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十八世,还作妖?送你们一程》 第一章重生怎么了?精神状态多完美 “逃……我要逃出王府……” “不,我要回去……要回去!” 楚昭宁猛的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好一会,她才低头看向自己小小的手掌,无力的摔倒在被窝里。 又重生了。 前世是第十七次,她醒过来之后,干脆利落了结自己。 换来的却是第十八次重生。 以往的每一生,她都在尽力修复所有可能把她、把全家带向深渊的事物。 都没用。 她认! 可是主动求死,居然还是没用? “哈哈哈……” 她笑了几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我去尼玛的。” 活也活不了,死也死不掉。 没完没了的轮回,她是真过得够够的。 逃过,努力过,摆烂过,不仅死过,还自尽过。 既然都没用的话…… 那就只剩下发疯了! 她深吸一口气,果断爬起来,装起为数不多的散碎银两,披个暗色披风。 拿来笔墨,小手拿起长长的毛笔,在纸上写上别具风情的簪花小楷…… 收起信,她把房里各烛台的灯油洒到各处。 再拿了盏灯,手指一动,轻轻掀翻—— 火舌顺着灯油‘哗啦’一下燃烧起来,晃晃如白昼。 楚昭宁面无表情,走出去后反手关好房门,跨过廊下睡得正香的守夜丫鬟桃儿,迈着步子往外面走。 很快她又折了回来,站在桃儿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 桃儿这个人吧,啧。 现在这副睡颜,安宁祥和,嘴角还挂着笑,是梦到好事了吧? 是前面几世那种,给她娘下毒之后,躲在窗外得意的好事? 还是跑去向舒亦玉传达她娘死讯的好事? 她捡起一块石头,倒是不大,但对于现在才十二岁的她来说,沉得差点拿不住。 费力把石头高举起来,对准位置,然后……她抬脚踢了桃儿两下。 桃儿恍惚睁眼,看清楚昭宁的动作后吓了一跳。 “郡主殿下,您这是……” 邦! 楚昭宁用力砸下去。 桃儿满头是血,瞬间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还没死?” 楚昭宁大喘粗气,十二岁的身体实在弱,溅到脸上的血差点呛进去。 “也不错,那就烧死你吧,还算便宜你了呢。” 她扔开石头,满意的看着桃儿恐惧无措的眼睛,拍拍手,继续赶往秋风院。 重生必备打卡点—— 第十七世,缺勤。 第十八世,成功补签! 等到了地方,那头的火已经很大了,尖叫和慌乱的警醒之声此起彼伏,带来一种独特的活人世界感。 但院子里,反倒冷清的很。 “五哥……不,你现在还是四哥。” 她在院中定住脚步,先叫出声,然后才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人。 焱王府第四个养子,楚宴清。 楚宴清眯起眼睛,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脸上脖子上全是血,有些甚至还在往下滴,她身上却没伤。 不会是刚杀了人吧? 初秋夜凉,她该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头发松垂,毛毛躁躁的披散着。 穿着单薄的里衣,只裹了一件同样单薄的披风,衬的小脸白皙……可怕。 一向体弱多病,遇事只知道哭,连大声说话都不太敢的唯唯诺诺灾星王府郡主…… 居然会是这种样子,还深夜出现? “你脸上的血迹是……”楚宴清挑眉,面上摆出两分关心,又恰到好处的急切起来:“难道有刺客?你是否伤着?” 楚昭宁嗤笑出声,她的五哥还是这么爱装啊。 和每一世的后期,那副高大又神气冷峻的样子不一样,现在的五哥,个子小小的,瘦瘦的,像是营养不良。 脸上永远挂着笑,阴鸷的感觉却无时无刻不在其中流淌。 她收回思绪,开门见山的道:“借我几个人,帮我办几件事。” 楚宴清听笑了:“我跟你很熟?” 转瞬,周遭陡然杀气弥漫,他的神色更是凌厉:“你在胡说什么?我上哪里给你找人?大半夜的,别出来装神弄鬼,赶紧回去睡!” “四哥还是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话,不过可惜,我的院子走水了,睡不了。”楚昭宁耸耸肩,慵懒道:“别装了,你是瞒得好,连父王也不知道,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铮! 楚宴清不知从哪儿抽出来的短刀,眨眼就横在楚昭宁细小到一折就能断的脖子上。 “你都知道什么!?” “噗哈。” 楚昭宁丝毫不怕,反而故意往刀刃上靠,瞬间渗出一道细密血痕。 “你,帮我。”她偏头,带着几分挑衅直视着楚宴清的眼睛,声音明明稚嫩软糯,却带着丝丝诡异的蛊惑:“我,帮你杀父王。” “什么?”楚宴清不敢置信。 但看着楚昭宁接近疯魔的眼神,再加上她脸上在远处的火光下,越发明显的血迹…… 不由自主的,便收了刀。 “说吧,要做什么事?” 楚昭宁抽出那封信,冲楚宴清邪邪一笑。 楚宴清打开看了一眼,就疑惑出声:“舒亦玉的字迹?” “天气冷了,四哥做完这事若还有空,别忘了去前厅凑热闹,能暖和身子。”楚昭宁说完,直接朝院外走去,还不忘招了招手。 见状,楚宴清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又看了一眼手上的信,这才打了个手势。 顷刻间,六道藏于暗处的身影鱼贯而出,跟上楚昭宁的脚步。 良久,他嘴角轻抬。 “有点意思……” …… 两个时辰后。 窄小的屋子里被堆的满满当当,全是包袱和箱子。 楚昭宁随手打开一个,举着火把细看。 数不尽的珠宝首饰,躺在里面金灿灿的发着光。 这些年,舒亦玉死皮赖脸呆在焱王府,攒下来的私房钱还真不少。 咚! 又是一个箱子搬进来,几个暗卫都呆在一边,静等吩咐。 “都搬完了?”楚昭宁挑了挑眉,又问:“人抓了没有?” “舒亦玉院内伺候的人共八个,除了一个随身伺候嬷嬷,其他都抓了,四公子已经带走,按照郡主的意思,能审则审,不能审则杀,另外,郡主约的人也到了。” 楚昭宁点点头,四处看了看,打开一个扔在角落里的妆匣盒子。 要说楚宴清的人也是厉害,让找点东西而已,结果任何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落下。 就连舒亦玉常用的胭脂水粉和首饰,以及床上一个金丝软玉枕都弄来了。 她在妆匣盒子里翻出一个舒亦玉常戴的雕凤玉镯,道:“拿给四哥,让他请客人去王府里喝茶。” “是。” 第二章姨娘,外面有人找你 差不多了,楚昭宁让人锁好门窗,收好房契和钥匙,举着火把,望向隔壁的深宅大院。 冲天的火光已经下去,皇城的救火队,也搬着云梯和运水车出来了。 “郡主殿下!郡主殿下……” 王府里的人都在找她。 她站住脚,扯了扯一个暗卫的衣摆。 “抱我进去。” 暗卫把她放在内院的墙根处。 远远的,能看见她那烧毁的院子往天上窜着白烟,一大圈人围在那儿。 她那腹黑桀骜的亲爹,高傲执拗的亲娘,都在。 还有舒亦玉。 “你去吧。”楚宴清忽然到了,丢给她一对玉镯子,“我在这里看热闹就行。” 楚昭宁接到手里,细看才发现,这是一对。 原来还有个龙镯。 “他倒愿意给你?看来还是舒亦玉的字迹更好用。” 不枉费上两世苦练舒亦玉的笔迹。 她咧嘴一笑,脸上的血迹没擦,但干了,看上去更加骇人:“不过四哥,你真不去?人生在世,犯不上这么谨慎吧。” 楚宴清瞟了她一眼,冷声道:“我等你这出戏收场,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 “那你给我一把刀。”楚昭宁伸出手,神态理所当然的很。 听到这话,楚宴清有点疑惑:“刀?” 楚昭宁如实说道:“石头不顺手。” 楚宴清看着她脸上的斑斑血迹,勾起唇角,手一抬,刀把朝外递了过来:“你又欠我一次。” “嗯。”她接到手里,走向不远处的大树底下。 树木茂密,本就昏暗的天色,更被掩的严严实实。 三个晕死过去,被绑的严严实实,口中塞了破布的婆子被扔在这里。 她要的食盒也放在一边。 那头嘈杂慌乱,她把匕首藏在袖口里,缓步从阴影里走出去…… 燧风正跪在楚霄面前,语气沉重:“回禀王爷,除了安宁院,还烧了附近几间屋子,但只找到郡主身边一个丫头,烧了半截,但看得出脑门有伤,恐有刺客行凶!” “但郡主……还是没能找到,属下无能!” 此时天光破晓,火势早就控制住了。 之所以耽搁到这个时候,皆因找不到楚昭宁的丁点踪迹。 人不在,骸骨也不在。 他们寻了又寻,几乎把整片废墟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什么都没有。 楚霄捏紧拳头,浑身被凝固的几乎动弹不得。 好半晌,他才听到自己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沙哑的可怕:“尸骨也没有?” “王爷赎罪!”燧风重重跪倒在地。 一直挺直脊背望向废墟,被一圈护卫死死拦住不让进的王妃,此刻脚下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楚霄下意识的要上前,却被舒亦玉侧身拦住。 “霄哥哥别着急,郡主可是霄哥哥的唯一血脉,福德无量,怎么可能出事呢?咱们慢慢找就是了,一定能找到的!” 舒亦玉扶住楚霄的胳膊,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她就是故意的,突发大火,坏了她的好事! 但既然王妃唯一的女儿被一把火烧的灰都不剩,那距离下堂也就差临门一脚,或许能省些功夫。 想起来她就想笑,郡主的院落说走水就走水,还尸骨无存。 真是连老天都在帮她! 但楚霄很看重那个野丫头,为了那孩子,明明都和王妃相看两厌了,还是把人强留在王府…… 她当即愠怒呵斥,看上去焦心的很:“都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既然什么踪迹都没找到,那郡主肯定还活着!你们快派人去找!若真有贼敢在焱王府杀人放火,甚至掳走郡主殿下,必得把他五马分尸才能泄愤!” 舒亦玉刚呵斥完,就柔弱无骨般的往后一仰,顺势靠在楚霄肩头,一副累计的样子。 不等楚霄有所动作,舒亦玉的贴身嬷嬷从另一侧扶住舒亦玉,挤的死死的,只怕轻轻推一下都能伤着舒亦玉。 “姑娘……”浮嬷嬷冲舒亦玉挤了挤眼睛,故作着急:“诶哟,姑娘,您这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可千万别太着急,小心伤着自己的身子!” “您放心,郡主殿下定能安然无恙,一切都有王爷在呢!” 这头浮嬷嬷才说完,舒亦玉就适时的皱眉轻呼。 “嘶,霄哥哥……我腹中的孩子应该不会有事吧?”舒亦玉嘴角轻抿,豆大的眼泪珠子说掉就掉,“但愿腹中的孩儿,能保着他姐姐平安归来……” “你所谓的孩子还没投胎,也配保佑本郡主?” 楚昭宁提着食盒缓缓走近,稚嫩的少女嗓音搭配着不屑的语气,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们纷纷转头看来,愣神之后便是狂喜,但是看清她现在的模样,越发震惊。 “昭昭!” 王妃温含之第一个冲过来。 她不由分说把楚昭宁楼在怀里,当即泪水决堤。 很快她又把人拉开,上上下下检查楚昭宁的身子,可眼泪多的看不清,只看到巴掌大的小脸上还又衣襟上,全是嫣红的大片血迹。 让她触目惊心。 “昭昭,你怎么了?昭昭……你是不是伤着了?快告诉母妃,伤着哪里了?” “我没受伤。”楚昭宁扯着衣袖给温含之擦眼泪,声音冷冷清清,动作轻轻柔柔,“就是杀了个人,是她的血。” 温含之愣在原地,怎么也回不过神来。 已然上前的楚霄同样如此,紧盯着楚昭宁淡然的面容,眸子里掀出惊涛巨浪。 更别提燧风等人,庆幸的笑容僵在脸上,一动都不能动。 唯有舒亦玉,懵圈的和浮嬷嬷对视一眼,意味不明。 这丫头,不会是疯了吧? 才想着,却见楚昭宁径直朝自己走来,她调整了一下笑脸,本想蹲下身抱住人,一看楚昭宁的脸, 又站直了,急急道:“郡主回来了,真是天大的喜事!我们都吓的不轻,生怕你出了什么……” “舒姨娘,外面有人找你。”楚昭宁直接打断,缓缓拿出那个才到手的龙镯。 “什么姨娘,郡主别瞎说,我虽怀有王爷的骨肉,但尚未过门。”舒亦玉挑了挑眉,藏下得意,这才看向楚昭宁拿出来的东西。 只一眼,她的脸色就变了…… 第三章杀人放火啊?我干的 舒亦玉怎么都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会看见龙镯。 而且还是在无端失踪,又满脸带血疯疯癫癫回来的楚昭宁手上! 难道焱王府的这场火…… “郡主,你是不是吓坏了?大半夜的,早就宵禁了,怎么会来客人呢?”舒亦玉笑着安抚,不留痕迹的上手要拿走龙镯。 楚昭宁小手往后面一抛,‘叮’的一声,龙镯砸在地上,就这么碎了。 舒亦玉浅笑的脸上出现一道裂痕,这个小贱人,居然敢砸碎龙镯! 而且砸碎在地上,她还怎么捡? “昭昭,昭昭看看娘亲……” 现场唯有温含之最不安,她楚昭宁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娇娇软软叫着娘亲,今日怎么会这么反常? 她看着自己的心肝宝贝,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永远失去了那个可爱天真的女儿。 即便是冲过去把人搂进怀里,也似乎离得格外远。 “昭昭,你是不是真吓到了?娘亲带你走,今夜和娘亲睡好不好?” “是呀。”舒亦玉强自笑出来,道:“王妃姐姐还是快带郡主回房吧,这都开始说胡话了,受到惊吓不好好养着可了不得!” “郡主殿下,一个首饰罢了,不打紧!”这时候浮嬷嬷冲了出来。 她悄悄冲舒亦玉点头,抢着冲过来捡起碎片用帕子包好,还笑着安抚楚昭宁:“殿下放心回去休息,明日啊,我们姑娘就为郡主再送去多多的首饰!这场大火来的稀奇,定有贼人作乱,幸而殿下一切都好,这些身外长物,要多少没有呢?再给殿下补上就是了,殿下不必伤心!” 楚昭宁冷眼看着,拉过温含之的手,轻轻捏了捏,而后上前一步,又拿出一个凤镯。 “原来不是舒姨娘的客人?那就是闯进王府的宵小了?该杀的。” 她看了看手里的凤镯,也不理会浮嬷嬷,只朝着一个火把亮出镯子,上面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小凤凰,清晰可见。 “姨娘的凤镯成色真好,难道和龙镯不是一对吗?” 这下子,舒亦玉和浮嬷嬷都傻了。 舒亦玉低头看看自己空空的手腕,回想起临睡前明明把凤镯放在屉子里,后来府上走水,她急急忙忙的没戴上。 怎么会在楚昭宁的手里!? 而其他人再怎么震惊于楚昭宁的离奇转变,现在也回过味来了。 恐怕,和舒亦玉脱不了干系! 眼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舒亦玉脸上的面具都快碎了。 “都看我做什么……我……”舒亦玉冲上前,抓住楚昭宁的胳膊咬牙道:“郡主,我知道你不满我怀了王爷的孩子,可我管家理事处处以你和王妃姐姐为尊,你为何要拿两个镯子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难道郡主你是被人教唆,以为我去你的院子里杀人放火了吗?” 这么离谱的事,想也知道,定是温含之故意设计! 终于装不下去了吧? 刺啦—— “啊!” 突然的刺痛,惊的舒亦玉一退三米远。 再看楚昭宁才知道,竟是她拿着匕首伤的自己。 舒亦玉立马泪如雨下,委屈不已扑向楚霄。 “霄哥哥,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王妃姐姐,居然让她甘愿教唆年幼的郡主殿下栽赃陷害,更当着你的面出手伤人……” 她胳膊上血流不止,刺目的很。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温含之和楚昭宁脸上转来转去。 “伤你?”楚昭宁拿着匕首,歪了歪头:“其实我想杀了你。” “昭昭!”温含之都快急疯了,“昭昭,你到底怎么了?难道真的有人教唆你?告诉娘亲,究竟是谁……” 楚霄失望至极,把面前的舒亦玉一推,大步走过来冷喝道:“温含之,你还敢碰我女儿!” 知道楚霄要把温含之拉开,楚昭宁抓着匕首的小手一伸,直接对准楚霄。 “渣爹,你少给我哇哇叫!” “什么?”楚霄都气笑了。 还要再说,却听楚昭宁接着道:“火我放的,人我杀的,东西我偷的。” 然后,她把匕首尖对准燧风。 “人在二门,你找个脸生的去带进来,不要吓到我们的‘贵客’。” 燧风忽然被指,先是一愣,但知道事情不简单,和楚霄对视一眼,立即招手派人过去。 而舒亦玉眼看都没人管一管喊打喊杀的楚昭宁,心里猛跳如雷。 难道真是他? 他这个时候来这里? 难道是疯了吗? 若是没疯,那就是被诓骗的了? 转眼之间,舒亦玉的脸色就比石头还难看。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霄哥哥,今夜府内失火,不知来路的所谓客人怎么能放进来?这……嘶!” 舒亦玉说话,忽然面露痛苦之色,捂着腹部,整个人几乎就要直直栽倒下去。 “肚子……我的肚子……” “姑娘!”浮嬷嬷立即冲上来,只和舒亦玉对视一眼,就放声大喊:“不得了了,怕是动了胎气了!快,快送姑娘回房,请府医来!” 说话间,主仆两个的动作比谁都快,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楚昭宁也没追,就吸一口气仰头放声大叫:“完啦!舒亦玉见红了!!” 这一句话,差点让舒亦玉都愣在当场,下意识低头看自己。 紧跟着就是拐角处传来的,越发急促的脚步声…… “见红?今夜王府走水,我料定王府忙乱才敢来,没想到你竟会见红,难道……” 急急的话语声戛然而止。 众人回头,齐刷刷看向来人。 楚霄面色冷如冰窖:“四弟,倒是为兄有失远迎了!” “二皇兄……”楚棋四下看了看,尤其是看到舒亦玉在冲自己摇头,迅速收回目光。 再抬头,楚棋已是满脸慌乱,直奔楚霄冲来。 “二皇兄,府内走水一切可还安好?我远远的看到火光,都不敢往这里想,没想到真是这里!” 他神态自然的很,要不是先前那两句话露了馅,现在就不会有人不信他。 “四叔。” 此刻的楚昭宁,罕见的露出了往日里娇憨可爱的模样,声音更是人畜无害。 “昭昭?”楚棋循着声音回头,本想关怀一二,却猛然惊愕在原地。 这丫头半张脸上都沾满了血,手上还提着刀…… 第四章你确定你肚里有娃? 楚棋眸光闪烁,头皮一下子绷的死紧。 从见到这么多个人开始,他就知道,今夜被人算计了。 可也无妨,私情这种事,只言片语捕风捉影,楚霄终究不能拿他怎么样,要想全身而退也不难。 但楚昭宁这副模样,再加上眼前这股风雨欲来的气氛…… “你这是……受伤了?”楚棋故作担忧,拿出帕子,凑近去给楚昭宁擦脸,“昭昭,二皇兄给你请太医了吗?不然四叔带你进宫吧,宫中龚太医医术了得,保准让你很快痊愈,一点都不会觉得疼!” 楚昭宁退后一步,面无表情。 “四叔,舒姨娘动胎气了,给她请太医吧。” 楚棋失笑,揉着楚昭宁的脑袋:“你家姨娘动胎气,也该是你父王去请,四叔怎好插手你父王的内宅之事?” 说到这里,他愈发轻描淡写:“二皇兄,这位舒姨娘对你的心意还真是日月可鉴,特地叫人去给四弟我送信,害得我以为是焱王府遇刺,集齐了所有人手,以为要帮你抓刺客……看样子,我是白担心一场了!” 楚霄眸光冷厉,不发一言。 对于楚棋的早有准备,楚昭宁是一点都不意外。 楚棋为人疑心极重,看百步才走一步,又极会诡辩,滑不溜手。 且每一世,楚棋都笑到了最后。 要是真能从舒亦玉下手搞定这号人物,今夜她也不会这么直接出手。 “舒姨娘可不是我的姨娘。”楚昭宁挑挑眉,“她是四叔家的姨娘。” 看楚棋微怔,她笑了:“舒姨娘的孩子,不就是你的吗?” “胡说八道!”楚棋冷冷看了楚昭宁一眼,转而看向楚霄:“二皇兄,昭昭莫不是被烟熏坏了脑子?怎么这种话也敢乱说?还不请太医?” “是吗?原来孩子不是四叔的呀,那会是谁的?”楚昭宁一脸迷茫。 听着这些话,舒亦玉都快把浮嬷嬷的胳膊掐烂了。 楚昭宁怎么会知道? 她一个半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知道!? 从哪里听来的? 还是早已经看到什么了? 这时候,楚昭宁又像是恍然大悟般的大声说道:“坏了,该不会压根就没孩子吧?” 舒亦玉心里‘咯噔’一下,双眼像毒蛇一样死死瞪着楚昭宁。 楚昭宁直接迎上舒亦玉的视线,笑意盈盈,说出来的话,却犹如晴天霹雳—— “毕竟她连我母妃做的汤都还没喝呢,怎么可能会动胎气,然后滑胎呢?” 温含之满脸莫名:“昭昭,别再说胡话了,我什么时候做了什么汤?你不会当真被吓坏了吧?别吓娘亲……” “是呀,你没做汤。”楚昭宁娇笑道:“可是厨房的婆子,却用着你的名义,要给舒姨娘送汤去,她喝了以后,就会滑胎,然后就会说,都是你害的。” “郡主殿下!” 舒亦玉再也忍不住了,怒道:“郡主殿下,你还年幼,是谁教你说这些无稽之谈来陷害我的?我知道,我无名无份,本不配留在王府,可我当年拼死救下王爷是真,对王爷一见倾心也是真!” “我留在王府,只想安安心心伺候王爷,从不与王妃正面相争!这么多年来,我为王爷操持王府庶务,自认也从来没有对不起郡主和王妃的地方,甚至对郡主爱惜有加,从不苛责!” “郡主你……” 这时候的舒亦玉,哭的我见犹怜,说出来的话更是声声泣血。 “当着满府上下,和棋王的面,我敢指着天立着地的说一句,我从不曾想过要用滑胎来陷害王妃,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又怎可能利用我腹中的骨肉!?” “至于所谓根本没有孩子这种昏话……呵,郡主啊,只要把府医传来,一诊便知了!” 啪、啪、啪! 楚昭宁的鼓掌,可是真心的。 “舒姨娘的本事可真大,若是当个戏子,必定场场都能博个满堂彩,毕竟像舒姨娘这么会做戏,假装有孕装到连自己都深信不疑的好苗子,可实在不多见了。” 舒亦玉暗自咬牙,当即捂着肚子,做出更加痛苦之色。 “郡主……你为何,为何苦苦相逼……” 她又看着温含之:“王妃……王妃娘娘,你就放过我吧,我只想生下我的孩儿,大不了,大不了……去母留子好不好?” 眼看温含之只是从头到尾忧心忡忡看着楚昭宁,压根不理会。 她也只好看向楚霄,一张口,又是两行清泪:“霄哥哥,传府医啊……我,我真的不行了……” “姑娘?姑娘!”浮嬷嬷在一旁急的跳脚,跟着无奈大哭,“这到底是造什么孽了,居然叫我们姑娘受这种苦头,万一孩子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怎么才好啊!”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到楚昭宁身上。 楚昭宁耸耸肩:“看我干嘛?府医死了俩时辰了。” 话音落下,舒亦玉和浮嬷嬷脸上的血色,也退了个干干净净。 居然! 连府医都被杀了! 这不是直直冲着她们来的,还能是什么? 但楚昭宁就是个才十二岁的小丫头片子,昨日还好端端的,今日就这样了…… 有人指使是没错,但能做的这么天衣无缝,恐怕不是没有半点实权的温含之。 难道是……楚霄? “霄哥哥……”舒亦玉怔怔的低声呼唤。 然而楚霄也和温含之一样,眼里只有楚昭宁! “郡主你……” “舒姨娘。” 楚昭宁笑着应答,那副面容,活像碰见一个喜爱自己的长辈般阳光灿烂。 舒亦玉这样子真好看啊…… 就是不知道,第一世全家都败在舒姨娘手里,那时候爹娘脸上的神情,还有她,是不是舒亦玉现在这副样子? 还有第二世,艰难万险夹缝求生,几次差点又栽在舒亦玉手上,看着舒亦玉得意叫嚣的自己。 更有每一世,解决万难却发现依旧一败涂地的那一刻…… 是否比舒亦玉此刻的表情更加精彩? “舒姨娘,别担心。” 楚昭宁低低笑道:“送汤的婆子还没死,汤也还在那,至于府医么,反正被你收买了,死了也不可惜,我另外还把京城二三十位德高望重的大夫都请了过来,给你一个个轮流诊脉。” 说话间,人就来了。 那几个被打晕扔在树下的婆子,那个食盒。 还有一大群或老或少,恐惧间带着茫然,同时还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的大夫。 都被带到场。 “燧风,伺候舒姨娘看大夫,看她腹中动的胎气,究竟是哪儿来的。” 她笑脸一收,冷声吩咐了,又斜睨着楚棋:“还有四叔,你有没有喜得麟儿,马上就知道了。” 第五章还拿捏不住你了? 楚昭宁淡定移开目光,仰视着楚霄,却连头也不抬,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蔑视感。 “渣爹,你眼瞎心盲,被一个女子利用你的执念,以谎言玩弄于股掌之间都浑然不觉,把真心错付,辜负我娘一片真心,还好意思对我动家法?” “呵,你若是我,你今日睁眼那一刻就会灭了焱王府满门,再悲愤自尽!” 不等楚霄和温含之有反应,站在门口惴惴不安的燧风先崩不住了。 “郡主殿下,你……” 楚昭宁不耐的移开目光,把肩头的头发拨到脑后,起身道:“燧风,你主子是打算让你打我二十戒尺,再让我跪祠堂的,走吧。” 猛然之间,燧风的瞳孔都在地震。 王爷的想法,小郡主怎会知道? 先前王爷说起,连王妃都刻意避开了,更别说昏迷之后一直躺在最里间的小郡主。 可是不等想明白,楚昭宁已经走到眼前,给他丢了个平静无波的眼神,反倒先一步跨出去,往祠堂的方向去了。 “昭昭……” 温含之方要追上去,被楚霄拦腰截住。 “昭儿反常至极,看看再说。” 听见耳侧的低语,温含之动作一僵,想也不想的把人推开。 “我的女儿,我看顾,你自滚去收拾你的后宅吧!” 出来跟了一段距离,远远看着楚昭宁慵懒闲适的背影,温含之到底是没有追上去。 顿了顿,她咬牙转身,快步来到秋风院。 还没等叫人,楚宴清先出来了,端端正正冲她行礼:“母亲。” “宴清,昭昭到底在谋算什么?” “母亲在说什么?宴清不明白。” “你莫要瞒着我!”温含之近乎失态,低吼过后崩溃的泪流不止,“整个王府,除了你,没人能帮她。” 楚宴清还没直起来的腰杆微微僵住,抬头看着温含之红透的眼眶,心下不忍。 “不敢欺瞒母亲,儿子……也不知道,但儿子猜测,小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母亲,母亲不妨顺势而为,到那时自然真相大白。” 温含之张了张嘴,满心的惶恐担忧,此刻都化成刀子,把她的心划得稀巴烂。 …… 楚昭宁跪在蒲团上昏昏欲睡。 那二十戒尺,竟没有像第二世一样落下来,燧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烛火在昏暗的祠堂里跳跃,跟那些微扬的牌位敬香烟尘一起混在她眼前,就像过往十几世的零碎记忆来回闪烁。 第二世,也是她第一次重生,胆子可没今日这么大。 她那时并不知道楚宴清的深藏不露,年纪太小,无权无势,谁也使唤不动。 几经绸缪,也只换了舒亦玉要栽赃温含之的那碗汤,又装病让王府的人先请来太医,才在舒亦玉‘流产’之际,点出那汤里并无异常。 可舒亦玉发现那碗汤里没有红花气味,一早就把连环阵布下了,反过来说从未将一切推托到温含之身上,又跳出七八个恶奴,和厨房那几个婆子一起,信誓旦旦说亲眼见到她从背后推了舒亦玉一把。 楚霄盛怒,就这样打了她二十戒尺,再罚她跪祠堂。 连带着温含之的日子也越发不好过。 这样的渣爹…… 还是杀了吧? 她真是倦了。 每一世,她重生的每一世,第一件事必定是忙着修正爹娘的感情。 可如果相看两厌才是爹娘的宿命呢? 不,第一世就是这样。 后来不知道哪一世,她摆烂了,什么都不做,或是决心跳出火坑,独自远走。 没有她的干预,娘死爹愧,焱王府和她,只会更快走向灭亡。 追根究底……楚霄! 莫非,这才是她每一世都活不长,又次次重生的最大原因? 是了,楚霄那几个总会行差踏错接连作死的养子养女,不都是因为楚霄,才会在这焱王府长大? 焱王府——阎王府。 怪不得世世无活路。 “万恶之源……”她喃喃低语:“还是杀了的好!” “你还想杀人?” 戏谑的语气,一听就知道是楚宴清。 “五哥……” 楚昭宁艰难的伸出手,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楚宴清皱眉,带了几分紧张:“你怎么了?” 也是,才十二。 虽然不知道今夜着了什么魔,但这副小身板不垮才怪。 还是送到楚霄那里去的好。 可是才刚打算把人背起来,就看到楚昭宁抬起皱成包子的小脸…… “快,扶一把,麻了!” 楚宴清:? 他本懒得理,不想楚昭宁往旁边一倒,顺势还抱住他的腿。 不知道楚昭宁哪来的力气,他甩了两下愣是没甩开。 “你想怎样?” “还怎样?你是我哥,把我扶起来啊!” 楚宴清:…… 好容易把龇牙咧嘴的楚昭宁拉起来,楚宴清忽然有点怀疑自己。 费这么大劲溜进来,就为和这么个丫头片子商讨大计? 疯了! “五哥。”楚昭宁声音委屈巴巴的。 楚宴清的眼皮子都在跳:“说!” “饿了。”楚昭宁拽着楚宴清的披风,反手指了指供桌:“给我拿点。” “哈!”楚宴清是被气笑的,故意吓唬她:“那是你家祖宗的牌位,就不怕他们显灵罚你?” 楚昭宁偏头,看着牌位苦涩一笑:“祖宗要是能显灵,反倒好了……” 目光一转,她反倒生起气来:“五哥,你还是不是我哥?脚麻了,倒是给我拿点心呀!” “我不是你五哥!”楚宴清咬牙起身,倒是真拿来一碟扔在她面前,没好气道:“我是你四哥!这么大人了还四五不分,你先前干的那些事,莫不是鬼上身?” “嘿。”楚昭宁并不解释,抓起两块点心狼吞虎咽,含糊不清的道:“五哥,你还是不装的时候最可爱。” 笑死,当那么多回人了,焱王府里哪些是狗她还能不知道? “不会说话就会吃!” 楚宴清都没料到,自己居然会被楚昭宁激的满肚子火气,憋都憋不住。 “行了,不逗你了。”楚昭宁潇洒摆手,那副‘放过你了’的神情,活像个能掐会算的老神棍,“五哥,说正事,正东街的花笺楼,你出个价,卖给我。” 话音刚落,楚宴清眼底的无奈瞬间被警惕取代,周遭空气也随之冰封。 “花笺楼?” 第六章郡主不对劲,要不找个道士? “除了银子,我再送你一条命。”楚昭宁仿佛看不出分毫杀意,反倒笑的眉眼弯弯:“城外垭子村破庵,你先去,回来再说这交易值当不值当。” 楚宴清下颌线紧绷,冷道:“楚昭宁,你找死!” “嗯?”楚昭宁二话不说砸碎点心碟子,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瓷片,把稍钝的那头递过去,“动手吧。” 她也不介意再来一回。 但下一世,她保不准会先砍楚宴清十刀八刀的,泄泄愤。 时机么…… 重生三日后,阖府家宴,给大家下点孔雀散,只要抓紧时间,赶在府卫闯进来动手,砍谁都不是不可能啊。 这么一想,她反而有点小期待。 “还不杀我?”她主动往前凑,亮出雪白纤弱的脖颈,“五哥,我可知道你不少事呢。” 楚宴清猛的退后两步,看着这个长相明明和平日里精致稚嫩一般无二,但此刻就像是被恶鬼附身了的妹妹,竟连深究追问的心思都起不来。 那双眼睛,像古井无波,又似被不甘心化作无尽的恨与猖獗,疯的几乎没有人样。 他近乎仓皇的甩袖离去,再不肯多看楚昭宁一眼。 楚昭宁皱紧眉头,有点不敢信。 不会吧,长大后比楚霄这个‘阎王’还要可怕的五哥,居然会怕她? “无聊。” 她扯了扯嘴角,把大蒲团上面的碎瓷片和糕点渣子扫干净,打了个哈欠,直接一头栽倒。 不多时,燧风跟着楚霄走上前来。 “王爷,郡主她……不然,找个道士看看?” 白天还好端端的可爱小郡主,到了夜深就变得比江洋大盗还凶残,这不是夺舍就是附身。 除了道士,没人能解决得了! 楚霄望着楚昭宁,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才低声问:“昭儿为何称呼清宴为五哥?” “属下也觉得蹊跷,郡主自幼聪慧伶俐,七八岁上就熟背古诗,精通算术了,按理说来,不该如此。” 燧风说完,瞟了楚霄一眼,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请示道:“王爷,郡主今夜是冲舒姑娘和棋王,恐怕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这时候楚霄才想起舒亦玉,蹙眉吩咐:“看好王妃,亦玉那,可有大夫去过?” “去了。”燧风头压得极低,迟疑了一会,还是大着胆子出声:“王爷,郡主这次或许胡来,但舒姑娘,实在也不算无辜啊!” 楚霄神色淡淡:“那又如何?” 燧风一愣,到底是把话都憋了回去,又看了看小小一团缩在那,安稳睡着的楚昭宁。 见楚霄没有多管的意思,只好又问道:“王爷,四公子那……” “随他去。”楚霄低声叹息,本想解下自己的外袍,顿了一下,要来燧风的披风。 折了两下,都还能把楚昭宁的小身板完全盖住。 就这么大个小不点,胆子倒是大。 “寻个聪明点的当府医,照看郡主身子,不得有误。” 眼看楚霄吩咐完就走,燧风越发无可奈何。 看样子,王爷是不打算多管了。 找个府医照看郡主,不就是说只要郡主活着,其他随意? 舒亦玉和棋王,还有明显有二心的四公子,竟都不管? 那舒亦玉…… 恃恩挟报这么多年,难道还要永生永世赖在王府,把王府搅成一滩浑水,没完没了害得王爷众叛亲离,一世英明尽毁不可? 燧风拳头捏的死紧,急急出门,本想去打探一二,不想才刚到院外,就听到里面摔碟子砸碗,闹个不休。 “那个小贱人!贱人!” 舒亦玉似乎是疯了,吼的嗓子沙哑,什么也顾不上。 “姑娘!姑娘低声些,这些话若是被王爷听见了,那还了得?”浮嬷嬷连声劝说,语气里全是惶恐。 听到这些,燧风倒是好奇了,他一打响指,暗卫即刻出现在眼前。 “燧风大人,是郡主,把舒姑娘身边之人,除了浮嬷嬷全部杀了个干净,满屋也被翻过,所有金银首饰一扫而空。” “用谁的人?”燧风皱了皱眉,转眼乐了:“四公子?” “下手干脆利落,只会是四公子的人。”暗卫沉吟一瞬,又道:“大人,此事,怕是要上报王爷。” 燧风轻轻摇头:“四公子的底细,王爷一清二楚,把兄弟们都撤了吧。” “那这里……” “也撤了。”燧风抿了抿唇。 王府眼看要变天了,王爷不予理会,那就是刻意纵容。 不妨让这池子水更浑些。 “是!” 暗卫一摆手,混在深夜之中的几道黑影悄无声息散去。 噼里啪啦—— 听动静,是掀了桌子。 燧风站在原地,嘴角讥诮的抬起。 这么多年,到底藏不住了…… 屋子里,浮嬷嬷还没收拾完被翻的乱七八糟的梳妆台,被巨大的声响惊得浑身一抖。 “姑娘!”浮嬷嬷是真着急,心惊胆战的道:“您快别砸了,这里是焱王府,就算王爷现在只顾着楚昭宁,但消息总能传过去,到时候您还怎么圆?” “圆?还有什么好圆的?”舒亦玉气得发抖,“一整晚,你可曾见他多看我一眼?他眼里除了那个老贱人,就是那个小贱人,哪有我一席之地?” “姑娘!” 浮嬷嬷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姑娘啊,您听奴婢一句劝,这是焱王府,不是别的地,就是气急了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啊!” 舒亦玉不以为意,恨极了,死死咬着的嘴唇都破了也没发觉。 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在焱王府呆了十四年,想尽办法才存到八万两现银,一夕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就连她埋在床底地板下暗格里的金块,也无影无踪! 现在看着那被掏的比碗底还干净的地洞,她就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把楚昭宁大卸八块。 这是她全部身家! 至于焱王府? 笑话,焱王府都快塌了,她还惦念楚霄做什么? 从头到尾,她就没想过要当所谓的焱王妃! 可恨枉她英明一世,竟会就这么栽在楚昭宁一个才十二岁的小丫头手上。 不仅自己暴露了,积攒的现银全部被盗,连费劲心机才笼络到手的本属焱王府的下人也尽数被杀! 十几年的盘算,算是白费! 这个时候,再去楚霄面前机关算尽的讨好也是徒劳,倒不如趁着楚霄对她还有几分情义,就此分割的好。 第七章 妹妹,谢礼还请笑纳 舒亦玉早就想明白了,唯有自己清清白白的嫁到棋王府,胜算才会更大。 “浮嬷嬷,你出去探路,我要去棋王府。” 一听这话,浮嬷嬷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个节骨眼上,还去找棋王? “姑娘……” “去呀!” 舒亦玉厉声催促,一晃眼,看到满地空空荡荡的凌乱屉子,瞬时泪流不止。 就差那么一点点了,明明只差一点点…… 她擦干眼泪,起身换了件暗色衣服,快步出门。 从侧门走出院子,绕过偏僻鱼池来到角门,浮嬷嬷和一个神情焦灼的小厮早已等候在那,迫不及待开锁把人送出去。 没走多远,就看到拐角处一架极不起眼的小马车,舒亦玉左右看看,立即窜上来。 扑到熟悉的怀抱里,她再也抑制不住,连连抽泣。 “王爷……” “委屈你了。”楚棋轻柔的拍了她几下,低声道:“接下来你要谨慎些,更要好好盯着那丫头。” 舒亦玉一愣,不敢置信的退开来:“王爷,你还要让我留在焱王府?” 楚棋抓住舒亦玉的手,深情道:“本王知道,留在二哥那个疯子身边委屈了你,但大业未成,仍需你盯着他的动向。” “可你也看到了,他这疯子,生了个比他更疯的小疯子,今夜全盘皆输,我留在焱王府也是无用!” “玉儿。”楚棋轻轻抚过舒亦玉的脸颊,声音低沉的像是在蛊惑:“你并非池中之物,否则本王也不会认定,唯有你才能站在本王身侧。” “假孕之事连本王都被蒙在鼓里,可见你心思缜密,大业在即,你对我那二哥了如指掌,当年百战百胜的焱王妃,亦不是你的对手。” 舒亦玉动作微僵。 耳畔忽而传来一阵热意,楚棋咬着她的耳朵继续道:“温含之手里不见踪迹的三千娘子军,可有眉目了?” “王爷……”舒亦玉躲开,声音也软了下来,“如此要事,我何尝不记挂在心上?若非楚昭宁,过了今夜,温含之背上谋害我腹中孩子的罪名,定会与楚霄彻底离心,以温含之的脾性,就是不走,只要日后再稍加挑拨,也会和楚霄斗个你死我活。” “到那时,或是楚昭宁生个小病,遇点匪徒,只要楚霄不放在心上,不怕温含之不动用那些藏了好些年的人手!” “可是眼下,我已功亏一篑,还能如何?” 舒亦玉是当真无奈,也无法再从焱王府里找到任何破局之法。 都这样了,还能做什么? 如今尚能说她是图谋焱王妃的位置,不过后宅妇人之争,勉强说的过去。 但若再出现一次岔子,万一彻底暴露,以楚霄的雷霆手段,她必死无疑! 楚棋忽然低笑出声,语气更是宠溺。 “玉儿真是可爱,怎可如此妄自菲薄?若非你心细如发,如何能知道温含之背后还有私兵?本王细细查过,这支娘子军,可是当年温含之只身闯入敌营,取姜国代王首级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最大依仗。” “若不是那场鏖战,姜国与我朝,恐怕还要苦战经年之久。” “玉儿,这支娘子军,既是温含之的,就是楚霄的,得到它,或者,毁了它!” 这时候,楚棋轻轻捏着舒亦玉的下巴,一双丹凤眼编成巨大的天罗地网,让舒亦玉沉溺其中晕头转向。 “但……那也只是我听见的,又没听真切,当真有三千私兵么?她一个王妃,无官无职,豢养私兵可是死罪。” 舒亦玉想不明白。 温含之在焱王府这么多年,和楚霄互相折磨的痛不欲生,若真有三千私兵,去哪里不好? 舍不得楚昭宁? 那带走不就好了? “温含之同楚霄的纠葛,世人无一不晓,她有兵也不敢用,本王那二哥再疯,照样不敢,否则,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楚棋极尽耐心,哄小孩似的帮舒亦玉擦掉眼泪,把身旁的小匣子递了过来。 “时辰不早,回府吧,楚霄欠你的恩情此生难报,就算是那不知所谓的小丫头,也不敢动你。” 听了这些,舒亦玉深吸一口气。 是啊,恩情在前,楚霄能拿她如何? …… 垭子村,破庵。 楚宴清带着人策马疾驰,才刚到路口,就见前方刀光剑影,一个中年男子负隅顽抗,已然到了绝境。 “三叔?三叔!” 他目眦欲裂,想也不想的猛冲上去。 幸而带足了人手,不消多时便将人救下。 但他三叔已经奄奄一息,若晚来一时半刻,就再也见不到了! 三叔,是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个血缘至亲! “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看着三叔被下属背上狂奔回京,他拉住缰绳调转马头,缓缓逼近被扣在地上的八个蒙面杀手。 “楚昭宁……” 一股寒意密密麻麻爬上他满身。 三叔来京这件事,他从没有透露过分毫,楚昭宁是如何知晓的? 还算的分毫不差。 楚昭宁背后,究竟是谁在出谋划策? “留活口!”他盯着这些杀手,声音嘶哑:“扒皮抽筋,也要给我审出来!” 然而还没动手,这些蒙面杀手,就忽然噗通、噗通,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暗卫立马扯下其中一人的面巾,掰开嘴一看,舌头都断了半截。 再看其他人,竟也是如此。 “咬舌自尽了!” 再翻遍他们全身,除了佩剑材质不俗,再无任何要紧线索。 楚宴清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到底是谁!? 踩着朝露回到王府。 祠堂里,楚昭宁蜷在蒲团上,睡得正酣。 “公子?” 楚宴清下巴轻点,其余暗卫鱼贯而入,把一口又一口的箱子搬进来,围在楚昭宁四周放好。 他扯下扇坠走上前,用穗子在楚昭宁脸上轻轻拂过。 “妹妹,这是谢礼,还请笑纳。” “阿嚏!” 楚昭宁用力揉鼻子,迷迷糊糊看到周边景象,顿时瞪大双眼。 这…… 不是她昨夜让楚宴清的暗卫,从舒亦玉房里席卷一空的财物吗? 整整十几个箱子,金银、银票,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分毫不差。 连箱子也原样搬来了。 一个个全部打开,明明白白摆在她眼前! 照的祠堂都亮了好几个度。 “哈?” 楚昭宁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不是,楚宴清? “有病吧!” 第八章殿下,烧人一点也不好玩 “郡主殿下?” 偏偏就在这时候,祠堂门外传来呼唤声。 楚昭宁还没来得及站稳,更别说关上箱子,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 燧风和老管家带着两个丫鬟,端着水盆帕子和热腾腾的早点,在看清现场这一瞬间,全都目瞪口呆僵在原地。 没办法。 都看到了,那就只能过明路了呗。 “早?”楚昭宁挑挑眉,反而出乎意料的淡定。 “这是……”燧风自幼跟着楚霄,对焱王府的财物再清楚不过。 现场这些,多少是楚霄送给舒亦玉的,多少又是到了府上之后,特地挑好的送过去的。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舒亦玉昨夜摔锅砸碗毫无顾忌,多半也有这些东西的缘故。 “来得正好。”楚昭宁气定神闲的吩咐:“搬我院里去,一件都不能少。” 燧风有些无奈:“殿下,您的院子烧毁了,王爷吩咐,以后殿下就住辰木院。” “那不是楚霄的地方么?” 楚昭宁光是说起来就觉得晦气。 辰木院里,攒满了她十七八世无数次的哀嚎哭喊,也被舒亦玉登堂入室借故凌虐,甚至以死相求血溅台阶。 这次,轮到她住进去了? 似乎不大一样了…… 但每一世,多多少少都还是会有些不一样的,只有必死的结局从无更改。 那既然这样,那还怕个球。 “搬过去,我要最东边的屋子。”她觉得热,扯下披风随手一扔,目不斜视直直走出去。 后面,燧风等人还愣着。 老管家更是心惊胆战:“最东边的屋子……可是王爷的书房重地啊!” 前头的楚昭宁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我得不到,那就烧了,要么拆了,你们选吧。” “这……”老管家被惊愕的说不出话,转眼间老泪纵横:“咱们的小郡主,这究竟是怎么了?” 曾经那么惹人怜爱,小小的,软软的,见人就高高兴兴笑着的小郡主。 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倒是燧风,深沉的看着楚昭宁,抬抬手,让丫鬟们先跟上去。 而后他凑近老管家,低声道:“老瞿,这么好的机会,要是那一位也能过去……” “哦!”老管家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转头狂奔。 虽然不知道具体内情,但人人都看得出来,好端端的郡主殿下为何会忽然性情大变? 还不是被舒亦玉给逼的! 那一位,在焱王府作威作福多年,要不是王爷的吩咐,早不会有人给她好脸色了! 就是不知道王爷究竟着了什么魔,昨夜闹得那样大,居然还是对舒亦玉多番容忍,连一句重话都没说。 甚至还给舒亦玉特地请了太医。 这可是连小郡主都没有的待遇,简直…… 罢了,王爷才是主子,他不能骂。 扭脸到了附近,他就拽住匆匆忙忙不知要往哪儿去的婆子,刻意低声道:“去叫人严防死守,今日不可让任何人无端出府!” 婆子吓了一跳:“这是为何?” “诶,还不是郡主殿下,本来还在跪祠堂呢,也不知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一大早的,她身边忽然多了十几大箱子财宝,看样子还眼熟的很!” “什么?竟有这等事!?” 老管家再没多说,看了看紧闭院门缝隙里晃动的人影,不动声色离去。 院里,浮嬷嬷的眼珠子转了又转,立马冲回去,一五一十说与舒亦玉听。 舒亦玉眼下乌青,奋力把手上的梳子砸在桌上,低吼道:“我就知道是她搞的鬼!小贱人,故弄玄虚,坏了我的好事,得了我的家私,如今还敢这般招摇,还不就是为了她娘?” “姑娘,这些倒也不算最要紧的,重要的是,郡主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是怎么知道姑娘这么多事的?她平日跟咱们来往也少啊!再则,就算她背后是王妃,但王妃可是她亲娘,利用这么小的孩子,竟也舍得?” 浮嬷嬷昨夜翻来覆去,倒过来癫过去的想,都想不出半点眉目。 现在得知楚昭宁装神弄鬼的,就更搞不明白了。 舒亦玉忽的一愣,喃喃道:“难道是他知道了什么……不,不会,就算知道了,也不至于这般迂回,难道是……温含之?” 她猛然想起楚棋猜测过的,温含之手里的三千娘子军。 莫不是温含之查到了什么,才特地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她? 若真是如此,决计不能坐以待毙,唯有兵行险招了! “去试试。”她眯起眼睛,说了这么一句。 浮嬷嬷问道:“姑娘,去试谁?” “得诈出来!” 舒亦玉眼底寒光凛冽,冷道:“都喜欢装神弄鬼,那就再闹出点动静,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算计我!” 浮嬷嬷听着心惊肉跳:“那姑娘的意思是……” “庄古村。”舒亦玉冷笑道:“那里住了十几户楚霄麾下战死精英的遗孀,这么多年过去,好日子也过够了,就都杀了吧。” 她就不信了,温含之若听到这消息,还能坐得住? 可一旁,浮嬷嬷脸都白了。 屠村? “别担心,或山匪,或流寇,总归,波及不到院在京城的咱们。”舒亦玉不在意的很,拿起梳子继续给自己梳头。 那楚昭宁,小小年纪胆大包天,连她的家底也敢要,也不怕被砸死! …… 辰木院。 楚昭宁刚到,就看到有两个丫鬟在角落里烧血衣。 就是她昨夜昏迷的时候,被换下来的那身。 她走过去,蹲在旁边烤火。 虽然天还不怎么冷,但在火边,莫名就觉得挺安心的。 “殿下!” “奴婢们参见殿下!” 两个丫鬟吓得不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嗯。”楚昭宁懒懒的应着,“火太小了,加点东西才能烧的更旺。” 这下,两个丫鬟更抖的像个筛糠,还连连磕起了头。 “殿下饶命啊!” 楚昭宁看的一头雾水,她是让她们加点柴,又没说要罚她们,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殿下就别吓唬她们了。”燧风一直跟在后头,这会也是无奈的很,“烧人不好玩,殿下要不……烧点别的?” “啥?”楚昭宁嘴角抽抽。 她昨晚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又没滥杀无辜。 哪有这么凶残? “你也有点毛病。”她没好气的白了燧风一眼,起身冲向东院。 楚霄果然在这儿,手里拿着折子,目光却盯着远处,明显心不在焉。 “渣爹,你让五哥……让四哥把花笺楼给我!” 又是花笺楼。 “花笺楼?”楚霄放下折子,起身缓步走来,高大的影子把楚昭宁整个罩住,无处可逃,“四哥变五哥,京城销金窟,楚昭宁,你到底要什么?” 第九章那你自尽吧 楚昭宁一脸急躁:“我要赚点银子快活快活,不然我怎么恶心我想恶心的人?” 听了这话,楚霄的眉头越皱越紧:“你想恶心谁?” “舒亦玉!”楚昭宁报出一个大名,然后伸出手指头,有点不耐烦又十足认真,一边数一边道:“舒亦玉、楚棋、宁王、大皇子、皇后、祁老将军、沈家满门、楚宴清、大姐、二哥、三姐、四姐,还有谁来着……” 手指头也不够用,有点烦。 “很多一时半会都想不起来了,但是其中还有你,楚霄,哦,还有皇伯和皇祖母,还有我娘……算了,她有点惨,不折磨她了。” 看着楚昭宁并不似疯傻的严肃认真可爱小模样,听着她依旧稚嫩的嗓音,加上这副一本正经的语气。 和这些被点了的名。 楚霄心底翻腾着惊涛骇浪。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他压低嗓音,双眼猩红。 好似稍微大声一点,就又会惊扰楚昭宁已经压制不住的暴动灵魂。 “我知道啊。”楚昭宁点点头,又笑了:“我还知道,你是被我吓到了,那很好,说明折磨你起了个好开头。” 楚霄张了张嘴,压下怒意,蹲下身和她平视,尽量用着最轻缓的声音:“昭儿,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有人吓唬你了?抑或有人威胁?” 他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头,道:“爹会帮你杀了他们,大卸八块,抽筋剔骨,碎尸万段,你想让他们怎么死,爹就怎么杀。” “乖,告诉爹。” 和楚霄对视,让楚昭宁鼻头发酸。 从第一世起,她这个权势滔天的父王,似乎一直在惨死。 被围困,万箭穿心。 被背叛,漫天箭雨。 次次悲切泣血,世世不得瞑目。 如今尚且如日中天,意气风发的绝世炎王,正值而立之年,沉稳而霸气,俊美又嗜杀,年轻而势强。 竟跟她一样,困在永世不得超生的结局里…… 可是,在焱王府,这么多世,她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意义上的爱护和幸福啊。 她的爹和娘,是话本子里那种被巨大误会横亘其中的鸳侣,他们爱着对方,更恨着对方,互相折磨,谁也不肯真的放手。 她是战神焱王和当朝传奇女将的唯一血脉,是深受皇帝信任的亲王楚霄的女儿。 她是整个王朝,比之公主也毫不逊色的尊贵郡主! 可她也是鸳侣互斗之下的牺牲品。 没有母亲陪伴,更没有父亲教导庇佑,是有珠玉堆砌花团锦簇的短暂一生,却也有世世活不过及笄便悲惨而亡的宿命。 她是亲眼目睹爹娘相爱相杀,先后赴死,徒留她幼小一人面对血海深仇的可怜虫。 更是被命运一次次捉弄,次次破局却依旧殊途同归的困兽! “那你杀了他们。” 楚昭宁眼底的微弱血红泪光飞速退去,说出来的话平静到令人胆寒。 “杀了他们,你自尽,给我留一笔钱,我才能平安终老。” 不管是谁,失去至亲那么多次,到如今也该释怀了。 再失去一次,或早或晚,都不算什么。 楚霄猛的起身,呆呆看着眼前这个魔童一般的活生生的女儿,许久不能回神。 他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才后退两步,背过身。 “退下!” 楚昭宁眉头一拧,想了想,道:“那也行,我给你点时间,把你的东西搬干净,今晚我就住这里了,还有奥,让人给我做个大架子,再裁几张大画布,我有用的。” 走到门口,她又想起来了,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一时接受我现在的模样,但我实在懒得装,所以你适应适应,就像我,不也在努力压制跟你们同归于尽的念头吗?一家人之间,总要互相宽容的。” “另外,你要是想给我找什么名师教书教规矩,就不必费功夫了,我什么都会,随你考校。”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说话的真实性,她还真就屈膝行了个礼:“父王,一会舒亦玉一定会来,按照她的个性,定会跟你提及当年所谓被母妃恩将仇报尽数杀害的将士,也就是你手下的几百精英。” 抬头看到楚霄惊愕回首,唇间全是溢出来的鲜血,楚昭宁都愣了一瞬。 吐血了?有暗疾? 印象中是没有的吧? 但她心情反倒好了不少。 太好了,这次楚霄说不定会暴毙而亡,往远了说,命运又有了新轨迹。 往近了说,楚霄病死也比世世被杀的强。 她咧嘴一笑:“惊讶到吐血就对了,渣爹,你对做局了,惊喜吧?不过也是因为你蠢,我娘久经沙场,爱兵如子,你派去接应她的精英怎么可能被她杀了?” 真相,对楚霄来说其实有点残忍。 不然他也不会世世都一夜白头。 但谁让他笨呢?被人利用还不自知。 这一世,就让他自己慢慢抽丝剥茧去查吧,她可不当那个传递坏消息,从此亲爹都无法多看自己一眼的人了。 转过身,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已经震惊到石化的燧风。 摆了摆手,没搭理她。 “不中用。”她扯扯嘴角,没好气的叫了一声:“来人!” 燧风猛的回过神,眼圈通红一片:“郡主,方才郡主所说可……” “叫人把我新得的东西变卖了,好好分辨,其中可有几样东西价值连城,别贱价卖了害我亏损。” 楚昭宁说完,看向院门口用再厚的妆容,也遮盖不住憔悴的来人,幽幽一笑:“请几个懂古董字画的好手,毕竟舒姨娘拿在手里好几年,也不知道那些宝贝的珍贵之处,暴殄天物啊。” 舒亦玉咬紧牙关,沉着脸走近,强压怒意道:“郡主,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吗?姨娘,你是我四王叔的侍妾……不,外室?” 楚昭宁就差直接把‘嘲讽’二字写脸上了,“舒外室,你赖在焱王府这么多年,吃我父王的,喝我父王的,还用我父王的银子收买我父王的下人,害我父王家宅不宁,夫妻不合,现如今连唯一的女儿都疯了,你居然还跑来质问我?” 说到这里,她一手捂着胸口,神情无比受伤:“舒外室,过分的难道不是你吗?” 第十章五哥,你装什么呢? 被楚昭宁一口一个‘外室’叫着,舒亦玉花了一晚上才重组好的心态,和花了一早上才精心准备好的妆容,集体崩裂。 “郡主……” 舒亦玉恨的牙都在哆嗦:“郡主害我小产,蛊惑人心,收买全城大夫,陷害我假孕……现在还口口声声羞辱我!” “郡主莫忘了,我当年可是跟着王爷在战场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医女!在王府多年,掌管家务,本分伺候,所得的东西都是该得的,就算郡主金尊玉贵,也不容郡主几番陷害、谋财害人,大肆羞辱!” 啪啪! “说得好!” 楚昭宁拍手叫好,小嘴一张就来:“都说骗人的最高境界是连自己也被骗进去了,看来舒姨娘道行高深,连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也对,你哪有脸啊,在我父王面前表演一往情深,背地里跟我四王叔滚过七八十回床单了吧?都在什么地方来着?看来那地挺舒服,否则怎能让舒姨娘和四王叔流连忘返?” “至于孩子?噗哈哈!你下药把我父王迷倒,然后衣衫不整跑出来,躲进屋子里干嚎两个时辰,就算委身于我父王了?那一夜,焱王府是哪个门上的人接应你出入来着?我好像忘记杀了。” 见舒亦玉面如土色,脚下几次不稳,差点就要摔倒,她笑脸一扬。 转而冲震惊的已经五官狰狞的燧风道:“嘿,醒醒,你又来活了!” 燧风一怔,锐利的双目陡然定在舒亦玉身上。 虽没直接赶人,也没多说任何话,但是招招手飞快离去,明显就是提人彻查去了。 舒亦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在心里颠倒上百次也没找到任何像样的说辞。 到头来,只能挪步进门,心虚的看着楚霄。 “霄哥哥……你一定信我的,对吗?” “回吧。”楚霄神色淡淡,就留下这么两个字,同样头也不回的走了。 舒亦玉膝下一软,‘咚’的一下滑跪倒地。 “姑娘!” 趁还没人靠近,浮嬷嬷扑过来扶她,飞快的在她耳边说道:“姑娘放心,消息一经传出去了,且姑娘一向小心,看门小厮也不知道姑娘出门做什么,抓了也不作数,出不了什么大事!” 听到这话,舒亦玉心里稳了稳,用力抓住浮嬷嬷的手起身。 她们主仆二人一道出了院子,直到没人的地方才慢下来。 “这些事,要圆过去也容易,但我就是不明白,楚昭宁那么小一个人,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皇宫都没进过几回,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太奇怪了。 楚昭宁就像对她的一切动向了如指掌,做过的,没做的,居然都知道。 就是开了天眼,也不可能这么神! “姑娘还用问吗?定是那院里假装自己是个佛爷的那位呗!看着是伤心欲绝,吃素礼佛,让姑娘降低戒心,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查呢!要不然,怎么会想到利用自己年幼的闺女?” “利用……”舒亦玉眉心一跳。 是啊,若不是温含之在暗查,楚昭宁怎么可能忽然发难? 就是不知道,楚霄知道了多少事? 还有,温含之能查到这么多线索,又动用了多少藏在背后的多少势力? 其中,究竟有没有那支无往不利的娘子军? “看来,棋王说的果然不错,这焱王府里头,秘密还多着呢。” 要想成就千秋霸业,实实在在急不得。 浮嬷嬷急出了哭腔:“姑娘,别担心,咱们再仔细筹谋就是了,当务之急,是要让王爷知道,您被郡主揭穿的这些事,都是有难言之隐的!” “光解释有什么用?”舒亦玉心烦得很,没好气道:“如今温含之利用她女儿,一连套的招子使下来,摆明了要我的命,咱们更得早做打算!” “她们可真是心狠!”浮嬷嬷眼泪都出来了,低声怒道:“这么多年,姑娘一直想着稚子无辜,从来没对郡主下过手,没想到她们一出手就是要杀人,真是白眼狼!” 舒亦玉的眼神更是狠戾:“哼,得了我的财,还想要我的命?她们做梦!” …… 秋风院。 楚昭宁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大姐。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还不快告诉我!”焦语雪焦急不已,正在追问:“楚宴清,养育大恩宁死不忘,我们姐弟四人都是苦命人,能得父王收养,平安长大极为不易,为了保护你,父王甚至给你赐了姓,如今王府一团污糟,你若不说出来,咱们怎么解决?” “大姐,是弟弟没用。”楚宴清还是一贯的懦弱退让,“但父王的事,我也不敢多问。” “你少来!” 焦语雪大力拍着桌子,没好气的很:“都是兄弟姐妹,你佯装什么?昨夜我和三妹进宫陪伴太后,天明才回来,二弟一直在军营尚未归家,整个王府,除了你,谁能帮昭昭做那么多事?你别告诉我,是母妃在帮她!” “母妃一直被父王迁怒,连在府里自由行走都不能……” “父王就更不可能了,他何故要由着昭昭胡闹,去……去打他自己的脸面?” 一直没名没份待在焱王府,却被所有人默认为焱王府侧妃的舒亦玉,假孕争宠,还疑似和炎王的四弟棋王有染…… 而且还是在焱王府走水,京城人人侧目的当夜闹出来的。 还有那么多个京城的大夫亲眼所见,亲自证实! 父王又没疯,怎么可能做出那些?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一直看不透的四弟! “大姐,我真的……” “五哥装什么呀?要不是你给我暗卫,我怎么办得成?”楚昭宁都听乐了。 还想装? 她偏不让! 楚宴清微微弓着背站在那里的动作一僵,缓缓偏过头来,腮帮子都快咬炸了。 楚昭宁莞尔一笑,乖乖巧巧先行了礼:“长姐好,正好长姐也在,就给妹妹做个见证,妹妹是特地来谢五哥的,顺便拿回一样东西。” “你……” 不等楚宴清多说,焦语雪先冲了过来。 “昭昭!” 第十一章得了好处,就乖乖谢我 焦语雪紧紧抱住楚昭宁,过了一会才松开查看。 也不像生了什么大病的样子…… 楚昭宁也看着这个长姐。 她担忧的神情和温含之一般无二,心疼也是真真切切的。 “昭昭,你告诉长姐,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是不是有人逼迫你,哄骗你去杀人放火的?你告诉长姐,究竟是谁,长姐一定为你出气!” 光是这副心焦的神态,就让楚昭宁瞬间梦回第二世。 第二世,她想尽一切办法,不择手段,才终于让爹娘和好如初。 但谁能想到呢,那时候的大姐二哥就像是着了魔,同时喜欢上另一对渣男茶女,搅得整个京城天翻地覆。 他们倒是没有害焱王府的心,但那一世,她跟着焱王府,在大姐二哥的行差踏错之间再一次走向覆灭。 那时候的大姐才幡然醒悟,痛哭不止,悔恨万分,然而为时已晚…… 总之,像个魔咒。 一世又一世,不是这个,就是那个。 或许就是命运吧,偏不让她好过。 “长姐,我做了个梦,梦到王府有大劫,你信吗?”楚昭宁歪了歪头,看上去十足的认真,又像是在胡说八道。 一下子,焦语雪哭笑不得。 这…… 什么跟什么? “乖昭儿,你才多大,做的梦怎么也信?焱王府好好的,父王母妃也好好的,哪来的什么大劫?” 焦语雪耐心哄劝:“就是真有什么大劫,父王不会坐视不理,长姐长大了,还有你二哥,不都有几分本事,所以昭儿不必担心,天不会塌下来,昭儿也不要再多想,更不要乱来了好不好?” “听说父王一夜未眠,明显憔悴了不少,对你不敢罚也不敢严词厉色,我还从没见过父王有这么无措的时候,母妃更是眼圈都哭肿了,一早我去请安,她失魂落魄的……昭儿也不想看到大家这样担心,对不对?” 听到这些,楚昭宁心里没什么波动。 甚至还有点想笑。 楚霄和温含之的这类反应,她都太熟悉了。 心疼吗? 有点,但早已见怪不怪,激不起她任何情绪。 反正一大家子人,生生世世互相折磨,谁都不得好死。 “是吗?不会有大劫?” 楚昭宁似笑非笑,这样的表情出现在才十二岁的娇小脸庞,格外让人心惊。 “既然我做的梦没什么意义,那怎么我杀的人都该死,舒亦玉也确实和四叔不干不净?” 她小手一抬,压根就没想过要放过楚宴清,“还有五哥,要是我说的都是错的,那怎么他就能救下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楚宴清一个猛子冲过来,二话不说捂住楚昭宁的嘴。 “大姐,母妃怕是伤心过度,万一病倒就不好了,长姐还是去看看吧!这小……昭昭妹妹先交给我,我带她出去走走,说不定能好些!” 楚宴清手上半点不带松的,搂着瘦弱的楚昭宁直接往门外开溜。 “大姐放心,不出两个时辰,我一定把她带回来!” 焦语雪虽是习武之人,但也只懂一些皮毛罢了,压根追不上。 到头来,也只能强忍怒气高声道:“要是昭昭出事,我扒了你的皮!” 这边。 楚宴清脸色发青,一路冲到花笺楼二层的雅室,才没好气的把人扔下。 “楚昭宁!” “少气急败坏。”楚昭宁不耐烦的擦嘴。 手臭死了! 看楚宴清恨不得杀人的样子,她不屑的爬上软塌,往后面一靠,毋庸置疑道:“花笺楼,我的了!” “你的?你胃口不小!”楚宴清逼上前来,恨不得直接扭断她纤弱的脖子,“说,你到底要如何!” “你们真的……” 楚昭宁都无语了。 “好烦啊!” “我都说了,花笺楼!花笺楼!!” 一个个是耳朵有毛病吗? 她昨晚找楚宴清要,还好心送楚宴清一个大人情,结果楚宴清这个黑心玩意儿,扭脸就把她给卖了。 本来就年纪小,月例也少,好不容易得了那么多私房钱还过了明路,更不好瞒着她手眼通天的渣爹。 以后还怎么办事? “烦死了,你就说吧,昨晚救的人到底值不值!” 她耐心快没了,干脆下了最后通牒:“楚宴清,我找你,是要跟你合作,你要是再背后捅刀子,我保证,你失去的会比昨晚更多!” 楚宴清强行按下愤怒,冷冷审视着她,声音低沉:“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的宿命。”楚昭宁冷笑,“你想杀楚霄,想灭了整个焱王府,因为你以为是楚霄灭了你满门,所以你要在他的教导下,用他教你的本领,一点一点,毁掉他所有珍视的东西。” “你要让焱王府所有人自相残杀,你查到的所有东西,知道的所有事,都是你手上能让焱王府万劫不复的棋子。” “你在复仇!” 一口气说完,楚昭宁真烦了。 忘了是第七世还是第八世。 她实在受不了无尽的悲剧轮回,一重生就向所有人开诚布公。 她丢出自己知道的所有事,依照自己的记忆,利用所有即将发生的事为自己作证。 可那又有什么用? 即便他们信了她,却更坚信她被梦魇所困,美名其曰为她好,把她送到那个老道士那里。 而到最后,她被人抓走,去和全家团聚一起赴死之际,那个老道士也只能是悲悯摇头。 说没有用。 说无路可走! 说执念该放下,该尘归尘土归土! 说她自困为笼,全是无谓虚浮的强求! 嘭—— 楚昭宁忽然抬手掀翻比她还大的桌子,连楚宴清都被惊了一瞬。 去他奶奶的执念自困,去他奶奶的无谓虚浮! 难道是她不想从这样的命运里逃离吗? 难道她想一次次重生,一次次解释,一次次费尽心机把所有人的命运掰回正轨吗? 管也是死,逃也是死,拒不理会同样要死! “你以为我想过问你的复仇大计?你觉得我还不够累?我看上去那么想插手吗?” “都是因为你们,你们蠢,你们自爆软肋,你们被人利用!” 楚昭宁受够了,怒吼道:“我在做对的事!只有我,在做对的事!” “我杀人怎么了?放火怎么了?可有一个无辜之人受到牵连吗?” “还有楚宴清,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难道你救的不是该救之人,难道你不想让他活吗?” “得了好处,就乖乖谢我!再坏我的事,我让你全盘皆输!” 第十二章拖下去喂狗 楚宴清看着忽然崩溃的楚昭宁,当场怔愣在原地。 半晌,他才移开目光,板着脸低声道:“给你。” 楚昭宁在气头上,本来打算直接出门算了,并未听真切。 “你说什么?” “我说,给你就是了!”楚宴清无力的很,“花笺楼!” 这次,换楚昭宁怔住。 所以她累世绞尽脑汁费尽口舌,竟不如痛痛快快撒口气来的好用? “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个不休。 楚宴清眸光越来越暗,里头竟有几丝难以察觉的心疼。 他自己亦没发觉。 “昭昭,谁是你的仇人?”他顿了顿,又问:“谁是我们的仇人?” “呵。” 楚昭宁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个字:“命。” 她看过来,面上的迷惘瞬时消散,理直气壮的伸出手:“地契。” 楚宴清抿了抿唇,小心的看她一眼,没急着追问。 这个妹妹,竟出乎意料的深不可测。 谁也不知道,小小年纪的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这样…… 像是疯了,但不是吓疯的,而是被逼疯的。 她超乎同龄人的成熟,甚至于超出年长者的狠辣与心计…… 要单是为了对付舒亦玉,倒也说的过去,左不过是为了王妃。 但大肆敛财? 不仅强占舒亦玉的,还要花笺楼。 她究竟打算做什么? 一丝半点,竟连他都看不透。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如自己所说的那般,顺势而为。 就是不知道,在这风云诡谲波涛暗涌的京城里,究竟是谁,能把焱王府小郡主逼成这副样子? 他想着,很快就从袖子里摸出纸张,递了过来。 “房契?” 楚宴清也给了。 “身契?” 楚宴清看着低头扫视两张契纸的楚昭宁,抬手拍了两下。 不多时,有人敲门,是昨夜帮过她的一个暗卫,放下一个木盒就出去了。 “有身契的都在这里,但房契地契更名之事,还要等明日才能安排妥当。” “嗯。”楚昭宁心不在焉的,只专心在厚厚一堆身契里面翻找。 这么一小会,楚昭宁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你……” “找到了!” 楚宴清还没来得及说话,听到楚昭宁忽然出声,只得先打住。 他问:“找到什么了?” “容介,我要见他。”楚昭宁拿着身契抬头。 听起来,明明是高兴的,但那眼底又没什么波澜。 楚宴清脑子里有点乱,一时也懒得深究更多,只好先命人去传。 “你认识他?” “不认识。”楚昭宁摇摇头,想起了什么,忽然又道:“你身上有银子吗?” “你还缺银子?” 楚宴清气笑了,得了这么大一座楼还嫌不够? 还有她从舒亦玉那里搜刮来的,自己可是一个子儿都没动,全数奉还了。 “对了,你昨夜说,这栋楼你要买,想必出的价不会让哥哥我吃亏吧?” “会吃亏。”楚昭宁一五一十收拾着那些身契,连头都不抬一下,“现在多吃点亏,以后我对你稍微好点,你看着办。” 楚宴清有点头大,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楚昭宁那句‘稍微好点’,是真的。 想想昨夜的舒亦玉就知道了。 竟还有几分胆寒…… “多大的亏?”他又问。 “一分没有。”楚昭宁伸出手,“还得多给我三千两。” 楚宴清:? “你说什么?” “三千两,你有没有?”楚昭宁认真八百的,“没有就去账上给我拿,快点。” 没过多久,‘啪’的一声,几张银票被拍在桌上。 楚昭宁满意一笑,拿起来点了点,够数。 正好,她要见的人被带进来了。 容介,面容清俊,二十出头的一个小清倌。 “小的见过东家。”容介对着楚清宴行礼,老老实实站着,不敢多话也不敢动弹。 楚宴清瞟了楚昭宁一眼,没把换东家的事说出来。 楚昭宁缓缓开口:“你一身医术,空有本事,却沦落至此,只能当个奏乐小倌,虽说不至于被人凌辱,可口头羞辱也不少。” 这话一出来,容介都惊呆了。 就是楚宴清也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清倌,居然还有医术。 “跟着我吧,我给你赎身,这三千两,是送你的见面礼。”楚昭宁递上银票,语气淡淡的,似乎也没有多热切。 容介看看楚宴清,又看看银票,最后才把目光落在楚昭宁脸上。 这个小小的金尊玉贵的小姑娘,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千金,指不定还是什么皇亲国戚。 要说有其他人查到了他的身份,虽说极为不可能,但也不是绝对。 但眼前这个这么小的孩子? 她是如何知道的? 是东家特地叫来试探他的? 容介依旧惴惴不安,他之所以甘愿暂且留在这花笺楼,一是要攒足银子才能赎身,二来,就是想谋条生路。 要找个人,足够能庇护自己,又不至于搅进什么势力纷争里头,那样才能活得长久。 “小的,不知道贵人在说什……” “一套三进三出大宅子,十个丫鬟,二十个家丁护卫。” 容介心里一突突,忍了忍才道:“贵人说什么?这恐怕……” 楚昭宁看着他的样子暗笑,不咸不淡继续加码:“每月一百两,年节翻倍,你要什么药材,我给你买,就是皇宫国库里头才有的,我也能给你弄来。” “这,这……”容介咽了一口唾沫,沉声道:“贵人,您开的条件谁都不愿拒绝,可是实在,小的并非什么大夫,更不会医术,不敢对贵人撒谎。” “哦?”楚昭宁直视着容介的眼睛,缓缓笑了。 容介也笑笑,想起方才楚昭宁开出的酬劳,只觉得肉痛。 但他不蠢,花笺楼的东家是当今炎王的养子,那就是权力中心的人物。 要是成了他们的心腹,随便动一下就要没了小命。 这个小姑娘一看也不是凡人,能被东家带来,身份怕是只高不低。 他要是就这么答应了…… 但小姑娘还太小,这种靠山,只怕不靠都要倒,必然不成。 到时候再多银子,也没命花! “姑娘怕是认错了人,小的不敢扯谎。” “那好吧。”楚昭宁忽然松了口。 容介长舒一口气,正要谢恩出去,却又听楚昭宁冷道:“拖出去,砍手剁碎,丢去喂狗。” 听到这话,楚宴清不禁侧目,容介更是吓了一大跳。 砍手!? 楚昭宁语气里透出来一丁点不耐烦,让容介脑子里警铃大作。 他知道,楚昭宁完全不是在开玩笑! 果然—— 第十三章就没有她拿捏不住的人 “砍了手,乐器是弹奏不了了,找个柴房关起来,再去找几个大夫跟着他学,学不会,便是师之惰,每天割下一块肉接着喂狗,别叫他死了就行。” 楚昭宁盯着他,就像是盯着已经没了任何气息的尸首。 没有不忍,没有怜悯。 只有冷漠。 如他所料,楚昭宁就是认真的。 反正,容介是不可能再落到沈家人手里了。 而这个人,她要了,是锦上添花,不要,也无伤大雅。 咚! 容介跪的很干脆,掌心朝上,磕着头道:“小的知错,愿听主子差遣,您叫小的往东,小的绝不往西!” 楚昭宁挑起眉头:“晚了点吧?” “小的……”容介悔的肠子都青了,哆嗦了两下才缓过劲来,无奈道:“小的人微言轻,不敢劳动主子费心,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不必了!” 他眼泪都快下来了,却又不得不好好表态。 “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至于丫鬟和家丁护卫……小的一条贱命,承受不起!” “还有银子,小的……小的有口饭吃,就是毕生所愿了!” 压根就藏不住的那一股子悲腔,可真是叫人闻之落泪。 楚昭宁瞟了他两眼,只觉得好笑。 “那你就随我住进焱王府,下人尾房多,单给你两间也无妨,至于银子,表现的好,一年两万两雪花纹银,拿着吧,本郡主还不缺那么点。” 容介这人见钱眼开,要是开出的价格太少,容易被人收买。 想当初,沈家人和大皇子,不就是用一万两,换得容介感恩戴德几番卖命? 她也给,翻倍。 且看看,那几个没了容介这么个好帮手,还怎么在京城里兴风作浪! “两……两万?” 容介不自主的伸出两根手指,翻来覆去正看倒看。 他居然,这么值钱?? 还有,方才这个小姑娘说什么来着? ‘本郡主’? 焱王府的小郡主? 安宁郡主? 安宁郡主至今不过十一二岁! ……和眼前这个可爱娇小的小姑娘倒是对得上。 但是一个这么年幼的小郡主,为何要花这么大的价钱来收买他? 就因为他的医术? 那小郡主又是怎么知道他一身医术的? 难不成……炎王? 楚昭宁光看容介调色盘一般的表情,就知道容介现在肯定猜疑不断。 但她不是很在乎。 “容介,你身上应该还有不少存货吧?弄点给我玩玩。” 容介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那个天神一般,更像活阎王的焱王殿下。 这要是焱王让郡主来的,他能说不吗? 虽然不知道皇亲国戚的豪门大宅里,究竟是什么规矩,连这么幼小的娃娃,都要出来执行这么凶残的任务…… 但他已经上了贼船! 敢后悔,敢不听话,绝对要被大卸八块! 想通这一层,容介是真心的不敢再有一点怠慢,恭敬万分的取下腰间一把折扇,然后取下坠了七颗珠子,叮当作响的扇坠奉上。 “殿下,小的被卖之后,清贫如洗,若不是东家将小的买下,连这么点药材也是攒不下来的,郡主若要更多的,那只能再制了。” “都有什么用处?”楚昭宁拿过去随手把玩。 是用蜡做的壳,做的很巧,不拿在手里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容介看的胆战心惊,万一哪里撒了害得郡主中招,那肯定万死难赎。 可还不等他多话,楚昭宁又把先前那一叠银票递来了。 “见面礼,自己拿去采办东西,天黑之前去府里找管家。” 买药材工具什么的,都要银子不是? 一旁,楚宴清摆了摆手,门口的暗卫大步走来,直接提起人拎了出去。 然后‘砰’的一声,关紧房门。 楚昭宁有点不耐,没好气道:“想问什么就问,我还有事呢。” 居然还不让她走? 哼,真以为治不了他了是吧? 楚宴清一时哑口,不得不提起茶壶先给楚昭宁倒了杯茶,而后循循善诱:“你要的楼给你了,要的人也给你了,现在总能说说,你究竟是个什么打算了吧?” “关你什么事?”楚昭宁张口就要噎死人,“五哥,闲着没事就去多吃几碗饭,能长高。” 把这些话原封不动还给楚宴清,痛快! 细数她重生那么多次的经历,如果楚霄是那个万恶之源,那老五楚宴清,就是最大的难题,没有之一。 楚宴清,全家灭门,被楚霄收养为第四子。 正如她所说,在楚宴清眼里,楚霄是他的血仇。 前面几世里,她解决了爹娘的隔阂,解决了大姐二哥的痴心错付,也解决了三姐和四姐之间的纷争,甚至解决了帝后不和…… 可紧跟着,就是疯狂报复反扑,不惜眼睁睁看着焱王府所有人去死的五哥,楚宴清! 楚宴清这人,深藏不露,心机深沉。 被人哄骗,利用,都不自知。 每一世,都是在看到明明被他爱到骨子里,却死活不肯承认的他的家人,在他面前一个接一个的死绝之后,才终于得知真相。 于是他难以接受,追悔莫及…… 楚昭宁见过他在得知自己被仇人利用之后的崩溃痛心,因此,她恨过这个五哥,更可怜这个五哥。 之后她的每一次重生,都在竭尽全力尽早揭露真相,免得楚宴清又走上那条覆水难收的老路。 一次失败,她就再来一次。 可是当她次次都把证据带到楚宴清面前的时候,这蠢蛋还不是不信? 还不是用刚才她说的话来敷衍她? 现在,楚宴清终于知道听到这种话是什么感觉了吧? 楚宴清瞪着楚昭宁,心口攒的气都快炸了。 小丫头片子,没完没了了还? “你个……” 楚昭宁被他铁青的脸色逗得直笑,提起裙摆从软塌下来:“你没事就回去,别烦我。” “站住!”楚宴清没好气的很,“不烦你也行,你自己说的,帮我杀楚霄,没忘吧?” “没忘。”楚昭宁淡淡道:“但这事急不得。” 楚宴清松了口气,能好好说话就行。 “我当然知道急不得,可你也得把你的打算告诉我,否则,以后你再需要人办什么事,没人搭理你的。” 楚昭宁回过头来,哼道:“就你这种当面答应背地捅刀子的个性,以后我也不敢用你的人了,至于杀我爹,不需要同你商议,我想杀的时候,自然就动手了。” 第十四章我不好过,整个世界都别想好过 楚昭宁一路走下楼梯,本想去城外看看,散散心,可听到身后火急火燎的脚步声就知道,今日多半是出不去了。 “你给我站住!”楚宴清没好气的很,“你跟着我出来的,不老老实实跟着,还想上哪儿?” “别乱讲,我是被你掳出来的。”楚昭宁翻了个白眼,看看四周,虽不到饭点,但人来人往着实热闹。 还真是个销金窟。 “老实了?”楚宴清站在她前头,让两个暗卫跟在她后头。 不管什么方向,都别想能溜得走。 楚昭宁重生了那么多回,学到的最有用的一点就是—— 不做任何浪费力气的事。 既然知道楚宴清不会放她一个人,加上天色已晚,那肯定也出不了城。 所以压根没想着要溜走。 然而楚宴清对上她那副看傻子的眼神时,终于有点忍不住破防了。 “楚昭宁,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咱们俩没完!” “行。”楚昭宁答应的痛快,抬了抬下巴道:“带我去后面看看,响彻天下的京城第一销金窟,我还没来过呢,至于你想知道的,随便问吧。” 楚宴清有点犹豫。 花笺楼迎街的这座木楼,就是一座普通的酒楼,宴饮会客,再合适不过。 但能被楚昭宁看中的地方,自然不简单。 在木楼之后,就是巨大的花坊。 四四方方的院子,四角栽植着来自各地的娇花艳朵,是真正意义上的花团锦簇。 院内亭台楼阁由各种游廊相互串联,要说是个迷宫也不为过。 而最中央,是一汪美到极致的热泉。 那上面建造了一个高台,四周围着的则是看台。 由于地方大,看台之上还有雅阁。 不耽误客人观赏歌舞,还能远眺院外硕大的柳叶湖,且格外清幽,密会也好,想讨个清净也罢,都是独一处的好地方。 而但凡这样的场所,要说干干净净,可能么? 楚昭宁这般小…… “京城里最近当真是热闹,这还没到年节呢,各处奇事一桩接着一桩!” “说的可是焱王府昨夜起火的大事?听说起火的就是安宁郡主的院子,还死了几个人,差点把整个王府都烧了!” “哟,那小郡主可出事了没有?昨夜满京城的大夫都被硬叫了去,今儿不就好几家医馆不开门了么?” “那必然不会,小郡主是什么身份?若是这位有了什么大碍,焱王必定会把整个太医院都搬过去,怎么可能这般安生?” “……” 客人之间的交谈声音不小,楚宴清和楚昭宁都听了一耳朵。 “走吧。”楚昭宁催促道。 楚宴清无奈,只好在前面带路。 就在这时候,楚昭宁又听到有人在谈论…… “要说焱王府的事儿也就罢了,听说大皇子自蜀关回来了,当街跑马,好不潇洒!” “大皇子前几年去的蜀关,都说他差事办的好,这次若能平安抵京,连太子爷的位置都得让给他!” “是啊,大皇子去的时候不过十三四岁,这下回来,我亲眼瞧见了,真真长成了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 “这到了要成婚的年纪,必定长成了!” “今日不是邱家老太君大寿么?贵妃就是邱家二女儿,这大皇子又是贵妃所出,必定是为了给这个祖母贺寿才赶回来的了?” “也不知道哪位大人家的女儿,能就此成为大皇子妃,飞上枝头啊!哈哈哈!” “要我说……” 楚昭宁脚步一顿。 大皇子啊…… 以往她每次重生,注意力都在自家人身上,外头的,即便知道是祸患,也完全腾不开手去收拾。 这辈子反正也没个所谓了,何不去凑凑热闹? “昭昭?”楚宴清回头唤她,“你不是要去看看花坊?” “不去了。”楚昭宁笑得还有几分期待,“五哥,马车有没有?没有的话,骑马也行。” 楚宴清蹙眉,这又是要闹哪出? 直到坐在马车上,听见楚昭宁说要去邱家,他才勉强猜到了些。 “你要去给邱家老太君贺寿?不对,邱家人,有人得罪了你?” 刚问出声,楚宴清的冷汗也流下来了。 在王府闹事都还好说,她是楚霄亲生的女儿,天塌了也有楚霄顶着。 但要是去外头闹事,那可就不止是一家之言了! “放心。”楚昭宁赶在楚宴清要打道回府前,慢悠悠的开了口:“我是想复仇,但我不是变蠢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心里清楚。” 不怕死是一回事,但还不至于想花样作死。 楚宴清看她不像撒谎,这才松了口气。 “也是,大姐三姐都会去邱家贺寿,你也翻不了天。” “五哥。”楚昭宁戏谑的抬起眸子,笑问道:“你不是想毁了整个焱王府吗?为什么还要在意长姐、二哥和三姐?又为什么要暗中跟着我母妃学本事?” 楚宴清浑身一僵。 这一瞬,他有种所有伪装都在毫无防备之下,被彻底撕开的窘迫感。 还有无从压制的恐惧。 此刻,他想杀了楚昭宁! “又来这套。”楚昭宁直接无视他的杀意,缓缓道:“五哥,我说过了,你还是不装的时候更可爱。” 楚宴清捏紧拳头,死死盯着楚昭宁。 半晌,他才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活的久了,什么不知道?”楚昭宁耸耸肩,“五哥,你明明很在意家人,虽然这一家人很病态,但你在意就是在意,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呢?” 楚宴清张了张嘴,本想反驳,却听她接着说:“五哥,你说,人天生五官,是为了什么?为了被骗当傻子,还是被哄不自知?” 屡屡被她嘲讽,楚宴清也恼火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告诉你,凡事多动动自己的脑子。”楚昭宁笑了笑,看他满脸迷茫,还是多嘴加了一句:“楚霄不癫,他要想死,多的是路子,没必要费心力培养你。” “你不想杀他了?”楚宴清立即反问。 楚昭宁冷道:“我也说过,杀不杀,是我的事,但你杀不杀,可就真得好好查了。” 看楚宴清阴鸷的很,她一点也不怕,反倒添了把火:“是吧,晋宴清?” 第十五章行,好处都给你 “你!” 楚宴清再也忍不住,手一伸,直接掐住楚昭宁的喉咙。 对上楚昭宁平静中带着讽笑的双目,他的理智反而飞速被拉了回来。 松开手,看到纤弱雪白的脖子上全是鲜红的勒痕,他只得移开目光,冷声警告:“楚昭宁,少耍花样!” 楚昭宁声音更冷:“楚宴清,第二回了。” 楚宴清猛的回头,看楚昭宁阴寒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心里蓦然有点打鼓。 这丫头…… “要什么?说。” 楚昭宁挑挑眉,没想到楚宴清这么上道。 “银子不缺了,就缺几个人手。” “我的人手也不够,你不妨找母亲开口。”楚宴清淡淡道:“还有楚霄,他的人跟着你,固然是眼线,但也会最大程度保证你的安全。” “嗯,确实是。”楚昭宁点点头,又瞟了楚宴清一眼。 她这个五哥,非要说蠢,反而很聪明。 除了被蒙蔽至深这一点,其余的所有时候,他都是在走最有可能成功的那条路。 可惜但凡沾染上‘焱王府’这三个字的人,就好像冥冥之中被无形的黑手按住,永生永世翻不了身。 这一世,她倒也不想什么翻身不翻身了。 鱼死网破,一道堕入无端地狱,似乎也不错。 说不定,还会出现和她一样被困在的轮回之中的人,那下一世,不就有意思了? “你笑什么?”楚宴清深吸一口气,转而问道:“你且说说,烧了自己的院子去对付舒亦玉,费时费力,何不干脆找人杀了她?现在,你想再动手怕也难了。” 楚昭宁嗤笑着反问:“那你干嘛不直接杀了我爹?以他对你的信任,未必就没有机会下手。” 楚宴清眸光一沉,没再被激怒,而是问她:“你想折磨舒亦玉?” “过去的十几年,她过得太快活了,怎么能让她死的那么简单?”楚昭宁目光流转。 里头竟是完全不符合年岁的,把控他人命运的快感。 “那你怎么知道容介的?为什么要收了他?” 很明显,楚宴清揣了十万个为什么在身上。 楚昭宁也不瞒着,道:“他师从乡间神医,京城里或许没多少人知道,但整个南边都知道他师父的名号,且轻易都不出山。” “你怎么知道?” “说了,活得长,自然什么都知道。”楚昭宁接着道:“容介这个人,医术高超,不说医死人救白骨,但也差不多,落在我手里作用不大,死了也行,就是不能让他落到别人手里。” “谁手里?” “任何人手里。”楚昭宁勾唇一笑。 楚宴清反应快,很快就能抓到重点,但她有的话不太想说,那就不可能被撬的出来。 看她心情。 “是吗?”楚宴清挑眉,“那你为什么叫我五哥?” 楚昭宁想了想,好像任何事都没什么好瞒的,想说就说了。 “因为你排行老五。” 楚宴清无奈:“你是老五。” “我是老六。”楚昭宁说着,把自己逗笑了一下。 “……”楚宴清叹气:“昭昭,我排行第四,从大姐、二哥、三姐,再到我,父王……楚霄只收养了四个孩子,你第五。” 楚昭宁兴致缺缺,打了个哈欠:“我说老六就老六,你过几日自然就知道了。” 知道楚昭宁已经快失去耐性,楚宴清也不着急了。 反正这丫头还小,眼下就是孤身一人,只要想查,没什么是揪不出来的。 “到了。”楚宴清先一步下了马车,回过身来,先是看她小胳膊小腿的,然后才皱起眉头伸手接。 楚昭宁扯了扯嘴角,不管哪一世,楚宴清对待兄弟姐妹,其实都极为关怀。 尤其是对她。 即便有不少次都被楚宴清给害死,她也知道楚宴清究竟经历过什么程度的天人交战,最后做出那样的决定,又是何等艰难…… 看来世世受尽折磨而亡,没让他自己真心坦然的享受过片刻亲情与温馨,都是活该呀。 “你又在笑什么?”楚宴清都快麻了。 这么小个玩意儿,怎么笑起来总是阴测测的。 还挺瘆人。 “笑你没苦硬吃呗。”楚昭宁甩开他,蹦蹦跳跳的跨进邱家大门。 从容介那里得来的扇坠子,不知何时被她别在了腰上,和金玉环佩互相碰撞,发出清脆好听的欢响。 楚宴清摇摇头,到门房递了帖子,才又快步追上。 “你听好了,邱家和焱王府算不上多交好,且规矩森严,连我也只能带一个护卫,暗卫更潜不进来,不管你打算做些什么,都给我收敛着些!” 不知道为什么,楚宴清就是没来由的担心。 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 “去找长姐。”楚昭宁明显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心只往里面走。 男女大防,楚宴清如今也有十四五岁,女宾席位是进不去的,只能送楚昭宁到这外头。 避免出事,他还是叫来一个婢女,往里头传了几句话。 这头楚昭宁还没找到人,倒是焦语雪得了消息,先一步找了过来。 “昭昭,你怎么过来了?”焦语雪拉着楚昭宁,温和的不像话,“早知道你也来,我和三妹带着你一起过来岂不好?” “三姐也在?”楚昭宁搜寻了一圈,没有在席面上找到她那位三姐。 焦语雪失笑:“你三姐最喜欢武术,虽说平日父王母妃并没有拘着她,但出门少,这会得了机会,已经去外面同人比试去了。” 说着话,焦语雪带着楚昭宁一路来到正厅。 邱家老太君在这里会客,还有小部分客人尚未入席。 这时候,邱家老太君正拉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笑眯眯的谈话。 大皇子。 楚开霁! 楚昭宁眼神直勾勾的,却忽然被另一道身影挡住。 是楚宴清。 他做着口型:收敛。 楚昭宁别开目光,没理会,跟着焦语雪上前。 老太君看到她们,分明是认出来了,但还是笑意更甚的问:“大小姐,这位是……” “老太君,这是家中小妹,安宁郡主。”焦语雪笑着说道。 楚昭宁没看错,焦语雪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到楚开霁身上,分明是和前面十几世一样,一见面就已经相中了。 “原来是安宁郡主。”邱老太君站起身来,冲楚昭宁微躬身子,道:“老身给郡主殿下请安。” 楚昭宁没有要客套的意思,就安静看着这位老太君行礼,面无表情。 第十六章大皇子,你好大的胆子呀 邱老太君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推开身边人的搀扶,杵着拐杖,更恭敬而又艰难的再行一礼。 老太君是个当曾祖母的人了,亲生的次女是当朝贵妃,去世的老伴是三朝元老,再加上年长,就是见了皇帝,轻易也不必行跪拜大礼。 是号人物,当着面对一个小丫头这样恭敬,面上并没有丝毫不虞之色。 这之后,楚昭宁才笑了笑,也行了个晚辈礼。 “老太君千秋,楚昭宁贺老太君万寿无疆!” 可不是万寿无疆吗? 每一世,这位老太君垂垂老矣,却始终笑到最后。 邱老太君呵呵笑着,万分恭维:“郡主殿下莅临,邱府蓬荜生辉,老身能得郡主殿下贺寿,更是求之不得的福分,快来人,请郡主殿下上座!” 楚昭宁皮笑肉不笑的。 要不是活过多次,知道邱家联合贵妃、大皇子谋反,致使焱王府即便没有内忧,也依旧会走向覆灭的话…… 她还真要以为,这个老太君就是眼前这副慈眉善目,高兴纵容哄小孩的宽和老太太。 忽然一下,她恍然大悟。 每一世都被自己人搅得没个休止,说不定真正的症结并非愚蠢的家人,而是外面这群伪善之徒呢? 反正家人永远都不可能省心,那这一世就调转枪头好了。 有没有效果什么的,并不重要,要紧的是她自己快不快活。 “老太君老当益壮,不用本郡主道贺,想必也能长命百岁。”楚昭宁笑嘻嘻的,盯着邱老太君暗藏锋芒的慈爱眼眸:“不然,哪里还有力气给本郡主下套呢?” 邱老太君愣了愣,有点疑惑:“殿下此话是从何说起?老身竟不明白呀。” “安宁,你休要胡说!” 大皇子楚开霁抢着开了口,一副斥责的语气,怒道:“本皇子不在京中数年,都知道邱家和焱王府甚少走动,外祖母与你之间更是没怎么见过面,怎么就给你下套了?给你下了什么套?外祖母年事已高,任凭什么事也不可能与你计较,又作何要对付你?” “真不是二皇叔是怎么教导你的,在外胡说八道,平白丢了皇家的脸面,还不快回去反省!?” 说到这里,楚开霁越发满脸嫌弃。 楚昭宁眸光一冷,刚要说话,忽然被焦语雪拉到后头,个子又矮的,大部分人的神情都看不见了。 却听焦语雪愠怒开口:“大皇子慎言!郡主的教养之事,父王母妃自有决断,论起来,大皇子还是父王的子侄,当众谈论亲叔叔教导子女的私事,这才是丢了皇家脸面!” “焦姑娘。”楚开霁明显气得不轻,冷道:“你不过是二皇叔的养女,我敬皇叔三分,才叫你一声堂妹妹,何时轮得到你说话了?” “你……” 焦语雪气结,话都说不出来。 楚昭宁暗笑,她这个长姐,现在还是小白兔一枚,事儿才被她掀起来,长姐能应付得了才怪。 “大皇子,你好大的胆子啊。”楚昭宁一出声,都不用自己动,焦语雪先让了半步。 她露于人前,精雕细琢的小脸上都是不满。 而后,所有的见到她眉头轻轻皱起,歪着头,一派天真,嗓音也格外清脆。 “你私下议论我父王,是觉得这几年在边关戍守几年,沾光得了点军功,就能凌驾在我父王之上了吗?” 楚开霁脸色一变,立即反驳:“安宁,你还敢胡言!我何时凌驾于二皇叔之上了?” 楚昭宁眨了眨眼,越发无辜:“可我父王说过,我家姐姐兄长位同亲生,谁也不许怠慢,你却张口就嫌弃我长姐是养女,话里话外说她不配与你说话,这难道不是当众打我父王的脸?” 这话一出来,楚开霁被堵的面露猪肝色,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所有人都惊讶的倒吸一口凉气。 别看这位安宁郡主年纪小,可是小嘴叭叭的,跟悴了毒似的,可是半点情面也不留啊! 这一来二去的,刚回京的大皇子,可不就把可怕的焱王殿下得罪完了吗? 谁不知道焱王有多护短? 当年他一口气收养了三四个孩子,送进宫里同皇子公主们一块进尚书房,不过被宫里人嘲讽了几句。 当天夜里,他竟杀到皇宫里头,从皇子到太监,就连附和着笑了几声的小宫女,都一并被抓起来吊着打! 别说皇帝陛下出面调停了,竟是装都不装,在焱王打完人以后跟着罚了一通…… 陛下和焱王一母同胞,兄弟情深,亲儿子被打也不管他,谁还能压得住那位主? 大皇子好不容易历练个几年,若是真被焱王记恨上,怕是要一场空了吧! 在场的都是人精,个个想得到这上头。 转眼间,更对楚昭宁好奇起来。 不仅是因为她人小鬼大,更想知道,她所说‘被邱老太君下套’的说法,又是从何而来? 邱老太君沉着脸,知道自己是被架起来了,只得强行笑道:“郡主殿下,大皇子许久不回京城,在边关那等粗糙地方呆的久了,养成了不拘小节的性子,实则大皇子对诸王,尤其对战无不胜的焱王殿下,是最为敬重的,不过快人快语才多说了几句。” “说起来,郡主殿下还小,甚少出门,再加上焱王府里定是兄友弟恭,姊妹安宁的,所以不知道这不过是兄妹间吵架拌嘴的小事,只以为要出大事了,这才急了吧。” “呵呵。”邱老太君大气的笑着,接着慈爱道:“听闻王妃身子不好,甚少陪伴郡主,往后郡主闲暇无聊,便往这里来,有和郡主年纪相仿的伙伴呢,要是郡主不嫌弃,老婆子也能陪你下棋画画,只盼郡主肯赏光呢!” 客套话一说完,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邱老太君摆摆手,起身冲着大伙大声道:“想必席面也差不多了,诸位,还是先入座吧。” 寿星都这样说了,其余人也知道,事儿还是不闹大的好,便都说笑着跟着起身。 “是呀,咱们还是入座吧。” “老太君,能跟您挨着坐就好了,沾一沾寿星的喜气,那也是……” 啪!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第十七章对呀,这家人可不就在通敌么? 所有人都被惊的站在原地,见只是一个端着热茶的丫鬟不慎绊脚摔了,皆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是那安宁郡主闹事呢…… 就在这时,楚昭宁嘴角微微勾起:“那就都站住吧,事不说明白就去吃饭,也不怕噎死?” 大家本想打个哈哈就过去了,听到这话,脸色都是一变。 今儿可是邱老太君寿辰! 张口就是死的,多不吉利? 邱老太君也有点不耐了,冷着脸道:“敢问郡主殿下,你不请自来是其一,老身自问处处以礼相待,不料殿下张口便是什么下套一类的无稽之谈!” “大皇子今儿才回京,尚未回宫便赶着来为老身贺寿,本该是合家欢庆的大喜事,殿下又刻意与大皇子言语相争,没个安分!” “老身念及殿下年幼,不忍发作苛责,可殿下却屡屡不休,眼下还要滋事?” 说到这里,邱老太君凉凉一笑,哼道:“殿下,你虽身份尊贵,也年幼不懂事,但这京城里,并非你父王的天下,可容不得你胡来呀!” 听着这话头,再说下去,恐怕就搅合的焱王殿下快要背上谋逆的罪名了。 楚昭宁不急不忙:“原来凡事要问个究竟,就是滋事呀?我倒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邱老太君目光一凝,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她一眼,而后眸光轻闪,迅速安下心来。 “老太君,想到什么了?”楚昭宁笑得讥诮。 只这一句,立即让邱老太君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 不,不可能。 连焱王都还没查到什么,这个才十二岁的小丫头能知道什么? “呵呵。”邱老太君干笑两声,低低道:“郡主,莫要胡言乱语了。” 她又看向满脸迷茫的焦语雪:“大小姐,还是把郡主带回去吧。” “老太君放心,我们有家,不会赖着不走!”焦语雪回过神,张口就是先护着自己的妹妹,“但我妹妹才说了几句话,你们动辄便插嘴不让她说完,又故意指责她年岁小不懂规矩不懂事,还处处往我父王身上引导,这又是什么道理?” “昭昭,想说什么就说,若真有什么事得罪了你,这里这么多人,定不会叫你受委屈!” 焦语雪压低了声音,又道:“说错了也不要紧,长姐在这里,谁也别想欺负了你!” 楚昭宁笑了笑,真心的。 她的家人,蠢的蠢,笨的笨,但护短这一点,都在楚霄身上学了个十成十。 “哼,好啊,你们焱王府的果然不一般,在这里寻衅滋事,反倒还编排起老身的不是了?”邱老太君冷哼道:“既如此,郡主殿下,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楚昭宁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却莫名叫人觉得遍体生寒。 “还是不了吧。”她却忽然笑脸一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邱老太君看着,心底越发不耐。 “郡主有话,还是直说的好,这不清不楚的,若是不说明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身倚老卖老,故意欺负你!” 本以为楚昭宁这下总该老实了,没想到她忽然浑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这可是老太君自己说的。” 不等邱老太君反应,她忽然进入状态,冷脸大声问道:“敢问老太君,先是往我焱王府里塞了几个眼线,又特地搜罗了三四个南临国的探子塞进花笺楼,究竟意欲何为?” 邱老太君呼吸一滞,两眼死死瞪着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整个前厅更是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呆呆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老太君,不说话了?”楚昭宁嘴角轻抬,讥讽二字,在那张可爱娇俏的脸上格外明显:“本来么,我没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你下不来台,无奈你一再要求,我这个小辈,也只好照做了。” “郡主胡说……” “又想说我在胡说?”楚昭宁直接打断,“这种事,出在我焱王府,花笺楼么……” 她往外看了一眼,楚宴清满脸阴鸷的站在那外头,贴身的护卫已然不见了。 果然,这种默契局,重生几次都还能打。 “花笺楼,如今是我的了,要揪出几粒老鼠屎而已,不费什么事。” 她抬起下巴,虽然个子小,迎着的是所有人俯视的目光,却丝毫不阻碍她散发自己的傲气。 “就是不知道,老太君是打算先给本郡主一个交代,还是要闹到御前,让皇伯来审理此事?” 现场,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忽然又喧哗起来——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探子?南临国的探子?” “南临国不是我朝死敌么?怎么同花笺楼和邱家扯上关系了?” “天爷呀,要是照郡主这么说,邱家岂不是通……” ‘通敌叛国’四个字,暂且还没人说得出口。 万一是安宁郡主在胡说八道…… 可能吗? 安宁郡主年纪小,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但她是当今焱王的女儿! 焱王! 摄朝政,掌军令,可佩剑面圣,先斩后奏! 莫非,是焱王已经查到了什么? 无数目光在邱老太君铁青的脸上,和浅笑嫣然的楚昭宁脸上来回转动。 还有大皇子,先前还一直搀扶着邱老太君,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手了,隐隐还退开了半步。 都不知道究竟该看哪儿…… 焦语雪呆呆的拉了楚昭宁一把:“昭昭,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当然啊。”楚昭宁点头,一脸认真的道:“长姐,你知道邱家的大女婿是谁吧?压南郡郡王,虽不是皇亲国戚,但也是军功昭著,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封了郡王了。”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 “知道就好。”楚昭宁歪头一笑,语气一派天真:“南临国那地方地饶丰富,草木多,银子更多,被我朝压制多年早已心生不满,而压南郡的周郡王生性就是爱财,只要南临国国主不蠢,知道投其所好,那么……” “安宁郡主!!” 邱老太君大吼出声,声音之大,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都这样了,其真假性……似乎不言而喻。 第十八章铺子我要了,林子我也要的 焦语雪猛然站起身,把楚昭宁死死护在身后,同时用警惕的眼神死盯着邱老太君。 “来人!”焦语雪声音发颤,急急叫道:“焱王府的护卫,滚进来!” 楚昭宁当众说破这么大的事,万一邱家恼羞成怒,那可就完了! 当务之急,是安全把楚昭宁和三妹带出去最要紧,剩下的事,等回府禀告父王,自有父王处置。 “把三小姐和四公子叫来,立刻!”焦语雪浑身紧绷,生怕面色难看的邱家众人会忽然发难。 其余人也开始躁动。 若是邱家当真发难,不止是安宁郡主,他们这些听到耳朵里的,当然也难逃一劫。 倒是还有冷静的,张国公老夫人就站出来道:“兹事体大,邱家妹妹,你们满门贵戚,若是无端被折辱,是该讨个公道的,但闲话已经有了,此事,怕是得当众好好分说,才能还你们一个清白呀!” “老太君,要不要,借一步说话?”楚昭宁笑得爽朗,这模样,就像是天真少女在邀请伙伴出去玩。 可是落到邱老太君眼里,同索命阎王跟前的小鬼没什么区别。 但楚昭宁眼底的狡黠,她也没错过。 邱老太君眼皮子跳个不休,缓了好一阵,才苦笑出声,无奈道:“郡主呀,您对邱家有什么不满,直说就是了,老婆子我还能不好生担待吗?郡主何苦当众说这些徒劳惹人非议?” 说着话,邱老太君已经走上前,那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自如。 “郡主喜欢的那东西,让给郡主又何妨?但求郡主莫要再说这些,让人误会不说,动辄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楚昭宁天真无邪:“那东西呢?还不快带我去看?” 听到这里,周围人竟都齐齐松了口气。 照这么说,还真是因为楚昭宁想要邱家的什么东西,所以故意来这里要来了? 到底童言无忌,胆子也大的太过分了些! “好好好,还请郡主跟老身来。”邱老太君连连点头,手一招,两个心有余悸的婆子赶忙过来搀扶。 楚昭宁甩了甩广袖,看了一眼还懵着的焦语雪,一前一后的,缓步跟上。 其余人面面相觑,索性还在厅里坐着,没急着入席。 只是心眼比较多的,比如张国公老夫人,就眼尖的发现现场少了好几个人…… 这边。 焦语雪紧紧拉着楚昭宁的手,发现走出前厅来到后院,身后的口子上站着焱王府跟来的下人,这才放心几分。 只是邱老太君身边的婆子,忽然有一个奋力朝里面冲去,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且再往里走,就是内宅深处了。 她拉着楚昭宁站定,冷道:“这里四下也无人,差不多了吧?” 前头邱老太君慢慢转过身来,面上的笑容不知道有多和蔼。 “安宁郡主。”邱老太君温声笑道:“郡主久不出内宅,如今已经出落的极为水灵了,都能替焱王传话了,将来可见一斑呀。” “还好吧。”楚昭宁始终笑眯眯的,就像察觉不到此刻究竟有多剑拔弩张。 想试探她是不是楚霄派来的? 慢慢猜去咯。 “哦!”邱老太君忽然笑了出来,神色明显轻快多了,“郡主,多年不见,也不知你母妃身子如何,再则,老身看见郡主心生喜爱,难以自持,不如,老身把京城二十八间铺子,一并送给郡主当见面礼吧?” 焦语雪心里咯噔一下。 行贿? “二十八间铺子?”楚昭宁垂眸想了想,好奇问道:“多大的铺子?都是做什么营生的?赚不赚钱呀?” “郡主多虑了,老身出手,自然事最大的诚意!” 邱老太君才刚说完,先前那个跑远的婆子,又急匆匆跑了回来,手上还捧着一个盒子。 “这些,都是京城几处大街最值钱的铺面,凭哪一间,最少岁入七千两,自不会差。” 她把盒子递到楚昭宁面前,又道:“这是地契,还请郡主别忘了给焱王殿下看一看,或者,郡主还有其他喜欢的?老身必定双手奉上!” 在焦语雪欲言又止的神情之下,楚昭宁还真就拿了过来,而且看得挺仔细。 过了一会,楚昭宁才又抬头,用着最符合她此时年纪的软糯声音说:“我听人说,邱家在郊外有一片百亩地的竹林,我想要。” 邱老太君整张老脸都在抖。 焱王! 居然查的那么深!? “好!”邱老太君咬牙应下,示意下人立即去取。 等的时候,楚昭宁就捧着地契盒子在游廊的栏杆处坐下,一五一十数着,脚尖还一翘一翘的,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邱老太君眸光深邃,偏过目光去看焦语雪,发现这一个也只是注视着楚昭宁,分明就是个慈爱长姐。 这焱王,往日里从不与任何人深交,如今用上两个女儿来闹一场。 到底想做什么? 收礼,且还有指定要的东西? 这可不像焱王的性子。 还是说,身居高位太久,就是焱王,如今也受不了被人强压一头了? 邱老太君心里翻江倒海,却不得不强撑着继续演下去。 直等到东西被送来,亲手给了楚昭宁,才晦暗不明的暂且收起心思。 “殿下,现在……” “我要回府了。”楚昭宁收了东西,主动拉上焦语雪的手,撒娇道:“长姐,我不想吃席面!” 一个婆子皮笑肉不笑的附和:“呵呵,郡主殿下果然还是小孩心性呢。” 焦语雪瞥了她们一眼,带着楚昭宁转身就走。 “走,咱们回府!” 姐妹俩又快又急,生怕晚了一丝半点,后面就会有恶狼扑上来。 邱老太君冷眼看着,低声道:“大老爷怎么说?” “老太君放心,大老爷都安排好了!”婆子忙回禀,“大老爷说,焱王的意图太明显了,反倒不敢轻信,但焱王仅凭几句风言风语就想捏死邱家,那也是不能的!这次要,就给她们,但敢算计咱们,即便是焱王,也休想!” “哼!”邱老太君深吸一口气,哧道:“我倒觉着,此事不假,焱王的脾气,京中谁人不知?但凡查到了,想下手,那是恨不得当时就杀穿,何至于玩这么些弯弯绕绕?” 婆子吓了一跳:“老太君,照这么说,焱王怕是也起心思了?” 邱老太君冷笑:“那还能有假?焱王,比起当今陛下也是不遑多让的,是龙,就都想出头,难道还肯被压千年万年?今日倒是不怕了,往后谨慎着点就是,此间最为关键,让大老爷多嘱咐着,都收敛些,别再露痕迹。” 焱王显然是把邱家查了个底朝天,这时候忽然开始敛财了,对邱家来说,反倒是个好消息…… 第十九章闹市街白日撞鬼了 邱家是这么想,已经坐上马车的兄妹三人,表情也都精彩纷呈。 焦语雪看看楚宴清,又看了看楚昭宁,几次想要张口,却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还是楚宴清先憋不住,冷敌低斥:“楚昭宁,你到底在玩什么名堂?还刻意让邱家以为这都是父王的意思……焱王府的名声都丢尽了!” “咦?”楚昭宁偏过头,故意去找他躲避的视线,打趣道:“五哥,原来你在乎?” 楚宴清脸一黑,但焦语雪在这里,他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只得背过身去,死活不肯再吭声。 切,小男孩,傲娇鬼。 楚昭宁故意探身过去,对楚宴清做了个鬼脸。 看他脸色臭的像个裹脚布,顿时捂着肚子爆笑。 个装货。 嘴上说的好,就恨不得焱王府所有人赶紧死,实际上还不是在意的要命? 这么纠结的人,以前那么多世,也不知道是怎么狠下心眼睁睁看着全家毙命的。 “昭昭!”焦语雪把楚昭宁拉回身边坐着,严肃道:“宴清也是父王的孩子,他当然在乎,而且他说的也没错,你今日所为,不可能是父王交代的,可你却……你到底想做什么呀?” 楚昭宁耸耸肩:“我缺银子啊。” “缺银子!?”焦语雪声音都变了,“昭昭,你要银子直说就说,父王还能不给你?就是父王当真不给,长姐也有不少私房钱,都给你就是,你怎能打着父王的名声在外胡来?且不说旁的,就是等会回到王府,父王也一定罚你!” 听到这里,楚宴清忽然转过身来。 为了银子? 有点可能,但不多。 虽然楚昭宁还是一样小,站在那里就跟个娃娃似的。 但他就是知道,金银二字,绝不可能是楚昭宁的最终目的! 那也就是说…… “你所说的邱家诸事,是真的。” 不是疑问,是陈述。 楚昭宁笑弯了眼:“五哥还是很懂我的嘛,所以呀,为了避免挨罚,咱们还是别回王府了,调头再去邱家好不好呀?” “胡闹。”焦语雪嗔怪道:“你闹得那样大,现在邱家只怕才把那么多宾客安抚下来,就是现在回去,也只会火上浇油,至于你做错的事,已经覆水难收了!不过你放心,长姐会替你求情,一定不让你吃太多苦头。” 想起来,焦语雪就头大。 她没能阻止幼妹,一顿罚,恐怕也是逃不掉的。 “还有呀,昭昭,宴清是你四哥,不是五哥。”她苦笑着揉了揉楚昭宁的脑袋,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 “是五哥。”楚昭宁不紧不慢的提醒,“再说,不调头也不行,三姐还在邱家呢。” 这话一出来,焦语雪和楚宴清都愣了。 下一秒,他们就像是被火星子溅到似的,恨不能在马车里直接蹦起来。 “坏了!三妹……三妹她不会闹起来吧?” “调头,快调头!” 看着他们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楚昭宁坐在原地,笑得见牙不见眼。 等马车掉了头,她又拉开车帘,趴在那儿,眉眼弯弯的朝后头看。 就像是一颗巨石猛的扎进湖面,那头热闹的集市乍然之间就像是翻了天—— “啊!!” “打死人了!救命啊!” “跑!跑啊!” 听到动静,焦语雪和楚宴清立马从两侧的车窗探头望去。 却见他们本该经过的闹市街道,不知怎么乌烟瘴气,摊贩行人就像见了鬼似的疯狂逃窜,人人都在大肆惊叫。 焦语雪急得大力冲车旁的护卫摆手,让他们赶紧过去看看。 不多时,人就追上来了。 “大小姐、四公子、郡主,还好咱们忽然掉了头,不然被砸的就是咱们了!” 听得云里雾里的,焦语雪更急了:“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护卫心有余悸的道:“就像是撞鬼了似的,那条街上两边十几家商铺的牌匾,竟同时掉了下来,砸到好些百姓,吐血的都有!现下还有不少马屁和牲畜受惊,乱成一团,被踩踏者也不少,若是咱们的马车没掉头,这会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光天化日之下发生这等事,即便到时候几位小主子没受伤,他们这些家丁护卫也就剩一个死! 更何况,就那头那副整条街都没能幸免的惨状,坐在马车里的公子小姐们,躲也来不及,不死也要脱层皮! 焦语雪听着害怕,捂着心口半天也回不过神来。 “好端端的怎会如此?难道大白晴天的当真还会闹鬼?” 她下意识看向楚昭宁,发现楚昭宁面色如常,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一惊。 又看楚宴清,结果发现楚宴清唇线紧绷,只一味盯着楚昭宁。 这些事,和昭昭一个妹妹有什么关系? 还没说出来,她又觉得不对,一股凉意直接从头顶凉到了脚底板。 昭昭她……该不会当真知道吧? 楚昭宁倒是不知道真会发生这等事,只是她对邱家的阴险狠辣太过了解。 首先,邱家人,尤其是邱家如今那位在外佛爷一般的大老爷,就绝对不会是打碎牙和血吞的个性。 今日她故意引导,又爆出惊天大瓜,即便为了能顺利从邱家出来,并没有真的撕破脸赶尽杀绝不可,只拿了点好处当封口费。 但邱家怎么可能忍气吞声,白白承受损失? 而回焱王府的路,只有前头那个路口,和紧跟着那条闹市街道,是最能浑水摸鱼暗中下手的地方。 别的不说,从她闹起来到离开出发,再到经过这地方,时间实在紧迫,而邱家又不能直接派人杀出来,所以只能选择在那里动手。 没想到,还真被她猜对了。 这么看来的话,她一时兴起当众撕开邱家伪善的外皮,居然算得上是为民除害。 没错,一开始,她没打算冲邱老太君发难来着。 可是没办法,只要看到大皇子,再看到邱老太君和邱家的一干人等,她就恨得牙痒痒。 往前细数十八世。 哪一世,焱王府的悲剧,她怎么也跳不出来的必死结局,其中没有邱家的手笔!? 邱家满门,全是刽子手,没有一人无辜! 想弑君夺嫡扶持大皇子上位是他们。 认定焱王府是皇帝最大助力,欲除之而后快的也是他们。 利用长姐对大皇子的痴心,借此伸手进焱王府,让焱王府分崩离析的更是他们! 现在,邱家还想压焱王府一头? 压她一头? 第二十章 敢给焱王府的儿女做局? 楚昭宁想,老天不长眼,让这些杂碎世世嚣张,笑到最后,没关系啊。 她长眼了。 反正怎么死都是死,这一世,就由她来亲手把邱家的美梦捏碎吧。 到最后,邱家众人,贵妃,大皇子…… 他们会死的有多惨,多可怜呢? 会比长姐二哥那时候惊觉自己爱错了人,连累全家,怎么反抗唾骂和诅咒都毫无作用,为了复仇不得不抛开一贯的傲气卑微求饶,最后却还是被凌虐至死的样子,更好看吗? “扑哧!” 她从面无表情,到忽然笑出声,太突然了。 让焦语雪打心底里害怕。 更让楚宴清心乱如麻。 “主子们,到了。” 马车外传来一声提醒,兄妹三人都回过神。 楚昭宁拿起先前才从邱老太君手里得的东西,掀开帘子,示意车夫先下去,然后自己坐在了那里。 她偏头看了看,挑了个年轻力壮的吩咐:“回王府报信。” 紧跟着,焦语雪和楚宴清先后出来,看楚昭宁这样坐着,没等说话,就又听到邱府里头咋咋唬唬纷乱不休…… “把我家幼妹交出来!我告诉你们,我幼妹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安宁郡主,焱王殿下乃是她的生父!你们敢扣下她,别怪我掀了你们邱家的屋顶!” 哗啪—— 是抽鞭子的脆响。 不用看都知道,焱王府老三祝折弦,正在里面大闹特闹! 祝折弦岂止是要闹,她已经气红眼了。 要是邱家再不把她那个一直没怎么出过门的幼妹交出来,她非得一把火点了这里不可! 害她妹妹? 一起去死! 父王教过的话,她可一直记得牢牢的。 在这个世上,他们焱王府的人,只要没犯下滔天大错,那任何人都别想欺负了他们去。 若真有人不长眼,那就等着百倍奉还! “三小姐,您也说了那是安宁郡主,咱们邱家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扣下她呀!”邱家管家站在最前面好说歹说。 在他身后,是一大圈邱家的护卫,个个都抄着家伙。 这架势,分明是要把她当成刺客来对付! 可恨人数众多,她一个人想冲进去没那么简单,那些邱家老小就站在后头,拦着那些宾客,美名其曰避免贵客受惊,让她想找人问个清楚都问不到。 而且管家只面对着她,话是说的好听,翻来覆去,只说楚昭宁他们已经走了,其他的是一句不答。 还故意摆出一副眉飞色舞的挑衅神情…… 要说这里头没事,还说什么楚昭宁安然无恙? 可能吗!? 祝折弦肺管子都要气炸了,怒吼道:“邱家的,你们都是哑巴吗?事关安宁郡主,你们站那么远只字不提,只叫个管家搪塞我,是打量小姑奶奶我不敢杀进去!?” “滚出来说话!别等我父王过来,你们邱家休想再有好日子过!!” 她嗓门清亮,这么几句,吼得邱家大门的牌匾都落下来几层灰。 最里头那些看戏看到兴头上的宾客们,仗着没有宴王府的人在旁边,说风凉话也愈发大胆。 “这……呵,你们说说,这焱王府的人都怎么了?一个赛一个的疯。” “可不是,先前我见着安宁郡主,一开始还觉得她挺正常,乖乖巧巧,生的也跟小仙女似的,谁知道一开口啊,毫无章法,竟是要害死邱家满门,这还是老太君的大寿呢,简直骇人听闻!” “我看呐,外头传的那些话多半是真的,那安宁郡主呀,八成也疯了!” “不会吧?她才十一二岁,昨夜焱王府那把火,难道真是她自己放的?” “那不然还有假?你们细想想,焱王府是什么地方?若是有刺客深夜放火,即便还没抓到人,这时候整个京城也要被翻个底朝天了!” “估摸着和焱王也脱不了干系,咱们谁不知道,当年焱王为了焱王妃,恨不得连京城都不回了,皇上圣旨也叫不回他,可他倒好,辛辛苦苦把王妃接回京城,生下孩子,却又把王妃圈禁在王府里,平日应酬管事,居然都是那位舒亦玉……啧啧!” “父母失德,养出来的孩子还能是什么德行?先前安宁郡主闹了一通,眼下这个三姑娘也在闹,她也不想想,邱家是什么门户?又不是江洋大盗,还能当众关押当朝郡主么?” “快看她那样,喊打喊杀的,可真是焱王府的好教养呀!” “……”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说来说去,都是直指焱王府。 毕竟,眼前这个猖狂到打算把邱家整个砸了的焱王府三姑娘,不就正好代表着焱王府的脸面吗? 邱老太君原本还有少许担心。 毕竟是和焱王府做对,自家大儿子老谋深算多年,胆子也大了,竟布了个局,要拿楚霄的这个无脑三养女开刀。 兵行险招,若是落人口舌,那后果…… 幸好,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来人。”她声音很低,颤颤巍巍的,终于在下人的劝说下落座了,像是被气的下一秒就要当场晕倒,“叫管家好好劝说,让三小姐……诶,让三小姐不要在闹了,大不了,大不了邱家去赔罪!” 这副场景,见者心酸。 “焱王府这几个小的实在欺人太甚!”楚开霁愤怒出声:“先是抹黑邱家,如今又大吵大闹不得安生,难道非要闹出人命来不可?” 看许多宾客都在点头,他越发大声:“外祖母,舅父,你们就不要拦着了,今日是外祖母寿辰,他们却接连生事,分明就是瞧不起邱家!我舅父,邱家大老爷,可是朝中重臣!” “他们仗势欺人在先,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这就把焱王府三小姐押下去,若二皇叔有异议,就让他去找父皇分说吧!” 话一说完,楚开霁大步从人群里冲出去,正要下令,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娇喝—— “谁敢动我妹妹!?” 焦语雪冲进来,看到邱家这副场面,心底一沉,刹那间了然于心。 邱家,敢给他们焱王府的儿女做局? “长姐?”祝折弦面色一喜,紧接着眉头一皱,赶紧冲过来问道:“你怎么从外面来的?昭昭呢?” “你闭嘴!”焦语雪一脸恨铁不成钢。 “我……” 祝折弦话还没说出口,又被楚宴清大力拽向后头。 只听焦语雪扬声道:“不知邱家列位究竟是什么意思,把我三妹拦在这里不让入内细问,反倒摆出这副吃人的阵仗,怎么?寿宴不办,改行凶了?” 第二十一章 老太婆,你活腻歪了呢? “你来的正好!”楚开霁冷哼,“你不妨问问你这三妹妹,不跟着你们一起离府,反倒手持利器喊打喊杀的找邱家要人,邱家明明把你们送出去了,还怎么给你们人?无理取闹倒也罢了,可她所作所为,就和安宁郡主一般无二,不就是看不起朝中重臣,瞧不上邱家,在此蓄意挑事吗!?” 焦语雪和楚宴清对视一眼,脸色都很难看。 楚开霁低笑一声,又道:“你们也别怪邱家手段蛮横,可这么多护卫虽是挡在这里,却只为保护邱家今日众多宾客罢了,压根没出过手,反倒是贵府三小姐,扬鞭打人,已经伤了邱家数个护卫,就连管家也没逃过!” 话音刚落,邱家那个管家立即一瘸一拐上前两步,可怜又老实的道:“小的不敢叫屈,不过就是个奴才罢了,一两鞭子还是挨的起的,要紧的是,大皇子殿下,还有三位焱王府的小姐公子们,今日好歹是我们老太君的寿辰啊!” “诸位就是不看邱家的颜面,也得看在我家老太君年迈的份上,就不要再闹了吧!” 说到这里,管家竟还痛心疾首,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焦语雪和楚宴清同时脸色发沉,邱家太过阴险,怕是已经不好再善了了…… “你放屁!”祝折弦忍无可忍的大叫出声:“哪里是我要闹?明明就是我得了消息赶过来,你们府上的下人半路拦下我,说我家妹妹被你们扣住了赶紧来救人,过来之后才大声问了一句,你们就派人拦我,倒把我当成洪水猛兽,我还……” “三姑娘饶命,息怒啊!”管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力磕着响头,哭嚎道:“小的并未撒谎,字字句句都是说,你们家郡主已经回去了,况且也没有阻止三姑娘出去追啊!” 祝折弦脸都绿了:“你……可是你,还有你们……” 管家越发激动,宛如一个被欺负的没有活路的绝望老人。 “三姑娘,今日在场宾客皆是见证,就是到了御前,小的也敢拿性命担保,绝无虚言!” 祝折弦百口莫辩,却又不甘示弱,还要再说,被焦语雪死死拉住。 楚开霁回头看了看,而后嗤笑出声:“没错,本皇子和在场众人,都是见证!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分说的了,三小姐,必须被本皇子带走见官!” “大小姐和四公子若不服,大可请二皇叔去!动手!” 邱家的那些护卫瞬时团团围上,摆明了就是要动真格的。 焦语雪和楚宴清人少势微,只能转身去叫人。 可还没走两步,他们先前坐的那辆马车,忽然冲到了大门正中的外面。 是楚昭宁在赶车。 只见她驭马转向,然后一个猛子冲上大门台阶—— “大胆!你想做什……” 门口小厮还没吼完,被焱王府的护卫提剑逼退。 恰好,马车两侧的轮毂,一左一右分别卡在门槛内外,也没法再冲进去了。 楚昭宁扔开缰绳,直接起身,站在驾车的座上,指了指旁边一个护卫,道:“用内力,帮我传话。” 这护卫是楚宴清人,内力不浅。 “是。” “老太婆,想必是本郡主刚才说的不够清楚……” 看护卫没开口,楚昭宁没好气的催促:“我说一句你就说一句,别等,不然你记不住。” “现在继续……老太婆,想必是……” “老太……咳!老太婆!” 护卫红着脸运起内力,把劈叉的声线拉回来,硬起头皮大声道:“想必是本郡主刚才说的不够清楚!” 府门里头,所有人都愣了。 邱老太君惊得起身,和邱家大老爷惊恐对视,再齐齐看过去…… 隔的有些远,但丝毫不妨碍他们看清楚昭宁脸上的张狂,和她手上那个装满地契的盒子。 一股难以忽视的巨大恐慌,在他们心底破壳而出,然后蹭的一下长成参天大树。 而在府门之外,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 护卫站在楚昭宁身侧,老老实实,听到一句复述一句。 调动所有内力,确保方圆二里地的所有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本郡主本想让你过个好生辰,回去找父王求求情,等查清了再议,可你们给了本郡主二十多间铺子,还送给本郡主一块山头,跪着哭求本郡主放你们一马……” “孰料,前脚本郡主大发善心仍旧不忍当场追究,刚离开邱家,后脚你们就在铺子最多的闹市街道动手脚,同时解下所有铺面牌匾,砸伤百姓无数!” 这话一出来,现场哗然一片。 出了那样大的事!? 而且,邱家? 跪着!哭求!安宁郡主? 那也就是说,邱家通敌之事,是真的!? 众人的震惊几乎冲破天际,都没人再去管楚昭宁胆子多大,怎么敢驾着马车冲上邱家大门了。 跟那相比,邱家简直就是该死啊…… 不,邱家明明就是死到临头了! “本郡主和长姐、兄长半路停顿一二,逃过一劫,算你们邱家走运!” 护卫还在继续复述楚昭宁的话:“但你们伤及无辜百姓,罪大恶极,本郡主英明……英明神断!” 不知道为什么,护卫那股好不容易升起来的热血,莫名就变成了浓浓的羞耻…… “你们胡说什么?” “胡说八道!简直胡说八道!” 邱家大老爷和邱老太君急疯了,张口怒骂。 然而他们自己先前为了不让祝折弦听到其他人解释,设下这么大一个局,隔的那么远…… 就是吼破了嗓子,也完全压不住用内力传话的护卫。 护卫接收到楚昭宁的眼神,扬起下巴果断继续:“咳!本郡主英明神断,仁慈可爱,也无法坐视不理放过你们!否则,就是对不起天下人!” “你们不仅通敌叛国,意图贿赂本郡主,贿赂本郡主的父王,让本郡主包庇你们,在父王面前撒谎……” “铁证如山!” “现在,邱家!通敌在先,叛国在后,行贿之事新鲜热乎,还欺压百姓,更意图谋害本郡主,及焱王府的儿女!” “再加上,当众算计我焱王府三女儿,以我之名,故意欺骗激怒,让她在你邱府闹事,败坏她的名声,和整个焱王府的名声……” “数罪并列,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第二十二章 坏了,护短的阎王他来了 护卫说完,楚昭宁歪头一笑,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手里的盒子一扬…… 哗啦啦的,地契散落一地。 而眼看情况不妙,已经有不少人家的女眷宾客匆匆出来了。 都是理家管事的,不必上前捡起来一一细看,瞟一眼就知道那些是什么。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而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向邱家众人。 以已经青筋暴起的邱家大老爷,和大受刺激摇摇欲坠的邱老太君为首,外加那一众迷茫的子侄,已然哭出声的女眷…… 所有人的脑袋上,都笼罩着‘大难临头’四个大字。 焦语雪和楚宴清对视一眼,双双扫过楚昭宁那张唯恐天下不乱的小脸,竟莫名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 倒不是怕在这里不能全身而退…… 而是楚昭宁办事毫无章法,却格外嚣张,从今日起,不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死盯着她,更不知道会招来多少杀机! 相比之下,眼前这点事算的了什么? “什么情况?这到底什么呀?”祝折弦一个人还在状况外。 她本来都被人围住扣下了,莫名其妙的,又变成了邱家的治罪现场? 弯腰正待捡起来脚边的地契,寒光一闪,几把刀同时横在她脖子上。 是围住她的邱家护卫,事已至此,更不肯放过她了。 眼尖的瞄到后面来人更多,吓得她赶紧大喊:“快到昭昭回去!” 楚昭宁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只看着楚开霁,讥讽道:“看来,大皇子是要和邱家共进退了。” “都住手!”楚开霁顷刻之间就做好了决断,一个转身,直接和楚昭宁他们站在一起,冲着邱家众人厉声呵斥:“谁敢乱动,严刑处置!” 可远处的邱家大老爷沉着脸不为所动。 这边楚开霁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就听管家果断出声:“动手!” 顷刻之间,祝折弦脖子上横着的刀就多了两把,身前身后围满了尖利的长枪。 看到这一幕,楚昭宁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十指更是无意识的揪紧。 这副场面…… 第一世,父亲楚霄是这样死的! 第二世,二哥是这样死的! 第三世,三姐! 第四世,外祖父母死在同样的境况之下! 第五世,帝后在启元殿前,和大兴共存亡! 第六世、第七世…… 到第十六世。 每一世,世世被围在长枪之下的,都是她家人的亡魂! 凭什么? 这种死法,凭什么世世都降临在焱王府!? “五哥……” 楚昭宁嗓音沙哑,好像喉咙里被塞了一把刀。 “昭昭?”楚宴清眉头一皱,方才还霸气嚣张,怎么现在好像看到了累世的血仇,遭受了绝望重创? 周身弥漫的杀气,活像地狱深处钻出来的幽深寒怨。 竟比发怒时候的楚霄还要可怕…… 楚昭宁的目光扫过远处邱家众人,而后落定在祝折弦周围那些护卫身上,恨道:“动我三姐的人,我要他们,碎尸万段!” 楚宴清心里猛跳,脑子里还没想明白,手先招了一下,外面的护卫鱼贯而入。 可是远远不够! 他带楚昭宁出府,本来就没带几个人,焦语雪和祝折弦出门本是为了来贺寿,更不会带多少人。 加上车夫,满打满算也只有那么七八个。 可邱家此刻压根没打算善了,所有护卫几乎倾巢而出,人数少说一二百! 这样的情况之下…… “邱大人!”还是国公老夫人,甩袖怒道:“即便在邱家宅院,可也是天子脚下!焱王府的公子姑娘,岂是你们敢动的!?” 邱家大老爷沉吟稍许,大声道:“诸位不必惊慌,焱王府三姑娘扰乱寿辰,安宁郡主更是将莫须有的罪名推到邱家身上,这口恶气,我邱某非出不可!” “没错!”邱老太君也是站起来了,立马跟上,“几个孩子胡言乱语,就妄想指责邱家谋逆,简直岂有此理!为今之计,唯有扣下焱王的儿女,才能让邱家一雪前耻!” 这话一出,现场又乱了。 难道都猜错了,邱家没造,反? 可要是没有这事,先前邱家那么大反应干什么? “胡言乱语的是你们邱家才对!”焦语雪一声高呵,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虽然只是焱王府的养女,可跟随王妃温含之的时日也最多,能见宫面圣的机会更多,没少在皇后跟前听训受教。 温含之那身巾帼英雄的傲雪英姿,以及当朝国母的端庄大方,没有学到十成也有七八分像了。 当下暴怒开口,难怪众人都不自觉凝神静听。 “你们阴险算计,胆大行贿,连证据都在我家幼妹手里,如今还敢说我焱王府姐弟妹栽赃?当在场人都是傻子吗!?” 可面对焦语雪的厉声质问,邱老太君反倒愈发气定神闲。 她那大儿子做的就很对。 焱王府的儿女,不管是不是亲生的,五个,有四个都在这儿。 所谓各种罪证,关键还不是在这几个孩子嘴巴上,和焱王殿下的手上? 若是焱王还想保住这么多个孩子,该怎么处置邱家之事,难道还不能有个决断么? “呵,大小姐,今日人多眼杂!” 她加重音量,接着道:“府内丢了大量地契,因是家丑,才没有闹起来,如今命人围起来,也是为了寻找丢失的财物,这还得多亏了安宁郡主,自己又拿着送上门……” 咻—— 嘣! 一支穿云箭,自邱家大门外直直射入邱老太君花白的发髻,在发髻松散的瞬间穿透她身后的门板,发出巨大的炸响。 邱老太君一个不稳摔在地上,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才失声大叫:“啊啊啊!!” “老太君……” 婆子都还没搀到人呢,就听到铁蹄铁甲整齐划一发出的碰撞之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难道是…… 她灰白着脸,人也顾不上了,颤颤巍巍抬头看去,从大门正中那辆马车两侧踏进来的,不是焱王黑甲卫,还能是什么!? “坏了!老太君,坏了啊!” 婆子这才手忙脚乱拉起邱老太君,指着大门惊恐低叫:“是他……是,是焱王!” 第二十三章 如何处置?豆沙了! 楚霄身着墨色蟒袍,骑在马上,缓缓跟随黑甲卫入内。 他瞥了楚昭宁一眼,面无表情错身而过。 黑甲卫们已经分成数列立定,最后两列是多达四五十人的箭手,齐齐转向,飞身踩上院墙。 拉弓瞄准,一气呵成。 远在上百米开外的邱家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些寒光烁烁的箭头对准自己,似乎都能听见弓弦紧绷那一刻的细微声音…… 楚霄高高骑在马上,步伐轻缓犹如在自家府内闲庭信步,就这么一步一步,逼近被众人包围着的祝折弦。 “父王,昭昭吓到了,她……” 祝折弦急着上前,身侧的冷刀长枪却分毫不肯让。 她面色一冷,手里的长鞭似乎挽成了花,还没等看清楚,就卷起四五个护卫的长刀甩飞在地。 楚宴清动作更快,不知从谁手里夺了把长枪,冲上去以长枪为轴心,一跃而起,把祝折弦周围剩下的护卫直接踹飞。 祝折弦拉着他,姐弟俩顺势逃开包围圈,直奔楚昭宁。 “昭昭!”祝折弦直冲上马车,一把搂住她,嘴里不住安慰:“昭昭别怕,父王来了,昭昭和三姐都不会有事的!” 父王已经到了,就是天塌下来,也有父王顶着! 没看在场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吗? 这边,燧风稍稍安心,命人捡起散落一地的地契,双手呈上:“王爷,罪证在此!” “父王!” 焦语雪也立即上前,语气恭敬,言简意赅把适才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他们扣下三妹,证据确凿尤不死心,竟还想以偷盗之名栽赃我们和妹妹,要是再晚些,他们邱家恐怕要把我们姐弟妹全部扣下,以此胁迫父王,并争取时间湮灭罪证!” “嗯。”楚霄点了下头,那些罪证是看也没看,冷声问道:“昭儿,如何处置?” 被祝折弦搂在怀里的楚昭宁浑身一颤,在这瞬间,她脑子里只闪过每一世目睹亲人被围攻至死的之时,那声响彻耳畔的下令之声—— “杀……” 她颤抖着复述,到最后近乎嘶吼:“杀!杀!!” 楚霄回眸望向她,张开手臂,在所有人震惊的面孔之下,手指陡然一抬…… 燧风立即喝道:“围困三小姐者,死!” “昭昭别看!”祝折弦想也不想的把楚昭宁护在怀里,双手胡乱捂着她的耳朵。 可黑甲卫出手即殇,不过转瞬,刀剑入体的‘噗、噗’声密集如雨点,紧跟着就是腥甜的浓重血味,直冲冲闯入鼻腔,避无可避。 甚至,都没听见几个被杀的人叫出声。 反倒是周围等着离开邱家的众多宾客,和那头呆若木鸡的邱家众人,被这场面刺激的放声惊叫…… 祝折弦回头看了一眼,被遍地的鲜红血迹刺的睁不开眼。 感觉到怀里的楚昭宁一直在抖,立即叫道:“父王,昭昭她……” 话音未落,楚昭宁整个被提起来放在旁边的马上。 祝折弦紧跟着爬上来,大力搂着她。 她抬起眼,就对上楚霄宠溺温和的视线。 楚霄轻声细语的:“邱家罪证确凿,必死无疑,眼下不必急着杀,先下大狱,我亲自查,可好?” 楚昭宁目光一转,看着地上那些百孔千疮的尸首,一如前些世焱王府众护卫和黑甲卫的尸首…… 绝望悲愤的邱家人、抱头鼠窜的剩余下人、还有那些被吓到后,又面露讥讽和嘲弄,面色各异的‘局外人’…… 她呆滞点头,轻轻说了声:“好。” 这一次,死的竟不是她的家人。 这般容易,这般快。 死的,不是焱王府的任何一个,而是邱家人! “昭昭?昭昭你别吓三姐!” 祝折弦眼看楚昭宁明明泪流满面,却露出鬼魅般的笑容,心里七上八下,浑身汗毛倒竖。 可是楚昭宁不理她,她也只有无助的看向楚霄。 “回府,请太医。” “父王!”祝折弦带着哭腔央求。 楚霄沉默一瞬,低低道:“让她照顾。” “谢父王!”祝折弦一喜,再不耽搁,夹紧马腹带着楚昭宁一路飞奔…… 她专心策马,全然没看见,楚昭宁临走前朝楚宴清扔了一颗小珠子,还特地看了楚开霁一眼。 可接到小珠子的楚宴清如芒刺背! 照他看,楚昭宁一点都没吓到。 不然怎么可能还有心情让他给楚开霁下药? 而且还是当着楚霄的面! 睚眦必报的小丫头,这是打算坑死他吗? “父……父王……” 楚霄却径直走开,分明不打算多管。 楚宴清捏紧手心里的蜡丸,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目光深沉。 今日楚霄对楚昭宁出奇的纵容,为了哄楚昭宁安心,竟不惜当众杀穿邱家护卫…… “语雪妹妹!” 就在他愣神之际,楚开霁居然半点不顾邱家人的死活,任由焱王府捉拿一干人等,反而凑上来找焦语雪来了。 而且,先前还是不配与之说话的‘大小姐’,现在,就成了‘语雪妹妹’? 他忽然明白了楚昭宁今日过来的真正意图。 种种迹象来看,楚昭宁原本似乎没打算跟邱家发难,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说发作就发作了。 但问题是,楚昭宁怎么知道,楚开霁会瞄准长姐焦语雪? 是了! 焦语雪是焱王府长女,得王妃和皇后教导,深受信任,且到了待嫁之年。 如今又看焦语雪临危不乱,在楚霄面前极具地位,还能协助楚霄处理收押诸事…… 别说楚开霁,若他不是焱王府的儿子,他也眼热。 “大皇子!” 他一开口,焦语雪赶紧溜到前头的燧风身边,楚开霁想追上去也得避嫌。 “哦,是四弟啊!”楚开霁笑着转过头,无视周围那些急着离场的众宾客的异样眼神,走过来先抬手拍了拍楚宴清的肩膀,转而叹道:“亏我八百里加急策马回京,只为给老太君贺寿,不料邱家居然……诶,我是在外地呆的太久了,险些助纣为虐啊!” 楚宴清挑了挑眉,论撇清关系,楚开霁还是和小时候打闹事发时一样,炉火纯青! 他退后一步,诚惶诚恐:“我不过是父王的养子,不敢当殿下一声‘四弟’!” 楚开霁大气一笑:“哎,你我都是一家人,分属兄弟,‘四弟’称呼确实不妥,与四皇子混淆了,但称呼你一声‘四堂弟’,也是应该的!” “殿下盛情,愧不敢当!”楚宴清说完,不等楚开霁继续搅和,又道:“今日邱家大事,大皇子受惊了吧?来,到马车上喝杯茶!” 第二十四章 大皇子,你怪晦气的 “好好,喝杯茶压压惊也好!”楚开霁毫无防备。 虽然到了马车前也没上去,就看着楚宴清倒了两杯,一杯递给他,然后自己连喝好几杯。 他有些愣,随即失笑。 也是,二皇叔的儿女们都还小,且一直被庇护在二皇叔的羽翼之下,不被吓到才怪。 “嗯!”他喝干手里这盏,发现滋味有点甜。 楚宴清接过他的茶杯,再倒了一盏递过来。 他没多想,喝到嘴里发现不对。 怎么又不甜了? “大皇子?”楚宴清笑着看他。 他回过神,又道:“是昭昭妹妹,我看她方才那样,像是被吓怕了,不如我同你和语雪妹妹一道回府,若不探望探望,我实在不放心啊!” “好啊。”楚宴清一口答应,态度也没先前热络了。 楚开霁垂眸想了想,自己确实有些明显,可事到如今,母妃的娘家已经无可依靠。 再加上事关二皇叔的儿女,若自己不赶紧撇清,再顺势补救的话,恐怕康庄前程也要完了! 母妃常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之事已无可更改,再者,即便有转圜,他母妃和邱家就是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还怕将来圆不回来吗? 所以这焱王府,他必须去! 便是此刻,被焱王府黑甲卫五花大绑着从他身边走过,即将被押去大狱的邱家众人,用或期冀,或渴望,又或是充满恨意的眼神狠狠盯着他…… 他也必须坐视不理,且做到毫不在意! “四堂弟,要不,咱们叫上语雪妹妹,先行上马车……” “啊呀!大皇子!”楚宴清忽然往后一蹦,见鬼似的指着他的腿大叫:“你这……这是……啊呀!” 楚宴清一脸难以启齿的为难,然后无可奈何的摇头大喊:“快来人!快快来人!为大皇子准备亵裤,带大皇子去更衣!!” 他们本就站在门口,有马车堵着,里头又那副场景,宾客们是出的少挤的多,全在这一块。 被楚宴清一声大喊,所有人动作一顿,齐刷刷看向楚开霁下半身…… 湿漉漉的,地上还有一滩不明液体。 竟是……尿了!? 楚开霁后知后觉,只知道裤腿重的很,还有点凉。 再来就是楚宴清说的话,莫名其妙! 什么叫给他换亵裤? 他! 当朝尊贵的大皇子殿下! 要楚宴清当众喊什么‘换亵裤’? “楚宴清,你挑事儿……” ‘呢’字还没说出来,一股似有若无的骚味悠悠飘来。 然后越来越重。 他终于低头,看清味道的来源,和异样的景象居然都来自自己,当场眼前一黑。 甚至一个踉跄,要不是扶住了墙,恐怕都要直挺挺的栽下去。 “大皇子?”楚宴清好心指了个方向:“这里人多,您还不去换下来?” 楚开霁双腿夹紧,却根本无从遮挡。 活像个在大街上被扒光了的臭乞丐,偏还没有地缝给他钻进去! 余光瞟到有不少人居然还驻足看他,那些压抑的窃笑更向针一样扎进他耳朵里,气得他想跟焱王黑甲卫一样,把所有看到他的人都血洗当场! 可惜情急之下,他也只能扯断马车帘子胡乱挡住,阴沉着脸扫视过去,逼得所有人移开目光。 然后,他才逃也似的匆匆跑开…… 直到这时候,低低的窃笑才从人群里传出来。 楚宴清不动声色的把茶盏藏于袖中,至于留在那里的,方才才被楚开霁喝过的第二杯,是个干净无比的物件,天神下凡也查不出什么。 倒是那个容介,做出来的东西遇水即化,看不出半点蹊跷。 是个人物。 “你做了什么?” 焦语雪缓缓走上前来,低声问道。 听她的语气,甚至都没有怀疑楚开霁当众丢人,是不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又是昭昭的主意?”她又问了一句。 楚宴清脸色一僵,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这大姐……怎么知道的? “走了,回府!”焦语雪并没打算要个解释,上了马车就要急着走人。 邱家的宾客都散的差不多了,邱家人也被抓的差不多了,马上就要封府抄家,大肆彻查,他们这些小辈留下来做什么? 还是回去看看昭昭更要紧。 楚宴清跟上去,摸了摸鼻子,难掩尴尬:“那,大姐,大皇子他……” “晦气!”焦语雪烦躁的很,没好气道:“要不是他故意找茬,昭昭也不至于那么生气,更不至于越闹越大,一看就克我们昭昭,以后切记离他远点!” 对此,楚宴清是没什么意见的。 楚昭宁今日对楚开霁的敌意十分微妙,但他以为,怕就是为了防止焦语雪和楚开霁之间发生什么? 那会还没闹起来,楚昭宁在里面面见邱老太君的时候,他在外面看着,也不难发现焦语雪对楚开霁芳心萌动…… “四弟,咱们还是要小心些,今日邱家即便下狱,可邱家身后是贵妃,贵妃的儿子就是楚开霁,即是皇室长子长孙,又在边关历练数年,再加上邱家在朝多年,去了的邱老还是三朝元老!” 焦语雪越想越心焦:“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邱家未必就能死绝,将来要再爬起来也不难,可今日都是昭昭揭穿才骤然出事,必定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是府里,父王母妃之间隔阂太深,又还有个被昭昭得罪了的舒亦玉……” 她揉着太阳穴,是真的很头痛。 “有父王在,她死不了。”楚宴清无所谓的很。 实则,他还有那么点期待。 楚昭宁做事确实冲动,令人意想不到,可也不像是全然没有准备。 接下来的京城会有多热闹,他倒是想好好看看。 倒也不必等。 回到府,都还没来得及去见楚昭宁,燧风先一步过来了。 “大小姐、五公子,王爷有请。” 到了现场,楚昭宁和温含之、祝折弦都在。 一家人算是齐了。 只不过面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楚昭宁,气鼓鼓的,让人看了不自觉担心,又觉得可爱好笑。 楚霄分明也是刚跑马回来,身上浓重的血腥气还只散去一二分。 “仔细说。”他低声道。 第二十五章 都别慌,那就是个梦 焦语雪和楚宴清对视一眼,知道祝折弦和楚昭宁一五一十交代的差不多了,且今日诸事没什么好瞒的,只能一五一十再次仔细说来。 听完,楚霄走向楚昭宁,低声质问:“你一时兴起非要去邱家,揭穿邱家隐秘依旧是突然发难,究竟意欲何为?” 楚昭宁哼了一声,撇过头理都不理。 废话! 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收拾邱家,报个仇先,再让楚开霁丢丢脸,让焦语雪不再误入歧途呗。 这还需要解释? 不过吧,她的心情还真没有看上去那么差。 奇了怪了,这一世怎么就那么顺利? 不就是不像以前那么谨慎了么? 想干什么就干,为所欲为的,反倒有了出奇的结果。 邱家入狱,还死了一批人…… 虽然死的不是邱家主子,但那么多世,焱王府的护卫和下人哪一次不是死得干干净净? 自然也算解气! 就是不知道,楚宴清办事靠不靠谱? 楚开霁被下药成功了么? 焦语雪又是什么反应? “长姐,五哥,你们刚才……” “楚昭宁!” 楚霄含怒低吼,眼睛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而忽然被楚昭宁叫到的焦语雪和楚宴清,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一声都不敢吱。 “你激动什么?”楚昭宁哼哼道:“今日我做错什么了?邱家有罪,我拿到证据,难道还得隐忍不发?再说了,你查他们,解决他们,那就是解决了整个大兴的心腹大患!而且是他们行贿在先,然后又意图暗杀,要不是我及时提醒掉头回去,现在能好端端站你面前的儿女,就剩三姐一个了!” “渣爹,有我,是你的福气,偷着乐吧你就!” “昭昭!”祝折弦拉了拉她的衣袖,脸上满是惊恐:“父王生气了,你别火上浇油!” 楚昭宁更气了:“他气?我还气!邱家那二十多间铺子和山头,是我凭本事赚到的,凭什么不给我?” 听到这话茬,焦语雪和楚宴清只想脚底抹油赶紧开溜。 连带着祝折弦也低下头,再不敢多跟楚昭宁多说一句话。 这个妹妹失控了,救不了。 救不了一点! “楚昭宁你……” “楚霄。”温含之抬眼对上楚霄的视线,冷冷开口:“当着我的面,你再这般疾言厉色责问儿女,休怪我不客气。” 楚霄气笑了:“你避世多年不肯教养他们,如今他们险些在本王眼皮子底下丧命,你反倒怪本王疾言厉色?” “我避世多年难道是自己想的吗?”温含之拍案而起,厉声反问:“难道你以为,我不想光明正大陪伴在孩子身边?你以为我宁愿看着孩子们再受没有父母陪伴之苦?你以为我不想护住亲生的女儿!?” “呵,你护得住,他们就不是今日这番模样!” “那也好过在你冷冰冰的父爱之下,被谋求算计逼的不得不反击!”温含之眼含热泪,颤着声音逼问他:“楚霄,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站在你面前的都还是孩子,你的孩子!不是你的下属!” 楚霄气结,走过来正要反驳,温含之又别过了脸,冷道:“昭儿固然有错,可她只是错在当众揭露邱家罪行,自设陷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还不够?”楚霄眯起眼睛,双手撑在她椅子的扶手上,质问她:“昭儿才十二!语雪十五,折弦十四,宴清十四!他们自设陷阱,就是自寻死路,难道还不是错?” 眼看两口子旁若无人互骂起来,三个大的目不斜视,燧风在外早已清场。 只有楚昭宁,看的津津有味,不知从哪儿抓了一把花生,闭着嘴巴嚼得咯咯直响。 发现几个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楚昭宁喝茶清口,着急的说:“别看我呀,我又没说话,你们继续继续,差一点都要亲上了!” 楚霄回头,正好对上温含之疑惑瞥来的目光。 两个人同时一愣,这才发现方才剑拔弩张,此刻已经凑的极近。 “起开!”温含之恼怒低喝,楚霄已然退开到三步之外。 “不吵了?”楚昭宁把手里的花生丢开,有点烦。 看戏的时候不吃点东西,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但是真吃了吧,又破坏气氛。 吃瓜真难! “你给我站起来!”楚霄不耐烦的呵斥她。 说实话,他是看见楚昭宁这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欠扁样子就来气。 还是看亲生父母的热闹,简直该打! 楚昭宁蹭的一下起身,哼道:“把东西给我,知无不言!” 楚霄嘴角微抽,到底让了一步:“邱家的不成。” “你给我补?也行,翻倍!”楚昭宁摸摸下巴,满意了,盯着楚霄的眼珠子,笑着道:“关于真相呢,是因为我做了个梦,梦到我们全家惨死,无一善终!” 在场几个都有点愣,梦? 楚宴清更是惊异,又是梦? 但他们都没错过楚昭宁讥讽中带着苦涩的表情。 像是……真的。 “我杀的婢女婆子,捅破的舒亦玉假孕,揭穿的邱家罪行,无一不证实,那个梦的真实性。” 楚昭宁接着道:“我还知道许多事,渣爹你的,娘亲的,长姐二哥三姐和五哥的,我都知道,就连外祖家,舅舅家,还有皇伯伯的皇宫里头,所有秘辛,我无一不无一不知。”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陡然想起从前。 那次,她也是努力证实自己知道,历经数年,用一次又一次的关键事迹,让所有家人都相信了自己。 如今想来,那次她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她把命运,交到家人手里! 没办法呀,十二岁的年纪,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 由于家人太早知道一切,她也急切的依赖亲眷,被保护的太好了,连世的遭遇更让她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带来重蹈覆辙的连锁反应。 也可能是天性太过良善,换句话说,就是天生的懦弱无能。 她的反抗和求变,都只存在于严防死守的层面上。 可面对洪水猛兽,妄想靠躲来让家人避过一次次的危机,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不像这次,她完全让人意想不到的行为,不就让邱家先栽了个大跟头? 邱家啊,可事累世来都逃不开干系的罪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