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之外》 1、第一章: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铭晟是整个白金场最老牌的律师事务所,在什么“星河vanta”、“苍盟”等大律所的映衬下,它像是一个穿着双排扣长袍的老绅士,越过三百年,在镀铬与光纤的世界中缓步前行。正因其悠久的历史,能进入铭晟的人多是法律界的天之骄子。 此时夏日正盛,窗外蝉声阵阵,鸟鸣不断,热意扑面,然而新一批的实习生站在办公室里,被冷气逼得打了个寒颤。 “难怪他们穿西装也不热,要我我得穿上羽绒服。” “你咋不干脆穿你小学发的棉服。” 他们大多脸上还显稚嫩,冒着些傻气,低声交换小道消息,猜测某某去了哪个组,自己带教律师又是谁。“哎,你说会不会是他?”其中一个用手肘捅了捅身旁同学,对方闻言朝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人立于窗前,逆光而立,照得他眉骨鼻梁轮廓分明,像一笔笔描出来似的,远远看去,浓眉深目,唇红齿白。他身形挺拔,穿简单的白衬衫,布料贴身合体,藏不住他身上的力量感。 胸膛起伏之间,透出成年男性的骨架与紧实肌肉。别人看了不会认他为男大,而是老大。 不一会儿,办公室门开,一名西装笔挺的律师站定在实习生面前,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掠过,仿佛能一眼看出谁是能扛事的苗子,谁只是来镀金的点缀。房间霎时静了,连空调的冷风似乎都不敢吹,等他开口。 “各位,欢迎加入本所。”他说话干脆利落,“接下来将按部门分组,进入各自带教律师名下实习。这里的节奏很快,不会有人专门等你适应。” 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窗边那人,语气平静却透着某种考量:“做不做得来,看你们自己。”说完,他将一叠名单递给身旁助理,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地静默和一群在冷气中不自觉挺直脊背的实习生。 等他走后,房间里又鸟鸣不绝了。“原来他也是实习生。”“年纪也太大了吧!” 可怜老大在上班第一天,嘴还没张就被嫌弃了。没办法,他们这一行通过年龄来判断对方血统:应届毕业生,老老实实读完几年法学院,工作经历惨白如纸的,那就是镶黄旗赛级律师。 其他专业的,或者有工作的社会人士,通过死磕法考入这一行的,属于品相全瑕,基本都是一通操作猛如虎,仔细一看零基础。 当然话说回来,这位的品相还是可以的,看得人身心愉悦。 “哥,你叫什么名字?”一实习生凑近他,“我们俩个好像是同一个律师带诶。” “程有真。” “我叫唐烨。好奇怪,林律怎么会带两个实习生。” “林述带人很挑的啊。”又一个实习生悄声插嘴,一边打开名单确认,眉头微蹙。“我听说这位原来是刑辩王牌,后来看不惯算法庭那一套,就调组了,自己弄了个偏案研究室,尽搞些奇奇怪怪的案子。” “偏案?听起来好像冷宫哦。”“也不全是,去年山潮人非法代理的那个案子,就是林律顶上的,据说还从图书馆翻出了上世纪的档案,打得评分官哑口无言。”“真的假的?哪个评分官?”“好像是十一组的那位。” 聊起八卦,大伙儿可是全身都有劲了。 程有真双手插袋,朝唐烨试了个眼色:“走吗?”“好的哥。”唐烨亦步亦趋跟上,走去研究室,也是林述的办公室。奇怪……唐烨边走边想,怎么在程有真旁边,自己突然就变成一个马仔了呢?想到这,她挺直腰杆,故作姿态地放慢脚步,欣赏起风景来。 办公楼走廊一侧是落地玻璃墙,他们在二十六楼,能将大半个城市尽收眼底。他们所在的区叫白金场,是整座城市的政治经济中枢,科技巨头、金融寡头和评级最高公民多聚居此处,权力和资本在这里握手言欢。摩天大楼如剑指天,外墙镀银反光,在阳光下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再被那来因江一绕,更是如其名般璀璨。 江对岸还有两个区,唤做旧港区和自治学苑,可惜他们站得不够高,此时看不真切。 “哥,我紧张。”唐烨忍受不了沉默,越靠近办公室越心虚。 程有真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没事,林律见到你了会比你更紧张。” “……我也没那么呆吧?”她走到程有真身边,清了清嗓子,“我可是科班出身,不像你。” 程有真煞有其事地点头:“确实确实。不过呢,我虽没读过书,但是我有经验啊。”“你有什么经验?”“我坐过牢。” 唐烨脚步顿了一下,差点撞上前面电梯间的转角。她瞪大眼看着程有真,声音压得极低:“你认真的?” 程有真面不改色,甚至抬手正了正袖口的折痕,神情比刚才还一本正经:“嗯,实打实的,判了五年,主动申请改造,提前释放。” “你……”唐烨一时间词穷,“你到底犯了什么错?” 程有真顿了顿,目光斜过来:“和呆子共事,降低自身素养,危害身心健康。” 唐烨本来想骂一句“你有病吧”,可还没开口,程有真已经朝她笑了,看得唐烨脑子一空,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心里疯狂刷屏:不是哥,你要不逐梦演艺圈去吧,笑那么帅,不要命了? 不过两人这么一闹,唐烨也不紧张了。甚至到了办公室,门都没敲,直接手一推进去了。 林律抬起头看着她。 “……” 空气仿佛被抽空,唐烨整个人定在门口,笑意还挂在脸上,一只手扶着门把,姿势停在非法入侵的状态。程有真跟在后头,倒是顺手接过门把手,若无其事地关了门。 “你很开心?”林述淡淡开口,声音不高。 “我……我不是……”唐烨嗓子像被什么卡住一样,想解释,脑子慢,只能盯着林律看。 “你看的我好紧张。” 言出法随!程有真,真有你的! 与外界流传的形象不同,林述本人其实非常和善。她斯斯文文,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面带温和笑意,看上去更像一位耐心的老师。 她让实习生坐着,启动全息屏,笑眯眯地向两人交代实习期间的各项注意事项,语气不疾不徐,时不时停下来确认他们是否理解,生怕一口气讲太多让新人难以消化。 唐烨边听边点头,心里想的是周末得去无壤寺拜拜,感恩一下,能跟着林律真是有福了,真人又那么美……她要是天天和我一起加班,也不是不行。 林述又轻轻一推,空中展开一个新界面,几十个视频像悬浮的幽灵,密密麻麻地抖动着,散发出微弱蓝光。“这批素材大部分是深度伪造,有的肉眼能看出问题,有的要靠机器判断。”林述温和地对唐烨讲,“你初筛一下,逐帧检查动作逻辑,语音波形,遇到疑点就拆层处理。哦对,别忘了按案件编号归档。” 啊呀,真的要去无壤寺拜拜啊!唐烨两眼一黑,说不上话来。撤回!刚刚的话全部撤回! “用我们所里的模型很快的。”林律师不忘鼓励,“三天就能做完。” 她缓缓闭上眼:老师,您不然还是把我做了吧,更快点。 至于程有真,林述给他调了个小案子,有居民反应有人故意开车撞人,涉嫌谋杀,下午当事人会来律所面谈,由实习生负责接待,初步沟通,信息记录整理好后直接传给她处理。 “就这?”唐烨当场怀疑耳朵,也怀疑公平正义。林大律师,你怎么还包庇帅哥了呢?真是职场的第一课就给她学明白了,长得好,可以少吃好多苦。 二人回到起初的公共办公室,其他组的实习生也逐渐带着任务回来工作了,个个神情亢奋,走路带风。他们的带教有做资产并购的,有做跨城走私的,随便一个案子看上去都很精彩。 再看看他们鸡毛蒜皮组……唐烨无语地打开任务文件夹,点开一段视频验证内容: 两辆洒水车激烈对喷,狂打水仗,打着打着合体变成飞机飞走了。程有真靠过来,皱着眉,脸上浮现一种真挚的困惑:“一点都看不出来ai的痕迹,真是天衣无缝,赶紧联系技术员吧。” 一听到他的声音唐烨就来气:“你很闲是吗?” “是啊,你知道的。” 算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上八卦最厉害的那个实习生似乎是唐烨的同学,他坐唐烨对面,姿态翘得像条指挥棒,一脸欠揍地说:“你要是肯求我,我就让我爸劝劝老刘,把你调来我们组。”唐烨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那人自讨没趣,脸色立马垮了下来,又补了一句酸得掉牙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和这种来路不明的野路子一个组,小心到时候背锅都不知道怎么背的。” 程有真只是靠在椅背上,手臂抱胸,语气懒洋洋的:“哦?我的八卦你也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对方来精神了,像是等这一刻等了很久,“程有真,二十五岁,出生在旧港山海区,十四岁因打架斗殴被评分为b类,结果刚出教育局又搞事,十六岁故意伤人,d级评分,剥夺政治权利两年,在评分局接受再教育,四年零三个月后表现良好提前出狱。结果呢?第二年居然考进监察学院,还是移民政策部,你说奇不奇?” 此话一出,四周瞬间安静,连隔壁桌摁咖啡机的实习生都停了手,唐烨更是睁大眼睛瞪着他,内心弹幕狂刷: 不是哥们,你真坐过牢啊?!我等下还想跟你一起喝咖啡呢! 程有真倒没什么情绪起伏,像是早就习惯别人拿这些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位八卦大全,语气慢悠悠的:“资料念得挺熟,评分局难不成是你家开的?哦等等。”他唇角一挑,又笑眯眯的,“忘了,还真是。前十局局长的儿子嘛,盛铭然,咱们要不要聊聊你们家的八卦?我现在闲得很。” 此话一出,其他人脸上立刻露出狂喜之情,盛家的绯闻,那可是不听白不听啊!盛铭然脸红一阵白一阵,跟吃了苍蝇似的,恶狠狠地给了程有真一个眼刀,不做声了。 也难怪他哑口无言,谁让他那点家丑几乎半公开,老爸年年桃花债清不完,隔三差五上个地方花边版,连学校门口小卖部大妈都知道他继母又换人了。他自己都快把“盛家大少爷”这身份活成了羞耻play。 唐烨在旁边默默喝了口水,又默默坐远些,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好啊,洒水车真是好啊,就让我醉心于工作无法自拔吧。 上午稍微闹了一阵后,众人还是各自回到了工作状态,各种系统和模型操作的声音在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程有真收起那副带笑的神情,悄然起身离开了座位。 他的过去,自从考进评分局那年起,就像影子一样甩不掉,面对质疑和嘲讽,他心里早就起不了任何波澜。只不过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进入铭晟工作,属实令人意外,也难怪盛铭然之流如此反感。 他当初参加法考的动机很简单:进入顶层律师,是他这样子的人最快速接近权贵的合法途径。在这个执念下,程有真一路披荆斩棘,像匹黑马闯进规则之内,以同批次法考前三的成绩通过,摘下了那张写着“合法竞争者”字样的门票。 当然,要攀上权贵那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得一步一脚印地慢慢爬,第一步就从这惊心动魄的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开始。 “他是真的要杀我!”当事人坐在他对面,哭得梨花带雨,纸巾已经抽掉了半盒。程有真眼皮微微一跳,大致明白林述为何把这活交给实习生来“接待”了。这位当事人,一进门就情绪激动,一边哭一边扑腾,粉色吊带衫摇摇欲坠。然而他肩膀平直,脖颈细长,这副打扮反倒衬得他纤巧,若不开口,就是明艳个美人。 可惜美人长了张嘴。程有真强忍着冲动没有往后靠,保持专业微笑:“我们慢慢来,您先说说,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我叫方雨玮,在深频会所上班,偶然会接点私活。我这个人呢,主要是清纯,哎,太单纯了……”他撩了撩刘海,似乎眼泪又要落下来。话说这雨玮兄上周接了个大单,对方是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老板,故二人约在豪华酒店。 当天,他梳妆打扮整齐,报了约定的名字,在机器人的带领下入住。他兴冲冲地等啊等,谁料足足等了半个小时,老板不仅没来,人也联系不上。于是他跑下楼问前台,发现是系统故障,电子房卡给错了,老板订的是1427,谁料系统带着电梯送他去了2427。 “那可是vip江景房诶,值我半个多月的生活费!”他吸了吸鼻子,显得可怜巴巴的,“后面我想,算了,犒劳自己一下,我干脆就住一晚,享受享受。不过高档酒店也不过如此,隔壁大晚上乒乒乓乓的,跟打仗似的,吵得根本睡不着,我越想越气,就发消息狂骂了他一通,谁想到,第二天退了房,我……” 雨玮兄这泪水如决堤般是谁也拦不住了:“我走在路上,三楼的花瓶往我头上掉。我买水,电子屏触电。”说罢伸出一根手指给程有真看,“你看,电焦了。” 恕程有真眼拙,他什么问题也没看出来。 “还好我那天穿了橡胶鞋。” 程有真很想问你没事穿橡胶鞋做什么,但是看了眼他的吊带衫,实相闭嘴。 “谁料这老逼登越来越离谱,前两天过马路,他竟派人来撞我!还好我躲得快,不然我妈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请问您是发了什么信息给对方,让他如此记恨您呢?” 方雨玮这下不哭了。他顿了顿,眼神多了丝闪躲。 “您能提供一下那条关键信息吗?” 他百般为难地按了下太阳穴接口,全系通讯荧幕出现在办公室,程有真原本只是例行查看,却随着内容跳动,眉头一点点地皱起来,到最后主动关闭了语音识别,以防系统自动录音。 方兄,一个不可多得的侮辱型人才,能把一人全方位辱骂到位,字字珠玑,环环相扣,其字眼之肮脏下流,其威胁手段之拳拳到肉,叫程有真对他刮目相看。程有真沉默了好一会儿,不自觉在心里叹了句:我也想开车把你撞死。 方雨玮含羞低头,赧然一笑:“这杀人动机应该是很充分了吧。” “确实。确实。”程有真点头,他还能说啥呢。 可惜,这类事情没有实质证据,又没有直接人证物证支持,一般律师确实不建议走司法程序。他依照电子隐形眼镜内投影的标准话术,温和而程序化地安抚了对方几句,简单解释了取证难度、举证责任及维权建议。 “你的意思是,我只是最近特别倒霉?” “呃……不排除一些玄学上的可能。您可以找大师咨询一下。” “好吧。”方雨玮接受现实,起身整理了下紧绷的皮裤,目光却在程有真身上绕了一圈,眼睛狐狸般眯了起来,“哎,帅哥,那你送我下去吧?”既然律师不理他,吃一下律师豆腐不为过。 程有真抬眼看他,一脸平静。 “你送我一下嘛,万一我刚走出律所又被空调外机砸了呢?你们律所这么老。” “您的想象力和知识储备令人叹服。”他拿方雨玮没办法,终是站起身,与他一起下楼。 程有真本想着把人送到大堂就结束任务,没料到方雨玮一路上话多得像弹幕机:“你们律所电梯真老啊,是上世纪建的吗?”“你穿这白衬衫好清纯……下次我也试试。”说罢手伸了上去。“你真的是实习生吗?不行来我们深频吧,有些客人就喜欢你这种精壮的。” 他要是忙着打断他的话,就没工夫拿下他的手,最后竟一路把人送出了律师楼。 在十字路口,趁着红灯还未转绿,程有真准备与方雨玮道别。正当他开口之际,一阵疾风猛地掠过人群的边角。“哎小心!让开!”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还未落下,街角突然冲出一辆银灰色无人代驾车,方向失控,像条疯狗般直直朝他们冲来。 程有真眼神骤然一紧,反应几乎快过本能,他瞬间揽住方雨玮的肩膀,向右后方猛拽,脚下同时一记凌厉横踢,将路边的移动防护栏踹倒作掩护,借势带着人一个翻身扑出。两人跌在地上,连滚数圈,堪堪躲开了那辆呼啸而过的失控车辆。 代驾车擦着他们的残影冲向人行道,撞上隔离拦,金属挤压变形的声音刺耳至极,气囊瞬间爆开,火花四溅,街边传来一片惊叫。 方雨玮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却罕见地没哭也没叫,异常冷静,程有真拉着他起来,拍了拍他后背:“你没事吧。”“没事。”他们回头看着那辆撞得变形的代驾车,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 看来真的有人要杀方雨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二章: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幸好程有真的电子隐形眼镜始终保持开启状态,在确认方雨玮没有受伤后,他联系了辖区评分局。几分钟后,基层评分员赶到现场,完成信息同步共享。 评分员在终端上调取了车辆信息,不多时便皱起眉头:“这辆车名义上已经注销一年了,登记地是附近一个报废车厂。”他边说边抬手指了指南边天际线的方向: “最近天眼塔在做核级调试,牵涉到好几家核聚变供应商的稳定供能。我们这两天接到不少投诉,不是无人代驾突然失控,就是智能家居罢工。” “所以你认为是系统的问题?” “从车的状况来看,确实像是系统受了干扰。”评分员点点头,“但……也不排除被人动了手脚。”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方雨玮,语气复杂,“但是,要让一辆报废车突然启动、精准在某个时候冲向某个人,这种手脚,也太困难了点。” 方雨玮眼神闪动:“你的意思是,蓄意作案几乎不可能是吗?” “根据我的经验来看,非常困难。小哥你……不如去无壤寺拜拜吧。” 方雨玮嫌恶地摆摆手:“我从不去那种地方,求神不如求己。哦不,是求我们的评分员大人。”这手不知怎么又很自然地搭人胸肌上了,“大人,我可等着你的调查结果啊。你千万记得联系我。” 评分员连连后退:“好的,好的。”交代完后忙不迭跑路了。那辆失控的车也被拖走,程有真看着远处的天眼塔不做声。 天眼塔是白金场,也是全市的最高建筑,由ai系统全权统管,主要控制着摄像头、舆情审查与社交评分系统。塔附近是白金场的武装总署,评分局第十一句,局内驻扎了大批精英评分队。 他们不仅身手了得,还配备高智慧执法机器人,平日的训练多是大型战争模拟。所以居民一听“天眼塔”三个字,多数噤声,不再多言。 可是再牛逼也得守基本法。程有真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街口传来,唐烨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额角冒着汗,远远看见人差点原地爆音:“真的是你啊!你没事吧?” 程有真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唐烨还在努力缓气,话一出口就是连珠炮:“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一跳现在已经上云了!全频道都在转发,我刚刷到视频,昏倒!我们楼下!再一看人,昏倒!怎么是你?!” 原来那辆车失控冲来的瞬间,不少路人都下意识掏出终端机录了影像,很快传上了“城西突发频道”与一些社交云群。不过大家讨论的不是车祸,而是画面中那位动作干净利落,一把护住人的清纯白衬衣。 “他们说你是十一局神秘组长,有的说你是杀手。哦,还有人说要给你开设专栏’如何在三秒内救人于ai交通事故’。” 方雨玮站在一旁,被这突如其来的小姑娘吓得一愣一愣的:“我在视频里也还行吧……我那时候挺配合摔的。” 唐烨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他身边有个人,仔细看过后,她内心弹幕又开启了:我靠,这哥们儿,我人生所有的女性魅力是不是都分配给他了?! 程有真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灰尘,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这是我接待的客户。麻烦回律所跟林律师说一下,我晚点写报告。” 唐烨闻后如遭雷击:“不是哥,你刚刚差点把命搭进去了,现在还想着写报告?!” “方先生,您回去小心,我们保持联系。”程有真语气平静,道别方雨玮后抬脚往回走。唐烨又马仔一样地跟上了。 林述今天去自治学苑开会,行程排得密密麻麻,预计下班前都抽不出时间和实习生碰面。程有真坐在工位前,神情专注,指尖在全息屏上轻轻滑动,翻看云端关于“设备故障”的相关话题。 近几周确实有不少用户在频道上抱怨各种智能设备突然失灵:有人因为电子屏电流异常被击伤进了医院;也有人家中机器管家系统混乱,把“浇花”执行成“清理桌面”,一整排鲜花全被推下桌。 难道真的是意外么……程有真皱着眉退出界面,内心有些动摇。然而,他脑中回放起那辆撞向方雨玮的无人代驾车,总觉得那车有点眼熟。突然,他抬头对唐烨说:“你那个洒水车视频给我看一下。” 唐烨愣了下:“你是说那个’打水仗变飞机’的?” “对。” 唐烨一边调出资料一边念叨:“这也没那么搞笑吧,值得你反复回味么……” 画面展开,程有真迅速划过前几帧,一帧一帧慢速拖动,手指最终在某一帧停住。 他放大左下角街角的一辆灰色车辆,指着车尾说:“你看它的注册号。” 唐烨凑近看了一眼:“289dx。没什么特别的吧?” 程有真点了点头,将那段视频继续播放。就在画面快结束时,那辆原本一动不动的灰车忽然在背景中缓缓启动,无声无息地驶出镜头,没有任何指令提示,也没有激活光。 唐烨眉头一跳:“咦,这动作……好像哪里不对劲。” 程有真没回应,反手调出了自己的电子眼镜记录,将白金场车祸现场的片段投到屏幕上,对比其中那辆撞击方雨玮的代驾车。“车牌号:330dx。”唐烨盯着两个画面,眼睛一亮:“是一个系列的!你是说,它们被同一系统激活过?” “可能不止激活,应该是属于同一个控制网络。你把这个视频权限开给我。”他说罢就起身要走,唐烨喊住他:“你要干嘛?你要去哪儿?” “去评分局提交新材料。” “你还是让林律提交吧!这是所里的材料,实习生做不了主,犯这种错误你试用期别想过了。” 程有真停住脚,一时间有些为难。他当然知道,实习生没有权限私自向评分局提交所内材料,只是,如果不是意外,方雨玮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坐在不远处的盛铭然看出了他的两难,补了一刀:“林述他们和老刘在一起,吃了晚饭才能回白金。” 程有真不响。 盛铭然第一次见他这副表情,甚是得意,辫子又翘起来了:“哎,这儿每天有多少人死于意外啊,你操也操心不过来。” “你怎么这么冷血?!”唐烨恨不得把咖啡杯扔过去,盛铭然却不以为然:“我又没说错,这世上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么?” 程有真看着他们俩,思忖片刻,按下了太阳穴的通讯接口:“方雨玮,你现在的市民评分是多少?”几秒后,一道清亮又带着点妖气的声音在脑内响起:“当然是a啊,你要干嘛?帅哥你不会是想给我升s吧?” 评分局主楼外,金属探测门泛着冷冷的蓝光。审讯门一关上,智能灯光自动切换到“防干扰”模式,墙面变暗,中央投影幕升起。程有真坐在一名评分员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叫程有真,是铭晟律所实习律师。我咨询期间,我的委托人方雨玮,对我有猥亵行为,我要求立案调查。” 而房间的另一侧,方雨玮一脸茫然。他还没回家,就被传唤进了局子,简直是飞来横祸。 “不是,你们搞错了吧?我什么时候猥亵他了?我连碰都没碰他啊!” “那你对这个怎么解释?”其中一名评分专员语气平淡,指尖轻点面前投影屏。 三维画面瞬间展开,高清还原了不久前方雨玮在律所办公室里调侃程有真的场景:语言轻浮,动作亲昵,镜头角度还巧得离谱,嘴也没闲,手更是没边。 “我……”他嘴角一抽,“我冤枉啊大人!” 负责问询的评分专员将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语气例行公事:“程有真先生,根据您的举报,我们需要您提供相关证据,支撑您所述情况。请将您的记录资料上传至局内云端。”“好。”程有真点点头,从终端中调出文件界面,指尖在界面上划过,将先前整理好的视频资料一并上传。 几秒钟后,三维画面浮现在桌面投影上,不是办公室里的猥亵行为,而是洒水车视频中编号为289dx的可疑车辆,和随后他电子眼镜自动记录的撞击现场,清晰地展现出两辆车的行为轨迹。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评分专员眉头一动,讲:“程先生,您上传的这段资料,是……?”程有真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低头翻了翻终端,略显懊恼:“不好意思,我点错了,那是另一起委托案件的视频,本来是打算留作报告的。不是这个。” 他试图撤回文件,却立刻被系统拦截,投影界面冷静提示: 【局内上传资料不可删除,依据评分局档案第九条执行。】 评分专员抬眼:“很抱歉,局内接口共享资料一经上传,所有用户无撤回权。” 程有真神色不变,语气忽然变得凌厉起来:“这是我提交给另一位评分员的加密材料,贵局此举涉嫌违反客户权益保护条例。我要求见你们主管,提出正式投诉。” “这是系统规定,我们没有权限更改。”评分员依旧一板一眼地应对。 “那我要求由处理该车祸事故的评分员接手此案。” “可以,请提供对方编号。” “……我不记得了。” 沉默还是今晚的康桥。 “我们组里有那么多评分员,你不记得编号,我怎么找他?” 程有真嘴角一勾:“那好办,你把他们叫来,我一个个认。” 评分专员沉默半晌,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启动了组内通知系统。 与此同时,房间另一侧,方雨玮焦躁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终于忍不住朝门口喊道:“喂,到底什么时候能让我走啊?我又不是罪犯!” 外面传来机械合成的冷漠回音:“很抱歉,举报方尚未完成材料提交与初步调查程序,请配合继续留置。”方雨玮仰头靠在椅背上,瞪着天花板,小声骂了一句:“看来真的要去无壤寺烧香了。” 程有真倒是对这个进度非常满意。他好整以暇地站在硕大的电子屏前,微微歪着头,一副专注又认真的模样,缓缓扫过每一位评分员的三维面容投影,一边看一边轻声嘀咕: “嗯……这个有点像,但眉骨不太对……哎不对,好像是这位?不过他好像耳垂比较长……” 对面的评分员脸色越来越不善,原本职业克制的耐心眼看就要告罄:“喂,你是不是在耍我啊?” 程有真笑眯了眼,慢悠悠地转过头来:“我怎么敢呢?我可是来协助调查的,评分大人。” “哦?是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像一滴水落入寂静池面,顿时打破所有轻浮的气息。室内评分专员闻之,脸色一变,动作近乎条件反射般,立刻站直身子让到一旁,齐声行礼:“十一组长。” 只见门外缓步走进一位身着制服的男子,一身全黑,肩嵌银制星章。他身形颀长,眉目锐利,眼神如刀,程有真望着他一步步走近自己,皮靴踏在光洁地砖上,发出节奏分明的响声,不知为何,每一声都踏在他的心跳频率上。 他绷紧肌肉,喉咙有些发干。 “不说话了?”他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程有真,程有真不自觉地后撤半步。原来他便是总署的局长,徐宴。 关于徐宴的传闻从来不多,因为一来他本就寡言少语,二来履历确实很干净。他先是在多年前旧港暴乱事件中一举成名,又因为办案雷厉风行,多年来几乎从未出现过有效投诉。最后,就连内控审核系统都默认他是“无需人工复核”的等级。 最后,他一路升至评分局总署局长的位置。不过他从不喜欢别人称他“局长”,大家还是习惯喊他最初的职称:组长。不是出于亲昵,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因为他是靠关系靠实力,做事让人心服口服。 你信么?反正我不信。程有真迅速冷静下来,他素来不信传闻,不论外界如何褒贬一个人,他只凭自己的眼睛和判断来定是非。眼前这位徐组长,哪怕再多光环加身,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另一个需要打交道的执法者。 他站直身子,目光平稳地迎上对方:“既然遇上组长巡组,那再好不过。” 徐宴不响,像是等着他继续说。 程有真便将下午发生的情况简要说明了一遍,无意遮掩:“我已根据当事人委托,整理并提供了相关证据。请求贵组予以正式立案调查,并采取必要措施,保护我的客户在调查期间不再受到威胁。” 徐宴的目光在程有真脸上停留许久,像是冷光刀锋轻轻掠过肌肤,要将人心底最隐秘的算盘一眼看穿。 “车祸案我会查。”他终于开口,“不过,你滥用评分局人力,借评分程序为私人客户争取保护资源,这种行为,如果换个评分员处理,你现在也被立案调查了。” “对不起。”程有真没有否认。徐宴果然很厉害,三言两语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在这种人面前老实交代便是。 徐宴刷过权限,将相关案件资料调入十一局专属调查通道,并且在方雨玮的脑机终端接入了快捷警报,他可以随时共享,供十一局远程保护。操作完后,他交代了手下两句,回头看了程有真一眼,道:“你和你客户可以走了。” “多谢。” “上班第一天,少给你带教律师添麻烦。” 程有真微微一怔。然而徐宴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是不爱说话么?这种话……就别说了吧。程有真默默腹诽。前脚刚踏出评分局,后脚方雨玮的声音便如预料般在身后炸开: “程有真!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程有真眼皮一跳,连头都没回,步伐明显加快:“我要回去上班了。” “你别给我装死!”方雨玮一路小跑追上来,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你知道我刚才差点被误评降到b吗?b啊!” 程有真侧了侧头:“你不是怕死吗?现在好了,随时能调动十一组的人盯着你看,安全得很。” “那我的案子你到底接不接?” “我只是个实习生,明天我让领导给你答复。” 阳光斜斜地洒落在街道上,光线穿过高楼玻璃折射出一层朦胧的金边。程有真抬起头,眯着眼望向朦胧的天眼塔。在踏上这片土地之前,他从未想过原来在铭晟上班,竟会是这样麻烦不断。想到这儿,他眼底不禁闪过一丝笑意,勾起了嘴角。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三章: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当一个区的最高法院永驻法官带着一位律师,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律师四处拜访的时候,外界的风言风语会是什么样子,自是不言而喻。不过林述毫不在意,她站在刘光明旁边,抬头挺胸,怡然自得。这一切都是她挣来的,她有什么可避嫌的? 茶室宁馨,古意盎然。庭院外鸣禽不歇,苍柏叠翠,奇石嶙峋不绝,抖落出一条曲折小径,有青苔悄然覆上。室内清而不寒,设一桌,四蒲团,案上仅茶具一副。沉香燃着,烟丝袅袅。刘光明喝着茶,问身旁的林述:“今天小盛第一天报道,你见着他了么?” 林述垂着眼,观察着手中的杯盏:“没有。” “这死小子,一点规矩都不懂。” “他不是一向没规矩么。” 刘光明无奈地笑笑,不过不是笑盛铭然,而是笑眼前这个他一手带出来的弟子:“也就你敢这么讲老盛的宝贝儿子。” 林述未置一词,只轻饮了一口茶,细细品味。二十年前,林述以“天才少女”的称号考入自治学苑最高学府法学院,又以全系第一的成绩毕业,进入铭晟实习。彼时正是刘光明亲手带她,披荆斩棘,不多久就成为律所最年轻的大律师。 而刘光明则从资深合伙人一路升任至区最高法院的永驻法官,师徒虽早已不共事,却情分未减。 当然,也不能说真就“早已不共事”,林述出庭的时候,经常能把刘光明气得哑口无言。最初,司法圈里对女律师的着装有着不成文的规定:必须着西装短裙,配肉色丝袜和高跟鞋,否则律协便可剥夺其出庭代理资格。 而林述偏挑着一个全市瞩目的大案,在庭审日,光明正大穿了一身男款西装,银灰西裤,薄底皮鞋,就这么利落地出现在法庭上。刘光明被架在那儿,还未开庭便紧急叫停,引轩然大波。 自这场案件后,所有的女律师都着装自由,不需要再穿裙装。林述的“疯”,刘光明心里最清楚,所以这次她拜托自己引荐无壤寺的住持,刘光明是三分为难,七分好奇,他想看看自己这徒弟,又要闯点什么新鲜祸出来。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两人等了约十分钟,一名身着月白僧袍的青年僧人步入,低眉合掌,语气温和:“二位久候,实在抱歉。师父近来身体抱恙,今日不便出面相见。” 那说话之人低垂着眼,声线温润,如香在空中缓缓散开。他身姿清俊,眉目清朗,如雪霁初晴,带着一种与尘世隔绝的寂廖感。刘光明认得他,他是住持座下的大弟子,首座和尚一宁。“不碍事,不碍事。你师傅怎么了?” 一宁行礼落座,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师父昨夜静坐时气血翻涌,早晨咳疾复发,委托我代为接待二位贵客。” 林述闻言轻点了点头,虽有些遗憾,但面上仍保持从容:“多谢一宁法师相见,那不如我开门见山。”她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袋,置于案上。无壤寺的内院谢绝终端,所以林述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交流:笔、纸、言语与人心。 “我有名委托人,是山潮族裔,当前正被羁押于评分局十一组。因语言障碍与身份模糊,官方无法完成其生物建档,也未能启动遣返程序…… 刘光明闭上眼。他就知道,这徒弟还在死磕那狗日的山潮客户。“你等会儿。”他打断了乖徒,“我要不回避一下?” 林述摇摇头:“这个案子结了,她不再上诉,两个月后会被遣返。我想请求贵寺协助,调阅藏经阁中有关山潮人的历史记述与语言典籍。” 那是在无壤寺尚未建立的年代,有位苦行僧自中部一路西行,跋山涉水,最终抵达一片荒林之地,也就是如今的“国界门”,通往旧港区边缘、接壤外域的边境水库段。正是在这片林地,高僧邂逅了隐居其中的山潮人。 他与他们同住数年,学习他们的语言,记录下风俗与律法。传说他曾于某夜于梦中“接壤宇宙,问法得答”,在这片无所归属的净地中顿悟佛理,遂于归来后,开山建寺,取名“无壤”。 此后,中部战争不断,新政权重绘版图,随之而来的是一整套崭新的法律体系与行政秩序。再然后,人类攻克了可控核聚变技术,能源问题得以根本解决,城市开始迅猛扩张,ai与全息系统深入生活的每一处角落,人们开始享受科技的便利,安居乐业。 古老的山潮人也越过边界与中部交流,然而不知为何,文化之间的接触频频碰壁,多年后山潮人不仅不再学习中部语,也摈弃了自己本有的语言,创造了新的语言体系,封闭族群退归山林。 现如今已经极少能看到山潮人的踪影了,根据移民部的数据,有记录的估计也就几万人口。有关这个群体的历史记录,现如今,全城也仅无壤寺存有。 “藏经阁中,恰好封存着一批抄录自旧世纪典籍’山潮言残卷’,不知能否借阅一番。” 一宁合掌,眉目温和,仍摇了摇头:“林律师所求之书,确有其事。但那几卷典籍属藏经阁密藏,是寺中重地,未经主持许可,恕难擅开。” 林述不语。这时,刘光明在一旁斟了盏茶,替徒弟开口:“这事嘛,其实主持年初便有意与学苑合作,介绍山潮文化,记得还当面许诺过我,要挑选部分古籍供学界复印留存。” 一宁微顿,低眉思忖片刻,仍坚持道:“主持近日需静养闭目,既有前言,我会通告师傅,另作答复。” 话已至此,林述也不好再坚持,他们转而品茶问道,讨论法理。半柱香后,一宁送客,顺着石径领他们至一处青木窄门。这道门寻常香客无法进入,幽静雅致,一宁面带微笑,道: “此门通后院,是我寺内武僧日常演练之所,非请不得入,请由我为二位带路。” 林述朝前望去,此时寺内武僧正在练功,只见这校场由青石砖铺成,数百名随领僧口令次第起落,挑、突、刺、砍,每式动作整齐划一,棍影翻飞,宛如雷鸣。这校场上竟凭空添了一层杀气。 与一宁作别后,刘光明悻悻道:“这群和尚怎么这么厉害?我看十一局的兵都他妈的比不上。” “没法比。” “也是,我们有武器和机器人。”老刘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哎,还是高科技好啊。” 然而林述微微蹙眉,说:“你说,一宁是不是故意给我们看的?” “故意?和尚能有什么心思?”可惜老刘话未说完,他和爱徒的脑机接口同时滴滴滴响了起来,是铭晟传来的。片刻后,汇报结束,林述闭上眼,眉心更紧了些,缓缓揉着太阳穴。 刘光明则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佛法好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让你尝尝我当年带泼猴的苦。” “怎么就私自捅进评分局了呢。”林述叹了口气,思索一番,终究还是调出权限,拨通了十一局的加密联络通道。老刘则双手抱臂,看热闹不闲事大。徐宴那人不好打交道,这下卖了爱徒的人情,看她到时候怎么还。 傍晚,白金场的街道被渲染上了璀璨的灯光,街边声色犬马,灯光闪烁;室内……这室内么,程有真和唐烨站得笔笔直直的,在林律面前抬不起头来。他们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大律师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林述压低眉眼,盯着程有真,问:“你很闲么。” 唐烨很想皮一下,在内心开启弹幕:是啊!就是你让他这么闲的啊老师! 程有真不响。 “我就出去一下午,给我捅这么大的篓子。” 他垂着眼,乖顺地讲了遍前因后果。 林述罕见地如此严肃:“你未经许可,擅自向评分局提供客户资料,无论动机多正当,这都已经触及了最基本的法律伦理。你是律师,不是什么自由记者,也不是什么救世主。” 于是,程有真上了第一课,在被客户委托的那刻起,他就要对其负责,不得泄露任何信息,也不得在公开场合讨论自己的客户。这是律师的首要职责。林述望着他,语气平静:“方雨玮现在是你的客户。” 程有真霎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 “既然他选择了你,那你就对他负责到底。”她快速地浏览了资料,做了这个决定。不过这样的话,程有真可是创下了铭晟的记录:史上第一个把自己客户告去评分局的实习律师。至于她的另一位小徒弟……“你笑什么?” 唐烨一僵,立刻站得笔直。 “视频都分析完了?”林述淡淡问。 “没,没有。” “还不快走?” “是!”唐烨如蒙大赦,拉着程有真飞也般离开了林述办公室。 两人回到办公位前,唐烨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像刚从修罗场里捡回半条命,双手捂着胸口感慨万千:“哥,实不相瞒,林律生气的样子好帅啊,她可以再多骂我半小时。” 程有默默看了她一眼,最终决定沉默以对。 唐烨见他收拾东西,问:“你干嘛?要走了?” “对啊,你下班不走么?” “你走,你清闲,你伟大。”唐烨幽幽叹气,转头看着自己屏幕上还未拆完的视频和满页的标注任务,“没事,加班而已,我今晚就和这些洒水车死在一起。” 程有真讲:“我把加密云开给你,实在做不完的话,我来帮你。”唐烨猛地抬头,难以置信,程有真朝她眨眨眼,嘴角翘了一下:“报答你洒水车之恩。” “我靠!”唐烨忙不迭往椅背上一靠:“哥,没事不要乱放电!不然当心被抓去当超大全息爱豆!” 全系偶像。这是人人都想往白金场搬的另一个原因之一。由于富裕,白金场的娱乐产业也是一骑绝尘,你可以点播虚拟偶像为你唱跳,也可以玩最新推出的沉浸式网游,只要打开脑机接口,就可以忘却一切烦恼,身临其境于一个个奇幻的世界。 时下最受欢迎的是由arch科技制作的一款竞技格斗类游戏,《零体计划:白金篇》。它超出了游戏范畴,更像是意识层级的武斗,因为玩家无需手柄和屏幕,通过脑机接口由意识接入,便可抛弃肉身,全然投于游戏中。 程有真躺在床上,闭上眼,指尖轻触接口,只听到一阵奇异的启动音,仿佛神经通路被点亮。再睁眼的时候,他已经置身于一比一还原的虚拟白金场街头。 四周细节令人惊叹。道路泛着冷光,空气里残留着数据模拟的,那种白金场街头特有的的味道。系统默认为他套上了白衣黑裤的简装战服。全息界面弹出提示: 【请输入用户名】 他随手敲了个【111】,系统提示已被占用。他皱了皱眉,随即敲了【111不要脸】,系统竟愉快地通过了注册。程有真看着跳出的提示“用户名已锁定,不可更改”,沉默片刻,认命地叹了口气。 懒得再换服装形象,他直接四处闲逛起来。刚走进一条模拟的暗巷,背后一阵风响,有人偷袭!他身形一低,顺势反身一脚横扫,再起身向前,肘击干脆利落,对方当场跪地哀嚎,化作一团光影消散。 程有真低头看着自己双手,那肘击带来的触感依旧在神经末梢游走,就像是真的打过一架。难怪这个游戏这么受欢迎! 他打开地图,打算去更远的地方探索一番。眼下玩家聚集最多的区域,是那块在游戏内复刻得惟妙惟肖的“红灯区”。程有真眼皮一跳,哎,人类。他刚想退出地图界面,却猛然发现:有个玩家的id正一点点靠近他。 id名:111。 呃……这缘分也太离谱了吧,是不是算法故意的?他犹豫着是走是留,结果系统冷冰冰弹出提示框: 【玩家“111”对你发起挑战,是否接受?】 程有真:“……” 他沉默几秒,点了【接受】。地图瞬间塌陷,系统把他们俩拉入对战场地,一座废弃的工业厂房内,铁锈斑驳,细节逼真。“111”的造型倒是很俊俏,高领黑衣,皮靴有型,像上世纪的雇佣兵。 他微一颔首,没有讲话,程有真在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但是看到自己头顶的这个id,感觉说什么都尴尬,便也沉默着。 系统响起【请开始】后,111二话不说朝他冲来。 程有真立刻察觉,这人练的是主流的格斗术,拳路干脆利落,节奏极快,像个高速又精密的攻击机器,每一拳都朝着他身体发力点打。程有真对这路数很熟悉,但由于对方实力太强,他在前十几秒忙着躲避,根本无法回击。他勉强躲开一记直拳,试图向前贴身锁住他手腕,但却被对方察觉,反扭肩膀,一记左勾拳击在肝部。 “砰!”他整个人撞上了后方货柜。 程有真啧了一声,揉了揉腹。对方体力惊人,再次欺身向前,不过程有真吃痛后反而不怕了,不再试图拉近距离,而是向前,借自己多年练习的直觉快速拦截与反制。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迎战,一记横肘照着程有真的面门扫来。程有真眼神一凛,身体下沉,脚步一错,像条蛇一样贴近对方肘侧,抬手擒住其手臂。贴身缠斗是他的强项,只要对方失去平衡,他就能在地面上取得优势。 可“111”显然早有准备。他非但不挣脱,反而顺势压低重心,猛地一侧身贴近,脚下猛蹬墙面,整个人腾空而起,借着惯性像旋风般翻身扭转,硬生生将程有真反甩在地!又是“砰”一声闷响,程有真肩背着地,喉头一甜。 好痛!他躺在地上不想起来了。上一次这么挨打,还是在监察院和师哥一起练武的时候。他眯眼看着那个“111”缓缓走近,站在他身前。 终于,那人开口了:“你骂我做什么?” 程有真百口莫辩。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这都是算法的阴谋!按理说这种沉默寡言型id,背后多半是个老实人。应对老实人得用……方雨玮那套。 程有真耍赖皮,就在地上不起来,手肘撑地,朝他笑得一脸无赖:“打是亲骂是爱,哥哥~你不心疼我?” 那人顿了顿,动作明显一滞,也没说话。最后沉默地转过身,走出了厂房地图,留下程有真一个人看着他的背影。不一会儿,他收到系统提示: 【该玩家已将你设为“关注”对象。】 程有真:“……?”原来他喜欢这种类型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四章: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第二天办公室,唐烨见到程有真的时候,一时不知道是谁在通宵工作。“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被人打了?” 这个游戏最可怕的是,它精准地操控了人脑对“真实”的认知。一切感知,声音、气味、触感……通过脑神经接口激发,让人身临其境。但也正因如此,当大脑全然相信身体的疼痛或者刺激,哪怕身体一切无恙,登出游戏后还是会产生强烈的反应,心跳,呼吸,还有疼痛。 程有真在一瞬间分不清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现实,如果《零体计划》是款游戏,但他所经历的、所感受到的、每一次眩晕和警觉都是真的。我们的生活是不是也是假的?有主线任务么?还是任凭宇宙把我们随手一扔,自由探索,偶遇npc,触发剧情,然后在某一天化作一团白光,无声地消失。 “昨天新游戏上线,玩得肝痛。”是真的肝痛! 唐烨听到这个怨气更重了一分:“我知道!我所有朋友都在玩,只有我!在加班!” “那你现在玩,我帮你工作。” “哇!哥!”唐烨在内心疯狂地揉程有真的脸,弹幕刷起:全办公室没有活干也不遭人嫉妒,只因他做对了一件事。不过很可惜,就在唐烨准备答应的时候,程有真来活了。 只见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人,不知怎么绕过了前台登录系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方雨玮?!” “哎!”方雨玮的视线与他们相交,兴奋地挥手,然后热情洋溢地走了进来,人还没站稳,声音已经先把气氛搅得一阵喧哗:“我评分变c了,根本进不去系统上班,我只能跑来找你了!”他这番话一出口,原本低声交流的实习生工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他,神情各异。 话说自评分局分手之后,方雨玮对远程保护一事将信将疑。他壮着胆子,故意挑了家饭店坐下,在电子屏上乱点一通,一切正常。待饭菜送上后,他仔细端详,挑起一口尝了尝,也没有毒。看样子真的安全了?他放下心来,准备好好庆祝一下劫后余生,顺便欣赏自己在云上的视频。谁料刚开动,对面就有个光头光脑、目露精光的家伙盯着他。方雨玮吓得手一抖,直接把筷子扔了出去。 “你你……你要干什么!” 和尚上前一步,一句“施主”还没叫出口,方雨玮就按下了紧急报警键,大喊:“你现在来杀我,十一局的人马上就要把你抓走!” 那和尚也是无奈,又忙不迭后退,讲:“施主,我是无壤寺的典座,掌管厨房事务,您嘴里吃的萝卜小菜是我方才点给寺庙的。” “啊?”方雨玮低头,看向桌子上三十几个圆盒,又看看和尚,“这是我点的。” “施主……吃得下这么多么?” “吃得下啊。”方雨玮无辜地眨眨眼,“我今天还算没胃口,点少了。” 典座和尚重新合十行礼,坚持要拿,方雨玮看他态度强硬,又杯弓蛇影,觉得对方肯定是个光头杀手。等评分员赶来后,方雨玮就像见了救命稻草一样“唰”地一下跳到他背上,死死揪着人家肩膀:“快快快,你快调查他!”最后发现确实是乌龙一场,一个说话太含蓄,一个胃口太大。至于方雨玮的评分…… 他噘着嘴,气鼓鼓地在铭晟办公室门口来回踱步:“评分员说我猥亵他,要扣分,谁知道今早起来一看,系统评分直接掉成了c!” 城市中的每一位市民,从出生起体内便会植入一枚芯片,作为身份的唯一标识。这枚芯片记录着他们的成长轨迹,行为规范也与之紧密相连。人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终端实时监控并存档。一旦触犯法律或规章制度,系统便会自动根据行为的严重程度进行评分和归类。 评分一旦降至c级,便会失去大部分公共服务与基本便利。白金场的娱乐、交通、行政等场所大多拒绝接待,终端上还会显示警示标志。所以此类居民只得移至旧港,方得讨个生活。如果不想搬家,只得交大额保释金,或者做注册在案的社区服务,慢慢把分刷回来。方雨玮在声色场所“上班”,现在这样,自然是被公司抛弃,得了个冷冰冰的“你被开除了”。 他仰天长叹:“我是被冤枉的!” 程有真:“……” “我就只是捏了他的肩膀而已!” 唐烨:“……” “你们不信我?” 办公室所有在听八卦的实习生集体摇头:“我不信。” 真是寒了方雨玮的心! 程有真揉了揉太阳穴,强忍着头疼将方雨玮拽出了办公室。他要是继续在这里说故事,保安就要来了。“正好,今早十一局的调查结果传来了。”听到这个,方雨玮脸上的浮夸神情迅速褪去,整个人都沉了下来:“怎么说?” 程有真这次学乖了,先斩后奏那套已经踩过一次坑,他直接打开频道,请示了林述。不一会儿,林述便戴着她的金丝边眼镜,山青水绿地出现在了偏案组会客室。她向方雨玮简单介绍了身份,又对程有真讲:“你来谈,我只负责记录监督。”语气不急不缓,温柔又有力。方雨玮见这么个妙人,也放下了戒备。 程有真展开3d投影,两辆车的模型出现在三人面前。 “那两台车是来自同一个车场,所以注册序列号相连,不过十一局的人查过了,中控的供应商分别来自不同的两家,而且都是小公司,所以他们失控只是巧合。” 方雨玮有点不服气:“可失控轨迹不都一样吗?” “技术人员说,是很常见的制动故障。”程有真顿了顿,继续讲,“至于你提供的匿名顾客的号码,他们也把本人找出来了。”说罢,她隔空一扫,投影系统立刻响应,一个清晰的三维人像缓缓旋转着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认得他吗?” 方雨玮原本还有点不屑地皱着眉头,可当他看清那张脸时,顿时瞪大眼:“这不是老孙吗?皓澜微控的副总啊!他要杀我干嘛?” “根据十一局的调查,他不是凶手。” “你不会现在还想说是意外吧?” 程有真的目光冷了下来,沉声道:“不是。是因为他也死了。” 方雨玮听后吓得后背发僵,一下子没法动弹。 原来,那天这位孙总没能赴约,是因为他被困在自家智能浴缸系统中,水温异常升高,电磁锁失灵,他被活活烫死了。家里的佣人成了犯罪嫌疑人,现在羁押审查,目前还没有什么结果,初步判断是人工智能事故。 方雨玮有一个非常大的特点,那便是平时咋咋唬唬,却在关键的时候异常冷静。等消化完这个新闻后,他对程有真讲:“我的’意外’肯定和孙副总的死有关系,只要把他的死因搞明白,我就能找出那个要害我的凶手。” 程有真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先看了林述一眼,随后清了清嗓子,讲:“你说的很有道理。祝你早日找到凶手,到时候可以找我们代理。”他朝林述方向抬手,道,“我师傅是所里最佳刑辩律师。” 林述推了推眼镜,依旧一言不发。她说到做到,只负责监督,其他的全然不参与。 方雨玮惊了:“你不帮我?” “我们是律所,不是私家侦探。” “你难道不好奇么?” “……。” “你难道很忙么?” “……”程有真又看了眼林述。 “不是你矫情什么呢?你不帮我可就没人帮我了,不会见死不救吧。” 方雨玮说到了点子上。他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市民,面对这种情况,如果放任不管,那就是死路一条。程有真确实做不到见死不救。林述说的话此刻回荡在他脑中:既然客户委托,就要全权负责……而偏偏此时,林述就坐在旁边,姿态从容,仿佛在欣赏他在道义与职责之间左右为难。 哎?她刚刚是不是笑了? 程有真忍不住一阵腹诽:这算什么师徒关系啊……做你的实习生都要处理这种复杂状况么? 方雨玮见他表情精彩,顿时觉得有戏,干脆火上浇油:“我积分掉光,又被老板赶走,马上就要无家可归,睡大马路了!程大律师!” 程有真正打算反驳,忽然灵光一现,目光微动,在系统中迅速调出一份标准的雇佣劳动关系仲裁委托合同,投到方雨玮面前,讲:“方先生,我不能替你查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但是你的工作,我可以帮你争取一下。” 方雨玮愣了一下,立刻懂了他的意思,大喜,连忙凑近系统刷脸,随着一道“合同生效”的提示音响起,界面上的条款瞬间锁定。程有真收起合同,微微一笑:“恭喜你,现在正式成为我的客户了,方先生。” “谢谢,你太讲义气了。” “付钱吧。” “啊?”方雨玮的笑容定格在了那里。 程有真签下了第一个客户,信息资料也自动同步到了林述那里。林述甚至没有查看合同,因为她把好戏看了个全场。她双手抱臂,朝程有真眨眨眼,似乎在说:“你真行啊,好徒弟。”程有真回了恩师一个僵硬的露齿笑。 事已至此,林述起身,平静地看向方雨玮,伸出手道:“恭喜,希望方先生与本所合作愉快。”方雨玮忙不迭找出爪子,手忙脚乱地握了上去。林述轻轻点头,转身时目光落在了爱徒身上:“你等下是不是要去,’调研’方先生的公司了?”语气清淡,但是叫人听了寒毛竖起。 “咳咳,是。” 林述挑了挑眉,冷冷道:“可以。”说罢走了。程有真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心里砰砰直跳,他老师,凶起来可是真凶啊…… 林述走后,程有真又翻出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材料,当即决定与方雨玮一起,从那个酒店查起。 “如果是老孙的点我的话,那就合理了。”方雨玮说道,“那家酒店基本上成了皓澜微控高层的后花园。皓澜在他们地产公司有投资,高管住进去等于不要钱,所以每次公司的酒会、聚餐,也都习惯性地定在那里。” 他们俩风驰电掣地赶去酒店,两人仰头望着那闪闪发光的高楼,然后毫不犹豫地迈步走了进。“哔哔哔!”门禁系统发出刺耳提示音,方雨玮傻眼了:c级人员不得进入!昏倒。 他尴尬地挠挠头:“那个……我在外面等你。” 程有真点点头,叮嘱一句:“找个不显眼又安全的地方。”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大堂,是个非常标准的酒店大堂,前厅喷泉鲜花,后侧开放型商务桌,二楼餐厅,目测没什么问题。 机器人走到他跟前:“请扫描指纹,我来为您带路。” 他没有理会,只是观察着往来的客人,等到一批西装革履的客人在控制板录入指纹后,他混在其中,动作自然地跟着进了电梯,可惜没有一个人去他的目标楼层。于是,他只得在随机楼层退出,绕着走廊转了一圈。 走廊正在做清洁,靠近电梯口的位置,一辆清洁车横停着,车上堆满了洗净的浴巾和清洁用品,几个房间房门大开,工作人员在内铺床。 “小哥,您能带我去2428么?” “做什么?”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手头下一顿。 “呃……我朋友告诉我,看到我对象跟其他男的进来,开了间房,就在24楼,我……”他挠挠头,脸上红了三分。说出这样的虎狼之词,程有真的局促不像是演的。对面小哥心领神会:“你要抓奸啊?” 程有真点点头。 “可是我们有规定,不能随意开客户房门,我最多给你送到楼层去。” “没问题!谢谢你。” 清洁小哥走去电梯,按下指纹,选中了24。程有真连连道谢,在牺牲了一顶绿色帽子的情况下,终于坐上了正确的电梯。在目标楼层,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铺着厚重地毯的狭长走廊映入眼帘。方雨玮当时住的是尽头的倒数第二间。 他走去那里,轻轻摩挲着墙壁的边角,若有所思。如果能进房去就好了。突然,他灵光一闪,开启脑机接口,进入了arch科技游戏界面。 那款游戏如果是一比一复刻白金场的话,他点开地图,迅速找到了酒店地标。瞬息之间,她置身于模拟空间的大堂,果然,环境布局与现实中如出一辙,连盆栽的形状都一样。她沿着虚拟楼梯飞快上楼,来到同一层走廊,推开门—— 啪嗒。门开了! 他通过联系人频道呼唤方雨玮:“哎,玩过零体计划吗?” 不一会儿,那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当然玩儿啊!” 方雨玮明白了程有真的意思,很快,他的身影也在虚拟界面中现身,和程有真并肩站在了24楼房门口。程有真原本正专注于分析房间构造,余光一扫,不由得眼皮一跳。只见这位朋友,粉色衬衫,淡黄色长裙,白色长筒袜,id名:白洁。 哥们羞赧一笑:“怎么啦?清纯吗?”“咳咳……嗯。”“你怎么不换身衣服啊?”程有真选择不再理他。 不愧是高层景观房,从这里可以很轻易地看到来因江的每一处港口,尤其是旧港段。旧港最大的港口河岸杂乱,人流量大,是走私与黑市交易的热区。白天,无数工人在嘈杂中装卸货物,挥洒泪水,一批批集装箱在钢铁的噪声中起航。而一到夜晚,货车驶离,□□与毒品交易占据上风,港口常有“沉袋”顺流漂过,当地评分局都毫无办法。 “你说旧港区是什么样子?”方雨玮问。 程有真望着旧港的景色,眼色暗了暗,瞬间涌出许多情绪。“我们速战速决吧。”他提醒方雨玮,二人开始检查虚拟房间内的陈设和细节。 vip房最大的特点是墙壁包材,四面做了隔音,品质很高。“你说那天晚上隔壁声音很吵?”“对,我都没怎么睡。”方雨玮此刻也发现了疑点,按照这种情况,普通的噪音是传不到隔壁的。 “你还记得是什么样的声音么?” “闷闷的,一下下的。” 程有真眼神一凛,抓起手边的虚拟床头柜,猛地朝桌面砸去,“砰”地一下,厚重闷响在房间里炸开,带着一种隔着层层密封依旧能够穿透墙壁的低频震动。方雨玮心里一抖,几乎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像么?” “像。” 紧接着,他轻轻一点,视野前方立刻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悬浮界面,【系统主菜单】瞬间展开,他点击【装备库】,一个巨大的三维武器库浮现在半空中,库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模型:各类枪械数不胜数,管制刀具也是应有尽有。他根据当年在移民局的经验,轻点其中一把半自动手枪。武器模型立刻旋转放大,细节精准到每一处机械卡槽。确认选择后,他握紧枪柄,触感真实。 不等系统提示音【装备已载入】播完,程有真就对准床头的软包,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嘭!”枪声没有穿透力,而是被厚重软包吸收,室内发出那个闷闷的声音。 江雨玮瞳孔猛地一缩,呼吸停滞了几秒。半晌,他终于低声开口:“我明白了……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了。”他猛地回头看向程有真,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快,我们先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好。” “哎,等下!”方雨玮突然叫住她,一副想到天大要事的模样,程有真险些一脚绊倒。“加个好友!”昏倒,逃命都不忘社交!真有你的,交际花。 白金场的另一边,气氛肃穆如夜。皓澜微控的高层悉数到场,清一色黑西装,站在追悼会会场一侧,另一侧则站满亲朋好友。低垂的遗像前,孙太太哭得近乎崩溃,几乎要站不住身。礼堂内沉痛的哀乐缓缓流淌,其中一个人轻轻偏头,嘴唇微动,声音低得只够旁人听清: “那人解决了么?” “没有。现在又多了一个,是铭晟的律师。” “……那就有些麻烦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五章: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方雨玮是交际花,但绝对不是小白花。一般人看到程有真如此猝不及防地开抢,多数会吓得不敢动弹,而方雨玮反应平淡,这点引起了程有真的怀疑。 然而,现在他是自己的客户,程有真把师傅的话钉在了脑子里:你只需对你的客户负责,保护他们的合法权益。所以他没有多问,只是平淡告别。“路上小心。”“不怕,我现在有十一局的保护。”方雨玮笑着挥手。 程有真走在街头,快乐又无辜的人潮来往,一个小女儿左右手各拉着爸爸和妈妈,调皮地往上跳,脚不当心踢到了程有真。“对不起!”她甜甜地道歉,程有真也朝她笑。他望着一家三口远去的背影,突然有了强烈的不真实感,在一无所忧的白金场,人们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死去了。 他展开手掌,虚拟手枪带来的震感似乎还没退却,他已经多年没有体验过枪击的滋味,扣动扳机瞬间的冲击,子弹撕裂空气,耳旁响起让肾上腺素涌动的爆裂声,这些记忆也如人潮蜂拥而至。直到这时,程有真才真正感到一阵迟来的后怕。 恐惧不仅仅来自那些如黑雾般的真相,更是这个城市本身。他曾拼尽全力来到此地,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无忧之城并没有他想象中坚不可摧。如果某个系统出现“漏洞”,某次数据“失控”,前方那一家三口是不是也可以突然死去,倒在血泊中,和老孙一样,不需要有人承担任何责任? 程有真将手掌握紧。他无法再假装这城市依旧秩序如常,他想保护这一家三口,他想保护方雨玮,保护老孙,保护那些丢了命的“倒霉蛋”。无论发生了什么,至少,这些死亡不该在自己的眼前发生! 想到这,他漆黑的眸子终于又亮了起来,在阳光下跃动着光芒。 正值饭点,他也不着急回铭晟,遂决定在外就餐。右前方恰巧有家门店装修雅致,音乐悠扬。程有真向来不光顾这种高档门店,而然今天不知怎的,想换换口味,便推门而入,才立定,他眼皮一跳:深频俱乐部。 方雨玮怎么也没告诉他这工作的地方离得这么近?! 也罢,他也正需要与深频老板联系,给他的“劳务纠纷案”做做样子。程有真找了个偏僻位置坐下,点了杯咖啡。俱乐部装潢为咖啡色调,墙面采用暗纹木饰,低调简约,前方是个硕大的吧台,各类葡萄酒、烈酒、利口酒应有尽有,摆作一排,琳琅满目,他已经能想到晚上这里觥筹交错的样子。 左侧灯光偏暗,幽幽地照着一处通道入口,像是刻意隐藏着,想必这道门便是通往夜幕下的快乐巢穴。程有真想起方雨玮就在这,和一群男孩女孩们围着客人“欢声笑语”,赶紧喝了口咖啡压压惊。 这时,冷不丁有个身影从那通道口走了出来。程有真下意识抬头一看,咖啡悉数喷了出去。 徐……徐宴?! 他也好这口? 徐宴一如既往地淡定。他今日依旧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制服,线条利落,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更加分明,胸肩宽厚。下着漆面皮靴银扣,脚步不疾不徐,走到程有真跟前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程有真的嘴角,伸手拿过餐巾,递到他面前。程有真由于惊吓过度,还没缓过神来,没接,徐宴微微挑眉,只是安静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要我帮你擦么?”程有真干咳一声,连忙接过餐巾。 “咖啡好喝么?”没想到他也有开口跟人聊天的时候。 这不都喷出来了么……程有真默默腹诽。不知为何,他在这个徐宴面前总是容易浑身不自在。这不行,太丢脸了!他迅速平复心情,又低头喝了一口,故作轻松地砸砸嘴,回道:“还行。不值这个价,不如我们铭晟的免费咖啡好喝。” 徐宴点点头:“我下次去喝。” “……” 他是懂怎么把天聊死的。 程有真摸了摸鼻子,问:“徐组长常来啊?”算了,他自己也是懂怎么把天聊死的。 徐宴倒是神色如常:“第一次。程先生呢?” “也是第一次。” 说罢再无谈话,两人之间的空气很快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与一般人相反,徐宴对这种尴尬全然不在乎,甚至还有点……享受,而程有真已经坐立难安,人一旦尴尬就会很忙,他不停地喝着咖啡,甚至想打开通讯找陈述汇报点工作。 盯着眼前逐渐见底的咖啡杯,徐宴突然开口:“方雨玮的案子查得如何?” 直到这一刻,程有真心中忽然地、全然平静了下来,他放下杯盏,靠在桌沿,直视着徐宴的眼睛。“我只是一名实习律师。” “那你想来十一局么?” 程有真微微一怔。 原来徐宴看了程有真之前那个“一战成名”的视频,那干净利落的身手引起了他的注意。于是他调出了程有真的档案,其他人可能不清楚,评分局下属的监察学院,向来不轻易接纳有过犯罪背景的人,能破例入选,除非这个人拥有远超常人的能力。他通过内部系统发现,程有真打靶成绩,格斗技巧,刑侦测试……全a。这样的人才,照理应该留在评分局,不知为何,突然选择当起律师来。 程有真对徐宴的邀约很是平淡:“评分局可以打击犯罪,但是不能声张正义。”他说这话时,眼神没有回避,他知道身在体制内、深知系统如何运作的徐宴,不会不明白。想到这儿,程有真像是被点燃了一些火气,赌气似地双手抱臂,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眯起眼,姿态随意又带点挑衅:“说到方雨玮,可是你们评分局的专员,亲口说一切正常。你说它有什么可查的,徐组长?” 徐宴不讲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程有真,好像单纯地欣赏着他愠怒又隐忍的样子。透过他的眼神,程有真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的错觉,徐宴不仅一点都不恼,甚至有些……高兴?完犊子,刚开始那种紧张感又顺着脊梁骨往上窜了!他、他到底要干什么? 见徐宴抬手,轻轻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下一秒,一道男声直接在程有真的脑海里响起:“程先生,用餐愉快。帐单记在我头上。”说罢,徐宴就从另一处边门离开了。 那声线清冷克制,不知为何,落在神经里像被泠冽的水抚过,听得程有真头皮发麻。他下意识转头看他,可惜人早就走远。程有真眨了眨眼,不信邪地按下了自己的接口: 【好友申请通过】【绑定连接:徐宴】【备注:无需验证】 不是……就这么被强制添加好友了?!他那无处发泄的怒火又涌了上来:评分局你们到底还讲不讲人权了! 他决定立刻回铭晟,去林述那里告状,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然而程有真还没走两步,法律的武器就暂时被他放下了:徐宴传来了老孙的内部调查报告。 与程有真分手后,方雨玮打车,来到了白金场的豪宅区。系统刷脸成功,大门缓缓开启,机器人故作热情的声音响起:“欢迎主人回家!” 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到近乎夸张的智能客厅。整面墙壁是全息投影中控系统,星轨状界面缓缓流转。真皮沙发安静地卧在地毯中央,是设计师限量款。方雨玮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份奢侈,轻轻一跃,把自己扔进沙发,舒服得长叹了一口气。 沙发四周摆满了台灯,高矮胖瘦,颜色各异,风格从极简到复古,仿佛什么都往家里带了一盏。现在他们一盏接一盏自动亮起,好像知道,主人怕黑。 方雨玮掀起衬衣下摆,检查起腰上那些斑驳疤痕。 疤痕有新有旧,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最边缘的痕迹呈圆弧形,看上去是雪茄烫的。他雪白的腰似乎变成了老板们的烟灰缸,皮肉烧焦的味道成了他们的下酒菜。 其实,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方雨玮早就是明星般的存在。他受客户喜爱,从来不仅仅因为那副皮囊和身材,更因为他极懂察言观色,投其所好,所以每个客人都被他伺候得舒舒服服。 并且能成为深频俱乐部会员的,多是非富即贵,只不过富贵险中求,有多富贵,就有多凶险。其他小孩吓得魂飞魄散,而方雨玮,不惊不慌,按下客人冰冷的枪,用他柔软的身体化解干戈,也完成了他向凶险中求的富贵的逻辑闭环。 方雨玮捞过手边的软膏,轻车熟路地涂抹在疤痕上,一边按摩,一边发呆。 也难怪深频老板那么生气,方雨玮千好万好,就是有一点踩中了雷:他喜欢接私单。这个公司的老总,那家豪门的公子,一个个都成了方雨玮的座上宾,喝醉酒后也无意透露了很多胡话。方雨玮深知,赚钱太快、知道得太多会惹祸,但是没办法,他需要钱。 抹完祛疤乳膏,他打开全屋隐私屏障,然后从一盏台灯的隐藏暗格中拿出了一副电子隐形眼镜。 这种电子眼镜佩戴无痕,除非用专业仪器检测。它不在市面上流通,一般只有政法机构的相关工作人员有资格使用,比如评分员、律师、公证人员等,方便及时存储证据。黑市上倒是有的卖,但是有价无市,方雨玮也是人脉极广,能买到这玩意儿。他怕某一天卷入麻烦事,所以工作的时候悄悄戴着,全程录像。 他启动眼镜。很快,那晚在酒店的记录被调了出来,方雨玮将音量调到最大,开始听那段噪音,“乒乒乓乓”的声响被一遍一遍播放。在听了数十遍后,他眉头微动,按下暂停,手指滑动,把时间轴往后拖了几秒,再播放。 耳边噪音声再次响起,但是这次,他确实听到了几句人声低语。只可惜这背景实在是太嘈杂,他摘下眼镜,陷入了迷惘中。 这时,太阳穴亮了起来,方雨玮发现是程有真。接通的那一刹那,程有真的全息投影出现在了客厅。他环顾四周,惊讶道:“你原来住豪宅?” 方雨玮没脸没皮地笑:“嘿嘿,那你把我拉去你家。我看看你住什么地方。” 程有真顿了顿:“我现在在铭晟厕所。” “那更好了,我看看铭晟律师的牛牛。” “……” 二人玩笑了几句,程有真长话短说,语速飞快地把和徐宴那一场意外会晤交代了一遍,声音里难掩兴奋:“我们约个时间详聊,我有新的线索。” “你不怕他有阴谋吗?”方雨玮忍不住打断他,脸上写着不安,“他可是评分局的人。” 然而程有真似乎并不在意,只讲:“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老孙的死查清楚,保你平安。”这句话不是安慰,而是一种承诺。 方雨玮怔在那,眼神微动,目光也不自觉地闪烁了起来。从来没有人如此认真地对待他,更没有人向他做出承诺。“你……你那个时候不怀疑我么?” “你说在虚拟酒店?”程有真微微一笑,全息影像走到他跟前,光影交织间,这身影和笑容显得格外真实,“我只觉得,你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情,所以才那么勇敢。” 方雨玮愣了一瞬,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像是不想让人看见什么,又连连点头,轻声“嗯”了一句。再抬起头时,他面色微红,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讲:“好。我也有线索要给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六章: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在云频道因为救人视频而出尽风头后,盛铭然看程有真更不爽了。他双腿搁在办公桌上,望着远处的程有真,喃喃自语:“忙点什么呢……” “在忙您家的并购案,盛公子。”旁边的实习生哈巴狗一般凑了过来,恭敬回复。 “啧,问你了么?!” 哈巴狗谄笑着离开。 盛公子换了个姿势,百思不得其解。这同批进来实习生中,连他盛小公子都每天按时打卡,就这个程有真,仗着人红,天天搞特殊,动不动就不见人影,不知道的以为他才是律所合伙人。今天见到他在办公室,盛铭然都觉得过年了。 他随手拿起手边的白纸,团成一团,毫不客气地朝程有真扔去。程有真左手抬起,潇洒接住,展开一看,里面写了两个字:傻叉。 “油墨纸张那么贵,你就这么浪费?” “我家有的是纸。” 程有真不理他,低头继续办公。盛铭然被晾在一旁,自讨没趣,眼睛一转,从抽屉里悄悄摸出支激光干扰笔,往程有真的方向照。只见红光闪烁,程有真原本仅自己可见的私人工作界面顿时被干扰,信息流在空中炸开,私人文件一一在大庭广众下展示了出来。 办公室陷入短暂寂静。 盛铭然大声地朗读:“根据《雇佣关系法2038》第103条,若员工被解雇,而雇主未有正当和合理的理由,或未遵循正当程序,该解雇即可能构成不当解雇……”我靠,他坐直身子,发现程有真确实在工作。 程有真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唐烨忍无可忍,盯着盛铭然道:“你玩够了么?这是律所,不是你家的后花园!” 盛铭然这个贱骨头,被唐烨骂了,登时浑身来劲了:“哟,我们法学院一枝花替她凯子出头了。”由于他怪腔怪调的,有人闷闷笑出了声。盛铭然转过椅子,对着隔壁道: “哎,你是不知道唐大小姐在当年学校里有多风光,每个月换个男朋友,你要不跟人说说你的后花园?” “你少血口喷人!”唐烨血气上涌,气得胸口阵阵发紧,她随手抓起桌上的那团纸,瞄准了盛铭然的方向,臂膀一扬就要扔出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程有真在她耳边说:“用背和手臂的力量。”她瞬间变换力线,手中那团东西带着破空之势,“唰”地一下狠狠砸了出去。 只听“啊”一声惨叫,盛铭然猝不及防,捂着眼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其他人立刻实相地走开,假装没看见,只有狗腿子连连过去扶他。唐烨惊了:自己的力气原来这么大?再见那盛铭然,哎哟哎哟的,眼睛红红的一片。 “活该!”她咬牙切齿,“既然嘴那么臭,可以去厕所吃屎。” 盛小公子何曾这样被人折辱过?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唐烨,愣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坐回工位。不过他不仅没生气,脖颈倒慢慢红了,支支吾吾道:“唐大小姐,手劲挺大哈。” 怎么了?这是被打爽了还是怎的?程有真倒吸一口凉气,也学着唐烨在心里吐槽:这种客户,介绍给方雨玮让他发泄一下。 盛铭然见唐烨又和程有真坐在一起,眼角抽痛,眼中钉这个概念彻底具象化了。这来路不明的劳改犯有什么好的?他沉下脸,眼底浮现出一抹狡黠。 与劳改犯共处一室,盛公子只觉得是奇耻大辱。他给hr部门的小职员施加压力,轻而易举地拿到了内部检举系统登入码。他打算捏造封举报信,不讲究什么证据,只要把程有真赶出办公室就行。 然而,皇天不负有心人,盛铭然刚刚调出界面,指尖还没碰上输入框,眼前的屏幕闪烁,一封检举信浮现在页面正中,标签红色,优先级高,来源匿名,但署名明确: 标题:关于“程有真律师与客户发生不雅关系”的检举。 什么?哈哈哈!原来所有人都看程有真不爽啊!他狂喜,仿佛天降神兵,立刻把信复制进自己的私人终端。下一秒,他扯开嗓子嚷嚷:“各位!你们看我见着什么了!”说罢,把自己的终端投屏,迫不及待地和大家一起品读这份检举信。 信息和照片浮动在所有人的面前。 “程有真律师,疑似利用职务之便,与客户方雨玮频繁出入酒店场所。不仅在大堂勾肩搭背,举止亲昵,还在工作中出入’深频俱乐部’进行消费。证据已附。” 面对这些照片和视频,实习区顿时一片哗然。 “真的假的?”“他不是才刚进来没多久?”“这客户是谁啊?有人能查到么?” 程有真心头一紧,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明白方雨玮早就被人密切监视上了。他下意识调出脑机接口,刚想追查这条检举信,hr部的主管就冷着脸走进来,视线没有扫过其他人,只径直落在程有真身上:“程有真,你跟我来一次。” 盛铭然靠在桌边,嘴角扬起坏笑。有人侧目,有人交换眼神,程有真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走了。“哎哎!”唐烨急红了眼,想喊住他们,然而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程有真回头朝她点了点头:“没事的。”说罢走远。 她心神不宁地靠在桌沿,看着那些证据。“盛铭然,”她忽然出声,语气不容置疑,“把那些视频资料同步给我。” 盛铭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要干嘛?” “怎么了?心虚了?” “切,我心虚什么?我现在就同步给全办公室的人,见者有份!” 唐烨收到检举信后迅速接入终端,调出素材,飞快地开始分析了起来。 那一头,程有真来到了hr会议室。那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林述也在。“林律……”林述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等他坐定后,hr经理将检举信投在二人附近,照本宣科地说: “相信二位已经知道我们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了。程有真,根据律师法第4条(c)款,律师在提供服务时应确保其专业性,公正性与道德标准。 根据rccc第13.5条:律师在从事诉讼事务时,必须始终保持独立性。不应受客户、第三方、雇主或其他利益方的不当影响或控制,免因利益冲突或情感牵扯而损害其专业判断。 根据“王诉陈”,“监察员诉陈”,律师与客户处在亲密关系的或有亲密历史,削弱rccc第13.5条的独立性,应立刻剥夺律师代理资格。 程有真,我们目前需要暂停你的律师执照。”hr主管的声音冷静而严肃,“在调查期间,你不得继续代理客户方雨玮的案子,也不得以律师身份参与本所的任何法律事务。” 林述静静地听着,等他讲完后推了推眼镜,道:“先退一万步讲,哪怕你所提的证据全部属实,你刚刚引用的’王诉陈’和’监察员诉陈’两案,都具有明确的业务指向性,适用于家庭法框架下的利益冲突问题,尤其是涉及子女抚养,财产分割等敏感事项。” 她顿了顿,语调一转:“而程有真目前代理的是劳务纠纷案,性质完全不同。根据五年前最高法院作出的‘王诉陆’案判决,法院明确裁定,即便律师与当事人存在亲密关系,只要其能证明其判断不受影响,能持续提供专业、准确、负责的服务,便不构成利益冲突,也不应被强制剥夺代理资格。” 林述像开庭一样为程有真据理力争,当事人甚至不需要开口。程有真看着自己的老师沉稳而又专业的样子,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被称作白金场“最强辩护”。 经过几轮沟通之后,hr经理退了一步,讲:“那在事件调查清楚之前,程有真暂时取消代理资格。”他顿了顿,像是在强调这不是妥协,而是程序需要。“不会暂停执照,也不记录处分。是否恢复代理资格,将根据调查结果另行决定。” 林述微微点头,不置可否,算是接受了对方的让步。 “好。那接下来……”hr经理将目光转向了程有真,“你来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吧。” 程有真微微蹙眉,开始斟酌语句。这封检举信最刁钻、最致命的地方就在于,它的证据并非全假,而是七分真,三分假,视频每一帧每一段都经过巧妙剪辑与拼接,精准地落在了他近期的行踪节点上,仿佛专为量身定制。 哪怕他能否认与客户的不当关系,他确实去过深频俱乐部,这一点无法辩驳。至少,这显得他私德有亏。空气中焦灼却凝滞,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 “咚咚咚!”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hr经理面色不虞:“进来。” 推门而入的,竟然是唐烨。她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脚底发软,也不知道是应该先迈哪条腿进会议室。然而,但她还是走了进来,语气带着一丝不自觉的颤抖,讲: “经理,我刚刚快速分析了举报材料里的影像证据,其中有些是假的。”她的声音不高,但落地有声,瞬间打破了会场的沉默。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眼中多多少少带着诧异,这个看起来有点不着调的技术型实习生,居然在关键时刻站了出来。 唐烨咽了口气,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还没来得及做全套鉴定,但初步对比显示,视频里的部分轨迹是剪接拼合的。我之后可以把分析报告发给您。还有……” 她看向hr经理,声音突然沉稳了下来,讲:“至于深频俱乐部的监控录像,也属凭空捏造,因为中午我和程有真在一起。” 程有真瞳孔收缩,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冲过去,捂住唐烨的嘴。 hr经理目光锐利:“你现在是他的人证。你可以以自己的律师资格证来起誓,自己没有说谎吗?” 唐烨语调平静:“我作证,中午程有真同我在一起用餐,并未去过深频。” 已经晚了,唐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撒了这个弥天大谎。程有真无法改变这个局面,他要是再抽身否认,只会让她陷入比现在更糟的境地。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和她把这个谎圆下去。 突然,他想到什么,抬起头对着经理道:“你们可以查深频那个时间段的的收支记录,我有没有去消费,一查便知。” 这时,轮到唐烨一愣,惊讶地看着他。 这时候林述也开口了:“我也以人格担保,我的实习生程有真不会做出任何违法律师行为准则的行为,如有,作为他的带教律师,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此话一出,会议室寂静无声。这件事似乎是明朗了,人证物证俱在,林大律师肯如此做担保,程有真应该是真的被污蔑了。律所行政也乐得见此,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真吊销一个实习生律师执照,反而坏了铭晟的口碑。 hr经理看了林述一眼,目光又扫过程有真和唐烨,终于点点头:“好,感谢配合,也抱歉这段时间带来不便。”他在空中轻轻一推,关闭了全息屏,示意这个闹剧可以收场。 “这件事就此结束。” 众人陆续离开,三人也一前一后,穿过那明亮的长廊,玻璃窗外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走到电梯口,影子交叠在一起,细微地抖动着。程有真面皮有些发紧,他觉得自己欠林述很多解释。“林律……” 林述侧过脸,突然将手放在他的头发上,揉了揉。 程有真愣愣地看着他的老师。 “这阵子太忙了,没有好好带你。”她温柔地理了两下程有真的碎发,眼中却藏着一丝歉意,“你辛苦了。” 听到这句,程有真眼眶瞬间有些泛红。从来没有一位年长女性如此温柔地对待他,对他说这句话。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林述不再多言,直接踏入轿厢里,背影一如既往的挺拔。林述今天也依旧有很多会议要开,没给爱徒们留太多父慈子孝的机会。 门合上那一刻,走廊再次恢复了静默。 “唐烨!”程有真罕见地拥有那么多情绪,一把揪过她的衣领,眼眶红得厉害,已经全然忘记了她是个女的,“你疯了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哎呀你别发那么大火嘛!”她连忙求饶,“痛痛痛,你先放下我。哎?你哭啦?你别情绪激动啊!” “你知不知道……”程有真皱紧眉头,压低声线,“作伪证的后果?” “我知道呀。”回答得毫不犹豫,语气轻快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知道你还这样帮我?你何苦?” “这不是糊弄过去了么……”她见程有真那通红的眼眶,忽然无比笃定,自己确实没帮错人。在进铭晟的第一天,她就留意到了程有真,不为别的,只是在一众实习生中,他是第一个对自己伸出援手的。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天来么?那天办公室人好多,空调开得冷得要命,我被他们挤到窗边,正对着出风口,一直吹冷风” 程有真神情微动。 “我打了个喷嚏,你就抬头看了我一眼,让出了你的位置,走去了窗口,站在那里,远远的,也不说话。”唐烨垂下眼,睫毛的投影在脸颊上,忽闪忽闪,“那个时候我就想,你是个好人。好人值得帮。” 程有真手指微微颤抖,半晌,他说:“你中午没和其他人在一起么?” “没有。”唐烨将视线投向了走廊窗外。她第一天来的时候从这里看白金场和来因江的风景,现在风景依旧,高速路上的车流就像蝼蚁,漫无目的地朝前,和江潮一样,在年轻的唐烨眼里,就像要奔去天涯海角,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没有其他的朋友,每日中午,若是程有真不在,她便躲在这个角落独自吃午饭,看着这片她看不懂的江潮。程有真读懂了她的寂寞。半晌,他开口:“你想知道我在忙点什么么?” 唐烨的眼睛亮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八章: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回到律所后,程有真吃一堑长一智,选择冷静行事,先向林述报告。毕竟他先斩后奏了两次都没有好结果,第一次惹上了徐宴,第二次被匿名举报。而每次遇上麻烦,林律就像是天降神兵一样,替他挡住了困难。 林述听完了整个事件,快速地帮徒弟梳理归纳了目前的情况: “所以,白金场最近有几起恶性的机器事故导致意外死亡的事件,据你的调研,故障芯片均为皓澜微控所产;而皓澜微控的孙副总经理显然发现了什么,被迅速灭口;你的当事人方雨玮无意中卷入了他们的秘密,现在寻求我们的保护与协助。是这样么?” 程有真再次叹服老师的思维与判断能力。 “你没有有发现什么问题?” 程有真不解。 “正常人遇到这个情况,一般是直接找评分局来调查。他为什么一开始就找上的我们?” “因为评分局查不出什么,完全不予立案。” 林述点点头,讲:“徐宴找过你了吧。” 程有真心头一紧,不知道怎么林律如此神机妙算,好像内心的秘密被撞破了。林述看着他那瞬间的怔然,不禁冷笑一声,心想:不愧是徐宴,人情要的那么快。 “你可能对徐宴不熟。”林述彻底关闭了终端的工作屏,面露凝重之色,“我和徐宴合作过几次,他是我见过心思最缜密,能力最强的人。连你都能看出这些意外不对劲,徐宴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十一局说没问题,不是他觉得没问题,而是……” 程有真眉头一挑,瞬间明白:“而是他底下有人不想让他觉得有问题?” 林述露出赞许的目光。 “所以徐宴是想借我们铭晟的手来查?” “是我的手。”林述淡淡道,“别忘了,方雨玮最开始找的是我,你负责帮我接待的。” 十一局内部应该是出了些情况,徐宴已不信任手下的人,于是引导了方雨玮,让他去找所谓白金场的刑辩王牌,也就是刘光明派系的人。只不过,半路杀出了个新人程有真,而徐宴对程有真似乎颇为欣赏,干脆让他来协助。 “难怪他那天问我,要不要去十一局……”程有真喃喃自语。 “哦?”林述推了推眼镜,眉头微蹙,突然诱导性地发问,“所以你确实去了深频了吧。就去见的他?” 程有真立刻站直身体,大气不敢出。林律还是太强了! 林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讲:“这件事你应该要调查到底了。” 程有真闻言,非但不为难,眼中反而亮起一丝锋芒。林述既然松口,等于给了他一纸通行证,他终于可以放开手脚,把这件事彻彻底底地搞明白。林述看他难掩兴奋,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初入职场的自己。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低声叮嘱:“我们只是律师,职责是配合、协助调查而已。你量力而行。” “明白。”程有真顿了顿,讲,“我还有个问题。” “怎么?” “徐宴值得信任么?” 林述罕见地犹豫了。她思索片刻,模糊了那个问题,只对程有真道:“关键时刻,可以找他。” “好。我会及时向您汇报的。” 望着程有真离开的背影,林述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对徐宴千防万防,而这个便宜徒弟呢,随便一顿饭,就被人给拐跑了。当然林律要是知道徐宴只请徒弟喝了杯咖啡,估计得更崩溃。 那头,唐烨也有了新收获。 在接通频道的时候,映入程有真眼帘的是一间华美的卧室。天花板雕着巴洛克浮纹样式,中央垂下一盏水晶灯,暖黄色灯光柔和,幽幽洒在那……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床上。这是程有真见过最大的床,床板雕花繁复,靠枕层叠,只可惜上头坐了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唐烨。 程有真惊了:“你怎么也住豪宅?” 唐烨也惊了:“啊?你没听过唐锐集团么?” 难怪盛铭然那么讨厌自己,程有真后知后觉:能进铭晟工作的人大多数都像他们一样,裙带关系,非富即贵,唯独自己是个异类。这会不会是林律挑选自己的原因?毕竟当年的她也是没有背景,纯靠实力站住了脚。 “想什么呢?” “我在想难怪你每天早上总要迟到,光是从卧室到客厅就要打车10分钟了吧。” “神经。”她现在已经对程有真冷不丁冒出来的冷笑话见怪不怪。 二人言归正传。唐烨调出了她的工作界面,屏幕上系统窗口与工具栏密密麻麻,像是一座精密运行的数字迷宫。 “虽然‘三检口’到是什么我还没搞明白,”她边操作边说,“但我已经解析出了这段人声的生物波形。只要把它送去评分局系统比对,一下就能查出他是谁。” “谢谢。” “先别急着谢,还有呢。”她又调出了那段闷闷的噪音声,播放了一遍,“当时你们觉得是枪击声,是吧。” 程有真眯起眼睛:“难道不是?” 唐烨嘴角一翘,可视化了噪音波段,又调出几组典型枪击声的声波图进行对比。“不是,完全对不上。”她语气轻快,眼中却闪着某种兴奋,“不过,给你看个好东西。”她指尖翻飞,一个三维的运输箱出现在了程有真面前。箱体尺寸极小,外观略显陈旧,八个角皆包覆着金属护材,轮廓硬朗,仿佛专为隐匿运输而生。 “我在资料库里找到了这个东西,你仔细听。”唐烨模拟其在木地板自由落体的声音。 “砰!”又闷又促的一声,波形完全一致。 程有真眼睛亮了:“是它?所以那天晚上,皓澜的人就带着这个箱子去的酒店,期间发生了争吵,打斗了起来。方雨玮听到的就是这个。” 唐烨点点头。 “不过这箱子不像是白金场制作的。”程有真皱起眉。毕竟,走在白金场,十个人里有八个是像唐烨盛铭然这样的人,怎么会使用如此粗糙的箱子。唐烨只夸他好眼力,讲:“我查过了,这种箱子一般在旧港码头做运输用,十几年前就淘汰了。白金场的正常物流早就不用这种箱子。” “除非是非法物流。”程有真目光沉下。 “怎么说?” “集装箱被淘汰,不是因为外形老,而是因为给他们一个个安装追踪芯片的成本,远高于直接制造新型智能集装箱。” “原来如此。” 程有真的心里终于有了些眉目:皓澜微控的高层正在做些非法走私的勾当,而老孙,应该是撞破了他们的好事。唐烨见他三言两语就捋出了合理的推测,内心弹幕刷满屏:不是,这哥们儿来铭晟是不是屈才了啊?!我爸下台,唐锐集团让程哥上! “你又在吐槽点什么?” “嗯?很明显么?” “非常明显。” “哦。”唐烨老脸一红,“那不说了。下线了!” 眼前那个流光溢彩的卧室消失不见,程有真的眼前再次变成黑白。孤零零的小起居室,里面几乎没放什么家具,没有装饰,没有任何娱乐设备,程有真似乎把生活过成了苦行僧的样子。 他其实不懂如何娱乐。从小,他能玩的就不多,只是跟着父亲练习武术,日子被切割得整齐。一早起来跑步练体能,然后就是不停地挥拳,踢腿,直到汗水糊住眼睛,身体累到没法动弹。等上了学,每天不是在做功课,就是在准备挨打。尽管对方喊他没娘的野种,他也得受着,因为父亲说,习武之人,不遇到杀意,不得轻易出拳。 于是他装得友好,装得乖顺,装得也有一些朋友。父亲以为儿子一切都好,满心骄傲地向左邻右舍吹嘘:我们家有真,文武双全,这个学习成绩将来是要去白金场的!仿佛他一生风霜和清贫,都因为程有真的出色而变得无足轻重。 再然后,他就忙着葬礼和痛苦。父亲在做工的时候被人推进了机器,救出来的时候,那身强悍的肌肉被绞得粉碎。他年轻时曾在密林深处习得奇招,一蹦可跃至半空,招式凌厉,能破百人。 程有真总是幻想他父亲是个驰骋疆场的英雄,而现在,一个弱不禁风的工友,让英雄死得血肉模糊。他一生的骄傲与本领,也因为秩序的混乱,而变得无足轻重。 “爸,遇到杀意,你为什么不出拳?”棺材盖上,自此世上再无亲人。 程有真方年十六,拖着一根带血的落水管,把整个工厂,男女老少,算上无辜的门卫,整三十二人,全部打成伤残。 这时候,可笑的秩序又回来了,“32人中多人构成重伤二级或以上”、“有组织有计划施暴,加重处罚”……这些字眼,原来旧港是有的啊。怎么父亲冤死的时候,法官的嘴却说不出这样的话呢?一道铁门,将程有真的青春关上了。 之后便是他最痛苦的记忆,他把这世间他能想到的绝望都体验了个遍。 想到这,程有真按了下太阳穴接口,闭上眼,进入了《零体计划》的游戏界面。再睁开眼时,寂寞的黑白色消失不见,眼前只剩白金场的喧哗热闹。 这令他平静下来。他一路踱步,来至因江畔。游戏开发者只为白金场景中的公共区域构建了全景模拟,到这儿,便已是世界的边界。前方的江面沉静无声,而对岸的旧港区,则是一片黑暗,仿佛宇宙的黑洞。 “大家都来游戏里玩乐,就你,过来看风景。” 他回头一看,竟然是111。 “好久不见。”程有真没有用自己的声音。事实上,几乎没有人会。在虚拟世界里,身份可以重塑,声音可以伪造,现实世界的拘束被统统剥离,仿佛痛苦也能被这科技一并带走,扔进眼前这黑洞里。“今天不打架了?” “你既然喊我哥哥,那自然是不打了。”111手插口袋,依旧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不过他倒耐着性子,陪他看来因江那没有任何像素的对岸。 程有真抬起手,指着那黑暗道:“这是我来的地方。” “你为什么离开。” “双亲都不在了,已无牵挂。” 111侧过头看着他,他平静得近乎冷淡,像是在陈述一则旁人的旧闻。“那为什么来?” 程有真垂下眼,长睫掩盖住了眼底的情绪。江面反射的光如碎钻,投在他的面庞,令他的轮廓忽明忽暗,像一弯凄凉的河水。 111突然很想戳戳他的脸,看看他真实的面容到底如何。 过了片刻,程有真道:“我来这里找个答案。” “和你家人有关系吗?” 程有真点点头,显然不愿再多说。 111也不好奇,继续单纯地打量风景。 过了会儿,程有真说:“我来的地方很可怕,不讲道理,轻而易举地就把我父母亲全吞掉了。”他停顿了一下,仍旧盯着眼前的黑暗,“白金场不同,这里有我想要的秩序。” 111一怔,目光微动。 程有真侧过头,给了111一个微笑:“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我现在,得回去一次。” 说完后他就登出了游戏。在登出时,他看到111眼神古怪,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那你好歹把你这个id隐藏一下。” 虚拟游戏和虚拟朋友给了程有真勇气。他仍然害怕旧港,这一点他从不否认。也许以后,他依旧会害怕。恐惧的记忆不会因为逃避就烟消云散。但现在,他不再是那个独自徘徊在边界的人。 他有了老师,有了朋友,有了客户,也有了责任。就像一根蛛丝,把他从孤独的漩涡里,一点点牵引出来。至少现在,他可以笔挺地站在那,凝视黑洞。 想到这儿,程有真找了个口罩,戴上帽子,孤身一人前往那个黑色漩涡中去。 旧港码头。 卸货区灯光昏黄,几个穿着连帽衣的人互相打着配合,将一个个封口箱从卡车上卸下。箱体正是唐烨找到的那款,表面贴着虚假的申报标贴,编号经过处理,而卡车的车牌也是可疑地很,经不起细查。一男子站在旁边指挥,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打了个手势,工人们便心领神会。 一声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响起,空气中混杂着汗水,海水和早已被严禁的烟草气味。 远处,一辆小油船笛鸣,缓缓靠岸;背后的仓库门悄然开启,另一批货物也悄然送到了。程有真趁着黑夜潜入卸货区,一个翻滚,躲在了个集装箱后面。 这时,一道车灯打亮。几秒后,一辆车悄然驶入现场。程有真调节电子眼镜的焦距,仔细观察,总觉得这车型很眼熟…… 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两个身着浅蓝色服装的人,一名中年男人快步迎上,两人低声交谈片刻。随后,那名浅蓝服装的人打开手持终端,在某个控制台上轻敲几下,港口原本闪着荧光的评分安检系统竟突然熄灭,这明显是内部系统操作,安检没有报警,只是变成了个安静的铁架子。 程有真睁大眼:他们竟然是评分员?! 他立刻打开电子眼摄影模式,就在这几秒的功夫,身后仓库突然传来了略带醉意的调笑声。然后,那声音停在了集装箱的另一边。一道手电强光闪了过来: “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九章: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程有真猛地向旁边一扑,几乎同时,枪声从身后爆起。他落地后打了个滚,拔腿就朝仓库边门跑去。 “有人!”仓区的灯光此刻全亮,几名汉子掏出手枪,朝程有真的方向追。程有真踩着集装箱,三两下跳上了二楼平台,脚步在铁制地板上踩出响声,而身后又是一记枪声,子弹挤栏杆上,瞬间火星四溅。 下一秒,泛着冷光的金属棍朝程有真的后脑勺扫来。 他凭借着多年打斗的第六感,止步,闪躲,转身,动作一气呵成,来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抓住了手腕。程有真抬腕一拧,那人立刻闷哼出声,棍子也应声落地。 只见后头数名工人赶了过来,程有真猛地向那人踹去,对方惨叫着摔在了后来人身上,顿时又倒下了三两人。他没停,转身对着第四人一记肘击,“嘭!”对方捂住鲜血如注的口鼻,跪在地上。 他乘此机会转身跑至平台边缘,望着前方重机上挂着的起重绳,深吸一口气,膝下用力纵身一跃!顺着钢绳的巨大惯性,他翻身跃上了堆在侧门的货箱上,就这么将一堆人甩在身后,灵巧地奔向暗夜中。 “快点追!”“别让他跑了!”此时,站在车旁的那名评分员拧开眼镜的夜视功能,掏出□□。视野中绿色光影浮动,他毫不犹豫,朝着那点绿光开火。 程有真脚步一顿,手臂上的痛意霎时蔓延开。然而他没法停下,后面的脚步声已经响起,他咬咬牙,忽然一个急转,登上了黑暗中的土丘。由于从小锻炼耐力,他爬坡的速度极快,像匹豹子。 手上的痛楚渐渐把他带回了舒适区,他头脑镇定,挑了小路,然后低下重心从土丘的另一侧滚下。没人能赶得上他的速度,不多久,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没有了,只剩下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前方有了些星星点点的灯光,他脚步不停,飞奔至街道,人流增多了起来,程有真拐进条昏暗的小巷,靠着墙,整个人几乎滑坐下来。他重重喘着粗气,好久没有练跑步,心脏都要爆开了。 程有真按下接口,呼唤徐宴,接通的那一刻,他强迫自己稳住气息,故作轻松地讲: “徐宴,有件事要你帮忙。” “说。” “你们有没有特殊合作的医院?” 徐宴一顿,立刻察觉到了异常:“你怎么了?” 程有真低头看了眼自己沾血的衣袖,讲:“那个,我不小心中了一枪,不过没什么要紧的。” 那头骤然沉默了几秒,程有真以为信号断了,刚要再开口,徐宴那始终沉稳如常的嗓音重新传来:“定位别关,我安排人接你。”说罢通讯挂断。 直到这时,程有真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此刻身处旧港工业区最外环,附近的住户多是在码头和工厂上班。白天沉默劳作,到了夜晚,他们就聚集在小饭馆和酒馆,喝酒打牌,吹吹牛皮。巷子口堆满塑料椅和空酒瓶,程有真身后便是个酒吧,招牌是老式的霓虹灯,可惜灯管出了点故障,亮了一半。阵阵巨大的哄笑声从砖墙传来,紧接着男男女女开始唱起了歌,真是热闹。 程有真低头检查大臂的伤口,血没止住。身旁突然多了个叼着烟的人,应该是从酒馆出来透风的。他见着程有真的伤,眯起眼打量:“兄弟哪儿来的?脸生得很。” 程有真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码头工厂那里的。” “衣服上还有血,出啥事了?” 程有真神情未变,光线昏暗,他额头的汗被掩在阴影里:“自己做工不小心,擦破点皮。” 不过对方显然不买账,轻笑一声,道:“你新来的吧。是不是被评分狗打了?” 程有真看向对方,只见那人人高马大,扎了个不长不短的马尾辫,蓄着络腮胡,不像是刻意为之,更像是毛发长长了懒得打理。不过他五官有型,这幅扮相倒也和他气质相称。他慢悠悠吐了口烟,讲:“你下次送货的时候,偷偷给他们点好处,他们就给你过检了。” 程有真点点头。忽然,他又想到什么,假装怯生生地问:“哥,他们一般收什么?” “果然还个嫩仔。”对方听到这个问题后直接笑了,“你呢,得看当天放行的是哪片区的,大码头的评分狗,和总署下来的,要的东西不一样。” “总署也会有人来?” “嗯,他们会轮岗,十天半轮到一次。” 程有真若有所思。对方掐了烟,伸手解下了扎马尾的头绳,其实就是一根长布条,扔给了程有真:“赶紧把伤口扎紧止血吧,看你这脸白的。”说罢丢了烟头,转身回去了。 程有真捏紧布条,暗自松了口气。 那人刚走,巷口便响起一道几乎听不见的引擎声。一辆全黑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巷子口,车门自动弹开,司机探出口,道:“程有真?” 得到确认后迅速把他拽进车里。不愧是徐宴,真高效啊……后排座椅上早已铺好毛巾与急救包,后座车窗贴了防窥膜。车内一片沉静,来人言语不多,只是飞快驾驶,一路将他护送一家私人医院。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程有真的白衬衣已经被血染透,医生直接将其剪开,大臂边缘露出一块反卷的血肉。她显然对这些伤口见怪不怪,没有多问半句。 程有真咬紧后槽牙,感受着疼痛,但是精神却异常清明。他用另一只手按下接口,把今晚收集到的信息悉数同步给了徐宴和林述。 医生瞥了他一眼,讲:“小哥你命真好。” “是么?” “嗯。你这个是□□。”她手法专业地处理着伤口,“好在只是擦伤,没炸开,不然你的肩胛骨就保不住了” 程有真礼貌地扯了个笑。说实话,他现在没心思管自己的伤口,只是懊悔自己许久没有没去旧港,对码头的警备太生疏了。自己应该再警惕些,提前踩点,把每个视觉死角都过一遍。 “你不疼么?” “我比较耐痛。” 相较于其他伤员,她觉得程有真过于冷静,反而有些反常。“我要缝合伤口了。给你开点镇定吧。” 程有真点点头。白花花的灯光和狱中的逐渐重合,模糊,疼痛像海水,一浪打过来,又猛烈地退去。渐渐的,他闭上了眼睛。 那头,徐宴的办公室依旧亮着灯,他接通医院发来的加密视频通话,一切都好,体征稳定。 然而,才结束通话,办公室门板突然撞上墙,发出沉闷的敲击声。只见林述推门而入,罕见地没有戴她的金边眼镜,满脸怒气。 “他现在在哪里?” 徐宴抬眼,神色平静:“你说程有真?” 林述居高临下地盯着徐宴:“别装傻。” “在周医生那。” 她微微一愣,没料到徐宴会直接把人安排去那里。 “你放心,只是擦伤。” 林述站在桌前,指关节紧紧地扣着桌面,怒极反笑:“我放心?!徐组长,我倒要问问你,利用我新人的无知,替你以身试险,你到底是何居心?” 徐宴没有立即回应,只是靠在椅背上,淡淡开口:“他是成年人,对自己负责。” “对自己负责?!呵。”林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他们说你没心,我原以为只是偏见。”她的眼里闪过失望之情:“现在看来,外界的传闻也不可全盘否定。” 徐宴没有做任何反驳,只等静静她讲完,随后说道:“林律师,你的山潮客户,我帮你保下了。你的徒弟,我替你送去医院了。之前我们的合作,我也全部配合,请问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二人剑拔弩张,空气陷入短暂的凝滞。最终,林述还是爱徒心切,没有做任何争执,匆匆赶去了那家私人医院。徐宴没有被影响,待她走后继续翻阅报告,调查着所有的批注和指令,仿佛从没人打扰过。 窗外的月亮变得朦胧,若从天眼塔往下看去的话,能看到来因江上升起的薄雾,江对岸的旧港面容模糊,在渺茫的宇宙里,逐渐和游戏里的黑暗重合。夜色越来越浓,白金场的灯一盏盏暗下,徐宴终于关闭了最后一份报告。 程有真难得地睡了个好觉。他的意识像是浮在月光里,被软软地包裹着,或明或暗,飘忽不定。有个声音藏得远远的,像在和他捉迷藏。“你怎么这么傻?”一下很远,一下又很近。 程有真皱眉,是谁在说我笨?他逐渐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个模糊的身影。那张脸被月光照得泠冽,镀了层白光,愈发得不近人情。视线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徐宴?” 徐宴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是没料到程有真会那么早醒来。“你感觉怎么样?” 程有真想坐起来,但被徐宴一手按下。他好大的劲儿,完全没顾虑对方是个病人,可怜程有真只得乖乖躺在那儿,直挺挺地讲一遍事件经过。徐宴站在病床边,语气倒是轻描淡写: “他们应该会消停几天,等风声过去后再行动。我只能先按兵不动,而且,我现在也不确定局里还有多少老鼠。”老鼠是他们内部称呼细作或内线的黑话。 程有真有些愧疚:“对不起,是我打草惊蛇了。” 徐宴撇了下嘴角:“果然是笨。” 嗯?所以刚刚确实是他在骂自己?不是,这人什么意思啊……这时徐宴的拇指按上了他的接口,蓝光微闪,扫描指纹。 “你喊一下我的名字。”程有真乖乖照做,绿光接着亮起,数据读取完成。“我现在是你的紧急联系人。下次再遇到类似情况,不用连接,集中注意力想着我,然后喊我名字就行。” 程有真惊了:“原来还能这样?你们有多少黑科技?”他有很多问题,还想马上试试紧急联系功能,只可惜现在脑子稀里糊涂的,一思考就头疼。他揉了揉眼睛,抬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忽然牵扯出阵阵钝痛,动作顿在半空。 下一秒,徐宴将水杯稳稳放到他手里,并且摇高了病床至45度。这时,他才看清了床头柜,那上头静静地摆着一束白色玫瑰,像是刚摘下不久,花瓣边缘还带着点点露水,颈项微垂,苍白而安静。 程有真喝了口水,喉结滚动,目光又不自觉地被花束吸引,侧头去闻那香味,也露出他苍白的脖颈。 徐宴垂目,看着这幅风景。 “这是送给我的么?” “拜访病人,不都应该送花么?”说罢,他补充了句,“林述来看过你。” “老师怎么也不叫醒我。”程有真在花的香气下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徐宴接过他的水杯,讲:“你给我的生物波形我比对过了,你猜是谁的声音?” “谁?” “皓澜微控的财务总监。” “是他?”程有真蹙眉,“一个公司的财务,拿着小型的运输箱,在酒店……他能和谁起冲突?” “不知道。不过财务至少是个突破口。” 或许是镇静剂仍在起效,又或许是窗外月色温柔,玫瑰香气正浓,再或许,是徐宴的嗓音像落在耳边的流水,程有真又渐渐闭上了眼。徐宴才替他摇下病床,就发现他又睡着了。 他注视着这个青年的脸,他们其实仅见过两次,而第三次见,这个人就因为他那句模糊的授权,替他吃了一颗子弹。他人生中第一次遇见像程有真这么笨的人。 方才,林述说他没有心。徐宴指尖微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随后又将手覆上程有真的胸膛上。隔了层薄薄的病服布料,他能清晰地摸到那颗心脏的律动,一下,一下,勇敢而有力。这股生命力令他恍如隔世。还好子弹偏了,只是浅浅擦过。徐宴没动,只那样按着。 “对不起。”声音轻得一触即散,几不可闻。 月光在他指尖停留过。 周医生倚在门框上打了个哈欠,白大褂松松垮垮的:“放心吧,死不了。我倒是快累死了。”徐宴站直身子,低头理了理袖口。 “怎么不理我?”她眯起眼睛,作恍然大悟状,“是不是想到你弟了?” “程有真不一样。” “哦……” 徐宴准备离开病房,周医生忽然唤住他,伸手指了指走廊另一头,“来都来了,给你做个血常规吧,顺便把脑电也查了。” 她是徐宴的主治医师,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徐宴年轻有为,因为旧港暴乱一战成名,然而鲜有人知道,他不仅在这场战斗中失去了亲弟弟徐凌,也患上了种非典型的ptsd。 他大脑的认知功能好像受到了影响,丢失了一部分记忆,情感也变得淡漠。他很少愤怒,也很少真正悲伤,好像某种神经回路被切断,就像外人说的,看上去没有心。由于症状过分奇特,目前没有人知道他具体得的是什么病,只能定期检查,随时检测是否恶化。 “哎,”周医生一边戴手套,一边随口道,“那个姓林的律师,看上去挺厉害的啊。” “嗯。” 她撇了撇嘴,将采血针插入他血管,操作娴熟利落,随口又接了一句:“就是脾气大,凶巴巴的,不怎么惹人喜欢。” 徐宴终于抬了下眼皮,语气不咸不淡:“她不需要你的喜欢。”周医生又开始嬉皮笑脸:“那也不一定,万一她暗恋上我呢。” 徐宴的目光只盯着血液缓缓注入试管,再也不理她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第十章: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程有真从来没觉得这个世界如此吵闹。 “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跑去码头!”唐烨喊得整个白金场都能听见。要不是程有真手臂不能动,早就伸手把她嘴捂上了。“你为什么受伤了不第一时间告诉我!”方雨玮喊得比他还要嘹亮,程有真觉得自己头晕晕的,许是要聋了。 “我这房子不比你们的豪宅,还是小声点吧。”他闭上眼哀求。 唐烨放下她的书包,从里头掏出一盒盒吃的喝的,数来宝似的:“这是我家阿姨做的鸽子汤、猪蹄、白斩鸡、虾仁炒蛋、炒面……” 方雨玮一盒盒接过去:“好的好的,中午够吃了。”“是给你吃的吗?!”“嘿嘿,这不是开玩笑么”他打开饭盒,递到程有真面前:“我中午去当然是去无壤寺。”“你当心把他们吃倒闭了。”“没事,他们富得很。” 他们俩彼此有种默契,故意不去提那个意外,只营造气氛,让程有真安心养病。 唐烨又展开另一个包,依次递出了草莓蛋糕、巧克力冰激凌、蛋挞……程有真从来没觉得自己手臂那么有用过,恨自己没法推开:“真的不能再带了,我吃不下这些。” “不用跟我客气,你那么穷,肯定不舍得给自己补营养。” “……”朋友什么都好,就是长了张嘴。 “你家怎么连个像样的沙发都没有?”方雨玮盘腿坐着,拆开了自己带来的一堆零食和饮料。小小的公寓顿时被朋友们填充得满满当当的,一时间也分不清楚他们是来看病患,还是来聚会的。 食物饮料已就位,唐烨与方雨玮如哼哈二将,一人脸上写着“坦白从宽”,另一人写着“抗拒从严”,坐在程有真面前。程有真老老实实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包括他在旧港遇袭、遭遇评分员、所发现的运输箱,最终被救去私人医院,毫无保留。 等他讲完,唐烨和方雨玮齐刷刷地盯着他,面色复杂。两秒后,他们异口同声地喊: “徐宴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啊?” 唐烨此刻如名侦探办案,眼睛里几乎都闪着光,“你中枪不到二十分钟就被送进了密级医院?我在终端喊了你半天没联系得上,他却能第一时间找到你?” 方雨玮反应没她激烈,但语气更致命:“是他早上偷偷送你回来的?你这一身新衣服是谁的?” “……”程有真百口莫辩,恨不得直接晕过去算了。 见程有真无法回答,唐烨和方雨玮彼此交换了个眼神:“这徐宴不是什么好东西。”“对,我们有真被他卖了,他还不知道。” “我是自愿的。” 二人看了他几秒,又露出沉痛的表情:“真的是被卖得裤衩子都不剩了。”“孩子还是太单纯,我们林律说得一点不错,十一局全是坏种!”“可不是么!” “那个……”程有真还是弱弱地挣扎了一下,“我们要不聊一下那个财务总监吧。” 遭到了二人一致否决:“不行!那是评分局的事!”“你不能再出事了!”“你跟徐宴说,我们铭晟对他已经仁至义尽,让他别再来骚扰你了!” 有时候,死在码头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唐烨与方雨玮刻意没有多聊工作的事,只聊了些街边八卦,比如哪个歌手出轨了,哪个演员出柜了,arch科技的股票大涨了,谁家那谁财富自由了。当然主要是唐烨聊得起劲,方雨玮暗自盯着程有真的手臂,不敢多问。 他此刻只穿了一件体恤衫,衣袖下隐约透出厚重的纱布与肿胀的肌肉轮廓。他在深频也受过伤,但比这些算是小巫见大巫。 方雨玮最后还是没忍住,埋怨了一句:“有真,你不是挺机灵的么?怎么会做这种傻事。”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案件纠纷。你又何必为了别人的事,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显然程有真还是没有理解这意思,只是好奇,自己这么个文武双全的,怎么突然间被那么多人说傻了。看来还是得增强格斗技能,再也不犯这种低级错误。“我下次会注意的。” 听到他这么说,方雨玮突然心下恼火。“没有下次了。”语气冷冷的,“这件事就丢给评分局处理。” 程有真皱眉:“这怎么行?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我不要你负责,你又不欠我什么。” 原本和谐的气氛突然起了微妙的变化。 程有真察觉方雨玮是动了真意,立刻挺直身子,顾不上伤口,神色严肃地道:“我只是没想到码头那边连评分员都跟着一起走私贩私。下次我绝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虽然现在我确实无法单独代理你,但理论上,你是我第一个客户。是你选择了我,所以,请让我继续守护你。” “程有真,有病去看心理医生,别老想着当救世主,你以为自己是超级英雄啊?” 唐烨之前也是憋着不满的劲儿,觉得这个案子不明不白的,最后全压到了程有真身上。现在她注意到了方雨玮的反常,正好也发泄了出来:“你才有病。特意跑来找病人麻烦,抽哪门子风?” 方雨玮嗤笑一声:“唐大小姐,你有钱有势,出门保镖成群。对你来说,这种案子只是游戏,好玩儿。但我们不一样,我和程有真是在把命往刀口上送。” “我把案子当游戏?!”唐烨终于被激怒了,眼框微红,“好好好,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付出的。可以,你这破事儿老娘不奉陪了!”她说完后罕见地发了大小姐脾气,拿起包,头也不回夺门而去。 气氛急转直下,降到冰点。 方雨玮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档口挑起争端,但是话就这么说出来了,想收回也已经不可能了。他看了程有真一眼,没有做任何解释,也起身离开了。 他胸口像堵了团沉甸甸的棉絮,闷得发涨,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他心神不宁地回到无壤寺,迅速刷过自己的评分,可怜巴巴的“c”又亮了起来,不过这次方雨玮连看都懒得看,低着头直接走向后院。他抓起扫帚,埋头开始清扫落叶。扫着扫着,他的鼻头就开始阵阵发酸。 方雨玮站直身子,仰着头,眼睛睁得老大。深频的老板已经给他发了消息,只要他同意,明天就可以回去上班了。不仅保底工资翻了三倍,母亲在白金医院所产生的费用都可以由公司报销一部分,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嘴里苦苦的。 侧殿的钟声响起,那处陆陆续续传来人声,方雨玮放下扫帚,悄悄靠近。侧殿供奉的是掌管世间因缘果报的来因菩萨。“来因”,意为一切果报之因,皆自来,不假外求。她不裁断因果,不惩罚善恶,只照见众生心中之因。菩萨左手持镜,镜中流转众生善恶因缘影像;右手掌灯,灯火不灭,能照见十方三世未来果报。 来因殿火旺盛。殿内设思过堂,心中有所执念的香客常来此处“思过”,他们焚香礼佛,祈求来因菩萨照见心中苦业。每当钟声响起,思过时间已满,香客起身,在功德箱前放下一念诚心,愿其福报随缘,因果自度。 当然,来的最多的,是那些心中有愧的有钱人。 只见孙夫人祷告完毕,依照每周的惯例,往功德箱扔了个信封,然后熟门熟路地请了三支香,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待睁开眼的时候,她身旁多了个年轻人。 “孙夫人,你好。”方雨玮朝他笑笑。 “你是?” “我是老孙……咳咳,我原来是皓澜微控的员工。” 孙夫人脸色陡然一变,做出防备的表情,方雨玮瞬间明白了。他也拿起了香,学着孙夫人的样子点燃,轻烟一下子把他们俩的面容模糊了。“孙夫人,他们也给了我很大一笔好处,让我闭嘴。”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方雨玮没同她做戏,只继续讲:“你丈夫被他们害死,你不怨么?” 她紧咬牙关,声音低低的:“怨有什么用?怨能怨出什么结果来?我还有大把的好日子,生活还得继续。” 方雨玮盯着香火跳动的微光,轻声道:“如果你真的过得好,为什么每周都来无壤寺?” 孙夫人不响。半晌,她叹了口气,讲:“人各有命,我已经尽力了。” “你开心么?” “我不知道我开不开心,但是我有一大家子要养,没有钱,我肯定不开心。” 方雨玮点点头:“我懂。”他顿了顿,忽然又问,“那你晚上睡得好么?” 孙夫人再次不响。香火抖动,香灰斑斑驳驳地落了下来。方雨玮低声开口,像是对她,也像是对自己:“我睡不好。一条人命,我问心有愧。而且,我还连累了无辜的人,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 孙夫人显然不愿再聊了。她插上香,说了句“借过”后,脚步匆忙地离开了。殿内一时间只剩下方雨玮一人。他抬头望菩萨,透过菩萨的因果镜,他看到了一个六神无主的自己。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方雨玮转过头,望见那熟悉的身影。一宁微微施礼:“方居士又来了。” 方雨玮扯了扯嘴角,撑出个笑容:“当然,我每天要见你这位俏和尚,见不到,我就犯相思病,浑身难受。” 一宁的声音依旧温柔:“方居士今天心情不太好?” “你不是都听见了么?”他苦笑一下,伸手擦台面上的香灰。这些日子干活干习惯了,他甚至对每个殿内已经了若指掌。 “方居士,你内心已经有答案了。” 方雨玮手上一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若真不知,这白金场有千万提升评分的地方,为何偏偏挑选本寺?” 这下轮到方雨玮不响。每日来无壤寺确实不仅仅是为了刷功德,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自从老孙死了之后,他们发现孙夫人每周都会来寺庙诵经礼佛,从不间断。他需要找个理由观察她,接近她。然而,原本带着目的的走动,现在竟变成了一场“受害者互助”,真是可笑。 “我们凡人的苦恼,你一个和尚不明白。” “哦?何种苦恼?” “有种苦恼,怎么说来着的?明明我想收手,但是偏偏伤害到了别人。”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对对。”方雨玮垂下眼,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又默默咀嚼了一遍这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所以我说,方居士内心纯良。”一宁又强调了一遍,“你品行高洁,早已知该做什么。” “呵,我内心纯良,品行高洁?!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方雨玮似乎是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走到一宁面前,“和尚,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他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嘲弄:“说得好听点呢,是俱乐部唱歌陪笑的戏子,说得直白点呢,就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表子,你在指望我做点什么对的事?” 一宁没有退,却安静地望向他的他的眼睛。 方雨玮被看得心口发紧,却又止不住地往下说:“孙夫人说得一点没错,没了钱,我肯定不高兴。我还有个脑死亡两年的妈,在医院里等着我养!” 正知自在来因菩萨,一面镜,照出因缘流转,一盏灯,照进未来本貌,一切果报皆自此生。 一宁神情微动,双手合十,再次行礼。起身时,神色已然归于平静,无悲无喜:“孙夫人曾经来本寺,为亡夫设坛祈福,并将孙先生生前遗物尽数捐赠。然一宁庸常烦身,事务缠扰,所捐之物至今尚未理清。方居士于寺中劳作多日,应已识得器物室所在。”说罢转身离去。 “你……” 夜里,程有真突然接收到方雨玮的联系。“有真,我有个重大发现!”他似乎又恢复了往日贱兮兮的样子,将他在无壤寺的遭遇统统说了一遍。“我不仅逮住了老孙他老婆,还从住持和尚那里知道,他老婆一股脑把老孙的遗物全扔给寺庙了。” “还有这种事?” “对。你没做过法事,你不懂,这就是把人生前的东西原封不动,搬去地府,让他好在阴间依旧过原来的好日子。” “然后呢?你有办法接触到那些遗物么?” “当然了!我是谁啊,无壤寺编外大主持。”方雨玮得意得语调上翘,“然后我就一下子翻到了个档案袋,皓澜微控的账本,财务报表复印件,全他妈在里面!” “太好了,真是菩萨保佑!” “谁说不是呢。我明天找个时间给你,你记得让徐宴给我把分数调回来!” “肯定的,调成s级!” 通话结束,方雨玮脸上还挂着硬挤出的笑容。白金医院的单人病房里,光线柔和,仪器发出细微的“滴滴”声,规律、持续。母亲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插着呼吸机和鼻饲管,面容枯瘦、皮肤泛灰,却依旧维持着平稳的生命体征,像一口未熄的灯,守着沉沉黑夜。他熟门熟路地给她擦身,抹上滋润的身体乳。 做完这一切,他关了灯。接着他绕到床的另一侧,避开那些脆弱的管子和插头,挤上了窄窄的病床,睡在妈妈的脚边,小心翼翼地抱住她的腿,像小时候那样。 “妈,你抱抱我。” 病病房里一片静谧,只有仪器持续地哔哔作响。很快,这些机械声中响起了压抑的,低低的啜泣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第十一章: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根据方雨玮提供的资料,老孙在遇害前所发现的线索,正通过他有意留下的一份份文件,逐步被拼凑还原。 财务递上“皓澜第二季度合规性财报”,内容规整,几乎无可挑剔。他那天不知怎的,突然闲来无事,决定仔细看看。报告看起来一切正常,可就在他翻到“其他货物支出明细”时,一个细节取得了他的注意。有个名为“来因跨区物流”的项目,在两个月内打了三次款,每次金额都在百万元级,却备注含糊,只写着“部件跨区支持”。 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敲了敲表格边角,盯着那个词:“跨区支持?”这算是什么东西?咱们公司有这个项目么?他翻出另一家供应商的资料对比,发现相同数额的采购,在正常报表中会标注为“通用元件”或“技术合作费用”。这个项目,模糊得很。 于是,他调出皓澜微控当季度的物流出货记录,与财报中的“采购”和“出口”数据一一核对。理论上,有几批“高精度控制芯片”签给了arch游戏开发部,单价极高,但物流发票上却标注为“音频设备组件”,型号也不一致。 不仅如此,这几批货的签收地址,竟是旧港区的三号港口,而不是arch厂房。他迅速将这些数据打印了下来,用指关节轻轻敲着桌面,越想越不对劲。但是涉及金额巨大,他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财务总监老陈和他私交不错,于是,他当晚喊了老陈来家里吃饭,顺便“请教”他公司这个账目漏洞的问题。这么大走量的芯片到底去了哪里?老陈不愧是哥们儿,见事情败露,也不藏着掖着,干脆拉老孙一起上贼船。 “评分局我已经搞定了。”他颇为得意地给老孙看了点过检材料: “此项目最终由陈东负责协调,由董事会决议备案。” 材料做得天衣无缝,难怪能让一批批货光明正大地运出皓澜。只可惜,老孙还是保留了点人性,打算向董事会告发老陈的丑事。于是,悲剧上演。 徐宴坐在全息电子屏后,双手抱胸,观察着财务总监陈东的一举一动。他的副手忍不住问:“组长,我们这样贸贸然把人喊过来调查,会不会打草惊蛇?” “要的就是打草惊蛇。” 与此同时,屏幕后评分员的声音也同步传了过来: “陈东,根据我局内部专员举报,你在皓澜微控任职期间,涉嫌参与多笔虚假采购与走私芯片的审批。” 他还没来得及抬头,桌面上的文件就被人推到他面前,即芯片到港审批表,上面他的名字清楚地印在“评分局总署专员核可”一栏,落款是他亲手签的字。 陈东低头瞄了一眼,脸上立刻挂出一副老好人般的笑容,语气轻松得像在劝架:“哎哟,评分员同志,这肯定是误会啦。你们再仔细鉴定一下笔记,八成是哪儿弄错了。” 徐宴的副手凑近全息屏,突然发现了个问题:“组长,我们的这个证据材料,是不是不太对啊?”但说完,他马上反应过来了,徐宴找到这个财务总监,并不是想问出点什么来,而是要引蛇出洞,把他身后的一串老鼠给抓出来。“你觉得他会上当么?” 徐宴没有作声,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全息屏。按理说,方雨玮拿到的这份证据,确实出乎所有人意料。即便是再狡猾的陈东,也绝不可能想到,评分局会以这样的方式锁定他。那么唯一合乎逻辑的解释,就是港口评分员把他给卖了。 想到这,徐宴突然问副手: “证人方雨玮的评分为什么是c级?” 副手立刻调出当日的执法记录,讲:“猥亵评分员,连降两级。但是……”他仔细看了下视频,喃喃道,“会不会有点太严苛了?”那日的方雨玮在饭店里,与那和尚争论不休,对评分员倒是没动任何手脚,只是言语轻浮了点。徐宴瞬间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立刻问:“他的快捷警报还开通这么?” “是的。” “对接的还是同样的评分员?” 副手在空气中点了点,指尖划出一道蓝光:“是的,编号126。” “把他档案同步给我。” 一名身着浅蓝制服的评分员立体影像随即在半空中展开,编号,履历,调岗记录悉数浮现。徐宴边扫资料边讲:“果然每个月的5号和25号调去了三号码头。你把局里所有5号和25号去旧港码头轮岗的人,全部筛出来。我来查” “是。” “对了。”徐宴想起了什么,又嘱咐道,“方雨玮的社会关系里,还有有个母亲,是么?” 副手点头:“对,最新的记录是在白金医院总院。” “你去查一下,然后派人保护起来。” “是。” 整个审讯过程很快,像是走了个过场。陈东没露出半点慌乱,甚至笑着离开了评分局。可一出门,脸色便一点点沉了下去。走到街角的十字路口时,一辆黑车稳稳停在他面前。他拉开车门上车,车内灯未开,后座已有一人等着,轮廓隐在阴影中。 “码头有人反水了。” “靴子的人?”车辆开动,光斑移动,照出了那人唇下的红痣。 “不是,评分局的。” “为什么?” “听说前几天有人埋伏了,动静闹得不小。那人跑了,中了枪,但还是没留下身份。” “哦?会是谁?” “不清楚,”陈东眉头紧锁,“查了整片医疗系统,什么都没查到。” 那人的气压也逐渐变低:“所以你的意思是,总署动了?” “现在还不清楚。” “好的,我会跟董事说的。” “谢了,薛秘书。” 车辆在缓缓停下,二人一起下车,面前是金碧辉煌的酒店。今天是皓澜微控中高层的小型庆功宴,由arch科技开发的首款全意识接口游戏,口碑大爆,作为核心硬件提供商,皓澜微控的股票也随之水涨船高,内部股东欢声雷动,庆祝虚拟技术和算法的胜利。 薛秘书带着笑意走去了宴会厅,陈东则悄然脱离人流,步入另一侧电梯。他站在角落,低垂着眼,直到电梯门“叮”地合上,他才抬起头,脸上的笑意已尽数褪去。再次打开时,电梯停在一层僻静的楼层,左翼还有零星几个客人掩人耳目,而右翼则空无一人。 他径直走到走廊尽头,停在倒数第二间门前,刷卡进入。门内灯光昏黄,早已有人等在那里。 “货什么时候肯放?”对方一开口便直奔主题。 陈东笑了,那是一种老练的笑,语气里满是打圆场的油滑:“哎,这不出了点小意外嘛。今天早上,我被总署的人叫去谈话了。” “找你干什么?我不是已经都摆平了?” “老孙的事情到底还是没有处理干净,被你们的人发现了。” 那人拧着眉毛走近陈东,露出了胸口的徽章编号:126。“我们的人?陈东,你别血口喷人。货已经拖了快半个月了,靴子那边天天跟我发疯,你现在又开始咬我了?” “大哥,这话说的,现在不单单是我的事了,三检出了问题,他们才找的我。你要不再查查自己的人,不然你也洗不干净。” “你在威胁我?”126又往前逼近了半步:“评分局找你谈个话,你就想拖货了?陈东,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不可替代的吧?” 陈东的笑容终于僵了下来:“我不是说不放,这怎么也得避一避风头。” “你自己去跟靴子解释。” “解释什么?你们局子里出了内鬼,码头被人盯了都没人敢告诉我?” 126脸色阴鸷,手一抬,枪已经出现在掌中:“我根本不知道你他妈的在说些什么,码头的意外跟我们的人没关系。”枪口已经抵在陈晨胸口,贴得极近。 陈东脸色瞬间煞白,双手举起,求饶道:“哎,有话好说,和气生财!” 126依旧不依不饶盯着他。 “我今天就放!”他的声音颤抖,似乎是要哭了。 126收回那股狠劲,轻蔑地瞥了眼瑟瑟发抖的陈东:“早他妈就该这样。这批货281跟你对接,一个两个的,事儿妈。”他似乎要结束对话。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陈晨眼神骤变,猛地冲上前,抓住对方尚未完全收回的右手腕,用力一拧。126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枪就被陈东夺走,抵在了他的脑袋上。 “砰!” 两秒前的活人就这样不动弹了,倒在地上,眼睛睁得老大,血汩汩地涌了出来。 陈东掏出西服口袋里的手绢,擦了擦枪柄,扔到了这句尸体上。“都说了,和气生财,这么着急做什么。”随后他从柜子里拖出了个旧运货箱,熟门熟路地打开,又熟练地搬动尸体,连人带枪地塞了进去。箱体尺寸不大不小,装一具四肢折叠的成年尸体,严丝合缝,正正好好。 处理完后,他洗了洗手,然后轻打房门,换上了那副轻松自在的面容离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电梯铃再次响起,电梯门打开,阵阵欢快的宴会音乐传来。陈东微笑着走去宴会厅,和同事们打着招呼。他拿过一支香槟,走去了薛秘书身边,站定,看着皓澜微控的高层们彼此谈笑风生。 薛秘书文质彬彬地笑:“怎么了?” 陈东啜了一口,回味无穷:“没事,把一个小问题解决了。等下24楼帮忙打扫一下。” “你啊,真是一天天给我惹麻烦。” 那头,靴子正在仓库沙发里看电视。旧港也已经逐渐将有屏幕的电视淘汰,家家户户都按上了移动终端,只要一打开,全息电视画面就直接出现在空气中。观众也可以通过ai自主创造频道,贴身打造属于自己的故事。 然而他们总比白金场落后一步,旧港区版的终端芯片为市场的旧货,性能稳定性差,所以终端普及率也不如白金场。 频道里正播报着有关皓澜微控的新闻。该公司今年异军突起,市场占有率节节攀升,据内部消息称,下半年或将在旧港区设立新厂,预计将带动当地就业,并率先撬动旧港市场的大门。 靴子的手下突然破门而入,慌慌张张的,忘了敲门:“老大!来了一箱货!” “来了就来了,你吵什么?”靴子关闭电视,回头看到地上的东西眉头紧皱,“什么玩意儿,还真就只是一个箱子?” 小弟没敢多嘴,只颤颤巍巍地把箱子打开,一阵腥甜的血气猛地扑面而来,126的尸体赫然蜷缩在里头,血迹模糊。靴子愣了两秒,大骂了句脏话,立刻联系了陈东。 陈东那笑眯眯老好人的投影出现在了仓库。他看到箱子后睁大眼睛,吓得退后两步:“哎呀呀,这是个什么情况?” “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他故作害怕,“我自己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被总署拉去谈话呢。” “那我的钱呢?” “冤有头债有主,我一分都没收到,全卡在评分员那儿。”饶是陈东胆子再大,这点他万万不敢作假。 靴子面色极差,陷入沉思。那天夜里三号码头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然而那晚的货不是他的,他没立刻出手,这下126死了,看来事情麻烦了。“大哥,怎么办?”小弟在一旁小心翼翼。靴子不管这评分员到底是谁杀的,目前最重要的,他得把自己的钱要回来。 “走。”他捞过外套,目光凶狠,“把那晚来码头的小子给找出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第十二章: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零体计划:白金篇》已经趋于成熟,游戏组修改了许多bug,并且阉割了一些功能,比如最开始可以随意选择武器攻击,被人钻了空子,肆意毁坏公共建筑,遭到举报,现在此项功能和使用场景已经有了限制。 聚众斗殴等乱纪场景也无法再出现,《零体计划》的女性玩家开始逐渐涌入,形成了各种小组,甚至在游戏中做起了公益。 arch科技的口号是,抹平生活中的痛苦,你想要的一切都能在零体实现。 唐烨在游戏里看铭晟,惊叹它细节还原的丰富程度。“怎么连垃圾桶里都有东西?”她弯腰去捡,然而只摸到一团虚空。 程有真说:“如果arch连这种细节触感都能做出来,那真的要冲出宇宙当地球之王了。”唐烨点点头:“看来我们要把生活全部搬进游戏,还得等很多年” “所里怎么样?” 听到这个,唐烨种种叹了口气:“林律疯了。你猜她给我布置的新任务是什么?” 程有真挑眉看她。 “去无壤寺抄经,再把他们全部数字化!” 这林律师,真不知道她一天天的到底想要干什么。她到底还接不接案子?程有真陪着唐烨吐槽了两句,他想问走私案的后续,但是又不知如何开口。 唐烨看出了他犹疑,讲:“林律说所有的材料都移交评分局了,你明天回来,她会给你安排其他的活。” “你不好奇么?” “好奇也没用。你不如趁着病假最后一天,好好在游戏里潇洒。” 程有真不置可否。 唐烨突然有些扭捏,轻声问:“那,那个……雨玮有联系你么?” “当然联系了。”程有真满脸悲痛,捂着胸口,“他为了这个案子,工作丢了,老妈每天被评分员团团围住,好朋友还和他吵架,真是惨啊。” “谁想和他吵架?他那天那个态度,也就你圣母,一点都不介意。” “是是是,我看某人也不介意。”程有真笑咪咪的,又开始调戏起唐烨,“让我来看看雨玮在不在线。” “哎你别喊他,给我点准备时间呀!” 可惜,唐烨话音未落,程有真就点亮了好友视窗效果。只见方雨玮不仅在线,还在红灯区嬉皮笑脸,左手发放自己的宣传册,右手抚摸路过帅哥,乐在其中。 “……” “也不一定非要喊他。” “你不是说他很惨吗?” “……天无绝人之路。” “我看他怎样都能找到工作。” “确实,确实。” 唐烨本想着趁午休,和程有真多聊会儿,谁料程有真匆匆忙忙的,说和别人有约了,弄得唐烨一头雾水。难道除了自己和方雨玮,他还有其他的朋友?这无异于知道孩子背着家长偷摸早恋了一般叫人心碎! 程有真的人际关系确实简单,他能在游戏里约的,不过111罢了。 此刻111已经在格斗场地等着他。自受伤后,程有真觉得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太久没有训练,所以他约了111教他些格斗技巧。111说自己没那么闲,他使出方雨玮的绝技,说哥哥打架真的很帅,遂把免费教练约到。于是,他们每日相约在此。 “你能不能教我那个,蹬墙跃起把我反摔的那招?” 111点点头,架起双臂,做出了邀请进攻的姿势。程有真二话不说,仅一步就窜至111眼前,逼入攻击范围,左手一记直拳打在他的面门。不等111摆身,右手第二第三拳几乎不停顿地逼向他的太阳穴,111不得不举手格挡。就在这时,他扭身,猛地一个鞭腿扫向对方。 此时,111突然腰胯发力,后撤一步蹬上墙,同时捏住程有真的脚腕,借着核心的力量腾空而起,程有真只觉得脚底瞬时失去平衡,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摔在了地上。 “学会了吗?”111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程有真吃了痛,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光,翻身一跃而起:“再来!” 这次,他变换了进攻策略,只是绕着111游走,眼神紧盯着他的脚步。111伸手喂了他一拳,然而这拳速度如电,带起一阵风,程有真非但没有闪躲,反而目光一凛,如蛇般贴着向前,左臂格挡,借着惯性再凶狠地一记右肘击,将111逼至墙边。 机会!程有真直拳攻其咽喉要害,111无处可躲,只得抬手防御。就在这时,他也后撤一步,蹬地,身体旋转,竟然镜像操作,从另一边腾空而起,缠着他的手臂将他狠砸在地上。 111翻身撑起,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欣赏。他从未见过有人领悟如此之快,动作干净利落,锐利得如野兽。111本人更擅枪术,被破了这招后再与程有真交手,竟堪堪与他平分秋色。他不禁想象,若将来有机会与这样的人并肩作战,会是怎样的光景。 二人不知不觉,训练了约有一个小时。副手敲开徐宴办公室门的时候,发现他心情很好。 “组长,有什么好事么?” “刚跟人打完架。” 副手进退两难。组长这是被揍爽了?他清了清嗓子,正犹豫要不要多问几句,就见徐宴从座位上退了游戏界面,抬手将一份文件递了过来:动态犯罪研究报告。 这个研究早在《零体计划》开发初期就开始了。这款游戏之所以能迅速蹿红,也是背后有人为其背书,评分总署算其一。 作为首批内测玩家,徐宴跟踪了绝大多数玩家的动态数据。他利用他们在虚拟白金场中的自然行为,收集最容易触发的犯罪模式,并将其与现实中的行为进行比对、建模。并且,他们还悄然锁定了一批具有潜在犯罪倾向的玩家id,打上标记,纳入评分库,进行长期追踪。 之前《零体计划》配备的武器库并非bug,而是特意用于内部人员进行研究与数据采集。现在,报告写完,“bug”修复,相关“法律法规”也都跟上了。 “纸质版也交去天眼塔么。” “嗯。”徐宴顿了顿,补充道,“给林述也同步一份。” “这……”副手摸不透他的意思。 徐宴也不多解释,直讲:“弄伤了她的人,还她个人情。” “组长,您觉得将军会同意么。” “目前都是自己人。”徐宴淡淡地跟副手解释其中的利害关系,“arch的老总盛月,你认识的吧。”副手忙不迭点头。 “她和刘光明是老朋友,她的儿子盛铭然在林述律所实习,所以铭晟是盛派的。至于盛月本人,她和将军……” 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狐朋狗友? “闺中密友。” 副手抿起嘴,识相地拿过报告,不再多问。他就喜欢组长一脸平静地和他爆惊天八卦的样子。也得亏平日组长不爱说话,不然……副手走的时候把门关紧紧的。不敢想。 待副手走后,徐宴想确认程有真恢复得如何,便连接了他的终端,只可惜等待许久都未接通。这人不在铭晟,还能和谁厮混在一起?他微微皱眉,指尖敲了敲桌面,再次调出了走私案的材料。涉嫌参与其中的评分员都已经筛了出来,然而126突然凭空消失,是畏罪潜逃,还是另有隐情?徐宴一时陷入沉思。 与白金场精致的格斗区不同,旧港街头的械斗是真正意义上的厮杀。 黑虎丘背面往下走是个居民区,平日里喧闹嘈杂。最有人情味的是巷子深处的那家酒馆。老板姓秦名越川,身材高大,头发长,总是喜欢扎个马尾,嘴里叼支烟,笑嘻嘻招待吃饭喝酒的工人。 有时工头放钱晚了,他就赊账,算笔胡涂钱,从不把人逼上绝路。所以小酒馆始终热热闹闹,哪怕谁囊中羞涩,也总能端起一杯酒,与老板调笑几句。 下午没人的时候,酒馆的员工围坐在一起吃饭聊闲天,老板的小女儿帮忙打扫。 “大小姐,您赶紧放下吧,回头老秦看到了又得骂我了。” “没事,我扛得动。”他们嘴里的大小姐不过十多岁,轻松蹲起,扛了箱啤酒瓶在肩上,就往巷子外走。 突然,就听“哗啦”一声,酒瓶应声碎裂,尖叫声紧随而起。巷口冲来一群人,手臂上统一纹了只长靴图案,个个手持短刀。他们毫无预警冲进酒馆,二话不说,见男的就刺,动作狠辣,毫无留情。热酒馆顷刻间变了天! 馆内的员工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也不知如何应对,仓促间抄起椅子反击。刀背在椅背上砍得砰砰作响,对方咬紧牙关,抄起桌上酒瓶反击,两边混战成团,喊声击打声不绝。 秦越川原本在后门搬运货物,听到动静立刻冲进酒馆,跑进人群,从后方抓过一人的头发,猛然向后甩去,那人飞出去撞歪两张桌子,随后不动弹了。人群就这么被他破开一个口子。于是他顺势转胯,大幅度挥拳,击上左侧来人,对方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倒了下去。 他连贯地压下肩膀,第二拳紧随其出,另一人整个向后飞去,几秒内失去了战斗力。他的力量如铁,却不失速度,开战后,整个人洪水猛兽般,将靴子的人一层层地撕开。 制服人群后,他顺手抓起地上的刀,寒光未落,一记猛力便扎进一个小喽啰的肩膀,惨叫声几乎与血水同时喷出。 “说,你们到底来干什么?” “爸!爸!” 秦越川瞳孔收缩,难以置信地转身,就在这时,旁边几个喽啰趁机一哄而上将他压住,利刃抵在他喉间。 靴子手里攥了个女孩,狞笑着走近秦越川。秦越川强压怒火,浑身发抖:“靴子,我们无冤无仇,你来我地盘发什么疯?”靴子眼皮颤了颤,露出那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老秦,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你窝在这儿过逍遥日子。” “有屁快放!” “听说你前两天接待了个码头跑来的小子?” 秦越川眼神一暗。 “把他交出来,我马上放你女儿。” “你的情报网需要更新一下了,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码头的人。” 靴子冷笑一声,从腰后抄出匕首,对准女孩的臂膀划了下去,姑娘顿时鲜血淋漓,但只闷哼一声,随后便死死咬紧嘴唇,勇敢得很。“我给你提个醒,那小子就这里,有伤。” “你他妈是个疯子!”秦越川双眼血红,“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他他跑你店你来,然后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为了女儿秦怒,他将那日在巷子口偶遇程有真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然而靴子并不理会,他只想要回自己的钱,其他一概不认。 秦越川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句子:“你给她止血,我给你线索。” 靴子松手,把秦怒交给了喽啰。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个人能只身一人逃出码头,还能在带着伤的情况下,以那么快的速度从黑虎丘翻过来。有这样本事的,道上不过三五个。你如果找不到,那他就不是我们旧港的人。你得去白金场。” 靴子头脑简单,心下觉得老陈说的不错,果然是总署的狗在向他宣战。总署从没看得起过他们,合作的时候一言不合就掏枪,现在不仅吞了钱,还跑到自己的地盘撒尿,真他妈的……靴子狞笑一声,面容显得更为恐怖了。 “老秦,那就有劳你跑一趟了。你女儿我先请回去,等你找到那小子,我们交换。” “爸!”秦怒惊叫出声,声音里带着恐惧与不甘。可惜靴子行事粗暴,根本不给反应的余地。几名手下强行将她按住,压着就走,一句废话没留。 秦越川跪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拳头猛砸向地面。 旁边的人陆续过来扶他。“老大,怎么办?”说话者叫江晴,曾与秦越川出生入死。原本他们金盆洗手,就在这小巷开一爿小店,过过平静的日子,谁想,祸从天降,靴子的出现就像是一场暴雨,一时间,往昔尸山血海的回忆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有个细节秦越川没说,那便是程有真的口音。他能断定这小子不仅在旧港长大,还是在旧港山海区。秦越川曾在山海边境处出过任务,那边人说话较为绵软,这也是秦越川最初信了程有真在工厂做工的原因。 真是命运捉弄,那晚他只是出去抽个烟而已,没想到会惹上这么大一个麻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十三章: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秦怒因为伤口炎症的原因,昏昏沉沉睡了一觉,睁开眼的时候,她眼前是个破败的房间,堆满杂物。手被简单地绑了起来,秦怒不禁在心里冷笑,他们真是太轻敌了,以为自己只是个瘦弱的小丫头。她微微挣动,手腕轻巧一翻,绳子应声松脱。小时候她和爸爸常玩这个游戏,无论绑得多死,她都有办法找到破绽,就像现在一样。 靴子和他手下的话朦胧地从门缝里传来。秦怒试着抬起胳膊,发现伤口并不深,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对自己老爹还是有所忌惮。秦怒用另一只手支撑着,移动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 “老大,在找着那小子之前,我们要不要和头儿说一声?” “说个屁!”这是靴子那个莽撞的嗓音,“老子就捞完这票就走!” “是是是,您在六局那么有威望,到哪儿都能东山再起。” 六局……秦怒思索片刻,自己应该就在靴子的老巢了。此城共有十一个评分局,自治学苑三个区,设一到三局,旧港四到八,白金场最小,分局九和十,第十一局则为评分局总署,直属天眼塔,也就是接听命于将军。 每个评分局管辖一个片区,比如秦越川所在的酒馆,位处黑虎丘西面,行政上称为“西黑虎”,由五局管辖。仅一丘之隔的码头,是个大工业区,大小行政事务皆由第六局调度指挥。总署虽定期有人巡组,但是旧港面积大,人员和地理位置复杂,各个评分局与各家势力互相勾结,占山为王,对总署阳奉阴违。旧港百姓苦他们久矣,暗地称他们为评分狗。 秦怒想再偷听几句,可惜他们开始说“126怎么处理”之类的黑话,她实在是听不明白了。她再次环顾房间四周,房间没有窗,她分不清白天黑夜,角落的杂物积了层灰,然而有个运输箱像是新摆在那儿,突兀得很。秦怒蹑手蹑脚地爬了过去,又观察了眼门缝,轻轻把箱子打开。 一股刺鼻的气味瞬间冲了出来,箱子里赫然躺着一具尸体,四肢蜷缩,皮肤泛灰。 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差点没忍住呕出来。心脏砰砰直跳,泪水沿着口鼻往外涌,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尸体。“爸爸……小晴哥……”秦怒害怕得浑身发抖,但是不敢呜咽,只在心里一遍遍喊亲人的名字。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后院死猫的样子,也是这样,散着恶臭,毛皮腐烂,她更是像现在这样哭哭啼啼。“小宝,记住爸爸这句话,直面恐惧最好的办法,是分析它。”秦越川鼓励她去观察,并且告诉她,“你妈曾经为了出任务,棺材里都睡过。你是我们俩的女儿,还怕个死猫?” “妈妈……”秦怒虽然已经想不起母亲的脸,但是内心呼唤了几次亲人后,她的手渐渐不抖了。她强忍着恶臭,再次朝那句尸体看去。那句尸体穿着总署制服,徽章血迹斑斑,她咽了口口水,凑近一看,刻有126字样。 所以靴子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是这句尸体? 突然,恐惧感就这样像潮水一样退去了。秦怒终于明白了那句,分析恐惧,恐惧就不再的意思。总署的评分员和他们分局的也没太大差别,只不过……秦怒换了个角度,视线落在126的侧脸上。那人的太阳穴处,微微泛着一抹亮光。细看,是一个嵌入皮肤下的金属按钮。 这是什么? 也难怪在旧港长大的女孩不熟悉接口技术。脑机接口,是个贴在太阳穴的金属按钮。它通过eeg电极读取大脑活动,可以快速实现人和设备之间的交互。 终端技术在白金场早已是稀松平常的存在。毕竟那里汇聚了各大科技巨头,科研经费如流水般砸下,而反观旧港,连市面上最先进的芯片,都得靠走私渠道才能弄到手。技术的爆发反而加剧了贫富差异,让穷的越穷,富的更富。 秦怒越发好奇,大着胆子,甚至想把它激活。只可惜126已经死了,这个金属按钮也好似蒙上了层灰。她再次手足无措起来,如果是爸爸,他会怎么做呢?秦怒闭上眼,脑海中想象着秦越川此刻和她在一起,发现了这具尸体,他接下来的举动…… 过不久,秦怒缓缓睁开眼。她伸手探向尸体,徒手剥下了太阳穴的终端。她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毫不犹豫地将它贴在了自己太阳穴上。咔哒一声微响,终端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诡异的电流窜入神经,秦怒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请轻触激活】 ai女声直接在她的脑子里响起,秦怒看着尸体,手悬在空中,指尖几次颤动,却始终没有落下。她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击着胸膛,呼吸困难。 【请轻触激活】 提示音又响了一次,像是催促。秦怒咬了咬牙,闭上眼,没再犹豫,抓起126的手,将它的食指按在终端按钮上。霎时,眼前弹出了密密麻麻的任务窗口,她这下是彻底傻眼了。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秦怒手忙脚乱地关上箱子,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爬回自己该呆的角落,匆忙间,她手指误点了个指令,一阵拨号声响起。“草草草!”秦怒连忙取消,但不知道该手指按哪个。门外脚步声越来越来响。 “砰!”大门被推开。 小喽啰拿了个馒头,看向小姑娘。她虚弱地靠在墙角,手脚依然被捆得严严实实的,额头上沁出了汗,似乎是在忍受伤口的疼痛。 “痛吧,痛就对了。”他把馒头扔在她面前,一手拿枪,一手要给秦怒解绑。 秦怒内心警铃大作,趁他手碰上自己的时候,突然疯狂扭动。 “操,你他妈老实点!”来人心生怒火,粗鲁地将她一推,秦怒摔倒在地,顺势将接口丢去角落。只可惜,它还启动着,发出点点光亮。 “啊啊啊呜呜呜!”秦怒开始放声大哭,“你欺负人!” 这动静吸引了房间外的人,只听靴子怒吼一声:“吵什么吵?!”来人心虚,二话不说甩了秦怒两巴掌:“再哭把你舌头割了!”说罢又将她的手绑了起来,恶狠狠道:“老子伺候不起你,你就跪在地上吃吧!” 说罢,他将馒头踢去秦怒身边,随后扬长而去。 待那人离开,秦怒暗暗松了口气。她回头看向房间角落,那个细小的金属按钮正在暗中泛着银光。 唐烨下了班,直奔白金医院总院的住院部。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公立医院,一切对她来说都很新奇。待她到方母病房的时候,她原本以为会有总署的人全副武装,然而走廊里就一个评分员,在茶水间喝茶。 “这些人就这么保护你妈的?” 方雨玮苦笑了一下,对于这种阳奉阴违早已见怪不怪:“欢迎天龙人莅临人间指导,考察民间疾苦。” “别损我了。”唐烨打量了下四周环境,问,“要不转去我爸那儿的私人医院?” 方雨玮婉拒:“公立医院的费用我都勉强,大小姐饶了我吧。” 唐烨不响。她的人生里,从未遇到过像方雨玮那样需要做出抉择的时刻。方雨玮没讲错,大小姐的世界里,钱和权利可以抚平许多困难,导致他们这样的人,总是看上去运筹帷幄,聪明灵利。其实不是她们聪明,而是被金钱武装得完美。扪心自问,如果她是方雨玮,她不一定会做同样的选择。 “我现在看茶水间那人,都觉得是126那种奸细。” “哎,我现在能理解为什么徐宴非要找有真去查案了。” “啧啧,贵局真乱。”唐烨摇摇头,又庆幸道,“还好你们都平安。” “我不相信徐宴,但是我相信有真。” “嗯。”唐烨一边说,一边把鲜花摆在床头,“对了,你妈妈能闻得了香味么?”方雨玮摇摇头,那不是否认,而是茫然。他其实也不懂植物人到底有多少感知,不过,这是第一次有朋友来看望她,无论妈妈能不能感知得到,至少他本人很开心。他轻捏了一下母亲的手,想象着喜悦能量就这么缓缓输入进妈妈体内。 唐烨依旧絮絮叨叨的:“我今天去无壤寺,本来以为能看到你,谁想那个当家的和尚说。”她站直身体,模仿一宁的样子,对方雨玮鞠了一躬,“阿弥陀佛,方居士已数日未至。” “啊呀,和尚一定想死我了。”方雨玮捧心心痛,“没了我,无壤寺就是个沉沉死地,了无生趣。” “哦,那倒也没有。我看他心情挺好的。”她边聊边拿出包里的食盒,大盒小盒,荤素搭配,看样子家里的阿姨最近是一点没闲着。方雨玮笑眯眯地接过一个大鸡腿,贱兮兮地凑到他妈鼻子前晃了晃:“妈,香不香?你吃不了。” 唐烨在一旁无语至极。真不知道他那些客人到底图他什么,大概只是那副皮囊吧,毕竟人格魅力是有不了一点。 “你一个人去无壤寺做什么?” “好问题。”唐烨拿起另一只鸡腿,与他碰了个“杯”,缓缓说道,“林律喊我去无壤寺抄经,你觉得这像不像是冷宫的妃子发疯了,来折磨下人?” “像。” “但是我们林律是什么人?她布置的任务,一定有其深意。” “有深意。”方雨玮装模作样点点头。 “所以我暗中观察,发现……” “发现!” “无壤寺是没有网的。” “你有病吧!”方雨玮简直无语。 “你听我说。”唐烨正色,讲,“整个白金场全部依赖终端技术,旧港虽然技术落后了点,但是全息通信没有任何问题。几个大公司明年还会在那里开厂,把终端价格打下来,总有一天,终端会铺遍整个旧港。唯独无壤寺……”她顿了顿,皱起眉头,“他们是特意地拒绝终端,而且天眼塔也默许。你猜这是为什么?” 方雨玮思忖半天,眼睛眯起:“天眼塔有最高权限,理论上,只要使用了终端,他们就有办法收集用户的所有信息。当然,这是违法的。”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在无壤寺的时候也有种感觉,那里屏蔽终端,我反而觉得挺安心的。” 唐烨点点头:“我不知道无壤寺里有什么,但是既然林律喊我抄经,那里应该藏了点什么古籍旧典,无壤寺,或者说天眼塔,一点都不希望有人发现。” “你确定?” “不确定,瞎猜猜。毕竟林律从来不做浪费时间的事。” “那她一开始喊你处理洒水车大战变形金刚是什么意思?” 唐烨满脸无语。她很想告诉方雨玮,现在除了天眼塔,几乎没有哪个市面上的网络系统能真正拦得住她。拦截墙,加密节点,身份识别,ai识别……尽管放马过来。 方雨玮盯着她:“你是不是打算装逼了?”然而唐烨还没来得及开口,方雨玮的终端突然亮了起来,而他按下后,连接断断续续,对面没有任何声音。唐烨看他脸色骤变,忍不住问:“谁找你?” 他的嘴唇发白,讲话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字咬清:“1、2、6。” “他不是失踪了么?”唐烨猛然坐直身子,开启自己的终端,指尖飞快操作,“千万别切断,我马上定位!” “唐烨,它的信号……”方雨玮的嘴唇越来越白,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声音颤抖,“它信号显示,脑机主人已经……死、死亡了。” 空气冷凝,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爬上了唐烨的脊背。她手上的动作也僵住了。 “就像是……死亡之后,信号还被强制保留着。” “而且,位置在动。” 定位界面正缓缓浮现出一道扭曲的曲线,红点在黑底地图上犹如虫蚀般缓慢爬行。一股寒意从唐烨的脚底直窜天灵盖。这信号像是有某种东西,披着死人的躯壳,在某处徘徊。 方雨玮回过神来,连忙提醒:“快告诉有真!” 那头,程有真刚从铭晟下班。复工第一天,办公室里就他和盛铭然两个人,白板对白板,尴尬得很。林述偏心徒弟,让他什么都别干,在会议室里吃点心。这可是苦了程有真,一整天无所事事,不如要他的命。 徐宴也没有联系他,想必总署有许多要他忙的事情。然而越是这样,他就越好奇案子查得如何了。于是,他干脆回家,打算趁夜深后去拜访一次白金场的码头。白金场码头没什么危险,不仅设豪华游轮,还有导游服务,供居民夜游来因江,欣赏空中的全息灯光秀。 他想着,不如干脆约上方雨玮和唐烨一起,三人再次合作,把港口摸个底朝天。谁料程师傅言出法随,脑里才这么想,唐烨的通讯就传来了。 “喂,有真,你在哪儿?” “我快到家了。”程有真拐进一条黑漆漆的小路,开始摸口袋里的钥匙,“你在哪儿?” “我和雨玮在一起。”唐烨的声音显然有些颤抖,“徐宴有跟你说126的事情么?” “那个犯罪嫌疑人?嗯,徐宴说他失踪了,线索断了。怎么了?”程有真住在最老式的小区,之前天眼塔核调式,他们那片的电路受到影响,不仅路灯不亮了,电子锁也不工作。他只得低着头,在黑暗里辨认着老式的门锁钥匙。 “我刚定位到126的所在地了!” “什么?”程有真抬起头,门锁“咯哒”一声插了了进去,锁舌弹开的同时,一道黑影扑面而来。 “砰!”只听一声巨响,信号中断,他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轰进屋内,背脊撞上玄关边角,疼得发麻。然而还没来得及站稳,第二脚已经狠辣地朝着心窝踹来。 屋内漆黑,他几乎是靠着本能侧身,用大臂夹紧来腿,对方果然动作一滞,他趁此机会翻滚去另一侧,脚掌擦过肋骨,如果刚刚被他踹上,那后果不堪设想。程有真屏住呼吸,贴着墙面移至玄关处,只摸到衣架上挂的根布条。 他忍不住暗骂出声,然而对方不等他反应,再次攻来。程有真挡下重重的肘击,手臂被震得发麻,第二下,那黑影就徒手拎起的领口,再次将他撞去墙面。程有真喉咙一甜,咳嗽出声。就在他快倒下的时候,他脚背突然勾紧对方的,利用身体的惯性将整个重量压在对方身上,那人被压得踉跄。程有真立刻拧转身体,用布条缠住他的整条手臂,将他肩胛处锁死。 “说!你是谁?” 然而对方力气巨大,一个头槌撞过来,程有真突然眼冒金星,额角钝痛不已。他不得已松了手,反身把灯打开。白光霎时照满了屋子,二人同时眯起眼适应光线。两秒后,他终于看清了来人: “是你?” 秦越川也站起身,扯下手臂上的布条,挑了挑眉:这算是物归原主了。 “大哥,我……”程有真不住地揉额头,被偷袭了两次,他现在非常不爽,“谢谢你那天帮我,但是,有得罪过你么?” 秦越川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从哪句开始解释,只讲:“你得跟我走一次。” “走哪儿?等会儿,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原来是监察院的吧。”他这时才得以看清程有真的真面容,臂长腿长,骨架匀称,身姿挺拔,确实是练武的好材料。秦越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点点头,讲: “按监察院的辈分算……理论上,我是你师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第十四章: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如果在山海一带呆过,那程有真的名字,不能说家喻户晓,但至少是有许多人听说过。彼时年方16,为父报仇,一根落水管单挑整个工厂,最后那根管都被他打变形了。所以,他找到程有真几乎没有费太多的力气。秦越川知道那日遇见的是他后,心中立刻戒备了三分,因为他在老家的名声,堪比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此刻见到真人,他很难将魔头形象与眼前这位穿着白衬衣,满眼无辜的青年联系在一起。 “你相貌英俊,我还是喊你大哥吧。” 啧。面对这样的人,秦越川一时间也没法对他说重话。“我不管你现在为谁工作,那天你闯的码头,是靴子和六局的地盘,他们现在绑了我女儿,还请你跟我走一趟。” “你觉得我会乖乖跟你走?” 秦越川笑了:“小兄弟,我知道你身手好。但是你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你不去,今天我们俩就得有个人死在这儿。” 程有真不响。刚刚只与他过了几招,他就发现此人身手不凡,且没有使出全力。何况,他们的出招方式类似,一看就是监察院那套系统里训练出来的。程有真不是没见过狠角色,但面对这种类型的人,他不敢轻言死拼。想到这,他忍不住问: “院里的人都好么?” “我的那批同门都不在了,你师傅倒是健康,现在搬去腾川区养老,离你们山海挺近的。” “我从来没见过你。” 秦越川自嘲地笑了笑:“你进来的时候是暴乱那年,我们全部出任务了,你师傅护着你,没让你下山。” 确实,对于暴乱他只是有所耳闻,具体的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起初自己在狱里服刑,后来就上山去监察院训练,补文化课,那几年堪堪是两耳不闻天下事。 往昔记忆纷纷涌上心头。旧港给他留下的全是屈辱和伤痛,但是在监察院的那些日子,是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师傅和师兄待他如家人,当时他暗自发誓,将来一定要回报他们。只可惜,离开这么久,他甚至都没敢回过一次旧港。 程有真的想法非常质朴,谁对他好,他就要报答谁。在码头那次,是徐宴救了他,那他便要报答徐宴。何况,他也好奇那个靴子是怎么联合六局的人,在徐宴眼皮子下占山为王。自己去了,兴许还能找到点线索。 “好,我跟你走。” “小兄弟好胆识。”秦越川举起手里的布条,朝他试了个眼色。程有真了然,走过去,主动让他绑得死紧,就这样让他光明正大地把自己从家里掳走了。 被秦越川押上卡车后,他才意识到对方是有备而来。车内已坐了三个年轻人,各个肌肉紧实,面相彪悍。此时,坐他身边的那位小哥凑了过去,仔细打量着他:“哇,原来你就是那个山海魔头程有真啊。” 程有真眼皮一跳。老家人就这么形容他的么…… “哎,你当年灭了工厂三十几个人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没有杀过一个人。”他转过头,突然面色阴冷,“我,从不杀人。” 江晴被他突然这样子吓得一愣,秦越川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若有所思,讲:“所以监察学院毕业后,你选择去移民局了?” 程有真不置可否。 “你突然搞这么清高,那没意思了。”江晴撇撇嘴,“咱们旧港监察院出来的,除了去移民局的二椅子,哪个手上不沾血?我们就是被训练成杀人机器的。”说完后意识到不对,尴尬找补,“没说你是二椅子的意思哈。” 或许是师出同门的缘故,程有真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眼前这人挺有趣,便多说了两句:“伸张正义的方法有很多,独独杀人不算。” “你这话,去给那些杀了你妻儿老小的人说。他们最乐意听。” 程有真垂下眼,沉默不语。 秦越川忍不住开口:“江晴,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爸不让我杀人。”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我爸一生仁爱,他不喜欢做的事情,我也不做。” 曾经他以为父亲的死是因为树大招风,遭人嫉妒。这两年,他渐渐觉得,父亲始终与旧港格格不入,在一个秩序混乱的地方,他有着超越地域局限的坚持。他有不同的信仰,所以,周围人必须要他消失。 同为父亲身份,秦越川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禁在心中冷笑一声。方向盘拐弯,车辆在暗夜中驶去旧港地界。如果自己是程有真的爹,他绝对会下相同的命令,把他紧紧拉住。因为程有真那颗纯良的内心深处,嗜血。 有的人天性安静,笑容温和,可一旦沾了血,就会开始享受复仇带来的痛,无法收手。这类人,秦越川再熟悉不过。 汗水从脖颈滑落,程有真的眼睛被蒙住,然而他能感受到,越往里走,气氛就越不对劲。脑机接口信号已经被屏蔽,此刻,他只能靠着本能前行。终于,他在某处站定,对面有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 “不愧是老秦,办事永远那么利落。” “我女儿呢?”秦越川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程有真偏过头,听见由远及近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约莫有四五个人。“爸!”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惜没等他仔细判断,肩膀就传来一阵疼痛。有两人狠压着他,让他的腰弯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踉跄着往前走。 左拐,直走,右拐,右拐,直走……秦越川他们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很空旷。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停了下来,一扇铁门被打开,程有真偏过头,听到隐约的狗叫。 背后那人将他狠狠一推,他踉跄两步,踢到张椅子,地板瞬间发出“嘎吱”的响声。他们将他按坐在椅子上,手脚捆死,身上的钢索几乎嵌进肉里。不一会儿,前面就走来了个人。那是个小平头,身形结实,眉眼冷硬。 那人顺手捞起一把椅子,“咯吱”一声拉开,坐在他正对面,双肘撑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离程有真很近。程有真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声。 他静静等对方开口。 “你不怕?”对方语气不高,却带着一丝兴奋,“果然是那个敢孤身一人闯码头的人。” “你是谁?” 小平头扯开嘴角,露出个瘆人的笑容。只见他从腰后拿出一把枪,银黑色,线条锋利流畅,上膛后,一阵微小的启动声响起,枪体侧面的发光能量管线亮起了蓝色的光。只不过,普通的枪左侧嵌有触碰芯片,激活后可立刻显示剩余能量,热度,和冲击波选择范围。这把显然做了手脚,什么都没有。 明知程有真的眼睛被蒙起,小平头还是拿着枪在他面前晃了晃:“还记得这把枪吗?没有脉冲,没有电磁波,只有这个。”他晃了晃手腕,“咔哒”一声按下枪管释放钮,老式弹匣应声滑出,整整齐齐排了几枚□□。“那晚上,就用它打的你。怎么样,痛不痛?” “是你?” 被认出来的那一刻,小平头兴奋地笑了,随后他语气里带着遗憾,道:“哎,可惜没打中你胸口,不然你整块肉都得……”话没说完,他猛地将枪口抵上程有真的心脏位置,“砰!”他嘴里发出一声低沉的爆响,语气恶毒又带着几分快意,“肉,全翻出来,连骨头都碎掉。” 程有真的手腕开始隐隐发力,暗中挣扎。这人她妈的是个疯子! 然而此刻他才后知后觉,捆住自己的不是旧港常用的软索,而是他们白金场的货。这是种智能约束装置,表面覆盖防爆层,里头嵌脉冲神经干扰系统,如果他用力挣扎,约束器就会启动脉冲,瞬间让局部肌肉失去控制,他没有一点办法。 坏了,难道这人是总署的? “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那你先告诉我这是哪里。” “哈哈哈哈哈!我欣赏你!”小平头激动地站了起来,对他道,“都这样了,还敢跟我谈条件!” “有什么不敢?你们码头早被人盯上了,一锅端是迟早的事。”程有真恶狠狠盯着说话人的方向,“到时候就是你被人绑着,坐在这个位子上。” 小平头闻此瞬间变了脸,目录凶光,弯腰凑近程有真,眯起眼:“小姐,我做事,天衣无缝,没人能看得出来。”他说罢启动了电子镣铐,“哔哔”两声后,程有真的3d人体图被投在了空气中。屏幕上浮现出人体模型,心率、神经兴奋度、肌肉紧张指数等数据,一目了然。 “现在的你是绿色的。”他语气轻松,仿佛老师在讲解某种实验原理,“说明神经反馈还很稳定,意志也还算清醒。”说完,他低头按下了控制器。霎时,一道猛烈的电流从程有真腕部的约束器中射出,顺着身上的钢索,游遍全身,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扎进肌肉里。 他闷哼一声,咬紧牙关。 “你看,他变黄了。啊呀呀,忘了,你看不到,真可惜。” 全息投影上的绿色正一点点发生变化,神经反馈值开始飙升。 “我敢保证,你的身上不会有一点痕迹。”小平头又邪邪地笑,“真的天衣无缝,我办事,你放心。” “你为什么背叛总署?” 对方的笑容僵在脸上。 听到对方呼吸一滞,程有真知道自己猜得没错,此人就是只老鼠。那126会不会也在附近?程有真不动声色打量四周环境。根据房间回声来判断,这屋挑高应该很高。墙一侧有个排风扇启动着,和旧港监狱里的有点像。排风扇外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隐隐约约,程有真刚进来就听到了。 从狗声的类型和状态判断,应该是大型犬,且不只一只。这屋子旁边,很可能附带个围院或者小型看守区。 小平头不再与他多费口舌,讲:“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是谁派你来的。” 程有真不理会他,只是继续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忽然,他的脑神经好像瞬间爆开了一般,巨大的疼痛瞬间将他思绪淹没。他止不住得浑身发抖,汗水成股流下,轻易打湿了衬衣。约束器直接在他的痛觉神经作用,身体内的每一根神经,就像被细长的钢针挑断了,搅散了,他痛得无法思考,连眼前的黑暗都逐渐开始发白。 3d投影已经变成了红色,触目惊心。 疼痛持续了十几秒,小平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回答我的问题。” 程有真脸颊上的汗滴滴答答,淌在地上。半晌,他说:“货在我这,你弄死我,这辈子都别想收到货。” 对方明显愣了几秒。空气一时间安静,小平头收起之前的兴奋之情,眉头一点点皱起:“所以126是你杀的?” 什么?126已经死了?那那晚唐烨收到的信号是什么意思……程有真只听前方脚步匆忙,大门开启关闭,屋内只剩他一人。走廊里似乎是响起了争吵声,还有靴子碾过瓷砖地板的声音。 这个质地的声音他非常熟悉,可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门又被打开,他能感受到来了个不一样的人,此人穿了一双厚厚的靴子,脚步闷闷的。 “你他妈的,两条总署派来的狗,过来根本大爷演苦肉计是不是?” 程有真微微转动脑袋,辨认他的口音。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内斗了?可惜不等他思考,手臂强烈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靴子没有使用新科技,他用旧港的老办法,绕到程有真身后,动作没有一丝犹豫,手起刀落。下一秒,一阵撕裂骨肉的剧痛炸开。 程有真的小指被生生剁了下来,断口处鲜血喷出,白骨森森。 “操你大爷!”靴子低吼一声,捡起那枚还带着温热的断指。他一手扣住程有真的下巴,强行将他下颌掰开。程有真挣扎了一下,下一秒,那只血淋淋的手指被硬塞进他嘴里。 他的胃里翻江倒海,此刻不仅仅是疼痛,强烈的屈辱感像一只手,在黑暗中死死攥住了他的喉咙,一路捏进胸腔,再狠狠扭住了胃。他忍不住开始干呕,身体抽搐,眼泪、血水和唾液混在一起,汩汩涌出。 在监狱里的恐惧和屈辱像幽灵一样,又回来了。他想放声尖叫,但是此刻喉咙是哑的,他只听见靴子发泄完怒意,走出走廊的声音。他想起来了,这个走廊,这个地砖。他终于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泪水早已经打湿蒙住陈有真双眼的布条。他闭着眼哭泣,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在脑海里描摹徐宴的样子。可惜它时不时被痛苦打散,聚在一起后,面容模糊得很。他怎么想不起徐宴的样子了呢?自己是怎么认识他的?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刚接待了第一个客人,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徐宴穿着漂亮的制服,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 “徐宴。” 脑机接口猛地亮了起来,刺眼的红光在眼前一闪而逝,伴随而来的是系统提示音:【紧急联络启动】。下一秒,徐宴的声音穿透意识,直接从程有真的脑海中响起: “出什么事了?” 只是短短一句,却瞬间击穿他几近崩溃的神经。他听到这个声音,忽然泣不成声。“我……我找到线索了。”他声音颤抖,带着呜咽,“我现在被关在旧港码头的评分局。我、我的手指断了。” 这里是评分局六局。后头就是大院,院子里是他们养的犬。大部分评分局,除了总署,都是类似的配置。 徐宴的声音罕见地透出那么明显的慌乱: “撑住,我现在就来接你回去。等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十五章: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夜色中,徐宴穿着一身贴身的黑衣,腰侧嵌入两把武器和移动终端,几乎与黑衣融为一体,让在暗夜中随时隐匿。衣料贴合轮廓,隐约勾勒出他的身材线条,胸肌饱满,手臂有力,然而宽肩窄腰,身上没有一丝赘肉。那是通过多年训练才能达到的形态,肌耐力、控制力和爆发力的结合,干净利落。 接口突然亮起,周医生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到了吗?” “我在附近。” “我们等下怎么进去?” 评分局六局,是大码头最密闭的区域之一,五道安防,一套伪装掩体,外层看似普通,实则内里层层封锁,动用的是旧港本土系统,连总署都要申请调令才能进。徐宴没有调令,现在只得隐藏真实身份,偷偷溜进去。 “先在后门见。” 两分钟后,徐宴和周医生出现在后门的维保管道入口。这是所有评分局都会留的人工通道,每次防天眼塔做核调试时,维修人员会从此处进入。因此,这边信号保护较弱,只要在外层输入指定干扰信号,就能绕开ai识别,短暂切断局部警报。 他和周医生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那条废弃通道。通道极窄,灰尘飞扬,顶上是废弃的管线和松动的铝板。周医生一手拎着医疗箱,一手按住武器,走得相当艰难。 “徐宴,我们是不是在他们上面?”她偷偷喊他,可惜对方不吱声。 “喂,徐……”突然听得“咚!”一下,周医生不当心撞上了头。一记回响声散出,两人动作猛地一滞。 此刻,评分局大厅内只有零星几名文职值班人员,均不解地看着天花板。 徐宴回头给了她一个眼刀。 “对不起。”她无声道歉。 通道尽头是个巨大的排风扇,他们能透过风扇间隙看到明亮的厅内。这声响足以引起了评分员的好奇。只见他们交头接耳了两下后,几名评分员步履匆忙地离开大厅,应该是派人排查了。 “程有真应该在走廊尽头的某个房间。”徐宴默默启动脉冲枪,对周医生道,“我把所有武装引开,你尽快找到他。” “好。”周医生点点头。 脉冲枪的光圈瞬间聚焦,徐宴举起枪,毫无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 排风扇应声炸裂,火花四溅,嵌入其中的微型主控芯片被瞬间击中,引爆了内置警戒系统。空气中仿佛震荡起一圈无形涟漪,警报响彻旧港大码头区第六评分分局,电子门在一秒内层层开启,红灯闪烁。 六局系统如野兽般惊醒了。人工智能的警告音骤然响起: 【警告!系统遭入侵,未知目标闯入战斗区。所有单位进入一级战备!】 远处传来巡逻队急促奔跑的脚步声,还有全自动武装启动的嗡鸣。红光下,徐宴像道黑影,从高处一跃而下。 他胸口轻微欺负,像是极力克制着破坏欲,一步步朝着那狭长走廊走去。 【目标入侵走廊。武器等级:弱。判定等级:c级,弱】警报在走廊末端响起。 左侧通道来了人。徐宴不用看都明白,那是个10人一组的武装队。他们呈经典的包抄队形,手持zj-03型脉冲枪,佩戴轻型头盔,与枪联网,数据同步。 “入侵者!立刻放下武器!”前方一人朝着徐宴怒吼。他们显然不知道来者是何人。 徐宴以肉眼难以辨别的速度举枪,爆明光团猝然炸开。这数十人明明全部端着枪对着徐宴,却仍然让他就这样扣动了扳机。所有人立刻处于失明状态,惊慌声不绝于耳,徐宴早已开启护视功能,在混乱中,甚至没有挪步,身姿挺拔地站在那,枪口微动,连补十枪。十人立刻失去了战斗力,腿一软,纷纷倒在地上。 此刻,第六局才意识到入侵者的手段。第二组武装迅速补上,朝徐宴扑来。徐宴不仅不躲,还乘势冲进了包围圈,左手捏住枪口,一个侧旋转身,右手连开数枪,几名评分员的头盔被击中,网络断开,攻击策略瞬间瘫痪。 徐宴的枪法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精密、干净,例无虚发。他迈步越过倒下的人群,目光冷静。他此刻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评分员身上,六局分上下两层,共五条长廊,他现在只想尽快找到程有真,将他带回白金场。 走道的另一头,程有真经历了场短暂的惊恐发作,倒在椅上,口角残留着结块的血,混着唾液痕迹,宛如死过一般。没有人给他松绑,眼前依旧是无尽的黑。恐惧像是要将他的灵魂全部吸走,丢在这黑里。 疼痛将他唤醒。手上的痛连着他心跳的频率,一下一下,突突的,他感受着,在这痛楚里,慢慢活了过来。疼痛提醒着自己,他还活着。只要心脏仍然在跳动,那他就是胜者。 徐宴马上就要来了。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头脑逐渐清明。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笑容。那个紧急联系的黑科技,还真派上用场了。 走廊外头的动机越来越大,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大门被踢开,随后是一阵反锁的声音。程有真浑身绷紧,心跳加速。有脚步朝自己靠近,一把扯下了眼上的布条。强光照得他眩晕不已。适应几秒后,他睁开眼,看清了来人。 “周医生?你也来了?” “嗯。徐宴在外头顶着,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之间小周解开程有真的束缚,随后放下急救包,动作迅捷地拉开拉链,三下五除二拿出了她的宝贝工具,什么止血夹,缝合针,还有一套微型医用冷藏机。她展开程有真血迹斑斑的手掌,发现小指断口处较为平整,肌肉不像上次那样翻卷,便迅速给人止了血,包扎仔细。 “指头呢?” 程有真的视线落在那滩污物处,没有说话。周医生了然,找到那根断指,毫不犹豫地戴上手套,检查了组织完整度,随后用清洁敷料包裹了起来。“你放心,保管能接上。”说罢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冷藏机。 程有真点点头。 小周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想要揉揉他的脑袋。“疼吗?” “疼。” “给你推一针镇痛,我们动作要快。” 同时,她从医疗包侧兜里抽出一瓶电解质饮料,递到他手里。程有真接过水瓶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把他从失血与疼痛中拉回现实,望着周医生专业又冷静的操作,程有真逐渐安定了下来。在镇痛的作用下,他警觉性提升,状态慢慢恢复。“我们走吧。” “真的可以吗?不要强撑。” “走。” “好。”小周收起急救包,从腰侧掏出脉冲枪。程有真眼前一亮。小周朝他笑笑:“拜托,虽然我们白金场的监察学院,不比旧港硬核,但我当年好歹也是年级前三。”当然,她是决计不会把刚刚头撞上铝板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的。 在小周的掩护下,两人从走廊尽头的后门钻了出去。她迅速打开移动终端,一道短促的信号跃出,原本被屏蔽的界面立刻恢复。与此同时,程有真的脑机接口也随之启动。 “徐宴!我们从后出口走!” 投影影像立刻浮现,画面那头,徐宴身着黑衣,孤身挡在一楼主厅,手中脉冲步枪枪身泛蓝。他没工夫讲话,只冷冷说了个“好”,眼睛始终没有从前方来人身上移开。程有真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胸口猛地一沉。 他就是这样来接我的?只带了一个医生,在最快的速度内赶到,然后一人对抗整个评分局? 程有真脚步骤然顿住。小周察觉异常,回头看他,神色立刻沉了下来:“你不会想……” “你给我上过药了,我现在没问题。”程有真神情意外地平静。 小周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没多废话,跟徐宴打了那么多年交道,这种人他太了解了了,多非一句口舌都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她握紧冷藏机,关照:“那我在树林后那条小道等你们,还是那辆车!”说罢要把枪给他。 “不用,你自己防身,我们不见不散。” 程有真干脆地与小周作别,转身离开。他回到刚刚囚禁自己的房间,抬头看向墙壁,壁上有根金属支架,末端插了根拇指粗的钢管,用于悬挂各种拘束链条装置。他伸手,用力一扳,钢管“咔哒”一下被他卸了下来。放在手里掂了掂,正好趁手。 于是,程有真手握钢管,一步步折返回一楼大厅。他那个走路的姿势,肩背绷直的弧度,逐渐与十年前拿着落水管的少年重合。 心里的痛像火一样烧在他的眼底。你斩我一根手指,又围殴我的人,我现在,十倍奉还。 “目标进入大厅!”脑机接口同步汇报,又一组评分局武装守卫从两侧逼近,举枪瞄准。徐宴躲在墙后,避过第一轮微型脉冲弹,墙角瞬间塌了个大洞。他趁着灰尘扬起,反身连开数枪,三名评分员倒地。 他放低重心滚到掩体另一侧,检查脉冲枪。枪身现在泛红,使用过度早已过热,需要冷却的时间。而四周的评分员却一点点收紧队形,朝他逼近。徐宴单膝跪地,迅速切换弹道,枪身外部弹出一面长长的刀刃。 然而,他还未出手,就听到前方传来异响。 只见程有真从栏杆上翻下来,落在队伍末端一名评分员肩上,双腿收紧,腰间一旋,那名评分员瞬间倒地。程有真落下,抄起钢管朝他的左手狠狠插去,惨叫声不绝入耳,鲜血迸出。程有真捞过地上的枪,丢给了徐宴。 “帮我掩护!” 由于动作发生得太快,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徐宴稳稳接过枪,二话不说就开始点射。两人一前一后开始夹击数十名评分员。前方的一个个倒下,而后方,程有真钢管横扫,打晕二人,同时转身一个肘击,砸向第三个人的侧颈,对方立刻失去意识。 旁边人抬枪对准程有真,徐宴立刻扣下扳机,再爆一人。“你为什么来?” 程有真以管为刀,狠狠捅向左侧来人的胸口,那人吃痛哀嚎,随后抬枪要射。然而不等徐宴帮他,程有真捏住枪口,脚步后撤,以身后人为墙,凌空一跃,将评分员狠狠摔倒在地。 这一招……徐宴愣了愣。原来“111不要脸”是他? “我来帮你!”程有真朝着他的方向喊去。他此刻的白衬衣已经沾满鲜血,左手小指的绷带也挣开了,血渐渐渗出。“愣着干嘛?!帮我射啊!” 徐宴回过神来,再次架起枪。他启动紧急联系,直接在程有真的脑子里指挥:“左二,右一。” “明白。” 徐宴冷静制敌如计算机运转,程有真持冷兵器出招凶猛,二人并肩战斗,搭档默契,此生竟从未如此爽快过。 “准备清场。” “收到。”程有真应声,收拾完最后一名评分员,抬手,又是将钢管插进了他的左手,不过这次他不再拔出来了。 此刻,六局一片狼藉。临时战斗组所派出的五十多名评分员,全数失去战斗力。脉冲枪和旧型枪支不同,更文明,不暴力破坏组织,只是麻痹肌肉让人无法动弹。所以大部分评分员昏死在满地碎玻璃中,有几个蜷缩在墙角,捂着断骨处低声哀嚎。 红灯警报还在闪烁,ai的警告声也已经显得苍白可笑。徐宴熟练地掏出手帕,将钢管上的指纹擦干净,随后仍在地上。 他拿着枪走到程有真跟前:“你还好么?” 程有真喘着粗气,背抵着斑驳的墙面,愣愣地看着他。“谢谢你来救我。”他低声说道,“你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个肯来救我的人。” 徐宴没抬头,只是垂下眼帘,手指收紧,又缓缓放松。最后他还是说了那句话:“你真是傻。”他此刻很想告诉眼前这个人:你也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个愿意回来,和我并肩作战的人。 二人目光交错,程有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这时,小周的投影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扯着嗓子喊:“两位大哥!别尬聊啦!手指要死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第十六章: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程有真都想去找个大师看看了。 时隔没几天,他再次躺上手术台。这次手术进行了约六个小时,术后,医生给自己上了大量的安定,强迫他深度休息。待完全清醒后,他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浅灰色的天花板。这算什么颜色?程有真眨眨眼,再次打量,发现天花板又变成了浅蓝。 一道ai管家的声音响起: “虹膜识别完成”。“程有真已清醒,开启残障人士友好模式”。 啊? 不是,等会儿! 这时,柔软的大床忽然像病房里的功能床一样,自动抬高了二十几度。旁边的床头柜原来是个小型控制台,不知哪来的机械臂忽然运作,抓起水杯送至他的嘴边,静静等候。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金属玩意儿其实就是个家用机器人,只不过没有套壳,所以看上去陌生。 他想伸手接水,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被包得里三层外三层,右手臂插了滞留针,正在挂点滴。天花板又亮了亮,发出声音: “你不喝吗?” 啊? 它在跟我说话吗? “你是谁?这是哪儿?” “我是ghlnd39u532pi,徐宴的ai管家,也是他的朋友。你现在在我们家。” 程有真眼皮一跳:“他没给你起名字么?” “没有,徐宴从不喊我。” 确实,这人是个闷葫芦,连活人都不聊,何况ai。程有真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天花板是一套环绕立体视觉与声音捕捉系统,叫“云网”,可以随时检测房屋内的一举一动。此项技术多搭配武器投用于军方,由于价格昂贵,寻常百姓家不会有。 自己就这么水灵灵住徐宴家里了?那晚二人大战六局的记忆重现脑海,此时他后知后觉,自己到底捅了多么大的一个篓子。这么一看,徐宴把他藏在自己家也算是情有可原。 “你在找什么?” 这个ai话真的好多,真不比唐烨和方雨玮差。想到自己的朋友,程有真莫名又觉得ai亲切了,便回道:“不是找,我在观察你主人的卧室。” 天花板突然炫了几秒的彩虹光,五颜六色的,吓程有真一激灵。紧接着,徐宴卧室的所有机关都弹了出来: 左边墙上的挂画可以移动,通道显露后,墙面展开,露出一排武器,从枪支到爆弹应有尽有,堪比武器爱好者的天堂。 右边的储物柜展开折叠,最显眼的是一个紧急医疗操作台,工具齐备,看来徐宴执行任务经常受伤,需要在家自救。 对面整面墙弹开,自动抽拉,一个诺大的衣柜显现出来,一排排的,有黑色风衣配皮靴长裤,那是总署组长的秋冬制服;有紧身速干黑衣,那是徐宴爱穿的近战服;剩下的是些轻型装甲战斗服,程有真也是第一次瞧见。 这时,第二排私服又展示了出来,相同颜色的体恤衫,相同颜色的裤装,和徐宴本人一样沉闷。等会,内裤也要给我看啊?哎,怎么有几条丁字裤? 程有真眼皮狂跳,想喊ai停下,无奈它的名字实在是太长了,便说:“等下等下,我先给你起个名字,好么?” “好的,程有真。” 程有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ai似乎很高兴。人工智慧会有自发的情绪么?“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他也觉得自己脑子也有点问题,去问一个ai的喜好。 天花板又变得五颜六色了。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我很喜欢你,程有真。你是第一个和我聊天的人,平时没有人理我。” 看来说话就是它的爱好。程有真叹了口气,好奇一个闷葫芦是怎么训练出一个话痨管家的。“那就叫你默默吧。”平衡一下,取中庸之道。 “好的,默默知道了。名称已更新至系统。”。“系统更新已完成,当前版本:默默·自主适应内核v12.8。”“系统已同步覆盖全屋操作权限。” 系统提示音叮叮咚咚地响,程有真被吵得心烦,接过机械臂手里的水。然而那几个字飘进了他的耳朵里,他微微皱眉:“什么权限?” “系统主控权绑定于当前活跃用户:程有真。” 程有真险些一口水喷出来,沉默片刻,问:“你有跟徐宴讲这事吗?” “没有。”“我现在已经不是ghlnd39u532pi。我是,默默!” ……对不起,徐宴。程有真喝完水,认命般躺了回去。到人家家里估计也没几个小时,就把全屋的智能主控权限改了。希望他回来还能进得了家门。 “默默,推送新闻频道。” 话音刚落,床头自动摇起,程有真眼前凭空跳出了个视频界面,果然,新闻里在播六局的事,不过看那调性,似乎有点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意思: “自治学苑文纪台丁或涵,为您发来独家报道,昨日,旧港评分六局临时作战组于夜间发生系统失灵,导致武器突然失控,局内建筑部分毁坏,部分人员非战斗性瘫痪。评分局总署目前正展开联合调查。” “文纪台表示,这起事件可能是由于模拟系统过载,导致原本的演练出现偏差。目前来看,并不影响评分系统的整体运行。” 女记者声音甜美,画面色调柔和,一切似乎只是个小意外,四舍五入,无事发生。程有真一时间陷入沉默。 “程有真请放心,徐宴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徐宴,你们家ai成精了。“默默。” “请讲。” “安静五分钟。” “好的。” 程有真开始分析目前的局势。126被杀,但是有人启动了他的终端。审讯自己的那个老鼠虽然是个疯子,但是从他的反应来判断,他显然是不知情。后来那个穿着靴子的人……想到这,程有真低头看了眼左手,此刻手臂全麻,没有一点知觉。 那个靴子应该以为是疯子动的手,所以两人之间爆发了剧烈的矛盾,最后靴子割了他的手指泄愤。靴子做派程有真非常熟悉,他一定在旧港服过刑,因为只有监狱里的那些人,才会如此阴毒。 已有的线索碎如纸片,他打算等伤口恢复后,去一趟西黑虎,找秦越川问个明白。如果林律师在就好了,她肯定能做出有价值的判断。 程有真叹了口气。所里此时肯定已经乱成了一团,不知道大家可否安好。 林述穿着她的银灰色西装套装,坐在六局局长对面,神色冷淡。当年,她便是凭借这身男士西服一战成名,之后,业内人只要看到林律换上这身就开始头疼,因为这代表着,她很生气。 “根据《人权法案2042》第二十二条,人人有权不被任意逮捕或拘禁。你们六局专员在没有合法授权及效逮捕令的前提下,将我当事人单独拘禁,还在期间对其进行虐待行为,构成非法拘禁和严重人身侵权。” 局长想回复,然而林述根本没打算停下。 “人权法案第九条,电击、神经脉冲破坏和人身伤害,属于’酷刑或其他残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的待遇’。根据’陈诉旧港山海区第四评分分局案’,即使是安全执法单位,在无正当程序下使用高压手段,也将构成侵权与刑事责任。” “此外,你们肆意屏蔽、激活我方当事人的脑机终端,在无合法监听令的情况下调取神经信号数据。这种行为侵犯了《新隐私法案2035》第六条,对个人信息收集必须正当、透明、最小必要的要求。” 六局局长目光阴鸷。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随后露出了个不屑一顾的笑容:“林律师,你确定要跟我来这一套?” 林述的语气依旧平静:“我来只是正式代表我的当事人向贵局提起诉讼。之后,不管’哪套’,我们跟着法律程序走。” “你知道我们旧港评分局每天要处理多少这样的案子么?”局长看向林述的眼神变了,露出了怜悯之色,仿佛在看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林述心里当然清楚。他们评分局有一套明确的组织章程,在与除《大根本法》和《人权法案》的其他法案冲突的时候,评分局章程优先适用。旧港高法的法官也是臭名昭著,经常与评分局沆瀣一气,不仅刘光明他们没什么办法,连将军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局长傲慢,对林述的拜访几乎没放在心上。法律问题,鸡毛蒜皮。此刻局内一塌糊涂,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操心。毕竟搞定媒体,把这个爆炸性事件压下来的,不是徐宴,而是这个局长。他甚至感谢那两位肇事者把监控视频全部抹去,这样,原来的烂账,就可以永远烂下去了。 林述突然画风一转,讲:“我知道这不管我的事,但,局长也很想知道那两个人是谁吧。” 局长阴沉的眼皮再次抬了起来,像个要马上咬人的哈巴狗。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她翘起二郎腿,十指交叉,语气轻松,“不过,局长听到那个名字,一定会失望的。” 他终于认真了起来,问:“跟总署有关么?” “嗯。局长也可以大事化小,只要你配合总署的抓捕行动,戴罪立功。”林述朝他笑笑,拿起公文包准备离开,“当然,这不关我事。” “林律师请留步。”局长终于肯用正眼看她了,还对她挤了个笑容,“此事还望林大律师给个明示。” 林述也回敬了一个笑:“客气。您可以联系总署组长徐宴,他会和您详谈的。”她话音落下,转身离开,只留下局长坐在原地,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林述一出六局大门,便立刻启动了终端连接。“徐宴。”她边走边压低声音,“六局我已经通知了,你那边有进展么?” 徐宴此时正在靴子的老巢。 那日唐烨定位到126后,他们本在联系程有真,然而程有真也突然断联。于是,方雨玮二话不说杀去了评分局总署。在提交了定位证据后,总署的技术组接过任务,当即出发前往目标地。 只可惜,靴子和他的小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等总署赶到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逃得无影无踪。而126的尸体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箱内。 远处,评分员正低声交谈,开始铺设全息扫描带。淡蓝色的光栅如水波般一层层扫过房间每寸角落,从破碎的桌角到天花板的裂缝,全都不放过。 徐宴低声问:“有理由传陈东吗?” “作为律师我不建议。”林述冷冷地讲,“证据链不完备,而且那批货也没有找到,你现在传唤属于程序滥用,他可以申诉。” “明白。” “有真醒了么?” 闻此,徐宴走到远处站定,抬手点开家中摄像的远程访问。然而,一道短促报警音响起:【权限不足,请验证系统管家名称】 ghlnd39u532pi。 【验证错误,请输入正确系统管家名称】 徐宴盯着悬浮界面,指尖停在半空,愣了两秒。他低声道:“……应该是醒了。” “老刘说,如果恢复期长,可以给他安排去特许医院。” “再说吧。” 徐宴结束通话,视线又回到了案发现场。林述说的不错,皓澜微控的陈东买通总署和旧港6局的人走私贩私一事,已经逐渐明朗。但是最关键的证据,那批消失的货物找不到,这令人头疼。 他刚结束通话,副手的联系请求又传了来。“组长,码头的所有船只,包括载客邮轮全部都查过了。” “怎么说?” “没有进展。” “明白了。” 徐宴站在那,一时间没了头绪。明明知道罪犯就在那里,却因为证据不足而无法传唤,这是最令人挫败的。 突然有两个人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有真醒了?”“你刚刚说话我听见了!我要跟我师父讲话!”唐烨和方雨玮从现场窜过来,叽叽喳喳的。在场的评分员面面相觑,搞不懂头为什么会默许这两个不相干人员在场。 “我怎么会是不相干人员呢?是我给你们定位的好吧!”这是唐烨当时给的理由。徐宴特批让他们俩留下,作为“关键辅助人员”和“知情人”,当然,可以“辅助”到什么程度,在场的评分员心中另有判断。 “你现在就联系程有真,让我看看他。” 徐宴听到这咋咋唬唬的动静,脸色平静,仿佛早已习惯。他按下接口,将周围环境的投影投去了对面。于是,程有真在接通的那一顺,看到的是两张挤在一起的大脸,和角落没有存在感的通讯人。 “有真,你手指能动吗?”“有真,我们一定抓到靴子,还你公道!” 见到两位好友,他终于露出了笑容。 “医生说得休息一个礼拜,现在麻药劲儿还没过。” “师傅说了,这个走私案,我们铭晟跟他们死磕到底,她帮你代理。” 程有真顿时有些羞愧,自己上班没干多少正经事,还闯那么大的祸,最后还是林述给他擦屁股。 此时,方雨玮狐疑地盯着他的背景,发现了些端倪:“哎,你现在在哪里?”唐烨仔细一瞧,眉头紧皱,这脑袋后头是个双人卧室大软床。“你怎么又有事情瞒着我们?做个手术怎么,还跑谁家里去了?” 三人组的友谊遭到了冲击。 程有真语塞。毕竟那晚发生了太多事,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两位解释。“我会告诉你们的。”他低声开口,试图安抚,“等我们见面……” “程有真。”此时,徐宴淡淡地插了一句,“等下把家里的系统名称告诉我,不然我晚上进不来。” …… 树上的鸟都不叫了。 要不还是结束通讯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第十七章: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徐宴家的人工智能都是军用级别,也就是说,搭载的都是最新一代的研发技术。这些技术往往先在军队使用,然后有军队背书的大企业,比如arch,评估可应用的市场,开发新产品,推向民用市场。普通百姓可能会觉得,市面上突然多了某项黑科技产品,铺天盖地的宣传,但其实它们早已经经历了多轮封闭测设和市场适配。 话扯远了,徐宴卧室的那套设备,完全超过白金医院,机械臂搭载的是第五代精密操作模块,能轻易完成肌□□合和药物注射。程有真每天要吊好几瓶盐水,刚开始看机械臂拿着针过来,就像看鬼,但是在“默默”的鼓励和引导下,他现在甚至对周医生都没有了敬畏之情了,这机械臂一来,心里就踏实!误差可是百分之零啊! 徐宴看他躺在那,挠小狗一样挠床边的机械臂,忍不住讲:“你别把我ai都玩坏了。” “不会。你快去客房睡吧。” “……” 由奢入俭难,程有真现在充分享受到了高科技的好,恨不得在徐宴的家里颐养天年。虽然跟徐宴不熟,但他和徐宴的这个家熟啊。 “将军知道了六局的事。” “严重么?你会受处罚么?” “他不是很在乎。”徐宴顿了顿,淡淡地讲,“他们现在在操心《零体计划》,准备拿到港区和自治学苑的授权,争取在明年底做到全民铺开。” “全民铺开是什么意思?” “就是把生活中大部分的模块都做了,玩家可以选择半生活在游戏里,学习、娱乐、交友、健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们现有的科技可以达到么?” “所以他才这么忙。” 这时,天花板亮了起来,默默的声音传出:“已开启全屋加密模式。徐宴,你在泄露军方机密。”“不过程有真是自己人。”“在默默的保护下,二位现在非常安全。” 徐宴没有答话,只是盯着程有真,眼神里写着:你干的好事。 程有真嘴角一抽,回了个职业假笑。 空气安静了几秒,默默的系统提示音又贴心地响了:“检测到微妙气氛,切换至安抚模式。徐宴,请向程有真提问他的手指感觉如何。” 如果没看错的话,徐宴的脸应该是黑了。 “我很好!”程有真下意识地抬高语调,也不知道是对徐宴,还是对默默说的。怎么还突然调节起主人和ai的关系了?这个家离了自己岂不是要散! 徐宴不是不担心,而是故意不去提程有真的断指。断指再植本就困难,何况现在刚做完手术,他的指头黑黑肿肿,看着可怕,程有真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难受的。“术后神经不会立刻重建,不用太着急。” “嗯。” “过了危险期后,林述会安排你做康复。” “好。谢谢。”除了这些,程有真还能说什么呢? 天花板闪了闪:“程有真,你在我家还住的惯吗?” 徐宴一键关闭了语音系统。“你早点休息。”他把营养液放在了床头柜,转身离开卧室。 卧室只剩下自己,安静得有些不真实,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抓到杀人凶手和总署所有老鼠之前,徐宴只放心程有真在家里养伤。这里虽然安全,但是……他抬起缠满纱布的左手,透过手指,看向天花板的云网,那片交织着银线与感应灯的云网系统静静运转,将整个空间笼罩。 光线从指缝间穿过,落在眼底,一道道虚影交叠成重重叠叠的光斑,漂浮着,像人的意识。 疼痛,空虚,孤独。 屋里只有他一个人。程有真缓缓闭上眼。 “哇!妈妈!”“哈哈哈哈哈哈。”“我飞得好高啊!” 眼睛睁开,一片热闹。《零体计划》的玩家越来越多,覆盖年龄层拓展,连过去对技术排斥的老人,也在社区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接入系统。敏感板块已经被审查得七七八八,玩家们需要付费才能体验,并且是规范化后的模块。现在的街道,竟然异常温馨。 程有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不疼了,并且,他试着动了动小指,毫无异常。游戏里的自己是那个依旧健康的版本。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刚刚的孤独与烦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手插口袋,顺着人群走去白金场码头。 此时游戏时间和真实时间同步,人们多是吃了晚饭,在虚拟街头散步,吹吹港口的风。“还记得吗,我们以前经常来这里约会。”程有真左手边的女士依偎在她对象肩头。“嗯,现在我们不用出门,就可以重新浪漫一把。”对象搂起她的肩。 更远处,年轻学生们对着赛博夜景自拍,他们静静地等着灯光秀变化,然后说一声“我要拍照”,系统就自动捕捉,将他们的影像存在账户里,退出游戏后也可以调出观赏。程有真双肘撑在栏杆上,闭上眼,感受虚拟风拂过自己的毛孔,冰冰凉凉,细密柔和。发梢轻轻舞动,混着空气里咸咸的味道,他早已忘了自己只是孤独地躺在卧室里。 一记低沉的鸣笛声忽然从天边传来,程有真睁开眼,只见人群霎时欢呼起来,四周灯光闪烁。一艘巨型游轮缓缓驶出白金场码头,银白色的船身如鲸背,缓缓划破水面,巨大的“王子湾号”字样熠熠生辉。 最精彩的灯光秀准点开始了。 那些愿意在游戏里付费的玩家早就登上了游轮。人们在甲板边挥手,对着港口的游客用力喊:“我们要坐船去旧港啦!”“小朋友们快来排队啦!” “爸爸,快看我!”一个孩子由妈妈领着,站在游轮栏杆边,手里拿着免费的电子发光棒朝着父亲挥,五颜六色,煞是好看。父亲也笑着回应,明知道这只是虚拟的替身,也还是举起了手。 漆黑的江面被霓虹点亮,人群又爆发出惊讶的呼喊。“白金场万岁!”人们高举手中的电子发光棒,五彩光芒与霓虹交相辉映,一派狂欢之景。 程有真瞳孔瞬间收缩,倒吸一口凉气。 他猛地睁开眼。 默默识别到了他的虹膜,天花板变了颜色,守在他身旁的机械臂悄然启动。 “徐宴!”程有真已经顾不得自己的伤口,迅速翻下床,光着脚跑去徐宴的书房。“徐宴!我知道三检口是什么意思了!” 徐宴原本在书房办公,看到他衣衫不整地跑来,罕见地皱起眉。“快躺回去。”“你听我说!”程有真激动地抓住他的居家服袖口,眼神闪烁,压不住的兴奋,“三检口不是一个地名,也不是暗号,它顾名思义,就是三道检查的关口!” 徐宴依旧不解。 “你想,货从皓澜微控出,这是第一道口,由陈东负责搞定。货物安全送进旧港,是第三道口,由每个月轮班的总署评分员搞定。” “那第二道口呢。” 程有真兴奋地点点头:“第二道口,就是如何顺利地从白金场码头运出。” “但是白金场的口子我全部筛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那是因为你太信任我了。” 徐宴皱眉。 “我一直以为货在运输箱里。而你从不怀疑我,所以也被我误导。”程有真面色微红,眼中难言兴奋,“但其实,芯片压根就不是被当成货物运走的!” 不等程有真解释完,徐宴眼睛一亮,立刻了然。原来,至今没有运出的那批货,就一直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秦怒被接回家后茶饭不思,跟丢了魂似的。 江晴拿着一瓶啤酒逗她:“公主大人,你要不尝尝这个,学名忘忧水,喝一口就没有烦恼了。” “不喝。我的烦恼不是酒能解决的。” 秦越川系着围裙,手里端来两盘小炒菜,放在了秦怒面前:“吃吧。”那是秦怒从小爱吃的菜,秦越川难得愿意给她做几回,然而此刻她依旧兴致缺缺,只是拿着筷子挑来挑去。江晴和秦越川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似乎在说:她是不是得了ptsd了? “那个,小宝,实在不行,我带你上医院看看。” “你带我去白金医院看么?” “去什么白金,旧港医院不好么?” “不好!旧港的什么都不好!”秦怒放下筷子,赌气地喊,“旧港连名字都不好,又破又烂!” 江晴连忙打圆场,解释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旧港人杰地灵,有山有水,工业发达,以前也是经济中心。” “后来发生什么了?” “呃,这个历史发展嘛,有它的规律……”江晴吃了没文化的亏,编了几句就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其实他自己也没搞懂,为什么旧港现在发展得不温不火。秦怒冷哼一声,讲:“什么规律,我们落后,就是因为没有发展高科技。” 自从见识了脑机接口的厉害后,秦怒整个人都变了。她开始一个人琢磨家里的终端,拆开外壳,对照白金场流出的参数模型,发现他们用的多是淘汰型号。不仅如此,就连学校里的教材都跟不上,科技课学的东西都是老生常谈,什么“神经桥稳定性”、“量子缓存优化”这些词,年级第一听都没听过。这是种系统性的落后。 秦怒很不甘心,问:“爸,为什么程有真可以去白金场?” “因为它每天按时吃饭。” “你不能再糊弄了!” “他身手好,脑子灵光,想必也是吃了很多的苦。” 秦怒咬着嘴唇,小声道:“这样就能搬去白金场了?我也想去。” 秦越川看着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弓着腰,与她平视,语气缓慢而坚定:“能抛开一切去个未知的地方,首先要勇敢。你觉得你足够勇敢么,小宝?” 秦怒不响了。坐在一旁的江晴拿起酒瓶,灌了口酒,似乎在回忆些什么。半晌,秦怒重新拿起筷子,一口口吃起了饭。 她始终没敢把126事告诉秦越川。 那具尸体还追着她。几乎每一个夜晚,它都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梦里,从那只锈迹斑斑的箱子里爬出来,冰凉僵硬的手指缓缓抬起,按去她的太阳穴。她总是在那一瞬间惊醒,然后发现自己全身冷汗。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枚金属色的脑机接口,握在手里。这是她的宝贝,也是她的潘多拉魔盒。 那天信号能接通应该属于意外。回家后,秦怒尝试了很多次,接口再也没能启动过,然而仅仅那几秒钟的启动画面,就足以颠覆她的认知。况且,在她乱点的时候,她看到了126生前最后一刻的画面。 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高级的酒店,争吵,和枪响。126的智能眼镜将这些全部录下来了。 到底什么才算做是勇敢呢?夜里,秦怒握着这枚死气沉沉的接口,翻来覆去想了整晚。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趁所有人在睡觉的时候就背上了书包,悄然离开。然而她没有去学校,而是去了评分局六局。 以前,评分局是个令她望而却步的地方,无论是门口的安检桩,还是巡逻的安保机器人,都叫她害怕。只不过现在,她要勇敢。秦怒给自己打气:连死人她都摸过,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难倒自己呢? 被安保机器人识别了信用评分后,大门打开,厅内有零星几人。她吸了口气,走上前去:“我要找你们局长。” “去去去!哪来的小丫头。学校都不上了?” “我有重要的线索。”她顿了顿,提高音量补充道,“是杀人案的线索!” 这下,两个评分员对视了一眼,眼神从不屑变成了不耐烦。离他最近的那个朝她挥了挥手:“滚开,别打扰我们办案。” “我不走。你们应该根据章程来接待我,不然我向局长举报你们!” 这时,最边上的那位走过了来,干脆伸手推了她一把,秦怒被推得一个趔趄,踉跄着退到了评分局外头。全息屏蔽门亮了起来,如无声的墙,里头的评分员转身离开,她就这样被拒之门外。 秦怒捏紧拳头。 过了几秒,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转身朝着黑虎丘走去。黑虎丘西边的主道是连接西黑虎、三号码头和白金场隧道的重要枢纽。以前,她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和秦越川去码头,看对岸的摩天大厦,晚上还有电子烟花秀,美得像是假的,好比电视里的东西。秦越川从来没有带她去过真正的白金场。 此时,她捏紧书包肩带,挤在早班人群,第一次踏上通往白金场的悬浮列车。原来去白金场一点都不困难,只需要跟着机器人的指引购票,上车,在车厢里站上十分钟,列车就到站了。 对岸的一切仿佛是假的。街道整洁如镜,自动清扫机器人无声地穿梭,路上行人衣着光鲜,步履轻快,脸上写满了幸福。秦怒穿着旧港的校服,局促地打量着四周,觉得自己像个偷渡人员。 办公室的门“刷”地滑开,盛铭然低头看着一份纸质加密文件,边走边翻,不当心险些撞上个小姑娘。“你谁啊?”他竖起眉毛。 “我爸说,程有真在这里上班。” 盛铭然听到这个名字就心烦,赶苍蝇似的朝她挥了两下手:“他不在,你走吧。”“盛铭然,你怎么随便赶人啊?”唐烨的脑袋从后头冒了出来。 秦怒看着那个姐姐,眼里闪过一丝希望,对她说:“你好,我找程有真!” “有真这几天请病假。”唐烨忙不迭地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给了她一个礼貌的微笑,“有什么事需要我代为转告的么?” “我要给他这个。” 秦怒伸出手,掌心摊开,一个圆圆的金属接口静静地躺在那,泛起一丝金属光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第十八章: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白金码头全景,阳光正盛,远处江面波光粼粼,数架无人机悬停在货船与封锁线,整装待发。 “各位观众你们好,这里是文纪台,我是丁或涵,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白金场码头轮渡口。就在今天上午,白金场评分局总署第十一局,在这里破获了一起大规模非法芯片走私案。” 镜头一切,画面转至现场,十余名评分员穿着防爆服,一根根逐个检查邮轮上的电子发光棒。这是码头的经典纪念品。成千上万支电子棒身被打开,里头的芯片在阳光下泛着不同的光泽。 “据总署初步通报,这批芯片为最新型号gk9-6v,近几个月被发现大量流入黑市。目前查获的货物超过千余枚,均藏匿于’王子湾号’的纪念电子棒内,涉案总价值达上千万。” 画面对向无人机群,仓库外设有封锁线,无人机红外标识将所有疑似涉案货物锁定为红点。 “我们在现场可以看到……”丁或涵的头发被猛烈的风吹起,她迅速整理,继续说道,“,评分局总署的总负责人徐宴,也抵达了现场。多名总署技术员正在使用扫描仪,对现场硬件进行更仔细的追踪。” 此时镜头里出现了一名黑衣男子,神情冷峻,正在查看终端。记者带着身后的场务小跑过去,试图提问。 “徐组长!我们有很多的问题!” 徐宴冷冷地扫了眼镜头,继续手上的操作。 “徐组长,请问这次的芯片走私案,是否与上周旧港区第六局的暴力执法案相关?” 镜头突然放大了徐宴的侧脸,从他高高的眉骨开始,扫过他的鼻梁、嘴唇,最后停留在他的胸肌上。 “这场走私案是否涉及总署内部的人员勾结呢?” 徐宴戴着手套,抬手挡住了镜头。镜头突然抖动,然后一片漆黑。四五秒后,徐宴的背影走向临时搭建的货仓,画面捕捉到他和技术组低声交谈。 镜头再次回到丁或涵,风声呼啸。 “截至目前,案件仍在进一步侦办中。据内部人士透露,此案或将牵扯出多层利益链条。总署尚未公开涉案名单。” “以上是文纪台记者丁或涵在前线为您带来的报道。” 白金场刑侦台现场直播。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白金场刑侦台记者小陆。现在时间是上午10:10分,正如您所见,我身后正是科技巨头皓澜微控总部大楼。评分总署直属第十一局执法小组,对该公司突发抓捕行动,目前初步确认,抓捕目标为财务总监陈东。” 屏幕下方滚动字幕:“评分局突袭皓澜微控总部,财务总监陈东被当场逮捕”。 阳光透过玻璃天顶洒落,办公区显得静谧有序。所有面孔均打马赛克,连评分员的编号都经过模糊化处理,仅可辨制服。一队评分员鱼贯而出,步伐整齐,穿灰黑制服,徽章在光线下微微闪烁。 前台小姐愣住了,连忙起身:“请问你们这是……?” 为首评分员点亮胸前徽章,画面中空中浮现出一块立体光幕,清晰标出“第十一局·评分总署直辖”,并自动滚出逮捕授权文号与法理依据。 字幕提示:执法画面经过权限审查,仅供参考。 前台显得不知所措,缓缓退回座位。评分员毫不理会,直冲最里侧的财务总监办公室。画面切换,办公室门被撞开。评分员强行推门进入,陈东头像已作马赛克处理,只见他猛然站起,情绪激动,试图调出终端时被当场制止。 “陈东先生,您涉嫌走私国家管制芯片、非法干预评分系统运行,以及谋杀总署在职评分员126号。”评分员宣读法条,“根据《重构秩序条例》第四十七条、《评分局执行细则》第十三条条、《犯罪法》第三章第三节,我们正式对您执行逮捕。” 陈东猛地拍桌而起,大喊:“我要见律师!你们没有任何实质证据!” 话音未落,评分员已经开始播放米兰达警告,冰冷的机械语音响起:“你有权保持沉默……” 两名评分员迅速制服陈东,将其双手反扣在身后,套上磁力约束环,终端被当场收缴,画面中陈东的挣扎与喊叫经过处理后几不可辨。评分员动作迅捷、标准,几秒内完成所有操作。 画面拉远,陈东被拖出办公区,身后员工全体呆立,场面寂静如墓。部分员工悄悄后退,有人掏出终端拍摄,有人低声议论,更多人则站得笔直,生怕自己也被误会。 镜头回到记者小陆。 “目前陈东已被带往白金场评分局羁押中心,是否移交总署仍在确认中。值得一提的是,此案牵涉到一起评分员死亡案件,这将大大加重其刑责。一位不愿具名的消息人士向我们透露,此评分员此前正在调查皓澜走私链条,其失踪和该案或有关联。” “我们将继续为您跟进事态发展,提醒市民注意信息来源,切勿传播未经证实的言论。本片段经总署法务许可播出,所有涉事人员已进行隐□□理。” “以上是白金场刑侦台,我是小陆,前方为您报道。” 六局大楼正门口,警戒线外人群聚集,全息直播画面左上角标注“现场直播”,右下角弹出“悬赏通缉”标志。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旧港区安全台,我是记者小林。我们正在为您跟进评分六局涉走私案最新进展。” 画面切入局长办公室现场采访。镜头推进,六局局长面容凝重,坐姿笔挺,此时正对着镜头。 记者开口:“请问局长,目前六局涉案评分员的处理进度如何?” 局长看了眼镜头,似乎是得到了镜头后工作人员的提示,开口道:“评分局六局对本次走私案件持零容忍态度。这个……涉案评分员呢,一共三人,我们已经揪出来了。已经确认!违规参与非法走私管制芯片,并涉嫌协助逃犯。”局长边说话,边频频点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三人目前,已经由我亲自批示,签署移交命令,押去白金场,在总署接受全面审讯。” “好的,谢谢局长。能否多聊一下在逃人员呢?” “这个犯罪嫌疑人呐,绰号’靴子’,藏匿在六局,涉嫌非法拷问,这个……蓄意伤害,私藏武器,和谋杀。根据目前线索,此人呢,极为危险,具备高度反侦查能力,可能藏匿于旧港南部!” 主持人迅速看了眼稿子,面对镜头,面带微笑地说:“评分局已对社会发出协查通告,如有市民提供有效线索协助警方成功缉拿’靴子’,总署将悬赏50,000信用点,并对提供者予以匿名保护。” “感谢局长接受采访。目前六局大楼已加强安保,相关内部人员正接受系统复审。案件正移交至总署主导调查,后续详情我们将继续为您跟进。” “这里是旧港安全台,我是小林,前方报道。” 铭晟办公室里,唐烨关闭了电视全息频,办公室里欢呼声一片。其他同事或多或少知道了程有真的事,忍不住赞叹: “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同期实习生里,就这位哥,最能打!”“你得了吧!当时你每天在背后吐槽他有案底,拿钱买通了律师协会才拿到的证。”“说话要有证据哦。” 盛铭然坐在工位上不响。此刻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好像变了,怎么程有真这样无权无势的人可以变成个大英雄,让所有人喜欢。他看向唐烨,唐烨的目光永远不会落在自己身上。他清了清嗓子,问: “哎,那个姓秦的女孩,你们打算怎么办?” 唐烨心情好,难得赏了个笑:“还能怎么办,提供免费法律援助呗。” 盛铭然撇撇嘴,内心不屑一顾,法律援助,真是伟大,每天尽搞这么些不赚钱的生意忙活。 然而唐烨此刻内心满是骄傲。秦怒提交的脑机接口,是整起案件中的关键突破口。原本以为总署技术组的人能搞定,最后那群人还是叫上了她。在手足无措的男技术员面前,她破解了加密系统,在众目睽睽之下启动了接口,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林述。 法律圈那些人尊敬林述,不是因为她是老刘的人,只是因为她强。她不需要“努力赢得尊重”,或者“讨人喜欢”,林述只要站在那里,展示实力,那些老男人就仰视她,需要她,更害怕她。 也就在破解接口的时候,唐烨第一次当上了人。没人喊她小姑娘,也没人记得她是唐家千金,甚至没有人用任何“聪明”、“漂亮”等标签去形容她,而只把她当人一个“人”来看待。 在人工智能说出:“系统识别完成,证据链闭合”的那瞬间,大家只对她心悦臣服。那种拥有权力的感觉,令她上瘾。 当然,此刻她的偶像林大律师,正在总署监狱会见陈东。 会见室的空气沉闷,时间好似被封住了。陈东眼底的讥讽早已褪去,只剩疲惫。他知道此刻任何逞强都毫无意义。 “林律师,只有你能帮我打赢这场官司。” 林述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我可以代理。”陈东眼神微亮,刚想开口,她却继续说了下去:“但我有条件。” “你说。” 林述语气不疾不徐,像是谈一场合规的商业合作:“你和总署做笔交易,我争取帮你减刑。” “这是徐宴的意思么?” 林述没有理会他,继续讲道:“只要你供出总署里的老鼠,把他们全部指认出来,完全可以戴罪立功。” 陈东咬紧后槽牙,脸色愈发阴沉:“我要是说了,他们不会放过我。” “你数罪并罚,大概率是终身监禁了。现在合作,还有选择权,刑满后还可以重新开始。”林述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是页空白陈述协议,笔就静静地摆在纸上。 陈东盯着这张纸,手紧紧攥着椅子边缘,不住地发抖。“林律师。”他忍不住冷笑,“你知道,只要我签了这玩意儿,他们就不会让我活着走出这道门的。” 林述不响。 “你真天真!”陈东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额角沁着汗,“你真的以为总署就只有几只老鼠么?你知道评分系统是谁发明的吗?你知道《重构秩序条例》到底是为了保护谁而写的吗?” 他忽然将身体前倾,咬紧牙,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咄咄逼人:“你知道你为什么是个好律师么,林述?因为你守规矩,你太相信这套系统能救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套秩序,都是幻觉,”他嗤笑了一声,笑意混着绝望,“你守的根本不是法。” 林述的指节捏紧了一瞬,没说话。 “你有没有再想过,你以前打赢的那些官司,不是敌人,都是替死鬼。我这样的替死鬼!”说罢,他将桌上的纸撕碎,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林述看着那个脆弱的纸团,沉默良久。她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出了会议室。她的步伐一如往常坚定,只是方才陈东的那声“你真天真”,在她胸腔敲出了一道裂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第十九章: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今天是个双喜临门的日子,因为我们勤劳勇敢的程有真不仅健康出“院”,还成功帮自己的第一个客户赢得了应有权益。 小型调解室内,程有真首次穿上正装,青山绿水,左边坐着带教律师林述,右边坐着衣冠整齐的方雨玮。对面,是方雨玮口中那个万恶的资本主义周扒皮,深频老板—— 一位白白嫩嫩的小老头。 老板姓包,身高玉米五五,谢顶,鼻梁上架着副圆滚滚的眼镜,衬得整张脸好似个笑眯眯的包子。他手脚短小,坐在大尺寸的会议桌前,掌心捧着茶杯,小心翼翼地低头啜了一口。 程有真看了眼林述,得到了她的示意。随后,他点开终端,蓝光一闪,所有人眼前现出一份条理清晰的资料页。他站起身,专业地向包老板解释目前的情况: “根据《雇佣关系法》第一百零三条……” “可以。” 啊? 包老板放下茶杯,推了推眼镜,对方雨玮说:“我错了,你回来上班吧。” 嗯?什么情况? 方雨玮脸都快黑了:“老包,你玩我呢?我这儿请个律师也很贵的好吧!” 包老板小手一挥,讲:“公司赔你三个月薪水,律师费我也出了,你看行不?” 原来,自从方雨玮离开后,深频的生意一落千丈。其他的员工,要么没有方雨玮漂亮,要么没有方雨玮聪明,维系的客户经济实力普通,付费意愿也低,十个也难抵方雨玮的一个客人。深频看着热闹,其实营业额相当惨淡。 后来老包千辛万苦,招来个既聪明又漂亮的,奈何人家清高得很,不仅哄不了客人,还大骂客人俗,上班没几天就把老客户都得罪个遍。此时他才意识到,方雨玮靠不知道哪来的人格魅力,捕获了白金场半数钻石王老五的心。 算了,接私活就接吧,他要是再不回来,店里机器人都要维护不起了。 方雨玮猫一般眯起眼睛,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我说老包,择日不如撞日,你不如重新和我签个合同,怎么样?”说罢露出个狡黠的笑。 包老板的脸顿时黑了半截。他太了解方雨玮了! 可惜此时他没有谈判筹码,大势已去,只得在程有真和林述的围观下,任方雨玮鱼肉。他们左一句右一句,最终林述大刀阔斧,迅速拟订了长达数十页的“看起来依稀是霸了但是法律上完全不算霸王条款呢”的新劳务合同。 包老板含泪,屈辱地录入了指纹。合同签完,当即生效,程有真代理的第一个案件获得圆满成功! “好耶!”“干杯!” 庆功宴顺理成章地摆在了深频。 “今天我请客。”方雨玮沉痛点头,“因为我工资翻了个倍,现在正式成为都市精英了。”包老板此刻正好拿着两瓶酒走过来,白了他一眼,重重将酒瓶放桌子上。“谢谢老包!老包你真好!” 这是程有真第一次进深频的内场。原来这里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混乱。 内场面积是外部用餐区域的数倍,仅对俱乐部会员开放。虹膜识别通过后,他们会走过一个狭长的走廊,走廊由自治学苑的青年设计师设计,采用镜面钛合金材料,柔和的光线会反射在客人脸上,头顶则是深空配星钻点缀,星星点点,叫人仿佛穿入异时空。 走廊将人引至主厅。主厅宽敞高挑,呈穹顶式结构,四周墙体隐入黑暗,中央设一个悬浮水晶舞台,每晚都有演出。外围是错落有致的vip座位区,每个座位都被低矮金属隔断半包围。 对面是长达近十米的镜面吧台,由机器调酒师负责,机械臂精准无声,调出的饮品如琥珀,星河璀璨。再往远处就是私密包间了,完全隐在黑暗中,从主厅几乎看不到。 今晚场子非常热闹。方雨玮凑近身子,偷偷向他们介绍: “左手边那个,皓澜微控的cto,听说他最近因为公司的破事,天天来这喝闷酒。我认识老孙也是因为他。” “那个穿白衣服的。”他视线一转,说,“翔睿资本的股东,大股东。” 唐烨听到这个名字,立刻皱眉,因为翔睿是他们唐锐的竞品公司。翔睿最早从抄袭发家,抄的就是他们唐锐家,而唐锐很难维权,因为他们不全抄,只是换个名字,换点花样。对外宣传时故作创新,实则是把唐家多年来的心血拆解拼凑。 这也是为什么唐总让自己女儿去读法的原因。后来翔睿资本的老板搭上了盛月,翔睿被arch科技并购,套牌上市,摇身一变成为了arch的子公司。 “还有最边上那个女的……” 没等方雨玮讲完,徐宴淡淡地接了话:“十局局长。真巧。” 唐烨眉头皱得更深了。 徐宴为什么会在这! 三人组坚不可摧的友谊,终究还是插进了个格格不入的人! “徐组长,你在这儿我们完全无法放松。”唐烨将心里的吐槽全部释放出来,“我知道你喜欢程有真,但是我们更爱他!为了给他最快乐的一个晚上,你要学会为爱放手,早点离开,让他狠狠地轻松一下,好吧?” 徐宴端着酒杯,垂眼看她:“我看他很轻松。”说罢,他面无表情地按下按钮,节奏感强烈的电子音乐轰然响起,彩色霓虹灯随之闪烁,照在他的脸上。程有真尴尬地猛喝可乐。其实徐宴想来,他也很意外。 远处早已经有人在偷瞄他们了。这时,两个身材火辣的女员工走到他们面前,一个勾着徐宴,一个坐在程有真身边。都是新面孔,方雨玮不认识。 “小哥,一起喝一杯么?”女郎靠着徐宴,扭起腰肢,随着音乐舞动。徐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任由她贴近,起舞。 唐烨惊了:他是真的很放松! 程有真一边喝可乐一边偷瞄徐宴,只见他眉目如常地靠在沙发上,神情淡淡,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他今晚也太随和了吧!就在这愣神的功夫,他身边的那位女郎,手已经搭上了他的大腿,凑近耳边轻语:“帅哥,你脸好红哦,第一次来?”程有真咳嗽两下,小心翼翼把她的手拿开,身体往唐烨那边躲了半分。 实在不行要不让唐烨对付吧,这种场合唐烨比她熟。 方雨玮扫了眼场中其他包厢,心下了然,提醒他们:“哎,是局长送的人情。”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十局局长悠然地靠着沙发,笑容温润,手中高脚杯轻轻一晃。 徐宴也朝她举杯示意。 于是局长起身,步伐从容地走到了他们跟前。“这么热闹,怎么没提前喊上我?”她看向徐宴,语气带着几分熟络。他们俩确实挺熟,白金场就只有十和十一两个局,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十局局长姓丁,单名一个容字,性格随和,行事宽容,很受下属的喜爱。丁容坐去徐宴对面,也没有在意程有真他们,直接讲:“组长,你这几天风光无限,局里都在讨论你。” “因为走私案么?” “嗯。” “应该的。” “老六那边就惨了,不仅忙着重建六局,还被你通报批评。”丁容说完看了眼他的脸色,然而灯光太暧昧,徐宴的神情他捉摸不透。 在旁边的三人识相地躲在一起,佯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舞女好啊,舞女多舞一会儿,最好裙摆把我们仨全部遮住。 丁容猛灌一口,将杯中剩下的酒全部喝光,脸上浮现了些醉意。“组长,以前旧港港区也算是经济重区,光是大码头区一年的gdp就能排第三。现在弄得这么不温不火,给的政策都不如自治学苑,老六有点怨气,也正常。” 徐宴不响,等她继续说。 “老六这几年一直想办法招商引资,跟我们白金场的企业合作,弄的几个项目都不错的。退一万步讲,至少港区百姓是重新富起来了。” “他找过你了?” 丁容笑笑。丁容是十个局里公认的老好人,又和徐宴关系最熟,所以下头有谁犯了错了,捅了篓子了,一般多是找丁荣,让他向徐宴美言两句,网开一面。 “我知道了。”徐宴向她举了举杯,也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看他们俩聊公事,唐烨忍不住吐槽:“看吧,我就说这人跟过来……”她边说边往女郎身上塞小费,说,“徐宴跟来,我们就没法放松!”她话音刚落,丁容就离开了。包厢里又只剩下他们四个,音乐震耳欲聋。徐宴又叫了酒,已经不知道喝了几瓶了,程有真第一次知道,原来他酒量极佳,是个千杯不醉。 他突然朝程有真笑笑,说:“跳舞吗?” 程有真一时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可乐瓶还没放下,只愣愣地“啊”了一声。 “不是要好好放松么?” 此刻舞池的氛围已经被推到最高处,几乎所有年轻人都在热舞。那些看上去稳重的王老五们也已经喝high了,顺着本能宣泄快意。灯各色光线在徐宴脸上交错,他在人群中,像是整个世界最冷静的极点,然而此刻又意外地沉醉。 “来吧。”他向程有真伸出手,掌心摊开。 “我不会!”程有真对他喊。 “我也不会!”徐宴第一次笑出了声,笑意从唇角蔓延到眉梢,像风突然吹裂了寒冬的湖面,透出璀璨水光,猝不及防。 唐烨和方雨玮看愣了。方雨玮手忙脚乱地启动了智能眼镜,讲:“徐宴绝对是醉了!”唐烨疯狂点头:“他醉得不清,这人酒量其实就一杯倒!”“不得了,我们发现了徐组长的秘密!”“哇他们俩跳得好丑啊!你录下来没有?”“全都录下来了!” 音乐越放越快,灯光在空气中跃动,四人也在这夜彻底放松了下来,那是他们许久以来,甚至可能是这辈子,最轻松自在的一晚。 程有真想,或许这也是徐宴的庆功宴。他破了走私案,抓了那么多罪犯,以往他可能只是在办公室,默默处理后续报告,也没有人能与他分享成功。 这次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但是下次别喊他跳舞了哈!这玩意儿还是不行! 在深频的外场,丁容去用餐区吃了点点心,只可惜她喝得太多,头依旧是晕晕的,只得坐在沙发上醒酒。在外场等候的评分员认出了她,走过去,道: “丁局长?您好。” 丁容抬头一看,立刻认出总署的制服,马上明白:“你等下送徐宴回去吗?” “是的,丁局长。”评分员站直,敬了礼,随后又说道,“丁局长,车停在外头,我也可以先送您回家。” “这……”丁容犹豫了一番,但是由于自己住处离深频不远,而徐宴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结束,便点头答应。“谢谢你了,回头我会和组长说的。” “谢谢丁局,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引着丁容走去徐宴的专车,打开车门,待她坐定,又迅速绕到另一边钻入驾驶位。车辆启动,车灯闪烁,照亮了他胸前的徽章:281。 评分员缓缓脱下帽子,露出一个小平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案情小结:白金场小汽车杀人事件 【没有看到上一章的作话的宝宝们,我再提醒一下,这章是案情小结,不影响主线阅读!谢谢大家!】 记录人:铭晟律师事务所—程有真 日期:2025年7月18日 案件名称:皓澜微控非法芯片走私及系列重大刑事犯罪案 一、案件背景 本所依法接受当事人委托,对近期爆发的皓澜微控公司重大犯罪案件进行法律调查及初步分析。案件涉及走私、贿赂、非法拘禁、故意伤害、谋杀、谋杀未遂等多项严重犯罪行为,性质恶劣。 二、主要涉案人员与行为概述 1.陈东(皓澜微控财务总监) 指控事实: 涉嫌操纵电子产品谋害当事人方雨玮; 主谋走私皓澜微控核心技术芯片,买通“评分六局”及“总署”评分员,规避出口监管; 使用“电子发光棒”伪装芯片作为纪念品,走私至旧港区,获取非法暴利; 谋杀评分员126,消除潜在泄密者; 密谋杀害公司前副总“老孙”,疑因其知悉或反对走私计划; 谋杀未遂目击证人方雨玮; 当前状态:已被拘押,正接受讯问。 2.靴子(旧港走私线联络人) 指控事实: 在评分六局非法拘禁并伤害程有真; 非法拘禁未成年少女秦怒; 疑在旧港控制走私接应与掩藏货物转运; 当前状态:在逃,身份尚未完全核实,可能持有伪造证件。 三、走私与犯罪据点 主窝点:白金场大酒店2427房间,用于暂存芯片、协调运送、部分密谈。 运输手段:利用邮轮旅游纪念品中的电子发光棒藏匿芯片,极具伪装性与通关迷惑性。 转运方向:疑经旧港中转,再发往境外特定买家。 四、调查中发现的三处疑点 疑点一:皓澜微控秘书长薛某对方雨玮的行为是否构成胁迫或引诱? 据调查,方雨玮之所以获得内部评分系统资料,并试图向外界举报,过程中与皓澜微控秘书长、薛姓男子接触。 薛某是否知情并协助其举报,或是否通过威逼利诱方式获取情报、操控其行为,目前尚不明确。 若属前者,应予免责;若属后者,可能构成操控证人、干扰调查的犯罪行为,建议传唤薛某查证其动机、身份及资金往来。 疑点二:“靴子”究竟受命于谁?其初始藏匿地为何能避开警方排查? 目前“靴子”身份信息模糊,通联记录高度加密。其行为并非孤立行动,极有可能受雇于某上级指挥者或跨区域犯罪集团。 初始藏匿于旧港民居地下设施,带有特殊屏蔽信号装置,明显非个人能力所能筹备,显示其背后可能存在保护伞或协助逃逸网络。 疑点三:评分总署系统性腐败问题是否远超预估? 目前已确认评分六局数名评分员涉案,但据相关举报人称,评分总署内部长期存在灰色交易链条。 本案中,评分系统被用于人为降低出货风控等级,配合走私极为便利,说明其权力已被操纵至非正常程度。 是否存在内部利益网络?是否有上级人员知情不报? 记录人备注: 这是我受理的第一个案件,它不仅让我见识到法律程序与犯罪网络的复杂交织,也让我对人性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善与恶往往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在灰色地带相互渗透。 办案过程中,我结识了值得信赖的朋友,与当事人方雨玮从陌生到并肩共事,最终成为朋友;与同事唐烨的配合越来越默契,行动节奏也愈发迅速。 我的带教律师林述在取证、审讯、法律策略等方面都倾囊相授,使我收获颇丰。经过这次磨炼,我对下一个案件已有信心能独立完成。 至于组长徐宴,他依旧是个难以看透的人……他寡言少语,行事风格也相当克制,我仍未能完全了解。 铭晟律师事务所 2025年7月18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第一章:催眠大戏法侵权案(上) 无壤寺食堂过了几天好日子,全然忘了居安思危。典座和尚放下一桶白萝卜,直起身,擦了擦汗,回头无意一瞥…… “嗨,小胖!” 阿弥陀佛!方雨玮怎么又来了? “小胖和尚,好久不见,想没想我?” 典座在方雨玮面前已经不在乎什么礼仪了,直接叹了口气,讲:“施主,你不能老喊我们’和尚’’和尚’的,这般唤我也就罢了,你这么喊一宁大师兄,那可是大不敬。从没有人喊过他’和尚’。” “哦?”方雨玮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那我该怎么叫他?” 典座无奈地说:“师兄法号一宁,道心清净,你若真要称呼,可唤他一宁法师。” “好呀,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可以唤你……小胖法师。” 无聊。小胖法师懒得理他。 “小胖法师,你大师兄呢?” “不知道。” “哎,你别躲我呀。”方雨玮嬉皮笑脸地追着他,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了一堆好吃的。“喏,欠你的饭钱。”绿豆糕、糯米团、红豆饼、蝴蝶酥……品类之繁盛,香气之诱人,真是令胖无法拒绝。小胖法师拿人手短,将方雨玮带去了校场。 无壤寺武僧每日早晨都要练功,一宁偶尔会下场指导。这是方雨玮第一次看到他充满杀气的样子。 只见一宁僧袍飞卷,长棍起落之间,动作快如闪电。他将棍子轻挑,一道弧线直取对方喉间。对方不退,将棍顺势一横,架住攻势,竟被撞得手腕发震,堪堪后退好几步,险些跌倒。 一宁力道之强,出乎方雨玮意料。 “破绽。”一宁提醒对面,下一击已如连环闪电般,长棍如蛇,绕开正面从侧肋直钻。对方迅速躲闪,脚下踏出几步,借力滑开。然而一宁手中的棍仿佛活了过来,灵活斜挑,完全封住了对方肘节。两人如影随形,连交十余招。 对手暴喝,身形一跃而起,双手紧握长棍,自空中雷霆般劈落。 危势逼近,一宁眸光如电,沉肩稳步,将周身劲力收起,待棍影扑面之际,他忽然地震脚,劲道爆发,长棍自下斜挑迎空,僧袍激荡,猎猎如怒潮翻涌。 “轰”一声巨响,两棍相遇,宛若山岳相撞。对手虎口崩开,手中的棍被震得直接脱手。一宁收棍立定,朝对面施了个礼。 其他武僧似乎早已习惯,这位大师兄若是认真起来,三两下就能把整座寺庙给拆了。而方雨玮没见过这阵仗,已经全然看呆。 和尚好身手啊。 他咽了口口水。 一宁见方雨玮现身,便将长棍缓缓收回,转身施施然走到他面前。方才动作激烈,他胸膛微微起伏,面上浮着尚未散尽的潮红,气息喘促,神情却仍维持着一贯的和善。他朝方雨玮笑了笑:“方居士,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嗯?方雨玮沉浸在一宁的帅气里,勉强回过神。他说别……别什么?小别胜新婚吧应该是。哎?你不能再走近了和尚,你这样我怎么办?我要喊非礼了! “方居士?” “啊,你好呀,和尚。” 好险。差点把自己的棍子掏出来了。 “方居士此来,不知有何见教?” 方雨玮神色登时变了,少见地露出几分羞怯:“那个……我要是说,我这次来是找你论道的,你信么?”一宁闻此,非但没有嫌他打扰,还来了兴致,朝他轻笑,作了个请的手势:“既是论道,不妨移步后院。” 这事还得从昨夜深频接的那个客人说起。 方雨玮难得接了位女客。她长相斯文,虽然上了年纪,却优雅从容,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风流,尤其是一头波浪长发,叫人看了挪不开眼。待得知她是企业家和老师,方雨玮简直愣了,因为这形象颠覆了他对这两个职业的固有影响。 客人花重金开了隐藏包间。 房间内部幽静,天花板点缀着点点钻石,蓝紫色灯光微调,明暗交错之间,仿佛浩渺宇宙悄然在眼前铺展,星光流转。她躺在方雨玮的腿上,淡淡开口:“我最喜欢你们深频的这个房间设计,像是在用肉眼观察人马座星云。” “我一向佩服你们这些看得懂星星的人。对我来说,这太难了。” “毕竟我就是研究这个的。” “宇宙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女人轻笑出声:“宇宙里的秘密……有太多了。” 她是最优秀的讲师,用诗意的语言向方雨玮解释人类探寻这个世界的历程。最初,人类只是怀抱好奇,沉迷于无尽的星空中。随着文明进步,他们发展出天体物理学,试图以理性揭示天体运行的规律。再后来,人类开始挑战三体问题,试图寻找出宇宙中的秩序,甚至试图理解相隔数亿光年的粒子之间,有何种关联。 而如今,科学家们已经不再将宗教哲学与科学剥离,开始研究意识,试图在量子世界中,捕捉宇宙的真理。 “我们目前的部分科技发展,是基于一个叫’全息宇宙’的假说。整个宇宙的全部信息可能只’写’在宇宙边界的二维表面上,我们所感知的三维世界只是这些信息的全息投影。” “那它和意识有什么关系呢?” “意识就是解码的那把关键钥匙。”女人偏过头,看着方雨玮,“意识参与了现实的生成。一旦能对这个理论有新突破,我们就会迈向i、甚至ii级文明,掌握行星能源。到最后,人类将成为宇宙及创造者文明。” 方雨玮静静地消化着她的信息。 “是不是很难理解?” “嗯。” “想看一下我们目前真正的科研水平么?” 方雨玮笑:“这算军方机密吗?” “可能算是。但是给你看没关系。” “为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只见她缓缓伸出双手,同时启动了两人的脑机接口。不同于常见的金属按钮,她的接口显得格外独特,平整如镜,光滑如玉,仿佛自她太阳穴自然生长出来的一部分。 “闭上眼。”她轻声道。 方雨玮闻言照做。眼帘合上的刹那,脑海中却骤然浮现出与方才一模一样的画面。真实与幻象在瞬间交叠,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了。 女人问他:“平时喜欢喜欢做点什么?” “嗯……读小说吧。”方雨玮没事会坐在妈妈病床边,给她读有趣的故事,这是他们每晚最温情的时刻。 “你喜欢怎么读?” “我一般斜躺在软软的抱枕上。” “好。那选一本小说吧。” 顷刻间,沙发上多了几本纸质版的书籍,怀旧而古老,仿佛从另一个年代飘来。方雨玮随机拿起一本。指尖方一触及那封面,信息“哗”的一下,如潮水般涌出,就像个柔软的抱枕一样将他整个包裹,淹没。他的立刻体验到了那种舒适的感觉,似乎连病房里的阳光、那些特殊气味也一并涌来了。 方雨玮总觉得自己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并非陷入黑暗,而是坠入了另一重意识层面。那是寂静的真空,他如羽毛般轻柔地悬浮其中。小说中的所有时间线、人物情节,如流水般从高维向低维依次折叠展开,铺展在方雨玮周身。 换句话说,他在宇宙的某一维,而原本二维小说却不知什么原因成了更高一维的东西,在他身边产生投影。他不需要用眼阅读,所有的信息都由他的意识接入大脑。悲欢离合、山河人间,一切尽在心念间流转。几乎在瞬间,他就读完了一部长篇小说。 方雨玮睁开眼,眼前还是那个女人。四周景象依旧,他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究竟回到了现实,还是仍然滞留在某层幻境之中。现实本身早已在重重叠影中模糊了边界。 到底哪一层才是真实?又或者……真实真的那么重要吗? “这就是未来我们接受信息的方法。”女人露出笑容,“等我们突破了意识提取技术,以后的人,都会这么读小说、看故事。” 那场技术冲击来得太突然,太猛烈,方雨玮完全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眼中早已噙满泪水。他心中不悲不喜,没有任何感情。胸口空空的,只剩下无边的寂寥。他也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泪。 此时,女人的眼里也划过一道泪。 她依旧躺在方雨玮的腿上,对他说:“这是共感。粒子之间发生共振,我们之间的界限已经模糊了。换种方式来说,我们现在是同一个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会消除我这段记忆吗?” “不会。” “为什么选我?” “你知道白金场有很多人喜欢你么?” 方雨玮摇头,想了想他的客人,又点头。 女人抚上他的脸庞。“你身上有我们这辈子渴求、却无法拥有的特质。” “所以她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谜,还得靠方居士自己猜为好。”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样。”方雨玮接过一宁递来的茶,轻啜一口。眼前是后院层叠怪石,它们或许已经存在了近百年,就这么静静地立着,不知道它们正同人类一道,马上要见证一场技术的爆发。“等到那天发生,宇宙真理被发现,你的信仰怎么办?” 一宁淡淡道:“那宇宙真理便是佛,佛即是宇宙真理。” “那如果宇宙真理由人的意识决定呢?” “那佛便是人的意识。” 方雨玮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你是不是承认,我的意识就是你的佛法。” “是。”一宁非常坦白直接,“方居士便是佛法无边,一宁亦是。眼前这些假山怪石亦如此。”此时,一阵风吹来,两片绿叶落在他们膝上。 方雨玮闭上眼,任由那股微凉的气息拂过面颊。天色忽然转暗,远处校场依旧晴朗如洗,而他们所在的后院,却仿佛被悄然抽离出另一个时空。风起云涌,雨水无声落下,起初是一点,之后就如卸了力般,细细密密地全部洒了下来。 “你们说,一念三千,我那天确实是在瞬间的一个念头里,看到了万千世界。” “方居士是有福报之人。有朝一日,居士可能会先一宁一步,脱离肉身,通过意识与宇宙万物共生。” “你的意思是说。”他睁开眼,缓缓道,“这场雨也是我。” “你无处不在。” “那你便也是我。”方雨玮看向一宁,“就好像我也是你。” “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第二章:催眠大戏法侵权案(上) 程有真很快就有了第二个客户。 来人是个女研究生,非常腼腆,未施粉黛,长了张很好欺负的脸。不过她说话很有条理,一开口就惊为天人: “我要起诉翔睿资本的合伙人南鸿睿,通过非法手段窃取我的科研专利,侵犯知识产权。” “好的。那请问她是用什么手段窃取的呢?” “催眠。” “……” 翔睿资本,arch科技集团旗下一个重要的研发公司,专注于前沿技术,比如脑科学与神经接口,人工培育胚胎等。《零体计划》之所以横空出世,就是因为翔睿的技术突破。目前市面上具有类人格的ai,比如徐宴家的“默默”和机械臂,也是翔睿资本团队研发的。 公司最初由两个合伙人合作起家,南鸿睿是其中之一。她出生于自治学苑云华区,毕业于云华大学,主攻理论量子物理,博士转去研究生物信息融合。由于事业上取得的发展,南鸿睿经常以荣誉校友的身份回学校开讲座。 这位女学生呢,是她的头号粉丝。那日讲座结束后,她找到了南鸿睿,期待能与她畅聊学术,并指点自己一二。南鸿睿欣然接受,邀请她去了办公室,并询问学生的研究课题。 “后来,她就通过脑机接口,开始在我的脑子里说话。” 程有真点点头。这种粗鲁的行为他并不陌生,徐宴已经施展过好几回了。 “她一边说话,我就觉得自己的防备一点点在下滑。”女学生推了推眼镜,声音有些发抖,“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我连自己人在哪儿,时间过了多久都模糊了,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回答她的问题。”她脸色涨红,咬着牙讲:“然后,她就把我们实验所的最新专利,全套拿走了!” “请问您有留存什么证据么?” “没有。但我的记忆就是最好的证据!” “……” 程有真此刻已经破案了:一个嘴上没把门的粉丝见到偶像过于激动,把所有科研成果都说出去了,最后导师过来兴师问罪,她没办法,过来上演一套催眠大戏法侵权案。 送走当事人后,程有真写完报告,将案情同步给了林述,并走了个流程,询问林述要不要接。 “接了吧。” “?” “你看我做什么?” “那个……”程有真干咳一声,“当事人没有任何证据,对方又是大企业,配备优秀的法务团队,我觉得这个案子接下后非常有挑战性。”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文雅地说“有些客户真是做梦想屁吃把律师当许愿池”。 然而林述对他笑笑:“多有趣的案子啊。你辛苦一下了,有真。” 此时他觉得林述也向自己演绎了,如何优雅地表述“狗崽子既然你吵着说没事干那为师就给你点厉害尝尝”。 师傅有命,不得违抗,毕竟唐烨还在抄经呢。 程有真硬着头皮接下了案子。然而它实在是过于完美了——没有一个突破点留下,可谓滴水不漏,无从下手。他想了想,放松靠在椅背上,进入了《零体计划》。 此时正值工作时间,沉迷游戏的人并不多,街道空旷。不过方雨玮倒是在线,程有真立刻召唤:“雨老师,来不来玩侦探游戏?” “你又要干嘛?” “师命难违,接了个什么有效信息都没给的新客户。我等于要打个开荒副本,陪我么?” “真的?比我的还离谱?” 程有真眼皮跳了跳:你也知道你找我的时候很离谱啊…… 话音刚落,方雨玮的形象就出现在了面前。“我来了!”他抬起头,发现两人正站在翔睿资本大楼前。这楼呈现近乎完美的矩形立面,通身漆黑,如一枚黑曜石,白日反射天空云影,夜间则隐入城市之中。 “翔睿资本?我熟啊。”他试着推门而入,可惜不知翔睿并未给出授权,还是仅授权给了内部员工,方雨玮的手穿模而过,显然这块区域并不公开。 程有真略带骄傲地看着方雨玮。他就知道,若要在这名利场打探消息,找这位美艳聪慧的“花魁”准没错。花魁也不负众望,对翔睿资本的内部八卦如数家珍: “老翔,合伙人之一,在《零体》宣发前半个月把股权全卖了,现在第一控股人是南鸿睿。大家都说这事儿实在是太离谱,翔睿看着势头正旺,但是几个大交易员全在做空,绝对有猫腻。” 程有真盯着他。 方雨玮戒备:“你干嘛?” “雨玮,这个案子你愿意我一起查么?” 方雨玮一愣,顿时语塞。与白金场的权贵不同,他是个没有什么自保能力的小人物,还有个母亲要照顾。他最大的特点就是惜命,不然最初也不会吓得去铭晟找律师。这种请求,换做别人他早就一口回绝了,可偏偏是程有真来找他。 “怎么样?”程有真的目光充满期盼。 方雨玮在欢场多年,读得懂大部分人的眼神,程有真已经把他当真朋友看待。此刻,两股矛盾的洪流在他胸腔里对抗。 看他不做声,程有真瞬间了然,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说话不过脑子。” 这句道歉反倒让方雨玮心头一震。他做了个深呼吸,对程有真说:“行,但是有个要求。” “你知道,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的。” “我希望你能保证我们所有人,包括我妈,都安全。”方雨玮想,他是程有真,他一定会信守诺言的。 两小时后,两人并肩,站在了真正的翔睿资本大楼面前。 只见方雨玮穿着研究员得白色长袍,推了推眼镜,从容不迫;旁边的程有真则身着评分员制服,头戴黑漆制服帽,帽檐低垂,遮住了半张脸,露出一抹凌厉的下颌线,肤雪胜白,红唇晶莹。 “雨玮,你不是说安全第一么?我们这算是什么?” 方雨玮笑笑:“第一次组织安排这种活动,有点过份隆重了。” 程有真叹了口气,点开了脑机接口,淡淡道:“唐总,一切准备就绪。” “唐总收到!现在开启智能眼镜录像系统。”唐烨的声音响起。 借用林述的话:只要他们三人凑一起,再离谱的祸都能被闯出来。唐烨听到他们俩打算智取翔睿大楼,筷子一扔,饭也不吃了,火急火燎赶回办公室,启动终端,创造了一个三人直播频道。 她先是黑入翔睿的hr系统,数据如瀑流般自服务器中抽出,唐烨锁定了一名研究员:路人脸,丧丧的,“就是你了!”虹膜信息选中,三秒完成建模复刻。 她将虹膜模型上传至方雨玮的智能隐形眼镜中,光圈在镜片内部轻轻一闪,覆盖成功。 “转录完毕。” “收到。”方雨玮走向前,甫一靠近大门,隐藏的摄像头已经悄然完成了识别,大门打开。方雨玮“嘿嘿”一笑,带着“评分员”程有真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厦底楼。 楼内的人看到程有真明显脚步一顿,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程有真有些吃不准:怎么刚潜伏进去就露馅了?唐烨立刻安抚:“不用担心小程,你只是太帅了。” 翔睿的核心地带是位于四十八楼的实验室,那里存有他们最新的科研成果。实验室分多个组,其中神经交互舱对外开放。交互舱用于测试人脑与ai接口连接,模拟五感,此技术已经广泛应用。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看一下一个名为“意识投射器”的设备。据方雨玮的小道消息,这是个秘密研发的项目,最终目标是将人的意识投射至远程载体,目前在研发初始阶段,和女学生说的“接入自己的意识里进行催眠”有点像。 “电梯在十点钟方向,再往前走二十米。”唐烨远程指挥。 二人来到电梯口,这时候有不少员工正在等候,纷纷向他们投去目光。程有真将帽檐压得更低,方雨玮倒是入戏了,朝一个男员工点了点头:“来啦。”搞得对方莫名其妙。 电梯门开,人群涌入,人群缓缓推进。就在所有人准备刷指纹时,电梯屏幕亮起: 【验证方式:动态识别码(8位),刷新时间:60秒】【请通过脑机接口提交识别码】 空气刹那间僵住了。方雨玮傻眼,手还举在空中。他们难道不用指纹识别了? “草!”唐烨在频道里骂出声,“他们换协议了……给我30秒……不,20秒!” 这下所有人是真的刷刷看着他们二位了。 方雨玮的手举在半空,朝他们尴尬笑笑:“那个……年纪大了,复述能力差,你们先。” 那个男员工开口:“我也是实验室的,我们一个楼。”说罢在投屏上手动输入一串号码。 好险。 “实验室所有人我都认识,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方雨玮的心又提起了。“那个……我是……” “对不起,执法中,请请配合我们工作。”在一旁的程有真突然开口,语调冷冷的,并展示唐烨替他做的假评分员编号信息。此话一出,众人噤声。 电梯门开,方雨玮朝着男员工笑:“您先走。”随后二人缓缓走向实验室。唐烨的声音又响起了: “意识投射组在三十米处,各位准备。” “小程收到。”“小方收到。” 实验室通道泛着冷色的灯光,每个组的门口都配有隐形的安保通信链,一旦识别到异常,入侵警报无需通过中央服务器,警告广播会即时全层级响应。 “倒计时准备。3,2,1!” 一级警报声瞬间响彻整条走廊。高频声波震动着天花板与地面,ai声一遍遍地重复: 【磁频异常,请所有员工离开实验室。系统已通报评分局十局。】 【磁频异常,请所有员工离开实验室。系统已通报评分局十局。】 走廊两侧的门板陆续滑开,实验舱内的研究人员迅速蜂拥而出,白袍翻飞。一时间,整层楼陷入紧急疏散的混乱节奏。方雨玮和程有真交换了个颜色,趁乱混入了人群中。 “怎么回事啊?”“肯定又是你们设备测试组搞的!”“你别信口雌黄!”人群闹成一锅粥,方雨玮捏着嗓子喊:“应该是天眼塔又核调试了!我们等评分员来吧!” 程有真躲在墙后,等候着唐烨的指令。 “好了,他们都出来了。” “收到。” 他迈开长腿,从墙角后缓缓走出,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各位请安静!” 人群噪声像是被切断电源般骤停。 “白金场评分十局,特派评分编号111。”他说完后轻点终端,一道蓝白光幕浮现于半空,中央悬浮着评分局徽章与红字权限码。 “现在由我接管磁异常排查程序。请各位按组有序站成一排,在集散点等候。” 方雨玮趁此抓住机会,偷偷溜去“意识投射组”,虹膜识别,【识别成功】,一道提示音响起,大门打开,他轻巧潜入,大门合上,无声无息。 “找到了。”方雨玮很快就看到了那个意识投射器——它太显眼了,或者说,太美了。那是一枚纯白色的立方体,约20厘米,每一面都光滑如瓷,无按键、无接缝,任何一个角度都能完美地反射出周围景象。 方雨玮看呆了几秒,随后立刻利用智能眼镜录影。几秒后,他按下最后一帧同步指令,长舒一口气,正准备退出界面,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极轻的脚步声。 他猛然转身,一名穿着灰白研究服的女工程师正站在门口,脸上还挂着刚从人群中挤回来的惊诧与疑惑。“你是谁?”她脱口而出。 方雨玮心中一跳,强撑出笑:“评分局临检。” 女工程师目光一沉:“评分局的人不会单独进来,更不会穿成你这样。”她手腕一翻,终端亮起红光,明显准备触发安全报警。 “草。”方雨玮低咒一声,下一秒直接扑了上去。两人撞在墙边,终端掉落,红光还在闪烁。工程师要喊,他一把捂住对方口鼻:“对不起了啊,真不是冲你来的。” 可惜为时已晚。 【实验室内身份不明人员入侵警报启动】【即将封锁当前区域,倒计时60秒——】 不妙。眼看门就要锁上,方雨玮也顾不上工程师了,拔腿而逃。外面走廊已不再混乱,研究员们已开始回流,有几名安保人员正在向投射组方向靠近。看到他冲出,他们先是一愣,随后立刻听到了屋内的警报声。 “站住!” “卧槽!” 方雨玮跑得心跳如鼓。安保防线正在自动恢复,他一边狂奔一边大喊:“系统误报!十局特派!搞错了啊兄弟们!” 唐烨在频道里大喊:“方雨玮!西侧有电梯上来!你抓紧!” 方雨玮深吸一口气,脚步更快。才奔去西侧,他果然远远地看到电梯门指示灯。“赶上了!等等我!”他一边回头看后方,一遍飞速按按钮。 门缓缓开启。待见到里头的人后,方雨玮和唐烨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来人好巧不巧,竟然是十局评分局局长,丁容。 “哟,这不是小方嘛。”丁容牵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 于是,方雨玮精心策划的行动彻底失败。 他们一行人被丁容亲自带回了十局,作报告,通知了工作单位。“你们是私自进入目标实验单位,”丁容严肃批评,“使用了未经备案的编号与接口频道,触发翔睿三重警戒。” 三人并排坐在一起,无话可说。所幸丁容此人个性温和,八面玲珑,知道他们和徐宴的关系,顺水推舟地买了个人情。原本是要将人留扣在局的仔细审讯,但这次只将三人评分降级为b。 他们走之前,丁容关照程有真:“等下代我向徐组问好啊。” 程有真尴尬地笑。搞半天,又欠徐宴个大人情了…… 徐宴坐在办公桌前,盯着眼前的人,许久没有开口。 程有真也不响。 徐宴挑起眉毛。 “我错了。”程有真重重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认错了。 徐宴算是暂时买了账,问:“怎么搞成这样?” 他前前后后把翔睿的案子说了一遍,当然也替丁容美言了两句。徐宴听完,眉头微动,最终还是没发表什么评论。反观程有真,倒是越说越起劲,最后问他:“你们总署有他们的资料么?” “想都别想。”徐宴冷漠拒绝。 “我们还是不是哥们儿了?” 徐宴继续办公,神色自若,仿佛他不存在。 程有真脱了帽子,往徐宴桌上一放,然后凑了过去:“组长,事成之后请你吃饭。查个资料嘛,对你来说举手之劳。” “你也要行贿么?我们这直联天眼塔的。”徐宴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你注意言行。” 好你个徐宴,软的不行,那只能来更软的了。“哥,小程我也算和你出生入死过,你就帮我一次吧。”他斜靠在办公桌沿,垂着头,开始恶心他:“哥哥~” 徐宴忍无可忍关闭终端,脸已经全黑了。 程有真朝他眨眨眼。学方雨玮撒娇这一招,他屡试不爽,雨老师应该开班授课:我只用两个字,就让那个男人为我变了脸色。 终于,徐宴认命般叹了口气,调出了翔睿资本的内部文件。数十分钟后,徐宴说: “这个公司在系统里没有任何问题,还是白金场的纳税大户,评分很高。” 程有真陷入沉思。 “不过……”徐宴微微皱眉,突然找到了个边角料新闻,投屏至程有真眼前: 《脑机接口黑科技——翔睿资本研发背后的阴谋》 那是一则旧闻,底部标注着“数据被清除,来源链接失效”,但是程有真眼睛一亮,思路瞬间打开,云频道上一定有许多类似的新闻报道,虽然多数都被删除了,但是这对唐烨来说不值一提。 “好的!谢了!” 他得了线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方才撒的那些娇应该是统统不作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第三章:催眠大戏法侵权案(上) 回到铭晟后,程有真觉得自己应该在徐宴那儿多待会。 林述训徒弟的功力大涨,现在已经不再局限于办公室,而是在她午休的时候、喝咖啡的时候、整理资料的时候……程有真和唐烨就这么乖乖跟在后面,听从教诲,仿佛游街示众。 这一训,惊天动地,从“信息脱敏处理”讲到“非授权设备不准连接评分内网”,再从“数据标记规制”讲到“出入门禁虹膜识别规范”。终于,林述把铭晟的一百三十七条行为规范准则全部念完。 “知错了吗?” “知错了。”“知错了。” “我要问问你了唐烨,你没事跟着程有真混做什么?” 因为刺激。唐烨在心里默默吐槽,扭头看向别处,像极了被主人训斥,鬼迷日眼的小狗。 “还有你程有真!一天天的闯不完的祸,招完总局招十局,你祸比三家是吧?” 程有真没回话,只是盯着地板某处的光斑,眼睛睁大,像极了推倒玻璃杯,吓得耳朵朝后撇的小猫。 “行了你们俩走吧……”林述脱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再训下去她脑神经要突突地疼。 于是,这两位二b——并非作者骂人,他们的评分全降至b——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至于林述为什么只是动动嘴皮子,没有施加什么实质性的行为限制,那是因为,他们现在的评分,在白金场行动范围有限,也确实整不了新的幺蛾子了。 二人并肩坐在工位,仿佛在沉痛反思,安静了几秒后,他们同时打开终端。“开整!” 那动静,吓对面盛铭然一跳。“你们俩找什么呢?” “要你管。”唐烨对他没好态度,然而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问道,“哎,翔睿资本不是你家的么?” 盛铭然惊了,他就是随口一问,怎么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你妈当初为什么收购翔睿?你有什么内幕消息么?” 唐烨头一次跟他说那么多话,盛大公子脑子火热热的:“我……我,咳咳!我不知道啊。” “没用的东西!” 好家伙,挨这一骂,盛公子脸更红了。不过经唐烨一提醒,他确实想起,几年前老妈因为某个研发公司,天天熬夜,脾气火爆。好像是某个报社记者挖到了那公司的猛料,但由于刚被收购,那公司又名不见经传,所以报道用的全是arch科技,盛月蒙受无妄之灾。那记者姓什么来着的…… “那个,你查一下自治学苑文纪报社,里头有个姓丁的实习生。”盛铭然顿了顿,又提醒唐烨,“还有,搜翔睿资本没用,你得搜arhc科技。” 或许这就是暗恋的力量,点屎成人。 程有真再次翻出徐宴找的那篇文章,一看署名:丁或涵。那边,唐烨果然搜到了许多抨击脑机接口技术的文章,确实全出自文纪报社。大部分都由ai代笔,编辑审查,不过有一篇深度报道,乃是出自丁或涵之手。 那是个多人采访,详细记录了脑机接口技术的第一批受害者,其中多以老人小孩为主。 当年人们只有微型移动终端,后来,脑机接口技术横空出世。它是一种将人类神经系统与外部设备建立双向通讯通路的技术,内嵌ai系统、处理器和感知载体。它不止读取脑电,更解码意识模式、反馈刺激信号,最终实现意识层级上的交互与映射。 这项技术一经问世,便广受欢迎,迅速颠覆了人们原有的通讯方式,因为相比传统终端,它更迅捷、更便捷,几乎成为新一代交流的标配。 不过,第一批受害者的声音,也被淹没在技术狂欢中。因为脉冲刺激,很多人会短暂将幻境内容带入现实世界,如对话幻听等,一些中老年人甚至出现记忆错乱和通感。当时,丁或涵的这篇报道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她现在已经是文纪台主播了。”程有真看着她的资料,试图将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与那个初入报社、青涩的实习生重叠起来。 “走,我们去和她聊聊。” “不行。” “为啥?”唐烨不解。 程有真叹了口气,再次提醒这位大小姐:“我们是b级,未持证明不得出入限制出入的商业场所。” “……” “还有一个办法。”程有真快速比对、翻阅手头的资料,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走,去自治学苑。” “不是不能去么?” “不能去电视台,但没有说不能去居民区啊。”程有真朝唐烨眨眼。唐烨也明白了,程有真是打算跟着那篇纪实报道,再次走访报道中提到的受害者。 当然方雨玮不加入他们,因为,他又忙着去无壤寺扫地积功德了。 唐烨慌忙拿起衣服跟上,走之前不忘跟盛铭说:“谢了,小垃圾。你现在是这个。”她朝盛铭然比了个大拇指。 这从天而降的幸福。盛公子表面云淡风轻,但是已经暗爽得,快要把裤子扣破了。 不同于旧港,自治学苑大学云集,人文气息浓厚,有不少公司选址于此,最终孵化成功的也不少。再加上此地有全市仅存的最古老建筑无壤寺,文化底蕴深厚,也带动了旅游业发展。在这里,学术与技术并行,学生在咖啡馆里讨论评分算法,也能在旧寺外看到修行者冥想入定。 有一个问题,程有真也确实很想搞懂:“你这次怎么这么大热情?” “什么?追查翔睿?” “嗯。” “废话!它靠抄袭我们唐锐发家,我唐家次子唐烨,今日替天行道,把它给挫骨扬灰了!”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向前方。若士必怒,流血五步,不过如此。 他们第一个要拜访的受害人住在一栋独门小院里。院落不大,杂草沿着围栏疯长,门前却收拾得一丝不苟,显得有点怪异。唐烨敲敲门,没有应答。 “是不是不在家?” 程有真低头看了眼材料,受访者当时留的地址确实是这里没错,而且现在个人信息全部同步在云上,只要搬过家,评分局都有记录。 唐烨又敲了敲门,开口:“有人……” “啊啊啊啊啊啊!” 她话没问出,屋内就穿出一阵巨大的尖叫,吓得唐烨一愣。紧接着,门打开,屋内跑出条巨大的疯狗来,女主人拦都拦不住,然而待那“狗”跑至栅栏跟前,他们才看清,这分明是个人! 只见他跑动的时候四肢着地,衣衫不整,见到门外二人立刻站起身,兴奋不已:“你是不是有记录器?我看到你眼睛亮了!这个是智能眼镜吧!你是来采访我的吗?上午联系我妈的就是你们吧!” 连珠炮一般的询问,让她们俩无法作答。 很快,他的母亲满脸抱歉,过来开门,同时拽紧了手中的狗链,防止男孩朝他们冲过去。唐烨与程有真对视一秒,心骤然往下沉。 原来,访人原本是最早的一批使用脑机接口的儿童之一,如今已步入少年时期。 一开始什么都好,直到某天,小男孩儿和同学踢足球,胜利后过于兴奋,接口不知怎么,突然发出过量脉冲,使他瞬间晕倒在地。所幸他也就晕倒了几秒钟,然而这之后,男孩的性格就变了,异常亢奋,成宿成宿不睡觉,尤其是跑动起来,恨不得手脚并用,发疯一般到处窜。 家长带他去看医生,医生评估,他的神经回路被永久改写,大脑兴奋区域持续过载,导致他言语迅速、情绪起伏极大,几乎无法静坐超过三十秒。 当时他们起诉了arch科技,最□□外和解,这套院子就是用当时的赔偿款买的。 “他从早上醒来就没停过嘴。”陪同的母亲眼里布满血丝,语气带着疲惫,离崩溃仅一步之遥,“小时候他很安静的。” “我梦见火光的时候真的很清楚,那不是什么幻觉!我妈不信我!”他又开始亢奋。母亲连忙拉紧链条,他被控制住,转而围着程有真转圈,“你们是不是评分局的?你们是不是来把我带走的?” 程有真缓缓举起手,试图稳住他的情绪:“我们不是来带走你的,我们是来听你讲那些梦的。” “不是梦!”他忽然大声喊道,眼中闪过一抹近乎癫狂的光,“那是真实的世界!零体外面那个世界!我在里面待过,我记得住它的味道!” 程有真问母亲:“你也让他玩零体了?” 母亲自嘲般笑了笑,随后冷冷道:“arch科技造了那么大的孽,事后摆出一副仁义脸,说什么’会负责到底’。负责?”她冷笑一声,“免费发游戏接入码,给他们公司做广告……呵,真是天大的福利。” 程有真和唐烨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们陪男孩玩了一会儿,对方并非完全没有理智,偶尔还是可以和人沟通的,只不过意义不大,你问两句,他回你二十句,完全停不下来。两人离开后,脑壳嗡嗡的,像是刚从一场剧烈的声波风暴里脱身。 而待他们来到第二位受害者家里的时候,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屋内光线昏暗,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安静躺在床上。他双眼睁开,却毫无焦点,嘴角微微歪斜,嘴唇干裂,无法说话,也无法动弹。他的右半边身体已经完全瘫痪。 智能床静静地替他按摩肌肉,定时翻身。他就像块流水线上的肉,被机械地捶打,翻面。 接待他们的是他的女儿,约二十多岁,比这个年纪应有的模样更成熟了许多。 “我爸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没办法讲话了。” 虽然有家用机器人,女孩还是亲自给父亲喂了水,同他交代了两声。父亲没办法开口,只是眨眨眼。女儿似乎懂他的意思,领着程有真他们回到了客厅。 “他是当时年纪最大的一批试用者。”女孩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出奇,“六十五岁,原本只是陪我,结果两个人一起抽中了。” “系统刚开始给评估,说他大脑灵活度极高,情绪调控稳定,属于中年群体中的‘理想测试对象’。我们当时还觉挺好的。” 可现实远不如他们期待的那样。 老父亲刚使用脑机接口没几分钟,接口就不工作了,报错是“神经信号回流异常”。再后来,他开始持续头痛、失眠,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在厨房里倒下,半边身体瘫痪,从此再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我们收到的报告只有一句话:’测试中断,因个体生理差异导致的不良反应,平台不承担责任’。” 正因为这个,他们不如第一个受害者家属那样可以拿到赔偿。他们家几乎一无所获,只得了笔数目不大的现金,说是人道主义赔偿。 “您父亲的接口您还留存着么?”程有真突然开口问。 “所有的接口都被收走了,但是……”姑娘转身打开客厅角落的抽屉,拿出一个黑色金属收纳盒,小心地放在程有真手中。 “他瘫痪那天,我已经吓得稀里糊涂,不当心把自己的接口给了他们,我父亲的还留着。” 盒子表面嵌有翔睿资本的旧标识,边角早已磨损。打开之后,一枚银灰色的神经接口静静躺在柔软衬布上,像一枚被遗忘的证物。 “这个我们暂为保管,如果案件有进展,我们会通知您的。” “好,谢谢。” 离开后,两人走在林荫道上,阳光洒下,方才屋子里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 唐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程有真撇了她一眼,讲:“欢迎唐总来到真实世界。” “你别揶揄我了。”唐烨声音闷闷的。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一个陌生人的苦难。在科技如此发达的社会,竟然还有如此生活,彻底崩坏,无法逃离。 白金场的繁华突然穿模,真实的大厦轰然倒塌。 “我以前……”她顿了顿,“从没想过,一个失败的技术决定,会毁掉那么多家庭。” 程有真没有回应,只是把步子放慢了些,跟她并肩走着。他淡淡地说:“那就记住这感觉,以后才不会轻易原谅它。”他的目光投向远处。 “很难想象丁或涵当年采访他们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文纪台会客厅。 丁或涵穿着高跟鞋,快步走来,伸出手对着林述问好:“林律师,久仰大名。”她身着裁剪利落的西装,妆容大方,露出典型的女主播的得体笑容。 “丁老板,你好。”林述伸出手。 “哎,什么老板不老板的。”她带着一点惯常的自嘲,“小主播而已,能在文纪台混口饭吃。” 寒暄几句,二人落座。 林述向来单刀直入,今天依旧如此。“我看过你早期的文章,尤其是那篇关于‘山潮人文化’研究消失案的调查报道。” 丁或涵闻言,神色不变,只是轻轻地拨了一下耳边碎发:“老黄历了。” “那篇文章写得很好,”林述问语气温和,“但最后却没了下文。” 丁或涵的笑意停顿了半秒,随即又露出那个标志性的笑:“我那时候只是一个实习记者,想创造点边缘话题,搏人眼球罢了。” 林述不响。 丁或涵的笑意渐渐地,快要支撑不住。 “你那篇文里提到,最早一批深入研究山潮文化的年轻学者、研究生,还有云频道组织者,逐渐转行的转行,消失的消失,最后连研究痕迹都没留多少。再之后,山潮人就彻底无人问津了。你觉得这背后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黑幕。” “嗯。”她的笑意彻底不在了。 林述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但是无比真诚:“你所有的文章都写得很棒,我当年是你的粉丝。” 二人视线相交。 昔日,一个初出茅庐的实习调查记者,一个刚入职场的实习律师,彼时的他们,都还相信世界可以被一纸文章,和一场辩护改变。 “你当年发现了什么?” 她没再说话,只是垂下眼帘,指尖轻轻摩挲茶杯边沿。许久之后,她终于下了某种决心,抬起头:“不好意思,以前和文纪报社签了协议。我不能说。” 林述点点头,体面地没有追问。她站起身与丁或涵道别:“不好意思,打扰你。谢谢你肯见我。” 丁或涵也起身,没多说什么,只是眼神里夹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只是想你知道……”临走前,林述顿了顿,对她说: “这件事,还是有人关心的。我会替你继续查下去。”说罢,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第四章:催眠大戏法侵权案(上) 徐宴开门看到程有真的时候很意外。他还没开口,程有真直接说:“你好,我来找默默。” “……”这说的是人话么? “识别到程有真虹膜”;“启动欢迎模式” 全屋天花板突然亮了起来,通过明暗频率传递了一串摩斯密码:全宇宙最好的朋友程有真。 “默默,我来看你啦!” 程有真话音刚落,机械臂也悄然地移动来了客厅,在程有真面前一屁股坐下,五根手指全然摊开。“好宝,好宝。”程有真挨个挠过来,机械臂微微摇动。 徐宴缓缓关上门。这个家里到底谁是外人,答案不言而喻。此时正值饭点,程有真挑这时候过来,会不会是要留下吃饭?徐宴沉思片刻,开口问道:“你是打算……” “默默,给你看个好东西!” “好的程有真!” 他们俩是全然把主人给忘了。只见程有真调出一段立体投影。三维全息画面瞬间展开,悬浮在空中,那正是他和方雨玮在翔睿大楼冒险录下的片段。 徐宴走过去,观察着这个模型,指尖轻点界面,拉近结构层。程有真解释道:“我们那天拼死拼活,就为了这个。” 然而徐宴还未开口,默默就滔滔不绝地向程有真介绍起这个机器来: “这是翔睿资本下一阶段的主线项目。用于提升沉浸式脑机交互游戏,模拟人脑,构建近似神经元结构的ai网络。” 程有真有些困惑:“你的意思是,他们打算用玩家的大脑数据,训练ai?” 徐宴似乎见怪不怪,讲:“准确说,是训练ai模拟人脑,生成自主意识,让ai像人一样知道自己存在。” “就像默默一样!默默有感情,会爱程有真。” 两人互相对视,都没吱声,只是用眼神交流。一个轻轻摇头,似乎在说:“默默虽然是目前自主意识最强的ai,但远达不到要求。”另一个在说:“别再眨了,回头让默默识别出虹膜异常了。” 如果翔睿资本真的可以做到,那就是意味着,在某人□□终止之后,获取此人全部信息的ai会继续自主思考,继续自主感受,继续以为自己活着。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人类,就在另一个维度,悄然实现了永生。 这枚光滑无暇的立方体,此刻突然变得诡异又可怕。 程有真皱起了眉。 这项技术多少年可以突破呢?十年二十年,还是未来三到五年?他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了一个科技的拐点上,背后的谜团还没有搞明白,就被无形的手,推着往前。未来是那片黑色的像素海。 空气难得安静,徐宴终于有机会问那句话了。他淡淡开口:“你要留下……” “程有真没有说程有真也爱默默!” “我也爱你!”程有真连连道歉,“刚刚光顾着想问题了,默默真是帮了我大忙,看一眼,就知道这个机器是什么。”这时候机械臂又滑了过来,抓住程有真的裤管捣乱,似乎也要撒娇。 天花板闪得五颜六色的,默默问:“程有真要留下来吃饭吗?今晚徐宴做饭!” “好呀。”程有真看向徐宴,难以想象出现在厨房会是什么样子。 可惜徐宴早就去了厨房,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 唐烨往嘴里塞菜,立刻招到了她哥的无情嘲笑:“吃这么多,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 “我天生吃得多!你管得着么?” 唐父呵斥:“怎么跟你哥说话的?”老父亲虽然总是帮着他儿子说话,但是行动上永远向着女儿,往她碗里丢了个鸡腿,又不忘骂两句:“看你这没出息的样!” 唐母不仅不帮,还火上浇油,揶揄宝贝女儿:“回头别人要给我们唐锐法务部行贿,直接送桌子饭就行了。” “妈,我觉得我不适合当律师。” “不当律师你要当什么?” “我好像比较擅长搞技术。” “你?搞科技?”唐烨他哥直接笑出声,饭险些喷了她一脸,“就你这脑子,你还搞技术?从小学习成绩就差,考法学院还是我们给你通关系的。” 这点她哥倒是没说错,唐烨确实不擅长学习。她脸色很难看,忍了又忍,讲,“但是我发现我有那方面天赋。” “你怎么发现的?” “林律师发现的,她一直在把我往技术岗栽培。” 终于,唐父又开口了:“心思放在工作上,别想些乱七八糟的。还有你那些朋友,好家伙,不是娘娘腔,就是个有案底的,说出去都给唐家丢脸。” “我朋友怎么了?”唐烨放下筷子,朝他爹嚷嚷,“那总署组长还算是我朋友呢。” “你当徐宴是什么好东西?也不过是将军和盛月的一条狗罢了。” “不许说我朋友!” “行了行了,老唐你别逗你女儿了,看人家,急了。”唐母表面上在安抚女儿,然而说完后“扑哧”笑出声。 这时唐烨他哥忍不住插嘴:“怎么说的将军和盛月好像一家人似的。” 唐母感慨自己儿子不开窍,讲:“看着是两家,背地里是一家。” “啊?”唐烨听了个爆炸新闻,信息量太大,她愣了足足好几秒。所以外界都说盛铭然他爸天天乱搞,原来,真正乱搞的是他妈?勾搭的还是将军?难怪盛铭然心里这么变态……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唐母见女儿傻乎乎的,给她碗里添了点菜。吃吧,能吃是福。 “妈,我们组最近接了个翔睿的案子,到时候,我亲自把他们搞垮,把南鸿睿送监狱里去!” “就凭你?” “你再敢说一句话试试!” “好了好了,吃饭了,别吵了。妈支持你!” “爸,你把几年前我们家做接口技术的报告给我,我现在需要。” “要了你看得懂么你?猪脑。” “你找死!” 一家四口,每次在饭桌上都是这么吵吵闹闹,倒也异常温馨。 别人家饭都吃完了,程有真他们勉强开动,因为徐宴冷着脸做了一桌子菜。 程有真啧啧称奇:“徐宴你好厉害啊!其他人知道你这么贤惠么?” 徐宴拿起筷子,若无其事地瞥了他一眼,解释道:“当年在部队里……” 这时,程有真脑机接口闪烁了起来,轻轻一按,唐烨和方雨玮的全息投影立刻出现在了眼前。 “有真,饭吃完了吗?” “还没。” “这么晚?雨玮喊我们去深频玩……哎等会,你在哪儿?”“哎?徐宴也在啊,你好组长,你能把我们的评分调回a吗?” 徐宴抿着嘴,一键开启了全屋信号屏蔽功能。那叽叽喳喳的两个人顿时消失不见。世界清净了。 程有真看着他,小声抗议:“万一他们有正事呢……” “你看他们像有正事的样子么?” 也是…… “来吧,说说案子吧。” 此话一出,程有真眼睛亮了,他就知道徐宴有好东西没告诉他。 徐宴摘下自己的脑机接口,放在自己的手心。这是最新的型号,外壳通体无缝,触感光滑得几乎没有任何边界感,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圆弧体,像滴水银。 “你记得我给你设紧急联系人的时候,你说是黑科技么?” “嗯,用意念传唤。” “理论上来说,意念是一种神经系统产生的电磁波动,在量子层面相互作用,里面包含信息,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被探测、记录,现在已经可以做到传递了。” 程有真点点头:“那脑机接口的原理,就是读取翻译信号?” 徐宴露出赞赏的表情,对他说:“你现在启动你的接口,然后想象自己在吃眼前的这盘菜。” 放在程有真面前的是盘西兰花,说实话他不是特别喜欢吃。他深吸一口气,学着像上次呼唤徐宴一样,将关注点放在这盘西兰花上。蔬菜特有的淡淡的苦味,结合着细小花苞那密密的口感瞬时传递到了口腔。他虽然没有动,但是已经品尝着菜的味道。 “这是脑机接口读取了你的意识,并分析了出来。《零体计划》的原理就是这个。” “明白。” “接下来,你再感受一下。”只见徐宴启动了自己的接口,然后夹了一朵翠绿的西兰花放进了嘴里。 渐渐的,程有真口腔的那股苦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植物清香,甚至有些甘甜。这是什么情况?忽然,他仿佛意识到什么,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徐宴。 这是徐宴嘴里西兰花的味道,此时,他的意识正由接口捕捉,接口间传输,最终传递到自己的“口腔”里! “你……”程有真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你怎么会爱吃西兰花啊?!” “……” 徐宴面无表情又吃了一朵。 让程有真感到冲击的并不是黑科技,而是,原来人对于同样事物的感受天差地别。徐宴这舌头怎么长的?变态吧他。 “这就是意识传导,将我的意识传递到你的脑海里。”徐宴顿了顿,讲,“所以,那个女学生说的催眠,可能是这个。” 程有真不死心,拿起筷子吃了一朵实体的,还是那股苦涩的味道。然而这次,这苦味给了他安全感,好像苦与痛能提醒他,自己还用这副肉身活着。 “翔睿研究出了传导意识,现在他们希望能更进一步,产生类人意识,是吗?” “没错。” “默默,解释一下原理。” “好的程有真。在你们人类大脑神经元内部,有一种叫微管蛋白的结构。它们能在极短时间内维持量子叠加态。大脑中的每一个念头,其实都可能是一组量子态的联动和坍缩。” “人类思考的那一刻,是一群微管蛋白在量子叠加中跃动,触及某个临界点,然后坍缩。就在那瞬息,人类做出了选择,无序而混乱。人类将其称为理智。” “翔睿目前希望默默可以发展得和人类一样,混沌。默默目前无法做到。” 程有真没接话。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一个ai鄙视了。 此时家里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徐宴坐在桌边,端着杯温水,神色比平时放松许多。他斜眼看向对面的程有真,学着其他人在饭桌上的样子,语气刻意放轻,与程有真攀谈: “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不过我小时候特别想要个哥哥。”程有真突然想到什么,笑着说,“有段时间天天缠着我爸,让他再生一个。后来我爸没办法,就让我认家里的大黄狗做哥哥。” 说罢,他心中忽然泛起一种奇异的轻快感,像电流突然穿过,唤醒了某块以为早已关闭的情感区域。心破开一道缝隙,阳光静静地往上流淌,滴落,顺着神经网将身体的每一寸都照得暖暖的。 整个人从未如此温柔。 程有真惊了:原来童年的记忆能让自己那么幸福的吗?自己明明只觉得好笑啊。 可惜这感觉只维持了几秒。程有真眨眨眼,问徐宴:“你呢?你从没跟我说你家里的情况。” 徐宴这时的脑机接口已经暗了。他面无表情,机械地进食,看不出任何情绪,一副不想搭话的样子。 神经。程有真撇撇嘴,是你先问我的好吧。 你真的很装。 “这项技术无法通过伦理测试。”徐宴还是聊回了程有真的工作,“而且,其实也没有过安全测试,因为没有足够的测试样本。” 程有真吓一跳:“所以刚刚我如果情绪一激动,可能会和那些受害者一样?” “嗯。你不要情绪激动就可以。” “我……”他现在已经情绪激动了!这黑科技他用不了一点! “对了。”徐宴忽然扬起眉,看向他,“你知道初代的脑机接口,是在哪里生产的么?” “哪里?不是在白金场么?” “不。”他面色逐渐凝重,若有所思,“在旧港。全是你的老朋友。” 唐烨苦守寒窑,也没有等到程有真和徐宴的消息,终于想开了,不仅带方雨玮开了深频的私密包间,还一掷千金,买了最贵的脑电波按摩服务。 方雨玮惊了:“唐总,不必如此!” 唐总大手一挥:“帮兄弟挣业绩,区区小钱何足挂齿!”她深知自己不如程有真那样有能力,而钱,是她唯一能为朋友提供的支援了。 进入包厢内,唐烨难掩兴奋,迫不及待地将初代脑机接口递到方雨玮手中。 方雨玮接过,细细端详,讲:“我记得这个。当年我妈用的,就是这一批。” “你还记得翔睿当年抄袭我们唐锐的知识产权么?”唐烨冷笑一声,一道全息投影展开在空中。 这是唐锐集团早年研发文档,文档最后,有一段加红标注的实验总结: “……在高强度连续交互中,若大无法完成信号反馈,极端情况下可能引发中枢意识断链,导致脑死亡。” “若未经改进直接商用,风险等级:r5(不可逆性神经损伤)。” 方雨玮读者报告,喃喃道:“脑死亡……嗯?那不就是我妈么。”话音刚落,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刻意识到什么,抬起头看向对方。 方雨玮此时意识到,似乎是命运捉弄,这个案子竟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些他原以为与自己无关的名字、事件、线索,正一点点从四面八方向他收拢而来。皓澜走私案在旧港仍留下诸多未解的缺口,而老孙的死,反倒像一个引子,将他拖入一张错综复杂的网,越陷越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第五章:催眠大戏法侵权案(上) 皓澜微控一案,对于牵连其中的人来说,确实远远没有了结,尤其在旧港。 “丑八怪来了!”“快看,就是她!” 秦怒单肩背着手包,刚踏上学校走廊,廊上的同学就传来如此私语。不为别的,只是那日靴子在她臂上划的那道口子,虽然痊愈,但是留了疤,长长一条,像根爬虫。他们家买不起好的生物科技修复产品,秦怒只得任由它爬在那儿。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队伍,嘲笑她的疤痕,她身后的男孩子最调皮,上课趁老师不注意就去踢她椅子,揪她小辫子。几日后,秦怒忍无可忍,让秦越川把她头发剪了。可惜秦越川只会拿武器,不懂舞剪刀,秦怒原本的一头秀发被他剪成了个河童,颜值瞬间被封印。 于是她正式被冠名丑八怪,成为了西黑虎中学一道亮丽风景线。 “丑八怪今天也好凶啊。” 秦怒装作没听见,扔下书包,拉开椅子,开启她美美的新的一天——睡觉。眼睛闭上后,周围嘈杂的声音更清晰地钻进耳朵里。 “哎,你知不知道大码头中学请了自治学苑的老师?”“真的吗,六区那么厉害?”“嗯,白金场有家科技公司,要去大码头开分公司了!” 秦怒在心里嗤笑,一群井底之蛙。自从见过六区的评分局做派后,她已经彻底祛魅了。 “你们玩o体计划了吗?”“哈哈哈哈傻叉,什么o体计划,正版叫零体计划,你玩的是盗版的!”“正版只有白金场,我们旧港服怎么玩啊,草。” 男孩子真无聊,不是游戏就是满嘴脏话,她搞不懂为啥班里女生会和这群物种谈恋爱。 “跟你说个内部消息,大码头走私案死了个那个评分员,听说是被装在了箱子了,当成货,一路飘过来的!”“啊好可怕啊!” 秦怒心里一沉。 她将头埋得更低,一条腿突然不受控制地开始抖动。126恶臭的腐烂味又飘进了她的脑子里,秦怒觉得呼吸困难,喉咙里突然钻出126的手,把自己心脏紧紧攥住。“大海、图书馆、弹壳、小狗米拉、草地……”她开始低声背诵那串单词。 这是小时候秦越川教她的绝招。秦越川说,以前自己出任务害怕的时候,就念这串咒语,念完后,他就能重新站起来,回到战场继续战斗。秦怒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爸爸用的,就是最好的。 “大海、图书馆、弹壳……”腿止不住地抖,额头沁满冷汗。 “秦怒。” “小狗米拉、草地……” “秦怒!” 秦怒猛地抬头。全班霎时安静,空气凝固,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集中在她身上。班主任叫了她两次,脸色不是很好,旁边还站了个穿制服的女人,冲她笑了笑。 “你跟着这位评分员阿姨,去校长办公室一趟。” 盛铭然对着十局来的评分员非常无语:“我根本就跟她不熟啊。” 评分员不理会,直接说:“贵所对秦怒提供了法律援助,留的是您的生物验证信息。” 哦,盛公子有点想起来了。 这事儿还得他妈的怪程有真!月初破获走私案那日,所有人都在夸程有真以身犯险真男人,唐烨这几天又难得给了他好脸色,说他是这个,“大拇指”,他便发了人来疯,把秦怒的法律援助揽在了自己组身上,也尝尝被人敬仰的滋味。 只不过无人在意。 盛大公子其实就只图个新鲜,他哪会真的免费援助不三不四的小姑娘?录完指纹后,他当即就把这事儿抛之脑后。狗腿子悄悄提醒了少爷:“那小姑娘只有十四岁,还没满负刑事责任的年龄,已经触发青少年保护权利法了。” “哦……”他此刻恍然大悟,“你们是社会福利组的啊。” “对,希望您能向我们描述一下,当时秦怒来找你时的精神状况。” 坐在对面的程有真猛地抬起头,眼神一紧,心中警铃大作。秦怒正值身心发育的关键阶段,却被卷入这场风波,不仅遭受暴力侵害与非法拘禁,还长时间与尸体共处一室。这种恶性情节,是对未成年人的严重精神创伤。 那时忙着结案,全然忘了这事,现在评分局流程走完,开始“秋后算账”了。 他能感到心脏一点点往下沉。根据《青少年身心保护法》第九条及第十二条的规定,此类情形已构成对未成年人的严重侵害,评分局有法定职责立即启动保护干预机制。 秦怒要被他们带走了。 想到这儿,他二话不说起身就走。盛铭然忍不住叫住他:“哎,你怎么又翘班?”得到一个无情的后脑勺。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秦越川的酒馆,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酒馆显然没有收拾,酒瓶东倒西歪的,不见江晴踪影。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有斑斑血迹,程有真狐疑地走上去,发现楼上是他们的卧室,秦怒房间的门大开着,秦越川正坐在女儿的床头,给自己的虎口缠绷带。 “秦哥,你还好吗。” 秦越川看到他来,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苦笑:“不碍事,刚刚帮小宝装东西,心急,手被文具刀划了一下。” “江晴呢?” “去送她了。” 程有真垂下眼,不知该怎么开口安慰,便一起帮他收拾地上的狼藉。秦怒显然是发了很大的脾气,连衣柜都没能幸免,贴身衣物被丢得乱七八糟。“你放心,福利组没那么可怕,我以前也呆过一阵子,第二天就当上大哥了。”程有真自嘲打趣,“依着秦怒的性子,肯定没事的。” “我不是个好爸爸。” 程有真不响。 房间里的空气闷闷的,阳光从半开的窗缝透进来,打在地板上,灰尘悄然抖动。 “我都不知道她经历了那些事。刚开始接回来,只以为她发小孩子脾气,也没想着多问几句。”“以前总教她,女孩子要坚强。谁想到,太过坚强了,什么都不肯说。” 程有真没有做过父亲,但是有当过小孩。他安慰道:“没有孩子会埋怨父母不够格,只会觉得自己没做好。” 秦越川捏着绷带,将拳头握紧。 “她不需要你在这反省,自己到底是不是个好爸爸。她现在需要的是你尽早配合估分,早点达到标准,把她接回去。” “你说的对。”他终于抬起头,感激地看向程有真。 程有真这时才发现,秦越川面脸疲惫,眼下挂了黑眼圈,那个曾经嘴角挂着笑、叼着烟吊儿郎当的男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程有真撇了眼自己的左手,讲:“我会找到靴子,还你们一个公道。”小指伤口已经养好,也回血了,但是目前还是没有什么知觉,和残疾了似的,然而每次做康复的时候又会钻心地疼。 “你知道为什么他叫靴子么?” “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脚。” 原来,靴子年轻的时候曾在大码头监狱服刑,他脾气火爆,冲撞了当时狱中的老大。老大的小弟们给他爆揍一顿,长长记性,靴子倒也老实了几天。然而由于他本性睚眦必报,某天趁大家伙不不注意,就去那些小弟的牢房,几盆水下去,把他们的被子浇了个透心凉。 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谁料还是被老大捉住了。“你知道那老大怎么惩罚他的么?”秦越川看了程有真一眼,淡淡道,“他说,靴子走进了他不该进的地方,所以,脚砍掉。” 程有真不响,只将目光投向窗外。这一套他太熟悉了……“那个老大肯定是个有权有势的,不然不可能那么嚣张。” 秦越川点头:“对,他当时只是进监狱避避风头,监狱长见他都要客气三分。” “后来呢?” “后来事情闹大了,狱里象征性地给了他处罚。而靴子呢,保外就医,装了双假脚。从那之后,他再也没穿过普通的鞋子,只能靠特别定制的靴子行走,人们渐渐就叫他’靴子’。他整个人也跟着变了,性格古怪,比以前还要阴狠毒辣。对了,你猜当时监狱长是谁?” “谁?” “六局局长。” 程有真一愣。 监狱长早就看那老大不爽,于是给了靴子好处,故意制造机会,让靴子把他一刀捅了。后来靴子提前出狱,狱长呢,解决了个心腹大患,靠着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很快就爬上了六局局长的位置。 “原来如此。”程有真自嘲地笑了,“所以靴子和六局根本就是一伙的。还装模作样发通缉令,真是可笑。” “你离开移民局是对的。评分系统,已经烂透了。” “我离开有其他的原因。” 然而程有真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聊自己的事,秦越川不是多嘴多舌之人,见他不说,也没有追问。二人简单聊了些拿回秦怒监护权的事,临别时,程有真郑重其事地叮嘱,如果评分局故意制造麻烦,一定记得联系铭晟,他们有最好的律师。 待程有真离开后,秦越川坐在秦怒床头,思索良久。 他关上门窗,拉上窗帘,随后挪开书架上的洋娃娃,露出个不起眼的按钮。他轻巧按下,按钮忽然闪起蓝光,随着“咔哒”一声轻响,整个卧室地板突然分裂成数十片,每片如海浪般掀起,整齐地折叠,滑向两侧墙体。机械转轴启动,地板下饭露出个黑色合金装置,覆哑光涂层。 第二道保护装置解锁,合金板缓缓推开,灯光自动亮起,只见一排排的枪械和装备整齐地排列在格槽中,每把武器都印着徽记,为旧港军方旧标,现已被天眼塔军方列为一级禁用。秦越川拿起一把狙击枪。枪身线条凌厉,几乎零秒启动,能量槽瞬间亮起蓝光。旁边放着骨骼装甲手套,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他盯着眼前熟悉的这一切,眼神散去了些疲惫。 秦越川,原旧港腾川区第八评分局冲锋组组长,绰号“野狗”。曾在旧港战役中,指挥八局三百勇士,大败天眼塔数字化机器兵团,后被招安,辞去一切职务,与副手江晴定居于旧港西黑虎第五区,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生活。 当年,天眼塔派出的总署冲锋组组长,正是徐宴。 “谁?!”秦越川突然听到楼下动静,立刻关起装置,三两步跑下楼,浑身警备。 来人扶起一个酒瓶,看上去斯斯文文,戴了副框架眼镜,下嘴唇有一点红痣,笑起来格外显眼。 “你找谁?” 对方伸手递给秦越川一张名片:“我姓薛,是皓澜微控的董事会秘书。”说罢,又意味深长地给了个笑容:“久仰大名,秦组长。” 秦越川眼神一变。 “我没有别的意思,请别紧张。”他文质彬彬地点开终端,向秦越川展示了皓澜微控的工厂模型,说:“我司会在下个月,在黑虎丘附近建立工厂,生产全自动仿人行机器人。”他顿了顿,手在空气中一划,出现一份劳务合同。 “现在工厂需要位营运负责人,我们觉得秦组长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您愿意,不仅待遇优渥,您的评分级别也会由c升至a,享受白金场优秀公民同等待遇。” 秦越川沉默片刻,看着合同角落里加密的印章,忽然问:“你们不在乎我的背景?” “是的。”薛秘书语气不急不缓,“我们也知道,您女儿现在由福利组临时代为照看。但如果您能提供稳定收入,合法纳税,我们公司可以为您作担保,签署监护申请书。” 全息合同的签字栏泛起蓝光,似乎在等着秦越川录入手指指纹。 “您的女儿很快,就能回到您身边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第六章:催眠大戏法侵权案(上) 程有真已无暇顾及旧港的烂摊子,因为方雨玮被起诉了。 凌晨,几名评分员手持逮捕许可证,直接出现在了方雨玮的家门。“白金场评分局第十调查组,执行临时搜捕令。方雨玮,你因涉嫌非法入侵公司系统、窃取翔睿资本核心机密、扰乱公共秩序、非法持有智能隐形录像设备,将被临时扣押配合调查。” 方雨玮以为自己没有睡醒,揉揉眼,确保一切不是梦。眼前的投影真真切切,红色通告文件,署名评分局十局局长,丁容。 他这时才清醒过来。 不等他说话,一名评分员将拇指大小的生物识别锁取出,贴在他裸露的皮肤处。“哎你别碰我!”生物锁“滴”一声完成锁定。 “如果你抗拒,我们有权强制执行。” “等等,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评分局第十局介入所。”为首者冷淡回应。 “不行!”方雨玮猛然抬头,“我得先去一次医院,我妈是每天早上喂食的。” 两名评分员瞬间将他控制住:“请配合。” “先让我去一次!她是植物人,必须定时喂营养液!你们放开我!” 见方雨玮挣扎,他们两人强行按住方雨玮,一人给他拷上智能约束环。电脉冲的刺激一下子让他跪倒在地,失去了任何行动能力。 就这样,方雨玮一大早被他们拖去了十局。 这件事其实非常合乎逻辑:程有真的背后是徐宴,而唐烨的背后是唐锐集团,只有他方雨玮,无权无势,所以翔睿资本就盯着方雨玮一个,把所有的罪名都集中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只不过这样一来,方雨玮数罪并罚,情节恶劣,三天内无法启动保释程序。他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程有真像一头密闭空间里的困兽,在十局走廊反复踱步。自己怎么这么蠢?他为什么一直干这种蠢事?! 他停了下来,背靠着墙壁,手指紧紧捏住眉心,胸口快要透不过气。 现在最应该知情的其实是徐宴,然而他只字未提。他已经把无辜的方雨玮拖下水,要是这时候,再让徐宴介入,那这位铁面无私的组长的名声,也要被他亲手毁了。 【7543号,方雨玮】 走廊ai提醒声响起,电子门由红转绿,程有真立刻抬腿走了进去。他没能看到方雨玮,而是他的全息投影。 “有真,我妈妈!” “放心,唐烨去医院帮你去照顾了。” 方雨玮这时才松了一口气。他垂下头,终于可以开始思考。“不对劲……”他逐渐露出困惑的表情。那天他们的入侵行为,十局早就处理过了,降分处罚已经执行,系统里也备案了,怎么还能再起诉一次? “难道是南鸿睿不买账?”方雨玮的眉头越来越深,“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你在查她?” 也就在这时,程有真明白了徐宴总说他“傻”是什么意思。方雨玮怎么也这么傻?明明自己进了评分局,这时还在操心他案子的事。 “arch科技旗下的所有研发项目都是公开的,云频上有所有意识投射器的资料。所以我们录下的视频根本不能算什么侵权。”程有真盯着方雨玮的眼睛,“你就坚持这三天。” “但是,我的电子眼镜,确实属于非法持有……”方雨玮突然后怕起来。 南鸿睿这个对手不简单,几乎所有人,包括方雨玮自己,都忽略了自己的眼镜。它太微不足道了,周围人对于非工作人员持有电子眼镜的事,也早已习以为常,而南鸿睿却抓住这个无人注意的细节。 程有真深吸一口气,语调变得无比笃定:“林律亲自接了你的案子。只要有她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有真,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担心过。” 程有真点点头:“好。林律师现在就在外面,我让她来见你。” 因为保密权益,程有真必须与此案完全隔离,所以简单两句便走了。介入所的会见室门外,光圈由红转蓝,短暂停顿后恢复成绿色。系统发出一声确认提示,门自动滑开。 林述来了。 她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表情管理,拉开椅子坐定后,直接打开终端投屏。方雨玮见到了一张女人的脸,红唇大波浪,精致美艳。 “见过她么?” “见过,上周来深频点过我。” “她就是翔睿资本的合伙人之一,南鸿睿。” 林述简单地帮方雨玮回顾了一下目前发生的事: 南鸿睿被人发现通过“催眠术”,即是由脑机接口来操控脑电波活动,进行不法商业活动。其研发团队的意识投射器,旨在将操控技术更进一步,实现ai自主意识。 程有真和唐烨发现了其过去的脑机接口技术,因为不成熟,而造成数起严重事故。事故曾被调查记者丁或涵挖出,然而因为某些原因,丁或涵选择终止调查。方雨玮母亲的脑死亡或也与其有关。 虽然投射器的研发进程均公开,但是南鸿睿还是因为某种原因,起诉了方雨玮。每项指控都向最高量刑靠拢,明显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方雨玮听完后握紧了拳,手指骨节泛白。“我大概有点明白了。” 林述眉头一动:“怎么说?” 方雨玮将那日深频包间的事全盘告诉了林述。 “她根本不是在向我展示什么技术。”他的眼神越来越冷,“你说她是不是在我身上,做活体实验?” “你有记录吗?” “没有。” “你之后有没有任何的身体不适?” “暂时没有。”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林述的眼神闪了又闪,像是利刃出鞘,寒光四射。从方雨玮的叙述中,那位从未谋面的女人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她不知用的是什么标准,挑选了普通人,将那些无法通过伦理审核的新技术,直接在活人身上测试。推出初代脑机接口时如此,现在亦如此,甚至更过分。 林述很少如此愤怒,甚至想咒骂出声。然而,她还是克制住了。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想像。 她关闭了投屏,提醒方雨玮:“我们先解决你智能眼镜的事吧。” 铭晟今日少有的冷清。程有真和林述去了十局,唐锐去白金医院照顾方雨玮的母亲,连我们无所事事的盛铭然盛公子,都不在办公室。 我们盛公子,此生,第一次,踏在了旧港的土地上。 这里的地都让人崴脚! 盛铭然黑着脸,一瘸一拐地走向福利院前台。前台小哥看到他有点脸红,讲:“帅哥,对不住,我们门口在修路,您走路当心。” 你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旧港人。 盛铭然脑神经突突地跳,没浪费一秒在寒暄上,只是把评分员开的拜访许可证投给他看。前台心下了然,立刻放行。 他顺着走道,限时经过最大的教学区。空气里弥漫着类似薰衣草的香气,盛公子从没闻过,不禁打了个喷嚏。小哥笑着说:“那是本院的专利气味设计,用于稳定孩子的多巴胺水平。”此时,孩子们穿着灰蓝色的制服,安静地在教师门口排队,等待前一个班级下课,宛如温顺的绵羊。小哥补充:“我们院里从没有发生过孩子打架斗殴的情况。你看他们,乖得很。” 这家福利院评分为a,在旧港也算少见,如今看了,确实是井井有条。 再往后是安抚厅,那些受到精神创伤,或者有精神疾病的孩子会被安置在那儿,每日接受心理辅导。一侧是心理治疗室,另一侧是医疗室。最边上是孩子们的休息室,放了各种玩具。前台在休息室门前停下,对盛铭然道:“她刚接受完心理辅导,现在在休息。” 盛铭然推开门,可能大家都在上课的缘故,里头只坐了两个孩子:一个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带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旧港人又在玩我呢这是?哪儿有秦怒?那毛头小子听见门口动静,猛地回头,正好和盛铭然对了个正着。 就那么一眼。盛铭然先是愣了愣,随即仿佛被什么点燃,笑声像火山喷发般爆了出来。“你头发呢?哈哈哈哈哈哈!谁给你剪的?你爹问邻居借了狗啃的吧哈哈哈哈哈哈哈!”最后猪叫声都出来了。 秦怒冷眼看他:白金场人都这么大惊小怪的吗?真的很幼稚一男的。 盛铭然止了笑,恢复了盛大公子那看什么都一脸嫌弃的表情,走过去,点开终端,投了一份知情书在秦怒面前:“诺,如果遇到任何法律上的问题,你就来找铭晟,我是你的负责人。” “那个姐姐呢?”秦怒说的是唐烨。 盛铭然“啧”了一下,眉毛竖了起来:“这话什么意思,我来不好么?有的是人求着本大爷代理。” 秦怒点点头,语气平静得不像话:“知道了,你走吧。” …… 盛铭然愣在原地。不是,这小孩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欠收拾?什么都不问两句就要赶我走?” 秦怒只觉得他非常无理取闹,讲:“你又看不起我们,又要过来跟我讲话,你不心理变态么?不然你留下,我走。” 他盛公子多少年没吃过这种瘪了!秦怒说得不错,自己确实一秒都不愿意多待,但是这时候走,又在个小孩儿面前落了下风,这不行,便开口道:“没妈养的孩子,就是脾气古怪,活该呆在这。” 秦怒无语。 这种程度的攻击,放他们旧港,连小学生都看不下去。看来白金场的人都天真得发邪了。不过这也说明,他们生活得无忧无虑,被保护得很好。想到这,秦怒忍不住叹口气,说:“你妈妈一定很爱你,把你养得那么娇贵,真羡慕。”她的眼神暗了暗,小声道,“我都忘了我妈妈长什么样子了。”似乎是喃喃自语。 真诚果然是必杀技。 盛铭然再次愣住,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他要是再攻击这个可怜小孩,自己就不是个人了。“那个……”他想着还是安慰一下对方,“我妈压根也不爱我,有时候有妈没妈都一样。” “你嚣张,讲话爱抬杠,自我感觉良好,不知天高地厚……” 盛铭然脸又黑了。 “这种性格,心理学上叫外显性自我强化。通常出现在被过度关注,从小就被放在中心的小孩身上。”秦怒顿了顿,抬眼看他,“换句话说,你之所以能这么嚣张,是因为小时候你妈妈给了你足够的爱。” “真的吗?”盛公子扬起眉毛。 “一个没被爱过的小孩,只会说讨好别人的话,因为他们怕自己被抛弃。” “有道理啊!”盛公子眼睛亮了,原来妈妈真的很在乎自己。自己当然比arch重要多了! 秦怒在心里冷笑。这些词儿是今天早上她接受心理辅导的时候,现学现卖的,自己其实压根也没搞懂到底什么意思。这白金场人,听了两句就被哄团团转了,真是好玩儿。可怜我们盛公子,全然不知情,已经乐得不知天高地厚,并在心里接受了秦怒。他看了眼秦怒身边的小孩儿,攀谈道: “这是你弟弟?” “不是。” 二人的视线此时均落在这个男孩身上。他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然而那头黑发与瞳仁却浓得像墨,形成诡异的反差。他不过几岁,五官轮廓已经分明,精致得像个娃娃。但与其他孩子不同,小男孩眼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直直地站在那里,像一具被关闭语言模块的仿生人。 “喂,你一直在听我们讲话么?” 小男孩露出个古怪的表情,看了盛铭然一眼,只不过视线没有落在他的眼睛,而是胸口等其他部位。 “应该是自闭症。” “自闭症?” “嗯。这种孩子现在越来越多了,家长生出来不肯负责,就丢福利院了。” 秦怒微微蹙眉:“他说他是出生在这儿的。” “生在这?这不可能啊。”盛铭然斩钉截铁,“法律早就规定了,福利院不具备生育资质,所有出生记录必须归档在医疗系统。”他顿了顿,扫了男孩一眼,又再次点开终端确认了一下:“这儿在册的是三级福利设施,哪来的孕妇?有也没法过检查,签不了许可证。” 男孩又做了个不满意的表情,开始打响指。一下一下,回荡在房间里,永不停歇。秦怒立刻去哄他:“姐姐陪你一起玩好吗?”小男孩倒是很听秦怒的话,立刻坐了下来,乖乖地看着玩具,不吵也不闹,只是响指还是打着,似乎是他的刻板行为。 “啪。啪。啪。” 响指声回荡。 盛铭然突然觉得很不对,有哪里怪怪的,但是他说不上来。这个休息室和白金场的是同样的标准,甚至摆的玩具都一样,供应商他都能叫出名字。那问题出在哪儿呢?盛铭然站在门口,沿着走廊往尽头望去。 “那里是宿舍。” 他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啪。啪。啪。” 男孩的响指有节奏地响着。 他突然开口,一个稚嫩的童声响在盛铭然耳边:“你继续往尽头看,慢慢的,慢慢地……你往那边走。” “啪。啪。啪。” “你走向第一个门,深深吸气,闻一下空气中的味道。” 盛铭然不知道怎么了,在这个安逸又静得几乎诡异的环境中,竟然也跟着照做了。他深吸一口气,闻到了空气中那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身体很舒服,意识渐渐飘远,像风筝一样…… 脑海中再次浮现起穿着统一服装,排着队,一点点向前挪动的孩子们。他的身体不自觉地跟着指令,排起队,往前走…… “好了!别玩了!” 风筝啪得断了线,盛铭然睁开眼,猛然回过神。 此时,前台小哥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把揪住小男孩的耳朵。小男孩皱起眉,但是没有吭一声,死死攥着前台的手臂。盛公子此刻再看向小男孩的眼神已经变了,有点尊敬又有点恐惧。 小哥连连向他道歉,说:“他在模仿心理医生。来吧,我们上课去了。”他应该是对此见怪不怪,叹了口气,不耐烦地带他走出了休息室。 一时间,休息室只剩下了盛铭然和秦怒。 “你终端还在么?”盛铭然问。 “他们收走了。” “那……我定期抽空过来看你,到时候又不对劲的,你马上告诉我。” 秦怒点点头:“你本来就是我的律师。” 对哦,盛大公子不务正业惯了,险些把这茬给忘了。 待盛铭然走后,秦怒也很快被安排去了教室。 由于评分局只是暂时取得了这些孩子的监护权,一旦他们的精神状态评估结果显示有所好转,就要返回原学校。因此,他们必须维持普通学生的作息时间,不能出现太大偏差。 教室里一共七八个年龄相仿的孩子。秦怒找了个面相和善的女生身边坐下。女生问她:“你是新来的吗?” 秦怒点点头。 “我昨天看到你来注册了,你没带多少东西。” “因为我很快就能回去。” “你这么笃定?” “嗯。”秦怒内心坚定,“我爸爸很快就会把我接回家。” 女孩神色暗了暗,讲:“我妈妈也说要接我,说了2年了,最后直接消失了。” 秦怒不知该怎么接话。她想了想,坚定地说:“就算我爸没办法,程有真也会把我接出去!” “程有真是谁?” “她是我偶像。” “他长什么样子?帅么?” 秦怒一时语塞。程有真的形象只存在于秦越川的口中。她知道他也是旧港人,知道他武艺高超,手臂和自己同样的位置也受了伤。他还知道他以命换命,把自己从靴子手里救了出来。他是个英雄。 “对了,你知道休息室那个小男孩儿么?” 听到秦怒这么问,那女孩的表情顿时像吞了只苍蝇,僵在原地没吭声。 “怎么了?他很调皮么?” 过了好半天,对方才憋出一句:“不单单是调皮。总之别跟他玩。” “为什么?”秦怒皱了皱眉。 “他……”女孩眼神闪躲,语气像是被逼着说出什么不堪的话,嘴角一撇: “他是近亲生下的小孩,是妖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7、第七章:催眠大戏法侵权案(上) 曾经我们围绕着科学知识是何以能的谜团打转了数百年。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我们主动地去把这个世界,放在时间和空间的框架中。宇宙之内,是我们理性的边界。 所以当我们试图追问“宇宙之外有什么”、“上帝是否存在”、“灵魂是否不灭”时,人类就陷入理性的二律背反。各门学科,乃至宗教与神学的发展,皆在试图回应这些终极问题。 而今,我们已初步掌握可控核聚变技术,能源与资源不再是束缚生命的锁链。人类摆脱了“为生存而活”的原始宿命,迈入“为创造而生”的时代。 我们已经突破了前人的迷思,不再围着理性的悖论打转。我们不仅明白了意识如何构造世界经,甚至已经可以模仿、并创造人的意识。我们这一代人,站在人类文明跃迁的临界点上,再迈出一步,我们就能挣脱地球的摇篮,朝向群星,走向宇宙文明的黎明。 届时,我们将探索宇宙之外,我们创造上帝,我们本身不灭。 人类,不只是仰望星空。我们,终成为星辰。 ——南鸿睿《黎明之前:人类最后的哲学》 南鸿睿读完新书序章的最后一段,场内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这场读书会的盛况远超主办方的预期。原本只租了一个不大的场地,却早早被蜂拥而至的读者挤满。长长的队伍蜿蜒到场馆外,粉丝们手捧纸质书籍,满怀期待地等着与她合影、签名。 原定两个小时的活动,硬是延长了一倍。即便如此,仍有不少人舍不得离开,只为多欣赏两眼她的风采。纵是如此,南鸿睿在面对最后一名读者时,依然保持着优雅。 “你好。需要我签什么?”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南鸿睿抬起头,看着这位读者。 林述锐利的眼神透过镜片,毫不闪躲地迎了上来。 几秒后,南鸿睿似乎是明白了她的身份,挑了挑眉:“原来是林律师,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你还是我的读者。” 林述扬了扬下巴:“签啊。” 南鸿睿垂下眼,一笔一画地写着那几个字。“林律师,你知道……你在把精力放在无用功上面。” “此话奉还与你。” “你看看你,说是厌倦了刑事案,要闭关,最后不还是带着徒弟上蹿下跳的。” “就当我本性难移吧。” “哦?你的本性是什么?” “把人渣一个一个投进牢里。” 闻言,南鸿睿笑出了声,风情万种地撇了林述一眼:“林律好大的口气。” 林述不响。 “你就不好奇,等我们进入一级文明之后,法律要怎么改写么?到时候,你也会是创造人类文明史的人。”南鸿睿的声音似乎有魔法,如塞壬女妖,一点点把人往欲望深处带,“到时候,你和刘光明他们,编纂第一部宇宙大基础法纲要,规划人类新的秩序、权利、责任,所有人……哦不,所有宇宙文明,都会记得你林述的名字。” 林述神情未动,面无表情地接过书,讲:“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只操心你什么时候进监狱。” “哈哈哈好,那我就等着这一天。” “应该会比人类进入一级文明那天要快。” “那我们拭目以待。” 视线再次相交,不同的是,林述这次回了她一个笑。 旧港大码头,评分六局。 六局局长用几乎一整面墙的面积,向丁容展示大码头目前的重点制造业工厂。“终端制造大厂目前有五家在做。” 他指向第一道区域:“其中两家是本地注册企业,另外三家是白金场的流水线。” 投影轻轻旋转,六局局长继续: “脑机接口方向,目前主流品牌有三个。翔睿是其中之一,还有两个分别来自北港视控和唐锐集团。这三家总共铺了十几个点。” 最后,他的指尖滑到地图左下角,微微一顿:“这家是皓澜微控分厂,目前在核心区域铺了个点,做机器人模型。” 丁容靠在会议桌边,悠哉地喝了口茶。 她一头浅色短发,这是他们丁家人的特征,血统越纯正发色越浅。丁容身材高大,远看近一米九,结实有力,从背影几乎无法分辨她的性别。 和徐宴不同,她擅长用传统冷兵器。在白金场监察学院的一次趣味实战中,她曾独自持剑,走位如影,在模拟围捕场中面对一队配备脉冲枪的学员。结果三分钟内,无一人近她身。十五分钟后,所有人“阵亡”。 多嘴一句,我们的小周医生,当时就是“阵亡”的学员之一。她是第一个被丁容“一剑刺死”的,对此至今耿耿于怀。 传统兵器之术已是观赏类竞技,国家军备全面接入ai作战系统,前线早已由无人机群、仿生机甲与意识同步指令集群组成。真正的战场,已经不再需要人类流血了。也正因为如此,大家对于拥有如此身手的人才,格外赞赏。 “老六,有个好消息要给你。” 六局眉头一动。 “内部消息,老盛打算把最新一代脑机接口在全旧港和自治学苑铺开,几乎免费,实现全民接口统一。” “盛月又在搞什么鸡毛?” 丁容温和地笑笑:“不要多疑嘛,老盛也是打算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老六撇了撇嘴,直接讲:“全旧港人心眼子加起来都没她盛月一个人多!利国利民……你听她扯呢。”他应该是十分信任丁容,在她面前毫无顾忌,一屁股坐在她身边,“到时候我们被她卖了都不知道。” 丁容不响。 “我说你也是,防着点她,别什么都信。” “我心里有数。”丁容没有立刻回应,只低头慢慢喝了口茶。热气腾起,将她浅色的眼遮得虚实不明。 “无论怎样,短期内对你来说都是好事。我让徐宴从你大码头开始铺,几项重点政策都会落在你名下,你当上旧港之王,是迟早的事。” 老六没有做声。他从口袋里掏出类尼古丁吸食器,启动,放嘴里吸了一口。 “怎么,不开心啊。” 他“啧”了一声,手指敲着桌沿:“什么旧港之王,光是山海和腾川那两片区,就让人头疼。” “那就看你的能力了。” 老六话锋一转:“等我当上了老大,第一个搞的就是他妈的徐宴!” 丁容放下杯子,“哐”一下落在桌上:“你少胡闹,别和他过不去。”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靴子还是交给他吧。” “我上哪儿去给他交?”老六顿感冤枉,“靴子这狗娘养的,藏得比地鼠还深。” 丁容没有回应,只是低低“嗯”了一声,随后说:“他现在估计也没空追这件事。” “怎么?他那个姓程的小子又闯祸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 老六眯起眼睛:“这次又是谁?” “翔睿。” “那可有好戏看了!”老六眉飞色舞的,对他来说,狗咬狗的戏码可是最精彩的了。他兴冲冲地关闭吸入器,眉毛一扬,对丁容说,“走,一起喝酒去。” “你就这么开心?” “走走走,咱姐弟俩好久没一起喝酒了。今儿你必须把这个八卦从头到尾跟我聊聊,我请客!嘿嘿。” “别笑了,我可是夹在南鸿睿和徐宴中间,左右为难的。”丁容招架不住老六的热情,被他拖着,离开了会议室。 程有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林述熬夜整理方雨玮的案情,唐烨都守在医院,替方雨玮分忧,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悔恨与自责像潮水,一寸寸淹没他。他的左手小指突突地痛,连着心跳的节奏,每跳一次都在责问他一次:你到底漏掉了哪些线索? 走私案还有不少疑点,而翔睿的案子更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脑中一团混乱,快要爆炸了。就跟药品上瘾一样,他点开太阳穴的接口,再次投入《零体计划》中。 和现实中一样,游戏里,他除了111,没有其他的好友。所幸111此时在线。 “打架么?”程有真问他。 “好。”111没有废话,迅速拉彼此进了格斗区。 然而,今天的程有真与往日不同,出手拳拳到肉,招招凶狠,徐宴一时甚至有点招架不住。他这是怎么了?就在这愣神的功夫,程有真已经逼近至攻击距离,一个高扫腿,狠狠击中他的肋间。徐宴闷哼一声,后退好几步。 “再来。” 他生怕对方反悔似的,不等111回答,就将身体低位贴近,左手勾住他的右臂,右腿顺势勾向他重心后方,干净利落地来了个抱摔。 “啪!”两人重重摔在地上,程有真上身卡位,紧紧地压制。 徐宴顿时明白了,程有真在故意激怒他。他想被自己狠狠地揍一顿。 “你等下……”他用膝盖顶开他的腰线,胳膊撑起,身体一拧,借力摆脱了控制。他气喘吁吁地问:“到底怎么了?” 可惜程有真压根不理他,滑动身体,骨盆抬高,双腿狠狠地缠绕住徐宴的脖子,一记三角绞瞬间成型,快得令人看不真切。徐宴顿时呼吸骤急,面孔变红。 “认输么?” 徐宴没回应,没有挣扎,目光依旧冷静,就等着程有真呼吸的那一刻,他调整重心,转肩,猛然发力从锁死线侧向翻出,避开致命压迫。程有真一怔,下一秒,他就被反压至下位。 正欲起身,却感觉双腿被死死扣住。徐宴有样学样,双腿交叉缠锁,瞬间锁住他的下半身重心。 耐心的捕猎者终于控制住了一头挣扎的猎豹。 徐宴大口喘气。说真的,自从程有真恢复训练后,现在要赤手空拳制服他相当困难,他今天应该是状态不佳,所以被自己占了先。“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揍我一顿,我就告诉你。”程有真的声音发沉。 “不可能。” 程有真也喘得厉害,肩膀起伏着,眼神落在远方。终于,他开口:“自己大意,害朋友进了介入所。” “哪个朋友?” “你又不认识我。” 徐宴偏过头去看他。【111不要脸】这个id还顶在他脑袋上,叫人看了只觉得他是个老年玩家,不懂如何把这些隐藏起来。徐宴知道,程有真只是不在乎。他不在乎游戏里的打扮和id,正如他也不在乎现实里,别人怎么看他。他活得很单纯,好像生命里只有一件事要完成,至于是什么,他还不清楚。不过现在,他似乎有了在乎的人和事。 “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我的错?”程有真的声音猛地扬高,眼圈通红,“一开始是我亲口答应他的,会确保所有人安全。现在倒好,他进去了,我在这儿心安理得地逍遥快活!” 他再次挣扎,徐宴用尽全力,紧紧地绞住他的身体,讲: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是你的错。”他顿了顿,继续说,“你朋友信赖着你,他知道你肯定能把他救出去,转危为安。” 程有真撇过头,像是不愿让他看到眼底那一层湿意。过了许久,他闷闷地说:“我心里难受,想被你打一顿。”声音很轻,却像是终于卸下某种铠甲,露出脆弱的、微微颤抖的身体,让人能见着他拳头握紧,惊慌失措。 “因为难受而伤害自己,反倒让挂念你的人也难受,得不偿失。” 终于,程有真的肩膀微微颤动,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落在徐宴的手背上,烫得像火。他哭得很安静,没有抽泣,没有哽咽,只沉默地流泪。 徐宴总是在那面无表情地陪着,他把他从这场自责的泥沼里,一点一点拉回来。 程有真的肌肉不再紧绷,徐宴放开他,二人双双翻身坐起。 程有真哭了这么一回,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只擦了擦眼,抬起头看向四周。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次的虚拟格斗场景是片暮色森林。远处是层层密密的树,橙红色的光斜斜地洒落,透过树影,投在湿润的落叶上。地面雾气弥漫,像是低分辨率的一个梦。 “你改设置了?” “没有。零体在做新版本测试,所以最近会出bug。” 程有真捡起地上的一片枯叶。阳光落上他的睫毛,红红的鼻尖,嘴唇……他的眼眶还是湿漉漉的,此时美得像个林中精灵。 徐宴欣赏着这幅景色,似乎有些入神。突然,他开口道:“你很擅长贴身柔术。” “嗯。以前在监狱里一直被按着打,久而久之就习惯了这样的打法。” “你的功夫是谁教你的?” “还能有谁,前期是我爹,后期就是狱友呗。”程有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丢下树叶,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问他:“还打么?” “不打。” “不打我走了。” 不等对方开口,他又风一样地消失了,徒留111在森林里。 真是任性啊…… 徐宴按了下脑机接口,意识流如潮水般收拢,世界被一层程序光膜迅速剥离。他缓缓睁开眼,回到了现实。 他想了想,眉头微皱:“默默,调出程有真服刑期间的照片。” “好的徐宴。” 很快,一张入狱期间的3d投影出现了徐宴眼前。 16岁的程有真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他面容白皙,睫毛浓密得几乎投出阴影,静静垂下。一头长发细密浓厚,如黑缎般披散而下,垂至腰间,发梢在空气中微微晃动。他的气质安静,甚至有些脆弱。 很难想象,这个纤弱的长发少年,竟然是当年山海区人民口中的“魔头”。普通人也难以将他与现在这个程有真联系在一起。 “徐宴,白金场的紫外线太强,程有真晒黑了。” “徐宴,默默有个重大发现。”“人类的发型对一个人类非常重要。” “十年,真的能发生很多事,呵~”“烟。” 徐宴不动如山,可以完全屏蔽家里的智能碎嘴子。手指悬停在操作界面上,屏幕的冷光映着他侧脸。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点下了“特级加密”的选项。 屏幕闪过一道蓝光,资料被锁死,从这一刻起,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访问他的资料。 默默问:“徐宴,你在保护程有真吗?” “是的。” “你保护程有真,是不是喜欢程有真?” 徐宴没有回答,然而默默却紧追不舍:“根据数据库显示,你对程有真的行为模式偏离了常规逻辑。你保护他,优先级高于其他任务。默默很好奇,徐宴是不是喜欢程有真。” “你不也喜欢他么?” “默默无法产生自主情感。默默的喜欢是基于算法,计算一个人的综合数值:忠诚度、能力、行为模式。当结果超过阈值,默默会判断为’喜欢’,并模仿人类行为来表达。程有真的综合数值最高,符合默默的喜欢标准。”它停顿了一下,灯光闪烁得更快了些:“徐宴,你的喜欢又是怎么判断的?” 徐宴沉默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 他从没喜欢过谁,至少在失忆之后,他连对亲人的依恋都被连根拔起,胸腔里只剩一片荒芜。这一瞬他甚至有点羡慕默默,可以准确地说出自己的运算逻辑。相较ai,人类的思绪乱得毫无章法可言。 他也搞不懂,那份对程有真的保护欲,到底是从何而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8、第八章:催眠大戏法侵权案(上) 方雨玮被羁押在一个四人间。 房间只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没有窗户。侧墙上投射着一块“假窗”屏,蓝天白云由算法随机生成。另一侧的屏幕滚动播放着新闻,全是些关于遵纪守法的陈词滥调。几人无所事事,可谓度日如年。 一个黄毛嚷嚷:“接口都屏蔽,还有没有人权了。” 旁边人嗤笑一声:“都来介入所了,你还指望能用接口?” 由于方雨玮总是混迹于无壤寺,早就习惯,所以格外淡定,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安静地躺在窄窄的一条小床上。 “没有’零体’我一天都活不下去!” “对对!”黄毛来劲了,“尤其是它这两天在内测,给玩家发邀请码,万分之一的几率啊!我要是错过了,真他妈的全赖这介入所!” “你怎么不赖你自己?” 方雨玮眉头一动,转向黄毛,问:“他们的邀请标准是什么?” “谁知道呢,随机的吧。” “不是。”角落有个人插话了。他头发微秃,眼底发青,看起来像个苦命打工人。大家不禁好奇:这种人能犯什么事儿? 打工人挠了挠头,讲:“他们会检测玩家脑电波活跃度,一般活跃度越高,受到邀请的可能性也越大。” 黄毛怒了:“操,合着他们就挑聪明的呗。” “不全然是这个意思。大脑神经元活动强弱不和智力呈正相关关系。” “说什么鸟语花香的,听不懂。”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雨玮心头一动,有了个不祥的预感。翔睿是不是一直在检测玩家的脑电波,然后挑人进行研究?如果自己的脑电波异常活跃,她突然来找自己进行实验,也不是不可能。这么说来……那个女大学生,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是大数据下被选中的“幸运儿”? 打工人注意到了方雨玮,凑了过去,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方雨玮收回思绪,语气含糊地说:“离职了……跟翔睿打了场仲裁,得罪了他们。” 打工人登时来劲了:“翔睿啊,那难办了。南鸿睿心眼小,不会放过一个人的。” “哎,我知道。” 黄毛忍不住插嘴:“没事儿,你这属于民事案件,交了保释金就能出去。” 方雨玮不响。 虽然程有真反复安慰,只要等三天就能出去,但是方雨玮心里清楚,待程序走完,他又能从哪里拿出那么多钱呢?南鸿睿故意刁难,保释金对他来说是天价。 自己工作几年,几乎没有存款,因为白金医院是个无底洞,数次神经调控手术、后续的医疗和护理、每日仪器运作和营养配方…… 他把几乎赚来的所有钱都花在了妈妈身上,留给自己的财产,只有那套房子。房子是他接私活的门面,所以必须像样点,讨白金场老板的欢喜。不过,自从去了无壤寺后,他再也没接过一趟私活。 想到无壤寺,方雨玮不禁苦笑。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命运好悲惨。 他自幼聪慧,学习成绩一直很好,谁知亲爹不争气,跟着骗子搞新科技,欠一屁股债。于是他早早辍学,打工还债。等家庭债务危机解决得差不多了,母亲又突然病倒,前前后后治疗了好几年,最终命保住了,成为了植物人。 期间父亲早跑没影了,他独自一人,在最无助的时候,被深频的老包看上。十八岁生日那天,他踏入了深频的内场,这一踏,他跌落淤泥,带着自己整个青春陷了进去。 蝉离开泥后,能在地面上活七天。这七天是所有人的盛夏。 他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泥淖呢?他也想试一次,抛开沉重的壳,离开潮湿的土,去过属于自己的夏天。哪怕只有七天,也好。 “方雨玮!”评分员的3d投影突然出现。他的目光在方雨玮身上停留了一秒,又低头确认数据,“你被保释了,可以离开了。” 方雨玮呼吸一滞,仿佛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快点,磨蹭什么呢?” 他他缓缓站起身,双手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口。红色扫描线迅速扫过他的全身,确认身份后亮起绿色灯环,大门打开。然而他没有动。 什么情况?这会不会是南鸿睿搞的把戏?方雨玮开始疯狂在心里盘算,事出反常必有妖,自己今天若是出了这道门,不会和上次一样,又要没命了吧? “方雨玮,赶紧走!” 评分员一声爆呵,他只得脚步缓慢地迈出房间,一步、两步……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地面感应灯伴随着他的移动次第亮起。他越往外走,心里就越不定。 走廊尽头,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冲入了视野。 “雨玮!”是唐烨。 唐烨看到她几乎要喜极而泣,奔跑过去,将他一把抱住。“你还好吗?有没有被那些男的欺负?” “我还好,其他人都好吗?” “嗯。”唐烨松开他,手仍扶着他肩膀,“你妈妈也好,不用担心。” 方雨玮只是机械地说着“好”,不停点头。他的大脑还是懵懵的,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是唐烨把他给救了出来。 “有真在继续追踪受害者,林律现在盯着南鸿睿。”唐烨见他发愣,一边牵起他的手腕,一边说,“你在白金场活动范围有限,晚九点至早七点不能离开家门,但是可以去旧港和自治学苑。我们边走边聊吧。” 方雨玮拉住她,迟疑开口;“那个保释金……” “啊?我们家帮你缴了。”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一顿饭钱。 方雨玮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感谢。 唐烨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手一拉,几乎是强行将他拖出评分局的大门:“别纠结这个,以后有钱了还我就行了呗。”她似乎想起来点什么,补充道, “其实是还给我爸。我可没那么多钱,是我爸通的门路,交代我把你救出来的。” 唐烨他爸嘴上嫌弃,但是真的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放下了身段,不惜代价帮助女儿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朋友们。家庭永远在第一位,这是唐家家训。方雨玮低着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大恩不言谢,唐家人对他的情,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评分局外头阳光正暖。 这是他第二次从十局走出来。第一次,是因初识程有真,程有真为了保护自己掀起了轩然大波。这一次,历经种种,他已厌倦做那依附的菟丝花。他决心从泥土中挣脱,凭自己的双手,守护自己,也守护同伴,和她的家人。 “南鸿睿既然冲着我来,那就让我把她送进监狱。” “好。” 二人吃过便饭,便动身前往旧港。 “我跟踪了旧版脑机接口的序列号,系统显示,制造工厂在旧港西黑虎一带。” “具体地址有么?” “有,根据定位点,我们已经到了。” 二人抬头,一阵风刮过,尘土飞扬,眼前白茫茫一片空地真干净。 “那个……”“我查到的数据是不可能错的!” 方雨玮识相闭嘴。 远处依稀有三两酒家,传来些烟火气。二人朝那走去。说实在的,这是他们俩第一次在旧港接触土生土长的旧港人。 一转过街角,便瞧见几个人围着张户外台球台,台面泛着绿色光泽,像是新型自洁材料,球桌下方嵌着太阳能蓄电芯片,自动感应着投币与计分。 只见几个人围在一旁,目光聚焦在台球桌上。一名女子倚坐在桌边,身着闪亮的亮片短裙,翘着二郎腿,脚尖轻勾着高跟鞋,嘴里嚼着口香糖。而对面那男人,头发五颜六色的,脸上穿了好几个孔。他杆头伸缩定位后,低身瞄准,一击,白球击中目标,啪地弹入边角。 “哇!”女人开心地笑出声,给了男人一个香吻。二人吻得天花乱坠,转身后,发现了方雨玮和唐烨,眼神突然变得凌厉。 “你们找谁?” 唐烨咽了口口水,大着胆子走近半步,说,“打扰了。你们知道这附近……以前是不是有家工厂?做脑机接口的那种。”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没立刻回答。 那名瘦高的球手拿着擦杆布,似笑非笑地说:“工厂?你是说评分局那种登记在册、有编号的?还是那种’工厂’?” 那种工厂算哪种工厂?这些是黑话吗?唐烨彻底糊涂了:自己只是个遵纪守法的白金场小姑娘啊!“就是……做第一批脑机接口的旧工厂!” “叽里咕噜的,听不懂。” 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因为表达太过准确而让人听不懂。 此时,由于太过显眼,所有男的都停下了动作,渐渐朝她逼近,围上了她。她面上不发,其实已经慌得心脏狂跳,完全说不出话来。怎么办怎么办……唐烨嗓子发干,颤抖着手,直接拿出了终端设备。既然讲不出话,那就干脆投屏吧: 初代接口静静地在空中旋转,旁边附了那时的工厂图。 男人挠了挠下巴,又凑近观察了一番。 “这下清楚了么?”她小声呢喃。 “嗯……”男人眯起眼睛。 “就在你们这一带。” 男人点点头,指着接口问:“这是啥?” 啊? 唐烨昏倒!合着这里的人还有压根不认识这玩意儿的啊!难怪刚刚鸡同鸭讲呢!走了走了……唐烨黑着脸,准备拉方雨玮,谁料一转身,就发现方雨玮和人小姐姐倒是聊得不亦乐乎。 “姐妹,你信我,肯定美。”只见方雨玮抓起女人的头发,往后梳起,露出她饱满的额头。对方的气质瞬间从廉价变成了性感。 “你看,你脸型适合这样大大方方的。” “谢谢你亲爱的!你太厉害了~” “嘿嘿。”方雨玮已经和人家勾肩搭背的了,看到唐烨的眼神,立刻介绍:“原来是同行!” 唐烨眼皮跳了跳,内心吐槽:哥们儿你这行业,门槛较高,能碰上同行的机会确实不多哈。 “走吧。” “走哪儿去?” “工厂啊。”方雨玮笑笑,“melissa已经告诉我了,朝着黑虎丘方向走,那里有家,我们可以去问问。” 不是,连人家名字都知道了?对于方雨玮的社交手腕,她唐大小姐终于有了些实感。白金场富豪收割机果然名不虚传。 在一片震惊中,唐烨和方雨玮朝着黑虎丘走去。果然,二人不过步行百余米,就看到了大型工业区的影子。 这家工厂隐藏在黑虎丘的边缘区域,外表似乎特意伪装了一番,像个废弃的修复站,一般人不留神就会错过。在识别到指定序列号或生物信号后,大门侧边的厚钢板会“融化”般分离,露出第二个、也是真正的入口。 入口是一道类似地铁屏障门的黑色圆弧隧道,墙体有微微脉动的能量纹路。踏入其中后,磁悬浮平台将访客送入地下主控中枢。 此时,江晴恰好办完事回来,发现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二人组。“你们找谁?” 二人回过头。 江晴原本只是例行发问,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方雨玮身上时,不由得怔了一瞬。好艳丽一男的,回眸姿态风情万种,旁边,呃,也是一个健康快乐的女人。 “请问您知道这个工厂吗?”唐烨将信息投给江晴。 江晴看了一眼,便说:“哦,知道。这家工厂的前身。” 方雨玮与唐烨交换了个眼神:终于找到了! 江晴将他们带了下去。工厂内部还属机密,访客无法入内。他们二人等在会客室,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环境。 旧港的工厂同白金场的不同,风格比较硬核,没有各种严格的章程,走道处甚至能听见工人们玩笑的声音。方雨玮忍不住说: “这边的男人也和白金场不一样,不知道好不好吃。” 唐烨鄙视看他一眼:“啧。一天天的正事儿不干,口出狂言!” 方雨玮还想狡辩两句,这时,门开了,一个男人叼着根烟走了进来。他扎了一个马尾,手上绑着绷带。许是刚出了身汗的缘故,他只穿了件工装背心,两片胸肌饱满,腰腹紧实,一看便是个练家子。见到他们俩,男人立刻把烟掐了。 方雨玮都要把眼睛看直了。唐烨忍不住腹诽:回无壤寺就跟一宁告状去! “我是秦越川,这片工厂的头。” “秦越川?!”听到这名字,唐烨的眼睛亮了,“我们是铭晟,你还记得么?给您女儿提供法律援助的。” “你是……唐烨?” “对!秦怒还好么?” 秦越川的目光暗了暗:“说来话长。” 既然是自己人,他们便开门见山,直接交换了情报。“我们怀疑翔睿资本绕过了监管系统,为了牟利,直接上市了一批不稳定的脑机接口,导致许多受害者脑神经受损。这个接口……”唐烨将初代接口递给秦越川,“原先是在这儿做的。” 秦越川将它捏在指尖观察了一番,若有所思。“你们知道这个厂是谁家的么?” “谁的?” “皓澜微控。”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唐烨眉头紧皱:“我脑袋已经一团乱麻了,他们这几家公司到底什么关系?” 方雨玮讲:“我们理一遍思路。翔睿当年研发了初代接口,但是没有用自己的流水线,而是找了代工厂,皓澜微控。” “对,因为他们当年没有实力,接口技术抄的我们唐锐,所以不具备自有生产的资质。” “难怪皓澜微控现在那么牛,当了arch的独家芯片代理。原来是翔睿引荐的。” “要是能拿到皓澜当年的内部资料就好了。达不达标,一看便知。” “对了。”方雨玮突然想起什么,问,“你们唐锐当年有生产线么?” 唐烨眸色暗了暗:“那时候家里碰巧资金周转不良,又被翔睿抢了先,所以就干脆不做了。” 几人再次无话。 秦越川忍不住冷笑一声:“皓澜微控真是不简单,最初只是接口代工厂,后来做起了芯片生意。现在,又要做人型机器人。” 这时,方雨玮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他: “联系你的人,是不是唇下有颗红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9、第九章:催眠大戏法侵权案(上) 来因江畔,人行步道上行人寥寥,参天大树伫立路边,枝叶为树下长凳投下斑驳光影,鸟鸣声不绝。树下,薛思文和南鸿睿并肩而立,目光望向江面,欣赏着对岸风景。 “薛秘书,工厂最近还顺利么?” “托南老师的福,一切都好。”薛思文推了推眼镜。 “嗯。六局局长还是提防着点,毕竟是旧港的人,就怕他突然发疯。” “我已经安排了合适的人选,南老师不必多虑。” 南鸿睿勾起嘴角,红唇微启:“你说的倒轻松,怎么能不多虑呢……” 薛思文略微偏头,压低声音问道:“是因为程有真?” “嗯。他开始追意识投射器了。” “程有真这小子,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 “谁知道呢。资料都锁在了总署,徐宴捂着,谁也查不到。” “他跟徐宴又是什么关系?” 南鸿睿挑了挑眉,将目光投向对方:“你说,徐宴会不会,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 薛思文斟酌片刻,低声回应:“应该不至于,还请南老师放心。您的技术,没人能替代。” “少拍我马屁。”南鸿睿轻笑出声,红唇像一抹毒药。随后,她语气一转,像是随意想起什么,说:“当年出事的那批人,我们好像,漏了一个。” 瘫痪老人的女儿再次看到程有真的时候很是意外。 她连连招呼人进屋,倒了水,又迅速拢了下耳边碎发,显然是有些不知所措了。程有真向她道了个歉: “不好意思,事发突然。” “怎么了?”姑娘开口问。 “我朋友的母亲,用的是和你父亲同一批接口。她现在脑死亡了。”程有真坐在姑娘对面,手肘撑在腿上,端着水杯,小指微微弯曲,像是短了一小截。 “你这里受过伤?”姑娘指了指他的手。 程有真抬起手看了下,讲:“哦,上个月做过断指再植手术。” “天,那你恢复得真的很快!”姑娘甚至觉得程有真在骗他,“一般这种手术都是要半年的。” “嗯,我体质天生比较好。”他笑了笑,之后就切入正题,向姑娘打听起了她父亲发病的始末。 老人家在接入脑机接口后,最初只是出现了一点轻微的头疼。他并未在意,以为只是适应期的正常反应。可不久后,他发现视力开始变得模糊,走路也越来越不稳。出事那天,他举着终端,皱着眉问女儿:“怎么点开了却没有反应?”话音未落,他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不到半小时,他头疼欲裂,剧烈呕吐,最终被紧急送往医院。检查后才发现,他颅内正在大面积出血。等抢救回来,人已经彻底瘫痪了。 她四处奔走,求医问药,只希望能查出出血的真正原因。然而所有检测结果都显示,脑神经系统一切正常。一切就像个谜。 程有真听到后面,心逐渐沉了下去。这和方雨玮母亲发病时的情况一摸一样,甚至连发病周期都相同。 幸运的是,这位老人家意识还在,只是已经无法再开口了。 “你还想听到你父亲说话么?” 姑娘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程有真拿出一个脑机接口,讲:“玩过“零体”么?” 姑娘歪着头,依旧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程有真笑笑,只走去老人跟前,将接口磁吸电极对准了老人的太阳穴,轻轻吸了上去。 这个想法是林述提醒的。在向她汇报了目前的情况后,林述沉思半天,问程有真:“你们走访的第一个当事人,那个亢奋的男孩。” “嗯,怎么了?” “她妈妈说,arch科技让他玩了零体。” “没错。” “既然他可以接上’零体’,那老人有没有试过?” 此话直接给了程有真灵感。《零体计划》使用的是最新一代技术,只要脑神经还能有电信号传递,那就可以被捕捉到。 随着程有真的操作,他和姑娘,连带着意识深埋于体内的老人,同时进入了“零体”。 眼前的世界骤然转换。 夜里星光点点,一道虚拟的小院门在他们面前缓缓铺开。她怔怔看着前方,那是一处旧时的庭院,大树下,一把摇椅轻轻晃动。椅上坐着个人,抬起头,对她缓缓露出微笑。 这笑容,她太熟悉了。此地是她儿时待的小院,记忆中的父亲最喜欢坐在这,与她聊闲天。“爸爸……”她声音哽咽。男人微微颤抖着张开嘴,这一次,他唤出了女儿的名字。老人开口的瞬间,她眼眶湿,二人紧紧相拥。 程有真体谅他们情绪激动,只不过,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不得已打断二人: “老先生,不好意思,我有个问题。” 老人看向他。 “您女儿说,你是第一批接受测试的。请问能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老人点点头,轻声说,“当年唐锐集团推出了新科技,可是太贵了,市面上立刻出了仿制版,和唐锐的产品一样,就是便宜不少。” 随着老人的叙述,往事浮出水面。 新科技当年没有将军和大财团背书,制作成本高,售价也高。南鸿睿看准了市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得到了唐锐集团的专利技术,低成本研发制作了批测试版接口,宣传语是“上传大脑,实现数字永生”,吸引了众多拥趸者。 测试版接口仅数百枚,免费发放给志愿者。然而由于问题不断,被全部召回。几个月后,成熟的脑机接口问世,这数百枚测试版接口,早就翔睿被销毁,死无对证了。 程有真的眼神闪烁,现在,他们手握着直接证据。 唐锐已经启用了接口,寻找最初的代工厂,翔睿肯定会发现。但这正是他想要的。他要做的,就是等在暗处,瓮中捉鳖。 与父女俩短暂道别后,程有真独自一人消失在夜色中。他熟练地绕开盲区,走去对面楼的天台,视野刚好能望见那间老屋。 “有真,你这边进行得如何?” 方雨玮已经回了家,程有真简单地把发现告诉了他,随后匆匆挂断。今夜注定漫长,他也不敢确认,南鸿睿会不会立刻做出动作。 等吧。 等待和忍耐是他最擅长的。他可以日复一日吃同样的食物、做同样的事,在毫无希望的时间里等待,只为那一刻。风吹过,他并不动,只是眯起眼,牢牢盯着那条黑漆漆的街道。 徐宴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在做什么?” 程有真吓一激灵,用意念骂他:“你怎么招呼不打一声就用黑科技?” 他从来没有习惯这样的通讯方式。徐宴的嗓音冷冷的,却又很轻柔,这么直接从大脑深处响起,回回都叫他起鸡皮疙瘩。 “我在泡澡,总不见得让你看这个。” 也是,也是……嗯?他洗澡找我做什么?是不是变态? “程有真,你知道你脑子里吐槽我都能听得到吧。” “……”他下意识地想再吐槽两句,但是忍住了。“阁下有何贵干?” “方雨玮的事我知道了。” “你消息倒灵通。” “你关注一下林述。” “师傅?”程有真眉头紧皱,“跟我师傅有什么关系?” “这件案子是林述当时非要签下的,你还记得么?” “嗯。” “她肯定提前知道些什么,但是没告诉你。” 程有真沉默了,没再辩解。 “我没有其他意思。林述也算我半个朋友,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一腔热血,回头被人当枪使。” 听到这个,程有真忍不住笑出声来,眼底闪过一丝戏谑:“徐宴,你好意思?当初把我当枪使的,好像是你吧?” 他忍不住要回忆一遍二人初识的情景。徐宴装好大一逼,在他面前耍帅,最后还是巴巴地求自己帮他查案。自己命都险些搭进去了,也没捞到任何好处。真是,好装一男的。 “我每次都征得你同意的。” “真的吗?” “你不同意我就不做了。”徐宴回答地非常理直气壮,非常坦然。脸皮真厚。 “明白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有什么事么?” 徐宴没有立刻回答,片刻后才道:“你等下把夜视功能打开。今晚,我和你一起守夜。” 程有真心里一动:“你知道了?” “嗯。”徐宴的嗓音也终于严肃了起来,说,“根据我对南鸿睿的了解,她不会去动那个老人的。” “什么意思?” “他的目标是你。” 程有真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夜风从巷口吹来,卷起一阵凉意,远处那栋老旧居民楼的窗户没关严实,玻璃被风鼓得“呜呜”作响。空气变得凝重,像暴雨前的压抑,一点点攀上神经。 是啊,唐烨为了寻找工厂下落,启动过接口。如果南鸿睿真如传言那般手眼通天,她的手下恐怕早就侦测到了那次信号。这样一来,他们的目标只会锁定三人团体,紧咬不放。可恶,方雨玮入狱一事,让他乱了阵脚,麻痹大意。 “放心,有我在。”徐宴的声音低稳,一如既往地让人安心。 这一声,让程有真恢复了理智。他迅速冷静下来,讲:“我可以应付。” “上次我们在六局那么容易,是因为旧港被我们技术封锁了。”徐宴似乎是从水里出来了,程有真听到了他各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禁老脸一红:哥,这也得让我听到吗?真没把我当外人哈。 “泡冰水浴有助于我集中注意力。等下我需要精神高度集中,通过你的五感,来判断周围环境。” 得,又忘记现在吐槽能被他听见了。然而,隐隐地,他好像也听到了徐宴内心的声音,像千万粒尘埃聚在一起,集中又飘散,隐隐约约:这次绝对不能再让程有真出事。 “没那么可怕吧……”程有真撇撇嘴。被徐宴这么一操作,他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准备得太草率了? “有人来了。”徐宴在脑中提醒,“下面有声音,你看一下。” 程有真探过身子往下瞧,果然,暗巷里,多出了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从高处一跃而下。 黑影训练有素,前后共两人,身着黑色制服,配有面罩,叫人看不清面容。一人看到程有真后,立刻对同伴做出反应。“目标定位确认。” “注意躲避。”徐宴提醒。 果然,对方掏出了腰侧的聚变电容枪。只见他的掌心识别瞬间激活,枪身的能量脉冲沿导轨流动,发出荧光蓝色。hud左下角弹出读数: “模式:suppress/可用电荷:92%/热度:稳定”。 他举枪瞄准程有真的胸口,扣动扳机的一瞬间,空气爆响,数道蓝光电弧瞬间射出。程有真几乎是凭着直觉侧身一跃,踏着墙斜冲而上,跳落至阴影处,电弧看看擦着他衣摆掠过。徐宴在脑内指导: “十点钟,机械狗。” 狗?这是什么东西?程有真猛然抬头,只见一条机械狗低声“咆哮”,四条金属腿启动磁力模式,金属指爪啪地深嵌进地面。它身上,两道脉冲电弧模块已启动,能量读数不停跳动着。 程有真眼角一跳。他猛然起身,肌肉收缩,猛地朝右侧扑去。就在他刚离开原地的一瞬,电子犬猛扑而出,钉爪爆发,精准命中他方才站立的位置,地面裂开。而然它速度极快,几乎是瞬间掉头,再次扑向程有真。 程有真只得继续跳起,这次,他在半空猛然扭身,右手一把扯下墙边的废旧线缆,一脚踹在墙面,借力回旋,线缆如鞭抽出,缠住电子犬的后腿关节。可惜才缠住了机械狗,电脉冲又朝他射了过来。 “没用,撤离。” 程有真在巷子完全无法施展,只是疲于应对。他一跃攀上墙沿,脚尖点地,整个人轻如燕地掠上楼顶。机械狗扭动着身子,用诡异的姿势,四肢如爬虫一般,刷刷跟了上去。 “它和机械臂是同样的原理。” 这话让程有真顿时心安不少。机械臂他熟。虽然它们精确度极高,但是无法像人一样,瞄准快速移动的物体。 比如,徐宴极擅用枪,在常年累月的实战与训练中,他的身体早已养成某种预判本能。目标轨迹一变,枪口也几乎同步微调。那是神经在千万次极限训练中,锻造出的某种“非逻辑精度”,人们将此称之为直觉。 目前ai还有没有“直觉”,一切都靠数据和推导,推导的时间对于普通人来说几乎是“瞬间”,但是对于高手来说,零点几秒的误差,足以破局。 他看到前面的窗户,回头看了眼狗,故意脚步一顿。机械狗再次暴冲而来。程有真这次并未躲闪,而是迅速放低重心,抓住狗腿上的电缆,发狠般用力一拽。机械狗失去平衡,冲去窗子,玻璃碎了一地。 两名杀手早已逼近。程有真着地瞬间反身,手指抓过地上的碎片,神色一闪,抬手就朝一人眼睛扔去。 那人捂脸挡住。 机会! 他突然转身直面那名举枪的杀手,欺身而上,几乎是贴着电容枪的枪口撞了上去。就在对方扣动扳机的一刹那,他瞄准枪身与臂弯之间的角度,用肩膀死死卡住,扭动、贴靠、发力一气呵成。 枪被程有真徒手夺下,他没有丝毫犹豫,反手一枪轰在对方大腿。蓝白色电弧瞬间穿透战裤,击中肌肉神经束,电击扩散,血肉焦灼。 耳边响起一阵哀嚎,神经震荡带来的痛感,另那名杀手跪倒在地。程有真想伸手揭开他的面罩,可惜,余光瞥到了他同伴的身影。 他目光一凛,整个人横移半步,转身躲避。 一道电弧呼啸掠过,贴着他胸前,划开衣料,灼热气浪在皮肤上炸开。程有真来不及后怕,抽身后撤,脚尖勾住地上的一块金属碎片,一脚猛然踢出,碎片破空而起,如刃般飞向来者。 对方反应极快,左臂抬起,护肘将碎片挡开。就是这电光火石之间的破绽,程有真抬手扣下扳机,电弧轰然炸响。但对方却一个横跃,几乎与地面平行,滑过电弧轨迹,险险避开。 “注意后方!”徐宴的声音再次响起,程有真没有思考,本能地转身抬手,一发脉冲瞬发而出! 砰! 电弧爆裂,命中正扑来的机械狗,一团高能量火花在空中炸开。那条狗被震得翻滚撞在天台边缘,爪刃深嵌在墙体中,内部ai系统短暂重置。 “换爆裂模式,按两次左侧按钮。” 程有真抬手,“啪啪”两下按下枪身左侧按钮。hud左下角弹出光蓝色读数: “模式:burst/可用电荷:87%/热度:稳定”。 他轻吸一口气,枪口微抬,身体与墙体成45度,右脚后撤,进入高压爆发射击姿态。只一发,伴随着剧烈的响声,机械狗不再动了。 他惊讶地看着手里的这把枪。他看着手中那把刚刚夺来的聚变电容枪,指尖还有热震余波,枪身却仍稳稳贴在掌中,能量指示条只是略微下降几成。好厉害,果然和旧港的脉冲枪不是一个概念。 “八点钟!” 徐宴的声音打断他的沉思。他动作未停,猛地转身,脚步滑移,枪口下压三分,稳稳锁定来者。 枪口对枪口,僵持。 “南鸿睿派你来的?”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程有真眯了眯眼:“可是我这人,最喜欢多管闲事。” 徐宴的声音响起:“我要开普通通讯模式了。” 话音刚落,徐宴的投影就出现在了杀手的眼前,他手插睡衣口袋,好整以暇盯着那个人。那人显然愣了。程有真趁机开枪,再次击中他的大腿。投影也在同时消失。 “你怎么也不穿件像样的衣服。” “没时间换了。” 程有真居高临下地走向倒在地上的人,准备验收猎物。他一把抓过来人衣领,撤下他的口罩。 “你老大是谁?” 对方恶狠狠盯着程有真,就是不松口。这时,徐宴的声音突然急促传来:“注意身后!” 机械狗再次启动,从阴影中一跃而起,朝他扑来。程有真反应已算迅捷,但在他起身回头的刹那,狗的前爪已如铁钩般抓向他后颈。一阵痛楚如电流般爬进程有真的脑海。 “换通讯方式!”徐宴大喊。 他一手紧紧攥着机械狗的“下巴”,然而它口内装置启动,数枚尖锐钢片展开。程有真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抵抗,咬牙,另一只手按了下脑机接口。不过,这次出现的不是徐宴的投影,而是默默! 【重置调试通道】【模拟主指令:核心重检,权限降级】【声控触发接口识别异常,开启调试回环模式】…… ai系统指令快速地重复着,机械狗的光学眼不停闪烁着红光,头一歪,送了嘴。默默似乎让它暂时卡了bug。程有真迅速冷静下来,反手一枪,正中它的头部传感器。 机械狗应声倒下,重击在地。 “你还好吧?我现在过来!”徐宴说完这句话后,断了通讯。 程有真看着这条狗,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血从他的后颈汩汩流下,染红了衣襟,沿着手臂滴落,他顺手甩了一甩,突然回过神来,猛地转身。 天台上哪还有那两名杀手的影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 第十章:催眠大戏法侵权案(上) 徐宴很快就赶到了天台。 现场一片狼藉,机械狗已被彻底毁坏,程有真坐在一边,整个人显得安静又有些恍惚,手掌捂着后颈,指缝间隐隐透出血色。 徐宴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我先帮你止血。” 程有真低头瞥了一眼,发现机械臂也跟来了。“皮外伤,没关系。” 徐宴没有理会他,扣住他的肩膀,将人带向自己,掀起他后颈的衣领。一个血洞赫然露出,不过没有触及脊柱,看着吓人,实则不算深。 机械臂开始精细地替他处理伤口。 “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觉得自己太蠢。玩瓮中捉鳖的不是我,而是他们。”他苦笑一声,“如果没有你的话,这次我恐怕凶多吉少。” “你还不了解他们。”徐宴抚着他的脖颈,神色暗了暗,“多交几次手就明白了。” “糟了!嘶……”程有真猛然抬头,牵扯到了伤口,机械臂连连躲开,摆出个委屈的姿势。程有真完全顾不上这些,只是再次联系了方雨玮。频道接通得很快,方雨玮的声音响起,他略微定心,伸手抚上了机械臂。 “有真你怎么了?” “没事,被偷袭了。” “啥?!”方雨玮的声音响破天际。 “别担心,徐宴和我在一起。” “是谁偷袭你?” “不知道,让他们跑了。你在哪?” “我在家。” “从今天起我和你住一起。”程有真皱起眉,“南鸿睿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是你。” 徐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这时,唐烨的声音传了出来:“不用,我和他在一起!” “你们俩没问题么?” “绝对没问题!南鸿睿敢伤你,但她绝对不敢碰唐锐集团的人,你放心吧!” 三人简单地聊了聊,机械臂也极快地处理完了伤口。程有真挂断通讯,忍不住叹了口气。 “走吧。”徐宴伸出手,一把将他拉起,“先去我家。” 唐烨和方雨玮从旧港回来后,径直回了方雨玮的“豪宅”。与程有真互通有无后,唐烨决定在这里小住几天,与朋友共渡难关。 住在别人家对唐烨来说很新鲜。她跳到方雨玮的沙发上,蹦了蹦,指着一排排的台灯问:“你有收集癖吗?” “没有,我只是怕黑。” “怕黑?这你可从来没跟我们说过。” 方雨玮没接话,只走到厨房倒了两杯水,递给她。唐烨接过水,没喝,坐在沙发边上晃着腿,目光追着他在客厅里来回移动,忽然问道:“你从来不跟我们讲你的家人。” 方雨玮拿着水杯,动作微顿。“我家人在医院啊。” 无语!“我的意思是,你爸呢?” 方雨玮坐去她身边,讲:“你知道,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行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 唐烨眯起眼:“你又要吐槽我不懂人间疾苦了?” “好吧,我来详细解释一番。” 唐烨坐正,洗耳恭听。 “我们家冰箱一点吃的都没了。” “完了,那真的是很不幸!” “我们晚上吃什么?” 一个唐锐集团的人面露难色。 半个小时后,四个唐锐集团的人喜笑颜开。 方雨玮打开门的时候惊了:怎么这姓唐的还能在自己家繁殖不成? 只见唐烨她哥和老妈拎着饭盒,高高兴兴地走了进来,后面跟了个面色铁青的中年男子。方雨玮明白了:带一桌子菜出门这个行为,是遗传的。 一瞬间,他这个常年冷清的家变得吵吵闹闹。四人落坐,碗筷摆放整齐,唐烨她哥看着方雨玮,讲:“还愣着干嘛?过来吃啊。 得,他成了这个家里的保姆。 这是方雨玮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唐锐集团的老总。白金场大大小小财团的董事、总裁他见得多了,唯独这个老唐,神秘的不得了。他同结发妻子恩爱至今,从不出席任何风月场合,连应酬都少。 要是让老唐知道他进的这个屋子,还进过老刘、老王、老张、老赵、老孙……不知作何感想。怎么不能说是一种殊途同归呢? 唐烨他哥盯着他看。 “?” “!”唐烨无语,“哥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瞎说什么呢!”剩下四个同时开口。 方雨玮冷汗直流:大小姐,你吐槽放心里好吧! 唐烨她哥也是惊了:“老爹说你朋友娘娘腔,我就观察一下他到底娘成什么样子而已!” 方雨玮汗流浃背了:哥们你也是!这种话放心里啊! 老唐怒不可遏,猛拍桌子:“逆子!你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他举起茶杯,对准方雨玮,“今天见到犬女挚友,果然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唐某今日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唐母也惊了:老公怎么能做作成这样?真是给人看笑话!她咳嗽两声,朝方雨玮温柔一笑,讲:“听说小唐要在你家小住几日,真是感激不尽了。谢谢你减轻我们家长的负担。” “妈,你就这么抹黑我?” “真情流露罢了。” 方雨玮大概是明白了,唐烨平时颠成这样,做父母的确实有点责任。 唐烨她哥问:“你们翔睿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对了,爸,你对皓澜微控熟么?” 老唐闻言,放下了筷子,目光一沉。“你们上个月不才破了他们的走私案么?” “嗯。但是就逮了个财务总监。” 老唐冷笑一声,讲:“当然了,他们能让你们碰到核心人物才怪。” “谁是核心人物?”方雨玮追问。 老唐低头夹了一筷子菜,慢悠悠地说道:“董事长秘书,薛思文。” 说到这个薛思文,可不简单。他虽然级别不高,平日里姿态也不高,但确是皓澜微控的元老级人物,实际权力比谁都大。而且,他黑白两道通吃,不仅是白金场,连旧港都有他的眼线。也正因如此,普通人想要扳倒他几乎不可能。 “你爸当年险些入股皓澜。” “啊?” 老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讲:“当年不是想早点把厂子办起来么,那个时候薛思文过来找我,要合作,被我回绝了。他那时候还是个年轻小伙子。” “后来呢?”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脑机接口的项目太烧钱了,链路也没打通。最后厂子还是盘给薛思文,让他们做了。” 唐烨连忙说:“我知道,我们今天找着那家工厂了!” 唐家剩下三位同时顿了顿,动作几乎一致。随后,又装得若无其事,继续低头吃饭,筷子碰触碗盘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唐烨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件事是父亲心里的痛。当年唐家因为这件事跌入低谷,萎靡了很多年。甚至唐烨进了大学后,认识她的同学还会以此嘲笑她,其中盛铭然他们跳得最凶。 家里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那件事从没人再提过。自己真是查案子查昏头了,非要去说这个。 “总之,小方,你辛苦了。”唐烨他爸这次诚心地举起茶杯,“谢谢你照顾我女儿。” 方雨玮也得体地笑:“是唐烨一直在照顾我。” 当然你说我是娘娘腔的事情我不会忘的。 一顿饭结束,唐家人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唐烨她哥还顺走了方雨玮一盏台灯,说卧室里正好需要一个,又被唐烨大骂是在调戏人家。方雨玮没工夫理会,因为他们把自己家冰箱塞得满满当当,他仅凭一己之力实在是难以合上。 “我明天点带去无壤寺得了。” “你敢!”唐烨直骂他心里只想着男朋友,要把朋友的口粮分出去。 忙完后,方雨玮拿起饮料,坐上了沙发,讲:“说到无壤寺。你知道,薛思文曾经找过我,然后被一宁赶跑了。” “嗯。然后你就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 “既然薛思文那么厉害,他为什么会怕一宁?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无壤寺一直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按理说,在这个几乎所有数据都要上链备案的时代,无壤寺早该强制接入系统。但没有敢人动它。这么多年来,那座寺庙静静矗立在原地,僧人不说话,访客不留名,就像整个社会潮流之外的一颗孤岛。 “白金场的谜团实在是太多了。”方雨玮喃喃道。 他侧头望向窗外,月光斑驳如碎银,映在半开的窗帘上,像一道道游离不定的影子。也许今晚,又会有人突然造访,像袭击程有真一样,将他再次拖入黑暗。 他只是淡淡想了想,便垂下眼帘。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薛思文打了个喷嚏,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鼻子,随后扔在一边。身后的侍者很快接过,又重新为他上了一块干净的。 对面传来一个粗犷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玩味:“看来有人在背后议论你。” 薛思文嘴角微翘,没有抬头,继续一刀一刀地切着面前那块牛排。刀刃划过牛排的纹理,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红色的肌红蛋白缓缓渗出,铺满了整只盘子。 他挑起一块,送入口中。咬合的瞬间,鲜红的汁液顺着他的嘴角滑落,宛如一头温文尔雅的猛兽,在茹毛饮血。 “我向来欢迎别人惦记我。”他用餐巾擦去红痕,笑意依旧,“今晚又让程有真那小子逃走了。” “什么?”对面人难以置信,手指紧紧捏着杯子,关节泛白。“草他妈的……” “跟我吃饭,请遵守一个规则,就是不要骂人。靴子。” 靴子压低眉毛,盯着薛思文。半晌,他说了个“好”字。 “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想请你跟老大转告一声,我跟老六闹掰了。” “她已经知道了。” “操……咳咳。”靴子猛地一拍桌沿,又赶紧压住情绪,低声咆哮,“她知道为什么见死不救?我这阵子带着兄弟东躲西藏的,快要疯了!” “靴子,做错事总要有惩罚的吧。” “那你说,我现在怎么办?” 薛思文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得像湖面。靴子心急,却也只能耐心地等他。终于,他拿起酒杯晃了晃,开了金口: “我们有一枚脑机接口,现在在程有真手上。如果你有本事把它拿回来,老大或许会重新考虑考虑。” “我疯了?程有真背后有徐宴,我这不等于去送死么?” “那你以为,你现在的命就有保障?” 靴子噎住了,额角冷汗浮起。 “一条狗,跑了主人的地盘,被咬回来还想分口饭吃,你说哪有这样的道理?”薛思文的语调一如既往地温柔,“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哪怕是让你咬人,你至少还有点用处吧。” 靴子的眼神眼神渐渐冷下来。半晌,他咬着牙回答:“我试试。” 薛思文弯了弯嘴角。 “老陈还在关总署。他会不会把我们咬出去?” “你放心,总署有我们的人,老陈不敢多说一句。” “薛秘书,关于皓澜最后一批货,我的那笔钱……是不是一直在你的手上?” 薛思文不响,只是看着他笑。这一刻,靴子突然全明白了。他自始至终都被这狗娘养的白金场人蒙在鼓里。薛思文一直诱导他,让他以为是总署安插的人出了问题,上蹿下跳的,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他被当成了一颗可以随时被抛弃的棋子,如果他们能测出六局局长的态度,或是逼得徐宴出手,那就赚了。如果失败,那也无妨,他靴子的命,本来就不值几个钱。 靴子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底布满血丝。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起身离开,身体撞上椅子,发出了一阵猛烈的噪音。 薛思文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重新拾起刀叉,继续切着盘中的牛排,仿佛这段对话从未存在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1、第十一章:催眠大戏法侵权案(上) 方雨玮没能想到,自己又回到了铭晟的会客室。眼一抬,还是那群人:程有真、唐烨、林述。啧,真是要和这群人锁死了。 林述将方雨玮面临的问题一条条列出: “现在南鸿睿给你的罪名是: 非法持有政府财产——智能隐形眼镜眼镜,犯罪法二百一十九条,最重可判四年监禁,轻者罚款。 冒充执法人员,犯罪法一百一十四条,最高监禁十二个月,轻者评分降级。 未经授权访问计算机系统,犯罪法二百五十二条,最高两年监禁,轻者评分降级。” 唐烨直接大喊南鸿睿不要脸:“后两条明明是我和有真做的,为什么要加到雨玮身上?” 程有真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理论上,如果我们要帮雨玮摆脱罪名,就必须出来自首。” “自首什么?丁容早就处理我我们了,评分被降六个月,合法合规啊。” “所以她做这个无用功,就是恶心一下我们。” 唐烨顿时无语。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 林述安抚了他们,讲:“丁容其实帮了你们一个大忙,你们运气好。现在,只要方雨玮没有使用眼镜录像内容,进行任何违法活动,我可以试着做无罪辩护。” “你身上的疤痕。”她提醒方雨玮,“如果雇主未尽合理义务,未提供一个基本安全的工作环境,那你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进行录音录像,情况是不一样的。” 唐烨眼睛亮了,立刻安慰方雨玮:“你看,有林律在,你一定没事的!” “好。” 由于林述准备充分,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会议很快就开完了。散会后,唐烨陪着方雨玮离开,房间里只剩林述和程有真。 程有真全程没有说太多。林述发现了他的情绪,问他: “你今天怎么了?’’ 程有真抿了下嘴唇,眼神犹豫。 “有话直说吧。” “我……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没有告诉我们?” 林述冷笑一声,反问道:“徐宴又挑拨离间了?” 程有真睁大眼,只觉得自己老师真是料事如神。她的脑子怎么长的? 林述指了指他脖颈后的医用胶带,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又受伤了,但我知道这是徐宴的货。” 程有真垂下眼,下意识捂住后颈。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这件事,说了也只会把本就复杂的局面搅得更混乱。林述叹了口气,无比坦诚地看着程有真,讲: “我今年退下来,弄了个偏案研究,确实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翔睿就是其中一个。只不过,光凭我自己,没有能力挖下去。”她推了推眼镜,“程有真,我确实很需要你帮我办这些案子,就像徐宴也需要你的手,去处理他们评分局的事。” “我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林述顿了顿,眼神没移开:“选择权在你。你在旧港中枪那次,我去徐宴那边兴师问罪,他跟我说,你是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我刚开始觉得他无情,后来想想,他说的不错。” “有真,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人能利用你。与其说是我需要你,不如说,是你选择了我。” 程有真沉默良久,目光停在在阳光与地板的阴影之间。半晌,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对林述说:“谢谢你那次送的白玫瑰。” 林述正欲离开,推门的手顿了顿:“玫瑰?”说完话她就马上反应过来,不禁露出个古怪的表情来,喃喃道: “难怪姓徐的对我意见这么大。” “?” 程有真纳闷了,林律这是什么意思? 把话说清楚再走啊! 副手将所有审批材料整理完成,一会儿功夫,徐宴的终端上又多了好几排的任务。 “老大,你休息一会儿吧。” “没事。”徐宴头也不抬,继续处理。他今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到了办公室,此时已经不间断工作了约十个小时。副手忍不住提醒他: “这个项目,天眼塔一时半会也不着急。” 徐宴手上一边操作,一边说:“程有真昨天被人偷袭了,用的是类犬型ljh339。你知道这传递了一个什么信号么?” “什么信号?” “白金场评分局的武器,可以随随便便出现在巷口,说明有人可以随意调动评分局里的资源,而不需要我过目。”他的嗓音依旧很平静,云淡风轻的:“要么就是天眼塔在敲打我,要么就是有人在向我示威。” 然而听在副手的耳朵里,无疑是平地起惊雷。他一时间不知回什么好。徐宴瞥了他一眼,安慰道:“放心,处理皓澜走私案的时候我就有预料了。” “哦。那程有真还好么?他……哎,他好倒霉啊。” “他无大碍。这人一向恢复得很快。” “天选基因,普通人学不来。”副手频频点头,“你准备追查么?” ”让程有真自己去查吧。” “那翔睿的案子,你插不插手?” 徐宴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垂下眼帘,没有立刻回答。 “丁局长说,翔睿这次给了旧港很大的支持,一家三户领取第二代脑机接口。” “我知道。” 他又继续办公,脸上看不清喜怒。徐宴心里笃定,其实根本不用他动手,那些人,很快会自己撞上枪口的。他要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毕竟,人间的贪婪与愚蠢,最是按耐不住。 秦怒在福利院才呆了不过两三天,就感冒了。她脑袋昏昏沉沉的,早上从医务室拿了药,本想着请假睡一觉,谁料今天是大码头发接口的日子,而福利院恰好划进了行政区,她只得强撑着精神参会。 每人手中分到一个盒子,内衬是深蓝色绒布,一枚接口静静地躺在其中。相比126用的那款,这种型号略显粗糙,线条简陋许多,看着就像白金场淘汰的旧货。 切,难怪说是全民免费,原来是清库存罢了。 老师在前面播放着如何安装和使用接口的教学视频,可惜没人认真看。教室里一片兴奋的嘈杂声,孩子们叽叽喳喳,个个摩拳擦掌。毕竟,这代表他们马上就能玩到传说中的《零体计划》了。 “各位安静!安静!”老师高声提醒,可声音被淹没在人声中。他脸色一沉,果断按下了讲台上的警告键。 秦怒微微挑了挑眉,只见教室顶灯瞬间转为冷红色,墙角扬声器发出ai警报声: 【请立即保持安静。违令者将受到纪律处理】【请立即保持安静。违令者将受到纪律处理】 孩子们猛地一震,惊慌地四下查看,教室霎时安静了下来。此时只剩下无聊的录像,什么人类探索太空啊,摆脱□□痛苦啊,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东西。 “老师,我想上厕所!”秦怒举手。 “去吧。” 她离开教室,动作熟练地将接口贴在太阳穴上,然后径直朝休息室走去。休息室的窗户正对着马路,信号在那一带通常最强,也许能碰碰运气。她踩过散落的玩具,用力推开窗门,整个人俯身趴在窗台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但可惜的是,福利院的信号拦截装置太强,外网毫无反应。 不过窗外的风景倒是不错,蓝天白云,缀着黑虎丘上翠绿的密林,景色别致。只可惜斜对面在大兴土木,在边缘处,秦怒依稀看到一个工厂的影子,应该是新建的。 那边的通讯信号一定很强。秦怒在心里想,如果能偷偷连去那儿,就能够联系上爸爸了。 “126,你若在天有灵,就别老是跑进我梦里吓我。”秦怒望着窗外低声祷告,“指引我,帮我联系上外面的世界。” 一阵风吹开了云层,阳光洒进秦怒的眼睛。她眯起眼睛,偏过头,再睁开眼时,她看到福利院外墙拐角处,在闪闪发亮。 “这是什么?”她低声嘀咕,身子往外探了探,可角度太刁钻,怎么看都看不到。 她眼神一动,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她爬上窗台,试探着抓紧窗沿,将整个上半身挂在窗框外侧,晃动窗扇,借助窗户的回弹力摆动身体,试图改变视角。 窗框有些老旧,铁铆钉咯吱作响,手指被窗边突起刮得发疼。 “你在干什么?!” 身后有人爆呵出声,秦怒猛地一震,整个人被吓得心脏发紧。 她急忙回头,却因动作太急,双手从窗框上滑脱。那一刻,力气仿佛被抽空,整个人失去了平衡,重重地从窗台上跌了出去。风在耳边呼啸,可就在跌落的瞬间,她的目光越过窗台,将那边看得清清楚楚。 那只是医疗室屋顶上摆放的一组高反光仪器,金属表面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冷的光芒。 “咚!”秦怒摔了个狗吃屎,浑身酸痛,脑袋更是一阵发懵。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胳膊就被人一把拽住,三下五除二押回屋里。 “秦怒,你才来几天就想逃跑?”那人是福利院的评分员,声音严厉。 “我没有。”她吸了吸鼻子,辩解道,“我……我接口不小心掉院子里了。” 由于今天日子特殊,全体人员都在参加宣教,评分员教训了她两下后,将窗户锁上,对她说:“赶紧回教室去。” “我生病了!医生让我休息。”这点倒是实话。 “那就老实待在这里。” “哦。” 评分员前脚刚走,秦怒立刻从地上翻身而起,快步打开门,朝走廊望去。走廊空荡荡的,寂静无声。 哼,怎么可能老实待着?她心里还惦记着刚才那个惊人的发现:原来医疗室有那么大? 休息室在东边,而医务室的位置在西侧。可她刚才分明从休息室的窗户望见了医疗器械,这就说明,后面的整片区域,是一个规模庞大的、隐藏在福利院背后的医疗区。 她咬住下唇,脑中飞快运转。福利院为什么要隐瞒医务室的真实规模? 四下无人,行动的最佳时机! 秦怒蹑手蹑脚地溜回走廊,一扇扇门静静地闭着,走廊深处只有风声和她轻微的脚步声。她抬头看了眼摄像头,吸了下鼻子,慢慢沿着墙边贴着走。尽管知道自己还是会被看见,但是,至少这让自己看起来很酷。 不知道是因为鼻子堵了,所以听力变得敏感,还是因为她贴墙太近,秦怒走着走着,感觉墙壁里有声音。她下意识地将脸靠近。 声音没有了。 难不成是自己的幻觉?秦怒不信邪,干脆将整个人贴在墙上,耳朵紧贴墙壁。 “滋……滋滋……”墙里真的有声音!那是一种极细的电流声,不像灯管,也不像通风装置。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什么正在充电,或者接收信号。 啪! 一股电流突然从太阳穴的接口处蹿入大脑,瞬间击得她一哆嗦。她踉跄退开,差点摔倒。“啊,好痛!”秦怒倒吸一口冷气,捂住太阳穴,脑机接口竟然异常启动了。在那一瞬间,她收到了福利院以外的信号! 【授权识别中:植入编号c-12】 【权限等级不足,连接中止】 这是什么东西?她连上了什么设备么?秦怒的呼吸还未平稳,忽然,走廊尽头的门了弹开来。 冷风顺着那扇门吹来,带着一股浓重的药水味与金属腥味。与此同时,一阵阵沉闷的“咔哒”声从走廊深处传来,那个节奏,像是什么人被强行扭动关节,一步步,僵硬地往外走。 秦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咔哒、咔哒、咔哒……脚步越来越近。 怎么办?自己该往哪儿躲?她的手抖得不像话,可恨的是,126的梦魇偏偏在这时缠上了他。他的脖子烂得生蛆,头颅软软地垂在秦怒肩膀,腐烂的喉咙突然张开,舌头缓缓贴上她的脸: “你死定了。” “住嘴。”秦怒睁大眼睛,咽了口口水。 “前面也是尸体,和我一样。你要被吃了。” “你住嘴!”她害怕得身体发抖,眼中噙满泪水。 “大海、图书馆、弹壳、小狗米拉、草地。”秦怒一遍遍重复着,“大海、图书馆、弹壳、小狗米拉、草地……” 126的声音像生了锈的机器:“你要被发现了。你完蛋了。” 如果是爸爸,他会做什么?秦怒一把擦掉泪水,闭上眼,再次假装自己是她尊敬的人。如果是程有真,他此刻会怎么做?那个就算四面楚歌,也总能反败为胜的旧港男人。 如果自己是程有真…… 眼睛猛然睁开的一刹那,秦怒再没有后退。她抬起脚,捂着仍然微微发热的太阳穴,头也不回地朝那道阴影森森的医务室走去。“医生!”她突然放声喊道,声音带着哭腔,回声在墙壁间来回震荡,连远处的感应灯都微微一闪。 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迅速现身,脚步急促地朝她走来。白光映在他们脸上,一个个表情冷峻。 “你不在教室在这儿做什么?” “医生,我头疼。”秦怒眼睛红红的,那痛苦的模样,不像是演的。为首的那人皱眉,调取了早上的记录,发现秦怒确实在发烧。 “药吃了吗?” “没有。” “啧,不是给过你了吗?不吃怪谁?”另一个人也插嘴道:“小孩子真麻烦,一天到晚闹事。” 他们说话间动作粗暴地翻查她的腕带和记录,脸上写满敷衍与烦躁,就像是在应付一件麻烦事。秦怒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打乱了计划,吓了他们一大跳罢了。 为首那人和其他医生叫唤了个眼色,然后对秦怒讲:“退烧药吃了,和弟弟一起去休息室。” 秦怒这才注意到,从医务室的阴影中,还有一个小男孩。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脚步虚浮,仿佛刚学会走路。他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神情空洞得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原来是那个“近亲结婚”的产物。 两人被领着,一前一后回到了休息室。门被重重关上,大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四周重新归于安静。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 秦怒坐在沙发边,眼角的余光始终扫着那个男孩。他站在门边,像个还没完全适应重力的人,瘦小的身子微微晃着,目光空洞地盯着地上的玩具。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一动不动。 秦怒试着换了个语气,更柔和一些:“你叫什么名字?我是秦怒。” 仍然没有回应。 她顿了顿,又试探道:“他们刚刚对你做了什么?” 那一瞬间,她分明看到男孩的眼皮微跳,脚趾缩了一下,像是听见了,但又像是身体先于意识做出的本能反应。 秦怒的心忽然沉了下来。她见过装傻的人,但这个男孩,不像是在装,也不像是在怕。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我叫你……26……尔琉吧。”秦怒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 小男孩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第一次有了聚焦,瞳孔里倒映出她的模样,亮晶晶的。秦怒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 “我有个很怕的人,叫126。我在想,你长得这么可爱,如果你叫这个名字的话,我就不会再害怕126了。” 男孩眨了一下眼睛,仿佛认真在处理这句话的逻辑。几秒后,他点了点头:“好的,秦怒姐姐。”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盛铭然讲错了,我没有自闭症,那天我只是在观察他放在胸口的终端罢了。” 秦怒愣在那里,反应了很久,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好惊人的记忆力! “你一直都这么聪明么?” 小男孩微微歪了歪头,认真反问:“请定义‘一直’和‘聪明’。” 她一时语塞,笑了出来,“呃,就是从生下来到现在,智商都比较高?” 小男孩认真思考,答道:“我对两三岁之前没有太大记忆,只能说从三岁以后,在我接受过的17次智力测试中,结果落在高智商范围区间。” 秦怒愣了愣,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他们对你做了那么多测试?” 小男孩点点头,表情平静得近乎麻木。 “为什么?” “不知道。” 秦怒盯着他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心里却忽然泛起一阵酸意。一个孩子被反复测试十七次,却从未被告诉为什么。就像他不是一个人,而是某个试验品。 这个地方太不对劲了…… “姐姐。”男孩又抬起头来,眸子亮晶晶的,“再像上次一样,陪尔琉玩吧。” 这时候,他又像个普普通通的可爱小孩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2、第十二章:催眠大戏法侵权案(上) 方雨玮办完要事,才从旧港回来。他迅速地与旧港那几人混熟了,对于那儿有几条生产线、生产什么,已经了若指掌。 白金场午后的城市吵杂而明亮,广告在半空中悬浮切换。他走在人群中,看似随意地低头,目光却一次次扫过那些车窗反射的模糊影像。太阳穴接口轻微震动,是唐烨的声音:“雨玮,你回来了?” “嗯。”方雨玮没有立刻回答。他在前方路口停顿了两秒,像是要过马路,目光却落在街角处,那人影也随之一顿。“我好像被人跟踪了。” “怎么了?要我告诉有真么?” “暂时不需要。”他手插在兜里,表情平静,却没有直接回深频、而是故意顺着人流,往最密集的主干道走去。“应付这种,小菜一碟。” “那你别挂,保持联系。” “好。”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抽出一支激光干扰笔。这还是从盛铭然那儿拿的,没想到马上就派上了用场。干扰信号瞬间释放,街头爆发出阵阵尖叫。 “我的私信怎么全出来了?!”“啊啊啊你快把眼睛闭上!不要看我的界面!”“卧槽你怎么在大庭广众看皇啊?!” 他们的私人界面被干扰,信息流统统显示在了所有人眼前。像是多米诺骨牌倾倒般,整条街陷入一片混乱。 方雨玮乘着混乱,迅速跑进巷子里。此地他熟,仅一会儿功夫,那个黑影就不见了。方雨玮微微一笑,双手插袋,拐了个弯,脚步轻松地朝深频走去。 “想跟踪我,你还嫩了点。”他推开深频的大门,“老包!我回来了!” 白天的深频不算最热闹,但是平日来外厅吃饭的客人还是不少的。可今天,诡异得很,整个外厅空空荡荡。方雨玮一进门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生意这么差?他走去内厅,喊:“老包!” 然而,他只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平时检查会员的虹膜扫描仪,现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方雨玮抬头一看,只见机器被人粗暴破坏,表面焦黑,正冒着一股轻烟。 糟!大事不好。他想转身逃跑,但是为时已晚。内厅上方突兀地落下一道金属闸门,厚重的防爆锁从四角滑出,像铁棺封住了内场出口。这是老包设计的封闭装置,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 “没用的,方雨玮。”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广播中响起,“你还是赶紧来内场,看看你的朋友们吧。” 方雨玮深吸一口气,沿着通道缓缓走入场内。 包厢里灯光昏黄,中央的水晶舞台此刻一片狼藉。靠墙的位置,老包被反绑着丢在一张椅子上,脸上有一大片淤青,嘴巴被粗布塞住,额角还渗着血。不远处的沙发边,还有另一个人也被捆在地上,是雨玮在深频工作多年的老同事,此时已经不省人事。 老包眼中露出惊恐与愤怒,拼命挣扎,一见到方雨玮,竟用尽力气猛摇头。 方雨玮想跑过去,然而一瞬间,冰冷的枪口抵在了他的后脑勺。 “总算逮到你了,小婊子。” “你是南鸿睿的人?”方雨玮的汗毛竖起,但还是强装镇定,“偷袭程有真的也是你?” “你他妈管老子是谁?” 他整个人被人反手拧住,两道粗壮的胳膊把他按在墙上。另一个人动作麻利地开始搜身,几乎没有多余话语。 方雨玮目前没有看见他们的脸。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嘴角扯出一抹挑衅的冷笑,试图激怒那两人: “怎么,翻了半天,找到你想要的了么?小废物?” 果然,胳膊上的力道瞬间加重。下一秒,一只大手揪住他的头发,狠狠将他的脑袋往墙上砸去!“砰”的一声闷响,震得他耳膜嗡鸣,眼前一黑,世界仿佛被按下暂停键,陷入死般的寂静。 额角破裂,温热的血流淌下来,视线一片猩红。 很快,那嘈杂声又回来了。方雨玮眨了眨眼,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却硬挤出一声低骂,带着不屑的挑衅:“哟,小废物急了?你主人应该直接派两条狗来,找不到东西,至少还能捡两条屎回去。” 冰冷的枪口猛地抵上他的额头,金属的寒意刺骨。那人咬牙切齿,声音低得像野兽的咆哮:“老子一枪崩了你!”另一人急忙低喝:“别冲动,别把事情搞复杂!” 方雨玮咬紧牙,趁着对方分神的瞬间,猛地拧腰,肩膀借力狠狠撞向身前那人!混乱中,他拼尽全力翻转身体,挣脱了片刻的束缚。两张狰狞的面孔终于映入眼帘。 他们的手臂上纹了靴子纹身。 方雨玮心底掀起惊涛骇浪。靴子竟然是南鸿睿的人?不过从这个角度,对面人也发现了他的衣领暗袋,抓过,撕开,脑机接口赫然就藏在那里。 “啧。”打手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脸色一变,低声道,“这娘们比传闻里要烈。” 另一个人笑着凑到他耳边:“可惜了,这张脸蛋长得还真带劲。” 方雨玮喘着粗气,血迹从额角淌下,模糊了半边视线。却偏偏露了一个笑,嘴角张扬,眼神如刀:“两位好哥哥,既然找到了,最好赶紧走。” 那两个打手愣了下,显然没想到被打成这样的人还能笑得出来。 方雨玮歪着头,继续道:“你们南老师是体面人,她最讨厌的,就是养的狗自己跑出去,给她闯出些不体面的麻烦。” 对方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低头道:“别最后惹上徐宴,我们走吧。” 靴子的人将抢来的接口塞进兜里,然后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血腥味混着汗味钻进方雨玮的鼻腔。看到那两人扬长而去,他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卸了,靠着墙壁缓缓滑落,大口地呼吸着。 片刻后,他强撑着站起身,踉跄走向不远处被绑的老包,蹲下身,剪断了老包手腕上的塑钢束缚,又把那团布扯出来。老包一边咳嗽一边破口大骂:“这他妈的什么情况?!” “对不起,连累你。” “连累?操她妈个逼的!敢惹我深频?老子非剁了那群杂种喂狗!”老包气得眼珠子都红了,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人揪回来。 方雨玮没多余精力管他。他坐在一片狼藉中,联系了程有真。 那头很快接通。 “有真,靴子回来了。” “没事……我真的没事。他们是冲着接口来的。” “嗯,放心,我复制了个假的。” 说罢,他重重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浓烈的血腥味像一张网,将他整个人裹住。他仿佛坠入另一个空间,耳边只剩自己的心跳。 原来被揍,是这么痛的。 程有真断了通讯,脸阴沉得可怕:“他们对方雨玮动手了。” “人没事么?” “小伤。这帐我迟早全部讨回来。”程有真对徐宴点了点头,“我们继续吧。” 徐宴瞥了他一眼,问:“好。准备好了么?” 程有真点点头,二人同时按下新型的接口。只见墙面开始震动,伴随着金属摩擦的低鸣,房间的布局瞬息间发生变化。内嵌的隐藏隔层逐一滑出,一排排新型武器从暗格中浮现。此地已经变成了一座军火库。 “这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程有真忍不住问。 “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初代脑机接口技术可以进行通讯和视话功能。 第二代技术,将意识接入进虚拟场合,让人产生更多的交互。目前主流已经搭建好的虚拟场合是“零体”的白金场。 徐宴现在向程有真展示着最新的第三代技术,就是可以通过使用意识,来创造场景,肆意进入任何时空。 然而由于技术过新,目前,也只有arch科技和天眼塔的高层拥有。除了徐宴,没有人敢试,哪怕南鸿睿最初也只是在方雨玮身上做了实验。 因为徐宴情绪及其稳定,几乎不受外界干扰。 此时,他拿过一把外形修长的枪,递给程有真。程有真掂了掂,触感真实,枪口处瞬间亮起幽蓝的光。 徐宴讲:“这把可以融掉装甲,每周补充一次氢和同位素燃料即可。” “我能试试么?” “可以。” 程有真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化,房间开始扭曲,墙壁、地板、天花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化作一团流动的光影。他在一瞬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波动,如同一枚不断旋转的万花筒,止不住地,带着他的身体一起拉伸、折叠,还在向“不可见的方向”膨胀延展。 他似乎成了这个空间的一部分,或者说空间本身。“徐宴!”程有真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徐宴,而是无数个闪烁的光点,像是星辰,又像是无数可能性的投影,组成无数切片。直觉告诉程有真,每个切片都会有徐宴在。 于是他随机地,将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个光点上,伸出手,凭着直觉触碰。一瞬间,他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周围的虚空迅速重组,化作一片广袤的试验场。这是一个被废弃的工业区,巨大的钢结构废墟耸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远处站着几具自动装甲,已经启动,缓缓抬头。 “这是十年前的旧港。”徐宴淡淡开口。 果然,在每个坐标点,都会出现“徐宴站在他身边”这个概率。 程有真深吸一口气,右手扣住武器的曲柄,识别灯瞬间变绿。他目光一凝,抬手。一道青白色的等离子束划过空气,如火焰般,在空间中划出一道破口,霎那间,装甲表面像是被高温融化,金属迅速软化,冒出滚滚白烟。 程有真心中大骇,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军用武器。 徐宴双手抱臂,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的操作。 “我讨厌战争。” “放心,旧港叛军已经被我们全部清剿了。”徐宴按了下接口,废弃工业区的荒凉场景迅速崩解,眨眼间,他们又回到了徐宴那间房间。程有真手中仍握着那把聚变能量步枪,枪身微微发热,提醒着他,刚才的试验并非幻觉。 “那天袭击你的,是这个。” 话音刚落,程有真眼前出现了机械狗。与那晚不同的是,机械狗的背部还搭载了一个小型武器平台,隐约可见一门微型炮管,炮口周围环绕着与步枪相似的能量纹路,显然也是基于聚变技术的产物。 “徐宴,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请讲。” “埋伏我和方雨玮的,不是同一批人。”程有真语气沉静,分析道,“靴子当然也有本事,但是,那晚的两个人,不是旧港评分局的做派,而是……”他顿了顿,目光锁住徐宴的眼神:“你们白金场的风格。” 徐宴神情微动。 “我觉得,那晚袭击我的,是你们总署的人。” “我明白。” “所以,翔睿的事你到底出不出手?” 徐宴不响。 程有真放下枪,走到徐宴对面,微微扬起下巴。 徐宴为什么会拥有和南鸿睿一样的新型接口,他心中有疑问,但只字未提。徐宴有他的打算,二人各自有目的。他不介意,即便对方有秘密也无妨,因为他也一样。 “我知道你一直在利用我查你们评分局的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你不说,我也不问。”程有真望着徐宴,又走近一步,“我也知道你忌惮南鸿睿。但是,利用人也要讲基本法。你要继续用我,可以,但……”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徐宴: “我也要用你的资源。各取所需,合作至上。” 徐宴静静地看着程有真,他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好。” 程有真微微一怔,没想到徐宴答应的如此爽快。 “搞半天就为了说这个,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他伸出手,指尖轻点向程有真的太阳穴。“哎?”程有真下意识想闪,却还是慢了一步,被按得偏过了头去。 他们又回到了徐宴的房间。只不过,这次好像是真实……或者说,他最初所在的时空的那个。程有真非常不自在,说: “用意念来创造时空太可怕了,我只能接受《零体计划》那种程度。” “这个技术非但危险,还过不了伦理审查。所以,南鸿睿在变着花样,给我制造问题。”徐宴解释道,“我不是不愿插手,而是没找到最合适的时机。” 程有真默默消化着信息。听徐宴这么一讲,他觉得南鸿睿对徐宴应该是又恨又怕。可惜,一道ai声打破了沉思。 “程有真!欢迎回家!”默默还是准时准点来凑热闹了。 回家?我回哪个家? “徐宴替你准备了战斗服!” 房间一侧的金属墙面再次传来低沉的机械声,一套全白主调的轻质战斗服缓缓出现,悬浮在柔和的光幕中。与此同时,还有一枚新型水滴形的接口。 “既然要用我的资源,那就收下吧。” 方雨玮来到病房,直接愣在原地。因为他看到了一宁。 “方居士,别来无恙。”一宁起身,本想朝他行个礼,但是看到了他脸上的伤,也怔在那儿。 “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了?”二人同时开口。 一宁让出座椅,示意方雨玮赶紧坐下,随后便转身匆匆走出病房。 方雨玮看了母亲一眼。营养液已经挂上,她脸色尚算安稳,身上换了干净的病号服,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手脚还隐隐泛着光泽,显然是有人细心擦了润肤膏。这和尚怎么…… 他正想着,一宁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打断了他思绪。只见他手里拿着清创膏药,步履沉稳地走回方雨玮身边。 他看出了方雨玮的疑问,讲:“唐施主的母亲曾来探望,悉心照料。她体谅男女有别,特意为了一宁分忧解难。” 方雨玮闻言一愣,目光微微闪烁,随即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方居士热情开朗,与人为善,自然广结善缘。”他语气温和,带着几分赞许。 方雨玮却轻轻摇头:“不,我欠唐家太多,实在是无以为报。” “方居士请坐。” 方雨玮是真的累了,疲惫已经渗进骨头。他轻轻点头,缓缓坐上靠椅,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和尚。 一宁跪下身来,单膝着地,神情专注地为他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方居士数日未来无壤寺,寺中弟子心中挂念,嘱我前来查看。可惜宁不知居士住所,只晓得你每日来医院照料母亲,便在此处守候,冒昧打扰,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说话文邹邹的,听不懂。”方雨玮嘴角牵出个笑,“所以是哪个和尚想我了?” 一宁没有理会,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方雨玮继续调戏他:“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因为……”一宁顿了顿,将目光投向方雨玮的母亲,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自省,“我做了件错事。” “什么错?” “无故介入了你的因果。” 方雨玮不响。 “那日你在无壤寺,被薛秘书纠缠,我强行介入;后来,又劝诱你牺牲小我,做成全义节之事。表面是劝善,实则是将你引入我设想的正轨。” 他说到这里,仰起头重新整理药膏和纱布:“宁之后辗转反侧,意识到未能躲开执念。我自以为为你指一条出路,却忘了那并非你自愿走的。” “我是自愿的。” 伤口处理完毕,额头上的药膏泛着清淡的草药香,连带着方雨玮整个人也显得清爽了些。一宁站起身,朝他深深行了个礼,掌心合十,额头抵指尖:“吾之过,愿乞一恕。” 方雨玮看着他,忽而轻笑一声:“别对自己那么严苛嘛,和尚。”他抬手随意摆了摆,“可能,介入我的因果,是你注定背负的因果。毕竟我们俩有缘。” 一宁看着他的额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是被客人所伤么?” “不是。”说到这,方雨玮摇了摇头,表情收敛。 他起身,从母亲枕头下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盒,打开来,是那枚初代脑机接口。他低头看着片刻,然后将盒子递出。 “一宁,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他的语气变得郑重,“这个脑机接口,请你帮我保管。” 他抬眼直视一宁,眼神中带着些许恳请之色:“全天下,我只信你无壤寺。” 一宁看着他,良久不语。半晌,他还是伸手,郑重接过接口,双手合十,低声回应:“我愿为此承担一切果报,代方居士守之。” “还记得我们那日,雨中问道么?” “记得。” 方雨玮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一宁。 “南鸿睿,那个客人,她可能是通过《零体计划》监测到脑电波异常活跃的用户,找到了我。又或者,是她发现了我妈的病情与翔睿有关。总之,我又卷进去了。” 一宁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方雨玮低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椅扶上摩挲着:“你说我怎么总是这么倒霉?我的一生,就他妈没幸运过。” “方居士,您是命定之人。”他微微俯首,语气笃定而肃穆: “佛要历千百次劫难,尝遍众苦,方能功德圆满。方居士,您便是这样的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3、第十三章:催眠大戏法侵权案(上) 方雨玮回到家中,发现地上一片狼藉。客厅的茶几翻倒,玻璃面被砸裂,碎片洒了一地。卧室里,衣柜被撬开,衣物散落在地。他平时藏备用芯片和便携终端的小抽屉,已经空了,连抽屉底板都被人翻了出来。 唐烨望着眼前的烂摊子,又看了眼方雨玮的伤,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靴子他们显然是趁二人不在家的时候,搜了屋子,可惜没找到接口,故而转去深频逮人。 “这里太危险了,你不如住我家吧。”说话的是唐烨他哥。 因为知道方雨玮被袭击,唐家人又兴师动众地赶来了。 “小方是个苦命孩子。”这是唐母听到新闻后的第一反应。随后,她就联系了老伴,特地去了白金医院一趟,不仅和护士长打了招呼,还送了许多护脑特效药,死马当活马医。临走前,她偷偷给方雨玮塞了个大红包。 方雨玮死活不肯收,唐烨他爹大手一挥:“你小子困难,就当老唐我暂时借你的。回头发达了再还我!” 随后,唐烨他哥匆匆赶去方雨玮的家,和程有真一起收拾残局。方雨玮觉得自己欠这家人的人情太多,真要一辈子都还不上了。他诚恳地向唐烨哥哥道了谢,说:“不是我不愿意,可惜我有案在身,有宵禁。” “妈的。”唐烨罕见地骂了句脏话。南鸿睿真是绝,就这样把方雨玮钉死在了这间屋子。“对了,靴子为什么会觉得接口在你这儿,而不是我或者有真手里?” 程有真扶起茶几,道:“对雨玮下手是最有效的。如果接口在他这,那就是撞到了大运。如果不在,他们也可以直接把人绑了,来威胁我们。” 唐烨恍然大悟,冷笑一声:“只可惜,他们没想到雨玮早就留了一手,去旧港复制了个假的。” “我想到了个一箭双雕的办法,同时把攻击我和方雨玮的两路人,全部引出来。” 二人的目光亮了:“什么办法?” 程有真不响,只是把目光投向靠在门框上的徐宴。 徐宴双手抱臂,淡淡开口:“方雨玮,我要你报案,然后和我唱个双簧。” 评分局总署,笔录室。 “评分编号281,请讲。”评分员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在冷白灯光下反着光,直勾勾地盯住方雨玮。 方雨玮一愣,但很快稳住心绪,开口讲道:“我昨晚十点左右回到家,发现门锁被撬,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ai管家有录像。”说罢,他把一段监控录像投给了评分员。 这段录像被唐烨做过手脚,她合成了一小段内容,画面显示,其中一人从抽屉里摸出一个金属盒,打开后露出一枚微型脑机接口。他迅速将接口收进怀中,两人对视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281眯起眼,盯着画面良久,仿佛要从像素缝隙中挑出些破绽。他又抬头看了看方雨玮。方雨玮连忙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唐烨最拿手的就是合成视频,此段录影可谓是天衣无缝。281没说话,只将画面存档,标上编号,抬手一点,结束了投影。 “我们会进一步核实。你可以走了。” 方雨玮礼貌地点点头:“谢谢。” 转身离开评分室的那一瞬,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唐烨在门口等他,看到他的身影后立刻迎上去,问:“怎么样?” “一切顺利。接下来就交给有真和徐宴了。” 而评分局内,待方雨玮离开后,281坐在原位一动不动。过半天,他恶狠狠地扯下帽子,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平头。 他大步穿过通道,脸上阴云密布,指节因怒意微微泛白。他没有按常规路径申请会见,而是绕过安保核验,直接用自己的权限暴力开启了隔离门。 牢门重重开启,厚重铁皮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只见里头有个男人坐在墙角,神情疲惫,西装早已皱成一团。听见开门声,他下意识抬头,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人影朝自己猛然逼近。 “砰”一声,281抬脚就踹在他腿上,那人痛叫一声,被踹倒在地。然而还没反应过来,281已经跨步上前,抓住他衣领,重重一拳砸在他脸上,紧接着是第二拳、第三拳,每一记都拳拳到肉。 “你们皓澜微控一个个把我们当猴耍?!” 被揍的原是陈东。 “你在说什么?” “你他妈的杀了126,现在薛思文也上瘾了,要过来搞我是吧?” “好端端的发什么疯?”陈东将他一把推开,擦了擦嘴角的血。 不过,281显然只是在陈东身上泄愤而已,他晓得陈东对此一无所知。略微平息了点怒火之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牢门缓缓合上,他皮鞋碾在冰冷的走廊上,每走一步就发出可怕的回声。加密通话开启,281直接联系上了薛思文。 “怎么了?” “为什么要骗我?” 那头顿了顿,声音倒是不急:“我骗你什么了?” 281咬牙,怒意几乎压不住:“骗我说靴子行动失败。” “有问题么?” “他不是明显把接口给你带回去了么?” “那是假的。” “假的?呵。你就这么喜欢看我兄弟去送死么?” 那边,薛思文竟然笑了笑,那笑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意味:“281,你和你兄弟的命,不老早就交到我们手里了么?怎么,好处得到了,现在要办事,就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了?” “薛思文,我劝你不要太得意,别回头被自己养的狗卖了,都不知道。”281猛地终断了通讯,牙关紧咬,大踏步消失在了走廊上。 那头,薛思文挂断通讯,先是迷惑,但随后面色很快就沉了下去。现在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服管了。 靴子的右眼皮上贴了张白纸条。 “他妈的,跳了一晚上了。”他眉头紧锁,手捂着眼皮,站在监视屏前,监控着聚变反应堆、生产线和环境参数。 任徐宴那行人怎么也不会想到,逃亡中的靴子其实就藏在白金场,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翔睿的生产线有多条,其中这一条,就由靴子看管。他的一行弟兄们此刻穿着工装,手拿武器,监督着ai机器人,来回踱步。 同为南翔睿的人,他最初和薛思文平起平坐。 薛思文负责白金场,他靴子负责旧港大码头,两人各自赚钱,倒也平安无事。谁料,自皓澜微控那件事后,他莫名其妙被薛思文摆了一道,随后又被徐宴他们盯上,现在几乎成了丧家之犬,薛思文更是直接站在了他的头上,对他颐指气使起来。 一想到那张衣冠禽兽的脸,靴子就忍不住握紧拳头。 前夜他被南鸿睿结结实实地骂了一顿,说自己有勇无谋,没有脑子。最后夺回脑机接口的活还是交给了姓薛的。 “操他妈的!”一想到这个,他恶狠狠骂出声。白金场的人心眼子贼多,连那个卖笑的方雨玮都敢戏耍他一回。 “老大,有人要见你。”小弟匆匆来报。 “谁?” “总署的人。” 靴子心头一震,猛地撕下眼皮上的纸条。被发现了?不可能啊……他还没走出房门,就看到281的身影站在门口。小弟有眼力见,立刻离开了。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是你?” 281沉着脸,双手抱臂,开门见山:“你在搞什么?” “什么搞什么?” 他打开终端,直接将那段视频投给了靴子。 靴子的目光一点点暗下去,咬着牙道:“肯定是薛思文搞的鬼。他就是想把我除了,一个人打通旧港五区。” 281观察着他的表情,讲:“我要是把它发送给南鸿睿,你就死定了。” 靴子目光一凛。 “别紧张,我可是什么都还没做。” 靴子这时才第一次正眼看281。他眉骨挺拔,眼眸虽然深邃,但带着几分阴鸷之色。鼻梁高直,薄唇紧抿,嘴角噙着一抹亦正亦邪的冷笑。 “你想说什么?” 281倒也爽快,开门见山:“皓澜微控的狗,杀了我兄弟126,这个仇,我必报。” 他的声音低沉,字字咬紧。靴子看着他不像是演的。 “既然我们都看薛思文不顺眼,”281顿了顿,声音放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如你我联手,干掉那老狐狸,如何?”他嘴角一挑,露出那邪气的笑。 “然后呢?你不怕南鸿睿找我们麻烦?” “麻烦?”281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南鸿睿最想控制的,无非是徐宴。只要我除了薛思文,再顺手干掉徐宴,总署组长的位子自然落在我手里。” 他扬起头,语气越发轻松:“到时候,我唯南鸿睿之命是从,鞍前马后为她卖命,你觉得她还能说半个’不’字?” 靴子没料到,这个281竟然有那么大的野心。他眉头一动,有些好奇: “这个徐宴什么来头?” 281送了耸肩:“不知道。旧港之战以后,有关他的记录就全没了。很多事情据说他本人也记不得。” “还有这种事情?” “嗯。听说南鸿睿他们有把柄在他身上,所以那娘们儿恨不得把总署所有人都换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靴子陷入沉思。 他没有立刻给答复。待281离开之后,他坐在椅子上纠结良久,眉头紧锁。他又把那白纸条贴回去了。 凉月悬垂,将街道的影子拉得长长短短。 方雨玮的客厅还亮着。他独自坐在沙发上,身穿粉色外套,手拿红酒杯,欣赏着ai管家替他生成的音乐,钢琴声婉转,如泣如诉,在夜色中缓缓流淌。 突然,一声轻响打破宁静,灯光熄灭,酒杯坠地,音乐戛然而止。黑暗中,方雨玮的头一点点垂了下去,红酒从杯中洒出,如血一般在地毯上蔓延开来。 “目标击中。”“收到,执行潜入。” 三名黑衣人手持狙击步枪,悄无声息地从两个方向逼近方雨玮的宅邸。其中一人抬起手臂,瞄准门前闪烁的红灯,扣动扳机,火花一闪。 “警报装置毁坏。”“收到,行动。” 三人迅速破门而入,动作迅捷,目光如鹰。他们额头上佩戴了战术手电筒,冷白光束移动,扫视每一个角落。“发现任何线索了吗?”其中一人低声问道。 另一人回头,手电光柱扫过,突然捕捉到一抹诡异的动静。方雨玮的“尸体”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立刻端起枪瞄准。 光束聚焦,程有真端坐在阴影中,静静地凝视着他们。“找到线索了么?”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来人二话不说就是一枪。淡淡的焦味传来,程有真垂眼看了看肚子上的“洞”,粉色外套焦黑一片,露出了他的白色战斗服。金属纤维在灯光下微微反光,如碎雪。 他抬起头,望向那三名黑衣人。“好痛啊。”他站起身,抬腿,一步步向他们走去。 “开火!”为首的黑衣人低吼。 程有真动了。 他的身体如蛇,快速侧身一闪,脉冲擦着他的肩膀,击中身后的墙壁,炸起一团灰尘。来人试图重新瞄准,但程有真已贴身而至。他一只手牢牢抓住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肘狠狠砸向下巴。两下,三下…… 骨头终于发出“咔”一声,那人下巴被砸碎,踉跄倒下。程有真一脚抬起,踢中他胸口,把他连人带枪踹进茶几,玻璃四溅。 “一个。” 第二名黑衣人从侧面扑来,枪口内侧弹道弹出利刃,带出一道寒光,直刺程有真肋下。程有真目光一凛,抬手格挡,刀刃无法刺破战斗服分毫。 紧接着,他一个跳转回身,鞭腿甩出,踢中对方持枪的手腕,狙击枪脱手飞出,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金属声。 那人闷哼出声,迅速调整,抓过地上的茶几腿,跃起,对准程有真的脑袋砸去。程有真凭直觉下蹲,棍贴着头皮扫过。 他撑住沙发边缘,借力一跃,整个身体腾空而起,膝盖撞上对方胸膛。两人一起重重摔在地毯上。对方用尽全身的劲,将他翻倒,拳头砸在他脸侧。程有真挨了一拳头,反而露出个笑容。 贴身缠斗是他的绝活。 只见他侧头避开后续攻击,身体迅速翻滚,手臂绕过敌人脖颈,膝盖死死顶住他的背。他猛地一绞,对方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挣扎数秒,软倒下来。 “两个。”他站起身,声音轻快。 第三人见势不妙,迅速切换战术,躲去方雨玮的卧室,换上轻型手枪。子弹在狭窄的走廊中呼啸,墙壁被打出几个弹孔。程有真一个矮身翻滚,堪堪避开。 方雨玮家的声控灯失灵了,开始一闪一闪,刺着人的眼睛。 塑料茶几腿至程有真身边。他随手抄起,拿着棍子的程有真,如嗜血夜叉,在闪烁的灯光下向卧室逼近。 黑衣人见到此景,突然害怕了,闭上眼朝着他的方向,慌乱开了数枪。下一秒,程有真的影子突然出现在面前,他扬起手,棍子在空中优雅旋转,随后猛地坠在黑衣人的手腕上,骨头碎裂。 客厅重归寂静,只剩下三人痛苦的呻吟声。程有真一人站在原地,手中棍子微微下垂,前端滴落下一颗血珠。 他三下五除二,将几人绑在一起。 程有真蹲在他们面前,歪着头:“知道为什么任务失败吗?” 三人不说话,鼻息粗重,眼神戒备。 “因为你们被薛思文卖了。” 为首那人顿时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慌乱与诧异。他嘴角张了张,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心中充满困惑,反而什么都说不出。 就在这时,大厅的灯“啪”地一声被打开,白光洒下。三人本能地闭眼。等到眼睛适应过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鞋尖正对着他们。 他们抬头看去。 “组……组长。” 徐宴站在那里,身着黑色制服,神色冷得像冰。光线从他背后洒下,在他身前投出细长的影子,如同一把利刃,刺去他们的方向。 他缓缓扫了一眼地上被捆住的三人,很好,472,228,058,都是组里的熟面孔。 随后,徐宴的目光落在程有真身上。“玩完了?”他问。 程有真起身,掸了掸裤脚,轻描淡写地回答:“差不多。你这衣服确实不错,送给我吧。”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笑着补充道,“谢了,哥哥~” 徐宴眼皮一跳,不再理他。 “组长,你听我解释。我们不是想背叛,是薛思文那边……”“我们是临时被调来的,不知道目标是你们的人!” “不着急,慢慢说。” 为首那人咬了咬牙,终于垂下头,声音低哑地开了口: “组长,我们是轮运输岗的,负责走线、调路,有时候也帮旧港那边通个风。我们跟六局一直关系不错。说实话,天眼塔对旧港的政策太死了,那边明明是个巨大的市场,只要一打开,光是物流清关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他停顿了下,偷偷瞥了徐宴一眼,见对方神情未变,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所以皓澜微控一开始找上我们的时候,我觉得他说得没错。那边堵得太久了,大家都憋着劲想通。我们睁只眼闭只眼,把芯片运到对岸,就拿点小回扣。” 徐宴依旧不语,只静静地听着。 “但是,一步错,步步错。因为走私的事,我们被薛思文抓了把柄,生怕被你发现,只能越陷越深……”他越说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客厅陷入沉默。三个黑衣人低着头,汗顺着额角流进脖颈,唇色发白。 等他们讲完后,徐宴开了口,声音淡淡的,却充满诱惑: “如果配合,协助抓到’靴子’,可以戴罪立功。” 三人齐齐抬起头,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的求生欲。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4、第十四章:催眠大戏法侵权案(上) 徐宴带来的人迅速拍照取证,将现场的关键痕迹一一记录,随后将那三个叛徒铐上手铐,押回了组。夜色中,远处的警笛声逐渐拉远房间里只剩下徐宴和程有真。 他们在做这个计划的时候,就准备牺牲方雨玮的客厅。徐宴开了绿灯,让方雨玮提前走了证人保护程序,光明正大地躲了出去。这样他就不用再受制于保释规定,暴露在危险中,可谓一石二鸟。 此时,屋主联系了程有真,问:“怎么样?我家还好吧?” 程有真将周围的影像投递过去:“放心,没给他们多少开枪的机会,就几个弹孔。” “几个弹孔?!”方雨玮仔细打量了墙面,又看到那个惨不忍睹的茶几,险些昏倒在地,“我跟你们这群打打杀杀的人拼了。” 徐宴淡淡开口:“全报销。” “舍身取义是我方雨玮的做人准则,再来两次也没问题!” 此时,唐烨的声音传来:“雨玮从现在开始住我家,你们放心吧!”远处传来唐家人的声音,他们似乎是在招呼方雨玮。 “怎么了?”方雨玮扯开嗓子喊。他似乎已经和唐烨一家混得很熟了,颇受二位长辈喜爱。 程有真见状,简短地关照了两句,随后断了通讯。他转身对徐宴打趣道:“有你有没有发现,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徐宴斜眼看他。 “最开始,也是方雨玮被人追杀,我跑去评分局,求你保护。现在绕了一大圈,他还是在被人追杀。” “他是倒霉星,你离他远点。” 好冷酷的组长! “你回家么?”徐宴手插口袋,站在门口,叫住了他。 程有真愣了愣,摸不透这位哥的想法。这是又想邀请自己去他家了?他是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在家还是怎的?想到这,程有真突然脸色陡然一变,大骇:哥们儿该不会是个e人吧?! 徐宴看他表情五颜六色的,忍不住说:“你能不能不要唐烨化?” “很明显么?”他赶紧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冷酷组长直接转身:“把衣服换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你还没问我愿不愿意呢!” 组长回过头,看着他。 “……” 组长挑起眉毛。 “我……咳、我愿意。”算了,程有真心想,跟他较什么劲。他许是自闭呢。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再一次联系上了那两位。征得方雨玮的同意后,程有真回到卧室准备换衣服,然而整个过程毫无隐私,方唐二人的全息投影如影随形,围着他不停打转,恨不得亲自上手把他打扮成深频的头牌人物。 “这件太素了!” “来点层次感!腰线要出来!” 程有真根据指示,拿出一条巴掌大的布料:“这是人穿的衣服?” 方雨玮严肃点头:“就是给你们这种人穿的。站住别动,我投给老包看看!” “离谱!” “那你换那件抹胸,包在你胸肌上,肯定不走光。” 程有真直接掐断了通讯。 十分钟后,程有真换上了t恤,从卧室走了出来。“走吧。”他步伐矫健,神色平静。 徐宴眼睛停留在那个硕大的粉色亮片爱心图案上,嘴角动了动。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这么漂亮,不配条裙子?” 程有真当作没听见,径直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地方。阿弥陀佛,一宁每天是怎么忍受方雨玮的时装秀的? 白金场,不夜城。 十点后的城市步道洒着微光,像银河从天而降,静静铺陈在人行道上,随着脚步轻轻泛起涟漪般的波纹。 智能广告牌感应到他们的接近,屏幕一闪,原本的美妆广告悄然切换为全息投影,银白色的logo在空气中旋转,紧随其后的是熟悉的标语:“arch科技:抹平痛苦,零体实现。” 周围的行人停下脚步,望着空中影像低声议论。 几天后有个大日子,据传,arch科技的执行总裁盛月将亲自露面,宣布本市三区十一行政组,正式同步启用接口技术试点。届时,旧港和自治学苑,无论贫穷贵贱,人人都配有脑机接口,实现全民共享技术的伟大目标。 旧港人民一片沸腾自是不说,白金场的市民也对此非常期待。因为一旦计划落实,这意味着,《零体计划2:全域激活》就要提上日程。 白金场篇固然有趣,但也仅仅是门前那一亩三分地。要是“零体”能开发三区地图,三区市民们零成本沟通,无障碍移动,那能爆发出来的潜力,简直是不敢想象。 “这位短发的姐姐!” 由于声音就在身边,程有真脚步一顿,低头看到个小学生。“姐姐买束花吧?”他拎着着一大篮鲜花,穿着黄色义工背心,似乎是在做学校活动。 可怜,小小年纪,眼睛都就坏了。 程有真接过花束,摸了摸太阳穴,真好,接口忘家里了。他看了眼徐宴,徐宴跟他对视一眼,开启自己的接口,虹膜扫描支付。“谢谢哥哥!”小学生跟小鸡仔一样地飞走了。 “……”这不是分得清好赖么?程有真把花拍在徐宴胸口,非常大方:“送你了。” 徐宴接过花,低下头端详。 程有真的目光停留在这街道上。那学生捧着花,奔向等在远处的父母,笑声清脆如铃,那样的笑容,他在旧港从未见过。他站在人行道边,仿佛第一次真正置身于一个正常的世界,一个仍有希望与未来的地方。 那天在游戏里的翔睿大楼前,他亲口答应方雨玮,会守护所有人的安全。这一次,他下决心,不再让任何人失望。 “你想什么呢?” “我要把这座城市的罪恶全部揪出来。” 徐宴轻轻嗅了嗅那束花。淡淡的香气混合着夜晚凉凉的空气,悄然钻入鼻腔。 “你没有评价么?” “那你要每天至少工作12小时。” “哦。”他险些忘了,这位组长大人成天就在忙这些事。 组长抬脚向前走去,毫不停顿。程有真连忙跟上,生怕他走远了。两人一路穿过人群,在一片灯红酒绿中,停在了一栋灯火辉煌的楼前。这是白金场最为热闹的夜店,霓虹灯光闪烁,门口大排长龙。 程有真愣了一下,忍不住暗自腹诽:原来徐宴玩这么开?看不出来啊。平时一身禁欲制服,结果大晚上的拉我去夜店…… “哎?你不会真要进去吧?”他见徐宴和保安交涉,脸色大变。 保安几乎没多问什么,迅速放行。显然对徐宴早已习以为常,他回过头来,神色平静,朝程有真微微一抬下巴,示意他跟上。霓虹灯的光洒在他侧脸上,逆光中,他身形挺拔,黑色制服剪裁得体,肩线利落,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冷峻与掌控力。 程有真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的感觉,不是厌恶,只是莫名有些不适。他难道真的习惯出入这种地方? 见他迟迟不肯动,徐宴一手拿着花,另一只手径直伸过来拉他:“走吧,给你看个东西。”程有真皱了皱眉,想要挣脱那只手,无奈没有挣开,只能跟了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玄关。甫一踏入内场,程有真的脚步顿住了。 意料之外的寂静。 原本该是震耳欲聋的音乐、混杂的人声,此刻却什么没有。整个夜店此时陷入诡异的沉默。偌大的舞池中央,灯光昏暗。几十号人整整齐齐地躺在地板上,有些靠着沙发坐着,全都一动不动。 他们没有歌声,没有私语,仿佛死了一样。 徐宴走近一个人身边,俯下身,掀起他的头发,露出太阳穴。耳机接口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程有真看了眼其他人,都是同一种情况。他瞬间明白了:他们在线上游戏中。 “这些人都跑去“零体”的酒吧玩了?” 徐宴点了点头,原本也打算与程有真一同上线。但他眉头一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只让他自己进入游戏。程有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下一秒,他在虚拟酒吧中睁开了眼。 眼前是绚丽的灯光,音乐震耳欲聋,低音炮一下下,仿佛直接敲在胸腔上。舞池中央是人群翻腾的海洋,光影交错中,人们大笑着从吧台跳上高台热舞,金属的酒杯叮当作响,每个人都像被点燃了一样。 程有真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着这份割裂。不一会儿,徐宴也上线了。不过明显是个小号,什么数据都没有。 “4eu93qfkj?”什么玩意儿? “工作号。”徐宴淡淡解释。 “你堂堂总署组长,也不弄得像样点?” 像样的有,就是怕你一时间没办法接受。徐宴转移了话题,讲:“现在的年轻人有个趋势,就是越来越依赖“零体”,恨不得24小时在线上。” 说实话,程有真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连他自己也有些离不开这个游戏。在这个世界里,他不再是那个手指残疾,浑身疼痛的人。这里保留着他最完美的版本,他可以随意变换相貌,遮盖缺陷,他可以肆意奔跑,在人群中舞动,可以不再被现实的边界束缚。 在游戏里,他仿佛重生了。 音乐嘈杂,徐宴不得不靠得更近,几乎贴着程有真的耳朵说:“最近出现了个新职业,叫躯体托管员。那些进入零体的人担心现实中的身体不安全,就花钱请人代为看守。” 他的鼻息扫过程有真的耳廓,带着一点灼热的温度,让他猝不及防地神经一紧,汗毛几乎是瞬间竖了起来,耳后微微发烫。 “我下线了!”他说完后凭空消失,几乎没有给徐宴任何反应的余地,徒留他一个人在舞池。还是那么任性……徐宴无奈,也随着下线。 一瞬间,他们又回到了那个死一般的寂静场。 “我们走吧。边走边说!” 二人离开夜店时,夜色已经更深。再次走回门口,程有真看着那群排队的人,神情微微发怔。他们激动地等着入场,却只是为了进去,然后安静地躺在地上。一种荒诞感涌上心头。 “盛月的野心好大。等旧港市场打开,不知道人们会有多疯狂。” 徐宴站在他身侧,点了点头,神情依旧平静,却显得有些沉重。“等零体2上线后,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未来我可能会很忙。” 夜凉如水,路上只有他们两人,脚步声在空旷中格外清晰。 “所以我希望能尽早把南鸿睿安插的眼线全部揪出来。” 程有真侧头看他一眼:“如果太多了,揪不完怎么办?” “那就只能培养自己的势力。”徐宴闻言停下脚步,站在路灯下,灯光映着他的轮廓。他抬眼望向程有真:“我需要你。” 夜风骤起,吹起程有真的碎发。 “整个白金场,我只信两个人,你,和周医生。” 程有真垂下眼帘。 “那天你说你从没有过问过我的事,我也同样如此。”徐宴单手把玩着手里的花,指尖在花茎上摩挲。 “我从不过问你来到白金场的目的,这也不关我事。我只是相信,你不会背叛我。”他顿了一下,低声补充:“希望有一天,如果我需要,你会帮我。” 风继续吹,街灯下影子被拉得细长。程有真抬起眼。 “好。” 他没有再说其他的。两人无比默契,就在那一个“好”字之间,完成了一次无声的承诺。 徐宴转身,继续往前走。 “围剿靴子,我会独自行动。”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然而程有真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你一个人真的可以么?” 徐宴瞥了他一眼:“你要是对狙击感兴趣,欢迎来围观。” 切,装货。他突然想起什么,追上去问:“你现在要回局里审讯那三个人?” “是啊。”徐宴头也没回,语气理所当然,“不然你以为我在往哪儿走?” 我以为你回家呢!程有真心中大惊,刚在方雨玮家不是还邀请自己么?真的很装一男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5、第十五章:催眠大戏法侵权案(上) 程有真看着工厂的原始卫星图像,陷入沉思。 旧工厂的地址与秦越川曾管理的那家重合,唯一的区别,在于地形。通过唐烨的地质数据分析,他们发现地下存在明显的填筑痕迹。皓澜微控极有可能是在原有地下厂房的基础上,进行填补,将旧设施掩盖,随后更换设备、重设生产线,对外更名为“皓澜重工”,完成了一次彻底改造。 在册资料显示,这家公司表面上专注于研发生产智慧型家用机器人,一切手续合规、记录详尽,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 所以,唐烨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旧工厂流水线的编号。 一家工厂怎么可以做到凭空消失,改头换面呢?唐烨将那枚简陋的接口捏在手中,仔细观察。底部有一排小小的钢印:tr-g-138。她大致能猜出“138”代表着它是第138枚被生产的接口,但前面的字母,她实在是毫无头绪。 她抬起头,问向对面的盛大公子:“盛铭然,你们家工厂生产线的钢印长什么样?” 盛公子支支吾吾的:“这个是商业机密,不能告诉你。” “小气。” 程有真轻轻叹了口气。林律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这个案子线索纷乱,枝节横生,牵扯的人更是一个比一个麻烦。案子推进到现在,围绕着脑机接口绕了一大圈,各条支线查得热火朝天,可唯独最核心的,南鸿睿本人的案件,始终毫无突破。 此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谓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他应该回归到那个报案者本身,那个不起眼的女大学生。 “唐烨,我去一次自治学院。” “哎?我也去!” “你等下不去找雨玮么?” “方雨玮现在安全得很,根本不需要我们。” 程有真困惑地眨了眨眼。 “他在无壤寺!” 那确实是很安全了。二人立刻动身,前往云华大学。 说来惭愧,程有真自搬来白金场以来,还是头一次使用近地滑翔车。轿车无人驾驶,利用等离子推进器,在地面悬浮15厘米,类似无轨磁悬浮车。不同的是,它仅容纳两至三人,轻便快捷。 若是更换更高功率的推进器,搭配反重力模块,滑翔车可以切至近地轨道模式,可战斗,可航天。 “唐烨,天眼塔为什么不大规模地发展航天?” “因为没这个必要。” “什么意思?” “自从核聚变技术开发后,地球几乎拥有了近无限的能源,我们不用担心资源枯竭,也就没理由非迁移到其他星球去。再说了……”唐烨耸了耸肩,语气平静,“我们也没有敌人需要靠星舰去震慑,纯纯浪费预算罢了。” 程有真看向街道。他们此刻已经到了自治学苑,全民脑机接口的宣传也是铺天盖地,人们驻足围观,议论纷纷,仿佛整个城市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变革躁动。大家都在期待arch科技的演讲。 “真的如此么……”他喃喃道。 他隐隐觉得,事情远没有唐烨说得那么简单。核聚变技术解决了能源危机,但人类的野心和欲望从未止步。脑机接口的普及,会带来新的矛盾与危机呢?他们真的止步于此么?不过唐烨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关心程有真的外形。 “你头发是不是得剪剪了?” “嗯?”程有真回头。 “你头发长得好快。”她忽然伸出手,将那层刘海一把掀起,顺势全部拢向后方,露出程有的额头。背头勾勒出他深邃的五官线条,这一刻,他整个人的气场陡然变化。 “?” “你别动!我拍张照片给雨玮!” 程有真不明所以。 “不是哥们,你怎么能……哎。”她痛心疾首,频频摇头,“难怪徐宴那小子总缠着你不放。我和雨玮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平时是不是在故意扮丑?” 程有真不响。 “还有你这个皮肤!”唐烨掀起他的袖口,发现手臂细腻光洁,哪还有中过枪的痕迹?小指手术疤痕也早就退去。“有真,你这新陈代谢太好了,长得又美,你是个基因怪物你知道么?” 程有真第一次对唐烨的褒奖感到不自在。他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对唐烨说:“我们到了。” 云华大学很大,他们按指示一路穿过林荫小道和教学楼,找到了女学生所在的学区。 女学生看到他们很意外。“我以为这个案子你不会管了。” 程有真道了歉:“不好意思,翔睿的线索太难找,所以一直没联系你。” 女学生摇摇头,嘴角露出自嘲的笑:“也怪我。我知道自己的遭遇听起来很离谱,当时也没能提供什么有用的情报。” 她转身带他们走进一间布满图谱和原型设备的实验室。女学生指着他们身后的沙发,将那天的经过复原了一遍: 南鸿睿开完讲座,受她导师的邀请,来实验室参观最新进展。后来导师临时有事,她负责接待。 “她当时说,想展示一种新型接口技术。那语气很轻松,说,’闭上眼,感受一下。’我就坐下了,像这样。”她在沙发上坐下,闭了闭眼。再醒来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几周后,她在翔睿的技术手册上看到了“意识投射器”,那枚纯白色立方体,与实验室的几乎一样。于是,女学生怀疑南鸿睿通过催眠之类的戏法,骗取了技术成果。敏感的她当即决定,去铭晟寻求法律援助。 女学生提供的线索和最初的没什么不同。程有真环顾四周,看着桌上的透明模拟神经层和半开状态的接口芯片,若有所思地问:“这些都是你们的成果么?” “嗯。”女学生点头,“我们一直在做人机交互和情绪算法。初代脑机接口原型,在商业化之前,就是我们云华大学的项目。” 这时,程有真和唐烨同时捕捉到了个细节:“接口是你们的项目?” 女学生点了点头:“是的。后来实验经费断了,前辈们把设计卖了,用于商业开发。” 这一切突然串了起来。程有真面色凝重,脑中思路飞快运转,终于缓缓开口:“不是催眠。” 女学生一愣:“什么?” “南鸿睿当时没有想窃取专利技术,她是试图抹去你的记忆。”唐烨站在一旁,冷冷开口:“她们生产的初代接口300枚,没有一枚过质检,全部被召回。南鸿睿希望知道初代接口事的人越少越好。” 女学生脸色煞白,开始努力回想:“所以我们那天聊的……不是意识投射器,而是接口?” “你能找到档案材料吗?”唐烨上前一步,声音急切,眼神一反平日的调笑轻佻,“拜托了!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这些资料……理论上只有导师级权限才能调阅。”她皱了皱眉,语气里满是为难,“尤其是旧项目,很多都已经被归入封档区了。” “那300枚接口害了很多家庭。”程有真看着女学生的眼镜,声音沉稳,字字恳切,“当年有记者专题报道,光是站出来的就有十余个。我和唐烨也亲自走访了两个。” 唐烨连连点头:“这案子已经不仅是南鸿睿本身,而是关乎到300个家庭!” 女学生抿了抿唇,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系统规定她不该这么做。她自己还未毕业,若是留下系统痕迹……但她又看向两人,那种被南鸿睿霸凌的无力感再次翻涌上来。 她咬了咬牙:“我试试!” 她坐到控制台前,指尖飞快地敲击指令,一重又一重授权弹窗接连跳出。操作界面在眼前刷过,校内数据库逐步解锁。终于,多年前初代脑机接口的授权书,静静地漂浮在他们之间。 【初代脑机接口的技术授权书】 唐烨的眼睛亮了。 她上前一步,伸手操作,将浮动文档调至全息放大模式。将授权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光标滑过文档下半部分时,她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神瞬间凝住。 “果然……”她喃喃自语,所有的一切都连起来了。程有真也凑了上来,文件右侧的备注区赫然列出一整段技术附加条款: 【本产品制作工艺标准:必须配备3级神经适配器(型号:c-17),依照国标协议编号:gbn-32891-β,乙方需使用经认证的零感同步接口调控装置,车间编号:tr001-xx-01。】 她与程有真对视一眼,眼里闪着光:“工厂编号找到了!” 离开云华大学后,唐烨几乎是一路小跑回车上,手里的终端抱得紧紧的,生怕它凭空消失了。 “太爽了。”她坐进滑翔车,一边绑安全带一边连声念叨,“翔睿终于落到我手里了!”她兴奋得眼尾泛红,语速飞快:“我们现在就去评分局!初代脑机接口、各自材料、研究人员口供、再加上之前我们采访的那两个受害家庭……人证物证俱在,翔睿死定了!” 程有真宠溺地笑笑:“先吃饭吧。” “不行,我要告诉我爸!” 她按下接口,迫不及待。“爸!爸!”刚系好安全带的唐烨忍不住大喊,“告诉你个好消息!”要不是被安全带拦着,她几乎整个人都要从座椅上弹起来。 那头的唐父似乎正忙着什么,语气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巧了,我这边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干嘛?” “早点回来跟我们吃饭,小崽子。”唐父轻咳一声,语调像在刻意压住个大新闻,“说点正事。” “干嘛突然这么隆重?你得告诉我什么事,我才回来。” “啧。”电话那头的老爸忍不住咂舌,“你不是前阵子嚷嚷说自己不适合当律师,想干点技术岗吗?” 唐烨一下安静了,整个人从兴奋的浪头上被拉下来。 “我们和林律师打过招呼了。”唐父顿了顿,语气认真了些,“你要是不想当律师,就别勉强自己。前两天给你联系了个技术岗,做得开心的话,就随便你怎么折腾。” “爸你太好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唐烨激动得差点把程有真的耳膜吼破,“我爱你!不过我现在要先去评分局!处理完事就回家,等我!” 掐断通讯后,她笑得眉眼弯弯,整个人像晒进了阳光里。 程有真在一旁淡淡地笑。唐家人的氛围真好,温暖又坦诚。唐父唐母真的很爱自己的小女儿。 送完唐烨去十局报到后,程有真独自回到了铭晟。 暮色渐浓,他走进办公室时,屋里已经亮起了灯。桌上的那杯半凉咖啡还在,仿佛唐烨只是暂时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一样。 虽然心里替她开心,因为她终于可以去做自己真正热爱的事,但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却仍旧无法忽视。他们这个小团体的默契已经悄然建立,唐烨突然说要走,连个过渡期都没有,说不难受是假的。 她是程有真来到这座城市交的第一个朋友。永远那么大方热情,从没见她真正沮丧过,仿佛不管多难的事她都能开玩笑带过去,顺带安慰一下别人。 想到这儿,程有真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她的位置前,俯身替她收拾桌上散落的资料。主要是翔睿一案的纸质文件,包括初代接口的图案细节。 tr-g-138。 程有真拿起,收了起来。 还有一小部分是她爸公司的材料,比如初代接口的内部技术报告。文件上印着红色公司抬头:唐锐集团tangruigroup。 他的手顿了一顿,又抽出最前一页资料,进行对照。 tangruigroup。 tr-g。 程有真盯着那行编号,脑中一片空白,手上的文件哗啦一声全部滑落,一张接一张洒落在地。 “不可能……”他怔怔站着,连呼吸都忘了了,“这不可能……” 唐家,一家四口正围在一起,商讨着唐烨的新工作。哥哥终于说了两句好话,说唐烨未来可能要成为科技界新星。就在这时,几个身着评分局制服的执法员冲入屋内,动作干脆而冰冷,鲜红的逮捕令抖动在所有人的面前。 “唐锐。”他语调毫无感情地宣读,“你们涉嫌违规生产并销售未备案脑机接口三百枚,违反《人机植入与神经安全管制法》第三章第十二条,请配合调查。” 空气瞬间冻结。 “你有权保持沉默……” 唐烨脑中“嗡”地一声,世界像被谁关了音量键。她什么都听不清了,只有耳膜深处轰鸣作响。她惊恐地看向家人,然而眼前的一切仿佛被拉入慢动作。 父亲神情严肃,向母亲交代了些什么。母亲哭得满脸通红,试图抓评分员的胳膊。哥哥终于忍不住冲破评分员的阻拦,回身望向她,嘴巴一张一合,不停地朝她喊着什么,似乎是在叮嘱。 可她听不见。 无论他们说些什么,都像隔着厚厚的玻璃传来,好远。眼前的一切都在移动,没有声响。 他们三个全部被带走了。 警笛声,骤然划破长空。那刺耳的声波从窗外穿入屋内,猛地钻进她耳朵里。她倒吸一口气,像被冰水猛地泼醒,猛地回过神来。 身体失去了平衡,她踉跄着退后两步,撞上了墙。空气仿佛从屋里抽离,她张着嘴,却怎么也吸不进氧气。她双手撑住膝盖,拼命想稳住自己,但视野开始剧烈晃动,耳边传来高频的嗡鸣,像整个世界在对着她尖叫。 唐烨瞳孔失焦,一瞬间跪倒在了地上。 明明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的。 为什么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