演的一出好戏可就白费了。 江念卿狠狠瞪了徐春景一眼,徐春景像是感觉到了一样。 若说没有,那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他咬了咬牙,只觉得心头在滴血,却不得不点头应下来:“懿儿受了伤,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非要自己一个人将这件事情给揽下来,若是我今日没有过来,你岂不是要打算一直瞒着我?” 孟清柳低下头,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嘲讽。 “本是不想给你添麻烦,只是我手头实在紧,再这样下去懿儿的医药费都付不清了。” 徐春景只好说:“银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给你。” “那便好。”孟清柳低头擦了擦脸上莫须有的泪水:“那夫君你何时才能拿来?” 徐春景眼前一黑,本来就是装个样子,没想到孟清柳这是真打算要他的命! 第二十四章 故意演戏给我看 “我……三日之内就给你送来。” “三日?” 孟清柳仔细琢磨了一下:“三日的时间恐怕有些久,懿儿日日都要用药养着。” 徐春景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我今日就给你送来。” 孟清柳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劳烦夫君了。” 徐春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 周淮安始终沉着脸,见徐春景点头应了下来,随即开口说道:“亭奴,你跟他去取银子。” 徐春景一时间像是被放在火上烤着一样,此时,再想找借口拒绝,已经没办法了。 周淮安在这里,他若是出尔反尔, 只怕周淮安能直接杀了他。 “送客!” 周淮安话音落下,徐春景硬着头皮拱手:“草民告辞。” 徐春景离开以后。 江念卿淡淡一笑:“孟娘子,你们夫妻两人之间的感情还真是让人羡慕。” 孟清柳不动声色地道:“寻常夫妻,不值一提。” 江念卿笑道:“即便是寻常夫妻,也是让人羡慕的。” 说着,她转头看着周淮安,像是故意说给孟清柳听一样:“淮安哥哥,我们两个成亲以后,你也会对我始终如一的吧?” 周淮安的脸色不大好看,听她这么问,只是嗯了一声。 “朝堂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先走了。” 说完周淮安,便起身离开。 江念卿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上的丝帕。 孟清柳还在厅内站着,江念卿扫了她一眼,冷笑道:“没想到,你跟你夫君的感情还挺好。” 孟清柳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彼此互相依靠罢了。” “互相依靠?” 江念卿笑笑,走到她面前:“那倒是挺般配的,祝你跟徐春景,白头偕老。” 孟清柳下意识捏紧了掌心,抬起眼眸,不卑不亢地看着江念卿:“多谢。” 徐春景今日来的巧合,恰逢江念卿也在这里。 孟清柳隐隐猜测,今日的这场戏就是江念卿与徐春景合谋的。 如今看着江念卿气急败坏,强忍着怒气离开的模样,她心中更加确认,徐春景被江念卿利用了。 只不过,江念卿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顺水推舟,配合徐春景演了这么一出戏。 想到方才黑着脸离开的周淮安。 孟清柳心中揪了一下,但愿他不会将这些怒火撒到她身上来。 刚回到小院。 便见屋中坐着一个人。 孟清柳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笑。 “王爷,怎么来我这儿了?” “孟清柳,你当我是死的吗?” 孟清柳一脸不解:“我不知王爷在说什么。” 周淮安眉头紧锁:“在我面前,跟徐春景那个废物上演夫妻情深,你是没见过男人?” 徐春景在周淮安眼中,只怕连条狗都不如。 孟清柳笑了笑:“王爷到底在气什么?” “徐春景是我夫君,我们夫妻恩爱,与王爷有什么关系?” 周淮安的呼吸猛地一沉。 孟清柳非但不怕,反而愈发嚣张:“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和离了,你如今这样,会让我以为,你对我,余情未了。” “余情未了?” 周淮安冷嗤了一声:“我看你应该对着镜子照着自己。” 孟清柳不以为意:“王爷还是消消气吧。” 周淮安气的心口疼,抬起的手狠狠指了两下孟清柳。 话都没说出来,便转头走了出去。 走到小院,经了冷风一吹,周淮安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对! 想到孟清柳对徐春景那般厌恶,今日却一反常态,她故意说那些话,难不成是在刺激他? 想到这里,周淮安勾起唇角,冷冷的笑了一声。 “沐风。” “属下在。” “去告诉孟娘子,宫太医家中有事,今日便又离开了。” …… 孟清柳听沐风说完,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心下一慌,顿时没了主意。 “宫太医一走,懿儿的病怎么办?” 她顾不上腿上有伤,急忙朝外走。 “王爷现在在哪,我要见他。” 沐风面无表情地拦住她:“王爷有要事缠身,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孟清柳心中又气又急,却毫无办法。 懿儿是她的软肋,周淮安如今将她拿捏的死死的。 孟清柳咬牙猛地推开沐风。 沐风只是象征性的抬手拦了一下,便放任不管。 他才不会像亭奴那么蠢。 今日若真拦住孟清柳,只怕王爷要气的睡不着觉了。 孟清柳突然闯入周淮安的舒服,对上周淮安不满含义的眼神,她连忙上前:“为什么要让宫太医离开王府?” “为什么不行?” 周淮安语气平静,慢悠悠的端起茶杯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 他抬头看着孟清柳,见她双眼通红,眼神移向一旁:“怎么了,不去找你那好夫君?跑到我这儿来哭。” 孟清柳攥紧了拳,猜到他这是在故意为难人。 她咬了咬牙:“刚才都是我不对,求你收回成命。” 周淮安瞥了她一眼:“我有些乏了,过来给我捏捏肩。” “好。” 孟清柳顺从的点了点,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掌心落在他肩膀上。 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半晌,感觉到她的手有些轻了。 周淮安又道:“我饿了,去给我做碗面吃。” 孟清柳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这会儿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照做。 她前脚刚走进小厨房,周淮安后脚就跟了进来。 他闲适的靠在门边,看着她生火做饭,动作有条不紊。 孟清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神不宁,一不小心弄撒了刚盛到碗里的汤汁。 滚烫的汤汁全撒在了手背上。 她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双手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一旁的水池里。 整个手掌都被浸泡在冷水中,那股子灼热感才渐渐消失。 周淮安蹙着眉:“让你给我做饭,不是让你在这儿给我演苦肉计。” 听到这话,孟清柳抿着唇,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不是苦肉计,劳你费心了。” 她刚转身,一不小心碰到桌上的盘子。 盘子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笨手笨脚!”周淮安说:“我真不知道,离开我这些年,你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二十五章 王爷请自重 孟清柳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眸底瞬间升起一股水气。 她不由自主想起了曾经,周淮安刚离开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可那时,周淮安与江念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先不说她与江念卿这种千金大小姐之间有着天差地别,单单是她收了银子这一点,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周淮安当初离开时头也不回,恨不得与她此生不再相见。 她心中知晓这一点,所以便也没打算求他,哪怕将来自己辛苦点,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她也心甘情愿。 可老天终究没有让她如愿,因着同村的寡妇被土匪侵害,她开始琢磨着嫁人,手中有些闲钱,若嫁一个老实人,好好经营,日子也过得下去。 谁知,她偏偏选中了徐春景,徐家母子二人又是个人面兽心的,哄骗了银子以后,便彻底露出了真面目。 她每每午夜梦回,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但为了懿儿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住下来,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一幕幕心酸涌上心头,孟清柳憋不住,眼泪流了出来。 她倔强地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周淮安见她哭了,皱了皱眉:“我说什么了,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孟清柳吸了吸鼻子,嗓子沙哑的厉害,仿佛什么东西堵着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周淮安看她这副样子,想到她执意嫁给徐春景,心中莫名烦躁。 “哭什么?再哭就滚出去!” 孟清柳只听见那句滚出去。 她身子微微一颤,咬了咬唇,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刚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周淮安的低喝声。 “谁让你往那走了!” 孟清柳停下来,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紧接着,周淮安低声道:“回房间里等着我。” 孟清柳微微一愣,但还是照做。 她径直走回了房间,她难得来到周淮安的住处。 环顾四周,屋中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连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 孟清柳站在门口有些局促。 不多时,周淮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进来。 他放在桌子上,看一下孟清柳,指了指桌上的面:“过来,吃了它。” 孟清柳心中五味杂陈,想到懿儿如今连病都还没治好,更是没有胃口。 “王爷……宫太医他能不能回来?” “这碗面你如果吃不完,宫羽明日一早就真的走了。” 听出他在威胁自己。 孟清柳咬了下唇,沉默着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起来。 他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劲。 “看你吃的这么艰难,做的不好吃?” 孟清柳一愣,抬头看他,见他黑沉着脸,默默把碗推过去:“你尝尝?” 周淮安顺势拿了她用过的筷子,夹了一口尝了起来。 面没吃完,就把碗推到了一旁,随后放下了筷子说道:“宫羽的姐姐丽妃娘娘有孕了,他今夜要进宫,为她姐姐诊脉。” 闻言,孟清柳恍然大悟。 难怪那日八王爷的手下见到宫羽会如此的惧怕。 周淮安以为孟清柳没有听明白,继而解释道:“丽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因为有孕皇上便把她封为了贵妃娘娘。” “至于宫羽,当年护驾有功,皇上十分看重他。” 孟清柳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那八王爷的事………” 周淮安正要开口,亭奴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王爷,江小姐过来。” 话音未落,江念卿娇柔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淮安哥哥,我听下人说你还没有用晚膳,特地给你炖了一盅血燕。” 孟清柳脸色一白,瞬间慌了神,下意识地就往旁边的屏风后面躲去。 几乎是在一瞬间,江念卿便推门而入,看见周淮安脸上顿时扬起了笑容。 “淮安哥哥,下个月就是我们的婚期了,礼部送来了婚典的章程,还有凤冠霞帔的样式,你快帮我瞧瞧哪个好看。” 周淮安淡淡地应着,看似温柔体贴,精神却早已飘往屏风后头。 “这些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他说着,目光不经意瞟向屏风的方向。 江念卿丝毫没有注意他的不对劲,说道:“那怎么能行,这可是我们两人的婚礼。” 江念卿不悦地抿了抿唇:“还有喜宴的宾客名单,我也拟定了一份,你看看可有要添减的?” “你来决定就好。” “我没有什么要求,一切都按照你的喜好来。” 周淮安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江念卿抿唇笑了笑:“你当真要我来决定?” 周淮安没有犹豫,点了点头,眼底浮现起了一丝不耐烦。 江念卿见状,顺势开口说道:“那我就按照我想要宴请的宾客名单来了,届时你千万不要反悔,莫要怪我自作主张。” 周淮安点点头。 他与朝堂上的权贵关系都一般,但有这么一层身份在,那些老匹夫即便平日看他不顺眼,也会礼数周到。 “你看着办。” 江念卿笑起来:“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孟清柳躲在屏风后头,大气也不敢出,她看见江念兴奋地扑到周淮安的怀里。 听着他们两人兴致勃勃地聊着成亲的事宜,她顿时羞愧的想要找个地方钻进去。 一个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一个是家世显赫的侯府嫡女,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她,算什么? 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乡野村妇,还是周淮安避之不及的过往。 她跟周淮安,云泥之别,若说从前周淮安落魄之时尚且还有一分可能,可如今他早已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二人之间已经没有一丝可能了。 心中的那点执念被现实彻底击碎。 不知过去了多久,周淮安答应了江念卿提出来的所有要求,江念卿这才兴致满满地离开。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一道清浅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孟清柳意识到他走过来,慌张的擦了擦眼角的泪。 周淮安已经走到了屏风后,孟清柳抬眸看向他,眼底的慌乱被一片死寂般的冷漠遮盖住。 看她脸色不对劲,周淮安声音沙哑:“你怎么了?” 孟清柳没有回答,轻轻摇了摇头,侧身从他身边走。 第二十六章 让那个孽障认我为父 周淮安下意识伸手想去拉她。 孟清柳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王爷请自重。”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周淮安像一尊雕像一样伫立在那里,眸底一片黑沉,袖中的手死死的攥成了拳。 半晌。 孟清柳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小院。 亭奴紧随着走进来。 “孟娘子,这是徐秀才送来的银子。” 亭奴递上来一个钱袋子,孟清柳有些惊讶,没想到学春节竟然真的拿出了钱。 她打开一看,里面有几十两碎银子。 虽然离她当初给徐春景的那些银子,还差了一大截,但这已经是让他出了口血。 “徐秀才还给您带了一份糕点,说是您最爱吃的桂花糕。” 亭奴又把食盒递了过去。 孟清柳心中疑惑,伸手接过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顿时心中一惊。 她向亭奴道了声谢,转身走回屋中。 等亭奴走后,她关上房门,急忙打开食盒。 里面是几块马放整齐的桂花糕,她拿起来一块轻轻一掰。 糕点碎裂,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掉了些碎屑。 孟清柳眉头紧皱。 不可能! 徐春景绝对不会好心给她买糕点,更何况,他们二人成亲以来,她从没有说过自己喜欢吃桂花糕。 徐春景大费周折买了桂花糕过来,一定是说什么。 孟清柳急忙把剩下的糕点全部掰开,依旧没有在糕点里面找到一张字条。 院墙深处。 亭奴的身影一闪而过。 书房内。 周淮安负手立于窗前。 亭奴缓缓走了过去:“王爷,按照您的吩咐,我从糕点里面发现了这张字条,是徐春景写给孟娘子的。” 亭奴从怀中掏出一张被捏的有些褶皱的字条。 周淮安伸手接过来,他缓缓展开。 书房里死一片的寂静。 窗外的风突然刮了起来,吹的窗柩哐哐作响。 周淮安的目光落在字条上,起初脸上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看清那字条上的字迹时,眼眸骤然缩紧。 周淮安的脸色肉眼可见得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他想起孟清柳不经意躲开自己的手,和那句冷冰冰的王爷请自重。 原来如此! ‘砰’一声。 周淮安身侧的梨花木窗被他一拳捶得四分五裂木屑。 亭奴面色? 微变,立马跪在地上:“王爷请息怒。” 周怀安像是没有听见似的,摊开掌心,那张字条在魅力推动下,瞬间化作一蓬黑色的灰烬,从指腹间簌簌落下。 “徐春景!” “他现在在何处?” “刚才过来送完银子就回去了。” “杀了他。”周淮安的声音极轻。 轻到亭奴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爷,三思啊,若他此刻不明不白地死了,那孟娘子的名声岂不就坏了。” “他毕竟是孟娘子的夫君,即便要杀他,也总要找个合适的理由才是。” “名声?” 周淮安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脸上满是讽刺。 “都到这时候了,我竟然还在替她着想!” 可那个女人呢,她何时为他想过。 “她拿了江念卿的银子头也不回的离开我,转头就嫁给别的男人,还为他生儿育女!” “你说,她是不是该罚?” 亭奴大气也不敢出:“王爷息怒。” 轰隆一声…… 一道闪电划破苍空,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周淮安不再说话,转身冲入雨幕之中。 “坏了!” 亭奴急忙起身,跟了上去。 彼时。 孟清柳正坐在桌前,心神不宁地看着面前的一堆被掰碎的桂花糕。 徐春景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是想借此机会威胁她? 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雨水像一根根银线一样,打湿了窗边的牵牛花。 孟清柳想起身去关窗,却看见雨幕中冲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周淮安阴沉着脸走进来,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一双黑眸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冷意。 “你来干什么?” 孟清柳的话音还未落下,周淮安一个健步冲到她面前。 孟清柳只觉得脖子像是快被他掐断了似的,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 “咳咳……” 她的脸瞬间被涨得通红,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双手胡乱的去掰他的手。 “孟清柳,你真当我是死了吗?” 孟清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前一阵阵发黑,挣扎的力道也越发的轻。 她想,周淮安如果今日要杀了她,那临死之前,她一定得告诉他,懿儿是他的亲生儿子。 周淮安却没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将她用力往后一推。 孟清柳一个踉跄,重重的摔到了床上。 没等她喘过气儿来,周淮安高大的身影瞬间压了下来。 孟清柳吓坏了,伸出双手胡乱地在他身上拍打。 “别这样!” “求求你,放了我。” 周淮安不语,低头狠狠的咬住她的唇。 口腔中瞬间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眼泪顺着眼角流出,孟清柳绝望地看着他。 “放开我!” 她拼命扭动着身子,可两人间力量悬殊,她根本不是周淮安的对手。 此刻不停的反抗更像是在火上浇油。 “呲啦”一声。 胸前泛起一片凉意,身上穿着的衣裙被撕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不要……求你,别这样!”孟清柳带着哭腔,眼眶含着泪:“周淮安,别这样。” 周淮安的动作越发的放肆,双手在孟清柳的身上肆意游走。 “清柳,吾妻,见字如面,知你深陷囫囵,受奸人胁迫,我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懿儿病重缠身,我思虑已久,如今不堪折腰,为了吾儿,我愿意忍耐一时,放手一搏,让吾儿认摄政王为父,待我功成名就之时,必将你们风光接回!” 孟清柳浑身颤抖,听完周淮安一字一句地说完。 她愣在那里:“你在说什么?” 周淮安冷笑:“都到这时候,你还在装傻?” “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那我给你解释解释!” 周淮安伸手把孟清柳捞了起来,双目黑沉。 “你想让你跟徐春景的孽障做我儿子?我若没猜错,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当初我离开之时,你便有了身孕?” 第二十七章 下人该有待遇 孟清柳脸上血色殆尽,不敢置信地看着周淮安。 “怎么?我还冤枉了你不成?” 孟清柳紧抿着唇不说话。 她以为徐春景会利用懿儿的身世来威胁她,却不曾想,他竟然如此卑鄙,彻底断了懿儿认祖归宗的可能。 周淮安与江念卿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周淮安又厌恶极了她,这时候说出懿儿的身世,只怕会适得其反。 何况,连她都不确定周淮安是否先入为主相信了徐春景的话。 如果他不信任她,她说再多都是徒劳。 “说啊,你不是向来伶牙俐齿吗?” 周淮安不止一次质问她,可他到底让她说什么? 说这些都是她跟徐春景预谋已久,还是说懿儿其实是他的亲生儿子? 孟清柳一咬牙,含泪看着他:“我若是真的说了,你会相信吗?” 话落,周淮安讥笑一声:“说懿儿是我儿子?” 周淮安猛地掐住孟清柳的脖子:“孟清柳,你怎么敢的?!” 孟清柳心中狠狠一揪,眼泪汹涌肆意。 “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那还要我说什么?!” 孟清柳猛地推开他,眉头一皱,声音又冷又沉:“当初你我分开,我无愧于心,收下银子也是为了日后谋算,你当我是见利忘义也好,水性杨花也好,左不过这些年过去了,我与你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懿儿是我的孩子,与你没有关系,你也不必如此暴跳如雷,仅凭一张字条便误以为我要利用懿儿来要挟你。” “我孟清柳行得端做得正,更不会利用自己的亲生孩子!” “何况,你与江小姐早已经定下婚约,我绝不敢对你生出别的心思,以前不会,现在更不敢。” 说完,孟清柳从床上下来,缓缓跪在周淮安面前。 “王爷千金贵体,民妇自知身份卑微,从不敢肖想,也请王爷自重,莫要伤了江小姐的心。” 一时间,屋内没了声音。 周淮安听完,眉头紧皱。 “好一个以前不会,现在更不敢!” “那你我二人数年来的情分算什么!” “孟清柳,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孟清柳牵唇笑了下:“王爷多虑了,我们之间何时有过情分?” 四目相对,孟清柳心下有些慌乱。 良久,周淮安哑着声音开口:“既如此,那就认清你的身份,莫要做些与你身份不符的事情。”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 雕花木门重重地合上。 孟清柳刚松口气,一会儿的功夫,管家便走进院中。 见他身后跟着几位小厮,孟清柳不解:“管家,您这是?” 王府的管家起先对她还算客气,这会儿却像是换了人似的。 面色冰冷,说话夹枪带棒:“身为王府的下人就该住在下人住的地方,这些地方都是给主子住的,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孟清柳愣了下,想到周淮安临走时说的话。 原来,他当时话中的意思是这样。 “孟娘子,还愣着干什么啊,要我请你出来吗?” 孟清柳看向管家:“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东西不多,劳烦给我时间收拾一下。” 入住王府后,她就带了几件衣裳,装起来也不过一个包袱。 下人住在西四角,不打的院子里,有两间厢房。 一扇窗户透着丝丝亮光进去,大通铺从门口到墙根,空气中都透着一股年久不通风的霉味。 孟清柳看了眼,只角落靠近墙角的地方还有一个位置。 走过去,墙角不知何时被雨水淋湿了,床边根本无法放下被褥。 孟清柳有些为难:“管家,这靠近墙角的地方漏雨,如今正是冬日,被子放下就湿透了,还有其他地方能住吗?” 管家当即道:“都这时候了,还挑什么?等你什么成了主子,再来同我商量吧。” 听完他的话,孟清柳不再坚持。 默默拿了些稻草垫在床下,床上只有一个被褥,为了不被墙上的潮气弄湿,她只好把被子卷起来放在一旁。 她心中还默默想着,周淮安没有对她赶尽杀绝,起码懿儿如今还在能遮风避雨的屋子里住着。 她受些委屈不算什么,只要懿儿好好的,日子总有希望。 —— 府上的人似乎都得了命令似的。 原先对她还算客气的下人,如今见了她也都像变了个人似的。 同为下人,孟清柳能忍则忍。 但总有人看不惯她。 日暮时分,江念卿突然来了府上。 指明要她做几道徽菜。 这本就是她的活儿,她不敢推脱,转头走进厨房。 猜到江念卿今日一定是故意为难,她一直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差错。 待菜做好以后,一个青衣丫鬟厨房将她叫走。 见到江念卿,孟清柳还未跪下,便被丹若呵斥。 “大胆,见到小姐为何不跪!” 孟清柳垂眸,正要跪下,耳边传来江念卿轻柔的声音:“我这儿没这么多规矩。” 孟清柳的动作堪堪停住。 江念卿看向她:“听说你如今搬到下人所去了?” 孟清柳心中顿时一紧,待想好对策后,答道:“府上自有规矩在,奴婢理应住在下人所。” 江念卿勾了下唇角:“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感觉到头顶的灼热视线,孟清柳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江念卿收回视线,跟一个二嫁女计较,实属掉了身价。 分开多年,又生下了别人的孩子,连她都看不上的人,淮安哥哥又怎会看上。 这时,丹若从门外走进来,手捧着一方锦盒送到江念卿面前。 “小姐,王爷前些日子命人为您打的玉镯送来了。” “快拿来我瞧瞧。” 江念卿看了眼孟清柳,淡淡道:“起来吧。” 孟清柳垂着头,轻声应了一下。 跪在地上许久,方才不显,现在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力气。 这时,丹若突然笑眯眯伸出手来。 孟清柳诧异看向她,丹若冲她笑笑。 孟清柳抿唇,默默撑着地站了起来。 她刚站稳,身侧突然一股力将她推了出去,她不偏不倚地撞向了周淮安送给江念卿的玉镯。 第二十八章 家法伺候 孟清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手臂与江念卿擦肩而过。 “小姐小心!”丹若立刻上前一步,不偏不倚地将孟清柳挤倒。 伴着清脆一声,孟清柳的心顿时沉到谷底,她下意识看向江念卿。 那是周淮安送她的,她宝贝的很。 如今还未戴到手上便碎了,只怕想杀了她的心都有。 她又看向丹若,见她活像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小姐恕罪!” 孟清柳跪下:“奴婢罪该万死。” “你可知道这是淮安哥哥送给我的玉镯!” 江念卿脸上染上几分怒意,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了些:“混账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都是奴婢不小心,请小姐责罚。” 江念卿蹙眉,看了眼丹若。 丹若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退出了厢房。 “自你来府上起,我便没一件称心如意的事儿。” “你莫不是讨厌极了我,否则为何偏偏与我过不去?”江念卿将那枚断裂的玉镯捡起来,眼眸发红。 “方才的事情是意外,奴婢对小姐并无旁的心思!” “那便是见王爷对我好,所以心生嫉妒?” 孟清柳闻言,心中警惕起来,语气越发郑重:“奴婢对王爷更不敢有半分心思。” 她伏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奴婢只求在王府谋个差事,赚些银两,为幼子寻医问药。” 江念卿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这份差事既然对你如此重要,为何你做事还要如此毛毛躁躁?” “你这样的人,心思诡谲,留你在府上,我实在是害怕。” 孟清柳的心猛地一沉,她死死咬着唇。 若不是懿儿如今还未醒来,她万万不会卑微到尘埃里求江念卿留下她。 孟清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懿儿的药不能断! “求小姐开恩!奴婢真的只想赚点银子,绝无二心!” “只要您能留下奴婢,奴婢愿受一切责罚!” 江念卿冷眼看着她,眼中满是轻蔑,她正欲开口,门外传来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 “在闹什么?” 闻声,孟清柳的身子顿时僵住,按在地上的手指微微泛白。 “淮安哥哥,你瞧……” 江念卿方才还盛气凌人,此刻见了周淮安,眼眶一红,泪珠马上就落了下来。 她几步上前,扑到周淮安怀里:“你送我的镯子,被她弄碎了。” 周淮安的目光从碎裂的玉镯上扫过,缓缓落在孟清柳跪在地上的纤薄背影上。 他抬手,拭去江念卿眼角的泪,语气叫人听不出喜怒:“不过一枚镯子,没了再给你做一个便是。” 江念卿闻言,蹙了蹙眉:“哪里是随随便便一枚玉镯,她做事毛手毛脚,自她来府上后,便处处与我过不去。” 周淮安抿唇不语。 江念卿撇了撇嘴,抱着周淮安的胳膊央求:“她留在府上,我害怕。” 孟清柳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里。 长久的沉默后,周淮安终于开口:“嗯,听你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巨石一样沉甸甸地落入她心里。 孟清柳死死咬着唇,皱着眉头艰难开口:“王爷!” 她顾不上体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你开恩,我……我不能没有这份差事。” “够了!” 周淮安眉头紧蹙,脸色阴沉的可怕。 孟清柳声音发紧:“奴婢愿意受一切责罚,求王爷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周淮安沉默不语地看着她。 江念卿见状,眼底闪过一丝笑。 她抬眸看着周淮安:“淮安哥哥,既如此,那便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闻言,周淮安眸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 “你来决定就好。” 周淮安不动声色地将胳膊抽出:“我还有事儿,你看着办。” 孟清柳抬头看他离开,又缓缓垂了下来。 江念卿缓步走到孟清柳面前:“你既然如此想要保住这份差事,那便去领罚吧。” 孟清柳如临大赦,用力点头:“多谢小姐。” 话落,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从外面走进来,一左一右地将她架起来。 她被拖到暗房里,房中早已备好了一张长凳。 丹若此刻正站在房中,冷笑着看她。 “看什么看!” 孟清柳被按在长凳上,她抬眸看向丹若,怒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今日造的孽,早晚有一日,会遭报应的!” “呵……” “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看来是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了。” 丹若怒斥:“给我狠狠地打!” 话落,厚重的木板狠狠砸在背上。 每一下,都带着钻心的疼。 孟清柳死死咬着唇,疼得满头大汗。 几板子下来,她已叫不出声来。 丹若在一旁看着,还觉得不解气,命人端来一盆滚烫的热水。 孟清柳见状,顿时慌张起来:“不能伤了我的手!” 若手坏了,只怕连王府的差事都保不住! “哗啦……” 滚烫的热水顺着头顶浇下。 皮肉瞬间泛起狰狞的红。 “啊!” 孟清柳再也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知道疼就该记着,王府只有一个女主子,别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情!” 孟清柳早已经没了力气为自己辩解,便被人从地上拖了出去,丢到了西四角。 她一点点靠着门站起来,手指刚碰到墙壁,便疼得浑身一颤。 厢房内。 江念卿正悠闲品着茶,手边是周淮安方才叫人送来的首饰。 “如何了?” “都办妥了。” 江念卿放下茶杯,淡淡一笑:“她可曾求饶?” 丹若眼底闪过一丝鄙夷:“起先骨头硬得很,板子打在身上硬是一声不吭的。” 江念卿微微蹙眉:“她倒是能忍。” 丹若见她脸色难看,连忙说:“不过奴婢一盆热水下,她便怕了。” 江念卿听后,面色一怔:“你用热水烫了她的手?若淮安哥哥见了,岂不会觉得我心狠手辣!” 丹若愣住,僵硬地点头,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慌张跪下。 “奴婢有错,奴婢只是想为小姐出口气,不曾想竟坏了事情。” 江念卿无奈,看了她一眼:“罢了,你起来吧,左不过人没死就好。” 丹若顿时松了口气,低声说:“小姐不必跟她一般见识,她如今不过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厨娘,又嫁人生子,连王爷都厌弃了她,再也掀不起风浪来。” 江念卿面上不以为意:“我自然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只是府里有这么一只苍蝇围着转,实在是惹人厌烦,还有她那个儿子,留在府上终究是我心里的一根刺!” “奴婢倒是有个主意。” 第二十九章 孩子丢了 书房内,烛火摇曳。 周淮安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孟清柳跪在他面前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又想到她曾亲口说他们两人之间何时有过情分,顿时捏紧了书卷,指节泛白,胸口一股无名火反复灼烧。 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叩门声。 “进来。”他声音冷沉。 亭奴推门而入,躬身行礼:“王爷。” “说。” 亭奴垂首,低声禀报:“王爷,江小姐已经离府了。” “嗯。” 亭奴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江小姐身边的丹若,自作主张,滥用私刑。” 周淮安顿时蹙眉:“伤到哪了?” 亭奴察觉到主子的心思,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不敢隐瞒:“丹若命人给孟娘子打完板子后,又端了一盆热水,尽数浇在了孟娘子手上,双手伤得最重。” 周淮安的脸色瞬间铁青。 他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让她受些磋磨,是为了磨掉她那身不该有的傲骨,早些向他低头。 可他没想过要废了她,更轮不到江念卿身边的一条狗,在他的王府里,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她伤势如何?” 亭奴连忙回道:“皮肉烫伤,看着很是骇人,怕是……要留疤了。” 周淮安眉头紧锁,想到孟清柳那双素白纤细的手,心揪了起来。 “让宫羽去给她看看。” “告诉宫羽,她的手,用最好的药。” “需要什么药,只管去库房取,不够的,即刻派人去宫里要!” “是,属下这就去办。” 亭奴正欲转身退下。 “等等。”周淮安叫住了他。 亭奴停下脚步,躬身等候吩咐。 “那个叫丹若的,”周淮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实在碍眼。” 亭奴心领神会:“属下明白。” —— 翌日。 西四角的下人房里,依旧弥漫着那股潮湿的霉味。 孟清柳趴在床上,背后的伤火辣辣地疼。 手掌和手背上,全是大片狰狞的水泡,有的已经破了,露出血红的嫩肉,稍微一动,便钻心地疼。 她咬着牙,从包袱里翻出一瓶劣质的伤药,那是她以前干活时备下的。 她用牙齿费力地咬开瓶塞,想给手上药,可左手伤了,右手也伤了,两只手根本无法配合。 药膏沾在手指上,笨拙地涂抹着,疼得她额上冷汗涔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孟清柳警惕地抬头,只见宫羽提着药箱走进来。 “宫太医?”孟清柳愣住。 “王爷让我过来给你伤口上药。” 宫羽将药箱放下,目光落在她那双惨不忍睹的手上,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伸出手来,我看看。” 孟清柳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伸出了手。 宫羽仔细检查了一番,拿出银针刺破水泡,再用干净的棉布沾着药水,一点点为她清理伤口。 药水浸入皮肉,疼的她头皮发麻。 孟清柳死死咬住下唇,浑身都在发抖。 宫羽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 “疼了就说。” 孟清柳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无碍。” 宫羽不再多言,继续手上的动作,清理,上药,再用洁白的纱布一圈圈仔细包扎好。 整个过程,孟清柳始终一声不吭。 待处理完所有伤口,宫羽才缓缓开口:“你是我见过的,最能忍的女子。” 孟清柳闻言,牵起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自嘲。 “只怪我没本事,若不忍,便活不下去。” 不过是命如蝼蚁,不敢喊疼罢了。 宫羽看着她苍白的脸,有些失神:“你与我那故人的性子截然相反,她动不动就哭鼻子,最是难哄。” 孟清柳的心微微一颤,扯唇笑了笑:“想来也是位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姐。” 宫羽笑笑:“但愿吧。” 孟清柳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毕竟是别人的私事,她便没往下问下。 “今日,多谢您。” “无妨,分内事。” 孟清柳沉默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宫太医,懿儿如今如何了?” 宫羽收拾着药箱,闻言动作一顿。 “孟娘子放心。” “懿儿情况稳住了,王府用的是最好的药材,我每日都会为他施针,昨日为他施针时,他的手指能动了。” 孟清柳猛地从床上撑起身子,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背后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那懿儿岂不是很快就能醒了?” “嗯。”宫羽不忍让她失望,点了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 懿儿有救了,懿儿有救了! 孟清柳挣扎着下床,对着宫羽跪下:“宫太医大恩大德,清柳没齿难忘!” 宫羽连忙扶住她:“使不得,这都是在下的分内之事。” 孟清柳声音哽咽:“我能去看看懿儿吗?” “就一眼,我就看他一眼。” 看着她这副模样,宫羽实在不忍拒绝。 “好吧,我带你去。” “多谢。” 孟清柳胡乱地擦了把脸,也顾不上背后的伤,跟着宫羽便往外走。 懿儿被安置在王府东边一个僻静的院落里,有专门的下人照看。 孟清柳一路跟着宫羽,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懿儿了,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走进院中,孟清柳迫不及待地推开门。 “懿儿,娘来看……” 孟清柳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屋内的陈设依旧,药香淡淡,床上却空无一人。 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仿佛从未有人躺过。 孟清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懿儿?”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屋内无人应答。 孟清疯了一样冲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床铺。 是冷的。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指尖瞬间蔓延至心底。 “懿儿呢?我的懿儿呢?!” 宫羽闻声,立刻走进屋内。 “怎么会……” 他昨日离开时,懿儿明明还在。 他立刻叫来院中的下人:“懿儿呢?” 几个负责照看的丫鬟婆子都吓得跪在地上,一脸茫然。 “回宫太医,奴婢们一直在外间守着,并未见到有人进来。” “是啊,也……也从未见到小公子出去过。” “胡说!”孟清柳低吼:“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不见了!” 第三十章 你还要我给他偿命不成 “可奴婢们就是没有看见懿儿去了哪里,院子里就我们几个,懿儿莫不是突然醒了过来,贪玩跑了出去。” 孟清柳迟疑了下,偏头看向宫羽。 “懿儿……他真有可能突然醒来吗?” 宫羽不想在她伤口上撒盐,但他不得不说实话。 “懿儿脉象不稳,现在醒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孟清柳顿时泄了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孟娘子!”宫羽连忙伸手扶住她。 孟清柳推开他,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懿儿,懿儿你在哪儿!” 宫羽神色焦灼,看了眼身旁站着的婢女,沉声吩咐:“快去将此事去告诉你们王爷,我先去追孟娘子。” 说罢,宫羽立刻追了出去。 一个时辰过去,孟清柳依旧没有找到孩子。 宫羽低声安慰:“王府守卫森严,懿儿一定没事,你先别担心,我先送你回去,再将此事告诉王爷,让王爷派人一起寻找。” 王爷…… 孟清柳猛地反应过来。 “对!周淮安!” “他一定知道懿儿在哪。” 孟清柳再次推开宫羽。 宫羽踉跄了下,眸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孟清柳跌跌撞撞跑到墨阁。 ‘砰’一声。 书房的门猛地被人撞开。 周淮安皱了下眉,抬眸就看见孟清柳脸色煞白,跌跌撞撞扑了过来。 “周淮安,我求你,求你放了懿儿。” “有什么事情你冲着我来啊,懿儿还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 周淮安一动不动,面色一凛,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懿儿怎么了?” “懿儿丢了。” 孟清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宫太医说懿儿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醒过来,是有人把他带出去的。” 周淮安蹙了蹙眉,朝着门外低喝了一声。 “亭奴!” “属下在。” “马上去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亭奴应声,立刻带着人转身离开。 周淮安看向孟清柳:“王府戒备森严,孩子总不能插上翅膀飞走了。” “可家贼难防啊。” 孟清柳红着眼,仰头看他:“这府上谁看我们母子不顺眼,王爷心中清楚,懿儿一定是被她带走的。” 周淮安听后,冷冷地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不可随意揣测。” “事已至此,你还要继续装傻子吗?” 孟清柳浑身都在颤抖:“我亲口告诉她,并无攀附王爷的心思,只想在王府赚钱给懿儿看病,可她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 周淮安莫名心头一紧,看她哭成了泪人,朝着他吼:“懿儿若是出了事情,我恨你一辈子!” 孟清柳转身跑了出去,正好撞上了刚好追来的宫羽。 宫羽见孟清柳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正要开口,就被周淮安拦了下来。 “宫羽。” 宫羽回头,眸色暗了暗,径直走向他。 “王爷。” 周淮安盯着他:“懿儿到底怎么回事?” 宫羽道:“照顾懿儿的几个婢女被收买了,孩子只怕已经被送出王府了。” 这边。 孟清柳跑到了江念卿在王府的住处。 江念卿很少住在王府,一月只两三日会住在这里。 恰巧这两天,她正好在府上。 孟清柳刚冲进去,就被江念卿身边的丫鬟给拦了下来。 是个生面孔的丫鬟,青涩的脸庞带着几分不好惹的戾气。 “放肆!你是何人,敢擅闯我们小姐的闺阁。” “让开,我找江念卿!” 小丫鬟盯着孟清柳看了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笑起来。 “原来是孟娘子啊。” 她侧身往旁边挪了一步。 “进去吧,我们小姐就在里面。” 孟清柳来不及细想,径直走了进去。 江念卿在软榻上躺着,面容俏丽,见她进来,笑脸相迎。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孟娘子来我这做什么?” “懿儿在哪儿?” 孟清柳脸色阴沉,直勾勾盯着她看。 江念卿笑了笑:“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知道你儿子在哪儿?” “懿儿昏迷不醒,绝不可能自己跑出去。” 江念卿不以为意,端着茶杯,漫不经心地撇了撇茶沫子。 “你儿子丢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江念卿,我求你,有什么事情你冲着我来,懿儿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他现在受了伤,我求你给他一条生路。” 她错了,错不该留在王府,错不该得罪了江念卿。 孟清柳跪在地上:“我离开王府,我答应你,会带着懿儿远走高飞,从此再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江念卿听了这话,掩面笑了起来。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的孩子丢了,理应先去找孩子。” “我说了,我不知道懿儿在哪儿,你若是不相信,大可以进去找找。” 江念卿的话音才刚落下,院外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孟清柳,你在做什么。” “淮安哥哥。”江念卿急忙走过去,满脸忧心。 “你来了正好,孟娘子的孩子丢了,非说是我将她的孩子给带走了,我哪里见过她的孩子啊,你要为我证明清白啊。” 周淮安眸底闪过一丝烦躁,径直走到孟清柳面前。 “站起来。” 孟清柳跪在地上不为所动。 周淮安脸色阴沉,低喝了一声:“站起来!” 孟清柳咬着牙,缓缓撑着地站了起来。 “跟我走。” 孟清柳愣了一下,以为懿儿找到了。 眼底瞬间冒出些光芒。 “淮安哥哥。” 江念卿追过去:“懿儿找到了吗?” 周淮安‘嗯’了声:“你要跟我去看看?” 江念卿勉强扯出一丝笑:“府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自然是要看看的,莫非是哪个下人不懂事故意逗弄孟娘子?” 周淮安沉声说:“让你说对了,的确是下人做的。” 孟清柳瞬间睁大了眼睛:“懿儿呢?懿儿怎么样?” “你看看就知道了。” 孟清柳心中一紧,她不敢继续想下去,强撑着一口气,跟上周淮安来到一处幽静的院子里。 只见院中跪满了下人,手脚均被绳索束缚住,动弹不得。 踏入院中,一股死气扑面而来。 第三十一章 他若死我绝不独活 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落叶,却吹不散那角落浓浓的血腥味。 跪在地上的人个个面如死灰。 江念卿看着这一幕,藏在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一些。 她表面依旧维持着笑:“淮安哥哥,这些人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 周淮安没有看她,眸光不经意落在孟清柳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他薄唇微启:“他们犯了死罪。” 江念卿的心猛地一跳,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 “死罪?他们不过是王府的下人,犯什么样的死罪会让你如此大动干戈?” 周淮安:“他们被人收买,又互相包庇在王府里行头天换日之事,残害人命是不是死罪?” 听见残害人命四个字,孟清柳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感觉天都塌了:“懿儿!” “懿儿到底怎么了?” 她绝望地看着周淮安。 周淮安的视线渐渐落在孟清柳的身上,眸底刺骨的寒意消融了一些。 “亭奴。” “属下在。” “带她过去。” “是。” 亭奴微微颔首,走到孟清柳面前,伸出手来:“孟娘子,请随我来。” 孟清柳看了一眼周淮安,她隐约感觉懿儿应该还活着。 她立刻抓住亭奴的手,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跟上他的脚步。 每走一步,心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的无法呼吸。 亭奴将她带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房门紧闭着。 孟清柳的手抖的厉害,努力了几次都推不开那扇门。 亭奴沉默着上前,替她推开这扇门。 房门被推开,孟清柳一手撑着门,双腿发软,迈出了第一步。 直到看见床上躺着的小人,她才彻底憋不住,扑了过去。 眼泪无声的滑落下来,她不敢哭出声,怕惊扰了正睡着的孩子。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孟娘子。” 宫羽缓缓从外面走进来:“懿儿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他现在脉象平稳,好好休息就好。” 孟清柳旋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仔细打量着儿子。 可这一看,心又不自觉的揪了起来。 懿儿的脸色实在太白了。 她有些不放心:“懿儿,他的脸色怎么这么白,那些混蛋是不是伤了他?” 孟清柳说着,便开始伸手在懿儿的身上摸索着,检查他的胳膊和腿上有没有伤口。 突然,她不经意看见孩子衣领下缠着的纱布。 纱布上面隐隐渗出了一点猩红。 孟清柳瞬间僵住,她张了张嘴,额前青筋爆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心口像是被人活生生挽去了一块肉,疼的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懿儿脖子上怎么了?” 宫羽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孟娘子,你别着急,懿儿没有生命危险,脖子上的伤口我已经给他处理过了。” 孟清柳泪如满面:“他们为什么要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动手!” “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害孩子!” 宫羽叹气,终究还是不忍心解释说:“亭奴追过去的时候,懿儿已经被人救了下来,不过他比旁人要幸运的多,那人正准备杀人灭口的时候,被人阻拦,刀口不深,只是划破了皮肤,不用担心。” 宫羽想了想又道:“亭奴已经把那人给杀了,懿儿也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孟清柳不解。 宫羽继续说道:“你可知救下懿儿的人是谁?” 孟清柳摇摇头。 宫羽说道:“当时歹人抱着懿儿在城中逃窜,亭奴在身后紧追不舍,慌乱之中,他们恰巧撞上了一辆马车,而那辆马车中坐着的正是云游至此的药王谷谷主──药老。” 药老? 孟清柳顿时一惊,她曾经听周淮安说过。 药老医术高明,有他在一定可以救懿儿的腿。 宫羽的声音渐渐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的医术在药老的面前不值一提,王爷已经把药老请进府中,他爷答应为懿儿治病,你放心,懿儿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孟清柳心里涌起一阵苦楚。 懿儿自打出生起便被她带着四处求药,这些年来,懿儿几乎日日都不断汤药。 与他同岁的孩子,喝药都是问题,懿儿却可以乖巧地坐在那里等着她把汤药端过去,喝药如同吃饭一般。 她每每想起这幅画面,便心疼的难以附加。 此前,她不止一次祈求老天开眼,让她找到药老,如今老天终于开眼了。 夜色渐深。 孟清柳被劝着离开了院子。 路过前院,那股弥漫着的血腥味愈发的浓重。 几个侍卫正在打扫院子。 借着微弱的月光,孟清柳看见地上一滩滩发黑的血迹。 她浑身轻颤了一下,眸底的神色瞬间沉了下去。 “王爷在何处?” 侍卫闻言,对她十分敬重:“王爷此刻正在书房。” 孟清柳点点头,毅然决然地走向书房。 她来过这里许多次,这次进来,门口守着两个侍卫。 侍卫见到是她,并未阻拦,而是打开房门请她进去。 孟清柳走进房中,怔怔地看着周淮安。 她沙哑着声音开口:“今日,多谢你。” 周淮安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半晌,周淮安轻叹了一声:“那孩子就是你的命,你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孟清柳几乎没有犹豫:“如果懿儿不在,我也不愿独活。” 周淮安眉头紧皱,清冷的脸上透着一丝沉郁。 “孟清柳,你最好给我打起精神来,如果你倒下了,我绝对不会替你看孩子,我会把这个孽障丢给他亲爹。” “难道你想指望徐春景照顾好你孩子?” 孟清柳瞬间打消了这个想法,徐春景恨透了她,又怎么可能替她照看懿儿。 “我把莲房指派到懿儿身边,由她来照顾孩子。” 莲房是这府上唯一对她没有坏心思的人。 孟清柳点了点头,哽咽着道了声谢谢。 周淮安眼底闪过一丝讽刺,袖中紧紧攥着手指。 “行了,别在这里碍眼,下去吧。” 孟清柳抿了抿唇,她自知,如今与周淮安之间的情分早已没有一丝一毫。 他能为懿儿请来药老,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孟清柳缓缓跪下:“多谢王爷。” 周淮安看着这一幕,心中烦躁不已,挥了挥手:“滚出去!” 第三十二章 他很关心你 见他不知为何又起了火气,孟清柳也不想触他的霉头,当下转身离开。 待她走后,周淮安沉着脸叫来了亭奴。 亭奴刚叫人将那些下人的尸体给解决了。 自打回京城来,王爷鲜少亲自动手,今日这场祸事,还是江家那位小姐惹出来的。 这般想着,亭奴走进屋内,恭敬地站在周淮安面前。 “王爷。” “药老在何处?” “已经安置到竹园了。” 周淮安眸底闪烁了下,半晌,哑着声音开口说:“把懿儿送过去。” 亭奴闻言,不解地道:“孟娘子那儿?” “叫她也搬过去。” 这倒是叫亭奴有些犯难,毕竟前些日子可是王爷亲口吩咐叫孟娘子去做粗使丫鬟的。 府上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主,孟娘子若直接搬去了竹园,想必定会被人在背后议论。 “还愣着干什么?” 周淮安突然沉了声,亭奴心一惊,抬头看他,见他脸色不佳,遂打消了心里的想法。 “属下这就去安排。” 亭奴离开后,先去了下人所。 孟清柳虽手上受了伤,但嬷嬷也并未叫她休息。 反而给她安排了许多活儿,原先还有莲房帮忙,如今莲房去照顾懿儿,剩下的活儿全靠孟清柳一人。 看着院子里放着的十几个恭桶,孟清柳皱了皱眉。 手上的血泡已经被宫太医挑破了,刚上过药,若沾了水,怕是要糟蹋了那些名贵药材。 她正犹豫间,嬷嬷从外间走进来。 见她还没开始,上来便劈头盖脸一顿骂:“干什么呢?等着我给你刷吗?” 孟清柳从怀里掏了些银子出来悄悄塞到嬷嬷手里面。 “嬷嬷,我手受了伤,劳烦您多多照顾,这两日伤口不能沾水,可否给我安排些别的活干?” “这点活都干不了。” 嬷嬷掂量了下手里的银子,勾了勾唇:“行吧,不过我也就宽限你这两日,若是两日后,再找借口的话,可就别怪我翻脸无情啊。” “嬷嬷放心。” 孟清柳心底酸涩不已,她给嬷嬷的银子快赶上她半个月的工钱了。 如今却只能买来两日的松懈。 不过两日也好,总比现在就刷恭桶的好。 正出神时,远处突然传来亭奴的声音。 孟清柳抬眸时,亭奴已经走到了面前。 “孟娘子,走吧,王爷吩咐了,让您搬到竹园去。” “竹园?” 孟清柳知晓那是府上住的地方,想到周淮安翻脸无情的模样。 她咬着唇,轻轻摇头。 “算了吧,我就住在这里挺好。” 亭奴蹙眉:“孟娘子,这时候您可别犯糊涂啊。” “我没有犯糊涂,反而清醒的很。” “我只是一个下人,下人怎么能住在主子的院子里,何况王爷已经让懿儿住在院子了,我已经知足了。” 亭奴无奈叹气:“孟娘子,您这又是何必呢,王爷他……他其实很关心您。” “我心意已决,劳烦你回去回绝了王爷吧。” 见她下定了决心,亭奴无奈,只好回去将此事告诉了周淮安。 周淮安听后,半晌不说话。 杯中的茶叶沉沉浮浮,宛若此刻亭奴的心。 “她还说什么呢?” 感觉到屋中弥漫着一层威压,亭奴小心翼翼地答:“孟娘子她说她很感激您。” “感激?” 周淮安气笑了:“她就是这样感激我的。” “王爷息怒,孟娘子她或许是不想给您添麻烦。” 周淮安皱眉:“她给添的麻烦还少?” “那些只是孟娘子的麻烦,是王爷您看不下去出手帮她罢了。” “你倒是跟她学会了。” 周淮安睨了亭奴一眼,亭奴立刻闭上了嘴。 “继续说。” 亭奴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而后说道:“属下方才过去的时候,孟娘子正在院中刷恭桶,她那双手还未养好,如此下去,怕是要废了。” 周淮安眸底闪过一抹痛意。 她曾经还是很爱护她那双手的,记得那时他还问她,为何日日要给手抹油。 她笑着说:“你见过哪个绣娘的手粗糙干燥的,若手不润,便也绣不出什么好东西,卖出去也无人要。” 如今,她却心甘情愿去刷恭桶。 饶是如此,都不肯向她低头。 她那根脊梁骨就那么硬,非要逼着他亲自去见她。 周淮安猛地站起来,脚下生风一般走出书房。 亭奴见状,终于松了口气,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王爷到底还是不忍心。 西四角。 孟清柳被嬷嬷使唤去了洒扫院子。 院子地上铺了层厚厚的落叶,孟清柳姿势别扭的握着扫把,一点点挪动着。 角落几个忙里偷闲的丫鬟当着孟清柳的面议论。 “瞧她那样子看这就是个狐 媚子,人家王爷是千金贵体,怎会看得上她。” 孟清柳咬了咬牙,指腹微微用力,握着扫把的手轻轻颤了下。 “还是江小姐大度,没有与她一般见识,要我说这样的贱人就该早早的赶出王府去。”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人轻笑:“听说她还带了个拖油瓶,上次从树上掉下来,竟然没有给摔死!” 孟清柳脸色难看,手被攥出了青筋。 她自己受点委屈不要紧,但懿儿绝不可以被他们如此辱骂。 “你们再敢胡说,当心我撕烂了你们的嘴!” 几人非但不害怕,反而笑起来。 “就凭你?” 孟清柳咬着牙关,怒瞪着她们:“我与王爷之间清清白白,王爷看我们母子二人日子过得艰难,所以才出手相助,你们如此,但真不怕王爷降罪!” “你与王爷之间若真是清白,江小姐又怎会如此对你?” “苍蝇向来不叮无缝的蛋,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面清楚。” “我没有。”孟清柳眼眶隐隐发酸:“我警告你们,说我可以,但绝不准说我儿子!” “就说你儿子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为首的青衣女子大摇大摆,走到孟清柳面前,伸手推了她一下。 “就你这样下贱的人,你那儿子恐怕都不是你相公亲生的吧?”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落下。 孟清柳忍无可忍:“警告过你,不准说我儿子!” “贱人!”青衣女子恼羞成怒:“姐妹们,给我上,打死她!” 第三十三章 总算聪明一回 孟清柳不是蠢货,自然不会站在原地挨打。 她丢了扫把转身就往外跑,不偏不倚,正好撞上一个人。 那人胸口硬邦邦的,她踉跄了一下,险些倒在地上。 好在那人伸手拉了她一下,孟清柳刚松了口气:“多谢。” 话音未落,她便看清了眼前人,顿时愣在了那里。 周淮安慢慢看向她,沉沉的目光落在身后,几个追上来的婢女脸上。 几人差点吓破胆,商量好似的纷纷跪在地上。 周淮安脸色难看:“怎么回事?” 他盯着孟清柳问,孟清柳咬牙说道:“她们说我与王爷纠缠不清,还说懿儿身世不明,我打了她。” 孟清柳一片坦然。 周淮安闻言,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她,良久,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打的好。” 孟清柳诧异地抬眸,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等孟清柳反应过来,周淮安便走到几人的面前,他声音低沉,像阎罗一般宣布几人的死期。 “自己去找管家领罚。” 话音落下,几人纷纷跪地求饶。 爬到孟清柳的脚下,手指死死的拽着她的衣摆。 方才嚣张跋扈的模样被恐惧代替:“孟娘子,我求求你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孟清柳心知,她们不是后悔了,而是害怕了。 她不是圣人,更不会去替懿儿原谅她们。 “她们会死吗?”孟清柳偏头看着周淮安。 周淮安勾了勾唇,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终于长大了。 他反问孟清柳:“你想让她们死吗?” 院中一片寂静,周淮安静静注视着孟清柳。 孟清柳别开脸:“小惩大诫就好。” 周淮安 嗯了声,听语气似乎有些失望。 “今日,你们几个人的命,是她给的,你们都要记清楚了。” “是!”几人点头如捣蒜,跪在地上,不停的给孟清柳磕头。 孟清柳不再看她们。 周淮安却直接抓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孟清柳脚下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出了西四角。 “你要带我去哪?” “竹园。” 周淮安松开手:“你如果想继续住在这里整日跟那几个人勾心斗角,我倒是不介意。” 孟清柳思忖了片刻:“好。” “手怎么样?”周淮安才看见她手上刚包扎好的地方渗出了血迹。 孟清柳不自然地把手缩回袖子里面,伤口传来刺痛。 “没事。” 周淮安不再多言,径直朝着前面走。 待进了竹园。 他愣了一下,原本整齐的院子,地上的瓷砖全被翻了出来,零散的堆在角落里,就连花坛里的几丛花都未能幸免。 整个院子里一片狼藉,看得周淮安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孟清柳看见这一幕,下意识去看周淮安的脸色。 周淮安面不改色地走进屋中:“跟上。” 孟清柳反应过来,急忙跟上他的脚步走进去。 只见屋中坐着一个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人。 想来此人就是宫太医口中所说的药老。 是她寻了许多年,却连面都没见上一面的人。 她强压下心底的激动,正欲开口,就听他说:“你小子,快找人把那片竹林给我砍了,耽误我种草药。” “后山给你。”周淮安说。 “不行。” 药老摇摇头。 “栖霞山也给你。” 孟清柳心中不禁一惊。 “行吧。” 药老笑呵呵地点头应了下来,一双浑浊的眸子透着几分精明,轻飘飘的落在孟清柳的脸上。 “这姑娘好似有些熟悉。” “说什么混话。” 周淮安睨了他一眼:“那孩子如何?” 提起懿儿,药老神色正了正:“那孩子也算命大,遇上了宫羽,但凡换一个人,便活不到今日。” “宫家那一手鬼门十三针,就算是濒死之人都能掉回一口气,不过这孩子身体虚弱,要想醒过来,怕是要费上一些功夫。” 听完这话,孟清柳心底隐隐激动起来。 “您的意思,是说懿儿可以醒过来?” “那是自然。” 药老捏着一缕胡子,自信道:“老夫出手,那孩子定然能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你面前。” “那懿儿的腿呢?” 药老迟疑了片刻:“那孩子的腿不像是胎里带来的,倒像是后天受的伤,并且伤势极重,像是被人打断了筋骨,这孩子年岁不大,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话中并没有数落孟清柳的意思。 孟清柳心中却自得极了,不禁红了眼睛。 “是我没有照看好孩子,让他不小心受了伤。” 药老眼神闪烁:“这孩子伤的太久,双腿我只能尽力医治,即便恢复到最好,只怕也只能与常人一样行走,若想练武只怕不成。” 孟清柳听闻这个喜讯,顿时喜极而泣:“只要能与常人一般正常走路,我便知足了。” ──初搬到院子里来。 孟清柳自觉去了小厨房。 不知药老的口味,便自作主张做了些清淡的菜,送了进去。 药老见状,撇了眼桌上的几道菜,皱了皱眉。 孟清柳连忙问:“不知这些菜是否合您的口味,若是不行,我再去重新做。” 药老当即坐了下来,冲她招招手:“你回来吧,这也能吃,不过明日给我炖个肘子来。” 孟清柳应声,终于松了口气。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随我一起吃。” 孟清柳微微一笑,连忙摇头:“不了。” 药老道:“丫头,在我这儿没有那么多规矩,再说了,你与我来说可不是生人。” 孟清柳听着这话有些不解:“可是我从未与您见过面。” 药老笑的意味深长,目光不经意落在院门口那抹漆黑的身影上。 他笑了笑:“咱们二人,缘分可不浅。” 孟清柳听的云里雾里,不知药老这是何意。 吃过饭。 孟清柳回到房中。 屋中一片漆黑,她刚点燃油灯,忽然看见踏上坐了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夜风袭来,不觉打了个冷颤。 待看清楚眼前的人,眉头皱了皱,径直走了过去。 “王爷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周淮安没有答话。 孟清柳走近以后,才见他脸色苍白,面无血色。 孟清柳吓了一跳:“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受伤了?” 她突然看他胸前一片墨色,眉心微拧起:“我去找药老!” 第三十四章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不用!” 手腕突然被周淮安紧紧攥住。 孟清柳蹙眉看向他,见他胸前的血迹蔓延越发剧烈,不禁着急起来:“我这里没药,没法给你包扎,你不要命了!” “亭奴呢!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去哪儿了?!” 亭奴此刻就在门外,抬眼望天。 王爷吩咐过的,把他送到这里就算任务结束了。 且宫太医和药老就在府上,他偏不去,这谁管得了? 孟清柳无奈,握着他的手放在他身前,轻声问:“不让药老来,我去找宫太医好吗?” 周淮安眉心紧了紧,缓缓抬起手指向墙角处摆着的红木雕花橱柜。 声音沙哑,断断续续地说:“里面……有药箱。” 孟清柳移步过去,打开橱柜,果然在里面看见一个药箱。 她没来及疑惑周淮安为什么对这里如此熟悉,便急忙提着药箱走了过去。 周淮安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眉头紧皱,扯下身上的锦袍。 孟清柳走近,才看见他胸前豌豆大小的箭伤,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弄的?” “被人暗算了。” 周淮安皱着眉,伸手拔掉箭头。 鲜血簌簌地往外冒。 吓的孟清柳连忙把纱布按在上面,指腹上传来温热黏腻的触感,孟清柳不由得心揪成了一团。 “伤的这么深,我还是去把药老叫来吧。” “别废话,打开那个白色瓶子,止血药。” 周淮安将锦袍卷成条,咬在嘴里。 孟清柳一咬牙,捏着药瓶缓缓抖了抖:“忍着点。” 第一次遇到周淮安时,他伤的比现在还要严重,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百处,当时正值炎热,伤口溃烂,冒出恶臭。 那样的人就是丢在大街上,也不见得有人敢伸出援手。 她不知怎么的,大发善心将人带了回去,这一治就是一年半。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到最后,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伤口在哪儿。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竟还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笑什么?” 屋内一片静谧,周淮安突然开口,吓了孟清柳一跳。 “没什么。” 周淮安唇角溢出一丝讽刺:“来府上这些日子没见你笑过,如今见我受伤,倒是高兴了,你就这么恨我?” “我若恨你,现在就该往你伤口上洒些毒药。” 周淮安笑着睨了她一眼,指了指那瓶黑色的药:“那个是毒药,你可以试试。” 孟清柳挑眉:“毒性怎么样?” “药老研制的化骨水,你觉得呢?” 闻言,孟清柳连忙把它放下,生怕手上沾了点。 “放在一起做什么,万一不知道的人用错了,后悔都来不及。” 周淮安阖了阖眼:“红色的止疼药。” “哦!” 孟清柳连忙拿起那瓶红色的药洒上,嘴里嘟囔了一句:“不早说。” 周淮安皱了皱眉,胸口起伏,想说些什么,最后又忍住了。 包扎完伤口,孟清柳还有些不放心。 “我去给你抓点药。” “不用。” 孟清柳站在那里有些无措,搓了搓手指:“那我让亭奴过来送你回去。” “你想让我死。” 孟清柳无奈。 “我今夜睡在这儿。” 闻言,孟清柳只好认命了。 她转身就要离开,身后突然就传来周淮安的低吼,夹杂着几分委屈。 “你去哪?谁让你走的。” 孟清柳的脚步顿了顿,停在原地,无奈看着他:“我哪也不去,去小厨房给你烧点热茶。” “不用。” “红枣茶也不喝?” 周淮安沉默了半晌,有些烦躁地挥挥手:“还不快去!” 孟清柳抿了抿唇,轻笑道:“知道了。” 小厨房里一应俱全,就连用的物件大多也都按照周淮安的喜好找的。 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个院子起先是周淮安在住。 不过,她问过亭奴,亭奴口口声声说这院子空闲了许久,无人居住。 红枣茶熬好了以后,孟清柳成了一盅端进去。 见他还睡着,就把红枣茶放在了他手边,转头去了小厨房,又做了几道小菜,放在锅里热着。 忙完这些已是大半夜了。 孟清柳打了个哈欠,走回房中。 瞥见床上的人,一时有些失神。 明明他如今日子好过了,可看着却好像还不如当初自在。 翌日一早。 孟清柳醒来时,看见头顶的纱帐,愣了一下,急忙从床上坐起来。 身旁突然传来一声闷哼,孟清柳吓得急忙把手收了回来。 周淮安眉头紧蹙,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我是不是碰到你的伤口了?” 孟清柳连忙伸手扯开他身上的袍子,也顾不上男女有别,这般从容,就像是回到了几年前。 “伤口又出血了,都怪我。” 孟清柳一脸懊恼,走下床,把止血药拿了过来。 她看了眼周淮安:“忍着点,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周淮安始终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孟清柳。 把她看的有些不自在,手抖了抖一时撒多了药粉。 孟清柳脸颊微烫,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周淮安的视线。 她慌张别开脸:“饭已经做好了,我去给你端来。” “再睡会儿。” 话音未落,周淮安突然抓住孟清柳的手腕,强迫她躺了下来。 孟清柳咬着唇,躺在他身侧,浑身不自在。 “周淮安,万一有人过来。” “怎么?你担心我看上你?” 孟清柳说不出话来,忍了又忍,轻轻推开他的胳膊。 “你自重些。” 周淮安轻笑了一声:“那你倒是出去。” 见他松了口,孟清柳当即就准备出去。 脚刚沾地,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江念卿的声音。 “淮安哥哥在这里吗?” 亭奴答:“王爷昨日夜里回来的晚,如今还在休息。” “我给淮安哥哥做了些点心,你让开,我给他送过去。” 孟清柳的心一时间提到了嗓子眼里。 她下意识去看屋中可以藏人的地方,奈何,连个屏风都没有。 她眼神慌乱:“你故意的是不是?” 周淮安轻笑:“这是本王的王府,本王想住在哪儿就住在哪儿。” 孟清柳咬着唇:“竟然如此,那我还有何怕的,只要王爷不怕惹恼了江小姐。” 第三十五章 都像你一样没良心 “那你倒是出去啊。” 周淮安拿准了她不敢出去。 孟清柳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她气冲冲来到周淮安面前:“你不要命,我还要命,江念卿不会对你如何,可她却会杀了我!” “那又如何?” 孟清柳眉心紧了紧,一股酸涩涌上心头,鼻头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周淮安从床上坐起来,神色淡淡地:“这几日由你来照顾我。” 孟清柳不悦:“我是府中请来的厨娘。” “药老喜欢云游四方,我费了大功夫把他请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 “你胡说八道。” 孟清柳瞪着他:“药老不是偶然来到此处吗?” “他生平最厌恶京城,也从不肯踏入京城一步,否则你以为为何这些年来,你一次也没见到他?” “京中有无数王公贵族,御史大臣卫大人的妻子得了咳嗽,已经伤及心脉,他求医无数,甚至花费黄金万两求见药老,可惜,他夫人临死之前都没能见到药老一面。” “所以是你?” “不然呢?”周淮安勾了勾唇:“你以为那小子的运气当真有这么好,稀里糊涂就撞上了旁人求而不得的人?” 孟清柳此刻彻底说不出话来。 她任命的点了点头:“好,我留下来照顾你。” 周海安勾了勾唇,“坐过来。” 孟清柳看了他一眼,江念卿还在门口执意要进来,亭奴还挺为难的。 “你真不管管?” 孟清柳心想,亭奴整天都干些什么活,这银子赚的也没那么容易。 周淮安闭目养神,慢悠悠吐了一句:“不用管。” 见他不慌不忙,孟清柳抬脚走了过去,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周淮安霎时睁开了眼,见她做的规规矩矩的,皱了皱眉:“坐在这儿干什么,给我守灵?” “别瞎说!”孟清柳瞪了他一眼:“呸呸呸。” 周淮安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像昨日那般被人暗杀的场景,他几乎每隔几日都会遇到一次。 全天下想杀了他,周淮安的人数不胜数。 她心中担忧的事情于他来说,像家常便饭一般。 屋中突然静了下来。 孟清柳缓缓打开了话匣子:“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上一次,我见到宫太医给你上药,肩膀上也有伤,京城守卫森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刺客?” “再过些时日,便是冬猎,届时各国使臣都会过来,加之今年皇上有意让三公主去联姻,所以便提前三个月开通国门,请使臣进京。” “所以,现在京中已经有别国使臣了?” 周淮安微微颔首,院门口的声音小了一些,他说道:“璇玑,南越,北齐三国的时辰已经到了,现在就差西岐。” “西岐。” 孟清柳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她飞快遮掩下心底的情绪,不动声色地问:“冬猎要在何处?” “栖霞山。” “那你这伤恐怕会影响冬猎了。” 她昨日查看过他胸前的伤,剪头插得很深,只怕一时半会儿无法痊愈。 若在骑马狩猎只会伤上加伤。 “此次冬猎,你要小心。” “无妨。” 周淮安目光看向旁处:“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孟清柳闻言,眸色突然暗淡了下来。 “于我而言,今年冬日,一点儿也不冷。” 江念卿在外面吵闹了一会儿便走了。 亭奴走到门口敲响了房门,见屋中人没有动静,就默默将食盒放在了门口。 周淮安睡着了,孟清柳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轻轻拉开房门。 “孟娘子?” 亭奴愣了一下,“王爷他好些了吗?” “已经睡下了,不过,他那个伤口实在太深了,还是请宫太医来为他瞧一瞧。” “您有所不知,王爷他不信任任何人。” 孟清柳微微蹙眉:“药老呢?” 亭奴手指了指隔壁院子:“药老脾气古怪,早年间与王爷发生了些摩擦,两人话不投机,王爷自然低不下这个头。” 孟清柳顿时明白过来:“那我去试一试。” “不知药老可有什么喜好?” 亭奴仔细回想了下:“药老云游四方,独爱一口烤鱼。” “烤鱼?!” 孟清柳笑了笑:“这时节吃烤鱼,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那就劳烦你去替我买两条鱼回来。” 亭奴无奈道:“药老最爱的是圣灵泉的鱼。” “圣灵泉,在何处?” “就在栖霞山山脚下。” 栖霞山…… 孟清柳仔细想了想:“若是快马加鞭赶过去,要几个时辰?” “若是此刻就出发,不出三个时辰便能到栖霞山山脚。” “那就劳烦你随我去一趟,我们抓两条鱼回来。” 亭奴还有些犹豫:“王爷他……” “他再过些日子还要参加冬猎,身上还有几处伤,没有养好,我听说栖霞山上时有猛兽出没,难道你想让他带伤上阵,到那时还真是畏手畏脚。” “药老医术高明,有他在,想来王爷的伤很快就能恢复好,咱们不过是去抓条鱼的功夫,若能促成二人和好,那便皆大欢喜。” 亭奴闻言,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您稍候,我这就去备马。” 孟清柳转头去了趟西四角,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便走出了院子。 一路纵马疾驰,赶在夕阳西下前来到了栖霞山。 “这两日日头好,河里的冰都化了些,我带了些鱼食儿,咱去碰碰运气。” 圣灵泉的鱼儿胆子大,是因为旁人都将这圣灵泉的水当成圣水供奉在家中。 至于这水中养着的鱼儿,更是无人敢抓,个个养得又肥又大。 药老那般闲云野鹤一样的人,自然是没有这些忌惮的。 孟清柳来到河边,心中默默念叨了几句,挽起裤腿,便走进冰冷的河水中。 亭奴不禁替她捏了一把汗:“孟娘子,还是我来吧。” “我自小就会抓鱼,这点活儿你不用跟我抢,在岸边等着。” 说完,孟清柳便往河中央走去。 圣灵泉的水不深,清澈见底。 旁边游过几条大黑鱼,她小心翼翼趟着水走了过去,趁其不备,猛地抓住一条。 “抓住了!” 第三十六章 那小孽障醒了 “孟娘子,好身手啊。” 孟清柳笑了笑:“从前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我还下过河跟一群人抢鱼。” 亭奴惊讶了一瞬:“这倒是看不出来。” 说话间,孟清柳又抓了一条鱼,看这两条鱼的分量也足够药老一个人吃了。 孟清柳就打算收手,想了想,又掉头往深处走了两步,突然弯下腰,伸手抓了一条小鲫鱼。 “拿着。” 亭奴连忙接过来,看了看竹篓里的鱼。 “三条鱼,药老恐怕吃不完了。” “那条小鲫鱼回去给王爷熬鱼汤喝,另外两条给药老烤着吃。” 夜风袭来。 孟清柳从河里走上来,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孟娘子,您快上车,车上有被褥。” 孟清柳没有犹豫,匆匆坐进了马车里,拧了拧裙摆上的水,急忙裹紧了被子。 捂了半晌,身上才有了一点热气儿。 天未破晓,俩人才赶到家。 孟清柳借着微弱的光线,匆匆走回了竹园。 趁着人都还睡着拿着鱼进了厨房。 “孟娘子,您手上还有伤,我来杀鱼。” 孟清柳点点头,手上的纱布已经被染黑了。 她看了亭奴一眼:“你先杀鱼,我回去重新包扎一下。” 亭奴应了一声。 孟清柳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借着微弱的光亮,看见躺在床上的人眉头微微拧着,即便是睡着了,也不见有丝毫的松懈。 她来到桌前,打开药盒,里面还剩下半卷纱布,生怕打搅了周淮安,便草草的往伤口上涂了药,缠上纱布,转身就往外走。 身后的软榻上,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双漆黑的眸子泛着冷意。 孟清柳脚步轻缓,穿过寂静的走廊,来到小厨房里。 亭奴已经把鱼杀好放在盆里了。 孟清柳过去看了一眼,有条不紊地往上撒着佐料。 看时候也不早了,天边泛起金光,孟清柳指挥亭奴把炭盆端到院子里去。 药老很馋圣灵泉的鱼,一大早闻着烤鱼的香味走了出来。 “丫头,你这鱼是哪来的?” 孟清柳抿唇笑了笑:“前辈觉得这鱼出自哪里?” 药老弯腰凑近烤鱼,用鼻子嗅了嗅:“这不会是圣灵泉的鱼吧?” “不愧是前辈,猜的可真准。” 孟清柳把手中烤好的鱼递过去:“前辈,您尝一尝,看看味道如何。” 药老闻言,捋着胡子轻轻摇头:“无功不受禄,你这丫头看样子是有求于我。” 闻言,孟清柳面上一片坦然:“我的确有求于前辈,只是不知这两条鱼在前辈的心中分量如何。” 说完话,不见药老开口。 孟清柳抬头看他,见他一双乌黑的眸子都黏在了那两条烤鱼上。 她笑了笑,拿了筷子给他:“您慢慢吃,我的事情不着急。” “你这丫头可比屋子里头那小子会来事多了。” 听药老的语气,对周淮安偏见很大。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孟清柳压下思绪,轻声道:“不瞒前辈,我今日所求之事,便是为了王爷。” “为了那个臭小子?” 药老笑了一声,还不忘品尝着烤鱼。 “是那小子让你来的?” 孟清柳摇摇头:“此事王爷并不知情。” “那你说说看。” “王爷受伤了。” “你说什么?” 药老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孟清柳。 “他什么时候受的伤?” “昨日夜里,受了剑伤,箭头插的很深,我已经包扎过了。再过些日子便是冬猎,王爷必然会到场,冬日猎场时有野兽出没,还望前辈,看在这两条烤鱼的份上,为王爷疗伤。” 药老盯着孟清柳笑了笑:“你这丫头操心的还挺多。” “圣灵泉的鱼可不好抓,再过些日子,天一冷就更难抓了,我还熬了鱼汤,前辈若是想喝,我这就去给您盛一碗。”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了。” 孟清柳笑而不语。 药老吃完一条烤鱼,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起身就要走。 孟庆柳的目光追随着他,见他停在廊下,心中不由得一紧。 廊下那扇紧闭着的房门应声打开。 孟清柳下意识看向屋中,周淮安还在床上躺着,似乎还没醒。 药老进去之后,房门吱呀一声,又缓缓地合上了。 孟清柳突然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炭盆烤的她身上暖洋洋的。 不出片刻,还来不及感慨好日子来的快,门口就传来了一个熟悉又让人讨厌的声音。 “孟清柳,你怎么在这?” 孟清柳抬起头来,看见丹若,皱了皱眉。 丹若一个健步冲到她面前,皱着眉:“谁让你过来的?” 孟清柳缓缓起身,她不愿给自己惹麻烦,便扯了个谎:“我来送早膳。” “王府这么多厨娘,何时需要你跑到这里来送早膳?” “孟清柳,我劝你老实点儿,要是被我们小姐发现你勾引王爷,绝对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孟清柳笑了:“那就劳烦你家小姐放心,我对王爷没有半分心思。” “没有最好。” 丹若甩了一张纸过去:“小姐明日打算在府上办一场宴席,这是明日要宴请的宾客名单,上面写有他们各自的喜好,你仔细看着办,要是出了一点差错坏了小姐的事情,有你好看!” 宾客名单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孟清柳弯腰捡起来,看着上面这些密密麻麻的细喜好,孟清柳微微蹙了蹙眉。 “知道了,请小姐放心,我一定不出任何差错。” 丹若轻哼一声:“你最好是!” 看着丹若转身离开,孟青柳眉宇间一片深沉。 想了想,拿着名单走到廊下。 屋中时不时的传出几句药老的话。 听着不那么好听,看样子,周淮安又说话惹他生气了。 不出一会儿,药老就走了出来,气得吹胡子瞪眼。 看见孟清柳,刚要开口,周淮安就懒洋洋地把她喊了进去。 孟清柳冲药老微微颔首,抬脚走进屋中。 周淮安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面色苍白,胸前的伤口也被上过药重新包扎好。 “什么时候去抓的鱼?” 孟清柳脚步停下来,皱眉看着周淮安:“昨日夜里。” 周淮安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你胆子倒是挺大,深更半夜赶跑去圣灵泉,谁跟你一起去的。” 第三十七章 你一直都没良心 “我自己啊。” “你自己连去栖霞山的路都不知道,你还能跑到圣灵城去抓鱼?” “少看不起人,你难道忘了,当初我就是在栖霞山底下救的你。” 孟清柳随口一句话,说完就后悔了。 那段过去,一直是周淮安不愿意提起的。 她连忙往回找补:“是我说错话,你别在意,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一下。” “什么?”周淮安的脸色明显一沉。 他冷冷地看着她,当年的那件事情,她竟然这么不愿意提起。 难道与他有那么一段过去,在她心中,竟如此糟糕不堪吗! 孟清柳丝毫没有意识到周淮安心底所想,从袖中拿出那张宾客名单。 “江小姐明日要在府上宴请宾客,这是宾客名单,上面还有关于他们各自的喜好,只是人太多了,我担心出差错,所以想请你过目一下。” 周淮安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道:“你只管做你的菜,这上面的喜好不用管。” 孟清柳听后心头一堵。 他说的倒是痛快,却不知她只是府中的一个小小厨娘,做什么事情都要按照主子来。 若是违背了主子的意愿,轻则被骂两句,重则便是要打板子。 孟清柳默默地把名单抽了回来,闷声说:“不愿意帮我直说就好了,何必这样。” 周淮安气笑了:“你一直都这么没良心。” “我就该把鱼汤里给你下点药。” 周淮安笑笑,瞥了一眼桌上摆着的那碗鱼汤:“你现在往里面下药也不迟。” 孟清柳走过去,摸了摸碗沿。 鱼汤还热着,她端起来走到周淮安的面前坐下,“起来先把鱼汤喝了。” “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要?” “你喝不喝。” 孟清柳把勺子递到他的面前。 周淮安低头喝了一口,孟清柳便接着说道:“我今日想要去看一看懿儿。” 周淮安抬头看他:“你还担心我吃了他?” “懿儿现在还病着,我实在不放心。” 周淮安面色沉了沉,眸底闪过一丝烦躁。 “去吧,把碗放下来。” 孟清柳连忙隐去眼底的沉痛,将碗放在桌上,轻声说:“鱼汤要趁热喝。” 周淮安没说话,等她走后,朝着外面唤了一声。 “亭奴。” 话音未落,亭奴一身黑衣,带着寒气从外面走进来。 站在距离床榻不远停下来:“王爷有何吩咐?” “谁准你带她去圣灵泉的?” 亭奴心下一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王爷恕罪。” “行了,起来吧。” 亭奴小心看了他一眼:“都是我的错,王爷您要罚就罚,千万别怪孟娘子。” 周淮安看过去,微微拧眉:“你们二人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亭奴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解释说:“孟娘子担心您的伤在冬猎之前恢复不好,便私下询问我,能否请宫太医过来,我告诉孟娘子请宫太医多有不便,她才想着请药老出山。” “那些鱼都是你抓的?” 亭奴微微一愣,连忙摇头,生怕周淮安误会了似的。 “王爷误会了,那几条鱼全都是孟娘子亲自下河抓的。” “那么冷的河,你让她下去!” 周淮安的声音猛地一沉。 亭奴立马低下头:“属下这就去领罚。” “她还同你说什么了?” 亭奴琢磨了下,轻声说:“孟娘子她其实很关心您。” “她是怕我死了,无人去照顾那个孽障。” 话音才刚落下,院子外面就传来一阵慌张的脚步声。 “药老,您快去看看,懿儿他好像醒了。” 孟清柳刚去隔壁院子,推开房门,就看见懿儿身上盖着的小被子,不知何时滑落了下来。 她走上前给懿儿盖被子,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起初没察觉,过后却反应过来,懿儿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 她还不敢相信,坐在床边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突然间,小拇指又动了一下。 孟清柳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直到那小小的胳膊轻轻抬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急忙冲了出去。 硬是把药老拉到屋子里来。 宫羽不知何时过来了,看见药老过来立马站了起来。 “前辈,我刚给这孩子诊过脉,气血通畅,看样子很快就能醒来了。” 药老慢悠悠走过去,给懿儿搭了一下脉。 孟清柳慌张看着他:“如何?” 她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心中如擂鼓一般躁动。 “这孩子不出今日,就会醒过来。” “你担心了好些日子,还不快去给孩子熬一点小米粥,等他醒来就能喝点东西了。” 孟清柳顿时喜极而泣。 “谢谢,谢谢你们。” “要说谢,你应该去谢谢那个臭小子。” 药老的手指了指门口。 孟清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周淮安不知何时过来的,站在门口,身上的锦袍被微风轻轻拂起,苍白的脸透着些许锋利。 “孟娘子,在下还有些事情,先走了。” 孟清柳回过神,冲宫羽笑笑:“今日多谢。” “我也走了,圣灵泉的鱼确实好吃。” “若是改日还能吃到就好了。” 周淮安淡淡睨了他一眼:“我干脆把你送过去得了,跟圣灵泉的鱼住在一块。” “你这臭小子!早知道刚才就往你伤口里撒点药。” 周淮安轻笑,意味深长地看向孟清柳。 “原来,她都是跟你学的。” “这丫头前途无量啊。” 药老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周淮安走到床前,看了看懿儿:“药老说他什么时候会醒来?” “大抵还需要几个时辰。” 懿儿就要醒了,一直以来悬在孟清柳心中的那块石头也渐渐放了下来。 “你跟我来。” 孟清柳愣了一下,见周淮安起身离开,她急忙跟上。 走到廊下,孟清柳追上周淮安:“你要带我去哪儿?” 周淮安径直推开一扇房门,屋中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沉香。 摆设整齐,几张桌椅在外室。 旁边橱柜里放了一把琴。 周淮安抬手指向屏风:“进去。” 孟清柳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地抬脚走了过去。 走到里面才发现,这里竟别有洞天。 里面还有一间房,是供人休息的地方,墙角处立了一扇门。 她若是没有猜错,那扇门应该是直接通往周淮安休息的地方。 第三十八章 她是生是死取决于你 突然想到了什么,孟清柳转身就要走。 被周淮安一下子堵住了退路。 “你想干什么?” “让你进去就进去。” 孟清柳不愿意:“我还要去给懿儿熬粥。” “王府这么多丫鬟,用不着你亲自动手。” “不必麻烦其他人,这点事情我一人足矣。” “那好,既然如此,莲房也就不必留在这里了。” 话音落下,周淮安对着外面说:“让莲房离开王府。” 孟清柳心惊:“周淮安,你到底要干什么!” “是你不需要别人照顾懿儿。” “那我也没有让你直接把莲房赶走啊。” “莲房家中早已无父无母,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只有在王府才能吃饱饭,你就这么把她给赶走了,你让她接下来怎么活?” “她怎么活下去全靠你一念之间的想法。” 孟清柳眉心紧皱:“你在威胁我?” “你可以这么理解。” “好!”孟清柳咬了咬牙:“我睡,我睡还不行吗!” 孟清柳抿着唇,抬脚走向屏风后头的屋子。 里面似乎燃着安神香,她刚躺下来,便有两个丫鬟端着炭盆走进来。 炭盆摆在不远处,里面烧着银丝炭。 烧起来一点烟气没有,还透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片刻功夫,孟清柳就睡着了。 许是太累了,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直到醒来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睡了整整一日。 孟清柳慌张从床上下来,刚走到外面,就看见周淮安在桌前坐着。 “你怎么在这?” “我来看看你这一觉睡了多久。” 孟清柳脸上有些不自在:“我去看看懿儿。” “不用看了。” 孟清柳双脚沉沉地站在原地:“懿儿醒了吗?” 她心里始终记挂着这件事情,怀揣着期待,恨不得马上就去看看孩子。 “醒了,不过吃过药又睡着了,药老说,他身体虚弱,还要再养一些日子。” “那就好,那就好。” 孟清柳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终于醒了。” “那孩子的腿是怎么回事?” 周淮安此前从未过问过关于懿儿的事情。 孟清柳也不曾主动提起过,今日,懿儿醒来时,他恰巧在房中坐着。 那孩子的性格很好,刚醒过来不仅不吵不闹很是乖巧,问他话时,他也认真回答。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聪明劲,跟孟清柳有些像,反而不像徐春景那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孟清柳别开脸,声音不由得沉了一些。 “小时候不小心被伤到了。” 周淮安气笑了,那么明显的伤,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是谁把这孩子打成这样的?” 药老也说过,这孩子的腿是后天造成的,是有人在孩子小的时候把他的腿活生生给打断了。 “问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 孟清柳不愿提及这件事情:“事已至此,再把过去的事情翻出来有什么用,无异于在我们的伤口上撒盐。” 如今,她只期盼懿儿能平安长大。 周淮安掩下眸底的深沉:“去看看你孩子吧。” 孟清柳一时像得了赦免一样,转身走了出去。 懿儿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醒过来以后,看见身边全是陌生人,一直强忍着等娘亲过来。 直到看见孟清柳,才没忍住哭了出来。 “懿儿。” 孟清柳鼻头一酸,伸手拉他入怀:“都怪娘亲没有看好你,是娘亲对不住你,还疼不疼?” “娘,懿儿不疼。” “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怎么会不疼。” 孟清柳擦掉眼泪:“懿儿,以后你就乖乖的住在这个院子里,听娘的话,哪里也别去,这里有个爷爷给你治腿,说不定等过些日子你就能站起来。” “真的?!” 孩子的脸上藏不住事情,懿儿一脸惊喜。 孟清柳看着这一幕,心酸不已。 “真的,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娘,那懿儿以后还能出去吗?” 孟清柳微微一愣,看着孩子胆怯的模样,想到那日发生的事,轻声说道:“等你的腿好了以后,你不仅可以出去玩,还可以和你的朋友们一起上学堂。” 这件事情一直是孟清柳心中的痛。 与懿儿同样大小的孩子如今都已经进学堂读书了。 可懿儿却因为双腿的缘故被拒之门外。 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她也只能私下卖些绣品,换了银子,给懿儿买几本书看。 说话间。 门口传来敲门。 孟清柳回头,看见是宫羽,连忙将人请进来。 “懿儿睡了一觉感觉怎么样?” “看样子精神好多了。” 宫羽走过来伸手揉了揉懿儿的头:“这些日子还要躺在床上静养,先把药给喝了。” 懿儿点点头,乖乖的把药给喝完了。 孟清柳伸手接过药碗,对宫羽笑了笑。 “宫太医,这段时日多谢你。” “与我还客气什么,不过,你若真想谢谢我,我倒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孟清柳有些惊讶,笑起来:“宫太医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来帮忙?” “这件事情,旁人还真帮不了我,只有你只要出面即可。” “那你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帮你。” 宫羽看向门口:“咱们出去说?” “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院中。 孟清柳看着他轻声询问:“宫太医,您说吧。” “明日,王府要举办一场宴席,其中也宴请了家中祖母,祖母曾有一外甥女,只是在早年间被贼人所偷,这件事情一直是我祖母心中的痛。” 孟清柳蹙着眉:“不知我能帮到什么?”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我二人初见时,我曾经说过,你与我的那个故友十分相似。” 孟清柳吃惊不已:“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长的很像?” “正是,不过,我们对她也只是儿时的记忆,祖母年岁已高,这些年来心中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这件事,半年前,她不小心在廊下摔了一跤,精气神便不复往日。” “直到见到你之后,我心中才萌生起这个想法,想借着明日宴席,带你去见一见祖母。” 孟清柳心中有些忐忑:“宫太医,不是我不愿意答应你,只是老夫人神志清醒,恐怕看见我之后,只会更加睹物思人。” 第三十九章 奴婢不敢 “祖母她其实早在去年年关前就已经糊涂了,清醒的日子不多。” “或许见了你之后,还能清醒一些,你放心,这个忙,我不会白让你帮。” 宫羽看向门外:“碧儿。” 孟清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青衣小丫鬟走进来。 手上端着一个红木托盘,托盘上堆成了小山状,上面盖着一张红布。 丫鬟把红木托盘缓缓放在桌上,瞧着那沉甸甸的模样,孟清柳也猜到了,这托盘上放着的是什么。 宫羽缓缓掀开红布,露出上面摆着的银子。 “这些是报酬。” 孟清柳见状,连忙摇头:“宫太医,您这是在做什么。” 她声音发沉,认真地道:“您之前帮了我许多,如今有用得到我的时候,我自然责无旁贷。这些银子您还是收回去吧,若是给了我银子,那我绝不帮你。” “孟娘子,你无需与我客气,这些银子可以留给你跟懿儿傍身,日后你便不用如此辛苦,或许还可以离开……” “离开哪里?” 周淮安低沉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孟清柳心中一紧,正要开口解释。 宫羽便先她一步:“我正想拜托孟娘子帮我一件事情,可惜,孟娘子不肯收银子,我实在无奈。” 周淮安走过来,周身透着一股冷汗。 他冷冷的扫过桌上的银两,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孟清柳的脸上。 微微蹙眉,似乎是在对比什么,晦暗的眼神,叫人捉摸不透。 孟清柳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清咳了一声:“这些银子,我不能收。” “给你你就拿着。” 闻言,孟清柳微微一怔。 “宫太医不缺这点银子,他既然有求于你,那你便答应就是了。” 孟清柳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银两,少说得有一百两银子。 宫羽前前后后帮了她许多,她想了想,走过去从那小山上取了一枚银锭子。 “那我只拿一枚银锭子。” 宫羽见状,无声的叹了一下。 “那好,明日便拜托孟娘子了。” 孟清柳微微颔首。 待宫羽离开之后,周淮安也未作停留,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孟清柳松了一口气,想到明日的宴席,她来不及细想方才的事。 安顿好懿儿以后,便急忙去了厨房。 好在这次有周淮安的授意,几个丫鬟过来给她帮忙。 简单定下了明日要做的菜后,便跟丫鬟们一起出去采买。 忙到后半夜才把所有的菜品准备好。 次日一大早。 孟清柳天还没亮便去了小厨房。 看见亭奴守在门口,还诧异了一下。 “亭奴,你怎么在这儿?” 亭奴挤出一丝笑:“王爷交代,今日府上来了不少贵客,一应膳食都要小心谨慎,所以要我亲自在小厨房门口守着。” 先不管周淮安此次用心,让亭奴在这里守着,也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几个丫鬟陆陆续续过来帮忙,烧火的烧火,洗菜的洗菜。 不出两个时辰,丫鬟们便陆陆续续端着菜走去前厅。 觥筹交错,宾客云集。 孟清柳事先换好了一身衣裳,走到偏厅等着。 不多时听见门外的脚步。 孟清柳心中顿时如擂鼓躁动,看人还未走近,她连忙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茶,往下顺了顺气。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走进来几个衣着得体的丫鬟。 随后便见,宫羽扶着一个满面慈祥的老太太走进来。 老太太的身后跟着两位美艳的妇人,二人打扮的雍容华贵,周身都透着一股遮挡不住的贵气。 孟清柳微微颔首,走到老夫人的面前福了福身。 “奴婢见过老夫人。” “沐儿?” 老夫人愣了下,扯来身侧的儿媳:“快看,这是不是沐儿?” 那位美妇仔细盯着孟清柳瞧了瞧,倒吸了一口凉气。 “羽儿,这……” “娘。”宫羽不动声色地示意她不要问下去。 孟清柳也在打量着老夫人,不知为何,她竟对眼前这位素未谋面过的老夫人,生出了几分亲切感。 “沐儿,快来。” 老夫人冲孟清柳招招手,孟清柳看了宫羽一眼,缓缓走上前。 老夫人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竟喜极而泣:“沐儿,是沐儿。” 孟清柳心下发紧,不仅是害怕事情败露,更怕老夫人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接受不了打击。 虽事先与宫羽商量好,若见了老夫人便叫一声外祖母。 可这声外祖母,她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 她不该代替那个本应该承欢膝下的真正的宫家小姐享受家人的关心。 “沐儿,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孟清柳语塞,想到正主的家人定是不希望自家孩子在外受苦的。 便点了点头:“挺好。” “快让祖母看看你。” 老夫人捧着她的脸看了又看,浑浊的眸子冒着泪光。 “孩子,你受苦了。” 老夫人哭起来,孟清柳心里也跟着难受。 她爹娘走的早,从记事起就是自己自己一个人。 活了这么多年,不曾有人为她哭过。 这一哭,无形中好像有一双手撕扯着她的心一般。 “外祖母,别哭了。” 孟清柳声音沙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哎,沐儿啊。” 祖孙俩人抱在一块儿,叫一旁的两位夫人看愣了。 “宫羽。” 宫家大夫人皱了皱眉:“你随我出来。” 宫羽微微颔首,随着她走出屋子。 “那姑娘是怎么回事?” 她看的出来,那孩子生养过,不禁皱眉:“你这是要干什么,找一个生养过的孩子来糊弄你祖母?你可知,她这些天来连药都不肯吃了,我们好说歹说才肯喝几口,若是见了这人,再想起来沐儿还流落在外,怕是命都要没了。” 宫家大夫人越说越生气,到底是自己儿子,训斥了几句也就了了。 但屋子里头的那位,她不好插手。 “我知道你好心,但那姑娘不成,为娘都看得出来她生养过,恐怕你祖母也能看出来。” “娘,生养过与她是不是沐儿并不冲突!” “怎么不冲突!沐儿决不能这么年轻就不明不白地生了别人的孩子。” 提起那个孩子,宫家大夫人心里一紧,又看了看自己儿子,无奈叹气:“沐儿当年被贼人掳走,那人恨透了云相,想必沐儿早已经遭遇不测了。你如今这又是在做什么!” 第四十章 就凭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些年来杳无音信便是最好的消息!” “羽儿!你糊涂啊!” 大夫人既生气又无奈,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轻叹一声:“当年那件事情,家中无人怪你,就连你姑姑,临走前都留下一句话,说她不怪你,你为何偏偏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娘,你不明白,沐儿是因为我才被贼人抓走的。” 宫羽面色苍白,双目通红,整个人像是要碎掉了一样,双拳紧攥,泛白的手背上青筋蜿蜒。 他沙哑着声音:“沐儿当时藏好了,是我,是那人快要发现我了,她才故意跑出来的!” “该死的人是我啊,娘!” 宫家大夫人愣在原地:“你在说什么!” “你们都以为云相在外结仇,所以惹来仇人报复,实际上,那伙人是要报复宫家,他们是羌南族人!” “莫要胡说!” 宫家大夫人迅速看了眼四周,紧紧拽着宫羽的手腕。 “羌南族人早在皇上下了诏令后,被抄斩九族,怎么可能还有人活着。” “百密一疏,何况羌南族人十分聪明,谁又能料想到他们早就未雨绸缪,想到了今后会发生的事情,从而做足了准备呢?” “您真以为姑姑不知道吗?” 宫羽声音沙哑:“我曾亲眼看见姑姑拿着刀,将羌南族族长的画像砍的粉碎,她早就猜到了此事是谁所为,却无能为力。” “羌南族……” 宫家大夫人心下一沉,转而紧紧盯着宫羽。 “此事你可曾海告诉过其他人?” 宫羽摇头:“不曾。” 宫家大夫人松了口气。 “此事从今以后你就烂在肚子里去,任谁问起都不准多说。” 宫羽蹙眉:“娘,羌南族人与我们血海深仇,为何还要替他们隐瞒!” “姑姑早逝,沐儿如今都不知踪迹,只有把他们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圣上,我们才有机会找到沐儿!” “不。” 宫家大夫人摇摇头:“你听娘的,此事不准生张。” 宫羽脸色难看:“您若是不想插手此事,全当不知道便可,儿子一定要杀了羌南族人,找到沐儿!” 话落,宫羽面色冰冷,甩袖离开。 宫家大夫人一脸忧心,看向屋中温情满满的祖孙二人,眸光闪烁了下,抬脚走进去。 孟清柳陪着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宫家其他人也都十分好相处。 哪怕知道她是个冒牌货,也对她亲厚有加。 好到让她觉得自己就是宫家小姐,这些人就是她的亲人。 好景不长,门外传来脚步声。 孟清柳回头看,见是丹若,神色 微微一变。 看向人群,却并未找到宫太医身影。 宫家大夫人也瞧见了丹若过来,不动声色地走过去,顺势握住老夫人的手:“娘,沐儿陪您说了好一会儿话,也该让人家孩子歇歇了。” 老夫人听后顿时笑了起来:“是是是,这孩子打小就坐不住,去吧去吧。” 孟清柳顿时松了口气,感激地冲着宫家大夫人笑了笑。 大夫人微微颔首:“快去吧。” 孟清柳急忙走出去,丹若冷冷地看着她:“你与宫家人有什么关系?” 孟清柳不冷不热地说:“没什么关系。” “像你这样卑劣不堪的人,宫家肯定也不想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最好给我收起那些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想法,既然是下人,就给我做好你的事情,前厅还有那么多宾客需要忙,你倒是跑到这里躲清闲来了,还不快去!” “知道了。” 孟清柳微微颔首,回眸看了一眼屋中的宫家人。 宫家大夫人像是察觉到了似的,与她对视了一眼。 孟清柳心中又生起了一股怪异的想法,她匆匆笑了笑,便转头离开。 宫家大夫人有些心神不宁,被二夫人瞧见了。 两人借着老夫人回府,路上说起了小话。 “大嫂,羽儿还真是有心了,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女子,竟然跟沐儿如此的相似,连我都不敢信,世上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梅兰,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沐儿她会不会还活着?” 二夫人愣了下,转而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嫂,你真是糊涂了,当初可是云相的死敌抓走了沐儿,那人心狠手辣,后来被抓住时不也亲口承认,沐儿被他掐死丢在了乱葬岗吗。” “只是,大哥担心娘跟小妹知道这件事情以后承受不住,所以一直遮掩着,你现在,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宫家大夫人勉强扯出一丝笑:“许是因为突然看见这个丫头,心中多了一丝念想,想着沐儿若是还活着,应该也是这个年纪了。” “这女子瞧着像是生养过的,沐儿她……” 二夫人叹了一声:“若真是这样,那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咱们宫家的千金大小姐,被那人抓走以后,定然没有多少好日子可过。” “其实,小妹走了以后我也想开了,沐儿或许真的跟咱们家没有缘分。” “梅兰,我想着,这丫头跟沐儿长得像,以后就让她多陪陪娘,你说,我认她做义女如何?” “义女?” 二夫人愣了一下:“嫂子,没有这个必要吧,娘如今已经糊涂了,你若是想要感谢这女子,就给她一点银子好了,我瞧着,她应当是在王府做差的婢女,多给她一些银子,也算是请她帮个忙。” “算了,就先听你的吧。” 看大夫人有些魂不守舍的,梅兰轻声说:“不如你先带娘回去,今日席面上来了不少人,咱们家都提前离席,也不好看。” “那好,今日就多谢你了。” 彼时。 角落,匆匆跑去一个人影。 不多时,那抹人影就出现在了前厅。 “小姐,奴婢回来了。” “让你出去找个人回来,怎么去了这么久。”江念卿皱着眉。 丹若笑了笑:“小姐有所不知,奴婢发现了个大秘密。” 第四十一章 亲自报仇 江念卿皱眉:“卖什么关子,快点说。” 丹若悄悄凑近,压低了声音说:“小姐,方才让奴婢去找孟清柳那个贱人,奴婢找来找去,结果在会客厅见到了她。” “小姐猜,那贱人在做什么?” 江念卿的脸色骤然一沉:“她不会是跟王爷在一起吧?” “当然不会,那个人小姐怎么想也想不到,那贱人不知什么时候勾搭上宫太医了。” “宫太医?” 江念卿微微蹙眉:“他们二人是何时认识的?” “这贱人水性杨花,自己儿子躺在床上还不知生死,她就已经跟别的男人勾搭到一起了,奴婢听说,宫太医对那个小畜生极为上心,几乎日日都陪在他身边,或许给小畜生看病是假,那二人私相授受是真。” “而且奴婢还听宫家大夫人说,想要认孟清柳为义女。” “义女?!” 江念卿脸色顿时一沉,死死地攥着手上的帕子。 看着人群中忙碌的那抹身影,她眸底闪过一丝狠意。 “就凭她也配?” 丹若勾唇:“那个下贱坯子肯定是想着王爷这尊大佛抱不上,转头勾搭上宫太医了。” “宫家那样的门第,也是她能肖想的?” “小姐,您别生气,奴婢这就替您好好教训教训她,也让宫家的人瞧一瞧,她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人,配不上宫太医。” “你有什么主意?” 丹若勾唇笑笑:“小姐,您且等着看好戏吧,奴婢这回一定要让那孟清柳身败名利,在众人的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江念卿脸上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去吧,做事情干净些。” “小姐放心。” 席面上觥筹交错,除了摄政王还未到场,其他人均已到了。 看着小菜陆陆续续端上来,孟清柳守在角落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丹若走了过来:“原来你在这,有位夫人说你做的酒酿圆子好吃,想让你再去做一碗过来。” “好。”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孟清柳点头,答应下来。 她没多想转身走出院子,路过长廊,还要再跨过一个后花园,才能到前厅的小厨房。 走到后花园时突然闻见一股扑鼻的清香味。 这个时节哪里还会有绽放的鲜花,何况香气如此的浓郁。 孟清柳刚警惕起来,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体内仿佛烹了热油一般燥热无比。 那股被人下药的熟悉感觉再次袭来。 意识渐渐模糊,孟清柳只觉得身子仿佛一下子飘到云端之上,又重重的坠落了下来,周身一片滚烫,只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捆在了床上。 看着眼前长相猥琐的男子,孟清柳突然认出他来。 此人是王府一个负责刷洗工桶的瘸腿,据说,此人极其喜欢私下骚扰当差的婢女,常常趁其不备,将其拉进小黑屋里。 莲房说,他是管家的干儿子,所以府上的婢女们也是有口难言,被占了便宜,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王二毛,你放开我!” 孟清柳用力挣脱绳子,麻绳死死束缚着她双手双脚。 粗粝的绳子磨破了手腕上白皙的皮肤,孟清柳强忍着疼痛:“我有银子,可以全部给你,只要你放了我。” 王二毛咧嘴一笑,露出一嘴大黄牙,让人恶心想吐。 “美人儿,我都盯了你好久了。” “你就让我好好享受享受吧。” 王二毛突然扑向孟清柳,肥腻的身子压在她身上。 一股扑面而来的尿臊气,呛得孟清柳双眸含泪。 “你放开我!” “我求求你了,放开我。” “实话告诉你,打你入府的那一日,我就盯上你了,我听说你还有个半死不活的儿子,只要你好好听我的话,以后我赚的银子都给你那儿子看病。” “我有夫君,用不着你瞎操心!” “你那夫君?”王二毛轻蔑一笑:“我干爹都与我说过了,你那夫君不是个东西,你的事儿根本就不过问。” “既然如此,不如跟了我,有我干爹在,我保你在王府里吃香的喝辣的,地位不比这府上的主子差。” “我呸!” 孟清柳死死瞪着他:“你一个畜牲还想跟王府的主子比!” 王二毛眼神凶狠,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贱人,就你这样还瞧不起我?” “我告诉你,在这王府,除了王爷之外,就是我干爹说话最管事!” “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就让干爹给你安排一个轻点儿的差事,你还可以照顾你儿子,晚上还能伺候我。” “去你的!” 孟清柳猛地拔掉头上的发簪,趁其不备一把插进他的脖子。 王二毛一时愣住,捂住脖子,鲜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他踉跄了两下,突然发了狠一把拔掉发簪,手握着发簪就要刺向孟清柳。 孟清柳一只手还被麻绳捆着,躲闪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 一个人影冲进来,刀锋划过,王二毛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咽了气儿。 孟清柳浑身发抖,缩在角落里。 周淮安阴沉着脸,将刀递给一旁的亭奴。 “把这人拉出去,当着管家的面鞭尸。” 孟清柳猛地瑟缩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 周淮安走过去解开她手上的麻绳:“能走吗?” 孟清柳点点头,扶着床幔,小心翼翼下了床。 双脚刚刚沾地,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 周淮安轻叹一声,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逞什么能。” 孟清柳抿唇不语,眼泪像决堤了似的止不住的往外流。 “他碰你哪了?” 孟清柳摇摇头。 周淮安不经意撇见她脖子上的红痕。 孟清柳下意识伸手捂住,手腕被麻绳磨破,伤口触目惊心。 “亭奴。” 亭奴刚走到门口,顿时停下来:“王爷。” 周淮安抱着孟清柳缓缓走过去。 “能站稳吗?” 孟清柳点点头,双脚踩在地上时,身子晃了一下。 周淮安强健有力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亲自放入她手中。 “自己去报仇。” 孟清柳微微一愣,手臂颤抖了一下。 周淮安的手掌搭在她背上轻轻往前一推:“一味的隐忍,只会让人觉得你好欺负,他虽然是死在我手上,但你同样可以为自己报仇。” “啊!” 孟清柳突然咬紧了牙,双手握着匕首狠狠刺入王二毛的心口。 鲜血喷溅出来,周淮安伸手把孟清柳拉入怀里,低声问:“好些了吗?” 第四十二章 怎么?还在想你那好夫君 眼前触目惊心的红,孟清柳脸色发白。 “我杀人了。” “才杀了一个人就吓成这样了?” 孟清柳缓缓抬眸,空洞的眼神里带着一抹决绝:“我要离开王府。” “离开?”周淮安低沉又暗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似乎感觉到他双臂微微松开了些,孟清柳刚抬头就被他推开。 周淮安咬了咬牙:“你除了说离开还会做什么?” 周淮安转过身,衣袍掀起阵阵冷意:“随你的意,若是要走,现在就可以离开,只是想想你那个好儿子若是离开了王府,可没有人会给他治病。” 孟清柳心中一紧,哑着嗓子道:“江念卿在意我与你之间的关系,今日之事,恐怕就是出自她手,这府中上下也只有她容不得我,若是不离开王府,这里岂有我与懿儿的容身之地。” 闻言,周淮安面色 微沉:“几个选择就在你面前,是你自己不会选。” 气氛凝结。 孟清柳缓缓抬头看着他:“王爷,我只想求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再也不敢妄想其他。” 早在几年之前,她曾奢求上天垂怜。 那时,她天真的以为家中有一个男人就好,不求此人可以顶天立地,只求两人能平平淡淡度过此生即可。 上天果真是垂怜她,随便在路边捡的男人便是如今的摄政王。 那次一别,本以为山高路远再不相见,谁知兜兜转转,她竟求到了他的门前。 周淮安似乎笑了声,随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一会儿的功夫,便有几个丫鬟婆子走了进来。 屋子里的血迹要打扫干净,还要开窗透气。 几人手脚麻利,转眼的功夫就把一切归置到原位,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明明就在一刻钟之前,这里刚刚死了一个人。 孟清柳恍惚了一下,就听见其中一个丫鬟轻声提醒她:“孟娘子,王爷吩咐,让您随我出去。” 彼时。 宴席正热闹。 周淮安阴沉着脸走过去坐下。 江念卿观察着他的神色,轻声细语的开口问:“淮安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周淮安淡淡道:“朝堂上的事情罢了,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好。” 江念卿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上前两步轻轻握住他的手,劝慰道:“我爹那句话说的不错,你如今已经是高位,有些事情也该放手,让手下人去做了,我们二人婚期将近,你都好些日子没有好好陪陪我了。” 听了这话,周淮安的目光缓缓落在江念卿的脸上。 他心底如一汪死水一般,脑海中却浮现起孟清柳那张红着眼睛委屈啜泣的模样。 该死的,周淮安的眼神猛地一沉,转而温声对江念卿说道:“有些事情,当该我亲力亲为才好。” 江念卿眼神闪烁了下,挤出一丝笑:“难怪我爹常说,你做起事情来不要命,原先我还没觉得,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若是我嫁给你之后,你也这样,那我岂不是要日日独守空房了?” “怎么会。”周淮安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丹若匆匆走过来:“小姐。” “怎么啦?”江念卿疑惑。 丹若小心翼翼看了周淮安一眼,身子微微瑟缩了一下。 江念卿柔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把你吓成这副模样?” 她说着,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似的:“我不是让你去找孟娘子吗,怎么你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小姐恕罪,孟娘子她……” 江念卿意识到不对劲,眼神看向周淮安,面色沉了沉:“你倒是一口气把话说完啊,支支吾吾的干什么。” 丹若咬着牙:“奴婢的确是去找孟娘子了,可是孟娘子她……她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王府与人私相授受行秽乱之事。” “什么?!” 江念卿闻言,眼神凌厉,偏头看着周淮安:“淮安哥哥,今日府中宴请了许多宾客,那孟清柳怎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周淮安眉头一压,眸色凌厉,吓得丹若低垂着头,身子抖如筛糠。 “你亲眼所见?” “问你话呢!”江念卿抬起绣花鞋,踢了丹若一下。 丹若立马点头:“奴婢的确亲眼所见,孟娘子与那男子鬼鬼祟祟的进了屋子,奴婢起初还以为是看花了眼,靠近之后 听见了些不该听的声音,便慌慌张张来向小姐和王爷禀报。” 江念卿脸色难看:“大胆孟清柳,竟然敢在王府做出这种事情来,王爷,此事您说该怎么办?” 如今证据确凿,只差周淮安亲眼看见。 若让他亲眼看见孟清柳与另外一个男人勾搭到一起去,只怕以后见到孟清柳只剩下恶心。 看周淮安不说话,江念卿轻轻一叹:“当初,我也是好心才想着让她留下来,谁曾想她胆子竟然越来越大,竟然不顾脸面,在王府与人勾搭。” “那男人是谁,你可曾看见?” 丹若连忙说:“是王二毛。” 江念卿眼底闪过,一丝鄙夷:“她如今连人都不挑了,淮安哥哥,不如咱们去看看,万一是丹若这丫头瞧花了眼,岂不是叫咱们平白冤枉了孟清柳?” 周淮安起初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他应了一声,眼神沉沉的扫过丹若:“那便去看看吧。” 周淮安率先起身离开。 江念卿立即跟上,路过丹若给她使了个眼色。 丹若连忙点头,仓促从地上爬起来,跟在二人身后走了出去。 宴席上,宾客们瞧见主家前前后后的离开。 有几个爱看热闹的,也陆陆续续跟上。 宫家二夫人瞧着周淮安脸色难看,心思一动,立马抬脚跟了过去。 不多时,一行人陆陆续续地走进了别院。 别院的门敞开着,院子里空无一人。 那扇紧闭的雕花红木大门的后面,隐约传来声声不堪入耳的声音。 在场众人也都猜到,屋中那人是在做什么事情,不禁议论纷纷。 “王府管教森严,怎会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行此事!” “来人,把门踹开!” 江念卿一声令下,几个侍卫瞬间上前一脚踹开了那扇雕花红木大门。 第四十三章 你难道不想负责 房门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溅起一地的土灰。 那正对着大门的一张床上,有两人惊坐起来,一个身材瘦弱皮肤白皙的女子衣衫不整都往男人的怀里躲去。 而那个男人不是旁人,正是八王爷。 “谁!” 八王爷怒斥了一声,看见眼前众人,脸上的怒意顿时化为一脸惊讶。 他眉心紧皱,烦躁地推开怀里的女人。 “王爷……” 女人一开口,江念卿便听出不对劲。 这人的声音绝不是孟清柳,孟清柳不会发出这种矫揉造作的声音。 她一个锋利的眼神扫向丹若,般若吓得脸色苍白,慌张说道:“小姐,奴婢方才明明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 “闭嘴!” 江念卿低声呵斥了一句,小心翼翼地看着周淮安。 “淮安哥哥。” 周淮安不语,径直走向八王爷。 见状,江念卿心脏剧烈一抽,刚要上前,且见八王爷袒胸露乳,又停下了脚步。 宫家二夫人始终在不远处站着,瞧着这一幕总觉着不对劲。 她缓缓看向江念卿,不动声色地挪到她身侧。 今日这出好戏,原本是给孟清柳做的,结果却套中了八王爷。 这下好了,得罪了八王爷不说,又给周淮安脸上蒙羞。 江念卿这会儿想杀了丹若的心都有。 她恶狠狠地瞪了丹若一眼:“看看你干的好事!” 丹若脸色发白,差点吓破了胆:“小姐,奴婢真的看见了,孟娘子的确跟一个男人走进去了。” 江念卿的眸色暗了暗,她对上八王爷想杀人的眼神,慌张移开了视线。 宫家二夫人这才听明白,原来,他们是来捉奸,要捉的人正是孟清柳。 二夫人微微蹙眉,随即转身离开。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江念卿便端着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请宾客们先行移步前院。 里头被人看笑话的毕竟是八王爷,在场的众人无一人敢嘲笑他,便都纷纷离开。 很快没了人,八王爷看过来,视线交汇,江念卿错开眼。 “八王爷,你如今玩的是越发的厉害,竟然跑到本王的府上,还欺负本王的丫鬟?” 八王爷不以为意,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今日就算是杀了,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只是,偏偏这件事情被众人看见了,平白的担了一个污名不说,还给周淮安惹了麻烦。 朝堂上谁不知道周淮安的手段,他的心里也隐隐有些发怵。 “今日这事实在是怪我了,方才喝多了一些酒,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这里。” “你们摄政王府的丫鬟个个长得如花似玉,叫我一时间看花了眼。” 说罢,八王爷拍了拍周淮安的肩膀:“皇上大病初愈,咱们就别再拿这件事情给皇上平添麻烦了,今日之事,我向你赔个不是,改日自当送上一份大礼,如何?” 周淮安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只道:“你既然碰了人家就该把人带走。” 周淮安是想让他负责,八王爷微微皱眉。 他碰过的女人无数,还没有哪个人敢开口让他为人负责的。 他回头瞥了一眼那床上瑟瑟发抖的女人,模样倒是不错,养在府中倒也可以。 “可以,本王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人本王就先带回去了。” “既然是从摄政王府走的,那就该光明正大一些,此人到了你八王爷府,也该有个位分才是。” 八王爷眸光暗了暗,袖中的手指微微发紧。 让他给一个丫鬟位分,这岂不是在打他的脸,堂堂一个王爷,能看上她,是她上辈子求来的福分。 “怎么?不愿意?” 周淮安的声音微沉:“既然如此,那此事便公事公办,八王妃择日就回府了吧,那我只好将此人送到八王妃那里,让八王妃处置了。” “哈哈哈,不过一个女人罢了,本王就算给他一个位分又如何?” “来人,把本王心看上的侧夫人带走。” “既然是侧夫人,那便要光明正大的将人迎娶。” 八王爷牙关紧了紧,半晌挤出一丝笑来。 “好好好,既然摄政王都这么说了,那本王就依你。” 不消片刻。 城里的锦绣阁便送来了一身粉色嫁衣。 丫鬟红月红着脸坐在铜镜前,腰间系着一根红绸。 身侧为她梳妆打扮的人是孟清柳。 孟清柳方才才知道这件事情,见红月笑弯了眼睛,不由得担心起来。 “听说八王爷性情暴虐,红月姑娘若到了八王府,合该小心一些才是。” 红月淡淡一笑:“到哪不是活着,我留在摄政王府,只能是一个任人差使的丫鬟,若到了八王府,怎么说也是个主子,就算日子再难过,那也是主子,主子跟丫鬟之间永远是不一样的。” “孟娘子,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孟清柳眼神闪烁了下,默默给红月梳了妆。 临走前,红月从袖中掏出一枚荷包交给孟清柳。 “我都要走了,这荷包里装着的念想就留给你吧。” 孟清柳微微一愣,红月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如今也是想开了,嫁人,嫁谁不是嫁呢?” “嫁给一个普通人,受尽一辈子的苦楚,到头来也不过就那么一回事。” “嫁给人上人,虽然同样受苦,但日子总不会太差劲,最起码也不会落个一场空的结局,你说是不是?” 孟清柳抿唇不语:“时辰快要到了,我送你出去。” 红月是从王府侧门离开。 府中的下人都知道了此事,议论纷纷。 孟清柳回去时瞥见跪在院子里的丹若。 二人视线交错,丹若突然咧唇一笑。 孟清柳心底一寒,急忙快速离开。 待回到小院,却发觉屋中坐了一人。 她瞧着那人有些眼熟,缓缓上前,在看清之后不由得一愣。 “二夫人?” 宫家二夫人微微一笑:“孟娘子。” 孟清柳面色疑惑:“宾客不是都已经离开了吗,二夫人在此莫非是找我有事?” “我找你的确有些事情要聊,不知是否方便?” 孟清柳笑笑,轻声道:“二夫人有话直说就好。” “孟娘子也是个敞亮人,那我就直说了,你帮了羽儿一个大忙,这些是给你的报酬,你先收下。” 瞧着桌上一个红木盒子,那盒中放着几根金条。 孟清柳倒吸一口凉气,慌张摇头:“二夫人,万万不可,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这些报酬实在太过贵重。” 第四十四章 恪守本分,不做他想 谁知二夫人竟直接强迫她收下这几根金条。 “这些东西都是你应得的,给你你就拿着,恩情这东西最是还不清,你收了银子,羽儿也放心。” 孟清柳指尖轻颤了一下:“这是宫太医的意思?” 宫家二夫人犹豫了一下,缓缓点头:“拿着吧,羽儿说,你还有一个儿子,如今还病着,正是缺钱的时候,有了这些银子,你就可以为你儿子治病了。” “日后我们若还有需要你的地方,便再联系你,老太太那边的事情,也请你守口如瓶,只当那件事情从未发生。” 孟清柳心领神会,宫家二夫人给她这些银子,是她拎不清,纠缠宫羽。 她完全可以放心,她从不敢奢求这些,现如今也只是想守着懿儿好好过日子。 于是,她缓缓抽出一根金条。 “这些酬劳太过厚重,我只拿一部分就好,多谢二夫人。” 不等二夫人说话,孟清柳缓缓起身:“二夫人放心,收人钱财,替人办事,我自然会守规矩。” 闻言,宫家二夫人这才放心。 想到今日在王府听到的一些关于孟清柳的传言,她深知,这么一个独自带着孩子出来做差事的女子生活不易,又被人私下议论,日子过得自然艰辛。 便随口说了句:“若你想要离开王府,我倒是可以在外面给你找一个轻松点的差事,你既可以照顾你儿子,又能赚些银子傍身。” 孟清柳愣了一下,若是以前,她只怕会马上点头答应下来,跪在地上给二夫人磕头谢恩。 可是,现在她没得选。 只有药老才能治得了懿儿的病。 若是离开了王府,懿儿只能等死了。 不得已,她只好拒绝了二夫人。 “多谢夫人好意。” 她没有再说什么,二夫人也明白,眸光暗了暗,想到今日听到的那些传言,心中不由得信了几分,声音也沉了下来:“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孟清柳点点头,送走二夫人以后,她急忙去了别院。 懿儿自打醒过来,就一直跟在药老的身边。 醒来的这两日,精气神比原先好了许多。 有药老在身边盯着,这孩子无比的乖巧懂事。 孟清柳刚走进院中,就看见懿儿从床上下来,扶着墙颤颤巍巍地朝着门外走去。 “懿儿!” 孟清柳一个箭步冲过去,弯腰把懿儿抱在怀里。 “娘。” 懿儿一脸兴奋:“您看,我能走路了。” 虽然还只能扶着墙走,但已经比原先好了许多。 孟清柳见此情形,忍不住捂嘴哭了起来。 她声音哽咽,紧紧地抱着他:“娘赚了好些银子,你日后再也不用给娘省钱了。” “那咱们是不是就能离开这里了?” 孟清柳微微一愣:“再等些日子。” “等到你的身子好了,咱们就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孟清柳突然听见院中一道轻叱声。 她惊讶地回头,就见周淮安不知何时过来的。 也不知他都听到了些什么话,只见他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的走过来。 孟清柳缓缓起身,把懿儿护在怀里。 周淮安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念卿找你有些事,还不快过去。” 一听是江念卿,孟清柳本能的察觉到不是什么好事。 她连忙低头嘱咐懿儿:“你在这里乖乖听话,不要惹麻烦,娘亲去去就来。” 想到今日种种。 江念卿原是要害她,结果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想来此刻心中正憋着火气无处发泄。 她此时过去,只怕正中下怀。 不多时。 孟清柳从西边的廊下走进厢房内。 只见丹若跪在地上,那原本白皙的脸蛋被打得红肿不堪。 江念卿面无表情端坐在椅子上,身侧站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嬷嬷,嬷嬷手上拿着一把戒尺,戒尺正一下一下扇到丹若脸上。 孟清柳不由得心中一紧,走过去缓缓跪了下来。 江念卿勾了勾唇,稍稍抬手让嬷嬷停了下来。 她从嬷嬷手里拿走戒尺,轻轻挑起孟清柳的下巴。 “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过来吗?” 孟清柳摇着头:“不知。” 话未说完,江念卿勾唇一笑:“再过些日子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我想送给太后娘娘一幅松鹤延年图,可惜,这图早年间被一把火烧毁了,我这倒是有一副赝品,但送太后娘娘赝品总归是不好,你手艺一绝,不如就对比着赝品,给太后娘娘绣一幅松鹤延年图,如何?” 那松鹤延年图,若是往大了绣,最起码要七尺长。 太后娘娘寿辰在即,短时间之内,她怕是不眠不休,也很难绣好。 “放心,你所需要的东西我都可以为你准备好,只要在太后娘娘寿辰之前,把这幅松鹤延年图绣好交给我,你的差事就算完成了。” 孟清柳皱了皱眉,这个差事看似不可能完成。 “回小姐,这松鹤延年图只怕要费上好些时日,我担心无法在太后娘娘寿辰之前完成。” 江念卿勾了勾唇:“那可怎么是好呢,若是绣不好,我就没办法让你继续留在王府了。” 孟清柳心中一紧:“若是仓促绣好,只怕也会有些许的疏漏,这样的寿礼交给太后娘娘,怕是不好。” “早知你伶牙俐齿,如今一瞧,果真如此,不过一个差事罢了,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何必找这么多的理由呢。” 孟清柳咬了咬唇,想到懿儿短短时日便恢复的如此快,有药老在,他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像那些正常的孩童一样。 既如此,她辛苦些又如何。 “好,我答应你。” “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小姐就欣赏你这种人。” 话音落下,江念卿叫人送来了一幅松鹤延年图。 “时间紧,这些日子,你可要认真些,若是出了意外,我只好拿你试问了。” “是。”孟清柳微微颔首。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江念卿转而笑起来,抬脚走过去,像只花蝴蝶似的扑到周淮安怀里:“淮安哥哥,我给孟娘子找了一个好差事。” 第四十五章 离开王府 周淮安面不改色,走到椅子前坐下,他淡淡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孟清柳。 “什么差事?” 江念卿手指着那幅松鹤延年图:“太后娘娘的寿辰在即,孟娘子绣艺绝佳,所以,我想让孟娘子绣制一幅松鹤延年图,送给太后娘娘当做寿礼,你觉得如何?” 察觉到身上那道炙热的视线,孟清柳的身子轻轻一颤。 她下意识的将受伤的手往袖中缩了缩。 只听周淮安冷冷地说道:“你既然决定好了,那就按照你说的来。” 孟清柳心中刚升起的一缕希望,瞬间坠入谷底。 她苦涩的扯开唇角,早该清醒的,周淮安怎么会帮她。 “那你也没意见喽?” “都听你的。” “我就知道淮安哥哥你最疼我了。” 江念卿笑着躲到周淮安的怀里。 孟清柳悄悄抬眸看了一眼,周淮安没有躲,掌心甚至还搭在江念卿的背上来回轻抚。 孟清柳心中刺痛了一下,死死抿着唇。 “孟娘子,淮安哥哥也在这里,不如你就借用我的小厨房做几道徽菜让我尝尝。” 孟清柳应声点头,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起来对了,淮安哥哥喜欢吃酒酿圆子,你捎带做一些。” 其实周淮安之前并不喜欢吃甜食。 当时她把伤痕累累的他救回家以后,周淮安有几次险些活不下来。 遍体鳞伤的伤口让他痛不欲生,他几次趁着孟清柳不在家时想要自寻短见。 是孟清柳次次阻拦,最后索性留在家中,将绣好的绣品拜托邻居拿去售卖,再用赚来的银子请邻居去买些草药回来给周淮安熬。 就这么日复一日的,渐渐的捂热了周淮安那颗冰冷的心。 日子最难熬的时候,她就给他做一碗酒酿圆子。 甜丝丝的,喝下去,心情都舒畅不少。 她说:“日子都过得这么苦,就该吃些甜的。” 后来,周淮安的身子日复一日的好起来。 吃酒酿圆子的习惯却始终没有改掉。 哪怕时至今日,也是如此。 孟清柳渐渐回过神,抬起头来,正对上江念卿似笑非笑的眼神。 “淮安哥哥从前是不喜欢吃甜的,还是我老是缠着他,让他去城东给我买福家卖的酒酿圆子,每次,我只能吃半碗,那剩下的半碗就只好让淮安哥哥吃了,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习惯。” “本是儿时的事情,你还记得今日。”周淮安淡淡道。 孟清柳察觉到一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她心中不由刺痛了一下。 苦涩的发笑,原来是她想多了。 从始至终,她都是插足他们两人的那个障碍。 此前周淮安对她的所有温柔,不过都是假象。 “对了,孟娘子,酒酿圆子要放桂花酒。” 孟清柳下意识抬起头,这话,她再熟悉不过了。 “淮安哥哥每年都会为我买两坛桂花酒,只等冬日里来陪我烹酒作诗。” 孟清柳心中钝痛了一下。 过往那些她忘不掉的记忆,原来都是周淮安用来怀念江念卿的。 所谓的桂花酒,也只是他想念江念卿时,用来安慰自己的。 烹酒作诗…… 她文采不高,识字少。 那时,周淮安兴致起来,还会拉着她提笔认字。 她曾以为,一生一世一双人足矣。 到头来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他那些年孤寂生活中的一丝慰藉。 如今看来,连慰藉都算不上,只是点缀他苦闷生活的一个玩意儿罢了。 孟清柳死死咬着牙关,强装镇定地转身走向小厨房。 听着身后欢声笑语,心底的温情也渐渐被冰封住。 早该如此。 她早该认清的。 不多时。 她做好一桌小菜,放在红木托盘上,陆陆续续端进屋中。 江念卿不知去了何处,屋中只有周淮安一人。 孟清柳将做好的一盘盘菜摆放整齐,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周淮安突然叫住她。 “站住!” 孟清柳脚步微微一顿,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王爷,还有何吩咐?” “念卿想让你再为她缝制一件喜服。” 孟清柳微微蹙眉:“王爷不是说,我的绣工粗鄙不堪,上不了台面吗?” “你这是不愿意?” 孟清柳抿了抿唇:“不是不愿意,只是担心,若是绣坏了喜服,王爷跟江小姐都不高兴,毕竟是大喜的日子,这种事情还是要谨慎一些为好。” “不必,这喜服就由你亲自来绣,我们二人的全交给你。” 孟清柳死死咬着牙关,半晌不说话。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不愿意?”周淮安的声音骤然一沉。 “我若说不愿意,王爷还要逼我吗?” 周淮安冷笑一声:“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好,我答应。” 周淮安突然起身,走到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冷冷地说:“你最好别耍花招,老老实实做好你的分内事,跟宫家的那些人少接触。” 孟清柳攥紧的掌心:“王爷对王府任何一个奴婢都如此上心吗?” “你也配?” 周淮安话音落下,甩开她的脸,转身走了出去。 孟清柳缓缓撑着地站起来,看着满桌佳肴,心碎成了一片一片。 直到菜冷了,她一盘盘收了下去。 待回到别院。 正巧遇见收拾了药箱准备离开的宫太医。 “孟娘子?” 孟清柳恍惚了片刻,抬眸看他:“宫太医。” 宫羽冲她笑笑,清润的眸光满是善意:“我来看一眼懿儿,这小家伙恢复的不错,想必再过些日子就能跑能跳了。” “若是如此那边再好不过了,这段时日,多谢你的照拂。” “不必客气,至少今日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老夫人她回去之后,可还好?” 想到那个慈祥的老太太,孟清柳心中只觉得亲切。 “她回去之后一直跟我念叨你,说你为何还不回家。” 孟清柳笑了笑:“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可曾想过还有其他办法?” 宫羽无奈摇头:“祖母年岁已高,若是用药,只怕身子承受不住,如今只能哄着她,所以我想拜托孟娘子,若是可以,不如随我离开王府?” “她不会跟你走。” 身后传来那道冷冰冰的声音,孟清柳身体一僵。 缓缓回过头来,正对上周淮安那张阴云密布的脸。 第四十六章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王爷。” 宫羽微微颔首,面上亦如方才一般坦然。 “我听闻孟娘子在府上做厨娘,是因为会做一手徽菜。” “我可以为王爷寻来一些南方庖厨,不知是否可以代替孟娘子?” “不可以。” 周淮安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果断拒绝了他。 他的目光淡淡的移到孟清柳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质问:“你也想离开王府?” 对上他逼人的视线,孟清柳别开脸,声音发紧:“宫太医,多谢你的好意。” 宫羽微微蹙眉:“孟娘子,你可想好了?” 孟清柳咬咬牙,缓缓抬眸看向宫羽:“是。” 宫羽沉默的片刻:“那好。” 说罢,他朝着周淮安躬了躬身:“王爷,下官告退。” 周淮安一个眼神也未曾给他,只冷冷的瞥了一眼孟清柳。 “身在曹营心在汉,孟清柳,你好大的本事。” “放心,至少我在王府的这些日子,绝对对王爷忠心耿耿。” “你最好是!” 周淮安绕过她,径直走进屋中。 想到懿儿还在屋子里,孟清柳急忙跟着他走进去。 懿儿躺在床上睡着了,那般乖巧的模样叫人看了心疼。 屋子里静了一瞬。 周淮安沉沉的目光落在懿儿的脸上,他微微蹙眉,随即冷冷地开口:“亭奴,把孩子带走。” “你要干什么!” 孟清柳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把懿儿抱在怀里。 懿儿刚睡着就被晃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周淮安面不改色:“今日宫羽倒是给本王提了个醒,要想让你儿子平平安安,你最好安分的留在王府。” “带走!” 话音落下,亭奴未曾犹豫,上前从孟清柳怀里抢走懿儿。 孟清柳拼命拉扯,拽着懿儿纤细的胳膊。 “不行,你不能带走我儿子!” “把我儿子还给我!” “周淮安!” 两人的力气悬殊,何况亭奴还是习武之人。 孟清柳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她死死拽着懿儿的衣角,耳边全是懿儿的哭声。 “娘!” 亭奴无奈:“孟娘子,松手吧,别再伤着孩子。” 听到这句话,孟清柳愣了一下,下意识松开了手。 亭奴抱走孩子,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懿儿!” 孟清柳声音沙哑,扑到周淮安面前跪下。 “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懿儿吧。” “我不会离开王府,你放心,我可以跟你保证!” 话音刚落,周淮安冷笑着出声:“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孟清柳手心儿捏出了汗:“那你到底要我如何,才肯放了懿儿?” 周淮安听了,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笑得叫人毛骨悚然。 “只要你留在王府乖乖听话,你儿子就不会有事。” 孟清柳咬着牙,声音发抖:“懿儿年纪还小,不能离开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让我陪在懿儿的身边。” “你现在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余地,若是哪日我心情好了,自然会让你见你儿子。” 孟清柳听后,心中猛地钝痛了一下,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张嘴痛骂:“周淮安,到底还有没有希望!哪怕念着当初我救下你的恩情,你也不该如此折磨我。” “折磨?” 周淮安笑出声来,眼神却愈发的阴冷:“是我救了你儿子!” “是啊,你是救了懿儿不假,但当初我也救了你的命,你们一命抵一命,我们之间早就互不相欠了!” “看来你是不想让你儿子的腿好了。” 孟清柳神色一动,极力压下心底的酸涩。 懿儿因为那条腿受尽了无数的嘲讽。 她不想懿儿一生都被人嘲笑是个瘸子。 无奈,她只好生生忍下来:“好,我答应你。” 周淮安看着她强行弯下那高傲的脊骨,心中却并未有丝毫的喜悦。 只要想起,她如此卑微的求他,全是为了那个与徐春景所生的孽障,他心中便恨极了。 “站起来!” 孟清柳咬着牙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那股心酸委屈压在心间,她肩膀轻颤,低头啜泣。 良久。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孟清柳慌张擦干眼泪,片刻间,药老便推门走了进来。 瞥见孟清柳红了眼睛,药老瞬间皱眉,转头盯着周淮安。 “狗脾气又犯了。” 周淮安不语,只沉沉地看了一眼孟清柳。 “记住你方才的话,若是再敢跟我耍花招,绝饶不了你。”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孟清柳低着头,吸了吸鼻子。 她哪里敢耍什么花招,如今就连懿儿都成了他手中拿捏她的把柄,她哪里还敢做什么。 药老在一旁看着她:“这孩子脾气是差了些,但心眼不坏。” 孟清柳不语,眼泪无声的落下。 “行了,懿儿那边我替你瞧着,绝不会让那孩子受委屈。” “多谢前辈。” 药老挥挥手:“好了,别哭了,你们两个啊,这是何必呢。” 孟清柳见状也不再打搅,转身退了出去。 ── 翌日晨省。 江念卿早早叫人送来了料子。 既是给太后娘娘送的寿礼,所用的料子与金丝银线皆是上等。 丹若叫人把东西全搬进了库房,又交给了她一把钥匙。 “这是库房的钥匙,你且收好了,若日后再出了意外,小姐唯你是问。” 孟清柳缓缓攥紧了那把钥匙。 等人走后,她找来一根丝线,将钥匙系在腰间,转头去打理那些金丝银线。 松鹤延年图并不复杂,若要将它绣出来,且还要栩栩如生,便要费上一些功夫。 手上缠绕着的纱布多少受些影响,无奈,她只好将纱布取下。 烫伤的地方已经长好,留下了一道道狰狞的疤痕。 好在这些伤已经不影响她,绣了一天一夜,也只绣了其中一二,进度十分缓慢。 天还未亮,孟清柳揉了揉眼睛。 提起桌上的茶壶,壶中早已没了水。 她起身出门添些茶水来,就见库房一角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闪过。 本以为看错了,孟清柳添了茶水回来,心中放心不下,提了一盏油灯走了过去。 库房门锁的好好的,那门前的青石地板上却留下了两道清浅的脚印。 心中察觉不对劲,孟清柳留了个心思,将油灯放下,立马回屋取了件披风出来。 第四十七章 绣料有问题 库房里的东西是昨日才到的,夜里便有人鬼鬼祟祟来踩点。 想来是想要先确认那里头有没有放东西。 孟清柳实在不放心,趁着天未亮,找去了亭奴的住处。 叩响房门,院内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 “来了。” 开门的女子是丹炽,孟清柳此前与她曾有过几面之缘。 瞧见是她,丹炽不禁愣了下,忙将人请进院内。 “孟娘子,您怎么来了?” “我来找亭奴。” 丹炽不免多看了孟清柳一眼,她把孟清柳请去了前厅,不多时,亭奴匆匆走来。 “孟娘子。” “亭奴,我方才瞧见院内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库房周围转悠,那库房里放着的是为太后绣制松鹤延年图料子,若料子出了问题,只怕我不能按时交差了。” “昨日我倒是听府中人提了一嘴,此事你别担心,我去吩咐,叫人看好那些料子。” 孟清柳思忖:“明刀易躲暗箭难防,不如索性将这人抓出来,以免夜长梦多。” “孟娘子可有主意?” 主意,她在来时的路上便想好了。 —— 回到王府时,已是日上三竿。 孟清柳刚踏入院子,便被丹若拦住了脚步。 “孟娘子,”丹若勾唇:“小姐让我来看看,给太后娘娘准备的松鹤延年图绣的如何了?” “只一日,江小姐未免太心急了些。” “东西在哪,带我去看看。” 孟清柳微微蹙眉:“随我来吧。” 绣房是临时找了间空置的房子做的,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房门突然关上了。 孟清柳心中一紧,倏地转身:“你要干什么!” “让开!” 孟清柳猛地被推到墙上,脊背传来一阵阵刺痛,她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丹若。 “那是给太后娘娘准备的寿礼,你若是敢毁掉它,江小姐绝饶不了你。” “毁就毁了,这里只你我二人,只要我不承认,还有谁会信你。”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 “就凭你挡了我家小姐的路!” 话落,丹若猛地挥刀划破了绣样。 ‘呲啦’一声,平整无暇的绣样被划成了零碎几块。 孟清柳心底一窒:“这些都是上好的金丝银线,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这么多来,你好大的胆子!” “来人啊!” 孟清柳猛地对外喊了一声。 幸亏她事先与亭奴商议过,找两个人守在小院外,若出了意外也好及时进来。 门外死一般的寂静。 孟清柳愣了下。 怎么回事? 亭奴指派了两人过来,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省省吧,你这点小把戏还想糊弄我?” 丹若冷嗤了声,丢掉裁刀,径直走向孟清柳。 “那些东西也想拿到太后娘娘面前,也不怕太后娘娘杀了你。” 孟清柳死死咬着牙,她的绣艺就连京城绣坊的老板都说好。 如何就不能拿到太后娘娘面前去了。 看到地上的残局,孟清柳无奈走过去将碎片一片一片捡了起来。 好在绣的不多,若是绣好了被划破,她怕是会手撕了丹若。 可惜这么好的绣料不好找,太后娘娘的寿辰在即,若想在短时间内找到,靠她是不行了。 冤有头债有主,江念卿犯下的错,理应周淮安替她解决。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孟清柳猛地回头。 看见来人,眸光暗了暗。 亭奴眼底闪过一抹心虚:“孟娘子,那两人方才被我叫走了,发生了何事?” 孟清柳无奈叹气,拿起手上的料子:“丹若冲进来把我的绣品给划破了。” “这……还有修补的可能吗?” 孟清柳摇摇头:“没可能了。” 她拿着绣品残片看了看,晨起的一缕金光照到残片上,本该出现的流光晕影她未曾发现,反而感觉手上的残片平平无奇。 “不对!” “什么不对?” “这绣料不对劲!”孟清柳拿起残片走到阳光底下。 这绣料是用月光锦针织而成,最顶端的绣娘一年也不过只能织成一匹。 月光锦之所以闻名,更是因为晨光照到料子上面,料子上会如水一般璀璨。 “这不是月光锦!” 孟清柳再次确认下来:“江念卿给我的料子是假的。” 联想到江念卿此次故意将这个差事交给她,便是摆明了要为难她。 今日若不是丹若过来毁掉了绣样,她或许还没发现。 更不会想到江念卿为了算计她,竟然敢闹到太后娘娘的面前。 “亭奴,这料子的事情就麻烦你去告诉王爷一声,太后娘娘的寿辰在即,如果耽误了,恐怕不好交差,月光锦需要尽快送来。” 亭奴应声:“好,我这就去。” 他走后,孟清柳又回到绣坊将地上的残片全部捡了起来,拿到阳光底下仔细比对,再次确认,这次的绣料绝对不是月光锦。 也幸亏丹若阴差阳错的毁了它,否则等她发现是,估计那松鹤延年图都已经绣好了,到那时想要返工都来不及。 不消两个时辰,亭奴就带着一匹月光锦过来。 “孟娘子 ,你看看这是不是月光锦?” 孟清柳拿起来看,心中难掩激动:“是的。” “那就好,我还安排了两名暗卫暗中保护绣坊,这些日子孟娘子您就安心准备,若是有事随时招呼我。” “亭奴。” 孟清柳犹豫了一下,艰难开口:“我的确还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您说。” “懿儿他如今可还好?” “孟娘子放心,懿儿这两日好极了,药老看出他有天分,打算亲自教授他学习医术。” “学习医术?那岂不是要成为药老的徒弟?” 孟清柳一脸惊喜:“亭奴,拜托你帮我跟懿儿说句话,让他好好跟着药老学习,一定要认真。” “懿儿听话懂事,这些话根本就不需要交代。” 孟清柳喜极而泣,以前,她哪敢奢望这些。 说着,亭奴飞快朝着院外看了一眼:“孟娘子,我还有事情先走一步。” 话未说完,人便已经走到了门口。 门外,周淮安束手而立。 亭奴走到他身侧停下来,低声说:“王爷,都解决好了。” 第四十八章 我与夫君琴瑟和鸣 要想绣好松鹤延年图,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孟清柳太过急于求成,连续绣了两日,站起来时突然觉得头晕眼花,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莲房守在身侧,神色焦灼:“孟娘子,你终于醒了。” 孟清柳一怔,随即撑着床坐起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记得,她连续绣了一日一夜,打算起来活动活动身子,喝杯茶,结果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莲房叹气:“你啊,气血太虚,晕过去了,若不是我过来给你送东西,只怕,还不知道你晕了。” “原来如此。” 孟清柳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我绣的东西呢?” “放心,如今你这院子固若金汤,牛鬼蛇神都不敢闯进来,绣房里的东西都好好的,门我也给锁上了,钥匙在这。” 孟清柳伸手接过钥匙:“我睡了几日?” “睡了整整一日夜。” “这么久!”孟清柳心中一惊,急忙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时间要来不及了,我得赶紧过去。” “哎,你的病还没好呢。” “宫太医说,这两日你得卧床好好休养,你不要命了?” “你是说,宫太医过来为我诊治过?” 莲房笑了笑:“可不,你晕倒的那日,宫太医正好在府上,我原本是打算出去找郎中的,结果误打误撞的找到了他,他一听说是你的事儿,急急忙忙的过来了。” “那……那王爷可曾知道我晕倒的事?” 孟清柳轻咬着唇,周淮安即便知道,恐怕也不会管她死活吧。 “王爷?” “他这两日不在府上。” “原来不在府上啊,难怪我这两日没见过他。” 孟清柳走下床,莲房连忙在旁边扶着她:“你就是赶工也要考虑着自己呀,就你这身子骨,那日可把宫太医给吓坏了。” “无妨,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哪讲究这些。” “主子交代的活还没做完,我躺着也不踏实。” 莲房撇撇嘴:“那好吧,小厨房里给你熬了粥,我过来就跟你说一声,懿儿他今天可以下床走路了。” “真的?” 孟清柳眼底浮起一丝笑,从枕头下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这些日子多亏你帮我照顾懿儿,这银子你拿着。” “孟娘子,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不行。” 孟清柳拉过莲房的手,将荷包放在她手心:“拿着吧,你若不拿着,我心难安。” “好,那我就先收着。” 正午阳光和煦。 孟清柳慢悠悠地走到绣房。 刚坐下,院门口便传来了一道清浅的脚步声。 “怎么了,是有东西忘拿了吗?” 她本以为是莲房去而复返,头也没抬,便笑道:“若有什么东西忘拿了,你自己去房里找,我这儿恐怕顾不上你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那人没说话,头顶拂过的阴影渐渐遮挡住绣样上的纹路。 孟清柳花缓缓抬起头来,看见来人,愣了一下。 “王爷?” 孟清柳仰头望他:“你不是不在府上吗?” 周淮安盯着那绣面上的松鹤延年图,一双凤眸稳稳落在她的脸上。 “听说你病了?” “小事。” 孟清柳怔愣了下,轻声答:“送给太后娘娘的寿礼还没有准备好,我不敢休息。” 周淮安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油灯,缓缓靠近绣面。 孟清柳下意识伸手挡开他的手:“小心一些,灯油若是落在上面,我之前绣的可就都前功尽弃了。” “徐春景过来找你。”周淮安放下油灯。 孟清柳愣了下,听了以后急忙看向外面。 “在前厅。”周淮安说。 孟清柳心中慌了一瞬,徐春景老实了好些日子,本以为他不会再作妖,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过来了。 “我过去看看。” 瞧着她慌慌张张的模样,生怕去晚了少看那个蠢货一眼。 周淮安心中便堵得慌,孟清柳刚走一步,他便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人堵在门口。 “你干什么!”孟清柳用力挣脱了一下,奈何两人一起悬殊,她根本不是周淮安的对手,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去见他?” “他是我夫君,我夫君来找我,我去见他天经地义,王爷连这件事情也要管吗?” “我是在王府做差,但没有卖身给王府,你没有权利限制我的自由。” 她现在只想知道徐春景过来干什么,大抵是出去赌钱又把银子给花光了,过来找她要银子。 徐春景如今的野心越来越大,万一哪天,一时管不住嘴,将懿儿的身世说出来,只怕会给他们母子两人惹来杀身之祸。 想到这里,孟清柳琢磨了下,突然用力甩开周淮安的手。 “王爷,请你自重,我与夫君感情极好,若是让夫君瞧见你我二人在此纠缠不清,只怕会让夫君误会。” 周淮安眼底一片阴沉,脸色更是凶的可怕。 亭奴在门外听着都不由得后背一冷。 孟娘子胆子还真是大,不停的往王爷的心口插刀。 说罢,孟清柳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手腕处被她粗粝的指腹磨得发红,她轻轻揉了揉,心神不宁地来到了前厅。 徐春景看见她过来,眼神在她身上快速一扫,立马笑着走向她。 他刚一靠近,孟清柳便闻到一股廉价的脂粉香味。 不用想,徐春景这些日子恐怕一直待在畅春园。 “你来干什么?”孟清柳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徐春景搓搓手指,笑嘻嘻地说:“好些日子不见,娘子如今是越发的水灵了。” “说正事。”孟清柳板着脸。 徐春景色眼迷离:“临近年关,好些地方需要打点,我那些同僚都给座师送了礼,我自然也不能空手过去,不知娘子手中可还有多余的闲钱?” “我的银子都用来给懿儿治病了,哪里还有多余的。” “你有钱去畅春园,又没有钱去给座师送礼?” 徐春景转眼就变了脸色,方才的伪装卸下,狰狞着脸怒道:“我过来问你拿银子是看得起你,你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赶紧把银子给我,否则,就别怪我你那儿子的身世说出去!” “要是周淮安知道懿儿是……” “够了,你要多少银子?” 徐春景咧嘴一笑:“五百两足矣。” 第四十九章 王爷要打就打我吧 “你疯了,我上哪去给你找五百两银子?” 徐春景轻嗤一笑,冷冷道:“都这时候,你还在跟我装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跟你那前夫君再续前缘了,现在在王府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会没钱给我?” 他上下打量着孟清柳,突然伸出手抓住她的衣袖,贪婪的眼神恨不得将孟清柳看穿了:“我告诉你,要是没见到钱,今个儿我就不走了!” “你敢!” 孟清柳盯着他,徐春景怕极了周淮安,莫说是来王府,就是在王府大门前转悠一圈他怕是都要吓得尿裤子。 今日这番,十分不对劲。 “谁让你来的?”孟清柳追问。 徐春景咧嘴一笑,得意地道:“自然是王爷。” “不可能!”孟清柳眯起眼,打算继续追问。 徐春景就已经不打自招了。 “怎么不可能,我今日还是坐着王府的马车而来!” “摄政王身边那个下人叫亭奴吧,”徐春景不屑一笑:“不愧是摄政王,就连身边下人的名字都带奴。” 说罢,徐春景反应过来,凶神恶煞盯着孟清柳。 “少墨迹,赶紧把银子给我,要是没有银子,我可就要把……” 不等他把话说完,孟清柳直接上前捂住他的嘴:“你要银子我给你便是。” 孟清柳突然靠近,徐春景盯着她那张俏丽的脸,鼻尖嗅到淡淡的香味儿。 “银子的事情,不着急。” 徐春景猛地伸出手,一把勾住她的腰:“咱们好些日子没见了,娘子想我没有?” “滚开!” 孟清柳忍无可忍,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 徐春景被打了个正着,耳朵嗡嗡作响。 “贱人!” 徐春景扬起巴掌,正要上前,手腕猛地被一人抓住。 “谁啊!” 他话音还未落下,周淮安阴沉着脸一脚将他踹到几步远。 “我……” 徐春景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骂声还未发出看见是周淮安,顿时吓得双腿发软,话都说不利索。 “王……王爷,原来是您啊。” 周淮安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向主位坐下。 孟清柳咬着唇微微垂首,只觉得脸颊如同被火炙烤着一样。 如此狼狈的一幕被周淮安看到,想必,他心中会畅快许多吧。 “跪下。” 低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孟清柳下意识抬眸看他,膝盖微微弯曲。 还未跪下,身旁便噗通一声,徐春景爽快跪下来,对着周淮安磕头。 “草民见过王爷。” 孟清柳深吸了口气,见他此刻身上全然没有一分文人的风骨,真不知当初是怎么看上的他。 “就连本王 军营里面痴傻的二虎都不会欺负女人,亏你还是秀才郎,墨点子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草民不敢。” 徐春景定了定神,飞快瞪了眼孟清柳,“清柳是草民的妻,草民怎么会动手打她,方才只是吓唬吓唬她。” “那本王也吓唬吓唬你。” “来人!将此人拉下去,一百军棍!” 一旁的孟清柳愣了一下,那徐春景是个嘴上没把门的。 莫说是一百军棍了,只怕连二十军棍都挺不过去。 “慢着!” 孟清柳刚一开口,周淮安便直直看向她,那眼神像是在说:你今日若敢维护他,便要你好看! 孟清柳的眼神一寸寸从他脸上挪开,轻声开口:“这是我们夫妻的家事,还请王爷不要插手。” 周淮安眉眼低垂,孟清柳看不真切,仿佛见他笑了下。 “是啊,王爷,这是我们的家事,我们自行处置就好。” 徐春景看出孟清柳在周淮安面前很是大胆,腰杆也不自觉挺直了许多。 他打的可是王爷曾经的女人,就连现在,孟清柳都还为了他跟王爷唱反调。 徐春景一时有些忘性,丝毫没意识到,孟清柳可以在周淮安面前放肆,那是周淮安心甘情愿,他若是放肆,便是自讨苦吃! “不知死活!” 周淮安说罢,阴着脸吩咐:“亭奴,你亲自监察!一百军棍何时打完,何时收手。” 他又转头看向孟清柳,不等孟清柳开口便沉声道:“你若是求情,那便再加五十军棍。” 只加五十? 孟清柳心神一动,噗通一声跪下。 “王爷若是打,便打我吧。” 周淮安眉心微微紧了紧,似乎猜到孟清柳的用意,勾唇笑了笑。 “好一个夫妻情深啊。” 徐春景脸色吓得惨白,一张脸变得五颜六色,许是得知自己难逃一死,连求饶都没了力气。 “想我堂堂一个秀才,如今竟被王爷如此不明不白的惩罚!” “清柳,若有来世,我还娶你!” 徐春景说完,孟清柳一张脸憋不住的我难受。 一阵阵犯恶心,险些当着周淮安的面吐出来。 周淮安板着脸,当即叫人把徐春景带下去。 徐春景刚走,周淮安便看向孟清柳。 方才在周淮安面前说了许多违心的话,孟清柳此刻对上他有些心虚。 宽敞院子里,传来棍棒打人的沉闷声响。 隔着短短距离,只见徐春景被人按在长板上,堵着嘴,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闷哼声。 棍棒每落在他身上一下,他便疼的抬起头来,背上的血染红了长板。 孟清柳撇开脸,以前只晓得周淮安治军严明,时常有人说他心狠手辣的,今日一瞧,顿感可怕。 “怎么?还想过去替他挨板子?”周淮安阴嗖嗖睨了她一眼。 孟清柳瞥了眼快被打死的徐春景,什么也没说。 她巴不得徐春景赶紧死,可惜今日徐春景死不了了。 孟清柳抬眸看他:“王爷到底是恨我还是恨他?” 她带了几分试探看着周淮安。 若是恨徐春景,便是对她还有几分情意在,若是恨她,那她只能另想办法了。 “你也配让本王恨你。” 周淮安冷冷地看着她,留下一句话:“打完,把徐春景带到书房里来。” 孟清柳面色一沉:“王爷。” 周淮安眯起眼,蹙眉看她:“你还有何事?” 孟清柳咬了咬牙,无奈道:“王爷何必苦苦相逼,这样折磨人不如直接给他一个了断。” 周淮安突然勾唇笑了下。 “孟清柳,本王从前怎么从未发现你如此聪明?” 第五十章 离了我,玩的还挺花 “你想要借着本王的手杀了徐春景?” 孟清柳心中一紧,立即垂下头:“不敢。” “你多有能耐,世上还会有你不敢干的事情?” 孟清柳抿唇不语,在周淮安看来,她满脸都透着不服气。 看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周淮安一肚子火气,知道她不服,又只能委屈站在这里,好像他逼她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要我送你走?” 孟清柳看了眼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徐春景,想着,他这样估计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是,王爷。” 瞧着孟清柳就这么走了,亭奴又看了看被打的只剩下半口气的徐春景。 王爷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他贸然上去说话,说不定连他都得挨顿骂。 “行了。” 周淮安突然开口,看了眼徐春景,转身朝屋子里走去。 亭奴连忙对着那两个侍卫摆摆手。 “行了行了,留口气吧。” 说着,还不忘往地上淬了口。 “呸,活该!” 徐春景这样的人,就是死了也该被鞭尸。 不对,鞭尸都不够,就应该被烈油烹煮。 “亭奴!” 书房传来一声怒喝,亭奴连忙走进去:“王爷。” “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得给我把徐春景的嘴撬开!” “撬开?撬什么?” 亭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周淮安眉心紧了紧:“查那孩子的亲爹到底是谁!” 亭奴心底一惊。 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孟娘子当年是跟王爷和离了的,孩子也是和离以后生出来的,无论是跟谁,这都跟王爷没关系啊。 王爷若是查下去,那岂不是更伤心了。 “是!” 亭奴不敢耽搁:“把人抬到暗房去。” “不必。” 周淮安阴沉着脸:“抬进来。” 亭奴愣了下,瞥了眼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徐春景,不禁皱了皱眉。 “王爷,血气怕是为污了您的眼。” “本王上战场杀敌,也没见着这么脆弱。” 亭奴顿时哑口无言,默默吩咐着让人把徐春景提了进来。 徐春景还剩下一丝神志,看见周淮安,顿时吓破了胆。 “咳……咳……” “不会说,总会写吧。” 周淮安站在他面前,一身墨袍衬得那张脸愈发冷硬阴邪,如冷面阎罗般,居高临下看着徐春景。 “孟清柳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徐春景面色一紧,一时激动,咳出了许多血沫子。 “拿纸笔给他。” 亭奴见状,连忙取来纸笔,摆在徐春景面前。 徐春景几经尝试都握不住笔。 亭奴暗骂了声,直接将笔拿走,把纸摆在他面前:“用手写。” 徐春景颤颤巍巍伸出手指,血珠顺着指尖落在干净无暇的纸上。 耗尽了一身力气,血水染红了半张纸。 亭奴站在一旁看着,待看清楚那张纸上写的内容后,眉心猛地一跳。 “拿过来。”周淮安等的不耐烦。 亭奴小心看了他一眼,无奈将那张纸从徐春景手底下抽了出来。 抖了抖上面的血水,想着将那几个字弄花了,这样王爷就看不见了。 “抖什么?手上有毛病。” 周淮安斜睨了亭奴一眼,伸手把那张纸拿了过来。 歪歪扭扭几个字,虽然模糊,却字字诛心。 周淮安缓缓攥紧了掌心,漆黑的双眸冒着浓浓火焰。 “那人是谁?!” 徐春景咯咯笑,血沫子顺着嘴角流出。 那模样,看起来不人不鬼,很是瘆人。 周淮安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徐春景猛咳了一声,头便沉沉地砸到地上。 “王爷,此人在京中很是出名,若是死在咱们府上,怕是有麻烦。” “麻烦?” 周淮安狂妄道:“我几时怕过麻烦。” 亭奴未脱口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查!查我离开这些年,孟清柳都接触过哪些人!” 亭奴不敢多言,低头应了一声:“是。” 徐春景被拖出去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周淮安吩咐不准人为他医治,亭奴只好将他丢在了徐家门口。 杨氏一整日不见儿子的面,心里头总不是滋味。 虽然以往也有几日不见儿子的时候,但今日她这右眼皮跳的她心慌。 直到深夜。 突然听见邻居在外头拍门。 杨氏见不到儿子,心里面本就憋着火气,大半夜听见连绵不断的拍门声,骂骂咧咧就从床上走了下去。 “拍拍拍,报丧呢!” 话音落下,门外突然就没了动静。 杨氏走近,将房门悄悄拉开一条缝隙。 见邻居头也不回地走了,正纳闷,余光一瞥,瞥见了地上躺着的人。 乍一看,杨氏没认出那地上的人是谁。 直到徐春景抬起头来,杨氏的心差点提到嗓子眼里。 “春哥!”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杨氏咬牙切齿,看着浑身是伤的儿子,慌张的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儿啊。” “儿啊!” 这夜,杨氏在徐家闹了大半宿,把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给叫了起来,嚷嚷着要去报官。 母子俩平常得罪了不少人,徐春景一出事,街坊邻居都是能躲则躲。 也就方才好心的魏家婶子肯将门给打开,劝杨氏先去给徐春景请个郎中过来。 杨氏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逮着魏家婶子一通骂。 说她就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嘴里还咒她自己儿子不得好死。 魏家婶子气的不得了,砰一声把大门关上。 “我真是多余帮你。” 杨氏一时间乱了阵脚,深更半夜跑去街上请郎中过来。 奈何那郎中见是杨氏就先要钱,毕竟原先遇到许多次杨氏抓药不给钱的事情。 杨氏把浑身上下的银子都掏了出来,连个铜板都给凑上了。 那郎中才舍得跟着她一块儿去了徐家。 处理身上的伤口愣是处理到了日上三竿,才擦着汗从徐家离开。 门口围满了街坊邻居,都在往院子里面张望。 杨氏脸色难看地走出来,双眸里冒着恶毒的怨气。 “看什么看,小心你家儿子明日就横死!” 第五十一章 我要跟你儿子和离 热闹很快传遍了京城。 就连王府也不例外。 丹若端着小厨房新做的莲子羹走进厢房里面。 “小姐。” 江念卿眉宇间笼着一层郁气。 “今日怎么这么慢?” “新来的厨娘还不懂小姐的口味,方才做的慢了些,奴婢已经训斥过她了,小姐放心。” 丹若小心翼翼将莲子羹推到江念卿面前。 “小姐,奴婢今日还听说了一件事情。” “什么?” 丹若缓缓凑近她,压低了声音说:“奴婢听说,那徐春景昨日夜里被人从王府送出去时,只剩下一口气了,他那个娘,现在满大街的吆喝,说要为她儿子讨公道呢。” 江念卿勾唇笑了笑:“徐春景他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去告诉她,徐春景是因为孟清柳才被打伤的,让她要闹就闹大些。” 丹若闻言,眸光闪烁了下。 “小姐,此事若是被王爷知道了,那王爷岂不是直接出面将杨氏给解决了?” “这种事情,用不着淮安哥哥动手,我今日要淮安哥哥随我回家看爹娘,你只管让那杨氏过来闹。” 丹若勾唇笑笑:“奴婢明白了。” “上次的事情你没做好我便饶了你一次,这次若是还做不好,你是知道的,我身边绝不养废人!” 丹若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连忙道:“小姐放心,奴婢今日绝对让孟清柳吃点苦头。” —— 杨氏满京城的大闹,饶是孟清柳也从旁人口中得知了一些。 恰巧宫羽今日来府上请教药老,见孟清柳在院中忙碌,抬脚走了过去。 “孟娘子。” “宫太医。” 孟清柳回头,朝着宫羽走了出去。 “您今日怎么来了?” 宫羽笑笑:“今日来找药老请教一下。” “老夫人可还好?” 那日宫家二夫人与她谈过以后,她心里面一直藏着这件事情。 “宫太医,有件事情我有必要跟您说一下。” “那日,你府上二夫人,曾私下找我,给了我一笔钱。” 宫羽蹙眉,显然还不知道此事。 孟清柳在心底叹了一声,她早就知道宫家二夫人是误会她了。 她不是为了钱便不择手段的人。 收下那笔钱也是因为如今没了钱便寸步难行。 “这笔银子我本不该收的,只是二夫人似乎误会了我的用意,想要我收下这笔钱,便与宫家钱货两清。” 宫羽清隽的脸沉了几分:“孟娘子,此事我全然不知情,若我早些知道绝不会让二婶她……” “我知道。” 孟清柳缓缓一笑:“二夫人她也是好心,你也是好心,只是这银子实在太多了,你稍等,我将银子拿来给你。” 说着,孟清柳放下手上的东西急忙走进屋中。 与她同屋的还有一个在府上做差的粗使丫头。 那么粗一根金条,孟清柳实在不敢随便放,便趁着人不在屋中的时候,悄悄在墙上凿了一个洞,将金条藏在了里面。 她小心翼翼将洞口堵着的砖头拿了出来,金条用红布包裹着,等她拿到金条,转身便往外走。 “宫太医。” 孟清柳瞧着院子里空无一人,愣了下,急忙追了出去。 刚出院门就遇到了丹若。 丹若瞧见了她,顿时上前一步将她堵在了院子里面。 “孟娘子,去哪儿啊?” 孟清柳眉头紧皱:“你要干什么?” 丹若勾唇笑笑:“今日王府门口热闹极了,孟娘子还不知道吧?” 孟清柳皱眉:“关我什么事儿?” “那闹事的人是孟娘子你的婆母,她如今带着你那夫君堵在王府门口,若是单单只骂你一人也就罢了,现在就连王爷都一块儿骂,你说关不关你的事儿?” 听完丹若的话,孟清柳便冲了出去。 气喘吁吁跑到了王府门口,就看见杨氏跪在地上大骂。 杨氏不是个省油的灯,见了孟清柳,恨不得一口咬死她。 “你个小贱蹄子,嫁给我儿子还不安生,竟然敢跑出去勾搭野男人。” 孟清柳出现在王府里,杨氏那话更是意有所指。 看热闹的众人仔细一琢磨,就猜出了杨氏话中的意思。 “这女人的模样一看就是个骚狐狸!” “自己的相公被打成这样,她还能面不改色的,这种人就活该被陈塘!” 杨氏一听周围许多人帮她说话,便越发的来劲儿。 “哎呦,老天爷啊,快来给我评评理啊。” “我儿子可是她的相公啊,当初她怀着身孕来我家的时候,我儿子是念在她一个女人大着肚子不容易,才把她娶进门的。” “不仅如此,还把她生的那孽障视如己出,谁知这女人竟然干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你们大伙都来看看,这女人是个祸害,以后要是进了谁家的门,谁家就不得安生。” “够了!” 孟清柳一声怒喝,看了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徐春景。 “你口口声声说我嫁给你儿子,你儿子吃了大亏,当初你儿子为什么肯娶我,你心里面比谁都清楚!” “我呸!我儿子娶你那是我儿子心善!” 孟清柳冷笑:“你跟你儿子为了我那几百两银子才惦记着娶我,现在银子花完了,又平白将污水往我身上泼!” “你敢说你跟王爷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 “自然半分关系都没有!” “那你如何能进得了王府?” 杨氏恨不得将屎盆子直接扣到孟清柳的头上去。 “我进王府自然是为了做差事!” “胡说八道!” 杨氏怒不可遏:“分明是你勾引了王爷,还让王爷将春哥打成了这样!我告诉你,今个儿这事儿没完,你跟我回去!” “跟我回去!” 杨氏浑身都是牛劲儿,扑向孟清柳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你跟我回去!” “放开我!”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却无一人站出来。 两人推搡间,孟清柳怀中的金条落在地上,传出一声闷响。 看见那根金条,杨氏一双浑浊的眼睛险些看呆了。 “贱人!还说你在王府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杨氏抬手便甩了孟清柳一巴掌,弯腰就去捡金条,孟清柳眼疾手快,将金条握在手里。 “这钱不是我的!” “大伙都来看看啊,这女人红杏出墙,将自己给卖了,还让人差点打死我儿子!” “把她浸猪笼!” 孟清柳浑身发抖,死死咬着牙。 “我要跟徐春景和离!” “和离?”杨氏眼珠子转了一圈:“门都没有!” 第五十二章 一一清算 “这金子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你说不是你的,谁信啊!” 杨氏一手叉腰,扯着嗓子喊:“大家伙都来看看啊,这个贱蹄子害的我儿子伤的这么重,现在还赖在人家家里不走,谁有她的脸皮厚!” “难为我儿好好一个读书人,被她如此败坏名声。” 杨氏一口一个贱蹄子,似乎是忘记了当初他们母子二人合谋骗她银钱的时候了。 孟清柳眼眶微红,指尖死死掐在掌心里,若此刻她手上有刀,她一定要将杨氏跟徐春景千刀万剐! “这女人一看就是狐 媚货色。” “瞧着那模样就不是个好东西!” 孟清柳看过去,人群中不乏许多看热闹的,其中骂她骂的最难听的竟然都是女子。 那些男子则站在一旁看热闹,无数道眼神如银针一般刺向她。 杨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往外喷着唾沫星子。 别的她没听见,只听见杨氏恶狠狠地说:“把金子给我,今个的事情咱们就一笔勾销。” 好一个一笔勾销! 还未嫁给徐春景的时候,她肚子还不显怀。 是徐春景日日跑到家里去给她打水,砍柴,日日陪着她度过那阵子离开周淮安以后最难捱的时间。 杨氏起初待她还算好,未过门时,便口口声声说,以后要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刚嫁进来时,她也的确做到了,家中的事情几乎什么都不让她做,但家中处处所花的银子,都需要她来给。 徐春景自诩他是个秀才,吃穿用度一应都要顶好的。 哪怕出门坐的马车都要租辆崭新的,殊不知,他里子面子,所花的银子都是她的。 后来,好景不长,这样的日子只持续到懿儿出生。 孩子出生,处处都要用银子。 杨氏也是从那时起开始对她变了脸色,月子期间,借口家中没钱买米,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野菜煮给她喝。 汤汤水水很是寡淡,她当时躺在床上别无选择,只能忍着疼喝下盐都没放的野菜汤。 只是,吃的没有营养,再加上她上懿儿的时候元气大伤,连孩子都喂不活。 无奈她只好拜托杨氏,去买点小米回来给孩子熬粥喝。 杨氏手一伸开口就要钱,她身上那点仅存的银子也就都给了她,却也只换来了一日的小米。 母子两人吃了饱饭,次日杨氏就催着她下床。 月子仅仅坐了五日就被逼着出去找差事赚钱。 徐春景还害怕街坊邻居瞧见了,逼着她跑到城外去找差事,至于懿儿就被杨氏看着。 那时她无路可走,只能任由这对母子磋磨。 每日做工回来,想见孩子就必须把赚来的银子给他们。 看着懿儿日渐消瘦,她知道杨氏定然没有好好照顾她,只能拼命赚钱,趁着夜里不睡觉也要绣点东西卖给锦绣坊去。 锦绣坊的老板可怜她,每次给银子都十分大方。 久而久之的,这件事情不知道被谁传到徐春景耳朵里去了。 徐春景知道以后,狠狠打了她一顿,将她打的几天出不了门。 过了几日,徐春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绣样,威逼利诱让她绣东西,绣好以后他就拿去卖。 她的手艺就连锦绣坊的老板都没得说,徐春景拿去卖赚了不少银子。 熬到懿儿三岁,因为她能赚钱,徐春景母子待她也还算过的去。毕竟全家老小都要指着她吃饭,平常赚来的银子,她都私下藏了一点用来给懿儿买些吃的,却在被徐春景发现以后,彻底断了她的念头,那个挨千刀的徐春景直接将懿儿的腿活生生踹断了。 直到现在她都无法忘记懿儿小脸惨白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啪!” 孟清柳忍无可忍,一巴掌甩到杨氏的脸上。 杨氏被打蒙了,一时竟忘记了打回去。 孟清柳上前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按在地上,双目猩红:“若不是你们,懿儿的腿也不会瘸,你真要跟我算个明明白白吗?” “好啊,那咱们就算个明明白白,你儿子徐春景的策论是找人代笔,他拿着我的银子在畅春园里面玩女人,背着座师偷偷用他的名义卖策论的事情,要不要我慢慢跟你讲啊!” 杨氏方才还嚣张的一张脸,霎时变得惨白。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儿子的秀才是靠他自己考上去的。” 孟清柳冷笑:“有本事你就自己问问徐春景,看看他这个秀才是花了我多少银子考上的。” 她以前不说,是因为寄人篱下,懿儿又需要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所以只能忍气吞声,什么都不敢做。 现在醒悟,才反应过来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好你个孟清柳!我儿都因为你被打成这副样子,你竟然还想赶尽杀绝,你是想让我老徐家绝后!” “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绝对不会让你如愿的!” 杨氏的话音才刚落下,就朝着摄政王府的大门一头撞了上去。 砰一声闷响。 杨氏就这么倒在了地上,头上的血往外冒。 孟清柳心底猛地一惊,周围的人纷纷嚷嚷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孟清柳一时慌了神,连忙上前,伸手去探杨氏的鼻息。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拖住她的手臂。 孟清柳回头,看见眼前人,眨了眨眼,眼泪差点落下来。 “孟娘子,我来。” 孟清柳缓缓退至身侧。 宫羽弯下腰,给杨氏号了脉,就让随行的人把杨氏抬起来。 “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 宫羽眯起眼:“孟娘子是想让她死还是活?” 孟清柳恨透了杨氏,她如今的遭遇,跟杨氏脱不了关系。 可就这么让杨氏死了,还给自己惹了一身的麻烦,得不偿失。 就是要死,也要让她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而不是用死给她扣了一个屎盆子,弑夫杀母的罪行落在她头上,可不是轻易就能摆脱的。 “拜托你了,一定要救活她。” 宫羽蹙了蹙眉,有些不理解,孟清柳为何要这么做。 他挥挥手,让随行的人把杨氏抬走。 随后,压低了声音,对孟清柳说道:“若有困难,就去宫府找祖母,她一定会帮你。” 第五十三章 不必管他死活 孟清柳知道,宫家老夫人之所以肯帮她,是因为她长得像极宫家走失的那位小小姐。 可惜,她根本不是。 那位小小姐本是千金的命,如今流落在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若是有朝一日回来,发现有人代替了她,享受着本属于她的一切,这对她来说不公平。 “多谢,不过,这件事情就不麻烦你们了。” 宫羽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又瞥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徐春景。 “那他呢?” 孟清柳把紧攥着的那根金条塞到宫羽的手中:“这金条物归原主,至于这徐春景……” 孟天流咬了咬牙:“不用管他的死活。” 宫羽那名贵的药用在徐春景的身上真是糟蹋了。 宫羽点了点头,倒真的没有再管徐春景。 彼时。 亭奴得知府上发生的事情,匆匆走到周淮安身边,俯身低语了一番。 周淮安面不改色,继续同武安侯交谈。 亭奴一时间琢磨不透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只好守在一侧。 武安侯笑看着周淮安:“念卿这丫头从小被我和她娘给宠坏了,在侯府都是无法无天的,到了摄政王府有你的宠爱,恐怕更加嚣张了,你呀,多多担待一些。” “师父客气了。” “念卿很懂事。” 周淮安言简意赅,话中听不出几分亲近。 武安侯淡淡一笑:“婚期将至,皇上那给你的差事是不是少了些?” 周淮安微微颔首:“皇上体谅,朝堂上的折子,近些日子都已经不再送往摄政王府。” “原来如此,难怪今日跟你说起江州城那位出名的才子,你却不知道。” 世上才子千千万,周淮安自幼都在军营里长大,对这种文绉绉的诗人墨客一点兴趣都没有。 别说是位相貌堂堂的小白脸,就算是站在他面前,他也懒得看一眼。 但听闻武安侯再三提起他,饶是周淮安都将此人记住了。 “沈在山的一篇治国之论,传到皇上眼前,皇上惜才,对此爱惜的不得了。” “甚至,连夜八百里里加急,叫人前往江州城,务必把沈在山安全送到京城里来。” “皇上惜才,能如此着急,想必这位沈才子一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了?” 武安侯哼笑一声,眼底不经意流露出一丝不屑。 “不过是一个自诩读了一些书,又看法刁钻的普通人罢了。” “他的一篇治国之论上,着重点名了要将世家大族手上的权力收回,有才能者先得,有军功者先得,家中有伟人者先得。” 周淮安面不改色,挑眉看着武安侯。 “看来此人野心很大。” 武安侯笑了笑:“野心是大,但他的能力却撑不住。上来便想要大刀阔斧,先惩治世家大族,他却不知道,整个黎国,靠的就是这些世家大族在支撑。”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看似辉煌的宫殿下早已经被一群蛀虫啃噬殆尽,但又有谁敢站出来把这群蛀虫给消灭?” “或许零零星星站起来几个人,但往往,不等他们开课,这些蛀虫便会群起而攻之,所以,这位沈在山只怕是相同的下场。” “那师父的意思是要阻止他来京城?” 武安侯笑着点头:“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对我的心思倒是了如指掌。” “不过,我还听说沈在山如今已经在前来京城的路上了,而且,他此行前来,据说是要寻一位故人。” “故人?”周淮安挑眉:“寻得故人便回去了。” “此人心气极高城府极深,你对付他,稍稍费心。” “师父放心。” “交给你办的事情,我自然是放心的。”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银铃般的笑声,武安侯看过去,对着周淮安笑了笑。 “这丫头估计是等不及了,好了,今日我就不留你在府上用膳了,你是不是还有事情?” “是有些事情没有处理。” 周淮安起身,江念卿朝着他走来,轻轻拽住他的胳膊。 “爹,淮安哥哥好不容易过来,你就不能让他休息一会儿。” “好好好,爹就不打搅你们小两口了。” 江念卿轻哼一声,仰头看着周淮安甜甜一笑:“淮安哥哥,你陪我去酒肆吃酒吧。” “听说那酒娘子做的桂花酿味道极好,你陪我一起去尝一尝。”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喝酒?” “我哪里喝过什么酒,不过是听别人说,那桂花酿极为出名,便也想去试一试,你若不愿意陪我 ,那就算了。” 说着,江念卿就要松开周淮安的胳膊。 周淮安反手握住她的手,眸底一片温柔:“你想去那便陪你。” 亭奴在一旁听得直皱眉。 孟娘子如今还不知是死是活,事情过去这么久,想必官府已经找上门了。 王爷这会儿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以往他听见孟娘子的事情,恨不得马上就冲过去,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王爷真的要放弃孟娘子? 想起这个念头,亭奴看着远去的人急忙小心跟上。 王爷若要真的想开了,放弃了孟娘子倒也还好。 孟娘子总归是嫁过一次人,又生了孩子,家世地位都比不上江小姐,将来即便能留在王府,最多也只是个侍妾。 江小姐心眼儿小,不知道该怎么磋磨孟娘子。 马车一路沿着侯府门前的青石板走向京中最热闹的未央街。 街角便是酒娘子的酒肆,街上人满为患。 江念卿忍不住掀开帘幕朝着外面看去,见着这么多的人,不由得惊讶无比:“今日这是怎么了,街上为何这么多人?” 驾着马车的马夫应声道:“小姐,前面有一个人正在被游街。” “游街示众?” 江念卿好奇:“想来此人一定是穷凶极恶之人,否则怎么会被游街呢。” “你说是不是淮安哥哥?” 周淮安面色僵硬了一瞬,眸底闪过一丝黑沉。 他笑笑,淡淡地说道:“是。” 江念卿勾唇一笑:“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被游街示众呢,淮安哥哥,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方才不还吵着闹着要喝桃花酿,这会儿就不想喝了?” “桃花酿也要喝,热闹自然也要看,你陪不陪我?”江念卿撇了撇嘴。 第五十四章 游街示众 “好,陪你去。” 周淮安攥紧了掌心,不动声色地下了马车。 前面走来一队官差,看见是周淮安立马停了下来。 后面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停在那里。 孟清柳被鞭打得浑身是伤,此刻连站都站不住,左右两侧两名侍卫架着她的胳膊,她才勉强立住身子。 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身侧的侍卫也就松了手,她踉跄了一下,腿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传来。 周淮安朝那处看去,眉头紧锁。 “那人为何要被游街?”江念卿笑着问。 “此人不守孝道,红杏出墙,甚至还差点逼死她的婆母,就连百姓都看不惯,纷纷嚷嚷着要将她沉塘。” 江念卿轻轻啧了一声:“那倒是一点不冤枉她。” 衙门里的侍郎小心翼翼注视着周淮安:“王爷,若是无事,下官就先带着此人去游街了,游街过后还要将此人装进猪笼里沉塘,以儆效尤。” 周淮安的脸色骤然一沉,一脚将眼前的人踹倒。 “谁给你的胆子!” 他径直走向孟清柳。 孟清柳只觉头顶一道阴影沉下,周身都布满了冷意。 下一秒,她就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背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她轻轻的皱了皱眉,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周淮安垂眸,一双黑沉的眸子死死盯着她。 看见是周淮安,孟清柳下意识就要推开他。 周淮安的手臂收紧,压低了声音说:“你想死我不拦着你!” 孟清柳咬了下牙,又用力推他。 周淮安一时生气,直接将她丢在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孟清柳闷哼了一声,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摔碎了。 “孟娘子?” 耳边又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孟清柳抬起头,正好看见江念卿那张含着笑意的脸。 她心里一阵刺痛,身子不由的蜷缩到了一起。 江念卿手挽着周淮安的胳膊,笑着来到孟清柳的面前。 “孟娘子,我听说你差点把你那婆母给逼死,你平常在王府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我没有。” 孟清柳死死的咬着牙关,她有没有被冤枉,江念卿心中再清楚不过。 徐春景为何会找到王府里来,恐怕也跟江念卿脱不了干系! 一旁的侍郎瞧见这一幕,琢磨着王爷到底是在乎这位孟娘子,还是不在乎啊? 他第一时间拿不准主意,跟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个手下纷纷退至一旁。 “淮安哥哥,咱们走吧,你不是还要陪我喝桃花酿吗。” 江念卿挽着周淮安的手,就要离开,反被周淮安不轻易挡掉。 “桃花酿何时都能喝,让亭奴去买些送回王府。” 江念卿蹙了蹙眉,明知周淮安这么做,是为了把孟清柳带回去,她心中便燃起熊熊怒火,却还要佯装着丝毫不在乎的样子。 “你不陪我去,那我就不去了。” 周淮安不语,眼神沉沉地落在孟清柳的身上。 “你还能不能走?” 孟清柳没有说话,胳膊撑着地,无力的打颤,却没办法支撑起自己坐起来。 看着她重重的挡在地上,脸上布满了灰尘。 周淮安上前一把将她捞到怀里:“不能起来还逞什么强。” 孟清柳此刻话都说不出来了,无力地靠在他怀里。 江念卿脸色难看极了,一双眸子恨不得将孟清柳给射穿了。 “亭奴!” 亭奴刚才还愣在原地,心想着,王爷怕是又给孟娘子添麻烦了。 江小姐爱吃醋,王爷平日里与府上的丫鬟多说一句话,她都能让那个丫鬟退一层皮。 更何况孟娘子还跟王爷有过一段感情。 “王爷。”亭奴走过去,周淮安低声吩咐:“你先送江小姐回府。” 说话间,江念卿已经走了过来。 “淮安哥哥,孟娘子的伤势要紧,不如就用我这辆马车把孟娘子送回去?” 周淮安低头,看着孟清柳身上狰狞的鞭痕,似乎认真考虑了一下。 “不用了。” “那好。” 江念卿强撑着一丝笑,目送着周淮安,抱着孟清柳离开。 亭奴站在原地都能够感觉到,江念卿浑身透着的杀意。 “江小姐,我送您回府。” “不用。” 江念卿冷着脸,转身坐上了马车。 马蹄声响起,溅起地上一层土气。 亭奴咳了一声,慌张跟上周淮安。 周淮安并未立即回王府,而是就近找了一间药堂。 药堂里的掌柜见到周淮安,吓得是赶紧跪在了地上。 “大水冲了龙王庙,草民见过王爷。” “站起来。” 药堂掌柜哆嗦着缓缓站了起来,瞥了一眼周淮安怀里抱着的女子不由得一愣。 “这不是孟娘子吗?” “你认识她?” 药堂掌柜连忙说:“何止是认识啊,我与她是老熟人了。” “别废话,先给她疗伤。” 周淮安小心翼翼把孟清柳放在床上。 “轻着点,她怕疼。” 药堂掌柜点点头,碍着周淮安在这里特地请来了一位女郎中过来。 千叮万嘱,一定要小心一些。 周淮安一直守在孟清柳身旁。 看着她被疼晕了过去,难压心头的怒气。 “亭奴!” 亭奴闻声走进来:“王爷,您交代。” “去查,谁打的!” “是!” 亭奴深深看了一眼孟清柳,看来王爷是心疼了。 既然如此,刚才还装什么,害得人家孟娘子差点儿心都碎了。 待亭奴走后,周淮安的目光落在药堂掌柜的身上。 “她之前经常来你这?” 药堂掌柜连忙点头,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孟娘子嫁的那位夫君,可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孟娘子那孩子的腿就是她夫君给打残的,我还记得,她把孩子送过来的时候,他夫君还跟在后头骂呢。” “那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吗,他也舍得?” 药堂掌柜微微一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看他欲言又止,周淮安没了耐性:“说!” “那……那孩子,他根本就不是她夫君的。” “孟清柳亲口说的?” 药堂掌柜摇摇头:“这种事孟娘子怎么会说出来,是她那个夫君,喝醉了酒跑来闹事儿的时候自己说的,说孟娘子再嫁给他之前就有了身孕。” 第五十五章 孩子到底是谁的 周淮安的脸色骤然一紧,随即看向药堂掌柜,声音中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难道就不会是他酒后胡言乱语?” 药堂掌柜不敢说瞎话,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全说出来。 他低着头哆嗦着开口:“王爷,此事可不是酒后胡言,家中小儿与那徐春景同在一个学堂,曾听徐春景说若不是为了钱,是断然不会娶孟娘子进家门的。” 为了钱? 周淮安的手掌缓缓攥紧。 当初,孟清柳跟他和离,拿了江念卿给她的几百两银子。 她目光短浅,为了这几百两银子,就心甘情愿把他让出来。 在她的眼里,他甚至就只值这几百两。 倘若当初她做了正确的选择,如今摄政王府的王妃,也未必不能是她。 “那徐春景可曾说这孩子是谁的?” 药堂掌柜摇摇头:“这种事情,他自然不会在我们面前说。” 周淮安脸色阴沉,盯着床上孟清柳苍白的脸沉思了片刻。 “亭奴。” 门外,亭奴躬身走进来。 “王爷,您有何吩咐?” 周淮安眉心紧了紧,正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算了。” 亭奴愣了一下,心道,不就是想跟懿儿那个小家伙滴血验亲吗? 他方才在门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测一测又何妨。 他倒是觉得,懿儿的眉眼与王爷长得有几分相似。 女郎中为孟清柳处理完身上的伤势,又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 奈何身上满是鞭痕,无法轻易挪动,周淮安便叫药堂把这间房留给他,以供孟清柳在此地休息养伤。 孟清柳醒来时,门外已是一片漆黑。 远处的桌角燃了一盏油灯,灯芯儿似乎是被人刻意剪掉了一些,矮矮的烛光映照着方寸天地,桌前坐着一个人, 恍惚间,她瞧着那个人有些像周淮安。 “醒了?” 她刚醒来,周淮安就察觉到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孟清柳刚扯开唇角,那抹高大的身影就朝着自己走来。 她慌了神,身子瑟缩了一下。 周淮安两步便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望着他漆黑的双眸,无形中好像是有一双手死死的抓住她,将她拖进无尽的深渊里。 “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周淮安一开口,孟清柳就愣住了。 她眼底飞快闪过一瞬的慌乱,很快便遮掩下来。 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不是你的。” 周淮安冷笑:“我早知道,你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会跟一个人老老实实过日子。” 孟清柳心底刺痛了一下,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不说话,是等同默认了?” 周淮安轻扯唇角,唇边溢出了一丝讽刺。 “也是,这孩子是谁的你估计都不知道。” “咱们分开这么多年,你怎么一步一步沦落到这种境地了?” “够了!” 孟清柳咬着牙,死死瞪着他:“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好,有骨气!” “希望你这点骨气能用到你儿子身上,用到徐春景的身上!” 周淮安留下这句话,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了。 孟清柳别开脸,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门口的人影突然停了下来。 周淮安双手紧握,指尖的青筋爆出,他忍了又忍,转身,大步流星朝着孟清柳走回去。 谁知,这女人竟躺在床上,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周淮安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将床腿踹得吱吱作响。 床上的人愣是一动也不动。 周淮安气的心肝疼,转身走了出去。 亭奴在门口候着,听见房里的动静就知道,王爷这是一拳又打在了棉花上。 周淮安睨了他一眼:“找两个人在这里守着。” 亭奴应声。 半晌,周淮安又补了一句:“让丹炽过来。” 亭奴明白地点点头。 丹炽是个姑娘,跟孟清柳也熟悉。 她留在这里照顾孟清柳,王爷自然放心。 药堂掌柜的也是看人脸色行事。 瞧着,周淮安对孟清柳如此的上心,心中也琢磨出了个大概。 便迎着笑脸儿走上前说:“王爷放心,草民一定给孟娘子用我们铺子里最好的伤药。” 周淮安猛地蹙眉,冷声道:“不必,死了更好。” 这一说,药堂掌柜吓得脸色惨白。 王爷变脸比翻书还快。 方才,孟娘子没醒来的时候,他心疼的,恨不得鞭子都抽在他自己身上。 怎么这会儿,又说这种话。 周淮安心里攒着一肚子的火气,吩咐完便径直走了出去。 亭奴担心出事,急忙跟上。 街两旁的百姓瞧完了热闹都各回各家。 接一个胆子大的还在街边议论。 周淮安黑沉着脸上走在路上。 隔着远远的,人群便自动散开,无一人敢触他的霉头。 半晌,周淮安走进衙门。 方才下令鞭打孟清柳的侍郎,刚迎上去,又生生挨了周淮安一脚。 周淮安冷声道:“给我查一个人。” …… 傍晚时分。 周淮安才回到府上。 还未走进堂厅,就听见江念卿在里头念叨着今日的菜不好吃。 周淮安眸色一沉,抬脚走进去。 目光落在江念卿的脸上,她坐在桌前,扁着嘴,一副受了许多委屈的样子。 周淮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坐了下来。 他今日很累,什么人都不想应付。 江念卿像感知到了似的,吩咐人将桌上的菜撤下去,热一热再重新端上来。 “淮安哥哥,孟娘子如何了?” “受了些皮肉伤,死不了。” 周淮安声音冷硬,看似一点也不在乎。 江念卿却面色凝重:“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估计那疤痕很难去掉了。” “我这儿有一瓶养颜玉露膏,去疤痕最是有效,不如拿去给孟娘子吧。” 周淮安听后,淡淡道:“这么好的东西用在她身上糟蹋了,你自己留着用。” 江念卿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我也没有用得上的地方,还是拿去给孟娘子吧。” 说着,江念卿直接把养颜玉露膏递给了亭奴。 亭奴看向周淮安,只等着他下一步指示。 半晌,周淮安点点头,亭奴这才收了下来。 第五十六章 这盆脏水你泼不得 “听说今日,孟娘子的婆母来王府大闹的时候,是宫太医出面给孟娘子解围,事后,还救下了孟娘子她伯母的一条性命。” 江念卿故作单纯地道:“我竟不知,宫太医何时与孟娘子的关系这么好了。” 周淮安半倚在椅子上,抬起手捏了捏眉。 想到那个白眼狼,又是一阵胃疼。 “你早些歇着,我去书房处理事情。” 周淮安随意寻了个借口就走了出去。 江念卿怎知,他是故意在躲着她。 磨了磨牙,低声吩咐丹若:“找几个,过去把她给我杀了!” 小的杀不了,大的还杀不了吗? 周淮安为了孟清柳,脚踹朝廷命官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朝堂上。 皇上对此不以为意:“这么多年了,朕还从来没有见过摄政王为哪一个人这么上心过。” 皇上明里暗里偏袒周淮安。 朝堂上的人也都明白了过来。 方才还义愤填膺的一群人,此刻个个变成了哑巴。 然而,周淮安却没打算放过他们。 “皇上,请容许臣说几句话。” “嗯,你尽管说。” 周淮安偏头看向向皇上递折子骂自己的魏侍郎。 “本王有一件事,有些好奇,还劳烦魏侍郎给本王解惑。” 魏侍郎皱着眉,一脸的不自在。 周淮安走到言官面前,双手负于身后,一字一句冷声说道:“朝廷命官何时开始不调查清楚便可办案的?!”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只凭皇上一句话,便可将此事轻而易举的拂过。 但孟清柳被平白泼了一身的脏水,可就彻底无法洗清了。 魏侍郎被问的哑口无言。 周淮安又道:“游街示众,乃是穷凶极恶之人,敢问,孟清柳是做了什么事情?” “她犯了七出!” 周淮安冷笑:“他们两人早已和离,又犯的哪门子的七出?!” 魏侍郎愣在那里。 “还是说在你魏侍郎的眼里,哪怕是和离,也依旧不可再嫁?!” 话说到这里,周淮安停下来,似笑非笑的盯着魏侍郎。 满朝文武无一人敢开口说话。 “是啊,本王记得魏侍郎你,可是钻空子的好手。” “你对你家中那位糟糠妻,用的便是同样的手段。要不要本王,再帮你回忆回忆,你是如何在入朝为官之后,一脚踹开糟糠妻子,转头娶了吏部尚书之女?” 魏侍郎当初与糟糠妻子和离,却并未放人离开,而是将人养在府上,留作小妾。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哪怕知道,也不敢说出来。 周淮安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这件事情给捅了出来。 魏侍郎的脸面一时挂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看向上首龙椅上坐着的皇上,长叹了一声:“皇上,微臣知罪。” 皇上勾起唇角:“起来吧。” 魏尚书擦了擦额上的汗,起身以后,小心翼翼望向周淮安,抱了抱拳,轻声道:“摄政王教训的是,今日之事都是下官未曾调查清楚。” “皇上向来赏罚分明,既然如此,那你便去领罚吧。” 周淮安看向皇上,皇上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是默认了此事。 魏侍郎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脚下仿佛坠着千斤巨石一般,艰难地迈向外面。 见自家女婿被周淮安如此嘲讽,吏部尚书身为两朝老臣,自是咽不下这口气,怒道:“摄政王口口声声说那名女子早已与她夫君和离,可否能拿出证据来,否则便是空口无凭,全是瞎话!” 周淮安冷笑了一声,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和离书。 “需要本王给你念一遍吗?” 礼部尚书看着那张和离书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这两人竟然真的和离了,就连上面的官印都是真的。 如此一来,孟清柳便是被误会了。 吏部尚书自觉老脸丢到了地上,也无颜再面对皇上,便向皇上自请告病修养。 皇上挥挥手,答应下来。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 出宫的路上。 周淮安心中想着孟清柳,刚出宫门,便碰上了武安侯的车马。 亭奴缓缓拉紧了缰绳,马车与武安侯府的车马并排而行。 周淮安掀开帘幕,看向对面马车中的武安侯。 “师父。” 武安侯轻声道:“今日之时,鲁莽了一些。” 周淮安微微一顿,他并不觉得鲁莽。 这分明是国朝律法的漏洞。 若是人人都去街上大闹,仅凭几句话,就可坐实一个人的罪行,要国家律法还有何用。 要这些百姓官又有何用? “那女子是你何人?” 周淮安没有遮掩,坦率的答:“我当初娶的那名乡下女子。” 武安侯心中了然,点了点头:“若是喜欢就把人留在身边,不过,念卿那边,你要费些功夫,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师父放心,我并未有留下那女子的心思。” 听着周淮安此番话,亭奴一阵叹息。 王爷这刀子嘴豆腐心,在孟娘子的身上吃了大亏。 武安侯笑了笑:“那你就看着办,一个女子而已还不至于让你把她搬到朝堂上,与朝廷官员争执。莫要忘了我原先与你说的事。” 周淮安想起来他说的那位沈在山,微微颔首:“我已经派人过去了。” “那就好。” 帘幕放下,武安侯府的马车扬长而去。 周淮安眼底闪过一丝沉意,转瞬便消失不见。 “去药馆。” 一路顺畅。 到达药馆门口,周淮安一言不发地下了马车。 药堂掌柜条件是他来了,连忙小跑着走到前面引路。 “前院生意好,十分热闹,草民担心影响到孟娘子休息,所以特地让孟娘子搬去了后院住。” 周淮安点点头,看了一眼亭奴。 亭奴立马将事先准备好的银子递过去。 药堂掌柜连连摇头,这么多银子,他哪里敢收。 “拿着吧。” 周淮安说完,抬脚走进室内。 孟清柳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新换上的里衣染上了许多血迹,像朵朵红梅一般,透着刺骨的冷意。 察觉到周淮安过来,孟清柳又闭上了眼。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每次说不了两句话就要争吵起来。 孟清柳累急了,只要一说话便牵动着浑身上下的伤口。 她不想跟他吵下去,索性装睡。 周淮安走到床前,垂眸看着她:“装什么,把眼睁开!” 第五十七章 想见你儿子,就先让我高兴 孟清柳懒得搭理他,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在跟他较劲儿一样,就是不肯睁开眼睛。 周淮安也不急,转头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提起茶壶,往杯中续了水,端着杯子漫不经心地轻抿了一口。 “看来你是不想见你儿子了。” 话音落下,孟清柳瞬间睁开了眼睛。 她惊讶地看向周淮安:“你答应让我见懿儿?” 周淮安勾了勾唇:“想见你儿子,就得让我高兴。” 孟清柳死死咬着牙:“你想让我怎么样?” 周淮安来时的路上本是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此刻到她这,那些火竟全都散了。 他只是简简单单坐在这里陪她说个话,竟然觉得别在朝堂上陪那些老匹夫有意思多了。 “那就先跟我讲讲,五年前的事。” 五年前? 孟清柳脸色难看,莫非周淮安是发现了懿儿的身世? 还是说,徐春景抵不住承认了? 不可能,徐春景被打得那样惨,没有十天半个月,绝对开不了口。 周淮安现在应当只是在怀疑。 孟清柳吸了吸鼻子,深知现在不该得罪周淮安,脑海里闪过两人过去的点点滴滴。 经过这些年的日积月累,风霜雨打。 她那颗原本还跳动着的心,早就慢慢的石化了。 曾经遇到过如雄鹰一般的男子,心中哪里还装得下旁人。 “当年你走了以后,我病了一场,过了小半年才好,后来,自己一个人住在小院,整日郁郁寡欢,没办法,我就搬了出去。” “搬到了邻近的村子里,就住在村口不远处,村子里的人很好,见我自己一个人,平常都照顾我。” “哪个村?”周淮安突然开口。 孟清柳顿了顿,说:“临平村。” “继续说。” 孟清柳叹了口气:“再到后来,村口住着的一个寡妇,被山上的土匪抓去了,等过了几天,再见到寡妇时,她就已经死了。” “村里的人说,那些土匪盯上我了,让我赶紧跑,没办法,我又只好逃到了京城。” “我走的时候,给过你一个地址,若是有事可以随时来找,为何不找我?” 孟清柳苦笑,隔着一张方桌,与他遥遥相望。 “你以为我不想?” “我病倒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着我当初花了那么多的银子为你治病,如今你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临平村搬到京城里来的时候,一路艰难险阻,我也在想你,想着,早知你会走,当初就不对你那么好了,平白浪费了我一颗真心。” “等到了京城,一个女人的日子过得越发艰难,后来就遇到了徐春景,他是个读书人,一开始装得好极了,知道我处境艰难,城里无人敢娶我,便主动提出,要与我成亲。” “孩子是何时怀上的?”周淮安声音低沉,语气中透着丝丝凉意。 孟清柳没有一丝卡壳:“在临平村就怀上了。” “谁的?” 孟清柳笑笑:“老乡的。” 周淮安蹙眉:“我从未听你说过,还有什么老乡。” “我当初救你的时候,也从来没听你说过,你是国公府世子,更不知道你早已有婚约在身,这么说来,我们两个也算是公平。” “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 “他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吗?” 想到那个孩子,周淮安蹙了蹙眉。 还没等孟清柳开口,又忍不住斥责:“一个大男人,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你竟然还傻乎乎的给人家生孩子!你如今就这么下贱?” 孟清柳咬着唇,心里一阵酸涩。 周淮安又继续说道:“或许那男人家中还有妻室,你不过是他手中一个临时起义的玩物罢了!” “你说的对,他对我的确是临时起意。” 孟清柳望着周淮安,无声流泪:“不过临时起意我也认了。” “哭什么?” 寂静的室内,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 “这些难道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吗?” 孟清柳闻言,死死咬着牙,眼中闪着不屈。 “的确是我造成的,我认了。” “好,好的很!” 周淮安的心口猛的抽 动了一下:“你有骨气,你的骨气都用在了我身上!什么时候把这些骨气用到那些伤害你的人身上,你也不至于会落到这个下场!” 说完,周淮安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房门被他狠狠摔上。 亭奴在外面守着,刚才一直没听见屋里面的动静,这会儿看着王爷自己一个人气势汹汹走了出来,连忙上前将门拉上,顺带看了一眼孟清柳。 孟清柳单薄的身子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无比。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亭奴追上周淮安,连忙说道:“王爷,懿儿已经接过来了。” “送回去吧。” 亭奴微微一愣,好不容易把这孩子带了过来,怎么又送回去了。 “王爷,孟娘子心心念念着这孩子,不如就让他们见一面吧。” 平常,孟清柳为了懿儿的事私底下找了他不少次。 可见她心里有多牵挂这孩子。 亭奴刚说一句话,就被周淮安瞪了一眼。 “送回去!” 说完,周淮安又道:“院里的侍卫都撤了。” 听到这儿亭奴才察觉的不对劲。 先不管方才两人都说了些什么,但此刻把那些侍卫撤了,岂不是在害孟娘子。 “王爷,若是此刻把侍卫给撤了,只怕孟娘子十分危险。” “别再让我说第二遍!”周淮安话里明显带着不耐烦。 亭奴不敢多言,只好走过去,向暗处守着的两名侍卫吩咐了几句话。 转过头,周淮安已经走出了药堂。 亭奴眼皮跳了下,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对。 待回到王府。 周淮安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面。 江念卿中途来了一趟,看周淮安在书房,也没说什么,放下了东西就走了。 直到夜里。 书房的门终于打开。 周淮安走出来,那张脸阴沉无比。 瞥见门前放着的食盒:“谁送来的?” 亭奴如实说:“江小姐。” 周淮安弯腰捡起食盒,掀开盖子,看见里面的桂花糕。 想到,孟清柳也馋这一口,有次嘴瘾犯了,央求着他陪她去买桂花糕,他故意不答应看她着急,她就抱着他的胳膊一遍遍央求。 周淮安的眼神微凛,那时候,她最起码还有个人样,不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 “去让小厨房,做些桂花糕给她送去。” 亭奴愣住:“给孟娘子?” “不然呢?” 第五十八章 走水了,快救人 亭奴很是无奈。 “打一巴掌又给颗枣吃,这算什么事儿。” 虽然孟娘子不曾说什么,但王爷要这么做下去,只会把孟娘子越推越远。 一个时辰后,他提着桂花糕去了药堂。 丹炽端着水盆从屋中走出来,看见他过来,连忙迎上去:“哥,你怎么来了?” “来给孟娘子送点儿桂花糕。” 丹炽撇撇嘴,无奈叹了一声:“那你恐怕要白跑一趟,王爷走了以后,孟娘子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半晌了,你若是有本事就过去瞧瞧吧,汤药我都热了好几遍,她也不肯喝。” “心病还须心药医,看来这桂花糕,也送不出去了。” 亭奴把桂花糕给了丹炽:“你先拿着,孟娘子何时想吃了,你就一并送进去。” “还要告诉孟娘子,这些桂花糕是王爷要送来的吗?” 亭奴想了想:“若说是王爷送来的,她恐怕一口都不肯吃,等吃完再说。” 丹炽噗一声笑了:“净出些馊主意。” “我进去瞧一瞧孟娘子。” 说着,亭奴缓缓走到厢房门口,抬手敲了敲木门。 书中没有人应声,知道她在,亭奴清了清嗓子:“孟娘子。” 隔了一会儿,屋内才传来一声虚弱的声音。 “进来吧。” 亭奴缓缓推开房门,看她这副模样,都有些心疼。 “王爷一时在气头上,孟娘子,您也消消气。” 孟清柳此刻全然顾不上这些,心中只有懿儿。 “懿儿如何了?” 他们母子二人,已有好些日子没有相见了。 “放心,这孩子好好的,现在跟在药老的身边,府上的人都不敢欺负他。” “昨儿个,药老让他背一篇医书,原是定了一日的时间,结果这孩子只用了两个时辰,药老一高兴,就带着他上山了。” “上山,懿儿的腿……” 孟清柳心中止不住的担心。 从前,她照顾懿儿的时候,稍有不慎,懿儿就会生病。 至于上山这件事,她想都不敢想。 “你放心,懿儿的腿如今已经好多了,有药老跟着,这孩子的身子骨也比以前强壮了不少。” 孟清柳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险些耗干了孟清柳的心血,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 亭奴轻声叮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想懿儿,无论如何你都得好好活下来,如果你不在了,将来谁还能保护懿儿?” 孟清柳咬着牙,眼睑微垂:“我知道,就是为了懿儿,我也要好好活下去。” 见她想开了,亭奴也不再多说。 “那您好好歇着,饭该吃还是要吃的。” 孟清柳强颜欢笑:“好。” “那我先走了。” 亭奴不便久留,交代完就转身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丹炽端着托盘从外面走进来。 “这些菜都拿到厨房里热过了,还有一盘桂花糕,您尝尝。” 孟清柳有些饿了,吃的狼吞虎咽的,却让人觉得,她整个人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 亭奴回到王府,周淮安正在书房伏案写字。 看见他过来,遂放下笔。 “吃了吗?” 亭奴微微颔首:“吃了。” 周淮安似是有些惊讶,挑眉:“吃了?” 孟清柳性子倔强,应当恨极了她。 他叫人送去的吃的,莫说吃,孟清柳恐怕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转眼,周淮安便想明白了。 “你没告诉她,桂花糕是我让你送去的?” 亭奴眼皮跳了下,故作镇定地说:“属下事先忘记说了,不过,后来又提醒丹炽将此事告诉了孟娘子。” “你当本王的脑子跟你一样被驴踢了?” 周淮安对他说话毫不客气,一挥手:“下去吧,碍眼。” 亭奴听完,转头就走,生怕周淮安反悔。 “走那么快干什么,后头有人追你?” 周淮安此话一出,亭奴走得更快了。 书房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周淮安盯着案桌前的折子,眸光暗了暗。 脑海中,不断浮起孟清柳跟他剑拔弩张的场面。 回想当初,孟清柳把他救回家中时,也曾温柔对待过他。 当时他遍体鳞伤,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 孟清柳隔几天便用草药泡水给他擦洗,起初,她动作僵硬,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伤口。 到后来越来越熟练,整整半年,把他照顾到彻底痊愈。 也正是在痊愈这天,两人正式拜堂成亲。 甚至连过堂都没有,两盏烛灯,两盘瓜果,夫妻对拜,一切就那么水到渠成了。 就在这时。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王爷,药堂出事了。” 话音未落,周淮安一个箭步走过去,拉开房门,一双黑沉的眸子,死死盯着眼前的侍卫。 “怎么回事?” “方才有消息来报,药堂失火。” “亭奴!” 周淮安对着空旷的院落大喊一声。 身旁侍卫低声道:“亭奴已经前去了。” “快去备马!” 周淮安的声音中透着几不可察的慌张。 侍卫将马匹牵来,周淮安立即翻身上马,奔着药堂赶去。 片刻功夫,周淮安来到药堂门口。 眼前的房子被烧成了一片灰烬。 不等马儿站稳,周淮安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 一侧正在收拾残局的亭奴见状,立刻上前:“还没找到孟娘子。” 周淮安脸色黑沉,眸色登时凌厉起来。 “找不到就继续找,哪怕掘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亭奴微微一叹:“派去三拨人,都没有找到孟娘子的踪迹。” “那就证明人还活着!” 周淮安在这件事情上特别坚持。 亭奴没吭声,默默加派人手,继续在废墟底下勘察。 直到后半夜,突然有人喊道:“找到了,找到了!” 亭奴听见之后,慌张看向周淮安。 只见一个人影从身前仓促闪过去。 周淮安冲到几人面前,看见废墟中蜷缩在一起被压在石板下的人,他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快去叫太医!” 周淮安蹲下来,小心翼翼的伸出手。 孟清柳拧着眉头,白皙的脸上满是脏污。 周淮安刚伸出去的手还没触碰到她,目光瞥见她洁白的衣料上染了大片的血迹,指尖猛的一缩,低吼着:“快来人!” 第五十九章 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亭奴走上前,就看到这一幕。 那块厚重的石板压在孟清柳身上,她的腿以极其诡异的姿势蜷缩在那里,好似被生生折断了一样。 周淮安沉声说:“快马加鞭,把宫羽带过来!” “快去!” 亭奴反应过来,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带着人赶去宫家。 周淮安声音颤抖,双膝跪在地上。 徒手去扒压在孟清柳身上的碎石,尖锐的碎石划破了指尖。 他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生怕碎石划伤了孟清柳,动作小心又谨慎。 孟清柳被疼痛惊醒,睁开眼睛,就看见周淮安。 孟清柳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恍惚了片刻,才意识到原来她还活着。 失火的时候,药堂里的伙计都走了。 丹炽也回了屋子休息。 她思念懿儿,深夜难以入眠,最先闻到一股火烧火燎的味道。 火势凶猛,等她意识到的时候,火舌已经从窗户钻了进来,熊熊烈火张牙舞爪地朝她袭来。 意识到,如果再不逃出去,就会被火舌吞噬。 孟清柳拼尽全身的力气,咬着牙,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硬是从床上走了下去。 只是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火势太大了,她捂住口鼻,被呛得眼睛直流泪。 就在距离门口一步之遥的时候,头顶的横梁突然轰隆一声掉了下来。 她慌张躲避,千钧一发之际,钻到桌子下面,才险些逃过一劫。 孟清柳抬起眼眸,眼中蒙着一层水汽。 “周淮安,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不恨我了?” 周淮安抬起一双泛红的眼睛,手指紧紧攥成了拳。 他别过脸,声音发紧:“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否则,你那儿子别想好过!” 孟清柳的心里猛地刺痛了一下。 她扯唇笑笑:“放心,为了懿儿,我也会好好活着。” “你最好是。” 周淮安转过头,良久,静静凝视着她。 “你原先不是最怕疼?” 孟清柳苦笑:“疼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希望。” 她静静看着周淮安,心中一望无际的孤寂就如同此刻她跟周淮安一样。 孟清柳低下头,任由泪水打湿了眼眶。 她将所有的情绪压在心底,缓缓摊开掌心,露出一方被烧焦的丝帕:“这是我在药堂发现的。” 周淮安低头看,拿起那方丝帕,眉心紧了紧。 彼时。 一辆马车还未停稳,车上面跳下来一人。 那人慌张提着药箱跑进院内,匆匆走向周淮安。 “王爷。” 宫羽的眼神落在孟清柳的身上,不禁皱了皱眉。 “孟娘子,你的腿……” 视线交汇,孟清柳缓缓扯开唇角。 “宫太医,又要麻烦你了。” 话音落下,孟清柳便闭上了眼睛,手臂无力的垂了下来。 周淮安眼底猩红:“宫羽,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她给我救回来!” “不用王爷说,我自然会救回孟娘子的性命!” 宫羽放下药箱,半蹲在地上,开始给孟清柳检查身上的伤口。 半晌,他松了一口气:“没有伤在要害,幸亏没有性命之忧。” 宫羽说着,看向压在孟清柳身上的横梁。 “先把这根横梁抬起来。” 周淮安一个眼神,手底下的侍卫们纷纷上前。 两拨人马一前一后。 周淮安一声令下,众人合力使劲,将横梁慢慢抬了起来。 孟清柳了无生气的躺在一片废墟上。 周淮安不忍看着这一幕,心猛地抽痛了一下。 他此刻,恨不得躺在那里的人是他,而不是孟清柳。 他缓缓伸出手,从孟清柳的身下穿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直到把人抱起来时,感觉到怀中轻飘飘的重量。 周淮安顿时懊恼不已,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开。 如果他今日没有意气用事,没有让守在药堂的两个侍卫离开。 便不会被人钻了空子,在药堂偷偷纵火。 他感觉心底仿佛有根刺突然扎在心间。 “王爷!” 宫羽的声音渐渐将他拉回了现实中。 周淮安回过神,压下眉宇间的冷意。 “先回府。” “王府距离此处,路途颇远,不如就先去下官的家宅?” 住在宫家? 周淮安犹豫了一下。 宫羽立即说道:“孟娘子此刻回去,王爷能保证她平安无虞吗?” 周淮安说不出话来,今日这场离奇大火,明显是冲着孟清柳来的。 有谁将孟清柳恨之入骨,他心中再清楚不过了。 宫羽凝视着周淮安:“王爷若真想救孟娘子,不如试着放手。” 放手! 绝无可能! 周淮安下意识收紧了双臂,眼神微凛。 “去红月楼!” 见他如此吩咐,宫羽眸色随即一沉。 从药堂到红月楼步行过去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周淮安几乎一路小跑,气儿都不喘一口,直接把孟清柳送到了楼上的雅间儿。 片刻后,宫羽推门走进来。 他扶着门框,轻轻喘息着。 随即,又往床上看了一眼,便提着药箱走过去。 药箱放下,宫羽就听见周淮安吩咐:“用最好的药,她怕疼。” “是。” “你这几日,就留在这为她疗伤。” 宫羽看了他一眼。 周淮安破天荒地开口解释:“当我把事情解决干净,便派人把你们接走。” 宫羽点点头,轻叹一声。 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心中无奈。 宫家又何尝护不住一个人。 周淮安深深看了孟清柳一眼,转身走向外面。 亭奴守在门口,听见动静,立马躬身。 “去查这方丝帕是谁的!” “查到以后,杀无赦!” 药堂发生火灾,次日便传遍整个京城。 周淮安回到王府,迎面看见江念卿身穿一件月白色的锦绣长裙,朝着他蹦蹦跳跳地过来。 走近之后,江念卿挽着周淮安的胳膊:“淮安哥哥,你去哪里了,害得我找了好一会儿。” “出去走走。” 周淮安不动声色地把胳膊抽出来,一边朝着书房走去,一边问她:“你这么早过来找我,有事?” “还不是爹爹,他说今日京城来了一位才貌双全的沈学子,特地叫我过来找你,让你随他一同去城外迎接这位沈学子。” 江念卿歪着头,一脸天真无邪:“淮安哥哥,我能不能随你一同过去?” 第六十章 指名道姓见王爷 “好。” 周淮安缓缓点了点头,仔细交代:“这位沈学士,你只可远观,不可接近。” 江念卿抿唇一笑:“淮安哥哥这是吃醋了?” 周淮安正了正神,反而一本正经地说:“此人立场不明,又初入朝廷,你是你爹的女儿,你的一举一动可都代表了侯府。” 江念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放心,我只跟在你身边远远瞧一眼就好。” “亭奴,去备马车。” 皇上特地指派了人去接沈学士,朝廷官员最起码有数十位,一路浩浩荡荡,赶到城外的雨花亭。 到那时,只见一辆通体发黑的马车停在雨花亭附近。 其余的马车均不敢上前,仿佛避之如蛇蝎一般。 “你在车上坐着,不准乱跑。” 周淮安说完,便下了车。 远处的官道上行驶来一趟车队。 为首的正是当朝御林军首领裴震。 裴震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由他亲自坐镇去接这位声名远扬的沈学士,朝廷官员的态度也变得越发谨慎。 裴震的车马停在雨花亭前面,他打马上跳下来,径直走向周淮安,对着他抱了抱拳。 “微臣见过王爷。” 瞧着车队身后的马车赶路有些飘。 周淮安看出其中端倪,目光缓缓落在裴震身上。 “没接到人?” 裴震应声:“是,皇上交代,一切按照沈学子的要求来,下官在见到沈学子之后,沈学子说要来城中找一位故人,便让我们将他中途放下了。” “皇上着急见他,他却要去见故人。” 周淮安不经意挑眉,一挥袖:“今日你们都辛苦了,汇春楼给你们准备了酒席,你领着人去吧。” “多谢王爷。” 裴震躬了躬身,转身走向车队。 盯着那辆空荡荡的马车,周淮安眯了眯眼。 ‘沈在山’有点意思。 不远处的朝廷官员面面相觑。 连摄政王都亲自前来迎接,那位传说中的沈学士却连面都没露一下。 周淮安看了眼这些官员,递给亭奴一个眼神,便上了车。 亭奴瞬间了然:“沈学子已经进城,诸位都回去吧。” 议论声渐起。 周淮安坐进马车里,江念卿便迫不及待地问:“淮安哥哥,沈学子呢?” “人没来。” 周淮安语气轻缓:“你为何对他如此好奇?” 江念卿淡淡一笑:“何止是我好奇,我爹爹也好奇呢,难道你不好奇?” “朝廷上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我先让人送你回府。” 听出周淮安话里的意思,江念卿也识趣,旁敲侧击地说:“也不知孟娘子如今如何,那日在街上,我见她浑身都是伤口,如今可好些了?” 提起孟清柳,周淮安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提她做什么 。” 江念卿也不由得一愣,她如今不过是提一嘴,周淮安便表现出这么厌恶的神情。 她正要接着去试探,就听见周淮安说:“亭奴,赶车。” 江念卿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他也不提去处理公务的事情,心满意足地靠在他怀里。 “当年的事情,我已经弥补过她了,你不必,太过执着此事。” “那银子,是她亲口问你索要?” 江念卿笑笑,一脸天真无邪:“她狮子大开口也罢,几百两银子而已,我也给得起。” 周淮安抿唇不语,掌心紧紧攥着。 “说起来,孟娘子那时候还不认识徐春景呢,我记得,她问我要银子的时候,曾说家中有一位哥哥要读书,也不知是借口还是真的。” “她家中只剩她自己一人,哪来的哥哥!”周淮安轻嗤了一声。 江念卿故作惊讶:“孟娘子将我骗的好惨。” 周淮安的脸色阴沉着,他与孟清柳同床共枕一年,从未听她说过什么哥哥。 那借口无非是想要借着机会多要些银子罢了。 周淮安越想越气:“停车!” 正在驾车的亭奴闻声,立马拉紧了缰绳。 江念卿不解:“淮安哥哥。” 周淮安看了她一眼:“我还有事情,让亭奴送你回府。” “淮……” 江念卿动了动唇,看周淮安铁青着一张脸走下马车,看都没看她一眼,不免皱了皱眉,眸底飞快闪过一丝暗沉。 “亭奴。” “属下在。” “还愣着干什么,王爷不是让你送我回府吗?” “是!” 亭奴眼皮跳动了下,心中默叹。 王爷丢下的烂摊子又要让他帮忙收拾了。 —— 红月楼。 朱门上挂着双钩弯月灯笼,灯笼下面挂着剑穗。 那剑穗上写了两个秀气中又透着几分青涩的小字。 “平安。” 另外一个剑穗上面写着‘顺遂’二字。 周淮安眸底暗了暗,掌心缓缓攥紧。 或许连她都不记得这是她何时用针线绣上的。 也是,她心中装了许多人,却唯独装不下他。 这么多年了,她爱上了一个又一个,哪怕成了亲,也与外面的男子纠缠不清,却从未将他考虑在内。 “王爷。”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 周淮安回过神来:“何事?” “裴震大人吩咐属下来报,说沈学士想见一见王爷。” 周淮安心中烦躁:“让他等着。” 那人眼神闪烁了下,头越来越垂:“那人也说了,要见过王爷以后才肯见皇上,皇上如今正在宫中等着,若是见不到沈学士,只怕……”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周淮安便径直从他面前走过,翻身上马,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他人在哪?” “在畅春园。” 周淮安蹙眉,声音陡然一沉:“谁将他带到那处地方去的?” “小的不知。” 闻言,周淮安脸色难看,立刻扬鞭,马蹄腾飞,直奔畅春园。 畅春园门外一改往日热闹景象,今日要显得萧条的多。 两侧接到被御林军严密看守。 周淮安打马背上下来,铁青着一张脸走进去。 “王爷。” 裴震正在楼下品茶,看见周淮安来了,无奈上前。 “沈在山呢?” 裴震指了指楼上:“上去好一会儿了。” “谁将他带到这里的?” 周淮安凌厉的视线落在裴震的身上。 裴震也不虚他,直言:“下官是得了消息,有人说在畅春园见到了沈学士,所以下官这才急忙赶了过来。” 第六十一章 找一位故人 “不过,沈学士在这楼上待了,起码有一个时辰还没有下来。” 裴震开口劝着周淮安坐下来一起喝杯茶。 “这畅春园的茶的确好喝,王爷,不如咱们坐下来慢慢等。” “皇上一早就给下官交代,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把沈学士带到宫里去,无论多晚,皇上都要见他。” 周淮安毫不留情的奚落:“爱喝你就多喝点,小心呛着!” 说完,周淮安大步流星地上了楼。 楼上的几间雅间的门都敞开着。 今日畅春园里闭门不接客,姑娘们都在自己的屋中呆着。 瞧这周淮安路过,一双眼睛都看直了。 周淮安径直走向那间唯一没有开门又亮着烛光的屋子。 走到门前,他压了压心头的火气,先是抬起手敲了敲房门。 屋中传来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 “沈先生,门外来人了。” 不消片刻,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沈在山一袭白衣,面容清俊,神色淡淡地看着眼前人。 周淮安也注意着他:“沈学士,久仰。” 沈在山勾唇:“百闻不如一见,草民见过摄政王。” 周淮安念无表情地睨了一眼屋中坐着的姑娘, 怡红瞧见他浑身瑟缩了一下。 沈在山回过头,冷嗤一声:“还不出去!” 怡红像是得了赦免,急忙躬身走了出去。 沈在山收回视线,冲着周淮安笑笑:“让王爷见笑了。” “沈学士日后待在京城,有的是时间来逛畅春园,何必如此执着于今日?”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正好合适。” 沈在山淡淡一笑,抬手向前引路:“时辰也差不多了,草民可以跟着王爷一同入宫了。” 周淮安没有兴趣领他入宫,对着楼下厉声喊道:“裴震。” “王爷!” 裴震立马站起来,沈在山走向栏杆,身子轻轻倚在上面:“裴大人,可以出发了。” 裴震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他是沈在山,立马接话:“车马已经给沈学士准备好了。” “王爷不随草民一同入宫?” “皇上要见的人是你。” 二人初相识,周淮安莫名觉得眼前这人怎么看都不顺眼。 沈在山也不介意他对自己的态度,笑了笑,便转身下了楼。 裴震早已等候多时,如今见了人,立马 交代,属下紧跟在沈在山的身边,务必要将她安安稳稳送入皇宫。 门外的御林军整装待发,不知道的还以为京中发生了什么事。 沈在山上了马车,掀起车帘一角,目光越过层层御林军,准确无误的落在周淮安的脸上。 “王爷,有缘再见。” 周淮安没有法话,一双深邃的眸子蕴着几分凌厉。 “出发!” 裴震一声号令,御林军浩浩荡荡骑马前往皇宫。 “可算是把这件事情给办成了。” 裴震这才松了口气,偏了偏头:“王爷有没有觉得哪里奇怪?” “有话就直说。” 裴震笑笑:“沈学士进京便说过想要找一位故人,下官查了,他进城第一件事便是前往畅春园,指名要怡红姑娘。” 周淮安一脸不屑:“他还说要见我。” 裴震笑道:“此事还真不怪沈学士,是下官自作主张,让手底下的人编造了个谎言,请王爷过来。” 周淮安瞪了他一眼,正要发火,裴震连忙解释:“皇上为了见沈学士,已经在宫中等了一日,若是再不把沈学士送入宫中,微臣也无法交差。” “王爷放心,此次恩情,下官谨记在心。” “行了,你何时跟我客气过。” 周淮安没了耐性:“你不走还留在这干什么,也想进去瞧一下?” 裴震往畅春园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这种福,我可享受不了。” 说着,裴震抱了抱拳:“告辞。” 周淮安微微颔首,见人离开以后,转身走进畅春园。 鸨母刚松了口,眼角余光就瞥见周淮安走进畅春园。 她连忙放下手上的珠玉算盘,一路小跑来到周淮安面前。 鸨母一直不敢多言,等待周淮安的吩咐。 “怡红在哪?” 鸨母一听,不禁皱了皱眉。 这怡红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今日得罪的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鸨母却还强撑着一丝笑:“王爷,怡红姑娘就在楼上,奴带您上去。” “让楼上的人全下来,只留怡红一个人。” 鸨母听后,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急忙招呼着,让楼上的姑娘全下了。 怡红也走了出来,停在栏杆处,鸨母一阵挤眉弄眼,她还没反应过来,周淮安便闯入她的视野中。 怡红先是愣了一下,考虑到自己如今的处境,轻咬了下唇,扭着杨柳般的腰肢走向他。 “王爷。” 奈何周淮安连话都不让她说完:“沈在山找你有何事?” 怡红皱了皱眉:“他问我是否认识他的一位故人。” 又是故人…… 周淮安冷声问:“他可有说这位故人的名字?” 怡红摇了摇头,细细思索一番以后说道:“说来也奇怪,这位沈学士直奔畅春园,到了以后点名道姓要来找我,结果就说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话,我还以为他是认错了人。” 怡红说完便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淮安的神情。 只见周淮安脸色沉沉的看着她。 怡红不由得心中一慌。 “他可还交代了其他事?” “他说,此事万万不可向其他人提起。” 怡红说着,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周淮安。 “王爷,奴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事若是让沈学士知道了,他一定不会饶了奴家,还请王爷为奴家做主。” “本王倒是可以给你找一个好去处。” 怡红眼前一亮,故作娇羞:“王爷口中的好去处,奴家自然不挑。” “既然如此,那本王今日就给你赐个婚。” 怡红心中一紧:“王爷,您这是在说什么,奴家听不懂。” “徐春景,你的老相好。” 怡红皱了皱眉,那个老不死,听说这两天在床上躺着,就剩下最后一口气儿吊着了,他从她这里骗的钱,只当是给他自己买棺材了。 怡红咬牙切齿:“奴家就是死,也绝不会再见那徐春景!” 第六十二章 你没得选 从畅春园离开以后。 周淮安转头去了红月楼。 二楼厢房的灯已经灭了,宫羽在树下的小角凉亭中坐着。 周淮安走过去:“她好些了吗?” 宫羽抬眸:“今日勉强能睡着。” “你就不能给她开一些安神的药,让她好好睡上几个时辰?” 孟清柳原先就有惊蛰的毛病,两人刚成亲的时候,她每每午夜梦回时,都会将自己给吓醒。 以至于后来,每次她做噩梦,他便第一时间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王爷有所不知,普通的安神药对孟娘子来说已经没有作用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王爷若当真,为了孟娘子好,不如先解开孟娘子的心结。” 提起这件事,周淮安也难压心头火气。 “她能有什么心结!她放不下的事情,本王都已经替她解决了,她还有什么不高兴!” “孟娘子想见懿儿。” “不可能!” 周淮安一口回绝了他,他十分了解孟清柳,一旦被她找到机会,她一定会偷偷带着懿儿离开这里。 “孟娘子想要离开王府。”宫羽看着周淮安:“她如今身体虚弱,王爷若当真为了孟娘子,不如就放手吧。” “绝无可能!” 周淮安眉心紧皱:“不管用什么药,务必把她的身子给养回来!” 宫羽叹息:“你这又是何必呢?” “还轮不到你来质疑本王。” 宫羽只道:“你若当真为了孟娘子好,我不该这样折磨她。” “宫羽,我看你莫不是糊涂了,她只是长得跟你妹妹有些相似罢了,你不会还真把她当成你妹妹了吧?”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我与孟娘子一见投缘,为她说话,是人之常情。” “她与你没关系。”周淮安声音发紧,眼神中透着几分威胁。 “有没有关系,王爷说了不算。” 周淮安的眉心骤然一紧:“那本王,就让你瞧瞧,本王说的到底算不算。” 说完,周淮安径直朝着屋中走去。 丹炽刚给孟清柳涂过药,身上未着寸缕。 突然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传来。 她慌张捡起一群躲在屏风后。 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孟清柳小心翼翼,往屏风后躲了躲。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脚边的白玉雕花瓷瓶不小心被碰倒,摔了个粉碎。 孟清柳慌张将脚收了回来,余光瞥见屏风外那抹高大的身影正在朝着这边靠近。 “别过来!” 那人脚步顿了顿,只是一瞬,便又朝着这边走来。 孟清柳咬了下唇:“我刚涂过药!” 后半句,她没来得及说出来。 那人就停在了屏风,两人仅隔着一道屏风。 孟清柳慌张将衣裙套在身上,衣带都还没来得及系上。 “想见懿儿吗?” 周淮安突然的一句话,彻底打破了孟清柳的伪装。 她手指慌乱地将衣带系上,愣愣地从屏风后走出来,微仰着头,表情中透着一丝小心翼翼:“终于同意让我见懿儿?” “嗯。” 周淮安不经意地说:“想见你儿子,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都到这个份上了,无论周淮安提出什么要求,她都可以答应。 孟清柳几乎没有犹豫:“好!” “那你是同意了?” 孟清柳点头:“只要能让我见懿儿,做什么都可以。” 周淮安勾了勾唇:“那如果是让你做我的陪床丫鬟?” 孟清柳整个人僵在那里,一脸不敢置信:“不可能!” “你是不想见你儿子了?” 她做梦都想要见懿儿一面。 可若是留在王府,做周淮安的陪床丫鬟。 只怕将来,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江念卿眼中容不得沙子,更何况,她曾经还跟周淮安有过一段夫妻之缘。 江念卿恐怕巴不得周淮安将她赶出王府,怎会同意让她做陪床丫鬟。 “我想见懿儿,但绝不是用这种办法。” “看来你还是不想见你儿子,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却不愿意去选!” “能不能别逼我!” 孟清柳死咬着牙关:“你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哪怕是皇上,也奈何不了你分毫!” “她江念卿是堂堂侯府嫡女,捏死我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你以为懿儿是如何从那棵树上掉下来的,是他们,他们让懿儿爬到树上够风筝,懿儿一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 “你以为我为何会求到你面前,求你救救懿儿?是他们得知懿儿是在江念卿的院子里出的事情,所以没有人敢插手,他们明明可以救一下懿儿的,却选择冷眼旁观!” “周淮安,我求你,我求求你了!” “放了我,放了懿儿好不好?” 孟清柳泪流满面,强撑着破败的身体,缓缓屈膝。 快要跪下时,被周淮安一把拉了起来。 “这些事情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吗?”孟清柳苦笑。 “江念卿是你未婚妻,你难道能为了我们,去惩罚江念卿?” 周淮安沉默。 屋中一片静谧。 孟清柳看着他,沉默便是答案,周淮安已经给了她答案。 她不可能为了懿儿去伤害江念卿,甚至连责骂都没有。 江念卿可以心安理得作为旁观者,看着她的生活兵荒马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 孟清柳咬紧牙关,周淮安的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求王爷给我一条生路!” “你想要的生路,只有本王能给你!”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活法!” 孟清柳倔强地反驳了他一句,想到懿儿改在他手中,又有些懊恼,方才,她不应该逞一时口舌之快, “只要王爷肯放了我们,我愿意离开京城,再不出现在王爷的面前。” “你想的倒是挺好,离开了本王,便可以自由自在与你那情夫再续前缘,你当本王是蠢货?” 周淮安沉沉看了她许久,嗓音低沉:“留在王府,我还你自由。” “什么样的自由?仅限于王府的自由?” 孟清柳眸色一沉,紧紧攥着衣袖。 “这样的自由我不想要。” 周淮安听后,怒道:“你没得选!” 第六十三章 留在王府 “好。” 孟清柳深吸了一口气:“我答应你,留在王府。” 周淮安的气刚顺,就听见孟清柳说:“我可以留在王府做下人。” “你就这么喜欢当下人!” 周淮安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野猪没吃过细糠。” 孟清柳不语,说她也好,骂她也罢,她如今只想尽快见到懿儿。 她刚抬头看周淮安,就被他一个眼神逼了回来。 “看我做什么,想好了?” 孟清柳眨了眨眼睛:“想好什么了?” “亭奴!” 周淮安沉喝一声,亭奴立马打门外走进来。 “王爷。” “你来告诉她,我要她想什么!” 亭奴轻叹,挑起眼皮递给孟清柳一个眼神。 王爷现在正在气头上,孟娘子与他对着干,绝不是好事儿。 恐怕孟娘子要见懿儿的事情又要推迟些日子了。 “孟娘子,还不快谢谢王爷,王爷这是让您回府见懿儿呢。” 孟清柳听后却警惕起来,周淮安瞧着她那张嘴跟缝上了似的,眉心越皱越紧,甩了句:“烂泥扶不上墙。”转身走了出去。 亭奴叹气:“孟娘子,您这又是何必呢,若是哄好了王爷,想见懿儿便不是事了。” “我若有选择,何至于如此为难。” 孟清柳也觉得委屈,低头啜泣。 “懿儿是我儿子,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凭什么不让我见懿儿。” “都到这个地步了,孟娘子,您还想不明白吗,王爷这是想让您低头。” 听了这话,孟清柳心里涌起一层火气。 “我跪在地上向他俯首称臣,他还要我怎么样?要我卑微到尘埃里,他才愿意?还是说要将我挫骨扬灰了,他才能解当年的心头恨?” “当年之事,我从未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他不必介怀,我也不会道歉。” 亭奴叹气,小声肺腑:“王爷怎舍得将您挫骨扬灰。” “你说什么?” 孟清柳恍惚间没听清他的话。 亭奴正了正神:“王爷外冷内热,心中是惦记着您的,那日,您在街上……” 亭奴顿了顿:“王爷为了您把江小姐都丢下了,他还因为此事……” “那我受了这一身的伤,又是因谁而起?” 孟清柳苦笑:“我这一身伤就是平白落在我身上的吗?” “亭奴,你见过府上的家奴有像我这般被折磨至此的吗?” “江念卿因何折磨我?懿儿又是因何受伤?” “冤有头债有主,我的冤是他引起的,债呢?你且问他,当年若没有我,他还能否活着?只怕如今坟头草都几尺长了。” 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孟清柳强忍下泪意。 “我无依无靠,又是二嫁妇,自是配不上摄政王,还请你将我说的话告知他。” “孟娘子,您知道的,王爷他只是想把您留在身边。” “他轻飘飘一句话便能将我困在他身边,可结果呢?结果是我们母子分离,我伤痕累累。” “他既不能为我惩治了江念卿,又不能替我受这些伤害,我要他做什么?” “可他毕竟是王爷……” 亭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王爷。” 孟清柳牵了牵唇,唇角溢出了一丝苦涩。 “是啊,堂堂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可随意掌控一个人的生死,却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他是做不到吗?他是不想做。” “既然如此,那我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去争取本就不属于我的人?” 亭奴一时间被说的哑口无言。 孟清柳转身走回床前坐下:“你走吧,将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他。” 亭奴动了动唇,无奈叹气:“孟娘子,您只怕是小看了王爷的执着。” 亭奴看了看孟清柳,一张清秀的脸上毫无血色,整个人如快燃尽的油灯,无形中透着死气。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亭奴心中一惊,立刻回过神来,朝着孟清柳躬了躬身,转身走了出去。 廊下,一抹白衣匆匆走来。 亭奴颔首:“宫太医。” 宫羽一个眼神未曾给他,冷冷地道:“你家王爷被人刺杀了。” 闻言,亭奴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事情发生的太多突然。 以至于连街上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刺客便逃走了。 亭奴直奔王府马车,停在车前,低声朝着自己问候:“王爷。” “她怎么说?”周淮安问。 “此事……说来话长。” 亭奴掀开帘幕:“王爷,我还是先看看你的伤势吧。” 话音落下,亭奴愣在那里。 周淮安并未受伤,正端坐在马车中。 亭奴皱了皱眉:“王爷?” 他正要开口,周淮安立刻道:“上来说。” 亭奴立马上了车,眼神由上到下,仔仔细细看着周淮安:“王爷,您没有受伤?” “假的。” 周淮安不耐烦:“她说什么了?” 亭奴硬着头皮答:“孟娘子说,强扭的瓜不甜。” “这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 亭奴只好道:“孟娘子还说,您权倾朝野,可以随意掌握一个人的生死,若真想护她,怎能护不住,是您不愿护,所以她不愿意跟您回去。” “孟娘子还说了,她浑身上下的伤因何而起,懿儿又是因何受的伤,您心中一定很清楚,您只是不愿意去动江小姐。” “孟娘子还说……” “行了。” 周淮安打断他:“她在我面前从未说过这么多的话,你莫不是编的?” “属下不敢。” 周淮安皱眉:“她还说什么了?” 亭奴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犹豫了下,缓缓脱口而出。 “孟娘子说了,她一个二嫁妇配不上王爷。” “好一个二嫁妇!” 周淮安一脚踹到马车地板上:“驾车!” “王爷,咱们去哪儿?” “暗牢!” —— “放我出去!” “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了!” “我可是秀才,你们竟然敢我捆在这里,我要到圣上面前告御状!” 逼仄狭窄的走廊里。 周淮安一脸寒意地走到牢房门前:“把牢门打开。” 徐春景抬起头来,看见是周淮安,顿时愣住,眼中满是恐惧。 “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 徐春景眸色亮了亮:“王爷有何吩咐?” 第六十四章 给她一个后路 从暗牢离开时,天边已经掀起鱼肚白。 亭奴朝牢房里的人低声嘱咐:“趁着天还没有亮透,赶紧处理干净,莫要叫人看见。” 嘱咐完,亭奴转身走回马车一侧。 “都交代好了。” “你去帮我做两件事。” “把红月楼的地契和房契拿去给她。” “让丹炽带着她的人,去红月楼。” “那以后,红月楼的一切都由孟娘子来接手吗?” 周淮安缓缓点头:“让丹炽仔细教。” “明白。” 这红月楼是王爷当初一手创办,名下的关系网遍布全国。 手中只要握有红月楼一张王牌,之后无论到了哪都有活下去的机会。 一早。 孟清柳还在睡着,恍惚间好像听见了懿儿的说话声。 她猛地睁开眼,就看见孩子在床前坐着。 孟清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睛。 “娘。” “懿儿?!” 孟清柳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仔仔细细捧着懿儿的脸:“谁将你送回来的?” “师父。” “师父?”孟清柳愣了一下:“是药老?” 懿儿点点头:“师父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要我回来,娘的病很快就好了。” 孟清柳喜极而泣,她不敢想,还能够再见懿儿一面。 “孟娘子,您要是再哭下去,这菜可就凉了。” 丹炽笑着从门外走进来:“药老说了,懿儿这次回来可以在红月楼陪孟娘子你小住上几日,等过几天他再过来把懿儿接走。” “不过这一走,怕是要到年关才能回来了。” “要去哪儿?”孟清柳问懿儿。 “大荒山。” “为何要去大荒山?” 孟清柳皱了皱眉,大荒山上素来野兽遍地,正值冬日前往大荒山,岂不是十分危险。 “师父说,要教我去大荒山上认草药。” “那你这腿……” 懿儿腿上的伤一直是孟清柳心里的一根刺。 这么多年的寻医问诊,那条被徐春景活生生打断的腿,一直没有治好。 “懿儿,快站起来给你娘走两步。”丹炽笑着说。 懿儿乖乖地起身,慢悠悠在孟清柳面前走了两步。 “我的腿快要好了。” 懿儿缓缓张开双臂,原先要靠着拐杖才能勉强站稳,如今不需要拐杖都能走几步。 孟清柳不敢相信,捂着嘴,强忍着泪意:“你的腿好了?” “师父说,再过几个月,我就能跑能跳了。” “好,好!” 孟清柳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一别几日以来的阴霾,她撑着从床上坐起来。 “都饿了吧,快来吃饭。” 丹炽走过来揉了揉懿儿的头:“看来你师父说得很对,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要你一来,你娘的病就彻底好了。” “孟娘子,这枚令牌您也收着。” 孟清柳缓缓接过丹炽递过来的一块雕花红木令牌。 中间用玉石镶嵌,勾勒出红月楼三个字。 孟清柳不解:“这是?” “以后这红月楼就是您的家。” 孟清柳微微蹙眉,不自觉想到周淮安,她不答应他做他的陪床丫鬟,这是打算来硬的吗? “拿回去吧,他的东西我不能要。” 孟清柳语气淡淡地驳了回去:“若是他问起来,你就说,是我执意不收。” 丹炽闻言,连忙道:“孟娘子,红月楼是您跟懿儿的退路,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懿儿想想。” “丹炽,你不明白。” “寄人篱下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虽然以我的能力,只能跟懿儿过些清苦日子,但与这种仰人鼻息的日子相比,要自在的多。” 见软的不行,丹炽想到亭奴的嘱咐,只能来硬的。 “您是知道王爷的脾气的,若是不收下,只怕王爷会杀了我的。” 孟清柳猛地皱眉:“丹炽,你……你不要再为难我了。” 见孟清柳执意如此,丹炽轻叹一声,只好道:“那您先歇着。” 出去后,丹炽看见树下的亭奴,蹙了蹙眉,朝他走过去。 “怎么样?” 丹炽无奈摇头:“孟娘子怎么也不肯收下,这可怎么办啊?” 亭奴倒是一点不意外:“孟娘子若真是收下了,那才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丹炽手上拿着红玉楼的令牌,像烫手山芋似的丢给亭奴。 “这种事日后少麻烦我。” 亭奴也是无奈,接过令牌,刚要往里走,忽然看见周淮安从远处走来。 两人均是愣在原地。 丹炽轻轻拽了拽亭奴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办,王爷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 亭奴手握着令牌缓缓走上前。 周淮安斜睨了他一眼,见他如此,便心中了然。 “她还是没收?” 亭奴点点头。 周淮安闻言,径直走进屋内。 亭奴见此情形,连忙对着一旁的丹炽勾勾手。 “快跟进去,王爷若是一时气急,你在旁边还能阻拦一二。” 丹炽急忙跟着过去。 只是还未靠近,周淮安低沉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 “不准跟过来!” 丹炽停在原地,无措地回头看向亭奴。 亭奴摇摇头,心中默念,孟娘子今日可千万别再得罪了王爷。 烛火摇曳间。 孟清柳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身上的伤口已经渐渐长好,只是有些破皮的地方,涂过伤药还火辣辣的疼。 她望见周淮安阴沉着一张脸,从外面走来,明明灭灭间,那张冷峻的脸叫人看不真实。 房门被打开又关上,周淮安径直走到床前停下来。 孟清柳与他对视了一息,被他的眼神骇得心里发毛。 她正欲开口,周淮安便朝着她丢来一块冷冰冰的东西。 孟清柳觉着这东西眼熟,拿起来一看,又立马将东西还了回去。 周淮安不收,孟清柳蹙了蹙眉:“多谢王爷的好意,只是,这份礼太过贵重。” “让你拿你就拿着,多事。” 周淮安自顾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前。 孟清柳抿了抿唇,又将令牌还给他:“红月楼是王爷的,王爷想什么时候收回便可什么时候收回,哪怕这令牌给了我,我拿的也不安心。” 话落,周淮安盯着孟清柳的双眸,轻蔑一笑。 “你倒是谨慎!” “房契地契,亭奴没有给你?” 第六十五章 三年之期 孟清柳微微一愣,她的确没有见到房契跟地契。 这时,门外传来亭奴的声音:“王爷,房契跟地契还在官府等待刊印。” 周淮安转而盯着孟清柳看:“这下你放心了吗?” 孟清柳不说话,心中依旧别扭着。 “这红月楼,就当卖给你。” 孟清柳微微蹙眉,觉得他是在逗弄她。 她每月在王府当差,也不过二两银钱。 这红月楼最起码足足上万两,她要赚多久的银子才能买的起。 “日后你就安心留在王府伺候我,什么时候赚够了买红月楼的钱,什么时候离开。” 孟清柳听了这话,当即立下将令牌丢给他。 亭奴在一旁看得心紧,红月楼这么紧俏的一个大宝贝,江湖上不少人想要争抢。 甚至有人暗中调查红月楼背后的掌柜,想花重金将红月楼给买下来。 现如今,孟娘子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到底是不识货,若是知道红月楼能干什么,她恐怕早就答应下来了。 “亭奴,你先出去。”周淮安吩咐下去。 亭奴见状,小心翼翼望向孟清柳,心中不由得替她捏了一把汗。 但王爷此刻正在气头上,他不敢在这儿触王爷的霉头,欠了欠身,连忙走了出去。 房门刚一关上。 周淮安便熟稔地将腰间的金带解开,随后脱下外袍,径直走向孟清柳。 一手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全程连看都没看孟清柳一眼。 孟清柳心中紧张至极,稍稍往后挪了挪。 瞧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孟清柳的心一时间提到嗓子眼。 “你要干什么?” 周淮安勾唇,微微俯视。 四目相对,孟清柳的心险些从嗓子眼跳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抵在周淮安身前。 担心周淮安还像上次那般乱来,她声音发紧,只道:“我身上还有伤。” 周淮安眸底闪过一丝笑,随即转过身去,坐在床前用后背对着她,语气漫不经心地:“你以为我要干什么,还不快点儿给我上药。” 衣袍退下,孟清柳这才注意到他肩膀上有一个被利刃刺破的痕迹。 “这是新伤?” 娇嫩无比的指腹,轻轻擦过伤口,周淮安身子微微一动,声音低沉:“昨日,在红月楼门前被人刺杀。” 孟清柳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有人如此大胆?” “这算什么?” 周淮安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所以,这红月楼就是你跟懿儿的倚仗。” 听了这话,孟清柳心中徘徊起来。 他为何会突然间这么说,难道是知道了懿儿的身世? 不对! 徐春景如今恨透了她,哪怕是死,也会拉着她一起下地狱。又怎么可能会把懿儿的身世告诉他。 孟清柳花缓缓抬起头来,观察着周淮安的神情。 他若是知道懿儿是他的儿子,只怕不会如此淡定。 “红月楼是红月楼,这与我们母子有什么关系。” “懿儿认了药老当师父。”周淮安看向孟清柳:“江湖上有不少人在悬赏药老,你儿子如今成了他的关门弟子,你说,他如今的身份危不危险?” 孟清柳心神一动,周淮安便又继续说道:“红月楼我也不白给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待够三年,三年以后,我放你离开。” “三年?” 孟清柳苦笑不得:“你都要与江念卿成婚了,还把我困在你身边,做什么?” 难道是要借此机会折磨她,折磨她当年收了几百两银子便离他而去? 让她日日看着他们夫妻二人伉俪情深,恩爱有加? 孟清柳强压下心底的酸涩,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她缓缓抬起头,苦涩一笑:“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周淮安突然转过身来:“不想你儿子出事的话,就拿着。” 天底下有多少人想要红月楼,他如今将红月楼拱手让人,这蠢女人竟然还不愿意要! 周淮安强压着心头的火气,看着孟清柳缓缓伸出手,把红月楼的令牌握在掌心。 他眉宇间的寒气,这才消散了一些。 只有她收了东西,才能真正意识到,她离开他根本就活不下去。 他不要孟清柳的心,只要她乖乖的留在自己的身边,至于这颗心,无论里面装了什么人,都不重要。 孟清柳紧咬着牙关:“好,我答应。” “三年之期一满,你就放我离开。” “可以。” “三年之内,不准阻止我跟懿儿见面。” “当然,那是你儿子与我何干。” 孟清柳心底一沉,声音哽咽:“我不相信你的话,我们必须要签字画押。” 周淮安冷冷一笑:“你的要求太多!” 孟清柳早知他不会这么轻易的答应下来,就要把红月楼的令牌还给他。 见状,周淮安皱了皱眉,语气不耐:“你这驴脾气还跟当年一模一样。” 孟清柳不说话,自知理亏,声音不由得放软了一些:“既然是买卖,还是仔细些为好。” 周淮安被气的肝疼,她竟然把这件事当成了一桩买卖。 “好,好的很!” 话音落下,周淮安沉着脸走向外面。 “亭奴,去取文房四宝。” 一听这话,亭奴就知道这事儿一定是成了。 果然王爷一出手,便事半功倍。 不多时,亭奴取来纸笔。 周淮安利落的在上面写下一行小字,随后在角落签下名字。 “该你。” 周淮安把纸递过去。 孟清柳颤抖着手接过那根笔,缓缓落笔。 “日后我住在哪?” “自然是王府。” 孟清柳又要开口,周淮安已然没了耐心,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签下了她自己的名字。 随后便将文书给了亭奴:“锁起来,否则某人该不放心了。” 孟清柳自知他是在阴阳怪气,但如今得了好处,她忍忍又何妨。 毕竟这个红月楼是满京城最火的一栋酒楼。 周淮安瞧着她那张笑起来比哭着还要难看的脸,皱了皱眉:“日后见了我必须咧嘴笑!” 孟清柳不如意地道:“也不能日日见了你便笑。” “怎么?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银子,让你笑一下也不行?” “强颜欢笑倒是可以。”孟清柳不服。 “我死了你就高兴?” 周淮安眉心微拧。 “说什么死不死的。” 孟清柳直接别开脸:“我听你的便是。” 第六十六章 他并非无情之人 周淮安看着孟清柳如此委曲求全的模样,一时气儿不打一处来。 又因为知晓她的脾气,这团火气即便发出来,也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 担心自己在这被气个半死,便抬脚走了出去。 他走后,孟清柳反而觉得自在许多。 目光渐渐落在桌上那枚红月楼的令牌上。 孟清柳蹙了下眉,缓缓拿起令牌在手中把玩着。 正在此时。 门外传来丹炽的声音:“孟娘子。” “进来吧。”孟清柳回过神,将令牌握在掌心。 丹炽推开房门,手中端着一个红玉托盘,托盘上整齐摆放着两摞折子。 “这些是?”孟清柳不解。 丹炽轻声道:“这些都是红月楼的东西,您过目。” 孟清柳伸手接过折子打开一看,不禁愣住了。 “这上面记录的是朝堂上各大官员的家中琐事,就连刑部侍郎家中何时娶了小妾都记录的如此清楚,红月楼到底是做什么的?” 话刚问出口,孟清柳便意识到了什么。 她急忙看向门外,想追寻周淮安的身影。 她不明白,周淮安为何要将红月楼交给她,放在她手上,岂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孟娘子,您不必担心,奴婢会守在您身边,带您熟悉红月楼的一切。” “这红月楼是他一手创办的?” “正是。” 孟清柳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这本红册子记录的是朝堂官员,王爷这些年行事谨慎,之所以能在朝堂上站稳,全因为这本册子上面所记录的内容,恩威并施才能得以服众。” “这本黑册子,记录的则是江湖中人。” 孟清柳拿起那本黑册子,翻开第一页。 不禁蹙了下眉:“徐春景?” 丹炽笑笑:“这是王爷特地吩咐我们去调查的。” “何时的事情?” 丹炽伸手指向右下角:“孟娘子,您看,这上面有记录的时间。” “五年前。” 孟清柳呼吸一窒,五年前,便是她跟徐春景成亲的时候。 “那这上面有没有记录王爷他自己的?” 丹炽笑笑:“自然没有,不过孟娘子您若是想要了解王爷,大可以亲自去找王爷,若是王爷知道了,兴许还会很高兴。” 他哪里会高兴,只怕,那张嘴便能将她给骂死。 孟清柳瞬间打消这个念头,又随手翻开下一页,看见上面的名字,不禁愣了一下。 “为何还有我?” 丹炽在一旁解释:“是王爷在找您。” 明明心中早已有答案,孟清柳却在听到这个答案时,心底骤然一紧。 原来,她这些年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密切观察。 前后也只差半年的时间,若是周淮安的动作早一些,或许就能发现她腹中的孩子其实是他的。 丹炽看向孟清柳,眼底蕴藏着笑意。 “奴婢从来没有见过王爷对何人如此上心过,那年王爷得胜归来,连皇上宴请的酒宴都没有去参加,而是直奔红月阁,要我们将这些年您的一举一动告诉他。” “王爷当时在书房里整整待了一天一夜。” 丹炽顿了顿:“后来,奴婢就见王爷失魂落魄地从书房中走了出来,原定要在京城休养半个月,王爷却在第二日便离开了京城。” “孟娘子,王爷这些年其实一直记挂着您。” 孟清柳不语,当年分开,是两人共同的选择。 江念卿的到来,无异于撕开了两人平静生活下的伪装。 他看向江念卿时的眼神,从未在她的身上出现过。 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她是堂堂侯府嫡女,二人本就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她就像是躲在角落里偷窥别人幸福的蛇虫鼠蚁。拿着银子离开,无异于最明智的选择。 孟清柳渐渐回过神:“日后这些东西都要拿给我来看?” 丹炽点点头:“一直是我跟哥哥在运作红月楼,您以后若是想知晓什么事,直接吩咐我们即可。” 孟清柳随手拿起上面的折子,不禁好奇起来:“有八王爷的吗?” “王爷吩咐过,关于几位王爷的事情,暂时不收录在红月楼。” “这是为何?”孟清柳不解。 丹炽也表示不知道:“奴婢自从到了红月楼以后,这个规矩就在,所以奴婢也不知道这是为何,孟娘子,您若是想知道八王爷的事情,可以去问问咱们王爷。” 孟清柳摇摇头:“不了。” 丹炽看了看孟清柳,压低声音说:“其实王爷也并未是无情之人。” “什么?” 孟清柳一时没听清,抬眸看了丹炽一眼。 丹炽笑笑说:“孟娘子,您先熟悉下,若是有不懂的问我便好。” “嗯。” 孟清柳拿着手上的册子,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三年之约,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手上握着这么重要的东西,只怕将来,更要说不清了。 廊下,传来宫羽如清风明月般的声音。 “孟娘子睡下了?” “还没呢,宫太医这边请。” 听着外面的声音,孟清柳不动声色地把手上的折子放在抽屉里。 说着,宫羽提着药箱走进来。 孟清柳笑看着他:“这些天劳烦您在这里守着我了,明日我会向王爷说清楚,日后上药的事便交给丹炽好了。” 宫羽闻言,面露不解:“孟娘子为何会觉得我会觉得此事麻烦?” 孟清柳看向宫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了看丹炽,孟清柳淡淡道:“丹炽,你去给宫太医沏壶茶来。” 丹炽闻言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再次被关上。 孟清柳望向宫羽:“宫太医,坐。” 屋子里燃了安神香,孟清柳整个人神色倦怠。 “这段时日,老夫人如何?” “她还是老样子,不过在那日见到你之后,精气神好了许多,还念叨着要来找你。” 孟清柳不自觉想起红月楼,突然开口说道:“你那妹妹有很明显的特征吗?” “这些年,我认识了许多走南闯北的商人,说不准可以让他们帮帮忙找找你妹妹。” 宫羽轻声道:“妹妹儿时调皮,手臂上曾被烧火棍烫过一个疤痕。” 第六十七章 她是走还是留 孟清柳听了以后淡淡一笑:“说来也巧,我这胳膊上也曾有过一个疤痕。” 宫羽惊讶:“可否让我瞧一瞧?” 孟清柳缓缓撩开衣袖,手臂上遍布了伤口,新伤叠旧伤,触目惊心。 “我这身上的伤太多,如今估计也瞧不到了。”孟清柳看似轻松地说了一句。 话音落下,宫羽微微一愣,目光落在她手臂狰狞的伤口上,不禁皱了皱眉,声音陡然一沉,像是鼓足了勇气:“孟娘子,如果你想离开王爷,我可以安排人把你送走,彻底离开京州。” “晚了。” 如果在几日之前,宫羽提出这件事,她或许会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下来。 可现在,她拿了周淮安的东西,便等同于上了他的贼船。 宫羽暗自咬了咬牙:“只要你愿意离开,什么时候都不晚。” “再过一个月,冬猎结束以后,王爷就要开始准备与江小姐的婚事,到那时,你还能安然无恙地留在王府吗?” “孟娘子,恐怕有件事情你还不知道,江小姐的父亲是王爷的师父,所以无论到什么时候,王爷都不可能会因为你而训斥江小姐。” “你这一身伤,还有懿儿之前的遭遇,你要知道,王爷护不住你,只有躲得远远的,你们两个才能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在湖州还有一处祖宅,宅子里还有两个为我们看家护宅的,一个叫福伯,一个叫杜婶,他们二人是夫妻,人也极好,你过去之后,你们几个还能互相照应着。” “这是那个祖宅的钥匙,你拿着,这方锦盒里面有五百两银子。” 孟清柳正要摇头拒绝,宫羽像是察觉她要说什么,便率先打断她。 “我知道你不愿意收我的银子,所以,我也有事情想要,拜托你。” “在你走之前,也麻烦你多陪陪我祖母,她时日无多,人生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到昭昭,短短时间之内,想要找到昭昭妹妹,如同大海捞针,所以接下来,就要拜托你了。” 听完宫羽的话,孟清柳皱了皱眉。 若靠她自己带着懿儿离开京州,只怕比登天还要难,红月阁终究是周淮安的,就连亭奴和丹炽也是他的人。 说到底,这三年不过是周淮安为她编织的一场噩梦。 “宫太医,我可以离开京州,但我绝不能住在你那里,你是知道的,摄政王的脾气若真动起真格来,我们谁都承受不了。” “何况这本就是我一个人的因果,不该连累你,我知道你是好心,所以,我更不能辜负了你的心意。” “你我之间,又何必说这些。” 宫羽别开脸,轻声叹息:“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若是考虑好了,我就给你安排马车,七日之后,冬猎正式开始,到那时,摄政王会留在猎场陪伴皇上,京中的守卫也会加强,城门也会暂时关闭,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你跟随运粮车一路出城。” 孟清柳无声的攥紧了掌心。 若能抓住此次机会,顺利离开京城,日后她跟懿儿便再也不用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想着宫羽的一番话,孟清柳心脏突突直跳。 “宫太医,我答应你。” “离开这里,不过在这之前,你能否帮我再见药老面?” 宫羽考虑了一下:“药老在八荒山闭关,若想见他,要费上一些功夫,不过,也不是没有机会,你等我的消息。” “多谢。” 摄政王府。 周淮安在书案前坐着,听完亭奴的汇报,沉声问:“他都说了些什么?” “劝孟娘子离开的话。” “孟清柳答应了?”周淮安眸底一沉。 他心中早已猜到答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孟清柳怎么可能会拒绝。 “孟娘子只说要考虑考虑。” 周淮安嗤笑了一声:“她倒是谨慎,嘴上说着考虑考虑,他心思早就已经跟着宫羽走了吧?” 亭奴不敢接话。 王爷本就因为她跟宫太医走得太近,上火了好些日子。 这两日,就连手底下的护城军都未能幸免。 校场日夜灯火通明,护城军被练了差点脱了一层皮。 “砰。”一声轻微的响动。 周淮安将手上的折子重重的丢到桌子上。 “她受精胆子倒是越发的大!” “你现在立刻马上把她给我抓回来,锁在暗房里,谁也不准靠近她!” “王爷。” 亭奴闻言,连忙说:“恕属下直言,您这样做,只会把梦娘子越推越远。” 周淮安顿了一下,接着皱了皱眉:“什么叫做越推越远?我连红月阁都给了她,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王爷,或许孟娘子一直以来想要的并不是这些东西。” “她视财如命,红月阁日进斗金,我给了她最想要的东西,她还敢挑三拣四?” 亭奴嘴角轻扯:“属下直言,孟娘子不是视财如命之人,她若当真如此,便不会将宫太医给她的金条还回去了。” “那是因为她知道无功不受禄!装了几天宫家小姐,难道还真以为自己是宫家丢失已久的小姐了?” 亭奴抿唇,又不敢言语。 半晌,周淮安突然起身:“派几个人去盯着她。” 亭奴不解:“若是孟娘子当真要离开呢?” “属下是拦还是不拦?” 周淮安凝眉看向他:“你说呢?” 亭奴这会儿真拿不定主意。 要放在以前,他肯定拦住。 孟娘子一走,王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将火气全撒在他们身上。 有孟娘子在这里,王爷的脾气最起码还能收着点。 但现在,王爷马上就要跟江小姐成亲了,日后,江小姐还能不能容得下孟娘子都说不定。 周淮安给了亭奴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 这边。 江念卿坐在闺房里,低头睨着跪在地上的丹若。 丹若一侧的脸红肿着,哽咽地说:“小姐恕罪,奴婢一定会查清楚那贱人的藏身之地。” 江念卿眉宇间笼上一层寒意:“说破天,她如今也在京城里。”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找来找去,不如盯着淮安哥哥,看看他这几日都去了哪里。” 丹若眸光闪烁了一下:“据奴婢了解,王爷这几日一直在猎场。” 第六十八章 借刀杀人 “再过些日子,就到冬猎了,这几日,爹爹忙着应付使臣,淮安哥哥自然也是如此。” 丹若闻言,轻声说道:“小姐不妨借着这次的机会,让那孟清柳主动出现呢?” 江念卿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她现在被淮安哥哥藏了起来,如何才能把她引出来?” “小姐,那孟清柳最在意的人是谁,便用他来拿捏孟清柳,到时,孟清柳自然会出现。” 江念卿眯起眼:“你的意思是要我用那个小畜生,来引孟清柳出现?” 丹若笑着点头:“正是,咱们找不到孟清柳,还能找不到懿儿吗?” 江念卿蹙了蹙眉:“那孩子如今可在府上?” “小姐命好,这孩子前些日子还在八荒山上,不过据奴婢所知,这两日被王爷接回来了,现在就在府上,照顾这孩子的丫鬟,是奴婢的好姐妹,奴婢只要跟她说说,自然能把这孩子给领出来。” 江念卿眸底闪过一丝冷笑:“看来是天要亡她。” 话落,江念卿的目光渐渐落在丹若的脸上,伸出手来:“起来吧,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也算是给你一个将功补罪的机会。” “奴婢这次绝对不会让小姐失望,只要那孟清柳一出现,小姐便可借着这次冬猎,将孟清柳直接给杀了。” “杀了?” 江念卿思忖了片刻:“杀他还用不着我来动手,省得将来,事情败露,惹了一身麻烦,平白的坏了我和淮安哥哥之间的感情。” “小姐,奴婢都已经替您想好了,现如今,正好有一个人最为合适。” “谁?” 丹若勾了勾唇:“八王爷。” “他原先在孟清柳的身上吃过亏,心中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小姐不如送个顺水人情过去,只要把孟清柳领到八王爷的面前,至于结果如何,就看八王爷的了。” “奴婢听说,但凡是被八王爷盯上的女子,皆没有好下场。” “你胆子够大的。”江念卿眯起眼:“连八王爷都敢差使?” “若是不铤而走险,又如何能除掉孟清柳呢?” 江念卿想了想:“想让八王爷代替我动手,不拿出一点诚意来,此事绝无可能。” 良久,江念卿缓缓道:“你去给八王爷送封信。” …… 隔日。 丹若喜笑颜开地走进来:“小姐,八王爷答应与您见面了。” “这么爽快?” 丹若笑笑:“八王爷当着奴婢的面,看了小姐给他写的信,当下就答应要跟小姐见面。” “走吧。” 江念卿听了,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淡淡一笑。 “孟清柳躲了这些日子,也是时候出来了。” 畅春园中。 八王爷的目光落在江念卿的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贪婪的色意。 “江小姐的胆子不小啊,算盘都打到本王的头上来了。” “若不是走投无路,念卿也不敢来打扰王爷。” 八王爷听后笑了笑:“你想借本王的手除掉孟清柳?” “王爷聪明。” “本王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谁人不知,那孟清柳是摄政王的心头好,就连你这还未嫁入摄政王府的未婚妻都比不过她。” 江念卿眉心微紧,笑了笑,抿唇不语。 “不过想让本王帮你,倒也不是不可能。” “不知,念卿有什么能为八王爷效劳的地方?” “本王近日得了一位美妾,那美妾的爹怀才不遇,投靠无门,江小姐不妨在侯爷的面前美言几句,给他安排一个差事即可。” 江念卿听后,犹豫了一下,不觉皱紧了眉头。 “爹爹向来不允许我插手朝堂上的事情。” “无非是给无关紧要的人安排一个小小的差事,我想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本王想动手的机会可不多,你好好考虑考虑。” 话音落下,八王爷便缓缓起身。 江念卿咬着唇,犹豫了片刻,在他转身离开之际,突然开口:“好,我答应你。” “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杀了孟清柳,包括她那个儿子!” “我不希望这件事跟我扯上关系,王爷自然也不希望,摄政王会查到您的头上来吧?” “放心,本王做事情有分寸。” 只要杀了孟清柳和她儿子,日后,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 冬猎开始之际。 周淮安很是繁忙,一大早天还未亮便去了武门猎场。 各国使臣纷纷前来朝拜,整座京城被御林军围得水泄不通。 看着窗上结的霜花,孟清柳双目微垂,视线渐渐凝在那一朵朵绽放的霜花上。 “孟娘子,你可想好了?” 孟清柳缓缓点头:“想好了,此次离开京城,日后便再不回来了,就要麻烦宫太医你了。” “不麻烦,你我相识一场,我自然希望你能称心如意。” 宫羽看向门外:“外面那丫鬟?” 孟清柳皱了皱眉:“她是王爷的人,心眼不坏,离开之前,我会找个机会把她指使出去。” “好,一个时辰以后,我会派人来此地接你。” 宫羽提取药箱:“我先去安排,你稍等片刻。” “辛苦。” 孟清柳目送着宫羽缓缓离开,心中仿佛压着一块石头,叫她喘不过气来。 “丹炽。” 丹炽正在院里,听见动静急忙走进屋中。 “孟娘子,您有何吩咐?” “今日不知怎么的,我有些想吃城南卖的桃花酥,你能否帮我去买点回来?” 丹炽微微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 只一瞬,便将这抹神色遮掩了下去,笑了笑说道:“您如今终于肯开口要吃的了,我这就去。” 支开丹炽,孟清柳从床上下来,将藏在被褥底下的包袱拿了出来。 就在这时,院中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孟娘子,好久不见啊。” “你来干什么?” 孟清柳皱眉,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丹若笑了笑:“奴婢来这儿,自然是找孟娘子有要紧的事情要汇报。”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整个红月楼都是周淮安的人,她的动向,绝不会有人传出去。 江念卿怎么能找到这里来? “奴婢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您不用好奇,奴婢只想跟您说一句话,若还想见您的儿子懿儿的话,就赶紧前往武门猎场,若是晚了一刻,恐怕就来不及了。” 第六十九章 舍身相救 孟清柳的心顿时揪了起来,急忙走到院子里,怒视着丹若:“你们把懿儿怎么了?” 丹若冷笑:“孟娘子若是想知道的话,不如亲自去一趟,若是去晚了,恐怕就天人两隔了。” 孟清柳的脸色难看至极:“江念卿到底要干什么!” “我家小姐好心,特地将此事告诉你,你怎么还能不识好歹呢?” “与其在这里与我争辩,不如抓紧时间去猎场。” 孟清柳脑海一片空白。 想起周淮安那天离开之前,明明说过,懿儿在王府十分安全。 可如今,怎么又与那江念卿脱不了干系了! ………… 一个时辰以后。 孟清柳跌跌撞撞的来到了武门猎场。 此次冬季狩猎还未开始,皇上与各国使臣还在祭坛。 猎场倒显得人影萧瑟。 “孟娘子。” 听见那声熟悉的声音,孟清柳猛地转过身。 看见是江念卿,她直直地朝她冲了过去。 “江念卿,你到底把懿儿怎么了!” “你猜啊?” 江念卿笑了笑,翘着兰花指,轻轻指了下眼前一望无际的丛林。 “你这孩子实在贪玩,不知怎么的就跑到里面去了,这里距离禁林很近,禁林里都是御林军养的野兽,专供此次冬季狩猎使用。” “那禁林就连御林军都不敢轻易靠近,你那儿子胆子倒是挺大的。” “不可能,懿儿的腿还没好,自己一个人如何跑得这么远,一定是你们!” 孟清柳双腿发软,手指着江念卿怒斥道:“你有什么冲着我来,费尽心思针对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江念卿含笑看着她,像逗弄着一只炸毛的小狗。 “你有心思在这里与我拌嘴,不如赶紧进去找找你儿子。” “那些野兽都饿了好些日子了,若是被它们瞧见了,你这儿子腿脚不方便,估计早就被他们给饱餐一顿了!” 孟清柳听到这句话如雷轰顶一般。 她匆匆跑进丛林,耳边风声瑟瑟,野兽哀鸣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 她全然顾不上这些,声音沙哑,四处呼喊:“懿儿,你在哪!” 回应她的只有丛林渗人的哀鸣声。 彼时。 祭坛的祭祀大会才刚刚开始。 亭奴在众人中找到周淮安,匆匆走过去:“王爷,孟娘子闯入禁林了。” 周淮安顿时眉头紧皱:“何时的事情?” “就在方才。” “马上带人过去。” “手下已经派人进去搜寻孟娘子的踪迹,只是,那禁林面积广阔,今年地形复杂,只怕一时半会……” “找不到也要找,哪怕是掘地三尺,也必须把她给我平安的送回来!” “是。”亭奴咬紧了牙关。 祭祀结束。 皇上走到周淮安面前。 “淮安啊,此次冬猎,就看你的了。” 周淮安勾了勾唇:“皇上说笑了,臣有伤在身,此次冬猎,还是要看皇上一展风采。” 皇上勾唇:“朕的确是想猎得一头黑熊,给爱妃做件围领。” 周淮安笑不达眼底,看向一旁的御林军:“你们务必要贴身保护好皇上。” “驾!” 一阵阵马蹄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周淮安双目微紧,袖中的拳无声地攥到了一起。 “有消息了吗?” 亭奴无奈摇摇头:“派去的人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给我备马。” 亭奴有些犹豫:“王爷,您身上的伤还没有养好。” “还要本王再说一遍?” 亭奴立马垂下头,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牵来了一匹汗血宝马,将身上的佩剑递给他。 “属下不能进入猎场,王爷万事小心。” 周淮安一言不发的跨坐在马背上,转眼便消失在丛林中。 孟清柳跌跌撞撞,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参天大树,不知自己跑到了哪里。 她声音沙哑,眼泪早已干涸。 “懿儿,你到底在哪儿?” 就在这时。 丛林中突然刮起一阵狂风。 孟清柳隐约听见了一声吼叫。 那吼叫声叫人听的毛骨悚然,孟清柳一下子停在原地,向四周张望。 远处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 孟清柳的心意时间提到嗓子眼里,慌张从地上捡起一节木棍用作防身。 紧接着,一阵马蹄声传来。 孟清柳顿时松了口气,在这里,能见到人,就证明没有什么危险。 她急忙躲进旁边的草丛中,看向那抹明黄的身影,立马缩在草丛中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马儿仿佛受到了惊吓,突然间翘起前蹄,马背上的人一时被惊住,双手攥紧了缰绳。 马头调转了一个方向,直冲冲朝着孟清柳奔来。 就在这时,一道利刃从丛林的深处射出,带着逼人的杀意朝着那么明黄身影而去。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孟清柳扑了过去,箭矢直接扎进她的肩膀上。 孟清柳闷哼了一声,跌跌撞撞的倒在路旁的草丛上。 伤口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银针刺向她一样。 “来人,有刺客!” 一时间,有无数人从暗处出现。 皇上皱眉看着她:“你是哪家的人?” 孟清柳一时语塞,意识也渐渐昏沉。 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彻底没了意识。 一炷香后。 丹若不经意走到江念卿身后,微微俯身。 “小姐,事儿成了。” “果真?” 江念卿眼睛一亮。 “千真万确,那箭矢上面抹了毒,如今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她。” “那个小畜生呢?” 丹若笑笑:“他被逼到禁林里,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很快。 一行人匆匆从猎场出来。 各家营帐纷纷有人出来看热闹。 江念卿听见门外的动静:“外面发生了何事,这么吵闹?” “回小姐的话,据说是皇上遇到了刺客。” “皇上?” 江念卿皱了皱眉,锋利的视线落在丹若脸上。 丹若眼神慌乱,低下头,避开她的眼神。 “皇上可有受伤?” “据说有一位女子替皇上挡了一箭。” “什么?” 江念卿咬紧了牙关:“丹若,你去看一看!” 第七十章 带到宫里 “宫太医,朕要你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救活她!” “皇上莫要慌张,微臣定会竭尽全力。” 宫羽眉头紧锁,缓缓伸出手握住箭矢。 “孟娘子,我这就为您拔出箭矢,坚持住。” 营帐外围站了许多人。 丹若悄悄往人群走了几步,遂不动声色地走回身后的营帐。 江念卿心神不宁地站起来:“怎么样?” 丹若眼神闪躲,低声道:“小姐,那贱人还活着!” 江念卿陡然蹙眉:“你不是说事情已经成了?” “小姐莫要着急,那孟清柳实打实受了伤,箭矢上面抹了剧毒,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她。” “当真?” 丹若笑着点头:“小姐且放心吧,那毒除了药王谷的谷主能解开之外,无人能解,据说那药王谷谷主早已闭关多年,即便没有闭关,从药王谷到京州,也得数十日,到那时,孟清柳的尸体都凉了。” “八王爷那边都交代好了?” “放心,八王爷现在比咱们还要害怕,定会将那些人处理的干干净净。” 江念卿蹙了蹙眉,有些心神不宁地转身坐下。 “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淮安哥哥在哪儿?” 丹若眸光闪烁了下:“小姐忘了吗,王爷被侯爷叫走了。” “走,去找我爹!” —— “王爷,这边都找过了,没有刺客的踪迹。” “西南猎场是我们的人在看守,北面猎场是裴震的人,现在只剩下东部猎场了。” “东部猎场是八王爷的人在看守。”亭奴低声道:“此时出发,只怕会打草惊蛇。” “不准违抗!”周淮安脸色阴沉。 亭奴咬紧牙关,硬着头皮说:“我们的人已经盯了那么久,只差最后一步,若是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之前所做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亭奴!” 周淮安的声音骤然一沉。 亭奴眉心紧了紧,自知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只好答应下来。 “是!” 话音落下,亭奴看向身后众人,低沉的嗓音传遍军中:“所有人,跟我走!” 中军杀气沉沉的前往东部猎场。 周淮安眸底闪过一丝杀意:“驾!” 来到主军营帐。 周淮安翻身打马上下来。 魏公公一瞧这阵仗,连忙上前。 “老奴见过摄政王。” “皇上在哪?” 魏公公眼神闪烁了一下,伸手指向主军营帐。 “皇上已经在里边待了许久了,摄政王,您快去请皇上出来吧,这里头的血腥味重……” 魏公公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眼前的人如一道风一样走进营帐里。 “哎呀,摄政王,您怎么也进去了。” “魏德全,在门外守着!” 一听是皇上的声音,魏公公半步也不敢动。 皇上话音落下,目光缓缓移到周淮安的脸上。 “怎么了,刺客抓住了?” “还没有。” 周淮安走到床前,孟清柳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宫羽正在一旁给她施针,她此刻脆弱的让人心疼。 周淮安感觉到一双无形的手死死的握紧他的心脏。 “淮安,你觉得此事是何人所为?” “我已经派人去东部猎场。” 皇上蹙了蹙眉:“当真?” 八王爷狼子野心早已按捺不住,这些年虽用纨绔一面遮掩,但私下所做的那些谋算,桩桩件件,都不清白。 “好了。” 二人正在交谈。 宫羽突然出声:“皇上,摄政王,孟娘子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我封住了她的穴道,但孟娘子身上的毒,微臣解不开。” “什么毒?” 宫羽眉头微紧,“微臣观孟娘子的脉象,觉得她所中之毒与含笑九泉十分相似。” “含笑九泉?” 周淮安猛地皱眉,陡然看向宫羽。 “你确定是含笑九泉?” 宫羽望向周淮安的神色一时无比复杂:“此毒霸道,况且我当年见识过,绝不会认错。” “我去找药老!” 不等话音落下,周淮安便转身走了出去。 宫羽脸色难看,回过神,便对上皇上探究的眼神。 皇上的眸光缓缓落在孟清柳脸上,遂开口问:“这位孟娘子是何人?” 宫羽眼神闪烁了下,轻声道:“微臣只知,孟娘子是摄政王府的厨娘。” “厨娘?” 皇上想到周淮安方才离开时惊慌失措的模样,嘴角勾了勾。 “宫羽,朕交代你一件事情,你务必要帮朕将此事办好了,否则,朕就砍了你的脑袋。” 宫羽微微颔首:“请皇上吩咐。” “你将孟娘子带到皇宫去,送去你姐姐的寝宫。” 宫羽倏地睁大了眼睛:“皇上!” 他本想借此机会将孟清柳带出摄政王府,却没想到弄巧成拙,刚出虎窝,又进了狼穴。 “怎么?” 宫羽蹙了下眉,小心说道:“将孟娘子送到贵妃娘娘的寝宫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 皇上眯起眼:“她是朕的救命恩人,你有异议?” 宫羽无声地攥紧了掌心,孟娘子因他连累,即便抵抗皇上雷霆之怒,也不能将她往火坑里推。 “皇上!” 宫羽一撩锦袍跪在皇上身前:“微臣认为,万万不能将孟娘子送入宫中,若真为了孟娘子好,微臣愿意将孟娘子带回府上。” “宫羽?”皇上眯起眼,忽而笑了声,锋利的视线转而落在他身上。 “你为何会对一个厨娘如此上心?” “微臣……微臣。” 宫羽抿唇,不自觉紧张起来。 “皇上,原来您在这儿呢。” 宫羽陡然抬起头,看见来人,这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皇上面色好转,沉沉问了句。 淑贵妃眸光闪烁了下,不动声色地笑着上前。 “妾身听说猎场出事了,找了皇上好久,皇上无事就好。” “床上这是?” 淑贵妃走近一瞧,待看清孟清柳的面容后,不禁愣了下。 她立刻转身望向宫羽,宫羽脸色难看,端正跪在那里,淑贵妃一时头疼不已。 “朕在猎场遇刺是真,杀手的确是冲着朕而来。” “只是被此女子挡了一下,否则,此刻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便是朕了。” 淑贵妃心里咯噔一下:“上天保佑,都会没事的。” 第七十一章 新来的贵人 说罢,淑贵妃的目光渐渐转到宫羽身上。 “不知羽儿他所犯何事惹了皇上不高兴?” 提起此事,皇上气不打一出来:“朕想让孟娘子入宫修养,何错之有?” 淑贵妃闻言顿时蹙眉,脸上的笑就要挂不住。 皇上抬眸睨了她一眼,吩咐道:“好好劝劝你这弟弟!” 听出皇上话音中带着几分怒气,淑贵妃连忙应下:“是。” 送走皇上,淑贵妃一改方才的温良贤淑,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宫羽。 “行了,皇上也不在,起来吧。” “微臣遵旨。” 淑贵妃走到床前,盯着孟清柳那张脸,仔细瞧了瞧。 她突然笑了声:“难怪你宁愿违抗皇上的命令也要救她,她与楚昭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记着她,如今为了一个长相与她相似的人,你都敢不顾家族,公然忤逆皇上了!” “姐!”宫羽蹙眉。 “你现在知道叫我姐了?”淑贵妃面色稍愠。 “当年我入宫时,担负了整个家族的责任,在宫中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今日,你当我这些年的承宠,皆是因为宫家吗?” “你要找楚昭,我不拦你,但你记住了,宫家如今与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凡你我二人其中一个出了事情,宫家……” 淑贵妃的声音顿了顿,随即轻笑了一声。 “此人我带走了,皇上要留下她,那便留着好了。” “不行!” 宫羽眉头紧锁:“她不能留在皇宫。” 淑贵妃眯起眼:“你想抗旨不尊?” 宫羽面上染着愁容:“她虽不是昭昭,但也是个苦命人。” 淑贵妃哼笑:“天底下的苦命人多了,你能人人都护着吗?” “我这些年在宫中的险恶,也未曾见你对我施以分毫怜爱,只一个颇似楚昭的人,便叫你魂不守舍了。” “我告诉你,皇上看中的人,任谁都无法改变,你若是不愿,便是抗旨,你敢拿宫家冒险吗?” “姐!” 宫羽死死咬着牙关,袖中紧紧攥着的手如同一根紧绷着的弦,缠绕在他心间撕扯。 “别叫我姐,你只需告诉我,敢不敢拿宫家来做冒险?” “我不会把她交给皇上,此事我自会找皇上说清楚!” 说完,宫羽朝外走去。 淑贵妃淡淡一笑,垂眸,细细打量着孟清柳。 “仔细看,模样倒是有几分像。” 淑贵妃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眸底的神采,渐渐变得冷硬。 “可就这么几分相似都能让他为了你抗旨?” “来人!” 淑贵妃看向来人:“将她带到本宫的寝殿去。” —— “亭奴,摄政王在哪儿?” 亭奴刚从猎场出来,见他如此慌张,便问:“不知宫太医发生了何事?” “皇上要将孟娘子带到皇宫去,我阻拦不了,只有摄政王出面才可!” 闻言,亭奴顿时蹙眉。 “王爷去了八荒山,一路快马加鞭回来,只怕也要三日的时间。” “三日!那可怎么好。”宫羽面露焦急之色。 亭奴听完,轻声询问:“三日时间,孟娘子可有性命之忧?” 宫羽摇头:“我已经封住了孟娘子的穴道,毒暂时不会伤及她的性命,但最长也不超过五日,若王爷五日之内未能找到药老,只怕还是有性命之忧。” 亭奴:“宫太医莫要着急,五日之日王爷一定会回来。” “那孟娘子她……” 宫羽顿了顿,一咬牙:“难道就要这么眼睁睁看着孟娘子被接到宫中去?” 亭奴细细一思索:“这几日就要劳烦宫太医照料孟娘子了。” “你说什么?” 宫羽蹙眉:“你是想让我跟着孟娘子的身边?” 话落,宫羽反应过来。 “你……你的意思是说,让孟娘子入宫?” 亭奴微微颔首:“此事就劳烦宫太医了。” 宫羽心头跳动了下,刚要开口,便见亭奴已经领着十二羽卫离开。 宫羽只好作罢,转身大步流星走向营帐。 不多时,营帐内传出怒喝。 “孟娘子去了何处?” “孟娘子方才被贵妃娘娘接去了宫里。” 宫羽迟疑了下,立刻抬脚走了出去。 午时。 栖霞宫中传出一声娇喝。 “宫羽,你好大的胆子!” “娘娘,旨意是皇上所下,微臣不敢违抗。” “好一个不敢违抗!” 淑贵妃眯眸,眸底射出阵阵寒芒。 “为了一个厨娘,你都能做到如此地步了?若真正的楚昭有一日回来了,知道你为了一个替身这么干,岂不是恨透了你!” “娘娘!” 宫羽沉声打断她的话:“微臣只是奉皇上命令,留在栖霞宫中照顾孟娘子。” “好!那你就留在这,好好照顾她!” 宫羽缓缓攥紧了掌心,额前渗出了一层薄汗。 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宫羽立刻抬脚上前:“去准备一盆热水来。” “娘娘?” 宫人皆看贵妃娘娘脸色行事。 淑贵妃冷若冰霜地道:“去吧,他说什么你们都照做,这床上躺着的人,将来兴许就是这后宫的新主子了。” “够了!” 宫羽脸色难看,扫了一眼屋中的婢女:“你们都下去。” 宫女们陆陆续续走出寝殿。 那扇雕花红木门,打开又关上。 淑贵妃神情忽明忽暗:“皇上看中的人,你当真想抢?” “我与孟娘子之间清清白白,她之所以身受重伤,也都因为我。” “你这是何意?” “今日,是我让孟娘子前往猎场,她若不是因为我,也不会受此重伤。” “长姐,你曾说过,人要敢作敢当,既是我造的孽,理应我来承担。” “你当真不是因为她与楚昭长的相似才对她有了爱慕之心?”淑贵妃狐疑地盯着宫羽看。 宫羽回答的坦荡:“昭昭是昭昭,孟娘子是孟娘子,二者不可相提并论。” 淑贵妃笑了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就连你这榆木疙瘩都开窍了。” 宫羽闻言,并未反驳,淑贵妃眼底的笑意更甚。 “她何时醒来?”淑贵妃淡淡扫了眼孟清柳。 看着那张长的颇似楚昭的脸,不禁眯了眯眼。 “她中了剧毒,五日之内若是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第七十二章 含笑九泉 “那你还此与我唠叨什么?还不快去找解药?” “摄政王已经去寻解药了。” 不等他说完,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淑贵妃睨了眼宫羽,只一眼,宫女心中了然,不动声色地王后退了一步。 雕花红木漆门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何事?” 门外传来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梅兰的声音。 “皇后娘娘听说贵妃娘娘身体抱恙,特地叫御膳房给贵妃娘娘做了些补气生津的药膳,奴婢给您送来了。” 淑贵妃眸底闪过一丝鄙夷。 皇后巴不得她哪日暴毙而亡,这补气生津的药膳怕也是打着关心的幌子,想要前来看一看这位孟娘子吧。 “进来吧。” 话音落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 就见梅兰端着药膳走进来。 瞧见宫羽也在,走上前微微福身:“宫太医也在。” 淑贵妃漫不经心地睨了梅兰一眼:“替本宫谢谢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吩咐了,御膳房先紧着贵妃娘娘用。” “这里还有一柱百年人参,皇后娘娘说给里头那位贵人拿去补补身子。” 淑贵妃突然笑了下:“皇后娘娘当真是有心了,本宫就先替里头那位贵人谢过皇后娘娘了。” 见梅兰笑笑,并未有要离开的意思。 淑贵妃抬眸:“怎么?” “皇后娘娘担心新来的贵人在宫里住不习惯,特地交代奴婢见贵人一面。” “贵人正睡着,改日吧。” 梅兰迟疑了下,正欲开口,淑贵妃顿时蹙眉:“皇上特地将贵人留在本宫这栖霞宫里,能出什么事情?” 梅兰闻言,只好点头作罢。 待人走后。 淑贵妃看了一眼宫羽:“皇后娘娘已经盯上她了,无论,她现在是谁的人,你都必须警醒一点,在这宫里,想要活下来,靠的不仅仅是背后的靠山。” 宫羽闻言,脸色难看至极。 动了动唇,那句关心的话,到底没能说出口。 “微臣明白。” “这天闷了好些日子,今日恐怕该下雪了,摄政王的坐骑不知能否顺利到达八荒山。” ── 彼时。 暗夜无声。 周淮安一人快马加鞭,行驶在丛林中。 万物俱寂,远处突然刮来一阵邪风。 周淮安顿时警惕起来,一手攥紧缰绳,眉心微紧。 不多时,突然从四面射来几支冷箭。 周淮安翻身从马背上跳下,翻滚到对面草丛中。 他缓缓取出腰间的利刃,见几道黑色身影向这边靠近。 他眉心一皱,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朝着不远处投掷过去。 几道身影瞬间凌空而起,手持长剑,招招透着杀意,朝那处奔袭而去。 周淮安趁此机会立马翻身上马。 身后传来几道急促的声音:“遭了,让他给跑了!” 身后的追击不断。 “影卫!” 眨眼工夫,一道暗影出现在他身侧:“王爷。” “解决了他们!” 若是以往,他一定会亲手将这一群人给解决了,顺便查出他们的头目。 如今时间紧迫,这群人出现的时机更是巧合。 “慢着,留一个活口!” 话音落下,影卫瞬间消失在原地。 天光大亮时。 马儿渐渐停了下来。 百米之外便是八荒山山脚。 周淮安脸上毫无血色,肩膀上的伤口再次渗出血。 他顾不上许多,将马儿留在山脚一户农夫家中,便独自一人上了山。 冬日里的八荒山连一条路都寻不到。 药老喜欢在这八荒山上研制毒药,往往一呆便是三个月。 待冬去春来,他才会下山。 上山的密道在悬崖峭壁上,如今下了一场大雪,那条狭窄的小路更为难走。 而边是呼啸的风声,一侧便是万尺的悬崖。 脚下一滑,掉下去便万劫不复。 他不自觉想起当初,也是冬日。 孟清柳一人用了块木板将他拉回家中。 那时他惊讶,一个女子的力气竟如此之大。 来回十几里路,她竟然一口气都不喘的将他拉了回去。 他本就伤痕累累,回去的路异常颠簸,到家时早已被疼得神志不清。 当时的孟清柳还有些手忙脚乱,听人说要用热水擦身,便红着脸将他身上染血的袍子脱了下来。 那血肉模糊的地方,早已与锦袍沾到了一起,她便小心翼翼的用帕子将衣服沾湿,一点点为他清理伤口。 屋中的柴火不够用了,她一口气儿不停歇,又跑出去背了一捆柴回来。 结果,那柴是湿的,烧的整个屋子乌烟瘴气的,呛得她眼泪都冒了出来。 那时两人遥遥相望,看着对方的糗态,他心中突然生出了几丝活下去的念头。 想起之前种种,周淮安脸色发白,咬紧了牙关,浑身冷汗涔涔。 “孟清柳,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 “否则,我绝不会替你照看你那儿子!” 密林深处,一间小木屋里。 药老正在熬制汤药,突然看见周淮安浑身湿漉漉的,出现在木屋门前。 他不禁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怎么来了?” 药老惊觉不对,急忙放下手中的汤匙。 “出事了?” 周淮安眼眸低垂,话还未说完,踉跄了一下,跪倒在药老面前。 药老急忙伸手扶住他,一把脉,眉心凝重:“你竟然强行逆转内功,不要命了?” “清柳中了含笑九泉!” “此毒异常凶险,她为何会染上此毒。” “一两句话说不清,快随我回宫。” “你先别着急。” 药老看周淮安这副情形,立马将他按了下来。 “你此刻下山,是不要命了?” “她的命若没了,我便赔上一条性命又如何?” 药老:“得之而不珍惜,失之反而后悔,你要我如何说你是好?” “再废话,我便将你敲晕了带过去!” “得,我说两句实话你又恼。” 药老呵呵笑着,转身收拾药箱。 “含笑九泉是我一手研制的毒药,怎么落到他人手中去了?” “我还想问你!”周淮安咬了咬牙:“此前不是与你说过,这种毒,不能流到世面上。” 药老细细一思忖:“前些日子,倒是有人来了八荒山一趟。” “何人?” 第七十三章 等你的好消息 “此人你绝对想不到是谁。” 月黑风高夜。 一辆马车在丛林中急速穿行。 周淮安在车内闭目养神,马车突然停下来。 周淮安睁开眼:“发生了何事?” 影卫察觉到杀意,压低了声音说:“前面树林有埋伏。” 周淮安面色一沉,掌心落在腰间的长剑上。 “留一个活口。” 他猜的果然不错,来时的路上遇到埋伏,被他侥幸躲过去。 回去路上,这伙人绝对不会放弃,最容易埋伏的地方就是这两座山之间,唯一的一条路。 话落。 前面漆黑一片的树林里,地上如果鬼蔓一般突然跃起一群人。 刀光剑影间,杀手招招致命。 周淮安破窗而出,猛地出手,掐住一人脖颈,那人目眦欲裂,只一瞬,便口鼻流血,无声无息地没了性命。 天边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周淮安抹掉刀尖上的血滴子,狠厉的眸光扫过地上的尸体。 “影卫,你留下处理干净。” 他无声地踏过这些尸体,足尖轻点,转眼消失在原地。 暗处。 江念卿轻轻蹙起眉头,她如此阻拦都被他不顾性命的躲过去,那孟清柳与他来说就如此珍贵,当真能叫他为了她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吗? “如何?” “江小姐,如今你可还为他找借口?” 八王爷顽劣地盯着江念卿笑:“他为了别的女人连命都不要了,想不想知道,他为了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江念卿紧紧攥着手上的帕子,蹙眉看着八王爷:“你想干什么?” “本王只是想让你彻底认清一个现实,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不如早点为自己找个后路,你说是不是?” 江念卿听后,心里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搅弄成了一团。 她与周淮安从小一同长大,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任何人都不可能拆散他们! “好!试试就试试。” “不过,这场戏要按照我说的演。” 八王爷闻言一愣,笑了起来。 “好,本王都依你。” 江念卿蹙了蹙眉:“你我二人合作,决不能被第二个人知晓。” “放心,本王已经将猎场的刺客解决干净了。” “至于你答应本王的事情,何时才能兑现?” 江念卿咬了咬牙:“此事我已经告知爹爹了,爹爹自会安排。” 话落,她的肩膀猛地一沉。 “本王的耐性不多,既是合作,那便敞快些,交代给你的事,你必须尽快完成。” “放心。” 江念卿眼底闪过一次不耐烦:“您答应我的事情可还没完成。” 八王爷冷笑:“不过是杀一个人罢了。” “她如今在宫里,王爷您的手能直接伸到栖霞宫吗?” “你要知道,在皇宫里,杀一个人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那我就等王爷的好消息了。” 快要入关时,马车终于放缓了车速。 一路追杀不断,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 周淮安解决掉这些人以后,天空已然大亮。 今日便是五日之期的最后一日,若无法赶在黄昏之前,将药老成功送入皇宫,便是天上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孟清柳。 “王爷,马上就要入关了,前面有一家驿站,您先去包扎一下伤口,手下送药老进宫。” “不用。” 周淮安扯掉绷带,往冒血的伤口上撒了一把药。 “到前面时小心一些。” “再往前走就是官道,他们应该不会如此大胆。” 话音落下,前面突然驶来一辆马车。 马车吱吱呀呀地朝着这边驶来。 “王爷,是侯府的马车。” 周淮安眉心一紧,立刻掀开帘幕,目光落在那辆马车悬挂着的江字飘带上。 “停下!” 影卫立马拉紧了缰绳。 “盯好了。” 周淮安从马车上下来,缓缓朝着那辆马车走去。 驾车的车夫是个生面孔。 距离马车几步远,周淮安缓缓开口:“念卿?” 车内,隐约传来一声细小的呜咽。 车夫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只一瞬,车夫便抓住长剑,朝着周淮安的面门袭来。 周淮安一个闪身,手中的刀剑划破车夫的脖颈,一串血珠子落地,车夫瞬间倒在地上。 马车四壁突然被掀飞,四个黑衣人朝着周淮安飞身而来。 其中一人手握血滴子,无数六角菱形的铁片朝他飞来。 铁片划破皮肉,深深嵌入他伤口之中。 “王爷,属下掩护您离开!” 影卫解决掉一人,挡在周淮安身前。 周淮安冲他微微点头,往天上放了一枚信号,沉声道:“不用留活口!” 话音落下,影卫的身影瞬间在原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道黑影在几名刺客身边徘徊,只一瞬的功夫,几名刺客便纷纷倒在地上。 周淮安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几具尸体上,抬脚走过去,常见挑开其中一人的,勾出一枚玉佩出来,看见那枚玉佩上面的字样,不禁皱了皱眉。 “王爷,看样子像是南越国的探子。” 周淮安没说话,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几人的牙口,随后又扯开他们的衣裳,露出脖颈,仔细检查一番。 “这几人不是南越的杀手。” “看样子是有人故意给本王设下一个圈套,等着本王跳进去了。” 话音才刚刚落地,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冷笑。 “不愧是摄政王。” 那人的声音在竹林中显得异常清透,像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般。 “摄政王,你看看这是谁?” 江念卿被人吊在树上,身后便是悬崖峭壁。 其中一人手握着匕首,只一刀下去,江念卿便会摔下悬崖,粉身碎骨。 那人看着周淮安,勾唇一笑:“听说,摄政王大婚将至,我等也想亲自来为摄政王道喜,不知这个大礼准备的如何?” 江念卿含泪望向周淮安,不住地摇头:“淮安哥哥,你快走。” 周淮安面色一沉,看向黑衣人:“你想要什么?” 黑衣人冷冷一笑:“不愧是摄政王,既然你如此爽快,那我就直说了,将药老交出来!” “本王不知你说的人是谁。” “看来摄政王是真的不怕你的未婚妻死在我们的手上了。” 第七十四章 不要管我 “淮安哥哥。”江念卿声音哽咽:“你别管我,你快去皇宫,孟娘子就等着你的解药,你快去!” 想到孟清柳,周淮安面色 微沉,袖中的手指猛地攥紧。 “药老的确在本王手上,不过他与我不同路,你要见他总要给本王一点时间。” “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若是见不到他,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杀了你的未婚妻!” “不要!” 江念卿冲着周淮安摇头:“淮安哥哥,你不要因为我被他威胁,想做什么你就去做,别管我!” “贱人!” 黑衣人突然抬起手甩了江念卿一巴掌。 江念卿被打得一脸懵,泪眼婆娑的看着周淮安。 “淮安哥哥,其实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孟娘子。” “这些日子我也想开了,强扭的瓜不甜,我出来之前已经跟爹爹说过,让他向皇上请旨取消我们二人的婚约。” “只要你能好好,哪怕是为了你死,我都愿意。” “还真是一片情深啊,摄政王,你可要好好考虑考虑,若是见不到药老的人,这一心为你的江小姐,可就要被摔得粉身碎骨了!” “王爷。”影卫缓缓上前。 周淮安道:“去把药老带来。” 闻言,黑衣人偏头看向江念卿,哄着她笑笑:“看来你这未婚夫,对你还算不错。” 江念卿心肝颤了颤,望向周淮安,泪流满面:“淮安哥哥。” 这时,药老缓缓从另外一辆马车上下来。 黑衣人上下打量着他:“走近让我看看。” 药老微微凝眉:“无知小儿,你找我何事?” “我家主子得了疑难杂症,寻遍天下名医都没有办法,无奈只好出此下策,借药老的手一用。” 药老偏头看了眼周淮安。 周淮安微微颔首:“去吧。” 江念卿的心一时间提到嗓子眼里,看向周淮安的眼神变得炙热起来。 药老一步步走到黑衣人的面前,黑衣人突然出声制止:“停在那里!” 话音落下,药老突然出手,只一瞬的功夫,那人便倒在了地上,一枚银针直直的射向他的眉心。 周淮安紧接着上前,一刀挥断绑着江念卿的麻绳。 江念卿从高处坠落,尖叫一声,吓得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她睁开眼睛便对上周淮安那双又黑又沉的眸子。 不知为何,她仿佛从周淮安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杀意。 “淮安哥哥,你吓坏我了。” 江念卿伸出手抱着周淮安的脖子。 “你为何会被他抓到?” 周淮安睨了一眼已经死去的黑衣人。 江念卿吸了吸鼻子,转瞬便红了眼:“我听爹爹说,你出城寻找药老,想着今日就是五日之期的最后一日,所以便特地出城等你。” “谁知我刚刚离开京城,在半道上被一伙人给劫持了,他们杀了我身边的侍卫和婢女,随后就将我给打晕了。” “等我醒过来时,就看见了你。” “我先让影卫把你送回去。” 周淮安刚要脱手,江念卿立马抱紧他的脖子。 “淮安哥哥,我要跟你一块进宫,我害怕。” 周淮安蹙眉:“听话。” “我不!我知道你要进宫去救孟娘子,我不会影响到你。” 周淮安听后,不再多言,抱着她朝马车走去。 江念卿勾了勾唇。 孟清柳啊孟清柳,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你爹之前从来不会允许你独自出城,是谁让你出城的?” 周淮安把江念卿放在马车上,紧紧盯着她。 江念卿微微一怔,脑中一阵轰鸣。 “我是偷偷出城的。” “你爹之前给你安排了暗卫保护,你被这些人抓住的时候,那些暗卫去了哪儿?” “他们都死了。” 闻言,周淮安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嗓音低沉:“念卿,你什么时候开始骗我了?” “淮安哥哥。”江念卿柔柔的喊了他一声,像开了水闸似的,眼泪不停的往外冒。 “我就是太担心你,所以只带了几个人,就偷偷摸摸出了城。你看我身上穿的还是丫鬟的衣裳。” “丹若扮成我的模样,在马车里坐着,那群黑衣人来抓我的时候,将丹若认成了我,所以直接把她给杀了!” 既然是演戏,那就要演得真一些。 丹若那个丫头跟在她身边许多年,可以说是从小一块长大。 可最近这丫头实在是不懂事,做了许多惹她不高兴的事情。 就连,她往常最爱吃的莲子糕,做的味道都差劲了许多。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也是碍眼,倒不如再利用她一次。 果不其然,周淮安在听到丹若也被这些人给杀了以后,心中的疑虑打消了不少。 他默默撤了手,吩咐影卫启程出发。 一个时辰以后,车子缓缓驶入京城。 “我让他们把你送回去,我先去皇宫。” “淮安哥哥,你身上还有伤,我给你包扎一下伤口吧。” “不用。” 江念卿撇撇嘴:“你就这么进宫,难免会被人瞧见,若是被人说了闲话,你身为摄政王,倒是没什么,只怕会影响到孟娘子。” “她如今在淑贵妃娘娘的寝殿,宫太医这些天来日夜不离地守着她。” “若你实在担心,不如先将药老送进皇宫里,等你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再进皇宫见孟娘子也不迟。” 周淮安仔细一想,只好点头,对外吩咐:“先把药老送进皇宫。” 随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驶出巷子。 又兵分两路,一个朝着皇宫赶去,一个朝着摄政王府赶去。 江念卿按下车内的机关,缓缓拿出一个小匣子。 打开箱子以后,从里面捡出了几个瓷瓶,瓷瓶里装了伤药:“快把衣裳脱掉,我给你包扎一下伤口。” 周淮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把手伸过来。” 江念卿微微一愣,目光落在手腕上在麻绳勒破的红痕上。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这点伤不算什么,先给你包扎伤口吧。” “不用。” 江念卿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她勉强扯出一丝笑:“你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 周淮安不说话,指腹蹭过药膏,轻轻的涂抹在她手腕上的伤口上面。 第七十五章 怎么没杀了这个贱人 栖霞宫。 孟清柳斜着身子靠在软垫上。 宫羽正在为她服下解药。 一会儿,吩咐身边人:“孟娘子还要半个时辰才能醒过来,你们先去外面守着。” 宫婢应声离开。 须臾,药老眯着眸子,打量着宫羽,目光从他的脸上落在他的手臂上面,瞬间收回了视线,低声说道:“你中毒了?” 宫羽勉强扯开一丝笑,身子无力的靠在屏风上。 “拜托药老了。” 药老立马伸出手来给他把脉,察觉到脉象如此乱,不禁皱了皱眉:“竟然是五步散,皇宫里怎么会有此毒?” “这五步散是有人想要杀孟娘子,那碗药本是要喂给孟娘子喝的,只是这些下人不知道,我为孟娘子喝药之前都会事先试药。” “前些日子一直没有出事,直至今日这碗汤药中被人下了五步散,我已经事先封住穴道,可惜,毒性太烈,还是无法保住我的眼。” 药老眉心紧皱:“你快坐下,我为你驱毒!” 宫羽无奈摇摇头:“已经晚了,我想再看一看孟娘子,等我这双眼睛彻底看不见了,以后就再没机会了。” 闻言,药老直接伸手将宫羽敲晕了过去。 “命都快没了,还在这里搞这些情情爱爱的,丢人现眼!” 入夜。 孟清柳缓缓睁开了眼睛,门外的议论声徐徐传入耳中。 “听说了吗,宫太医整整在这里守了五日,今日离开的时候都是被人抬着出去的。” “我可从未见过宫太医对旁人如此上心!” “莫说是宫太医,就连皇上,也为了里头的贵人一日来了三趟。” “看来,以后这后宫又要多一位宠妃了。” 什么宠妃? 孟清柳眉心紧了紧,看着头顶的帷幔,一片空白的大脑渐渐涌入了一些记忆。 她记得,昏迷之前,丹若告诉她,懿儿被人抓到猎场的禁林去了。 她不顾危险闯入禁林,怪不凑巧遇到有人刺杀皇上,是她扑过去替皇上挡了一枚箭矢,后来便再没了记忆。 “懿儿!” “懿儿!” 孟清柳的心脏仿佛缺了一块,她顾不得其他,急忙从床上坐起来。 肩胛上的伤口扯得她疼得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由远及近。 “你才捡回来一条命,本宫的弟弟为了救你,可是差点连命都没了,还不赶紧好好躺着!” 听见那个声音,孟清柳的动作微微一动,她望向眼前的冷艳美人。 “大胆,怎敢如此直视我们淑贵妃!” 淑贵妃? 孟清柳心下慌乱:“我这是在哪里?” “你现在在皇宫,在本宫的寝殿里。” 孟清柳心中一紧:“我怎么会在皇宫,懿儿呢?” “自然是皇上把你带进来的,这几日,一直都是本宫的弟弟宫羽在这里守着你。” 回想起淑贵妃方才的话,孟清柳急忙问:“宫太医他怎么了?” 淑贵妃一脸冰寒:“他为了救你,连命都不要了!” “我不知贵妃娘娘,这是何意。” “你可知,有人要杀你。” 孟清柳不语。 从始至终要杀她的只有一个人! “本宫若早知道你是个麻烦,当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你留在本宫这里!” “宫羽他为你试药,不幸染了毒,如今没了一双眼睛,从此以后便成了个瞎子,你说,你该如何偿还?!” “什么!” 孟清柳如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愣在那里。 殿内鸦雀无声。 宫羽为了她没了一双眼睛? 这么大的恩,叫她如何偿还! “宫太医如今在何处?” “他方才捡回来一条命,这会儿就在偏殿,你想去看他吗?” 孟清柳没有犹豫,掀开被褥,从床上缓缓走下来。 昏睡了几日,她脚步虚浮,勉强走了两步路,便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一旁的宫女连忙迎上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淑贵妃站在廊下,眸色 微沉:“宫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当该知道你罪恶深重!” 孟清柳皱了下眉头:“我知道。” 走入偏殿,一阵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 殿内伺候着的宫女跪成一排,孟清柳的目光落在床上躺着的那抹白衣身影上。 宫羽一定是觉得她受伤都是因他而起,若她清醒,绝不会让宫羽如此不顾一切的救她。 她何德何能,让宫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孟清柳突然停在原地,再没有勇气往前走一步。 心脏仿佛被重锤一下一下敲击,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她眸里含满了春水。 “宫太医!” 床上躺着的人突然有了反应,一把抓起帷幔,将脸挡得严严实实的。 “孟娘子,你醒了?” 孟清柳用力的点头,注视着他单薄的身影,鼻子有些发酸。 “你怎么这么傻,我怎么值得让你为我付出这么多!” 宫羽扯唇露出了一抹苦笑。 “君子之行,敢作敢当,我试药的时候便料想到会有这种结果,你也不必自责。” “更何况,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职责,无论今日躺在床上的人是谁,我都会如此。” “只要你好好的,我这双眼睛也算没有白瞎。” 孟清柳顿时泣不成声,死死咬着唇。 “宫太医……” “行了,你走吧,摄政王还在等你。” “走吧!” 见孟清柳不动,宫羽声音沉了沉:“你也不必为我感到难过,哪怕没了这双眼,我也能为人诊脉。” 话是如此,可他失去了一双眼睛,自己却捡回了一条命。 想到宫家的老夫人,孟清柳顿时自责地挪不动脚。 “长姐,麻烦你,把孟娘子送到摄政王那里去。” 一旁,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淑贵妃听到这句话,淡淡回了一句:“皇上要见她。” 孟清柳不解地望向淑贵妃。 淑贵妃睨了她一眼:“你救了皇上一命,皇上这些日子为了你茶不思饭不想,如今正在乾清宫中等着你过去,还特地为你派了一个撵轿,还不快去。” 孟清柳依言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宫羽。 “宫太医,我见过皇上以后,马上回来。” 宫羽勉强扯开一丝笑:“去吧。” 第七十六章 孟娘子醒了 孟清柳走时,深深看了一眼宫羽。 宫羽为了救她没了一双眼睛,比让她死了还要难受。 若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宁愿选择自己死,这份恩情,恐怕她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孟娘子,请吧。” 撵轿旁边立着皇上身边的大红人魏公公,见了孟清柳,一张脸都乐开了花。 皇上对待后宫的嫔妃都没有像对孟娘子这么上心过。 说不准啊,这以后就是未来的娘娘了。 孟娘子依言上了轿子,皇上待她的这般厚爱,反倒是叫她有些无措。 沿途宫人,见了轿子,纷纷停下跪在地上。 看的孟清柳心头狂跳。 这本该是属于各宫嫔妃的,她这般坐在这里像什么话。 “停下。” 魏公公闻言,看了一眼孟清柳,随后对轿夫示意停下来。 “孟娘子,您有何吩咐?”魏公公笑问。 “有劳公公为我引路,我走着去见皇上即可。” “哎呦,孟娘子,这哪有轿子不坐,要走着去的?” 不等孟清柳辩驳,魏公公便道:“这乾清宫距离谁贵妃的栖霞宫合该再走上一段路,您昏迷了几日方醒,哪里经受的住这样的折腾。” “无妨。” 孟清柳正要下来,魏公公哎呦一声,瞬间跪在地上。 “孟娘子啊,您可就别为难老奴了,皇上特地交代了,要老奴将您安全送到乾清宫去,若您这路上累出个好歹来,老奴这条老命可就保不住了。” “老奴这辈子无儿无女,就等着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呢,孟娘子您就可怜可怜老奴……” 瞧着魏公公这般说哭就哭的功夫,也难怪能在皇上身边待这么久、 世人都盛传这大圣的皇帝是个暴君,稍有不慎就砍杀身边男女,如今瞧着魏公公这般胆怯,恐怕那传言也不一定是作假。 “罢了。”孟清柳收回视线,平稳坐在撵轿上:“走吧。” 左不过她马上就离开皇宫了,便不计较这些了。 魏公公长舒了一口气,高呼一声:“起轿!” 随着撵轿一并悬在空中的还有她的心。 想到宫羽如今没了一一双眼睛,她心里便难受。 宫家唯一的儿郎,年纪轻轻就任职太医院,医术高绝,他本该前途一片光明的,如今没了一双眼睛。 孟清柳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恨不得那没了眼睛的人是她。 “孟娘子,到了。” 猛一听见魏公公在耳边提醒,孟清柳回过神来。 殿宇矗立于三层汉白玉雕琢的须弥座高台之上,重檐庑殿顶的金色琉璃瓦,在日光下流淌着灼灼光辉,宛如一片凝固的火焰。 踏入殿内,森严的气息瞬间将人包裹。时间仿佛在此凝固。 六根盘绕着张牙舞爪金龙的巨柱,撑起了头顶五彩穹顶。地面铺墁着澄泥金砖,光润如墨玉。 而大殿的尽头,镂空雕龙的九龙金漆宝座之上,坐着一位面容清俊,身形消瘦的男子。 细看,那人的眉眼与周淮安还有几分相似。 只是周淮安眉宇之间,看人的眼神,要比皇上更锋利些。 “孟娘子,还愣着干什么呀,快给皇上行礼啊。” 魏公公在一旁像热锅上的蚂蚁,稍才提醒了几次都不见孟清柳有动静,恨不得上前按着她跪下来。 “孟娘子不必拘礼!” 孟清柳正要跪下,闻言,抬眸看向皇上。 皇上淡淡一笑:“那日在猎场,你舍身救朕,染上了剧毒,朕合该好好谢你才是。” 回忆起那日的情形,她即便不救皇上也同样会死。 那伙人连皇上都敢杀,何况她一个亲眼目睹现场的人。 若是救下皇上,哪怕自己没了命,日后懿儿兴许还能有个好去处。 若是没救下,两人便都一命呜呼了,懿儿起码还有药老帮忙照看着,她也算放心。 想到懿儿,孟清柳的心顿时揪了起来,撩起裙摆当即跪下。 “皇上,草民有一个不情之请。” 此言一出,魏公公心道不好。 皇上最讨厌恃宠而骄的女子,这孟娘子刚醒过来便如此迫不及待地讨赏,只怕该惹得皇上不悦了。 “哦?你想要什么?”皇上面不改色地看着孟清柳。 孟清柳腰杆挺的笔直,微微垂眸,不卑不亢,一字一句地说:“草民误闯猎场,实属无奈,当日,是因草民的儿子跑入猎场中,草民这才不得已去寻他。” “草民昏睡了几日,心中担忧儿子的状况,求皇上帮草民找找他。” 话落,孟清柳朝着皇上缓缓叩首。 一旁的魏公公听了这话,想死的心都有了。 皇上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称心如意的,这下可倒好,竟然早早成了亲,还有了孩子。 他上下打量着孟清柳,此人若说是绝色,那比之皇后娘娘还是差了些。 只是那周身不屈的气度,倒与后宫的各位娘娘有所不同。 原来皇上喜欢这样的…… “孟娘子嫁了哪户人家?” 孟清柳没想到皇上会这么问。 她与徐春景如今也算是和离了,周淮安拿来的那封休书不像是假。 如今再提徐春景,恐污了皇上耳朵,便道:“草民嫁的寻常人家。” “哦?” 皇上不经意挑眉:“儿子丢了,为何只有你一人寻找?” 孟清柳蹙眉:“草民早已经和离了。” 话音落地。 大殿内静谧无声。 有的只是魏公公在一侧沉重的呼吸声。 孟清柳偏头看了他一眼,瞧着他不停地对她挤眉弄眼。 她没有理会,继续说道:“皇上,求您帮草民找找儿子,草民什么也不要,只想要孩子能平安回到草民身边。” 皇上眯起眼:“你说那日你孩子闯入了猎场,可是亲眼所见?” 闻言,孟清柳愣了一下。 当日是丹若说,懿儿被绑去了猎场,不慎闯入禁林中。 她来不及细想便匆匆赶去,后来便发生了刺客一事。 “不曾。”孟清柳摇摇头。 皇上又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孩子跑入了猎场?” “听人所说。” “听何人说?” 孟清柳心中一紧,不愧是皇上,这般威严直问得人发慌。 第七十七章 江家小姐 当日是江念卿授意丹若将此事告知与她。 若她供出江念卿,届时江念卿不承认,那此事岂不是成了她的麻烦。 现如今找到懿儿才是要紧事,想明白后,孟清柳便道:“回皇上的话,草民是听一女子所说,那女子不知是谁家府上的丫鬟,见草民慌张寻子,便告诉草民看见孩子往猎场跑去了。” “猎场有重兵把守,朕也好奇,为何你同你那儿子都能轻松跑入猎场里面。” 听出皇上话里有话,孟清柳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皇上不会是怀疑,此次刺杀与她有关吧。 “皇上纵使给草民天大的胆子,草民也不敢擅闯猎场,只是草民是被那丫鬟指路,顺着小道便进了猎场。” 皇上半晌不语。 魏公公故作小聪明地说:“皇上,那日猎场狩猎,各家夫人小姐以及府上的奴仆都有登记在册,只要孟娘子说出那丫鬟是何种模样,老奴就能找出那丫鬟是哪个府上的。” 孟清柳一听,顿觉机会来了。 故而装着细细一思索,便说道:“那日我匆忙找孩子,无意间撞见两个丫鬟,还听那丫鬟说家中小姐投壶得了彩头,两人等着去领赏银。” “投壶得了彩头……” 魏公公一细想,顿时愣住,如刀子一般凌厉的视线瞬间落在孟清柳脸上。 孟清柳察觉到魏公公不善的眼神,顿时猜到了什么。 没想到江家人的手竟然伸得如此长,就连皇上身边都敢安插自己的人。 没等孟清柳开口,魏公公便率先说道:“皇上,那日猎场中,投壶得了头彩的的确有一人。” “何人?” 魏公公:“侯府嫡女江念卿。” “江念卿?” 皇上微微蹙眉:“孟娘子可确定是她?” 见皇上与魏公公的反应,孟清柳谨慎了些:“草民也不知那丫鬟是哪个府上的,草民也这只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但不敢断定她们出自哪个府邸。” “投壶头彩只一个,那丫鬟既然如此说,想必定然错不了。” “魏德全!” “奴才在。” 魏公公眼皮跳了下。 “去侯府,把人给带过来。” “嗻!” 孟清柳轻轻撇了眼魏德全,见他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正在此时,有人从大殿外走向皇上。 二人低语了一番,皇上闻言立马色变,随后眼神复杂地看向孟清柳。 孟清柳不解,等皇上开口发问,却等来皇上说:“此事,朕会调查清楚,你先回去吧。” 说完,皇上便跟着那人走进内室。 孟清柳不知发生了何事,撑着地板缓缓站了起来。 能让皇上闻之色变的事情,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她还要皇上帮忙寻找懿儿,此刻定不能惹恼了皇上。 走出乾清宫。 孟清柳正不知从哪走。 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位清秀的宫女。 那宫女停在孟清柳身前,面含笑意:“孟娘子,您可终于醒了,这些日子,我们娘娘担心的紧呢。” 孟清柳一头雾水,她不过时昏睡了几日,怎么还成了宫里的大红人了。 “不知道这位娘娘是?” 那人笑笑:“宫里面有几位娘娘啊,自然是我们景仁宫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孟清柳心中一紧,皇后娘娘此时见她做什么? “孟娘子您昏迷的时候,皇后娘娘还亲自去看过您呢,还特地拿了一株百年人参给您入药。” “听闻您醒了,就马上派奴婢来等着您,说一定要见见您呢。” 孟清柳淡淡一笑,眸底是一眼望到底的疏离。 “我不过是一介民妇,哪值得皇后娘娘这般厚待。” “孟娘子可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您救下了皇上,指不定要出什么大事呢。” 听出都是些客套话,孟清柳也不再多言。 倒是身旁的宫女陆陆续续跟她说了许多宫里的事情。 原来她昏迷后,皇上就命人将她带进淑贵妃的栖霞宫。 由宫太医亲自照料,宫太医是淑贵妃的亲弟弟,宫里的人自然不敢说闲话。 自皇上遇刺那日,冬猎便提前叫停。 周淮安派人把猎场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虽没抓住刺客,却被周淮安的手下顺藤摸瓜,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追查出此事与朝廷上一个旧部爪牙有联系。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中一个爪牙被查到,其他藏在地底下的蛀虫,便也藏不住了。 如此一来,牵连了许多桩朝廷贪污受贿,买官卖官之事。 其中,矛头直指八王爷。 皇上因此勃然大怒,下令禁足八王爷,彻查此事。 一时间,朝堂上下人人叫苦。 没想到这段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只是,这些事情说来说去,似乎都跟周淮安没有关系。 周淮安身为摄政王不可能不过问此事。 孟清柳隐隐觉察到一丝不安。 想到方才离开乾清宫时,皇上看向她时那复杂的眼神。 孟清柳顿时心中一紧,这种时候,周淮安不会不在,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孟娘子,咱们到了。” 孟清柳回过神来,思绪渐渐拉回。 她咬了咬后槽牙,强迫自己清醒些。 方才的宫女在前面引路,走到廊下时,孟清柳缓缓停下来。 宫里的规矩她知道一些,便站在那里等着。 谁知,那宫女进去了好些时候也不见出来。 孟清柳感觉身上冷一阵,热一阵,一股潮热仿佛要将她吞噬了。 她扣紧了掌心,死死咬着唇,掌心的疼痛让她清醒了一些。 “娘娘,奴婢瞧着那孟娘子是要撑不下去了。” 端坐在那里的紫衣女子,眉眼中透着不经意的轻蔑。 “这才站了多久就撑不住?方才在皇上那里不是待了许久?” “是,奴婢瞧着,她也是个会演戏的,说不准这些天藏在淑妃那里学了不少的狐 媚手段。” 皇后勾唇:“后宫里的狐 媚子还少吗?这些年来,有哪个狐 媚子成气?就连栖霞宫那位,如今不也是被皇上厌弃了?” “皇上对咱们娘娘一往情深,莫说是一个淑贵妃了,谁来也撼动不了娘娘您的地位啊。” 殿内传出几声清浅的笑。 孟清柳下意识攥紧了掌心。 主仆二人在里面谈笑风生,叫她在廊下苦等。 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也能如此戏弄人吗? 第七十八章 一死一伤 “娘娘,奴婢瞧着她似乎有些要坚持不住了。” 皇后淡淡抬眸往外瞧了眼,黑眸里泛起几分不屑。 “去把她带进来吧。” 孟清柳本想坚持上一时半刻,将皇后娘娘应付过去。 奈何没能等到皇后娘娘,人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梅兰从殿内走出来,见到那抹从远处走来的陌生身影,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混账东西!” 皇上疾步走来,一脚踹到梅兰心口上。 这一脚用足了力气,梅兰被踹到雕花木门上,又在地上滚了几圈,嘴角缓缓流出一行鲜红的血,便咽了气。 “皇上!” 皇后听见动静慌张走出来,一眼便瞧见了脚下梅兰的死状。 她惊呼一声,遮住眼睛,连连后退。 “皇上息怒,不知梅兰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皇上如此生气?” “魏德全。” 皇上声音发紧:“马上去把宫羽带到这里来!” 魏德全闻言,恨不得把一身的老骨头都修理修理,马不停蹄朝着太医院跑去。 路上还不忘将孟清柳好一顿编排。 自打她入了宫,这皇宫里面便没一日太平。 梅兰那丫头长得多水灵啊,就这么被一脚踹死了。 皇上脸上怒意未消,抱着孟清柳直接走进皇后寝宫。 将她放在软榻上,亲自取来沾水的帕子给她擦拭了下脸庞。 皇后眉头紧锁,无声地立在一侧。 袖中的手指紧紧掐在掌心的嫩肉上,梅兰是跟在她身边最久的丫头,从她还在潜邸的时候便跟着了。 如今就这么被皇上一脚踹死了! “请皇上责罚。” 皇后咬着牙缓缓跪在地上。 皇上闻言,面色未改,淡淡扫了她一眼。 “朕信任你,才将后宫交给你!你身为皇后,为何还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你是不知道她是朕的救命恩人,还是不知道她在床上躺了五日才苏醒?” “一个时辰前,你便叫梅兰将她带到你这来,为何一个时辰过去了,她还在你殿外站着?” “皇上,您难道觉得是臣妾故意不见孟娘子吗?” “不然呢?”皇上带着怒气的一掌重重落在楠木桌子上。 杯底平静的茶叶翻飞上来,一如皇后起先努力维持的平静,在这一刻彻底破碎。 “臣妾听闻孟娘子醒了,便想见她一面,只是昨日为太后娘娘抄写经书,一时染了风寒,便差梅兰去将孟娘子带到臣妾宫里来,梅兰走时还嘱咐臣妾要将药喝了,谁知太医院给臣妾抓的药里面竟然有安神药,臣妾这才睡过了头。” “梅兰跟在臣妾身边数十年,素来有主意,许是见臣妾还睡着,便没有叫醒臣妾,这才让孟娘子等了会儿。” 听皇后泣血的一番话,皇上面上并未任何变化,只静静盯着她。 “你是皇后,朕实在没想到,这种事情竟然能发生在你身上!” “皇上……” 皇后鼻头一酸,顿时红了眼睛。 “够了!” “为何孟清柳在淑贵妃哪里五日都没有出事,反倒来了你这里边晕了过去?” “朕无比信任你,才未让魏德全跟着,你实在太让朕失望了!” “皇上,臣妾冤枉。”皇后紧抿着唇,倔强地看向皇上。 皇上从未因为宫中哪个女人对她如此动怒过,却为了一个二嫁妇将梅兰给杀了。 她死死咬着唇,目光一寸寸挪到孟清柳的脸上。 贱人,还没进宫,就把皇上迷的鬼迷心窍。 皇上盯着皇后看了半晌,不知是妥协还是不愿再动怒,声音陡然平缓下来。 “是朕误会你了。” 皇后垂首落泪,故作大度:“皇上不误会臣妾,臣妾便先安心了。” 皇上没接话,目光落在梅兰的尸体上。 “让魏德全再给你选几个得力的宫女过来。” 皇后蹙了蹙眉,再得力也比不上做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用着安心。 “皇上。” 魏德全一声高呼,整个人跌跌撞撞走进来。 “冒冒失失,成何体统,皇上不是让你去请宫太医过来吗?为何不见宫太医的人影?” “奴才方才去了趟太医院,瞧着宫太医不在,奴才便去了栖霞宫,瞧见贵妃娘娘正落泪,便多嘴问了一句,才知宫太医他,竟然瞎了。” “什么?” 帝后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眸光中看出了几分惊讶。 “何时发生的事情?” 魏德全断断续续喘着粗气说:“毕竟是贵妃娘娘的胞弟,奴才瞧着贵妃娘娘正伤心,便也不敢多问,问了宫人才知道,宫太医是要给孟娘子试药,所以才瞎了一双眼。” “皇上,”皇后面色凝重:“宫太医可是宫家唯一的儿郎,他如今在宫里瞎了一双眼,定要好好安抚下宫老夫人了。” “贵妃可还说了什么?” 魏德全眉心一紧,轻声道:“贵妃娘娘说了,她就这么一个弟弟……” 皇上脸色难看,看了眼还在昏睡中的孟清柳。 “太医院其他人呢?” 魏德全连忙道:“老奴请了江太医来为孟娘子诊病。” “皇上,宫太医这事可大可笑,臣妾认为,此事还是交给摄政王来处理最为合适。” 皇上沉思片刻:“何以见得?” 见皇上没立刻拒绝,便知还有机会。 皇后立刻道:“臣妾曾听淑贵妃说,摄政王与宫太医儿时是一对要好的朋友,二人是至交,摄政王的开解自然要比我们更有用。” “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大殿内一片安静。 孟清柳意识回笼,隐约听见有人说摄政王。 她缓缓睁开眼睛,余光瞥见一抹明黄衣角。 “淮安出事了。” 皇后明显一惊:“摄政王出了何事?” “回京途中被人刺杀,至今下落不明。” 孟清柳只觉得一颗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他武功高强,京城有无数人想杀了他,都没能得手,这次也一定能躲过去。 “摄政王不是在京城处理皇上遇刺一事吗?” 孟清柳的心跟着揪起来,她平日虽想逃离,却从未想过让他真的去死。 “当务之急,是先安抚住宫家,至于摄政王,只能再加派人手去寻找了。”皇后道。 第七十九章 不识抬举 “皇上呐,江太医来了。” 魏德全望向立在那寒风下的江太医,又小心看了眼皇后娘娘才怯怯地提醒皇上。 皇上抬眸扫了眼,沉郁的面容下闪过一瞬的杀意。 “微臣见过皇上。” 江准进来便跪在地上。 皇上起先没有开口,皇后看了他一眼,眸底有一瞬的不自在闪过。 “皇上,奴才瞧着孟娘子好像醒了。” 魏德全一句话,几人的目光同时落到孟清柳身上。 孟清柳蹙了蹙眉,这魏公公方才便发现她是醒了的,方才不提醒,偏到此刻才说,当真是别有用心啊。 “孟娘子,你终于醒了。” 皇后一脸担心地握住她的手,好似全然不知她是如何晕倒的一样。 只是此刻,孟清柳顾不上许多,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便要下去。 却被皇后伸手阻拦了一下:“孟娘子,你重伤未愈,理应在床上好好修养。” “多谢皇后娘娘。” 孟清柳不动声色地推开皇后的手,缓缓从床上走下来。 看向皇上,毫不犹豫地跪下。 “求皇上帮草民找找孩子。” “朕已经吩咐下去了。” “草民还有一个请求,请皇上准允。” 皇后闻言蹙了蹙眉,脸上稍有不悦。 魏德全在心里惊叹,这还没成为才人呢,便在皇上的面前如此肆无忌惮了。 轻贱货,皇上的赏赐,哪里是这么容易就求来的。 “你说。” “求皇上准许草民出宫。” 出宫? 魏德全一时愣住,心想,这厮一定是要以退为进,这一招,他还不是太监的时候就学过。 后宫里的女人们哪个也不是蠢货,为了争宠在皇上身上试过的招数,他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皇后闻言,审视的目光一寸寸从孟清柳的身上滑落。 “孟娘子,你伤口还未长好,即便是要出宫也要等痊愈了再说,莫不是在淑贵妃的栖霞宫里面住的不习惯,若是不习惯的话,不如就搬来本共同的景仁宫里?” “说起来也巧,本宫家中也有一位妹妹,瞧着年岁与孟娘子相似,本宫见了孟娘子,倒突然想起妹妹来。若是有你在景仁宫陪着本宫,本宫心里也高兴。” 孟清柳不接话,要她留在皇后宫里面,只怕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何况现在,周淮安和懿儿都下落不明,叫她如何能在皇宫里面心安理得的过日子。 “多谢皇后娘娘的好意,清柳心领了。” “清柳只是一介平民,本不该留在宫中,更何况是住在皇后娘娘宫中。” 孟清柳去意已决,任何人再说都无异。 皇上看向她:“也罢,让江太医给你瞧瞧,若是无事,便让魏德全送你出宫。” 皇上答应后,殿内的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魏德全瞧瞧看向皇后娘娘,这下没有人能威胁到皇后娘娘的位置了。 皇后看着孟清柳,蹙了蹙眉,眼中满是不解。 天底下的女子哪个不想嫁给皇上,她明明有机会,为何不要…… 孟清柳缓缓跪下:“多谢皇上。” 本以为要在出宫这件事情上折腾些,没想到皇上如此轻易便答应了。 孟清柳刚松口气,就见江太医提着药箱走来。 “孟娘子,微臣为您诊脉。” 方从鬼门关里面捡了一条命回来,不消片刻的功夫,后宫便传遍了皇上要封赏新进宫的贵人。 殊不知,这贵人此刻正聪明走回栖霞宫。 这时,突然跑出来一个绿衣宫女。 宫女面色焦急,一时不注意,撞上了孟清柳。 肩胛上的伤口还未长好,这一撞,孟清柳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侧的魏德全瞧见了,当下便呵斥道:“冒冒失失像什么样子!” 那宫女吓得花容失色,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 “孟娘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孟清柳本无意为难她,却瞥见了她衣角的血迹,不禁留了个心。 “你是哪个宫里的?” “奴婢……奴婢是栖霞宫的宫女。” “伺候淑贵妃的?” 宫女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也越发的颤抖。 “奴婢……” 见她说不出话来,孟清柳看了眼魏德全。 魏德全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浑身上下,全是心眼子。 孟清柳稍一示意,他便看见了这宫女衣角上面的血迹。 当即一手钳住她的脖子:“说,你匆匆忙忙跑出去要做什么?” 孟清柳等不得这宫女承认,便匆忙走进偏殿。 那里是宫羽住的地方,她推开殿门,便瞥见那一地的血迹。 “宫太医!” 孟清柳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慌张上前捂住宫羽还在冒血的伤口。 魏德全闻声赶来,见了这一幕,吓的一张老脸连半点血色都没了。 “老奴这就去向皇上汇报。” “贵妃娘娘呢?” 孟清柳拦下一个慌张的宫女,那宫女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吓得连话都说不囫囵。 “贵妃……贵妃娘娘,今日去宝华殿为太后娘娘祈福诵经了。” “奴婢这就去将此事告诉贵妃娘娘。” “不行,贵妃娘娘如今有孕在身,此事万不能告诉她,若动了胎气,只怕更麻烦了。” “你可知救我那位药老如今在何处?” 她刚醒来,想必药老还没有离开皇宫。 “奴婢听贵妃娘娘说了一嘴,据说是去京仪殿为皇上诊脉了。” “在皇上那儿?” 魏德全方才着急忙慌将此事告诉皇上,想来皇上若是知晓此事定会让药老前来。 “你且先去一趟京仪殿,若是见皇上已经知晓此事,便立刻回来,若是皇上不知,便立刻将此事告诉皇上,求药老速速前来。” 交代完,孟清柳又立刻吩咐余下的宫女去接些热水过来。 也是先前有了照顾周淮安的经验,她检查了下宫羽腹部的伤口,还好不深,不会伤及性命。 待清理完伤口后,便就拿绷带将伤口包好。 宫羽早些疼晕了过去,孟清柳清理伤口时又疼醒了。 一番折磨下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刺杀你的宫女已经被抓住了,皇上得知此事便立刻派人去追查,你莫要着急。” 第八十章 保你登高枝 “淑贵妃……” 宫羽面色苍白,那双清亮的眸子染上一层雾气。 孟清柳急忙握住他的手:“贵妃娘娘怀有身孕,此事且先瞒着她。” “瞒着本宫,本宫如今也知晓了。” 淑贵妃面含怒气自殿外疾步走进来。 “你才在皇宫里待了几天啊,怎知这宫里的墙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 从她一进来,孟清柳便猜到了。 “只怕是有人故意将此事告诉贵妃娘娘。” “除了景仁宫那位还能有谁恨不得我马上随着肚子的孩子一并去了黄泉。” 景仁宫住着的是皇后娘娘,孟清柳早见识到她那般折磨人的手段。 “皇上要你过去一趟。”淑贵妃道。 孟清柳愣了下,起先皇上已经答应要她出宫,莫非是为了出宫的事情。 孟清柳点头应下,便抬脚走了出去。 淑贵妃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神色冷淡,居高临下地看着宫羽:“她见了皇上第一时间便请旨离开皇宫,可见你的一番心思在人家眼里什么也算不上。” “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长姐也不必多说。” “好一个心甘情愿,你可别忘了你是宫家的嫡子,宫家因何培养你,你心中应当比我更清楚才是。” “长姐!” 宫羽鲜少在众人面前动怒,此刻眉心微拧,声音发沉。 “我是失了一双眼睛,不是没了命,宫家的事情自不容长姐提醒。” “是吗?那本宫就再告诉你一句,摄政王的尸身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什么?” 淑贵妃冷声道:“我方才从太后娘娘那处回来,皇上身边的小夏子亲自去给太后娘娘传的话。” —— 彼时。 太和殿中。 “朕听说你起先便是在摄政王府当差?” “回皇上的话,正是。” “那好,如今你出了宫也没了去处,不如就留在皇宫吧。” 孟清柳听了皇上的话,心中升起一丝不安的念头。 心脏仿佛漏了一拍,她强压下心慌,抬眸看向皇上。 “皇上,可是摄政王他?” “摄政王在追查刺客时,不幸被刺客所伤,掉落山崖,如今尸体已经被找到了。” 孟清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淮安怎么可能会出事情,他武功高强,战场上的刀枪剑雨都躲过来了,怎么会落入刺客的手中。 “你这是怎么了?” 皇上眯起眼,眼神落在孟清柳身上,似乎将她看透了。 “回皇上话,草民只是觉得意外。” 皇上眸底闪烁,良久,才淡淡道:“是意外,他心思一向缜密,这次遇袭,朕也甚是意外。” 孟清柳的心仿佛被一双手紧紧攥着,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周淮安那张脸。 直至身旁皇上的声音重了些,她才渐渐回过神。 皇上问她是否愿意留在皇宫,她犹豫了一瞬,便立刻道:“回皇上的话,皇宫虽好,但却不是草民该来的地方,何况草民的儿子还未找到。” “朕若说你儿子懿儿已经被找到了呢?” 孟清柳一惊,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皇上勾唇一笑:“孩子顽劣,可很是让朕头疼,如今这孩子在梅园,朕派了几个侍卫守着,你就暂且在梅园住下吧。” “皇上……” 孟清柳蹙了蹙眉,正要拒绝,便见皇上面色一沉。 “你救了朕,朕知你处境艰难,你那儿子又瘸了一条腿,即便出宫,你们母子二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倒不如听朕的话,就留在皇宫里。” 见孟清柳不答话,一旁的魏德全可急坏了。 “孟娘子还不快谢恩啊?” 孟清柳回过神来,留在宫中实在不符合常理。 她正要开口,就被魏德全将口中的话拦了下来。 “孟娘子,皇上金口玉言,您还想不想见到您的儿子了?” 想到懿儿,孟清柳心中顿时一紧。 她看向魏德全,目光又渐渐挪到皇上身上。 无奈提起裙摆,缓缓跪下。 “谢皇上。” “如此,便让魏德全送你去梅园吧。” 孟清柳只想尽快见到懿儿,并未注意到魏德全快咧到耳根子的嘴角。 “小主,皇上都走了,咱还是快起来吧。” 听见这声小主,孟清柳皱了皱眉,冷声提醒:“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这称呼可万不能叫错了。” 魏德全笑笑:“老奴跟了皇上半辈子了,自打皇上还是小王爷的时候便守在皇上身边,皇上看小主的眼神啊,老奴可是看的真真的,小主就等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吧。” 孟清柳死死咬着唇,想到懿儿,便强行拉了一丝理智回来。 “请公公先带我去见懿儿。” “小主这边请。” 出了殿门。 孟清柳瞧见门外停了一个撵轿。 魏德全还在一侧笑着解释:“这撵轿只有宫中受宠的妃子才能有幸坐上一坐,孟娘子才刚入宫,便坐了几次了,真是羡煞旁人啊。” 孟清柳皱了皱眉,停在撵轿面前,便立马调转了方向。 魏德全见状,连忙跟上:“哎,小主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梅园在这个方向啊。” 孟清柳脚步微微一顿,立马转了身,冷冷地道:“这宫墙可都是透气的,公公的话若是落入各宫娘娘的耳中,只怕又少不了要有麻烦了。” 魏德全闻言,不禁一惊,心道这孟清柳还挺聪明。 不过再聪明的女人,入了皇上的眼,只怕这辈子都逃不出皇宫了。 加之又是个无权无势,生过孩子的二嫁妇,只要皇后娘娘吹几句枕边风,她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今日这般恭维,不过是想日后顺利些。 也罢,既然她不识抬举,那他也就不必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 “请吧,孟娘子。” 魏德全淡淡扫了眼孟清柳,慢悠悠走在前头带路。 孟清柳本就心急,见魏德全这磨蹭的样子,抬脚绕过他:“你可以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孟娘子可知梅园在何处?” “不知道我也长嘴了,能自己去问。” 见多了见风使舵的下人,魏德全这款装都不装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我呸,皇宫这么大,我看你能不能找到!” 魏德全朝地上狠狠吐了个口唾沫。 孟清柳起先真以为梅园很是好找,结果今日真是邪门,偌大的皇宫,路上竟然连一个洒扫宫女都没见到。 第八十一章 懿儿找到了 瞧见远处有一间宫殿,孟清柳犹豫了下,准备过去找人问个路。 殿门是开着的,孟清柳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 见无人,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就撞到一个人。 “你是何人?” 孟清柳瞧着眼前身穿白衣蟒袍的男子,慌张垂下头。 “草民孟清柳奉皇上旨意,前往梅园。” 不知是惊扰了宫中哪位贵人,能穿蟒袍的,除了皇上宠爱的皇子便是王爷了。 皇上年轻,子嗣单薄,哪里有这么大的孩子。 想来,眼前这位应当是哪位王爷了。 方才匆匆一瞥,不知为何,她竟从这人的脸上瞧出几分周淮安的影子。 一定是看她错了,周淮安怎么会…… 半晌没等来眼前人开口说话,孟清柳大着胆子抬眸,却见方才还堵在身前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几步远。 “不是要去梅园吗?” “还不快跟上。” 闻言,孟清柳急忙跟了过去。 宫太医不知给她用了什么好药,她醒来这两日,来回折腾了几趟,伤口竟没什么感觉了。 跟上前面的人后,孟清柳就渐渐放缓了脚步。 眼神落在他身上那绣的栩栩如生的四爪金蟒。 她也曾见周淮安穿过蟒袍,说起来,跟此人身上穿的这件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想到周淮安,原本杂乱的心又沉重了几分。 还得快些离开皇宫才是,她还欠了宫羽一双眼睛。 “就在这了。” 看向眼前这座院子,在皇宫里倒还显得独特了些。 孟清柳连忙向眼前人道谢:“还不知如何称呼贵人,今日多谢贵人引路。” 眼前男子勾唇一笑:“不必。” 看着他这张脸,孟清柳莫名觉得心底一颤。 想到懿儿还在院中等着她,便顾不上其他,告别了此人,慌张推门走进梅园。 “懿儿!” 瞧着院内相拥在一起的两人。 男人勾了勾唇,顺手将门搭上。 “王爷,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鱼饵上钩了。” —— “懿儿,你告诉娘亲,这些日子你都在何处?” 孟清柳紧紧抱住懿儿不肯撒手,生怕这孩子再从眼前消失一样。 “娘亲,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红月楼里啊。” “你在红月楼?” 那日,丹若明明说懿儿进了猎场。 她问及王府的丫鬟也都说懿儿被丹若给带走,所以才相信了丹若的话。 毕竟,懿儿落入江念卿的手里,江念卿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所以她这才没有多疑,不顾危险闯入猎场。 “懿儿,你没有骗娘亲是不是?” 懿儿摇摇头:“娘亲,师父能为我证明。” 说着,懿儿缓缓指向屋内。 孟清柳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这才注意到药老在屋内坐着。 “懿儿,跟娘进来。” 孟清柳走到药老面前,犹豫了下缓缓开口问:“前辈,王爷他……” “你都知道了?” 药老轻轻蹙眉,搁下茶杯,轻叹了一声。 “他的确出了事情。” 孟清柳心底一沉,稍才悬着的心彻底碎掉。 眼底一片氤氤,孟清柳鼻头一酸,声音不自觉地发紧。 “前辈可否让我再见王爷最后一面?” “此事,只怕不妥。” 药老叹息:“不是我不愿帮你,他掉落山崖,被找到时早已经面目全非了,还是亭奴凭借他身上所传的衣裳才认出那人是他。” “可找到凶手是谁?” 药老轻轻摇头:“京中许多人想杀他,那日追杀他的刺客许多,想来也是他走漏了行踪,否则也不会被逼到绝境上去。” “只是可惜,日后再没有人陪我喝酒喽。” 孟清柳平日里虽想摆脱他,但也从没有想过让他去死。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周淮安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前辈,我如今被皇上留在宫里,无法出去,您能否帮我出宫将信送去红月楼?” “无法出宫?” 药老蹙眉:“你如今已经痊愈,皇上为何不愿放你离宫?” 孟清柳无奈,当着懿儿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当日救下皇上本是下意识之举,她并未想过要以此换取这高枕无忧的生活。 孟清柳无奈,捂住懿儿的耳朵,压低了声音同药老说了一句话。 药老不禁瞪圆了眼:“惊世骇俗!” 孟清柳叹气:“所以,唯有拜托前辈帮我将信送刀片红月楼去。” “那好,正巧我要送宫家那小子出宫。” “宫太医要出宫?何时走?” 药老道:“皇上准许他出宫修养,至于太医院的事务,就暂且交给其他人了。” “那宫太医的眼睛日后可还能复明?” “那毒太烈,只怕是。”药老无奈摇头:“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前辈,您等我一下。” 说罢,孟清柳松开懿儿,嘱咐他别乱跑,便急忙去寻文房四宝来。 周淮安将红月楼交给她之后,在她手上一直没派上用场。 如今派上用场,却是要给他报仇,为宫羽寻方。 半盏茶功夫过去。 孟清柳将信小心翼翼交给药老。 “麻烦前辈了。” “懿儿,快过来。” 孟清柳朝着懿儿招招手。 小家伙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被孟清柳推着站在药老面前。 “您认了懿儿做关门大弟子,懿儿跟着您,我放心,以后就拜托您替我照看好懿儿。” “娘亲,你别不要懿儿。” 懿儿仿佛感知到什么,倔强地扯着孟清柳的衣袖不肯撒手。 孟清柳强颜欢笑:“傻孩子,娘亲怎么可能不要你,只是娘亲如今在宫中出不去,你要乖乖在你师父身边待着。” 药老看向孟清柳,看出她眼中不舍,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叫人察觉不到的笑意。 臭小子,人我就先帮你护着了。 “那好,我就帮你看着懿儿,你在宫里也要小心些。” “这个给你。” 孟清柳看着药老递来的一方红色锦盒,锦盒上面用金线雕刻着花纹,细闻,还冒着异香。 “这是?” “打开看看。” 孟清柳依言,缓缓打开锦盒,看见里面竟然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蜘蛛时,吓得差点将盒子给丢出去。 “这是鬼面纱,必要时候能救你的命。” 第八十二章 若只如初见 瞧着手中的蜘蛛实在瘆人的很。 “此物虽好,但实在是……” 孟清柳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将盖子合上后问药老:“鬼面纱能做什么?” 药老道:“此物可解百毒,需得中毒时,立刻将此物放在脉搏处,它自会为你吸出毒血。” “这鬼面纱喜食阴毒之物,宫中不比别处,何况你身份特殊,平日便将它带在身上,用膳时,放出来即可,若餐食中有毒,它自会为你分辨。” 孟清柳闻言,明白过来。 有了鬼面纱,她起码能躲过宫中许多算计。 “多谢前辈,今日之恩,清柳实在不知该如何道谢,来日清柳离开皇宫,定亲自登门谢恩。” 药老虚扶了她一下,淡淡道:“且记住,万事不及你性命珍贵。” 孟清柳鼻头一酸,想必药老也是担心她一时想不开,在皇宫里面自寻短见。 她不会蠢到在皇宫里面自戕,哪怕是死,也该死的有价值些。 “懿儿,娘不在身边,你万不可调皮,跟在你师父身边好好学本事。” 懿儿年纪虽小,却晓得孟清柳话里有话。 他哽咽着上前,伸出小手,抱了抱孟清柳,青涩的脸上多了抹坚毅。 “娘,你放心,我会好好的等你回来。” 孟清柳眼眶酸涩,强忍着,没当着孩子面儿落了泪。 “拜托您了。” 孟清柳把懿儿推到药老身边:“快走。” “走吧,走吧。” 药老抓住懿儿的手,懿儿一步三回头。 母子分离这场面不能见,饶是药老都湿了眼。 心里不免又把那臭小子骂了一顿。 眼瞅着几日过去。 梅园一如孟清柳刚来时,那般冷清。 皇上给她指派了一个宫女过来,叫翠儿。 是个模样水灵的姑娘。 话不多,做事情麻利,据说是伺候过两任太妃的人。 按理说快要到出宫的年纪了,如今还在宫里伺候人。 孟清柳见了她就知她是个稳重人,将御膳房送来的珍馐糕点分给了她一些,便从她嘴里面套了不少话出来。 原来,在这皇宫里,皇上最宠爱的人还是皇后。 帝后感情好,是旁人都知道的事情。 皇上不允许后宫之中出现争风吃醋的事情,更不许人忤逆皇后。 她是独一个例外。 自她来了以后,皇上先是踹死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后又将梅园给了她住。 这梅园也有一层典故在,据说是先帝爷在世时,特地为宠妃萧妲所建,这梅园所用的一砖一瓦,都用金线勾勒。 日头下,整座梅园就像一座华丽的金丝笼。 而先帝的宠妃萧妲就是金丝笼中的一只美艳的雀儿。 可她如今住在这儿又是怎么一回事? 宫里人都知道她是嫁过人,生过子。 留在皇上身边,莫说后宫这些娘娘们不答应,就连前朝大臣怕也是不答应的。 孟清柳且等了一日,每日坐在窗前,恨不得望眼欲穿。 终于,第三日等来丹炽的消息。 翠儿一早就端来了一份糕点,嘱咐了她一定要吃些东西。 孟清柳没什么胃口,看也没看糕点一眼,便走到窗前坐下。 思忖时,想起翠儿方才的话。 往常她不肯吃东西,翠儿也不劝,只说饿了再吃,今日她走时,几次三番地告诫她,今日的糕点一定要吃。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孟清柳急忙关上房门,走到食盒前掀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块糕点从中间掰开。 第一块儿里面什么也没有。 孟清柳又掰开了第二块,里面果然夹了一张字条。 拆开字条,看见上面的内容,孟清柳缓缓松了口气。 丹炽说,翠儿是自己人,药老告诉丹炽她被皇上困在梅园以后,丹炽就想办法将翠儿安排进了梅园。 难怪翠儿待她如此体贴细致,原是自己人。 丹炽还说日后若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翠儿去传话即可。 至于宫羽那双眼睛,的确有复明的办法,只是这办法却比登天还难,几乎不可能实现。 复明所需一味名叫‘天山雪莲’的药引子。 好巧不巧,这天山雪莲正好是南越的圣物。 南越与他们斗了上百年,三年前,周淮安大败南越大军,至此,两国才签订了停战盟约。 从此,两国边境百姓才过上安稳日子。 但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内里依旧争斗不断。 孟清柳交代红月楼调查周淮安的死因,得到的结果却也是掉落悬崖身亡。 她不相信周淮安就这么死在南越刺客手里,更不相信他那么缜密的一个人会死在刺客手里。 “翠儿,你进来。” 话落,门外的翠儿缓缓推开门。 知晓她是自己人后,孟清柳放下了许多戒备。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宫里的?” “孟娘子从入宫起,奴婢就得了消息了,上头吩咐奴婢暗中保护孟娘子,只是奴婢一直没找到机会,后来孟娘子被皇上安置在梅园里,魏公公说孟娘子惹了皇后娘娘,日后没好日子过,宫女们便都不敢来伺候孟娘子,生怕日后被连累,奴婢这才寻到了机会,来找孟娘子。” “你是红月楼的人,自然是有办法联系到外面是不是?” 翠儿点头。 “这几日你帮我留意,南越国的使臣是否还在京城。” “孟娘子,使臣七日后才离开。”翠儿道。 “为何是七日?” “再过两日便是百花节,按照往年惯例,各国使臣都要百花节过后才走。” 百花节五年举行一次,百花节那天,天降甘霖,会选出一位花神娘娘,作为花神娘娘在人间的化身,来保佑一方太平。 五年前的花神娘娘正是如今的皇后娘娘,也正因为此,她才能成为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七日,七日时间,我在这深宫之中,怕是皇上的面都见不到,更何况是南越使臣。” “孟娘子若想见南越使臣,奴婢倒是有一个主意。” —— 入夜。 梅园来了位尊贵客人。 “孟娘子,皇上来了。” 孟清柳闻言,缓缓起身,照着跟翠儿学来的宫规,向皇上行了礼。 “起来吧,几日不见,孟娘子越发的像宫里的人了。” 第八十三章 你到底是谁 看着面前伸来的手,孟清柳犹豫了片刻,缓缓起身。 皇上垂眸笑笑:“梅园住的可还舒适?” “先帝爷亲自督建的地方,让草民住,实在糟蹋了。” “朕听你这声草民实在不舒服,日后你就在朕面前不必如此拘礼。” 闻言,孟清柳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皇上越是如此,她心中越是煎熬。 孟清柳朝着皇上缓缓跪下:“皇上待清柳的好,清柳谨记在心,能救皇上,是清柳三生有幸,清柳不敢奢望其他。” 话音落下,皇上突然笑了声。 “朕刚准了你儿子出宫,你便想跟着一块儿出去了?” “摄政王府如今已没了主子,即便出去你又能到哪里去?” “天大地大,何处都可以是家。” “既然何处都可以,为何不能是皇宫。” “清柳身份卑微,自是不配。” 皇上淡淡一笑:“不要再自作聪明了,朕若是想留住一个人,有的是办法。” 见皇上执意不肯放她出宫,孟清柳咬了咬牙,退而求其次:“皇上能否让清柳搬出梅园,清柳愿在宫中当一个洒扫宫女。” “你是朕的救命恩人,朕若是让你在宫中做宫女,你要旁人如何看待朕?” 孟清柳拧眉,怎么说都不同意,他怎么比周淮安还要固执。 “行了,朕还要操持摄政王的丧礼,这几日你就安心在梅园待着,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朕。” 孟清柳心中如针刺般,噗通一声跪下。 “摄政王生前待我不薄,我想去送摄政王最后一程。” “准了。” 孟清柳松口气,死死咬着唇:“恭送皇上。” 皇上走后不久,翠儿从门外进来。 孟清柳表情呆滞地看着她:“丹炽那怎么说?” “孟娘子,您想开些,摄政王他的确出了事。” 余下的话,孟清柳再听不见来了。 起先她是不肯相信周淮安不在了的。 他那样风姿卓绝的人怎么会草草死在刺客手里。 “孟娘子?” “孟娘子?” 眼前的人渐渐清晰,孟清柳缓缓睁开了眼睛。 见她醒了,翠儿笑起来:“您总算是醒了,方才吓死奴婢了。” “多亏了九王爷在,否则奴婢真不知怎么办了。” 九王爷。 何时来的九王爷。 孟清柳顺着翠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落在桌前那个男人的身上。 看见那人的背影,她心中莫名一紧。 太像了,那人的身影与周淮安太像了。 她看过许多次周淮安的背影,周淮安也喜欢穿黑色。 只是,她独独没见过周淮安穿黑色蟒袍的模样。 “翠儿,你先下去。” 孟清柳抹掉眼底的泪,缓缓从床上走下来,来到桌前,看着眼前的男子,她才知,此人就是那日给她带路的人。 原来他就是九王爷。 “多谢九王爷救命之恩。” “本王与孟娘子还真是有缘。” 孟清柳抿唇,瞧着那张与周淮安全然不像的脸,实在笑不出来。 “我睡了多久?” “一日夜。” 孟清柳心中一紧,喃喃道:“今日,是摄政王的丧礼?” “怎么,孟娘子与摄政王也相识?”九王爷微微挑眉,眼中透着一丝叫人看不清楚的复杂。 “摄政王待我不薄,九王爷可否再帮我一次?” 若错过今日,她只怕此生再无机会了。 “不是本王不帮你,只是以你的身份,根本无法出行摄政王的葬礼,不过,本王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摄政王的寝陵。” …… 夜黑风高夜。 把车一路顺着皇城根缓缓驶向陵园。 车内。 孟清柳一直强打着精神,直至马车停下来,她缓缓看向窗外,车停在山脚下,陵园就在半山腰处。 几名看守的侍卫走到马车前,拦下了马车,厉声询问:“何人?” “本王的车,你也敢拦?” 那人一听瞬间跪在地上,声音中都透着一股子恐惧:“见过九王爷!” “让开!” 马车顺利驶到半山腰处。 “摄政王的陵墓就在上面,去吧。” 马车刚停稳,孟清柳便跳下了马车。 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衫,双腿像不听使唤似的,朝着前面的陵园走去。 四周漆黑一片,只余下她的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越往前走,前面便越是寂静。 孟清柳心中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摄政王的陵墓本该有人守着才是。 不说旁人,亭奴也应该在这里守着,可为何这里却空无一人。 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孟清柳猛地回过,冷不丁的撞进九王爷那双深邃的眸子里。 “王爷,为何要骗我?” “本王何时骗你了?” 九王爷挑眉笑了笑:“这里难道不是摄政王的陵墓?” 孟清柳一时间答不上话来,她总觉得此处不对劲。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孟清柳微微颔首,不经意间,脚下踩到一块石块,踉跄了一下,整个人都朝着九王爷扑了过去。 九王爷下意识的伸出手来扶着她,就在此时,孟清柳手握匕首直抵九王爷面门。 “孟娘子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恩人的?” “你不是九王爷,到底是何人!” 当初接手红月楼的时候,她就好奇为何红月楼为何不记录朝中各位王爷的事情。 便亲自去了一趟秘阁,果不其然,在秘阁中找到了关于皇室的记载。 先皇有九子,如今的皇上是先皇曾经最不看重的四皇子。 而皇上最看重的九皇子早在九子夺嫡那一年被人毒杀身亡。 此事不知为何一直未曾传出,对外只说九王爷游历山河去了。 谁人都知九子夺嫡异常惨烈,而这位凭空消失的九王爷,看似还在世间活着,实则,早已死在了那场争斗之中。 眼前的这位九王爷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皇宫里,明显,是皇上授意。 莫非,他是皇上找人假扮? 若是如此,今日非得杀了他不可了。左不过横竖都是意思,发现了皇上的秘密,她即便回到皇宫,也难逃一死了。 “说,你到底是谁,否则我现在便杀了你!” “为何要故意把我引到这里来,你与摄政王又有什么关系!” 第八十四章 死而复生 “孟娘子希望我是谁呢?” 他淡淡一笑,揭掉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清俊的脸。 看着眼前人,孟清柳只觉得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是在何处。 “可惜啊,我不是你心中所想的摄政王。” 孟清柳心底一沉,方才路上,她的确有心试探眼前的。 甚至在心中期盼周淮安并未死在刺客手中,而是暗中蛰伏,等待时机,报仇血恨。 可眼前人却不是他,明明两人的身形那么相似。 恍神间,孟清柳手指一麻,匕首从手中掉落。 孟清柳的脖子被他一把钳住:“我最不喜欢人太聪明,没意思,这么早就被你给发现了,你说我要怎么处置你才好?” “要杀要剐随你!” 孟清柳死死咬着牙:“走不过横竖都是一死。” “你倒是大义,不过我不想杀你。” “你想干什么?”孟清柳眯起眼。 她终于想起来眼前人是谁了。 刚接手红月楼时,丹炽曾向她特别介绍一个名叫百晓生的人,只说此人面若桃花,是一个白面书生模样,擅长用毒,知晓天下事。 “我与孟娘子立场不同,周淮安与你有恩,与我却有着血海深仇,我叫你带到这里来,自然是想让他亲眼看看,我是如何杀了他的心爱之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跟他之间,毫无瓜葛。” “当真毫无瓜葛么?” 百晓生淡淡一笑:“五年前,是你救下了身受重伤的周淮安,把他带回家中足足疗养了大半年之久,后来你们二人成婚,你怀上了他的孩子,却隐瞒了下来。” “恰巧此时,摄政王的未婚妻江念卿登门,你收了她三百两银子,便主动退出,你当时已经怀有身孕,就拿着银子找了个落脚地,打算将孩子安稳生下来。”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孩子还未生下来,你那个村子便有一个寡妇被贼人掳走,你担心自己也会如此下场,所以才着急嫁给你的夫君徐春景,我说的对不对?” “你胡说八道什么!”孟清柳咬紧牙关,丹炽说百晓生跟周淮安是宿敌。 若是让百晓生知道,懿儿是周淮安的儿子,只怕懿儿此后便不得安宁了。 “我当初的确嫁给周淮安,不过那孩子,是我跟徐春景的,与周淮安一丝关系都没有!” “试问,哪个女人会在怀有身孕的情况下离开她的夫君?” “你倒是伶牙俐齿,不过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实话,你的儿子懿儿如今在药老的手上是不是?” “是又如何?” 孟清柳死死地盯着百晓生。 他既然连这件事情都能查得出来,想必,其他事情也都知晓了。 鬼面纱爬到百晓生的肩膀上,见他未曾察觉,孟清柳立刻转移他的注意,怒道:“要杀要剐随你,痛快点!” 百晓生突然一笑:“想死,可没有那么容易。” 话音落下,百晓生捏住她的嘴,往她口中塞了个东西。 一阵苦涩蔓延,孟清柳眉心紧皱,猛咳了几下:“你喂我吃的什么东西!” 百晓生邪魅一笑:“不过是一些叫人欲罢不能的药。” 孟清柳死死扣着掌心,想通过一丝痛意让自己清醒过来。 只是眼前的人影越发的模糊,渐渐的,头越发的沉。 一阵阵灼热的感觉袭来,她跌坐在地上,看着那一抹白衣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鬼面纱爬到她手心中,孟清柳伸出指尖,鬼面纱的尖刺刺破了指腹,一滴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鬼面纱原本通体发黑的身子被血浆灌满以后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它起先十分精神,后来就开始一动不动。 孟清柳意识回笼,把鬼面纱放在手心,感觉到它还在微弱的呼吸着,这才松了口气,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锦囊里。 四周一片漆黑,就连不远处的那辆马车也不见踪迹。 百晓生一定以为她已经死了。 她踉跄着朝半山腰处走去,此处的确立了一个寝陵。 上面所刻之字,也的确是周淮安。 她心中藏着大大的疑惑,见四周无人便推开石门走了进去。 里面空荡荡的,连祭祀之物都没有。 孟清柳心底一震,一个念头愈发的强烈。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她缓缓走出寝陵,看见树下站着一个人。 孟清柳急忙走过去:“亭奴!” 亭奴回过头:“孟娘子。” “周淮安没有死是不是?” 亭奴咬着唇,沉声说:“孟娘子,我奉命送您回宫。” “他没有死,为何还要让我待在皇宫里!” “孟娘子,请吧。” 亭奴不敢去看孟清柳的眼睛。 孟清柳死死盯着他:“你告诉我,他如今可还活着?” 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问及此事时,声音竟变得颤抖起来。 以往在府中见到他,恨不得马上躲起来,如今听到他的死讯,却比任何人都不敢相信此事。 “王爷的确遭遇意外。” “如今是死是活!” 亭奴不语,只道:“孟娘子,我送您回宫。” 见他不说话,孟清柳心底倒松了些。 “你告诉他,我愿意留在皇宫里,只要他好好活着。” 亭奴依旧面不改色。 坐上回宫的马车,孟清柳淡淡问道:“百晓生将我带到此处,你是知道的?” “你出宫之后,翠儿便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我,我一路寻找,才找到这里来。” “所以,你是亲眼看着百晓生威胁我?” “他不会伤孟娘子。” 孟清柳冷笑了一下:“你倒是笃定的很啊,周淮安!” 话音落下,她长得抽出头上的发簪直抵喉咙。 “周淮安,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敢以真面目见我?” “明明没死,为何要处处宣扬你被刺客所杀!” “为何又要将我困在皇宫,你给我个解释!” “孟娘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亭奴垂首。 孟清柳皱了下眉,如果是周淮安,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在她面前。 “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便是要活生生逼我去死了!” “好,那我就如你的愿,这些年你恨透我了,想来,死在你面前,你也是乐意看见的。” 两行清泪缓缓滑落,瞧着那张脸,孟清柳一咬牙握紧发簪,狠狠刺向脖子。 第八十五章 我就当你死了 发簪到近前时,亭奴突然伸出手拦了一下。 孟清柳瞳孔一缩,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撩起他的衣袖。 周淮安的手臂上有一条一指长的伤疤,脸可以易容,但身体上的痕迹绝对不可能伪装的这么好。 她摸过周淮安手上的疤痕,绝非轻易就能遮住的。 “孟娘子,我真不是王爷。” 孟清柳执意要在他光洁的手臂上找出一些伪装的痕迹来。 “你不可能是亭奴!” “周淮安,别装了,你还活着是不是?” 她的声音颤的不成样子,脸上的血色一寸寸消失,只余下满脸的死气与不甘。 “他没死是不是?” “你告诉我啊,他没死是不是?” 孟清柳抓住亭奴的袖子,语无伦次地向他一遍遍确认。 “他只是暂时躲起来了是不是?” “他那样心思诡谲的人,怎么可能会死。” “孟娘子,时候不早了,我送您进宫。” “他没死,他一定没死。” 孟清柳眼神一片空洞,无力地垂下手臂。 马车沿着山路一路朝着京城驶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车子停了下来,亭奴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 “孟娘子,到了。” 马车停在宣武门下。 宫门敞开,魏德全领着翠儿站在宫门口等她。 “孟娘子莫急,我会找机会将您带出宫。” 孟清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唇瓣动了动:“以后,我做什么都不用你管。” 亭奴蹙了蹙眉,身侧的掌心攥到一起。 孟清柳没再看他,径直走向魏德全。 魏德全一早就在宫门守着,里里外外将孟清柳骂了个遍。 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逃出皇宫,今日不知道得有多少人,人头落地。 孟清柳一走近,魏德全眼睛一亮,一脸谄媚地上前:“孟娘子,您总算是回来了,若再不回来,皇上怕是要老奴亲自出宫去寻了。” “走吧。” 孟清柳神色淡淡的,连个眼神也没给他。 魏德全上下嘴唇碰了碰,狠狠剜了孟清柳一眼。 这样的女人,纵使全天下的女人死光了,也不能碰,省的不知什么时候就给冰死了。 回到梅园。 孟清柳疲惫地坐在雕花红木椅上。 翠儿瞧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递上一杯茶。 “孟娘子。” 孟清柳回过神:“你会养蜘蛛吗?” 翠儿先是一愣,养蜘蛛? 孟清柳从腰间解下一枚荷包,把鬼面纱从里面拿出来。 吸了她的毒血后,鬼面纱便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 看来百晓生是真恨极了她,下的药连鬼面纱都扛不住。 “我看看。” 碧儿伸手接过来,不时蹙一下眉。 孟清柳的眼神落在鬼面纱身上,想起药老的话,说道:“它吃毒物长大,昨日我被人下毒,它为吸出毒血后,便成了这个样子。” “孟娘子,奴婢瞧着它要活不下去了。” 翠儿盯着鬼面纱仔细瞧了瞧,刚说完,鬼面纱就动了下。 孟清柳不禁睁大了眼:“你快瞧,它方才是不是动了一下?” “奴婢瞧着,好像的确动了一下。” 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疑惑。 孟清柳正要伸出手来,那鬼面纱突然站了起来。 “活了!”翠儿说:“孟娘子,我怎么瞧着,它越长越大了?” 眼瞅着鬼面纱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变大。 孟清柳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药老也从来没告诉过她会有这种情况。 “先别急,你去拿个陶罐过来。” 虽然从未听说蜘蛛还有蜕皮的情况,但鬼面纱毕竟不是普通的蜘蛛。 翠儿拿了个陶罐回来,鬼面纱已经长成了拳头大小,身体变得透明起来。 孟清柳在一旁瞧着,早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翠儿把陶罐放在桌子上:“孟娘子,它怎么越来越大了?” 孟清柳这会儿也是一头雾水。 “我曾经在一本古籍上看过,说这种被毒物养大的蛊虫,会在一定时间内脱皮换骨,想来,鬼面纱也是时间到了。” 她话音才刚落下,鬼面纱突然在两个人的面前炸开,留下一滩绿色粘稠的液体,液体冒着腥臭。 孟清柳捂着口鼻,忍不住咳了几声。 翠儿拿着帕子拨开鬼面纱原本的躯壳,只见那滩绿色粘稠液体里面,有一个黑色的小蜘蛛正在缓慢蠕动。 “果真如您所说。” 翠儿捏起小蜘蛛,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陶罐里面。 “孟娘子,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药老曾经嘱咐过我,这种蛊虫喜欢吃毒物,不如去找些蜈蚣蝎子过来?” “这个好办,太医院有的是。” “不行,必须得是活的。”孟清柳说。 太医院的都是能入药的,自然没有活的毒性大。 翠儿想了想:“那奴婢找人从宫外带进来。” “可以。”孟清柳缓缓点了点头。 翠儿将桌子收拾干净,又在屋中点燃了熏香,这才把那股刺鼻的味道给盖住。 稍才因为鬼面纱,孟清柳才勉强打起精神。 此事一解决,她便没了力气,走到床前躺了下来。 头昏沉沉的,不知是否因为燃了熏香的缘故,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院子里传来说话声,听着热闹极了。 一个宫女似乎在议论百花节的事。 毕竟,上一次百花节已是五年之前。 此次百花节,又正逢冬猎,各国使臣都在,皇上十分重视。 宫中一改前两日的静寂,好似周淮安遇刺一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孟清柳缓缓走下床,披了件单薄的锦袍走到门前打开房门。 翠儿和魏德全在院里站着,两人正说些什么,看她醒了,魏德全连忙笑着迎上前:“孟娘子,您可终于醒了,您要是再不行,皇上只怕要整个太医院的人过来了。” 魏德全这无中生有的本事厉害的很。 孟清柳脸上染上一丝疲倦,对他的到来,并无半分喜色。 魏德全忍不住在心里肺腑:这若是各宫娘娘见了他,哪个不是笑脸相迎,偏偏到了这,叫他热脸贴了冷屁股。 也不知是多美的天仙了,偏偏迷住了皇上,还叫皇后娘娘伤神,这还没当妃子呢,若当了妃子,那岂不成了妖妃了! 第八十六章 天山雪莲 “魏公公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孟清柳淡淡问起来,魏德全一听,说起正事。 “皇上说了,孟娘子在宫中待了好些时日,想来也待腻了,恰逢百花节,皇上想让孟娘子随各宫娘娘一起出宫走走。” “可以。” 瞧着孟清柳这回爽快的答应了下来,魏德全心中一喜。 “得嘞,那老奴这就去向皇上交差了。” “慢着。” 孟清柳伸手拦了一下,她走上前,顺便递给翠儿一个眼神。 翠儿心领神会,转身朝着屋内走去。 孟清柳顺手捋下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往魏德全手中一塞。 魏德全是个聪明人,这宫里上行下惠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 瞧着孟清柳有求于他,他奸诈一笑,低头看了一眼玉镯的成色,眼底的奸诈更甚。 “孟娘子,您这是何意呀?” “公公是聪明人,咱们就不打哑谜了。” “听说,往年各国使臣都会前来上供,不知今年都上供了哪些宝贝?” 魏德全愣了愣,在宫中这么多年,各宫娘娘想打听皇上的事情倒一点不稀奇,打听这个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他上下打量了孟清柳一眼,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对什么都好奇,白瞎了手上这枚好镯子。 不过,她既然问了,魏德全倒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今年上供的可都是宝贝,孟娘子,您问我也算是问对了。” 孟清柳挑眉:“我就知道,公公在这宫里头最管事。” 魏德全笑了起来,捋着胡子,一本正经地说:“就说那西岐,今年上供的是一头百兽之王,老虎!” 孟清柳不禁一惊:“果真厉害!” “那南越呢?” “南越上供的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山雪莲。” 果然! 前日,她收到信,叫她特别留意今年南越上供的东西。 她今日见到魏德全,便顺口问了一嘴,没想到,南越上供的竟然是天山雪莲。 如此一来,宫羽的眼睛便有的治了。 见孟清柳不说话,表情也不似方才那般惊讶。 魏德全心里啐了句:果然见识浅,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这天山雪莲可不是凡物,若是老虎,运气好,兴许还能再得一头,天山雪莲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若是入药,不仅可以解百毒,还能延年益寿,若是磨碎了涂到脸上,便可容颜常驻。” “皇上打算把这株天山雪莲赐给今年的花神娘娘。” — 自打这日起,孟清柳便琢磨着花神娘娘的事情。 皇后娘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家世又极好,上次百花节,她出现那日,引起蝴蝶纷飞,天降祥瑞,所以城中百姓才推崇她为天降的花神娘娘。 此事,若细细推敲,其中也有许多疑点。 不过,她如今已是皇后娘娘,即便有人猜忌,也不敢拿到明面上说。 “孟娘子,这菜已经热过几次了,您还是吃点吧。” 翠儿打门外走进来,手里端着食盒。 孟清柳回过神:“鬼面纱这几日如何了?” “孟娘子放心,小东西这两日可精神了。” 翠儿说着,从身上取下了一枚锦囊,将锦囊打开,手指伸了进去,鬼面纱便沿着她的手指爬了出来。 翠儿把它放在桌子上,鬼面纱径直爬向孟清柳。 孟清柳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鬼面纱立马停了下来。 “这小东西,像是能听懂人话似的,好好养着,将来有大用处。” 翠儿应声点点头,把鬼面纱又收回了锦囊里。 “这两日天凉,皇上叫人送来了几件衣裳,奴婢拿来给您瞧一瞧?” “不用,不过是件衣裳,穿什么都一样。” “孟娘子,您可别忘了,明日就是百花节,要随皇后娘娘以及各宫的娘娘们一起出宫的。” 孟清柳还在发愁此事:“翠儿,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百花一夜之间绽放,可让万鸟争鸣?” 翠儿愣住,随即笑了出来:“万鸟争鸣,奴婢没见过,百鸟啼叫奴婢可见过一次。” “什么时候?”孟清柳询问。 “还是上次,宫中为皇上举办寿宴,八王爷送了一百只喜鹊给皇上,那看守喜鹊的宫人一时失察,不小心把喜鹊给放了出去,可不就是百鸟争鸣吗。” “如此,那万鸟争鸣,自然也可行。” “可让百花一夜之间绽放,也绝非易事。”翠儿说道。 “此事不难,难就难在,麻烦了一些。” 孟清柳的目光缓缓落在屋中,那株含苞待放的梅花上。 “去将炭盆放在那株梅花那。” 翠儿不解,但是照做,端了炭盆过去。 孟清柳看了一眼过去,缓缓拿起筷子用膳。 等饭吃完,她端了一杯茶水,走过去看了看那株梅花。 用指尖轻蘸茶水撒到梅花上面,不出片刻,梅花便像变戏法似的缓缓绽放。 翠儿在一旁惊讶的发出声音:“孟娘子,它怎么这么快就开了?” 孟清柳淡淡一笑:“那是它本就快开了,又有炭盆在旁边烤着,再洒点水,天时地利人和,全聚齐了。” “那方才,孟娘子所说百花一夜之间绽放,万鸟争鸣,岂不是也都能实现了?” “单单有这两点还不够,毕竟五年之前,皇后娘娘也用过这种办法。” 翠儿先是愣了一下,细细一琢磨,瞬间睁大眼睛看向孟清柳。 孟清柳朝她笑笑:“还看着我干什么,快去给丹炽写信。” ── 另一边。 皇上刚陪了淑贵妃用了晚膳。 淑贵妃怀有身孕这些日子,胃口一直不好,加之宫羽的事情,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太医院的太医费尽脑筋做了些药膳出来,有皇上陪着,她才勉强吃了两口。 皇上刚走,她就叫人把药膳给撤了。 “娘娘,你如今还怀着小皇子,万不可糟践自己的身子。” 淑贵妃脸上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本宫的身子本宫心里清楚,这肚子里的孩子若连这点曲折都熬不住,又怎么配做本宫的孩子。” “话是这么说,可娘娘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宫太医临出宫前,还特地嘱咐娘娘一定要好生休养身体。” 第八十七章 长公主 淑贵妃眉心隆起一层烦躁:“他如今连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管本宫的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 “贵妃娘娘,孟娘子前来求见。” 淑贵妃眉心紧了紧,不悦的道:“她来干什么?” 身侧的宫女秋霜说道:“奴婢听说,皇上也准许孟娘子明日跟着各宫娘娘一起出宫参加百花节,孟娘子在宫中没有几个熟人,也就在咱们宫中待了一段日子,兴许是想找娘娘明日一同出宫吧。” “让她进来吧。” 淑贵妃捏了捏眉心。 房门打开,她缓缓睁开眼。 孟清柳从门外走进来,对着她行了个礼。 “起来吧,在这儿不必如此拘束。” 孟清柳往前走了两步,将手中的糕点放在桌上。 “听说贵妃娘娘这些日子食欲不振,我特地做了一些家乡小食,还请贵妃娘娘笑纳。” “你倒是有心了。” 淑贵妃看了一眼秋霜,秋霜含笑请孟清柳落座。 “这点心是把核桃碾碎了和着小麦粉蒸制而成,我特地用了一些花蜜,带着些甜味儿,您尝尝。”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淑贵妃看也不看那盒点心。 见她如此直接,孟清柳便也不再藏着掖着。 她看了眼秋霜,道:“我有些事关宫太医的事情,想与贵妃娘娘聊一聊。” “你先下去。”淑贵妃支开秋霜。 “说吧,有什么事?” 孟清柳缓缓道:“我寻到一个方子,可以帮助宫太医复明,只是这个方子需要一个药引子,那药引子就是南越国的天山雪莲,我问过魏公公,今年南越国上贡的贡品,就是天山雪莲,魏公公说,皇上打算把这株天山雪莲,赏给今年的花神娘娘。” 淑贵妃眉心一紧,想了想:“你还想争一争今年的花神娘娘?” 孟清柳苦笑着说:“宫太医到那双眼睛是因为我才瞎的,今生今世我都偿还不起他的恩情,若有机会,可以帮助他重新看见这世间万物,哪怕赔上我的性命又如何?” “你倒是有心了。”淑贵妃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半晌,问道:“你想让本宫怎么帮你?” “明日百花节,各宫娘娘要一起出宫,我想让贵妃娘娘带上我一起出宫。” “各宫都有马车,带上你倒是简单,不过,本宫如今怀有身孕,皇上挂念的很,出行的队伍足足派了十几个御林军守着,你跟着本宫,倒不如自己独自出行。” “娘娘误会了,我跟着娘娘,就是想要这种结果。” “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孟清柳笑了笑:“明日,娘娘就知道了。” 淑贵妃眯起眼:“你可知道,今年,谁最想争得花神娘娘?” “谁?” “长公主。” 孟清柳一惊,她在宫中住的这些时日,听到的议论最多的人便是长公主。 长公主是皇上一母同胞的长姐,如今就住在皇上赐给她的公主府邸,与摄政王府仅有一墙之隔。 长公主性情多疑,平常闭门不出,在府中养了许多小倌。寻常人想见长公主一面,比登天还难。 先皇辞世时,特地留给长公主一枚兵符,可调令十万军马。 自古以来,深受宠爱的公主不少,可手握实权的公主却是千古独一位。 淑贵妃提醒她:“你要知道,若抢过长公主,你就算得到那天山雪莲,只怕也无法活着见到宫羽了。” “当年,长公主看上一个秀才,只是那秀才家中早有妻子,她便不顾人家夫妻情深,硬是把那个秀才掳去家中,派人放火,一把火烧了秀才的家,秀才的妻子儿女全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后来引起民愤,皇上也只是小惩大诫,把长公主送到淮南城关了一年的禁闭,最后又把人给接回来了。” 此事孟清柳也听说过,坊间曾传出,烧香拜佛指望能投胎投到长公主的肚子里去。 这般胡言乱语,倒也不是无从说起。 “你可要想清楚了,跟长公主作对没有好下场。” “多谢贵妃娘娘提醒。” 孟清柳对上淑贵妃试探的眼神,神色坦然:“若没有宫太医,我这一条性命只怕早不知死了多少次,哪怕赔上性命,还宫太医一双眼睛也是值得。” “本宫记得你那儿子已经找到了,你就舍得把你儿子一人丢在世上?” “我如今被困在宫中,早已交代好后事。” 淑贵妃勾唇冷笑:“既如此,那本宫也不劝你,明日之事,本宫可以帮你,至于能否征得花神娘娘,就全然看你的造化了。” “多谢贵妃娘娘。” 离开了栖霞宫。 孟清柳原道返回梅园。 翠儿在门口等着,见她回来,压低了声音说:“皇上方才来了一趟,见您不在,就离开了,奴婢瞧着皇上的脸色不大好看。” “总不会是没见我脸色才难看吧?” 孟清柳还有些自知之明,她不是天仙之子,皇上也不是那等色迷心窍的人。 “奴婢方才去打听了一下,据说长公主今日入宫,在皇上那里待了许久,本公主刚走,皇上就来了咱们这,估计是长公主惹得皇上不高兴了。” 说起长公主,孟清柳好奇:“皇上与长公主感情如何?” “据奴婢所知,二人关系极差,皇上不喜欢长公主在府中圈养小倌,更不喜长公主随意掳走别家男子,所以,二人一年到头很少见面。” “不过今日倒是稀奇,长公主破天荒地主动进宫见皇上。” “只怕是有求于人了。” 孟清柳心中细细琢磨着,脑海中回想着方才淑贵妃说的话。 长公主今年也想争得花神娘娘,她往年都不曾在意这些事情,毕竟手握兵权,身份尊贵,这天底下,凡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花神娘娘会得到百姓尊崇,长公主想来也不会在意此事,若是在意,便不会做出这许多令世人发指的事情。 那她所求的,莫非是…… 第八十八章 所求之物一模一样 “长公主破天荒来见皇上,恐怕所求之物与我一样。” 翠儿一时间惊讶不已:“孟娘子,您的意思是,长公主也想要天山雪莲?” 孟清柳微微颔首,面色沉静,端起桌上的杯盏轻轻摇晃了一下。 “否则,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何在这个时候进宫。” “就在方才,我去见贵妃娘娘时,她亲口告诉我,长公主也行争一争今年的花神娘娘。你觉得,她会平白无故的争花神娘娘吗?” 翠儿不用细想,便摇摇头:“长公主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惯了,若真真得花神娘娘,恐怕日子还不如她寻常时舒坦,孟娘子说的对,长公主这么做,恐怕真是为了天山雪莲而来。” “魏德全告诉我,天山雪莲有奇效,长公主莫非是想救人?” 孟清柳细细思忖,都说长公主有特殊嗜好,喜欢在府上鞭打男宠,莫非是一时玩大了,将最喜欢的男宠给玩坏了? 淑贵妃的话尤在耳畔,“与长公主作对,没有好下场。” 翠儿听着她喃喃自语,不禁诧异:“孟娘子,您在说什么?” 孟清柳淡淡摇了摇头:“你先下去歇着吧,明日一早,咱们跟着贵妃娘娘的车驾出宫。” — 一早。 皇宫各处热闹非凡。 品级够的娘娘们都陆陆续续坐上自己的车驾出了宫。 “昨日长公主入宫,你可知道?” “听说了。” “那你知不知道,长公主进宫之后,与皇上不欢而散,是因为何事?” 淑贵妃微微抬眼,眸底一片清冷,一双凤眸,默默审视着孟清柳连上的表情。 孟清柳微垂着眼,只淡淡说道:“想必是有所求。” 淑贵妃轻笑了一声,偏头隔着帷幔看向窗外。 “你倒是聪明。” “她手上的一个男宠生了病,她又极爱这个男宠,如今只有天山雪莲能救他,她不得以向皇上低头,讨要天山雪莲。可皇上厌恶极了她养男宠一事,一听是为了男宠求药,皇上便果断拒绝了她。” “两人最后不欢而散,长公主甚至还摔了皇上最爱的一方砚台,皇上为此勃然大怒,下令将长公主禁足在公主府,没有皇上的命令,不得出府。” 孟清柳闻言,一双秀眉皱了皱,脸上也并未有任何松懈。 “长公主手握兵权,她都敢直接到皇上面前讨要天山雪莲,想必,也会留有后手。” 淑贵妃斜睨了她一眼,看向孟清柳的神情中夹杂着几分轻视:“到底是从摄政王府出来的人,浑身上下的心眼子跟他如出一辙。” “放心吧,皇上加派了御林军守在长公主府,便是一早就猜到了长公主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在百花节这一日闹出一些动静来,所以便彻底打消她的念头,将长公主府围的水泄不通。” 话是如此说,孟清柳的心里始终像是坠着一块石头,不敢松懈一分。 她对长公主虽不了解,但据传言,长公主可不是什么凡凡之辈。 否则,先皇怎么可能会把虎符交给她。 她若真想争抢花神娘娘,不离开长公主府自然也可以。 “贵妃娘娘,我还有一事相求。” 淑贵妃手握着玉轮,轻轻划过侧脸轮廓,漫不经心地道:“说吧,什么事?” 孟清柳缓缓靠近她,侧头在她耳边低语了一番。 “当真可行?” 淑贵妃挑眉,一双凤眸轻轻闪烁了一下,带着些许试探的意思。 “你可要想清楚,此事若是不成,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今日之事本就冒险,无非是多冒一些险而已,左不过最后都要得罪长公主,也不在这一时。” 淑贵妃笑笑:“从前倒是本宫小瞧你了,因为你只是空有美貌,会惹的男人怜惜你,如今想来,本宫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孟清柳淡淡一笑:“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之间论迹不论心。” 百花节这日,满京上下的男女老小都走出了家门,家家张灯结彩,廊下绑着花灯,燃着红烛,堪比过年。 街角小巷更是热闹非凡,迎头走来一对敲花鼓的,头绑红绸带,个个吊眉抬梢,精气神十足,花鼓敲得梆梆响,震彻半边天。 “驾!” “吁!” 一阵马蹄声停在马车的身侧,清朗的声音传来。 “皇嫂!” 淑贵妃闻言,掀开帘幕对着窗外的少年郎笑了笑:“十七王爷。” “皇上让我给皇嫂传句话,叫皇嫂稍后去未央楼找他。” “多谢十七王爷,本宫知道了。” “对了,孟娘子是否在皇嫂的马车上?” 听见叫自己,孟清柳警惕起来。 淑贵妃看了她一眼,又朝着十七王爷点点头。 “在。” “皇上说了,孟娘子旧伤未愈,也一并去未央楼。” 淑贵妃看了一眼孟清柳,淡淡道:“你回去回禀皇上,就说本宫想在外头透透气儿再回去。” “皇嫂的意思我明白了,放心吧,我定会回去好好同皇上解,您跟孟娘子在外头好好玩。” “不过今日京城人多眼杂,皇嫂又怀有身孕,我将身边的贴身侍卫留给皇嫂如何?” “多谢十七王爷。” 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孟清柳悄悄松了口气。 方才,险些就躲不过去。 若真在皇上身边,那花神娘娘一事只怕是要夭折了。 “孟娘子原来也有害怕的时候?” “事关重大,怎能不害怕。” “你都做了这么多忤逆犯上的事情,还害怕这一桩?” 淑贵妃盯着她笑,平白的叫人觉得有些不安好心。 无妨,反正此事事关宫羽,淑贵妃怎么也不会害了自己的亲弟弟。 眼瞅着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孟清柳掀开帘幕朝外看。 “还没到未央街,怎么就停了下来?” 车夫说:“前头人实在太多了,咱们的马车进不去,只怕要劳烦娘娘跟孟娘子下车走几步了。” 孟清柳回头看着淑贵妃,她自己倒是无妨,只是淑贵妃如今怀有身孕,要事事小心一些。 “走吧,本宫难得出宫。” 没等孟清柳出声阻止,淑贵妃已然下了马车。 第八十九章 天降异象 孟清柳看她脚步轻轻,便也急忙跟了过去。 贴身侍卫围在一起,将人群远远的隔开。 这一隔,反倒是叫人注意上她们。 淑贵妃面上染了几分烦躁,突然间停了下来:“你们都跟着本宫,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她随手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离本宫远点。” 几名侍卫起先还在犹豫,淑贵妃一瞪眼,他们立刻往旁边撤了撤。 “好不容易出宫一趟!” 说完,淑贵妃转头就朝着护城河岸走去。 百花节这一日,护城河是人最多的时候,城里未出阁的姑娘们,都会在花灯上写上期许。 等花灯飘到尽头时,被人打捞上来,再由皇上亲自挑选出三盏花灯,替她们完成心愿。 起先孟清柳是没有心思参加什么百花节的,五年之前的百花节,她与周淮安刚刚分开。 那日,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的走到护城河边。 当日放花灯已经结束,恰巧街角有一个婆婆,还剩下一盏花灯没有卖。 孟清柳花了十文钱买下了那盏荷花灯,在上面写下寄语,将荷花灯放在了护城河。 看着荷花灯顺着护城河南下,直至渐渐消失,她这才默默转身离开。 来到护城河岸边,淑贵妃让贴身侍女拿了几两银子,买了两盏花灯回来。 “来都来了,咱们也热闹一回。” 淑贵妃拿起笔在花灯上写下寄语。 孟清柳淡淡一笑,提笔默默写下一行小字。 淑贵妃侧目偷看,孟清柳伸出手将小字挡住,笑道:“贵妃娘娘怎么还耍赖。” “本宫只是好奇你所求之事?” “那给你看看。” 孟清柳把花灯递过去,上面写了一句话,字迹清秀:“希望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淑贵妃看了后低低笑起来:“你倒是有心。”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护城河岸边本就挤满了人,一时间纷纷,朝着淑贵妃撞过来。 “娘娘小心!” 孟清柳上前一步,伸手把她护在怀中,抬眼对不住远处的侍卫招呼:“保护贵妃娘娘!” 淑贵妃抚了抚剧烈起伏的胸口,抓住孟清柳的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说完,淑贵妃立马走向侍卫:“带本宫去未央楼找皇上。” 人群很快将他们冲散。 孟清柳一把抓住翠儿的手:“快跟我来!” 两人穿过一堵堵人墙,钻进巷子里。 翠儿喘着气,冲着孟清柳笑:“孟娘子,今儿个咱也算是拼了命了。” 孟清柳的伤口还在隐隐发疼,扯得脸色苍白。 她咬了咬牙:“你去石胡同巷口,那里有人接应你。” “好!” 早再来之前两人便是先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 翠儿一走,孟清柳便跟着人群前去祭奠花神娘娘。 每每这个时候,城中小姐们个个人比花娇,街上脂粉味浓郁,孟清柳轻咳了几声,憋了几口气儿,才靠近花神娘娘的石像。 不凑巧前头站了一个熟悉的人,竟是许久未见的江念卿。 想到她先前做的事情,强压小心头即将喷涌出来的火气,。 江念卿也看见了她,眼底顿时冒着狠意,眉头紧皱,面色狰狞:“你怎么会在这!” “我不偷不抢,为何不能在这里?” 江念卿脸色难看至极,压低了声音,朝她吼道:“你不好好待在皇宫里,来这里干什么?” “江小姐见了我为何如此惧怕,莫非小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心中理亏?”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江念卿眼神闪烁,怒斥道:“你害死了王爷,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提起周淮安,孟清柳心里猛的刺痛一下。 她强忍着保持镇定,伪装极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悲痛。 江念卿却没打算放过她,面目狰狞,一双眼睛透着杀意:“王爷若不是为了救你去找药老,也不至于会被刺客追杀,掉落悬崖!” 孟清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药老不是说,王爷是出城追杀刺客了吗? “怎么?你还不相信我的话?” 江念卿一双眼睛冒着火气,朝她低吼:“最该死的人是你!” 孟清柳僵在那里,浑身像被寒冰包裹。 看着江念卿那恨极了她的模样,她淡然一笑:“你着什么急,欠王爷的,我终究会还给他。” “你拿什么还!”江念卿冷笑:“有本事你就一命抵一命!” “不劳你费心了。” 孟清柳死死咬着牙关,指尖深深地嵌入掌心中,一阵阵刺痛传来,让她清醒了一些。 她松开掌心,取来三炷香,对着花神娘娘拜了拜。 江念卿一把扯过她的手,猛的甩了她一巴掌。 孟清柳的脸被打得侧到一旁,唇角流出一丝血迹,舌尖抿到淡淡的甜腥。 她一把伸手掐住江念卿的脖子,江念卿愣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孟清柳缓缓握紧掌心:“是你害了他!” “那日围场狩猎,你若不诓骗我懿儿出了事情,我便不会之身冒险跑入围场,如今这一切难道不是你乐意见到的吗?” 江念卿脸色越发苍白,气息微弱:“你放开我!” 孟庆柳死死咬着牙关,若非还有要紧事情要做,她今日便想跟江念卿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天上突然冒起一片火光。 紧接着,一朵巨大的坐莲缓缓绽放。 众人愣在那里,纷纷看着这惊人的奇景。 有人在人群中高喊一声:“花神娘娘降世!” 随后便有大群的人跪在地上,朝着祥瑞呼喊。 “求花神娘娘庇佑!” 江念卿愣住,眼中闪过一丝狂喜。 她一把推开孟清柳,眼底透着一抹势在必得。 “孟清柳,你敢对花神娘娘不敬,是想死吗?” 孟清柳看着这天降奇景,心道,丹炽他们已经得手了。 彼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江念卿的身上。 她身侧跟着的丫鬟们纷纷跪了下来,对着她高呼:“见过花神娘娘。” 江念卿得意地看着孟清柳:“还不跪下!” 孟清柳不语,转身朝另一侧走去。 那是花神娘娘的祭台。 她一路走过去,祭台两侧摆的花草纷纷绽放开来。 寒冬腊月间,百花竟能在一夜之间绽放开来,实属惊人。 “怎么会!” 江念卿咬牙切齿地盯着孟清柳:“怎么可能是她!” 第九十章 死而复生 “皇上,你快瞧这天上的祥瑞,就跟五年前一模一样。” 淑贵妃手指着窗外,淡淡一笑:“臣妾如今还记得,五年之前,也是这副奇景,没想到今年花神娘娘再次降世,这是在庇佑我国。” “爱妃说的是,不知今年的花神娘娘会是何人。” 说着,皇上看向身侧:“魏德全,你去看看,花神娘娘是谁。” 魏德全应了一声,慌里慌张走到门外。 等门一关,脸上的笑意转眼消失。 外头这架势跟当年皇后娘娘那一出一模一样。 摆明了是故意模仿皇后娘娘,还想用此计蒙骗皇上! 魏德全轻哼一声:“有我在,谁的风头也别想压过皇后娘。” 说着,便走到门前,写了一眼两旁站着的侍卫:“你们几个跟我来。” 天降祥瑞,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传遍了全城。 众人都目睹了这一切,对此事更是深信不疑。 有人道:“连山上的花都在一夜之间全开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她!” 江念卿还在喃喃自语,她双眼猩红,死死地盯着孟清柳,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江小姐难道是在质疑花神娘娘吗?” 江念卿十分笃定:“你绝对不可能被花神娘娘选中!” “花神娘娘降世,每隔五年便会选中一个人,五年之前,花神娘娘选中的是皇后娘娘,江小姐,是觉得这其中有诈吗?” “你!” 江念卿咬紧了牙关,余光瞥见不远处地皇后娘娘,脸色顿时一变。 她立马垂下头,对着皇后娘娘福了福身。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说话间,皇后走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恭喜孟娘子。” 孟清柳笑了笑:“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嘴上说着恭喜,实则心中恨透了她。 毕竟,五年之前,她便是用同样的手段成为了花神娘娘。 如果今日,皇后不承认她是花神娘娘选中之人,那便是否定了五年之前的自己。 皇后的心理只怕是又气又恼,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周围有不少目光投来,有人嫉妒,有人羡慕。 孟清柳莫名察觉到一道温润的眸光落在身上,她循着那道视线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人群,一张张生面孔。 正思索间,魏德全领着人走来。 一瞧是她,魏德全那张老脸瞬间皱了起来。 好像今日她抢了他的花神娘娘似的。 “老奴见过皇后娘娘。” 魏德全一脸谄媚地笑笑:“皇上特地吩咐老奴前来看看这天降祥瑞,老奴方才还在想,是谁有如此大的福气被花神娘娘选中,没想到竟然是皇后娘娘。” 说罢,魏德权便跪在地上高呼:“皇后娘娘万福!” 江念卿眼珠子一转,瞥了眼孟清柳。 今日,有皇后娘娘在这里,她无论如何都争抢不过。 不过,只要花神娘娘不是孟清柳,是谁都无所谓。 江念卿也随之跪下:“恭喜皇后娘娘再次被花神选中!” 皇后被两人的态度取悦,勾唇一笑:“本宫方才的确在此处,不过……” 她默默看向孟清柳:“孟娘子也在这,还真是叫人说不清了。” “说的清说不清的,咱们大家可都是亲眼瞧着,是因为有皇后娘娘在此处,所以才天降祥瑞的。” 江念卿眼底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嫉妒,反而真心恭维。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孟清柳捏着手指,声音冷冰冰的:“花神娘娘有灵,无论选中的人是谁,都是在庇佑我国百姓。” 说着,孟清柳缓缓朝着花神娘娘的祭祀台跪下。 与此同时,天上突然百鸟争鸣。 无数鸟儿自林中飞来,盘旋在孟清柳的头上。 只见越来越多的鸟儿从四面八方过来,黑压压的一片,停留在孟清柳的头顶。 众人纷纷愣住,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孟清柳淡然一笑:“江小姐,这是什么?” 江念卿彻底炸了,也不顾皇后娘娘还在,便口无遮拦:“你少在那里装神弄鬼,这天底下就没什么天降异象,这些东西都是你在搞鬼!” 此言一出。 孟清柳泰然自若地看向皇后:“江小姐慎言,五年之前,皇后娘娘亲临百花节时,也曾出现过如此异象,难道也是装神弄鬼不成?” 江念卿一时语塞,咬着牙关:“少在这里与我胡搅蛮缠!” “住口!” 皇后眉心紧蹙,脸色难看至极,偏头怒斥了一句,江念卿立马闭了嘴。 孟清柳唇角一弯,她昨日便猜到,会有人借着天降异象生事。 所以特地留了后手,有丹炽帮忙,在她发丝上涂抹了吸引鸟儿的香粉,这些鸟儿闻着气就飞了过来。 至于天上燃着的坐莲,则是找了许多能工巧匠连夜扎的一朵坐莲风筝。 那风筝早早的飞到天上,上面涂抹了火油,只要点燃引线,自然会燃成一朵坐莲。 百花一夜盛开更不用多说了,本就是含苞待放的花儿,加之今日街上满是人,这些被碳盆熏烤的花儿,只消轻轻洒些水,便会缓缓绽放。 看向不远处皇上的座驾,孟清柳缓缓跪在地上。 “草民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一时间,黑压压的跪下一大片。 皇上从轿子走下来,盯着孟清柳看了看。 “平身吧。” 孟清柳缓缓抬起头来:“掌声多谢皇上。” “今年花神娘娘选中之人,是孟娘子?” “皇上。”江念卿想说些什么,被皇上一个眼神制止。 “朕问的是孟娘子!” 江念卿抿了抿唇,一脸不忿地看着孟清柳。 “清柳不胜惶恐。” 早算到皇上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孟清柳心中忐忑。 距离天山雪莲只差一步,她就等着皇上开口了。 只是左等右等,始终等不来皇上说话。 孟清柳不禁诧异,缓缓抬起头来,却触及到皇上那似笑非笑的双眸。 她愣了一下,飞快低着头,微微皱了皱眉。 难道皇上发现了? 就在此时,皇上唇角微弯:“按照往年惯例,你可以问朕要一样东西。” 孟庆柳早已迫不及待:“皇上,草民想要天山雪莲。” “不可以!”孟清柳话音刚落下,一道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 第九十一章 有本事便拿出证据 “谁让你来这儿的?”皇上脸色阴沉,盯着人群中的那一抹红。 “本宫听说今日百花节城中出现了暴乱,担心皇上的安危,这才顾不上其他,前来保护皇上。” 长公主一袭鲜艳的红衣,热烈似火,在人群中甚是眨眼。 她径直走到孟清柳的面前,眸底透着寒意,静静审视着她。 “孟清柳?” “见过长公主殿下。” 孟清柳不卑不亢地对着长公主行了礼,无视她满脸敌意,继续向皇上请旨。 “皇上,草民只要天山雪莲。”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静谧。 无数目光落在孟清柳的身上,有审视,有敌意,甚至还有些人,打算看看孟清柳的笑话。 皇后娘娘这时恰到好处的开口:“长公主匆匆忙忙的过来,想必也没有注意到今日的天降奇观。” “本宫不管什么奇不奇观,五年之前,本宫就已经见过这种把戏了,蒙骗了本宫一次,还想在蒙骗本宫第二次吗?” 长公主冷嗤了一声,她话音还没落下,皇后娘娘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在场的人心中都清楚,长公主方才那番话暗指的是皇后娘娘在五年之前,通过作假才成为花神娘娘。 现如今旧事重提,不仅当众驳了皇后娘娘的脸面,甚至连皇上的威严都不放在眼里。 皇上脸色铁青,怒斥道:“云离,你到底想干什么!” “皇上难道不清楚我想要什么吗?” 她曾亲自跪在皇上面前,求一株天山雪莲。 如今,孟清柳靠着装神弄鬼,轻易把天山雪莲骗走。 她怎么就不能争一争了? 长公主清冷的目光从梦清流的脸上扫过去,冷笑了一声:“不过今日,本宫也不单单是为了天山雪莲而来,只是想让大家都看看,这人胆大包天,竟然连花神娘娘都敢蒙骗!” 花神娘娘庇佑一方国土,在百姓心中分量极重。 她此刻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件事情捅了出来,稍有不慎,孟清柳便是杀头之祸。 “公主殿下,话可不能乱说。” 皇后方才还脸色难看,眼瞧着这一把火波及到了孟清柳,顿时不觉长公主落了她面子,还往这堆火添了一把柴。 “方才天降奇观,有这么多人都亲眼瞧见了,若说那天上的坐莲是假,那百花一夜盛开可无从解释啊,再说这百鸟争鸣,更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若不是有仙术,这些鸟儿怎么会如此听话呢?” “仙术?”长公主冷哼,满脸的不屑:“本宫看,不是仙术,而是妖邪之术吧!” “公主请慎言。” 孟清柳强装镇定,神色坦然:“公主若不相信,大可拿出证据来。” “证据,本宫有的是,若本宫能拿出证据来,你今日便难逃一死!” 她不仅带了证据来,还带了证人。 今日这天山雪莲,她必须要带回去,谁来也不行! 见长公主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淑贵妃不禁为孟清柳捏了一把汗。 江念卿脸上带着毫不遮掩的讽刺。 皇后娘娘端着一副冷眼旁观的态度,她比所有人都喜欢,盖一盖孟清柳的风头。 孟清柳突然勾唇一笑,神色坦然:“公主殿下既然有证据,那便拿出来吧,清柳一人做事一人当。” “好!” 说着,长公主回头看向人群:“把人带上来。” 很快,有几个侍卫押着两个人走了出来。 那两人灰布土帽,脸色黝黑,竖三角眼儿,带着衣服精明像。 两人跪在皇上面前,吓得浑身发抖。 长公主垂眸,厉声问道:“那天上的坐莲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哆嗦着开口说:“回公主的话,那坐莲本就是用纸扎的,事先绑好,只等时机一到,点燃引线就好。” 话说到这里,长公主眯着眼,声音陡然一沉:“孟清柳,你还有何要解释的?” 孟清柳淡淡一笑:“单单只靠他一个人的只言片语,又没有证据,如何能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这个简单,本宫现在就让人,去那楼上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灰烬即可。” “本宫就喜欢跟你这种嘴硬又不怕死的人打交道。” 长公主上下打量着孟清柳:“放心,本宫一定会让你心服口服。” 话音落下,长公主当即吩咐下去:“去查,不可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皇后娘娘此时突然开口:“孟清柳,以此刻坦白,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在执迷不悟下去,便是欺君之罪,你可担当的起?” “皇后娘娘连证据都还没见到,就这么着急要给我定罪?” 孟清柳不急也不缓,她既不替自己辩解,也不开脱,只是淡淡地说道:“若是怀疑我,便拿出证据来,拿不出证据,便是冒犯花神娘娘!” 皇后眸底一沉,想到五年前的事情。 她咬了咬牙,明明有机会可以扳倒孟清柳,到头来还是忍住了。 “公主殿下,臣妾有一事不明。” 一直未曾开口的淑贵妃,这时突然开口询问:“若是天上的坐莲可以是人伪造的,那这百花同时绽放又如何解释呢?” “难道孟娘子有如此大的本事,可以操控植物?” “那是因为这些花,本就是含苞待放的,只要再摆出来之前,稍加用炭火熏一熏,很快就会开花了,这点事情,轻而易举就能办到。” 长公主斜睨了孟清柳一眼:“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模仿皇后!” 此言一出,皇后脸色骤变。 在场众人,心中均有了琢磨。 长公主此言,不就是在说,五年之前,皇后娘娘已经用过这一招了,现在在她这儿不管用。 皇后自知理亏,明知她在指桑骂槐,却还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长公主命人花匠带到皇上面前,指着花匠说:“此人就是花匠,他知晓内情,皇上若是不相信我的话,不如问一问他?” 皇上沉声道:“把你知道的都如实交代!” 花匠早已吓破了胆,这会儿跪在地上,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让你说你就说,若是再不说,本宫就割了你的舌头!” 话音落下,花匠急忙开口:“是……是她,她给了我一笔银子,要我连夜熏一熏花草。” 第九十二章 花神娘娘 “真是天大的笑话。”淑贵妃莞尔一笑,拿着手帕遮住嘴,偏头看着皇上:“皇上,您听见没有,他说孟娘子让他连夜熏一熏这全城的花花草草,他是长了三头六臂不成,一个人如何能管得了这么多的花花草草?” “本宫又没让你说话!” 长公主一个凌厉的眼神落到淑贵妃的脸上。 淑贵妃也不怕她:“公主殿下,臣妾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要想拿出证据,也总该拿出一些让我们反驳不了的确凿证据吧,您找来的这两个人,无凭无据,只靠一张嘴,这如何能服众啊?” “说啊,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长公主低头,狠狠踹了这人一脚。 这人疼得龇牙咧嘴,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我说我说!” “有个人找到我,给了我一大笔的钱,要我连夜找一些花匠,还特地嘱咐我,也不要将此事传扬出去,需得找一些靠谱的人才行。” “所以我便连夜找了些亲近之人将此事给办了。” “那也说不过去啊。”皇后娘娘突然开口:“满城的花花草草这么多,你们几个人不眠不休,最起码也要三日才能将京城给走完啊。”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其实这么多花花草草中,有一些花是早就开了的,只不过今日天降奇观,所有人都为之震惊,哪还有人注意这些花花草草啊。” “孟娘子,这下你还有何要说的?”皇后饶有深意地盯着孟清柳。 “回皇后娘娘的话,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 皇后皱眉:“你的意思是,你承认这些事情都是你故意装神弄鬼了?” 见状,江念卿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只差最后一点,就让孟清柳占了风头了。 好在天助她也,孟清柳得罪了谁不行,偏偏得罪了长公主。 长公主想要的东西,这天底下还没有人能跟她抢。 偏偏孟清柳不信邪,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下,不仅撞个头破血流,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突然。 江念卿眼角的余光,瞥见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瞳孔一缩,难掩惊讶,见其他人都未曾注意到那里,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信我的人,哪怕我什么都不说,他们也会信。” “不相信我的人,就算所有的事情都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相信。既然长公主执意要说是我装神弄鬼,那我解释也无用。” 说着,孟清柳缓缓跪在花神娘娘的石像面前。 “花神娘娘在上,请为清柳洗清冤屈。” 长公主冷哼,不屑地道:“花神娘娘只怕是不能为你洗刷冤屈了,她若真能出现在你面前,恐怕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就在这时。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看着来人,江念卿一脸欣喜。 “公主,证据来了。” 众人纷纷看过去。 淑贵妃却偏头望向孟清柳,她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 孟清柳知道她在担心自己,默默摇了摇头。 丹炽做事情稳重,更何况,坐莲所用的材料是药老提供的,燃烧殆尽之后,根本留不下任何的证据。 至于,百花一夜之间绽放,更是无从说起。 所谓炭盆,也只是她一开始的想法,后来把这件事情告诉丹炽以后,丹炽在信里面说,她还有另外一种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这些花提前绽放。 于是孟清柳便听从了她的话,由此以来,长公主今日之举,全都是在唬她。 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想要敲山震虎,吓一吓她。 谁知,她不仅丝毫不慌,反而还想将事情闹大。 “孟清柳,你现在主动承认,本公主还可以饶你一命。” 长公主压低了声音:“本公主只想要天山雪莲,只要你改口,本公主今日就助你坐上花神娘娘之位,你若是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本公主心狠手辣了!” “公主殿下说笑了,我若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也不至于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长公主轻蔑一笑:“你是救了皇上一命,可谁又知道那些刺客是不是有人故意安排呢?” “难道长公主是在怀疑,八王爷想要刺杀皇上?” 此言一出,几道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她身上。 长公主与八王爷交好,二人臭味相投。 皇上不顾兄弟守足之情,直接禁足了八王爷,暗中,又起了几个八王爷的暗桩。 皇上此举,早就开始怀疑八王爷有造反之心。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皇上是在八王爷的猎场出的事情,猎场本应被保护的水泄不通,却偏偏有刺客跑了进去,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些刺客是谁放进去的。” 瞧出孟清柳是有意想要将事情转移,矛盾放大。 长公主冷笑一声:“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想洗脱嫌疑,现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不成?” 说话间,那个人就被带了过来。 他跪在众人面前,长公主厉声询问:“证据在哪儿?” 那人浑身哆嗦,摇了摇头:“回公主殿下……证据,证据没找到。” 四周一片静谧。 长公主恼羞成怒:“混账东西!” 说完,她拔剑就要杀了这人。 “住手!” 皇上不紧不慢地走到长公主面前,一双阴鸷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云离,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先皇留给你的护身符,可保不了你这么久,你若是再继续闹下,朕就替先皇了结了你!” “我是你一母同胞的长姐!” “来人,将长公主压入公主府,听候发落!” 一道话音落下,裴震带着两队御林军出现。 长公主双眼猩红,咬着牙怒斥:“孟清柳,我绝饶不了你!” 天空突然劈了一道响雷。 长公主整个人愣在那里。 紧接着,瓢泼大雨降落。 皇后娘娘急忙道:“皇上,这雨来得急,还是先移步室内吧。” 众人移步未央阁。 孟清柳浑身湿漉漉的,淑贵妃递来一方手帕:“擦擦吧。” “多谢贵妃娘娘。” “不用谢我,要谢也要谢你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