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家的女儿们》 第1章 在哪见过 题记 恋爱时,我们最向往缘分天定。然而,多数时候我们不得不与无法理解我们灵魂的人同榻共枕。——摘自阿兰德波顿《爱情笔记》。 南方的初冬有些寒冷。 早上,手机闹钟响第一遍的时候,蜷缩在被子里的甘宁,眼皮仿佛被线缝住了,睁不开;手和脑袋也如石头般沉重,抬不起来。只好如死狗一般,躺着没动。 响了半天的手机见没人搭理,不好意思自己停了。 第二遍再响的时候,甘宁努力抬起头,眯着眼,摸到手机,把闹钟关掉。 但她没有起床,打算再眯几分钟。 她好困。 昨天晚上,丈夫吴明摔门离开之后,她一个人关灯睡觉时,还虚张声势地自己跟自己说:“去他娘的,就算真的离婚,天也不会塌下来。” 但吴明那句“你连狗屎都不如”,以及每次争吵都不忘记提及的“离婚,我要跟你离婚”,还是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以至愁肠百结,不知不觉潸然泪下,把枕头打湿了一大片。 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还是越想越惆怅,最后跟烙饼一样,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快烙熟了。 阳台外面凄厉的西北风,又为虎作伥,不停地鬼哭狼嚎,更是让人心烦意乱,无法入眠。 她数了星星,又数月亮,数了月亮,又数星星,不知数了多少遍,还是睡不着。 越是睡不着,越是想净手。 反反复复,跑了四趟卫生间,终于在凌晨四点多钟睡着了。 不成想,关了闹钟之后,竟然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等再醒来,已是七点二十。 甘宁懊恼地说了声糟糕,跟弹簧一样从床上跳下来,光脚冲到衣柜前。 她以最快速度穿好米白色高领羊绒衫,黑色直筒长裤和袜子,还有拖鞋,冲向卫生间。 麻利洗漱完,胡乱用梳子梳了几下短发,救火似的又跑回卧室。 干净利落整理好被子和床铺,再从衣柜里拿出藏青色羊绒大衣和灰色围巾,以及黑色手提包一古脑拎在手上。 最后冲向客厅,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昨天晚上的冷开水,着急忙慌跳脚往门外跑。 心太急,换完鞋开防盗门的时候,膝盖撞到门边换鞋凳的边角。疼得她呲牙咧嘴,不停倒吸冷气,但也顾不上。 今天新局长要来上任! 昨天局办公室在群里连发了三遍通知:要求机关全体人员以及所属二级单位班子成员提前十分钟到会议室,不准迟到。 自大学毕业,在S局上班这么多年,从办公室打杂跑腿,到人事科独挡一面,甘宁每天都习惯提前半个多小时到办公室。 先是把开水烧上,然后打扫办公室的卫生,等卫生打扫完,开水也烧开了。然后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按照轻重缓急处理当天应该完成的工作。 有空余,再看看书,写写毛笔字。 因而在局里,不但每年年终考核被评为“优秀”公务员,还有“才女”之称。 她不想新局长第一天来,自己就成为"重点关注对象"。 她争分夺秒,先按电梯的下键,再转身回来锁防盗门。然后回到电梯前,穿上大衣,系上围巾,拉上短皮靴的拉链。 穿戴妥当,电梯也到了。 甘宁暂时松了一口气。 电梯里面空无一人,她迅速抬脚迈进,习惯性地先伸手按了关门键,再想按一楼。 手刚伸出去,她顿时傻了眼——电梯上面整整齐齐竖着排成三排的所有楼层按键数字,从一到二十九,被人按了一个遍,一个不落。 白白亮亮的每一个数字,组成一个长方形荧光灯,晃得甘宁以为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以前,有次坐电梯下楼,碰到一位个头较矮,头发花白的奶奶,满脸不耐烦地连拉带拽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起进来。 小男孩长得跟非洲难民似的,黑瘦黑瘦,使脑袋和眼睛看上去好像大一号。 “我知道,我来按。”他一进电梯,就钻到前面有数字键的右门边,显摆似的,一边说,一边伸手按关门键。 可他还是按错了,按在了开门键上,使刚刚要关上的电梯门,又往后退去。 “叫你乱按!”奶奶话还没说完,拍蚊子一样,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小男孩的手臂上。 甘宁觉得力道有点重,很替小男孩心疼。 但小男孩根本没当回事,手好像被火烫了一下缩了回来,不过片刻,见电梯门关上,他又去按甘欣已经按过的1。 “你给我老实站着。”奶奶跟拎小鸡似的,不耐烦地抓住小男孩的衣领把他往后拖。 饶是这样,小男孩的手贼快,不但按了1,还把相邻的几个数字都按亮了。 被按亮的楼层,即使没人下,电梯门也会自动打开。 甘宁试着去取消,但她第一次知道,这个特种设备还真是特种——居然取消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它打开,然后再眼睁睁地看它关上。 调皮的小男孩自然又挨了奶奶两巴掌,外加一脚。 但这一次竟然全被按亮了,真是太过分了! 甘宁有心找物业调查清楚,好好理论理论,但她没时间。 发愣之际,电梯门不解风情,自动合上。还不是她要的下行,而是开始上行。 到了二十楼,电梯门打开,但无人进来。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甘宁没有时间一层一层慢慢耗上去,再一层一层慢慢耗下来。趁门快合上之际,她冲到旁边另外一部电梯前。 但那部电梯同样不给她面子,刚刚下去。 等待又是格外漫长。 甘宁着实无奈,只好转身跑向楼梯口,蹬蹬蹬蹬,一口气从二十楼跑到一楼。 出了楼梯,她又马不停蹄,径直跑到小区大门口拦出租车。 S局是政府重要的组成部门,因其职能与广大的人民群众息息相关,被戏称办“一本局”。九层办公大楼坐落在繁华的新港大道马路边。 甘宁紧追慢赶,连热开水都没顾上喝一口,更别提过早,还是破天荒地迟到了十五分钟。 减去提前的十分钟,还是迟到了五分钟。 甘宁懊恼不已,恨不得自己扣自己工资。 可以容纳三四百人的大会议室在顶层九楼,就在甘宁的办公室上面。 同事们都去开会了。八楼长长的走廊鸦雀无声,一间挨着一间的深红色办公室的门都关着。 甘宁拎着包,跟做贼一样,轻手轻脚掏出钥匙打开自己的办公室808。 她放好包,从办公桌的活动柜的抽屉里拿出会议记录本,又从笔筒中抽出一支中性笔,带上房门。轻手轻脚走到长长的走廊尽头,从会议室的大门方向步行上楼。 走到会议室的门口,甘宁听见前任局长贺正南讲话的声音。依然是那样平铺直叙,有气无力,仿佛三天三夜没吃饭。 她快速扫了一眼最前面只坐了三个人的主席台,微微弓着腰,低着头,快步闪进去。挨着最后一排的财务科出纳员邹思佳坐下。 坐在前面主席台右边的方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手表,随即,犀利的目光像一把锃亮的钢刀,越过前面一排排的脑袋瓜,直直朝甘宁刺了过来。 屁股还没落座的甘宁,闭着眼睛也知道目光的主人是谁。 左边是即将卸任的前局长贺正南,中间是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宋锦生,另外一个,不用人介绍,三岁小孩也知道。 作为人事科科长,甘宁昨天就从不同的渠道知道新局长大概的简历。 姓名:方俊;性别:男;年龄,四十三;家庭情况:已婚,爱人是银行职员,女儿在上大学。从乡镇团委书记起家,历经 乡镇党委委员、党委副书记、镇长、党委书记、县委常委、县纪委书记等职位。 她故作淡定地迎着目光看过去,只见主人——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皮肤还有点白,一脸的凛然正气。 俩人的视线一下子碰上。 甘宁终究“做贼心虚”,认罪似的先把头低下。心里在想:挺像个当官的料。 刚想完,她忽然觉得这张脸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又抬起头,看过去。 方俊的目光已看向别处,但脑袋跟一团浆糊似的甘宁仔细看了又看,也没想起到底在哪见过。 坐在旁边的邹思佳,穿着一件白色薄款短装羽绒服,黑色九分裤,脸上化着精致淡妆。同样一头利落短发,不同的是染成了淡酒红色,戴着黑色方形镜框。 她的办公室就在甘宁的隔壁,俩人还算投缘。 “宁姐,”她疑惑地看了甘宁一眼,欲言又止,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偏过身子靠着甘宁肩头,眼睛看着前面,低声道,“你是不是巨喜欢三国里的魏延?” “什么意思?”甘宁昨晚睡眠严重不足,脑细胞纷纷罢工,反应自然格外迟钝。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你说你,三百六十四天不迟到的人,干吗非在最后一天往老板枪口上撞?”顿了顿,又道,“马屁精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甘宁这才恍然。淡然笑道:“没有项羽,哪来刘邦!” “昨晚做强盗去了?”邹思佳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忍不住问。 “一言难尽!” “中午请你洗面?” “谢谢!我今天什么也不想做,只想睡觉。” “你最好打起精神,新老板刚才可是一直盯着你!” “我已经夹着尾巴了,还能吃了我不成!” “帅!”邹思佳挑起大拇指。 “帅个屁!”甘宁苦笑一声,“不小心睡过头了!” “还是小心点为好。从面相来看,新老板跟老贺绝对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邹思佳从前一口一个贺局,叫得比谁都甜,转眼就成了老贺。 还真真是世态炎凉! 甘宁禁不住抬头看着还有一两年就要退休,身材瘦弱,秃顶明显,仍在照着稿子一板一眼认真宣读的前任局长。 话里话外,无非是总结这几年在任上所做出的一些成绩,以及没能完成的一些遗憾和感想。 看着即将卸任的前局长坐在那里认真地总结和回顾,想着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甘宁心中还是不免有几分伤感。 前面那些坐得端端正正的同事们,有好些一边听,一边装模作样地在会议本上记录着。 “一个如日方升,一个日落西山,当然没法比!”甘宁低声道。 “所以才提醒你以后要注意,不要像对老贺那样,长竹竿进巷道——直来直去。当领导的,都喜欢听好话,还是改改好。” “要是能改,我首先把性别改了算了!” “好主意!” 俩人正窃窃私语,主席台上那道犀利的目光,又越过一排排的脑袋瓜,跟钢刀一样准确地刺了过来。 她们赶紧识趣地闭上嘴,低着头,拿起笔,煞有介事地也记录起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章 狗屎不如 不知过了多久,贺正南终于以“谢谢大家”四个字结束了自己作为一局之长最后一次坐在主席台上的讲话。声音居然有些哽咽。 台上台下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方俊作为新一任局长,发表他的第一次讲话。 一开口,昏昏欲睡的甘宁就发现,跟前任截然不同,不但声音洪亮,而且充满自信。 只见他面带微笑,十指交叉自然放在桌子上,也不要稿子,口若悬河,侃侃而谈。 甘宁觉得这声音也似曾相识,她很想认真听,哪怕是装模作样也好。但头疼不说,大脑缺氧,昏昏沉沉,一连打了两个哈欠,连带旁边的邹思佳也跟着打了一个。 她急忙伸手捂住嘴,然后低着头,左手托着有些沉重的脑袋,右手拿起笔继续煞有介事地在会议本上记录着领导讲话。以便即时领悟,并贯彻执行领导的精神。 记着记着,甘宁脸上的神情忧伤起来,她想起昨天晚上跟吴明的争吵。 当时,她一个人从婆叉湖跑完步回来。额头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还未干,黑色紧身运动衣也没换,弯腰站在床头叠着从阳台上收进来的一堆衣服。 在下面中队上班,一个星期回家一次的吴明,不知在哪喝了酒回来,脸红得像块红布。 “又喝酒了。”甘宁扭头看了他一眼,知道晚上又会被折腾,心里烦闷起来。 吴明正好相反,看见甘宁翘着屁股站在床头忙活,根本等不到晚上,立马性起。三下五除二脱下身上的外套和裤子,往床上一扔,不容分说地从后面抱住甘宁,上下其手。 “等一会。”甘宁明知逃不掉,还是扭动身子想拖延。 “等不及了。”猴急猴急的吴明身体加温,喘息加重,手上动作也加快。 “你先去洗一洗。”甘宁还是伸手想把吴明推开。 她很渴望酣畅淋漓的男欢女爱,以及情到深处的水乳交融,只是不太喜欢没有任何前戏的云雨。 “我中午在所里洗了澡。”吴明还未说完,已经长躯直入。 ……… 但不过几分钟,战斗结束了。 没有丝毫感觉的甘宁,一想到漫漫余生都要这样度过,更加烦闷,不自觉地轻叹了口气。 “晚上再做一次。”得到满足的吴明没有注意,他依然兴奋,还想大干一场。 甘宁没言语,简单收拾好自己,还有床上的衣服。找出睡衣,准备等吴明从卫生间出来就去洗澡。 “甘宁!”清洗完的吴明,边往卧室走,边兴致盎然地喊了一声。 “怎么了?”甘宁拿起睡衣看着她。 “咱们换辆新车吧!”吴明像过年似的,一脸的欢天喜地。 “你那车不是好好的吗?”甘宁颇感意外,狐疑地看着吴明,不知他突然抽什么风。 那是一辆银色的日产轩逸,是六年前吴明从市公安局调到下面派出所,又调到下面中队之后,甘宁找大姐甘欣借了三万,凑钱买的一辆二手车。 那时他们刚买了房,每月要还房贷,吴明父亲又突然生病住院,手头很紧。但下面乡镇离家好几十公里,公车改革后,没有车,上下班着实不方便。 虽说是二手,但车主没开几年,质量又好。再加上吴明比爱老婆还爱惜,平时勤于保养,看起来还像新的,再开个十年也没问题。 “那车已经跑了快二十万公里,也该换了。”吴明一边换上睡衣,一边说,“上个星期有个同事要换车,叫我一起去参谋参谋。我看中了一辆大众探岳,试驾了半天,着实不错,只要二十多万。” 他特别着重强调“只要”二字,仿佛只要买了,就捡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但咱们上个月刚刚还清房贷,两个工资卡加起来不到二万,哪有钱买新车?” “我想好了,咱们凑点钱先付首付,然后分期付款。” “玥玥过两年就要上高中,然后就是大学,都需要钱。能不能等她考上大学再换?” “那怎么行?”吴明急了,差点跳起来,“等到那时候车子都要报废了。” “车子不过是个代步工具而已。”甘宁尽量平心静气地说,“咱们现在要以玥玥的教育为主,得为她攒钱。而且你妈现在年龄也大了,要是有个三病两痛的,也需要用钱。” “你不给钱就算了,”吴明的脸一下子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干吗咒我妈?” “这怎么是咒你妈?”甘宁哭笑不得,“我一同事的堂嫂,才四十多,下午还生龙活虎坐在麻将桌上打麻将,半夜突然就……” “我不管。”吴明的一根筋上来了,粗暴地打断甘宁,“不管你同意不同意,这车——我非买不可。你把我的工资卡给我,我自己买,不用你一分钱。” “一家人非得分你我,有意思吗?”甘宁有些不悦。 “是你逼我的。”吴明脖子一挺,还把下巴往上抬了又抬,仿佛这样就能占有绝对优势一样,“是我的工资卡,我有权利保管和使用。” “你是有权利,”看他那样,甘宁忍不住笑了,“但你知道怎么保 管吗?你能保证不再被人骗?” “甘宁——”吴明顿时脸红脖子粗,要吃人似的,抬手指着甘宁,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不要门缝里看人!” 这是吴明的一块心病,最怕有人触及。 那还是他们结婚第三年的事。 局里有个同事,跟吴明交情并不深,突然开口找他借两万块钱,说是家里有急事。 那时工资不高,他和甘宁还是省吃俭用租房住。但吴明好面子,耳朵根又软,想办法瞒着甘宁凑了两万。 过了半年,同事又开口借一万,还信誓旦旦明年一起还。吴明有心不借,又奈不住脸皮子薄,人家两句好话一出口,他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又担心借出去的两万打了水漂,就瞒着甘宁又凑了一万。 到了来年,钱没有下落,借钱的人也如同蒸发一般,找不着了。 吴明后来才知道,那个同事赌博借了高利贷,工作不要,父母也不要,不知跑哪里去了。至今杳无音信,不知是死是活。 三万元最后还是打了水漂。 见吴明恼羞成怒,甘宁意识到自己不该旧事重提。 “我只是觉得你太善良,太好说话了。”她马上缓和语气,陪着笑脸。 “你不用假惺惺的,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一直都是。” “扯远了!”甘宁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但秉承家和万事兴的原则,还是想息事宁人,她抬脚要往外走,“我去洗澡。” “你不要转移话题。”吴明快速往后退了一大步,站到后面墙边放有一个吊兰、绿萝和君子兰的白色铁艺花架的卧室门口,伸手一拦。 “我是就事论事。” “我不想跟你说,把我的工资卡给我,我自己看着办。” “卡可以给你,但话要说清楚。”甘宁的耐心逐渐消失,“家里大大小小的开支包括玥玥将来上大学的所有费用都由你支付。” “那要你这个当妈的干什么?” “我养我自己。” “这不公平。”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 “你不是口口声声一直提倡男女平等吗,咱们AA制,谁也不欠谁。” “男女如果能平等,就不用几千年,还天天挂在嘴上。” “你这是强词夺理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吴明怒目切齿,又恨恨地补上一句,“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甘宁面无表情地瞥了吴明一眼,没吭声。 “你连狗屎都不如!” “你再说一遍?”甘宁如同掉进冰窟,浑身冰凉。 “我说你连狗屎都不如!” 吴明的无名之火也是噌噌的往上蹿,他提高嗓门,用力地重复了一遍。因用力过猛,脖子上的青筋直冒,使原本俊秀的脸庞,变得有些狰狞,让甘宁觉得异常陌生。 “夫妻本是一体,”甘宁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如果一个妻子连狗屎都不如,那她的丈夫又是什么?” “我受够了!离婚!我要跟你离婚!”吴明对甘宁的质问充耳不闻,犹如总结报告一般,慷慨激昂地再一次使出自己的惯用语作为此次争论的结束。 并快速穿好衣服,怒气冲天转身往外走。 没走两步,不解恨似的,又转身回来,猛的一脚朝花架上那盆甘宁养了好几年甚为喜爱的君子兰踹过去。 只听咚的一声,泥瓦盆摔在木质地板上四分五裂,花和土壤散落一地。 紧接着,呯的一声,大门被重重带上。 甘宁不用看,也知道是吴明摔门而去。 她怔怔站在原地,颇为同情地望着地上那棵无辜的君子兰,默默叹息一声。找了一个空花盆,把君子兰安置好。 然后,洗澡,关灯,睡觉。 谁让自己找的不是丈夫,而是收了一个儿子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3章 似曾相识 甘宁正想得入神,胳膊肘被邹思佳撞了一下,把她撞得头一歪。接着就听到椅子被拉动的声音,还有人影站起来。 “撤!”邹思佳见她发呆似的还傻愣愣地坐着,伸了拉了她一下。 她哦了一声,赶紧起身,合上笔记本,逃也似的往外走。 回到办公室,甘宁放下手中东西,打起精神。她先拿起小喷壶给办公桌上的吊兰,还有文件柜上面的绿萝喷水,再拿起挂在门后的抹布麻麻利利开始打扫卫生,顺便把开水烧上。 忙完这些,她拿起钥匙和手机,门也不关,准备走楼梯溜到大街上过早。 她实在饿得有点前胸贴后背了。 楼梯走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甘宁冷不防被吓了一大跳。 电话是分管人事和办公室的副局长,也是党组副书记杨建军打来的。叫她现在送一份职工花名册到706局长办公室。 甘宁两百个不情愿,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没办法,只好乖乖转身噔噔噔的往回爬。 昨晚本来就没有睡好,到现在一口东西又没吃,这楼上楼下来回一折腾,仿佛回到解放前——更饿。 好不容易回到八楼,两腿发软,心也发慌。 好在她未雨绸缪,昨下天班之前,已经提前做好了功课。 进到办公室,她先端起保温杯喝两口热水垫垫肚子,再稳稳心神,然后才拿起桌面上一份打印好的职工花名册,不慌不忙前往七楼。 贺正南昨天已经把自己708的办公室清理一空。 但方俊没有用708,而是选了斜对面的706。 房间门窗敞开着,办公桌椅,还有电脑等办公用具,以及窗边白色花架上两大盆十分青翠茂盛的绿萝,都是一应俱新。唯有墙上的壁挂式空调有点泛黄,看起来颇为陈旧。 穿着一件藏青色中长款大衣,露出里面红白格子衬衣的方俊,站在崭新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一边抽烟,一边跟呈扇形站在桌子前面的四个班子成员闲聊。 第一副局长杨建军,站在窗户边的绿萝之间。个头偏矮,两鬓花白,方方的脸看上去又短又宽,两边脸颊上还有几颗明显的黑痣,有颗黑痣上还有一根长毛。因见人总是一脸笑眯眯的,外号笑面虎。 第二副局长谭笑,黑黑壮壮,一张大肉饼脸如同布满坑坑哇哇的月球表面,外号小二黑。不但脸黑,头发也黑,身上的衣服和鞋子,包括裤腰带,也无一不是黑的。有人甚至说,心也是黑的。整个人往那里一站,不像副局长,更像电视剧里占山为王的土匪。 第三副局长张蕾,年近五十,也是班子成员里面唯一的女性。外号“黑蝴蝶”。素面朝天,身穿一件焦糖色薄款半长羽绒服,黑色阔腿裤。眉眼细长,身材偏瘦,皮肤偏黄,直直的黑长发披散着,上半部分用一个标志性的黑蝴蝶发夹夹在脑后。 最后一位副局长沈红飞,瘦长的脸上一双三角眼,仿佛出洞的老鼠,总感觉滴溜溜转个不停,外号马屁精。他站着跟人说话,喜欢一脚在前,一脚微微在后,下巴微胎,给人一种神气活现,或者“你能把老子怎么着”,以及一肩高一肩低的感觉。他是年初局里进行人事调整时,打败呼声最高的公认“才女”甘宁,成为最年轻的班子成员。 除了站在桌角,离门口最近的张蕾不抽烟,四个男人都在吞云吐雾。即便门窗大开,屋子里也是烟味弥漫。 甘宁一进去,对烟味有点过敏的她,还未说话,先连咳了两声。 “没办法。”张蕾笑着走到她身边,伸手亲切地拍了拍她肩膀,“我早就习惯了,我家过年都不用买烟熏肉了!” “罪过罪过!”站在桌前的沈红飞,趋势立马把手上的烟蒂按在电脑旁边的烟灰缸里碾灭。 “这是人事科科长甘宁。”窗边的杨建军把烟灰往窗外弹了弹,抬手一指甘宁,笑着对方俊介绍。 方俊朝她端详一眼,微笑不语。 甘宁一进门,他就认出是那个迟到十几分钟的人。 “也是我们局里公认的才女!”谭笑往外吐出一口白烟,笑着补充。 “美女加才女!”沈红飞生怕落后,笑嘻嘻加上一句。 “甘科长不但文学素养高,”张蕾也笑道,“文笔好,书法也不错!” “领导们过奖了!”甘宁好不容易有了开口的机会,浅浅一笑,自谦地说,“我连边角料都算不上,哪里是材?” “咱们女同志能顶半 边天,”张蕾亲切地又拍了一下甘宁的肩膀,“该谦虚的时候谦虚,该骄傲时就是要骄傲!” 甘宁眼角的余光看见方俊在打量自己,一直没开口,似乎等着花名册似的。 “局长,这是职工花名册。”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桌子边,看着方俊,从容不迫地双手把花名册递过去,“杨局叫我送过的。” 她近距离看着眼前的新局长,尽管身材高大,五官也挺耐看,身上的大衣一看也不是便宜货,但似乎对清洁要求不高。——甘宁一眼就注意到大衣胸口处的污渍,并使她联想起小时候看见剃头师父使用的荡刀布。 她在心里笑个不停,但还是觉得眼前这个新局长,自己肯定在哪见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真是奇了怪了? 甘宁有些不明白——自己的记忆力,向来是很好的,难道被吴明气傻了不成? …… “嗯,好。”方俊看似随和地点点头,伸手接过去。 但他拿在手上没看,而是继续打量甘宁,仿佛有重要的事情要交待给她。 几个人精见此,先后走了出去。 走在最后的张蕾,还笑着再次拍了拍甘宁的肩膀,才迈着高跟鞋,优雅地转身离开。 甘宁见方俊把花名册放在桌子上,又把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使劲摁了摁,坐到老板椅上,低头翻看起花名册,十分认真的样子。 她惦记过早,想跟着出去,以免看到“荡刀布”忍不住笑出声,又认为不太礼貌,不好意思走。 “局长,您还有其它吩咐吗?”她试探性地小声问了一句。 方俊装作没听见,头也不抬。 他是存心谅一谅这个第一天开会就迟到不说,领导在上面开大会,她居然在下面不停地开“小会”的所谓“才女”。 甘宁以为方俊没听见,正在犹豫要不要提高嗓门再问一遍。 “甘科长,你觉得局里的人员结构怎么样?”方俊冷不丁开口。 还把身子往后面的老板椅背上舒舒服服地一靠,面带微笑,再次饶有兴趣地打量眼前的人事科科长。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头斜分帅气短发,不施粉黛的五官算不上精致,但唇红齿白,皮肤细腻。衣着整洁,颜色得体,身材笔直,胸部高耸,一双眼睛大而有神。给人一种干净、干练和英气的感觉。 只是双眼略带浮肿,一看就知道是哭过的那种。 怪不得上班迟到。方俊在心里暗自猜想。 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既然是公认的“才女”,应该有两把刷子吧?方俊在心里默默地又想。 如果上班迟到是失误,认真写份检讨书,保证下不为例,也许可以过关。科室相关业务要是回答不上来,那就不仅仅是失误的问题。 因而,甘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问题上,没顾上其他。 “不太理想。”她低头沉思片刻,抬头看着方俊,字斟句酌地说,“特别是局机关,偏老龄化。六十年代出生的占了三分之一,面临着退休;七十年代占了大约三分之二,虽说是主力军,也是奔五;八0后两人,九0后一人,都是近几年招考进来的大学生。00后,暂时没有。”她停了片刻,又补充,“不光是我们局,市直其他很多单位也是类似情况。大家都想招年轻生力军,但受编制所限。” “我在下面乡镇和县里呆过,差不多都有这种情况。”方俊听得很认真,还算满意。 “所以各单位聘用的临时人员有点多。”甘宁又补充。 “这也是共性。”方俊点头,“有些乡镇聘用的临时工比在编人员还多。” 甘宁平时就不是话特别多的人,尤其是面对陌生人。她把该说的说完了,便默不作声。 俩人一时都没开口。 一个很不适宜的哈欠再次不请自来,甘宁拉都拉不回去,急忙抬手把它捂死在嘴里。 “你先去忙吧。”方俊看得一清二楚,笑了笑,又伸手拿起那份花名册。 “好。”甘宁点头,泰然自若地转身走出办公室。 来到走廊。见左右无人,她立即转身,一遛烟朝楼梯口走去。 方俊目送她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门前,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4章 完整人生 中午,甘宁在食堂吃完饭,在办公室抱着趴睡枕眯了半个多小时。 下午一上班,又变得精神抖擞。 她拿着刚刚打印出来的方俊的工资明细表,一式四份,步行去市委组织部盖章,为方俊办理工资关系转移。 初冬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舒适。大街上人来车往,一片繁华。 市委组织部位于城北人民路庄严肃穆,绿树成荫的市委市政府大院内,步行要二十多分钟。 甘宁喜欢步行,并且走路带风。 她在市委市政府大院门口警卫处填好登记,顺利进去盖完章。 出来时,一眼看到穿着一身警服的张文涛,一手提着一个蓝色公文袋,一手拿着笔,弯着腰在那登记。 他是吴明原来在公安局办公室的同事,后来调到刑侦大队。也是退伍回来,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跟山东大汉似的。 他离婚之后,是吴明撮合他跟甘宁的朋友——同样离婚,带着女儿的欧阳芳交往。 “张文涛!”甘宁高兴地走过去。 “真巧!”张文涛憨厚笑了笑,大步迎上前,“我正准备找你。” “跟欧阳吵架了?”甘宁看他脸上似带愁容,笑着打趣。 “嗯。”没想到张文涛真的头一点,愁容更浓。 “不是都说,有困难找警察吗?”甘宁笑道,“还有你们解决不了的问题?” “我愁得肠子都快打结了,你就别拿我开心了。”张文涛苦笑一声,又抬手往大楼一指,“我去纪委拿份材料,很快出来,你等我几分钟。” “没问题。”甘宁爽快点头。 “最多几分钟。”张文涛说着,已跟螃蟹一样横着往前走了好几步。 甘宁拿着手机走到前面路边一个无人的大樟树下,伸手在头顶摘了一片树叶,一边左右观看,一边拨通了最好的朋友,也是小学跟初中同学,现任市园林局副局长欧阳芳的手机。 欧阳芳正坐在办公室里,关着房门,一个人盯着墙壁发呆。 “喂!”调成震动的手机响了好几秒,见是甘宁,她才有气无力地接通。 “大局长,”甘宁笑吟吟地说,“真吵架了?” “张文涛找你了?”欧阳芳强打起精神。 “没有,是刚刚在市委大院门口碰到的。” 欧阳芳紧咬嘴唇,沉默不语。 “怎么了?” “我们分手了。” “分手?”仿佛头顶响了一声炸雷,甘宁瞠目结舌,半天才说,“不是准备明年五一结婚吗?为什么?”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中的树叶,声音又不自觉地高了半度,引得路过的一个中年男人像看神经病一样好奇地看过来。 “合不来!”欧阳芳淡淡道。 “不可能!”甘宁注意到那目光,她拿着树叶,一边笃定地说,一边沿着路边,慢慢往前走,“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什么不可能?”欧阳芳很疲惫似的,声音很低沉,缓缓道,“我跟杜子军结了十几年,还不是说离就离。谈个恋爱,又没有红头文件规定不能分手,有什么不可能?” “一个结婚十几年,说离就离,毫不拖泥带水的女人,如果真的跟另一个男人合不来,早就拜拜了,还会等到床也上了,嫁婚也谈了?再说……”甘宁犹疑片刻,接着说,“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我怎么感觉你,还有你的声音,听起来像换了一个人?” “失恋算不算?”欧阳芳幽幽问。 甘宁扑哧一笑。“你以为你十八呢?” “我好想回到十八……”欧阳芳的声音里满是伤感。 “甘宁——”张文涛从后面跑过来。 “我一会打给你。”满心疑虑的甘宁挂了手机,转身笑着问,“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张文涛说,“我早就想去你们单位找你,但这几天办个案子,出差好几天,昨晚才回来。” “跟欧阳怎么了?”甘宁关心地问。 “我也不知道。”张文涛挠了挠头,一脸沮丧地说,“出差前,她突然给我发了条短信,说 我们不合适,提出分手,然后就把我拉黑了。我怎么都想不通,就去她家,还有她办公室找她,想问清楚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我好改。但她还是那句话,就把我赶出来了。” “你们之前……是不是……” “之前一直好好的,我跟萌萌处得也不错,这才抓狂。我打电话问吴明,他也一问三不知,我就准备忙完去找你的。我不是要纠缠不放,只是想弄明白——既然被判了死刑,总得知道罪名吧。” “从来好事多磨难。”甘宁笑着安慰,“你别气馁,我也找时间问问欧阳。” “那就谢谢了!”仿佛只要甘宁出马,事情铁定有挽回的余地,张文涛脸上的乌云顿时四散,笑得跟朵花似的。 “跟我还客气!” “你去哪?我带了车。” “谢谢!我知道你忙,不用管我。” “那我先走了。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放心。”甘宁笑着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她一边思忖着哪天约欧阳芳一起吃饭,一边走出大院,准备送一份工资表到附近不远的市财政局。手上的手机兀自响了。 是妹妹甘甜打来的,说她买了回家的城铁票,一会就上车。 还说已经跟爸妈打了电话,晚上回家吃饭。爸妈今天正好没开工,在广场蹓跶,说马上去菜场买肉,晚上包饺子,叫她跟大姐,还有姐夫都回家吃饺子。 甘甜三年前研究生毕业之后,在省城大学母校当辅导员。是甘家村(去年已经拆迁了)百把几十年才出的一个最高学历女伢。 村子没有拆迁之前,每每有人羡慕地提起甘家仨姐妹,甘细水和赵春枝老俩口都笑得合不拢嘴,感觉自己越活越年轻,腰背也挺得越来越直。 美中不足的是——甘甜老大不小,只养了一只纯白色蓝眼睛,取名为“女儿”的波斯猫,还说要相伴终生。 村子拆迁之前,老俩口已在三个女儿的强烈要求下,搬到城里居住。但不顾年老,仍旧起早摸黑,披星戴月打临工,说是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能动,赚点油盐钱。 甘甜有次放假把“女儿”一起带了回来。宝贝得不得了,跟抱孩子一样,时不时抱在身上,又是亲,又是摸,还宝贝宝贝叫个不停。 她每叫一次,赵春枝就禁不住打一个冷战。——这是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宝贝三女儿早已结婚生子。 她看着女儿的“女儿”,恨得牙根直痒痒,真想立马把“女儿”送走,越远越好。 “女儿”挺会看脸色,只要赵春枝一个眼刀子横过来,它不是立即往后退缩,就是马上走开。 生怕真的被送走。 甘甜也怕,以后再回来,不管“女儿”如何缠着她,坚决只带自己一个人。 甘宁知道,一直以学校很忙,其实是怕父母催婚的甘甜突然回来,肯定有事。 “有男人了?”她边走,边笑着调侃。 “本姑娘可没那闲工夫!”甘甜说得那叫一个潇洒,仿佛一大堆钻石王老五排着长队等她挑选似的。 “工作不顺利?” “不是。是我准备去读博,想提前回家跟爸妈报告一声。怕挨打,想叫你和大姐回家帮我撑腰。” “读博?” “对。已经通过了面试。过完年就开学,去北京。” “在职?” “全日制。” “考虑好了?” “嗯。我想当大学老师,研究生学历是不够的。” “读书是好事,我肯定支持,大姐应该也会。但爸妈那里,你还是得有个交待,他们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这个宝贝疙瘩。” “所以我才叫你们都回家吃饺子。一旦咱爸咱妈来个混合双打,你跟大姐就有了用武之地!” “咱妈那脾气,一个回合肯定解决不了战斗。你最好有个持久战的准备!” “我想好了,曲线救国。就说读博的时候,如果遇到合适的,一定一定认真考虑终生大事,争取早点把自己嫁出去。” “别光说不练!我一会给大姐打电话。” “给你打电话之前,我已经打过电话了。大姐在打麻将,说大姐夫晚上有应酬,来不了,散场之后,她一个人直接回去。我还劫富济贫,叫她带瓶红酒。” “什么红酒?” “就是姐姐过生日那天,姐夫献宝似的拿出来的那个红酒,叫什么来着——”甘甜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笑了笑,又接着道,“到嘴边给忘了,看来我也老了!” “是不是那个法国进口,”甘甜一提醒,甘宁想起来了,“万把多一瓶,把咱爸咱妈惊得半天不敢喝,后来抿了一口,大失所望,说还不如红糖水好喝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那个!” “你到西站还是东站,我回爸妈家骑电动车去接你?” “不用麻烦,我打的。” “好吧。下班之后,我直接回去。” “那我先挂了,马上要上车。” “注意安全。” “嗯。” 甘宁挂了电话,放慢脚步,若有所思地走着。 有次重阳节,局里请退休干部回来吃饭。有位领导来早了,坐在甘宁的办公室跟甘宁闲聊,说起自己研究生毕业的女儿,并不是一脸的骄傲,反而是一脸的无奈。 说女儿好几个同学,有高中,也有大学的,毕业之后都考进了体制内,不但工作轻松稳定,有的孩子已经上了幼儿园。而她的宝贝女儿就是不肯结婚,三十好几的人,还像无根的浮萍,一个人在外面漂着。 委实让人放心不下,又无可奈何。 那位老领导最后总结:女孩子,学历再高,又有什么用?终究是,一步慢,步步慢。 甘宁知道老领导所说的慢,是指女儿还没有结婚成家。 仿佛女孩子的最终归宿,只能是家庭。 甘宁是个很传统的女人,也认为家庭第一。 年轻时,她也想在知识的海洋里尽情地敖游,不但提升自己,完善自己,见识一个更广阔、更丰富的世界。但作为资质平平的贫寒出身的农家子弟,从小学到高中,再到上大学,虽说只是一个公立二本,已经扒了她一层皮。 因而,毕业之后,她认真工作,努力攒钱,结婚,生孩子,买房子,一步一趋。按部就班走到现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甘宁挺知足。 可甘甜不同。不但敏而好学,还目标清晰,意志坚定。如同一个攀登者,总能征服自己想要征服的每一座高山。 至于恋爱、结婚,生子等等,固然重要,但不是人生的全部。 至少在甘甜眼里,不是全部。 用女儿吴玥的话说:“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大人,现在是一个千变万化的时代,离婚比结婚还多,为什么还老催人结婚结婚?难道不结婚,就不是完整的人生?” 什么样的人生才算是完整的? 甘宁相信,妹妹甘甜的答案肯定与自己不同。她应该有更精彩的人生,也有那个能力让自己的人生更精彩。 甘宁从财政局出来,往局里走的时候,脑袋里还想着父母要是得知甘甜的决定,不知又会作何反应。 手中的电话又突然响了。 她以为是父母打来的,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女儿的班主任戴松林的电话。 甘宁心里顿时咯登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戴老师说吴玥跟班里的学习委员,俩人不但上课传递“情书”被英语老师逮个正着,还在下课时间在教室里打打闹闹,并公然搂抱,实在不成体统。 请她下班之后一务必去一趟。 戴老师知着甘宁在体制内上班,因为评职称的事,找甘宁帮过忙。后来丈母娘住院,又为报销医药费找甘宁帮忙。 甘宁都是二话不说,不遗余力地跑前跑后,还自掏腰包请客。 因而戴老师在电话里还算客气,说得也比较婉转。但甘宁的心情还是相当糟糕。 她相信女儿有”早恋”的可能,毕竟她也是从那个时期过来的。但打死她也难以相信她甘宁的女儿小小年纪会如此“轻佻”。 可班主任言词凿凿,又让人无庸置疑。 烦躁的甘宁很快冷静下来。 她是忠于事实的实用主义者,在不了解实际情况的前提下,她不能替女儿辩解什么,也不能替作为家长的自己辩解一二。 她只能 一边陪着笑脸,一边唯唯喏喏,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得已经不高兴,又不好发作的班主任更加的不高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5章 家校合作 吴玥上初一。遗传了父母全部优点,五官大气,轮廓清晰,皮肤白嫩,特别是长长的睫毛和又大又圆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她扎着高马尾,穿着蓝色校服,双手返在身后,尽量低着头,像个做错的小学生,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站在班主任戴松林的办公桌前。 但如果有人凑过去从下往上看,就能看到吴玥紧咬着嘴唇,白里透红的脸上写满愤慨、委屈、不屑和倔强。 坐在桌后埋头批改作业的戴松林,四十出头,身材不高,方脸,小平头,皮肤有点暗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长方形眼镜,面无笑容,看起来很是严肃。 老师们集中办公的地方很大,也很安静,好像没人似的。一个个格子间里的其他老师们,各自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无声地忙自己的。 办完公事的甘宁,没有回局里。她跟分管的杨建军发了一条微信请假。又给甘甜发了一条,说要去吴玥学校一趟,可能要晚一点回去。然后坐出租车赶到位于城东开发区的外校,直接上楼往老师办公室走去。 她以前来过一次,是开家长会。 会后,戴老师特地请她去办公室。说吴玥语文和英语成绩都不错,就是数学不理想,偏科情况严重。顺便交还吴玥上课时被没收的手机。 甘宁一进去,就看见吴玥那副“低头认罪”的样子。不知为何,她居然不生女儿的气,相反,还有点心疼女儿。 “把背挺直!”她走到吴玥身边,抬手不轻不重地在她的背上拍了一巴掌,再才满脸堆笑地喊了一声,“戴老师!” 旁边格子间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误以为吴玥被打,伸着脖子看过来。 “来了!”戴老师放下手中的笔,客气地笑了笑,站起身来。伸手指了指正拿眼偷瞄母亲脸色的吴玥,对甘宁说,“我刚跟她谈过,态度还比较端正。” “应该好好批评批评!”甘宁顺着老师的话说,神情也跟着变得严肃,仿佛马上就要大发雷霆似的。 “这其实也正常。”戴老师也感觉到了,话锋一转,反而宽慰起甘宁,“毕竟他们年龄小,有好奇心,我们老师和家长都不要太着急。” “不着急不行啊!”甘宁依然保持严肃,“初一正是打好基础的关键时期,这个时候要是掉链子,到时哭都来不及!” “对对对对对!”这话算是说到班主任戴老师心坎上了,他跟鸡啄米似的,笑着连连点头,“就怕出现这种情况。” 仿佛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吴玥新奇地看着班主任。她想笑,又不敢,便又把头低下。 “给老师添麻烦了!”甘宁又陪着笑脸,就差点头哈腰,“回去我一定加强家庭教育,促进家校合作!” “这是一个成长的过程,不着急,慢慢来。”戴老师说完,目光移向吴玥,很亲切地说,“你今天就跟妈妈回家住一晚,明天早上不要迟到就行。” 吴玥立即点头。 “点头就完了?”甘宁瞅着她,很不满的样子。 “谢谢老师!”吴玥马上心领神会,郑重地说,“我一定努力改正错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好!”戴老师欣慰地点头,“继续努力!” “还有呢?”甘宁抬手在背后推了一下女儿。 “老师再见!” “再见!” 出了办公室,吴玥见母亲生气似的一言不发,她识趣地跟在后面,也一声不吭。 甘宁出了楼梯口,突然放慢脚步,冷不丁地扭头问:“你们班上的学习委员,是不是长得很帅?” “他帅不帅关我什么事?”吴玥嘴一撇,很不耐烦的样子。 “他不是你男朋友吗?”甘宁似笑非笑地说,“老师说你们俩,上课的时候还传递情书,不是男朋友是什么?” “狗屁!”吴玥又撇了撇嘴。 “不准说脏话!”甘宁板着脸。 “对-不-起!”吴玥嘟着小嘴,赌气似的应了一句。 “有话好好话,不要阴阳怪气。”甘宁正色看着女儿,“我不希望下次再接到班主任类似的电话。” “我们班主任就是个老古董,没事找事!”吴玥理直气壮,振振有词,“那个学习委员住得离我们家不远,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约好这个月底放月假一起吃饭,然后一起去看电影。我就写了张小字条扔给他,没想到被英语老师看见,交给了班主任……” “打住!”甘宁白了女儿一眼,抬手制止,“上课不好好听讲,非要搞小动作,你还有理了?” “我承认,搞小动作是我不对。”吴玥不服气地说,“但班主任就一点错也没有吗?不说他立马找我们谈话,说了一大堆中学生谈恋爱的危害如何如何严重。我就不明白——如果经常跟女生一起吃饭,或者看电影,有人会说是拉拉;跟男生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又说是谈恋爱。学校除了女生就是男生,异性那么多,谈得过来吗?真是好笑!” 她说完不解恨,还使劲“切”了一声。 “那在教室里打打闹闹,又搂搂抱抱是怎么回事?” “那根本就是一场误会,好不好?”吴玥一脸比窦娥还冤的表情,连说带比划道,“下课后,我跟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一起去卫生间,进教室的时候,那个女生还在嘻嘻哈哈跟我说话,我就一边往后面自己的座位走,一边扭头跟那个女生回应。不小心被一个同学的脚绊了一下,眼看要摔个狗啃泥,我吓得尖叫起来,刚好那个学习委员坐在旁边,他眼疾手快把我接住。我们班主任好巧不巧,正好进来看见,就成了所谓的搂搂抱抱。” “就这些?” “当然。我脑袋是不灵光,但绝不会傻到公然在教室里,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男生搂搂抱抱,总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吧。” “你考虑的还挺周到的!”甘宁差点被气笑了。 “甘宁同志,”吴玥听出了揶揄的味道,郑重地解释,“千万不要误会!我对那个他根本没有一点儿兴趣,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接着说。” “没了。” “没了?” “真的,我发誓。”吴玥说着,郑重举起了右手。 甘宁看着女儿不说话,仿佛在分辩真假。 “甘宁同志,”吴玥嘻嘻笑着把脸往甘宁面前凑了凑,好像要让母亲看得更清似的,突然假装手握话筒作采访状,“请问你女儿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我在纳闷,”甘宁微皱着眉头,把面前的话筒往旁边一扒拉,一本正经地说,“我女儿是长得很漂亮,一点不比电视里的那些明星差,怎么就没有男朋友呢?不应该啊?”说完,又摇着头补充一句,“真的不应该!” 吴玥开心大笑。还用肩膀撞了一下甘宁:“我刚才应该拿手机把你的话录下来,回去放给老爸听。” 一听女儿提起“老爸”俩个字,吴明那句“你连狗屎都不如”,以及“我受够了,离婚,我要跟你离婚”,又像走马灯一样在甘宁的脑海里盘旋。 她脸上的神情顿时暗淡无比。 “吵架了?”尽管那种暗淡只是一闪而过,还是被吴玥敏锐地捕捉到了,“是不是?” “没有。”甘宁否认。 “肯定有,说来听听。”吴玥好姐妹似的伸手挽着甘宁的胳膊,边走边说,“说不定我这个小棉袄还能给你参谋参谋。” “也不是什么大事。“甘宁笑了笑,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就是你爸想换辆新车,我说等你考上大学之后再换。暂时意见不统一而已。” “然后我爸一生气,就离家出走,对不对?” “不是离家出走。”甘宁辩解,“是队要值班——当交警很辛苦的!” “你就睁着眼睛编吧!”吴玥把背一挺,脖子一扬,像个小大人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爸爸只要一跟你发生争吵,他就摔门出去,好几天才回来。我要是你,早就跟他拜拜了!””你以为过家家呢?”甘宁真被气笑了,用手指在女儿饱满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没好气道,“如果一吵架就拜拜,这世上还有夫妻, 还有子女和家庭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也有自己的优点,我们要看的,是对方的优点。夫妻也好,朋友也罢,我们要记住别人对你的好,忘掉那些不好的,这样才能相得甚欢,并且长久。” “对-对-对,”吴玥摇头晃脑地说,“你们家长说的话,永远是真理!” “过分了呀!” “反正现在离婚比结婚的人还多。等我长大了,要像小姨学习,做一个自由、独立的高级白领,才不给男人做饭、洗衣服,还有生孩子!” 甘宁啼笑皆非。 她白了女儿一眼:“小姨数理化可是特别特别好,你怎么不向她学习?” 吴玥伸舌头做了个鬼脸:“我也想,就是你们给我的脑袋不给力!” “是,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对不起你,没有给你一个爱因思坦,或者牛顿那样的脑袋,行了吧!” 吴玥知道,要是再说下去,说不定又绕回到令人头疼的那该死的数理化,她聪明地闭上嘴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6章 要看结果 甘家老俩口所住的江山如画小区,在城西,跟开发区呈一条直线。离甘宁所住的碧桂园小区不远,步行只要十几分钟。是一套一百来平方的两室一厅一卫的小户型。 大姐甘欣和汪洋夫妻俩负责的装修,跟甘宁家的风格差不多,以白色为主,风格简约,温馨舒适。 一开始,老俩口听说村里确定要拆迁,并不愿意搬到城里。即使汪洋保证在工地上给他们安排轻松的工作也不来,担心做得不好,被人指指点点,给女儿女婿丢脸。到最后,架不住三个小棉袄糖衣炮弹的轮番轰炸,还是搬了。 甘宁深知父母劳动惯了,闲不住,托在住建局上班的同学汪敏帮忙,在园林局绿化做临工,说是赚点油盐钱。老俩口欣然接受,干劲十足。 年轻时,他们也是争吵不断,甚至一言不合上演全武行。但老了老了,特别是背井离乡之后,反而有商有量,相互帮扶,和睦许多。 做绿化很辛苦,每天早出晚归,还要自己带饭,工资也不是很高。 但老俩口不担心辛苦,也不嫌钱少,只担心不出工。因为一天不出工,意外着俩人一天共损失三百五十元。 甘甜到家的时候,和好面的赵春枝,正拿着用了几十年的一根大擀面杖,在实木圆形餐桌上擀第二张饺子皮。老伴甘细水站在厨房的洗菜池旁边,一手拿着一把菜刀,十分有节奏地在长方形的木钻板上剁肉馅。 老俩口最高兴的事,莫过于女儿女婿们回家吃饭,因而跟过年一样,忙的是不亦乐乎。 小区斜对面不远就有菜市场,里面有现成的饺子皮卖,皮薄又均匀,也有绞肉馅的,几分钟就能搞定。但老俩口不听劝,每次包饺子,都是自己动手,说是好吃,有嚼劲。 甘甜不会擀面皮,进门把黑色双肩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拉起红色连帽卫衣的袖子,要帮父亲剁肉馅。 “不用。”甘细水手不停空,笑眯眯地看着女儿说,“你坐车肯定累了,坐下歇一会。” “茶几上有香蕉和桔子。”赵春枝也跟着说,“是我跟你爸刚从菜场买回来的,很新鲜。” “我先洗手再吃。”甘甜笑着去卫生间。 “别忘了把洗完的水倒在里面的大水桶里,留着冲厕所。”赵春枝提高嗓门提醒道。 老俩口在城里住了一年多,仍保持着勤俭节约,细水长流的生活习惯。 用过的水,如果不是太脏,都要留着拖地、冲厕所。天黑了,外面路灯都亮了,但只要屋里还能看见,坚决不开灯。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没人。 甘家三姐妹,从小习以为常,知道说了也白说,干脆不说。 下一代的汪浩天和吴玥,从小在城里长大,很不习惯。说节约过了头,就是吝啬。 老俩口不知道吝啬咋写,更不知道啥意思。吴玥当即换成抠门。 老俩口秒懂,但仍是我行我素。 “您老人家干脆在墙上贴个告示算了,“甘甜高声应道,“免得每次都要提醒,累!” “贴了告示也一样。”甘细水乐呵呵地接口道,“你妈担心小天跟玥玥看了也白看,还是会照说不误。” 甘甜洗手出来,在茶几上拿了一个桔子剥开,尝了一瓣,说好甜,三两口就消灭了。又去拿了一个剥开,像花蝴蝶一样,在父母之间来往穿梭,一瓣接一瓣喂他们吃。 “学校放寒假还早,”赵春枝性子急,边吃边问,“你怎么有空回来?” “我休年假。” “休几天?”甘细水一听女儿休假,意味着可以在家里多呆几天,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迫不及待地问。 “五天。” “好。”甘细水又笑着说,“你一回来,家里就热闹了。” “老妈,”甘甜把最后一瓣桔子递到母亲嘴里,拍拍手,站在桌子旁边,讨好地说,“你跟老爸辛苦了一年,要不要我带你们出去旅游几天?”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其实很清楚,只要一天不把自己这个“老幺精”嫁出去,父母就没有那份闲心。 “出门喝口水都贵,干嘛浪费那个钱?”恨不得一分钱当两分钱花的赵春枝,从旁边放面粉的碗里抓了半把,均匀撒在已经擀成圆形的面皮上,边接着擀,边说,“再说我跟你爸明天要开工,一天不去,就白白损失三百五十块。” “钱是赚不尽的。”甘甜继续不遗余力地游说,“浩天他们说的也没错,要学会享受人生!” “享受?谁不想?”赵春枝抬头瞅了女儿一眼,心里想:自己的女儿这么优秀,为什么就没有男人把她娶走?难道学校里那些单身男老师都是瞎子?嘴上说,“只是我跟你爸的任务还没完成,哪有那个闲心。” “我保证会努力!”甘甜把一只手横放在胸口上,一脸严肃地说,“请相信我!” “上嘴皮下嘴皮一碰,谁不会?”赵春枝头也不抬地说,“要看结果。” “我有个女同事,”甘甜试探性地说,“今年三十七,比我足足大了九岁,今年国庆才结的婚。” “三十七?”赵春枝惊讶地瞪大眼睛,双手也不自觉地停下来,看着女儿。 村里跟女儿同龄,甚至比她小的女孩子,早早就结了婚,孩子都一两个,最大的都上了小学。唯独自己家的宝贝疙瘩还单着。 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她是真的不明白。 是不是真像有人说的那样——书读多了,把人读傻了! “咋了?”甘甜见母亲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她笑着抬手在母亲面前晃了晃。 “三十七才成家?“赵春枝低头继续擀面,“是不是太晚了?” “女人三十七成家,是有点晚。”甘细水也认同,“我们村原来住在东头的那个什么他妈,三十九岁就抱上外甥,当了家家了!” “三十七算啥?”甘甜扑哧一声笑出来,“我给你们讲个不是笑话的笑话,是我研究生毕业的那年,跟我住一个寝室的同学说的。说她放假回家过年,五十六的父亲和五十五岁的母亲不好意思地向她宣布,再过六七个月,她将有一个弟弟或者是妹妹。我同学一听,都快哭了,说自己要是大学一毕业就结婚,孩子现在都会走路了。你们要是给我添个弟弟或者是妹妹,我抱出去,别人是说我生的,还是你们生的?一句话,她妈妈把孩子打掉了。””五十五还能怀上?“赵春枝再次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同学的妈妈是外国人吧?” “真是服了您!”甘甜更乐了。 “你给你姐她们打电话没有?”剁完肉馅,切韭菜的甘细水问。 “打了。”甘甜立即扭头看向父亲,“大姐说姐夫有事来不了,她会早点散场自己过来。二姐——” “那死丫头又在打麻将,是吧?”继续滚动擀面杖的赵春枝不满地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也没听清楚。”甘甜悄悄吐了吐舌头,后悔自己说话太快。 “甘欣只是消磨时间,打的很小的。”甘细水为女儿开脱。 “手里有几个钱,就整天什么也不做,只知道打麻将。她妈我,头发都白了还整天打工,她也好意思!”赵春枝越说越不满,命令甘甜,“给你大姐再打个电话,就说她妈生气了,叫 她早点过来。“ “遵命!”甘甜痛快点头,立即拿出手机当面拨通了甘欣的电话。 甘欣今天手气不好,输了钱,已经提前从陈娟家出来,坐在出租车上正往这边来。 “二姐呢?”赵春枝问。 “二姐说老师打电话要她去学校一趟,可能要晚一点。” “去学校?”赵春枝担心地问,“玥玥闯祸了?” “二姐说等她回家再说,我就没细问。要不我现在打电话问一下?” “不用,等你二姐回来就知道了。”赵春枝放下擀面仗,抬手指着厨房对甘甜说,“去把刀拿来,划饺子皮。” 已经切完韭菜,正把刀洗干净的甘细水拿着一把刀出来,对赵春枝说:“肉剁好了,韭菜也切完了,你去调馅,皮子我来划。” “我去把手洗干净,准备包饺子。”甘甜正大声说着,门被敲响,“肯定是二姐来了,我去开门。” “甘老师!我想死你了!”门一开,站在前面的吴玥,连拖鞋也顾不上穿,跟牛皮糖一样,光着袜子就扑到甘甜身上。 甘甜以为是二姐一个人来的,准备严重不足,抱着吴玥往后退了两三步才站稳。 “去洗手,”甘宁关上门,笑着在女儿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拿了双拖鞋摆在她面前,“帮家家家爹包饺子。” “家家家爹!”吴玥很听话,立即松开手,跑进客厅里面甜甜地跟家家家爹打招呼,“我来了!” “学校放假了?”赵春枝好奇地看着吴玥,老俩口也以为是甘宁一个人。 “没有。”甘宁抢先说,“是她上课玩手机,被老师发现,打电话叫家长。我就把她带回来了,明天一早再回学校。” “这就是你不对了。”赵春枝看着吴玥,语重心长地说,“上课就认真上课,等放假再好好玩手机,知道吧?” “知道!”吴玥乖巧地点头。 “没关系。”甘甜笑着搂住吴玥的肩膀,“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听咱家甘老师的话,准错不了。”划完饺子皮的甘细水笑道。 “大姐还没来?”进甘甜房间换了一件旧棉服的甘宁问甘甜。 “我刚才打了电话,说是在路上。”甘甜掏出手机看了看,“看时间,应该快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7章 带着情人 坐在出租车上的甘欣,走到半路,突然响起红酒的事,又请师父调头回家去拿酒。 甘家三姐妹,甘宁和甘甜像父亲,只有甘欣长得像母亲。鹅蛋脸儿,五官出众,身材丰满,一头棕红色微卷的长发,平日又养尊处忧,看起来时尚,又妩媚。 她中专毕业分到市棉纺厂当会计,不顾父母反对,跟高考落榜在国税局当临时工的汪洋结婚。 俩人是初中同学,是彼此的初恋,感情甚好。儿子汪浩天上幼儿园时,积极进取的汪洋不甘平庸,辞职跟俩个朋友一起做生意。甘欣全力支持,又是找父母,又是找妹妹借钱给他作为启动资金。 汪洋也不负重望,跟朋友从开小饭馆开始,到后来开酒店,以及现在是一家二级资质的建筑公司的股东,一步一个脚印,做得风声水起,大小也是个老总。 到儿子上小学,棉纺厂倒闭,甘欣开始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儿子上初中后,汪洋忙着做生意以及各种应酬,在家越来越少,但把家中一切大小事务安排得妥妥贴贴,根本不用甘欣操什么心。 时间和金钱都变得无比充足的甘欣,除了跟别墅小区几个同样养尊处忧的姐妹去美容院,或者逛逛街,就是一起打打麻将。 接到甘甜的电话后,她就给早上开车出门,说是去邻市看工程进展,不回家吃饭的汪洋打电话。把甘甜回来,晚上回父母家吃饺子的事说了一遍,问他晚上能不能跟自己一起去。 汪洋确实是跟公司另一位股东徐松林一起去邻市看工程进展。公司去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承包了领市一处10千米的市政道路工程,工期一年半,年底完工。中间因雨水过多,工程进展一度缓慢,而年底满打满算不到两个月,事情很多,时间却很紧。 但甘欣不知道的是,汪洋是带着自己的小情人一起去的。一个去年在省城一家高端商务会所结识的女大学生,学艺术的,在会所兼职。一张脸还没有汪洋的巴掌大,腰肢纤细,半个胳膊就能搂住,长发飘飘,说话轻言细语,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她打电话时,汪洋正跟小情人,还有徐松林一起在饭店刚刚吃完饭。 听到电话那头麻将机洗麻将的哗哗声,汪洋知道甘甜在陈娟家。片刻的慌乱过后,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工地上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可能要吃了晚饭才回去,跟爸妈说,下次我一定早点回家。”顿了顿,又讨好地说,“爸妈包的肯定是韭菜猪肉馅,我也想吃,要是有多的,给我带几个回来。” “我知道。你开车,记得晚上别喝酒。” “好。如果回去得早,你打我电话,我去接你。” “跑来跑去太麻烦,我打车还快些。” “甘甜难得回来一次,你总不能吃了就走吧。”汪洋耐心又体贴地说,“你就陪她,还有爸妈好好说说话。然后打电话给我,等我开车去接你。听话。” “好。”甘欣一脸幸福地点头。 “那我先挂了。” 甘欣一家三口住在城东头的百潭湖旁边的天瑞公馆别墅区。近几年才开发的,位置有点偏,开车去父母家吃饭,不堵车也要半个小时。 远远看到波光粼粼的百潭湖以及百潭湖公园,甘欣给甘甜发了一条微信:【我忘了拿酒,告诉爸妈,我回家拿酒,半个小时到。】 甘甜:【不着急,二姐跟玥玥回来了。】 甘欣纳闷:【玥玥怎么回来了?学校放假了吗?】 甘甜:【没有放假,是二姐刚去学校接回来的,说是上课玩手机被老师逮到了。】 甘欣:【是这样。叫妈多包一些饺子,吃不完我打包。】 甘甜:【放心,咱妈要擀三大张饺子皮,好几斤呢。】 甘欣:【好,我一会就到。】 甘欣放下手机,一抬头,看到车窗外一辆黑色越野大奔从旁边急驰而过。她觉得车型跟汪洋开的大奔很相似,不由多看了两眼。 令她惊讶的是,不但车型相似,连牌照也相似。 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由伸着脖子盯着看——结果发现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样。 肯定是汪洋回来了。 甘欣顿时一喜,下意识拿起手机要拨打汪洋的电话。 但她刚拿起手机,一转念,又放下了。 她想起来,刚才车子一闪而过的时候,隐约看见副驾驶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年轻女孩。 他明明说在邻市,要吃了晚饭回来。难道是骗人的?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难道真成了亘古不变的“真理”? 还是自己想多了? 甘欣狐疑不定,忐忑不安。 脑海里,也跟放电影似的,一幕幕地回想汪洋最近的一举一动。 回家好像是越来越晚,而且上床后,倒头便睡。跟自己亲热也没有以前频繁,好几次都是自己主动…… 她也体谅,并未多想。 现在看来,也许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而自己还跟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甘宁越想越紧张,越想越害怕,右手紧紧握着手机,指甲都快嵌到肉里去了,浑然不知。 结婚这么多年,偶尔也争吵,但汪洋总是让着她,不是他的错,也会主动道歉,哄着她。家里有什么事,包括父母家,他也不遗余力,总是安排得妥妥当当。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稳定心神,拿起手机拨通了汪洋的电话。 她眼睛看着车子前面,尽量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问:“你忙完了吗?” “还没有。”汪洋接得很快,“我要吃了晚饭回来,你呢,见到甘甜了吗” “快到门口了。” “记得帮我带些饺子回来。” “好。” “吃完打电话,我去接你。” “好,我挂了。” 甘欣放下手机,手不由自主地发抖。 到了十字路口,红灯亮了起来。 在即将换绿灯时,甘欣看着停在旁边相隔两三台车子的大奔,身子前倾,还在发抖的双手紧紧 扶着前面的椅背,故作轻松地笑着对中年司机说:“师父,麻烦开快一点,我赶时间。” “好的。”中年司机听出她的声音中带着颤抖,诧异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没多问。爽快答应一声,在绿灯亮起时,加大油门。 甘欣泥塑一般,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隔着车玻璃盯着前面,生怕一眨眼,那辆大奔就飞了。 她满心希望,甚至是祈求——自己看花了眼。 随着绿灯通过,那辆黑色大奔如开路一般,带着出租车径直朝湖对面那一排排规划整齐漂亮的别墅群开去。就在马路边,都是以红色为主的英式风格的小型独幢别墅,地上两层,地下一层,前二后三的设计。前面是漂亮的草坪,后面是精致的小花园,绿树掩映,十分幽静,看上去就像一个个红色的小城堡。 沿着马路往前走二百多米,有一座正在装修的现代化多功能体育中心。马路对面的百潭湖公园旁边,是一排排高楼林立的商业住宅小区,紧挨着还有一家楼顶悬挂酒店醒目招牌的高楼。再往前,三四百米远,一所涵盖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四个学段的现代化校园已经竣工。 一心希望自己看错的甘欣,眼睁睁看着那辆熟悉的大奔停在自家独幢别墅前面的专用车位上。 汪洋先推门而出,一副春风得意,满面笑容的样子。随后,从副驾驶里推门而出的年轻女孩,同样满面笑容,跟在汪洋身边走进了自家大门。 俩人有说有笑,十分亲昵。 “到了。”中年司机把车停在路边,见甘欣像发呆似的,坐在后面不动,他扭过头好奇地说,“你不下吗?” “哦!”甘宁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强作镇定笑了笑,拿起身边座位上的长方形钱包,付了车费,说了声,“谢谢!”推门下去。 黄色出租车一遛烟跑得没了影。 甘欣看着自己家别墅的方向,满腔的愤怒、羞辱、不甘和委屈,使她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到了脑顶。她一边抬脚大步往前走,一边快速从钱包里掏出一串钥匙,上里有个带着甘姓来历说明的钥匙串。 走到门前,甘欣拿着钥匙开门的那只手突然不停地发抖,半天都没能打开,直到钥匙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才浑身瘫软,不能动弹。 她双手扶着门把手,想开门进去,但又害怕——害怕看到自己的丈夫一丝不挂地搂着同样一丝不挂的陌生女人躺在属于自己的大床上……她似乎听到了那种原始的声音从楼上房间传到自己的耳朵……她感到恶心,想吐,她欲哭无泪,感觉自己要发疯,要拿刀砍人,要一把火把自己的房子烧了,连同自己一起烧成灰烬…… 但她什么也没有做,如木偶一般,慢慢转身,跌跌撞撞,朝湖对面走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章 堵在门口 “玥玥,”赵春枝见天色已暗,对跪在茶几地毯上包饺子的吴玥说,“把客厅和厨房里的灯都打开。” “家家,”吴玥一本正经地看着赵春枝,“天还没黑呢,这么早就开灯,多浪费电呀!” “行呀!吴玥同学,”旁边的甘甜忍不住笑出了声,“几天没见,你这嘴上功夫见长呀!” “家家叫你去,你就去,”甘宁板着脸,斜了女儿一眼:“哪那么多废话。” “我又没说什么。”吴玥嘟着小嘴,嘀咕一声,光着脚,跑去把客厅以及厨房的灯都打开,屋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家家是老了,但还没老糊涂。”赵春枝笑着放下擀面仗,一边拿刀划饺子皮,一边说,“我知道你话里有话,但我跟你家爹,要不细着过日子,你妈,你小姨,还有你姨妈,能有钱上学?” “肯定没有。”甘甜斩钉截铁地附和,“早就回家放牛了!”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甘宁,“对了,二姐,我前些日子在同济医院门前看到欧阳姐了。” “她去医院做什么?”甘宁一愣。 “我也不知道。”甘甜说,“那天,我跟同事从医院看个病人出来,远远就看到欧阳姐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前,好像发呆的样子,一动不动。我喊她,她也没听见。我正要追过去,她往停车场方向走了。” 甘宁沉思着没说话。 “可能也是去看病人。”甘甜又说。 “我记得你说欧阳跟吴明那个同事已经见过家长了,”赵春枝问甘宁,“日子定了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甘宁笑了笑,“年底单位都挺忙,没怎么联系。” “国庆节你大伯家的孙子结婚时,”坐在甘甜旁边沙发上的甘细水说,“我跟你妈回去喝酒,还在小区里碰到欧阳她妈了。老了很多,背也驮了,头发也白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唉!”赵春枝把划好的饺子皮端过来,重重叹了口气,“人家年纪轻轻没了丈夫,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孩子。好不容易有了盼头,女儿离婚,儿子又因车祸去世,留下孤儿寡母。没发疯,已经阿弥驮佛,谢天谢地了!” “我记得欧阳姐的嫂子个头虽说不高,但长得还蛮秀气,人也很麻利。”甘甜说,“没有改嫁吗?” “哪那么容易!”拿着抹布擦餐桌的赵春枝说,“三十好几的女人,是上过高中,算是有点文化。但带着俩个半大的孩子,好的人家肯定不愿意帮你白养,还是俩个。差的人家又不愿意去,怕委屈了孩子。” “要是没有孩子,”甘细水说,“可能也呆不住,估计早走了。” “不过,”赵春枝又说,“我听欧阳她妈那意思,是她嫂子不愿意走。说一开始欧阳就回家做她的思想工作,要支持嫂子改嫁。说她嫂子人好,又年轻,来欧阳家这么多年,也没享什么福,不能耽误人家一生。还说俩个孩子,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嫂子愿意一起带走,她们不能强留;一个也不带,她们也不能指责,她会尽力抚养。” “欧阳姐倒是块当领导的材料!”甘甜笑道。 “别说人家,”甘细水担心地问甘甜,“天都黑了,你大姐怎么还没到?你再打个电话问问。” “说这半天差点把她忘了。”赵春枝看了一眼进门对面墙上的小挂钟,也担心起来,“赶快打,别是坐在麻将桌上还没下来。” “马上。”甘甜把手中包好的饺子放在托盘里,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拿起手机拨通了甘欣的电话,还按了免提。 但铃声响了十几秒,无人接听。 “家家,”吴玥扭头朝厨房里的赵春枝大声报告结果,“姨妈没接电话。” “现在是下班高峰,说不定堵车。”甘宁说。 “有可能,我再打一个试试。”甘甜说着,又按下拨键号,免提里响起清亮的嘟嘟嘟声,一连响了好几次,终于传来一声“喂”,声音很大,却不是甘欣,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几个人一时面面相觑。 坐在对面的甘宁看着甘甜,抬手指了指她面前的手机,示意她快接。 “你好,”甘甜连忙拿起手机,客气地说,“这是我姐的手机,请问你是哪位?” “你好。”对方声音依然很大,生怕甘甜她们听不见似的,几乎扯着嗓子在喊,“我是出租车司机,手机是我车后座的地上捡到的。” “是的,我之前跟我姐联系过,她是说在出租车上,正回百潭湖。”甘甜说,“请问我姐在哪下的车?” “就是百潭湖。之前有个女乘客在百潭河别墅前面下车,估计是她掉在车上的。” “没错,那是我姐。谢谢司机大哥!请问你现在在哪,我想帮我姐拿回手机。” “我正送客人去青年广场斜对面的贵宾楼,大概十分钟左右到。” “谢谢你,我就住那附近,马上过去等你。”甘甜挂了手机,要出门打车。 “现在是下班高峰,估计不好打车。”甘宁拍拍手跟着站起来,问甘细水,“爸,电动车的钥匙呢?我骑电动车跟甘甜一起去。” “对,一起去,也好有个伴。”甘细水指着门边的鞋柜上面说,”钥匙就在那上面的托盘里。“ “记得戴头盔。”吴玥提醒。 “后备箱里有个头盔。”甘细水对甘甜说,“你房间还有一个,也是你二姐原来戴的。” “我知道在哪。”吴玥说着,又光着脚往甘甜回家睡觉的那个房间跑去,“我去拿。” “晚上骑车冷,”赵春枝见甘甜穿得单薄,叮嘱道,“外面套件衣服。” “那我换件旧羽绒服。”只穿一件戴绒的红色卫衣回来的甘甜,立即跑进房里换衣服。 很快,姐妹俩推门而去。 大街上果然堵得厉害,红绿灯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咱们抄小路过去。”甘宁说。 贵宾楼旁边不远有家高端的美容院,家境忧渥的邹思佳是那里的常客。她好几次中午特意在食堂吃完饭,好像要把甘宁骗去卖掉似的,生拉硬拽从不化妆的甘宁陪她一起去洗了几次脸。甘宁因而对那里比较熟悉。 她带着甘甜,绕开主路,从旁边一条次道很快到达贵宾楼。俩人等了两分多钟,那个捡到手机的出租车司机大哥也到了。 接过手机,姐妹俩谢了又谢。 甘甜要直接回去,甘宁不放心大姐。她一边翻看甘欣跟甘甜的聊天记录,一边对甘甜说:“你打爸的手机,问大姐到家了没有。” 甘甜依言打电话给父亲,开了免提,甘宁听到大姐还没有回去。 “你看,”她指着手机里聊天显示的时间,对甘甜说,“大姐说她回家去拿酒,是一个多小时之前的事,刚才那个司机也说大姐是在百潭湖下的车。按理说,大姐到家拿了酒,再出来打车,满打满算也只要半个多小时。是不是有事绊住了?” “我也在纳闷。”甘甜皱着眉头说,“就算手机掉了,大姐知道我们在等她,人来不了,也应该会想办法给我们打个电话说一声才是。” “要不我们去大姐家看一看?”甘宁说,“从这里过去,差不多二十分钟。” “那我给爸再打个电话说一声,免得他们着急。”甘甜再次拿起手机拨了回去。 十几分钟后,还没到别墅门口,甘宁就看到了停在门口前的那辆黑色大奔。 她高兴地扭头对后面的甘甜说:“姐夫回来了,我看到他的车停在门前。大姐肯定在家。” “屋里有灯光。”甘甜也看见别墅二楼亮着灯,她抬手往里一指。 “这俩个家伙不会手机都掉了吧,害我们担心不说,还跑这么远。”甘宁笑着把电动车停在大奔旁边。 先下车的甘甜,摘下头盔拎着,迈步走上四五步的大理石台阶,抬手正要敲门,别墅的实木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在门口路灯的照射下,圆脸小眼睛,皮肤黝黑,身材也不高大,但看起来,给人一种事业型男人成熟魅力的汪洋,一身笔挺黑色西服,灰色衬衫,脖子上搭条灰色围巾,站在大门口。跟他并肩站在一起的,是一位披着茶棕色长发,穿着白色长呢子大衣,脖子上同样搭条灰色围巾的女孩。 俩人看样子,正准备出门。 脸上带着笑容的汪洋,突然看到小姨子,而且还是俩个一起堵在门口,不由一怔。他快速和小情人对视一眼,为了掩饰尴尬,嘿嘿笑了两声,期期艾艾地说:“你们怎么来了?” 甘甜没有经过男女之事,本性又单纯,看见姐夫身边站的不是自己的姐姐,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她压根没有往别处想。 笑着问汪洋:“姐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位是——” “汪总,”女孩反应很快,立即笑容满面,客客气气,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对汪洋说,“您有客人,那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再联系。” “好。谢谢你大老远跑一趟。”汪洋也公事公办的样子,客气地一点头,又挥着手说,“慢走,我就不送了,改天请你吃饭。” 女孩抬脚出门,还不忘礼貌地笑着朝甘家姐妹挥了挥做着漂亮美甲的小手,才快步离去。 站在甘甜身后的甘宁,忐忑不安地看着这一切。 她是过来人,当看到汪洋和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并肩出现在门口,并且脖子上围着一模一样的围巾,她就明白了七七八八。再看到俩人对视时的眼神,以及脸上表情的瞬间变化,她断定——俩人已经上过床。 作为思想比较传统的女人,甘宁很鄙视对家庭,对妻子不忠的男人,女人亦是。 她冷眼旁观一切,心里很是替大姐担心。 她第一次没有叫姐夫,而是直接问:“我姐在哪?” “她不是回爸妈家吃饺子吗?”汪洋一脸惊诧,“她下午给我打电话说的,我还打算一会办完事开车去接她。” 甘甜听出了甘宁语气中的不满,她看了看大姐夫,又扭头看了一眼甘宁,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头。但怎么不对头,她一时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我姐没有去。”甘宁冷冷道,“我们才过来的。” “那我打她手机。”汪洋从身上掏出手机就要拨打。 “大姐的手机掉在出租车上,我们刚从司机手里拿回来。”甘甜说,“我之前跟大姐微信联系过,大姐当时是坐出租车回家拿红酒。司机也说把大姐送到了别墅,但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人。” “大姐说你去了邻市,要吃了晚饭才回来。“甘宁问,”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汪洋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但他不能直说。 便谎称:“我也是刚回来。门是锁的,你大姐不在家。” “大姐肯定回来过!”甘宁肯定地说。 “是不是发现手机掉了,又去找手机去了?”汪洋心虚地说完,又画蛇添足,“我是回来拿点东西,正准备出去,你们俩就来了。” 甘宁姐妹俩看着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夜空,心里很着急,一时都不说话。 “我开车出去找。”汪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开始着起急来。 他带上大门就往外走。皮鞋下面好像踩了什么东西。他弯腰捡起来一看,正是甘欣随身携带的钥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章 哭成一团 “是大姐的。”甘甜一眼也认了出来。 因为那个带有甘姓来历说明的钥匙串,是她送给大姐的,也分别送了爸妈,还有二姐一个。她看着那串钥匙,再看看姐夫煞白的脸,联想到刚才搭着灰色围巾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好像明白点什么。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汪洋,也为自己的迟钝懊恼不已,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我马上去找。”汪洋是真的着急,一把扯掉脖子上的围巾扔在地上,掏出车钥匙按开遥控锁,大步朝车子走去。 “等等。”甘宁转身跟在后面,“爸妈还在家里等我们,你一会先打个电话,就说——”她一时之间没有想到更好的主意,情急之下,只得说,“你就说大姐回家拿酒,上楼时不小心崴了脚,又没有手机,才没有打电话。说我跟甘甜都在这里,叫他们先吃,别等我们。还有,我跟甘甜骑车也去找一找,你要是有大姐的消息,打电话跟我们说一声。” “我知道,谢谢你!”汪洋感激地点了点头,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去,发动车子,急打方向盘,油门轰的一声,快速离去。 “二姐,”看着汽车离去的黑影,甘甜突然像小孩子怕黑似的,紧紧跟在已经坐上电动车,正要戴头盔的甘宁的身旁,怯怯地说,“我双腿发软!” “别担心,大姐不会有事。”甘宁的双手在半空停了一下,努力笑了笑,既是安慰妹妹,也是安慰自己,“把头盔戴上,我们出去找一找。” “上哪去找?”甘甜戴好头盔,一脸茫然地坐在后面,双手紧抱着甘宁的腰。 强装镇定的甘宁,也是一脸的茫然。 虽说是亲姐妹,又住在同一城市,但各自忙于各自的生活,除了平时偶尔打打电话,再就是逢年过节一起吃吃饭,再无其他。 一时之间,茫茫人海,她也不知道要上哪里去找。 但站在这里干等,只会让人更加上火。 “边走边找吧。”甘宁转动车钥匙,驶出别墅。 马路上的路灯早就亮了起来。 初冬时节,微风一吹,带着明显的寒意。 穿了旧羽绒服的甘甜,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双手把甘宁抱得更紧。 这一带有点偏僻,宽敞的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并不多,更没有多少行人。在路灯下,可谓是一眼望穿。 甘宁放慢车速沿着来时的马路往回骑。 姐妹俩左右张望,心急如焚。 马路对面的非机动车道上,有俩个穿着单衣单裤的小伙子往前 面百潭河公园的方向并排在跑步。 甘宁心里猛然一动。 她想起有次跟甘欣打电话,甘欣说自已又胖了。还说照这样发展下去,不到中年就会胖得既看不到脖子,也看不到腰。 甘宁建议她每天早起一小时,沿着天然氧吧百潭湖晨跑。 甘欣说懒惯了身子,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起不来。 甘宁又建议她晚上出来跑。 甘欣坚持了几天,说实在跑不动,只好折中,每天晚上坚持到湖边公园走路。有时汪洋回来得早,还拉着汪洋一起,走得高兴,随手拍几张图片发给甘宁,有走路的,有湖边美景的。 想到这里,甘宁加速从前面的路口穿过去,也往湖边公园方向而去。 “咱们去哪?”甘甜看到转变方向,伸着脖子,大声问。 “去湖边看看。”甘宁扭头大声答。 “姐,”甘甜害怕,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我胆小,你别吓我。” “你想哪去了。”甘宁镇定地说,“是大姐晚上经常到湖边公园走路锻炼身体,我们去看看。” 白潭湖是天然湖泊,两端与长江相通,壮阔优美,明净澄澈。建成风景区后,里面鸟语花香,空气清新,风景宜人,集旅游观光、休闲度假、水上娱乐、生态农业为一体,是市民旅游休闲的圣地。 特别是夏天晚上,很多长跑爱好者,来这里跑步。 冬天的白潭湖别有一番风味,万木凋零之时,这里却依然是青山绿水花团锦簇,宛如冬天里的春天。湖区水域有很多湖汊,申沿到农村乡居之中间,丘陵起伏,鸡犬相鸣,村居之中绿树环绕,茂竹生葱。 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湖面上,湖边灯光倒映在晶莹沉静的湖水中,微风吹过,波光粼粼,一层又一层,一圈又一圈。 甘宁把车拐上向湖区前面延伸的甘潭湖柏油大道。 弯弯曲曲的大道两旁,绿树成荫,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朦朦胧胧。偶尔看到几个散步的行人,以及几个依然坚持冬跑的人。 还是有几分寂寥和冷落。 “快看,大姐在那!”姐妹俩骑着车围着湖边转了十几分钟,甘甜兴奋地抬手指着前面湖边不远的一棵高大的,茂盛的长枝条有些泛黄的垂枊树。 垂柳旁,甘欣面朝湖水,如雕像一般坐在一张长椅上,也不知坐了多久。 “姐。”甘宁立即把车停在路边,姐妹俩快步跑过去。 “大姐,”甘甜见甘欣好似没听见一样,没动,跟着喊了一声。 甘欣这才像机器人一样回过头,见是俩个妹妹,她很是高兴。笑了笑,问:“你们怎么来了?” 甘宁松了一口气,笑着掏出甘欣的手机递过去,紧挨着坐下。把从手机打不通,到以为她在家,就骑车到别墅,但别墅没人,就找到这里来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甘欣听完,神情落寞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淡淡道:“你们要是早点去,肯定能看到你姐夫和他带回家的女人……” “姐……”甘宁鼻子一酸,说不下去,用两只手紧紧抱着甘欣的一只胳膊,生怕她想不开,一头跳进湖里似的。 “大姐……”坐在另一边的甘甜眼眶早就湿润了,心疼地抬手理了理甘欣有些蓬乱的头发,见她里面穿了一件半高领的毛衣,但外面只是一件单薄的西服外套。 她握着甘欣的两只手,发现冷得像冰。她再也忍不住,紧紧抱着没哭的甘欣,她先哭了。 顿时,仨姐妹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也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停止。 甘欣把自己坐出租车回家拿酒,无意中在马路上看到汪洋的车,然后一路跟到家门口的事说了一遍。 甘甜听到大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男人带别的女人回家,而她像个逃兵似的躲到这里,甚至一度想跳进湖里一了百了时,肺都要气炸了。 “大姐,”她蹭的一下跳起来,双手插腰站在前面,气愤填膺地说,“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你为什么要跑?你为什么不进去把那姓汪的,还有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痛打一顿,然后扫地出门?” 甘甜不会骂人,所以只想到“痛打”两个字。 甘欣被妹妹问得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呀,那可是自己的家!自己为什么要逃跑呢?为什么不敢进去把那对狗男女扫地出门呢? 她这才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真应该进去薅那女人的头发,不说薅得一根也不剩,至少也要狠狠薅上几把,然后包括那姓汪的,统统赶出家门才是。 愤愤不平的甘甜还想说什么,见甘宁拼命朝自己使眼色,这才欲言又止。但气难消,又是挽胳膊,又是撸袖子,还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为自己刚才没能替大姐好好教训教训那个臭女人再次懊恼不已。 汪洋按照甘宁说的,给丈母娘打了电话。老俩口有些失望,但也没有起疑,还说饺子放在冰箱里,叫他明天开车去拿。 汪洋不敢多说,挂了电话,接着给徐松林的老婆何秀丽,还有章程的老婆罗子芳打电话,都说不在。 他又给陈娟等几个认识的牌友一一打电话询问,也说下午散场就没见过。 汪洋焦心如焚,开着车,像个没头的苍蝇在大街上乱转。急急巴巴,边开车,边四处张望,几次差点跟别的车发生碰撞。 他知道自己这次玩大了,万一甘欣有个三长两短,定将悔恨终生。看着霓虹闪烁,人来车往的街道,汪洋突然抬手狠狠连扇了自己两个大耳光。 他把车停在路边的树下,抱着手机,挨个给电话本里认识甘欣的人打电话。已经打了几十个,正火烧火燎,焦急万分。 甘甜的微信进来了:【我们找到大姐了。】 汪洋双手抱着手机,差点喜极而泣。他把微信又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你大姐没事吧?】 甘甜不答,而是回:【我刚才真应该替我大姐把那女人的头发拔得一根不剩……】 一看语气,就知道发微信的人正咬牙切齿,磨刀霍霍。 汪洋顾不得这些,硬着头皮又问一遍:【你大姐没事吧?】 甘甜反问:【你说呢?汪总……】 汪洋苦笑:【你们在哪?我马上过去。】 甘甜仍没好气,咬牙切齿地回:【你早干吗去了?赚了几个臭钱,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居然把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回家。以为我甘家没人是吧,告诉你,姓汪的,你要是再敢这样欺负我姐,我拿刀剁了你。】 汪洋相信自己这个看似甜美的小姨子,说到就能做到。赶紧表态:【不会有下次,我发誓。】 甘甜总算发了一个定位过去。 汪洋刚把车子发动要走,紧跟着,又是一条微信进来。 还是甘甜:【大姐说她暂时不想回家,二姐不想爸妈担心,叫大姐去她那里住几天。二姐请你开车过来送我们回去,说有什么事,过几天再说。】 汪洋赶紧回道:【好,马上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0章 过街老鼠 甘甜一个人骑着电动车回家,已是快到晚上九点。 坐在客厅陪家家家爹看电视的吴玥,开门见甘甜身后空无一人。好奇地咦了一声,说:“我妈呢?” “你妈回家了,说是明儿一早有个会,要回去写个材料。叫你跟我凑和睡一晚,还吩咐我明早骑车送你去学校。”又冷又饿的甘甜说完,满脸是笑地关上防盗门,换上拖鞋,边往厨房走,边喊,“妈,还有饺子吗?我好饿。” “你姐夫不是说帮你们叫了外卖吗?”已经从沙发上起身的赵春枝说,“你没吃?” “吃了。”甘甜顺口答,“太咸,没吃饱。” “那我给你煮饺子。”赵春枝走进厨房,习惯性拿起围裙。 “您去看电视。”甘甜伸手要接过围裙,“我自己来。” “还是我来吧。”赵春枝说着已经系上围裙。 “你大姐的脚怎么样?”坐在沙发上的甘细水问,“有没有去医院?” “不碍事。”甘甜转身走到沙发上挨着吴玥坐下,笑道,“只是稍微崴了一下。” “不碍事为什么不回来吃饺子?”赵春枝拿了一个不锈钢的小锅,一边把灶火点着,倒上开 水,一边埋怨道,“有车又不用走路,非要叫什么外卖,不是浪费钱吗!” “大姐是说回来吃饺子,是汪——”对汪洋还恨得牙根痒痒,真想拿刀剁了的甘甜,赶紧笑着改口,“是大姐夫担心大姐的脚,才非要叫外卖的,我好久没见到大姐跟二姐,就拉着二姐在那里一起吃。”她顿了一下,又笑道,“反正不吃白不吃。” “不对啊?”吴玥见小姨说得欢天喜地,眉飞色舞,在她脸上扫视一圈,狐疑地问,“白吃,你还没吃饱?” “傻丫头!”甘甜像拍西瓜一样,笑着抬手在吴玥的小脑袋瓜上拍了一下,“那是甘老师想留着肚子回来吃你包的饺子。” “家爹——”吴玥怕被再打似的,赶紧缩头双手抱着脑袋,委屈巴巴地说,“我本来就笨,甘老师又打我的头,到时要是考不上二中,您跟家家可得为我说句公道话!” “家家没看见。”赵春枝端着煮好的饺子,还有一双筷子,笑哈哈的从厨房里走过来。 “放心,”甘细水也说,“说自己笨的人,一般不会笨到哪里去!” “我是二班!”吴玥说。 甘甜连忙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四方四正的竹垫放在茶几上,起身双手接过小锅,啧啧两声:“还没吃,就闻着香!还是家里好!” “香吧!”赵春枝趁机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笑着说,“你要是调回市二中当老师,我跟你爸天天煮给你吃。” “人家市二中可是名牌中学,哪能什么人都去?”甘甜是真的饿,拿起筷子就埋头吃起来,一不小心,烫得直撮嘴。 “慢点吃。”赵春枝说,“要是不够,我再去煮。” “这些就够了。”甘甜说。 “你大姐夫说他跟校长很熟。“赵春枝又捡起刚才的话题,“二中离咱们家也不是很远,听说待遇又好。只要你愿意,你大姐夫可以出面。” “一个学校大细有好几个校长,”甘甜头也不抬地说,“现在骗子又多,谁知道是不是骗吃骗喝的?” “我记得你大姐夫说是一把手。”赵春枝想了想说,“还说他跟校长一起吃饭时,随口说起你的情况。人家校长一听你是985毕业的研究生,说只要你愿意回来,不用考试,就作为人才——人才——”赵春枝一下子卡了壳,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人才后面是啥东东。 “是不是人才引进?”吴玥试探性地接了一句。 “对对对对,就是人才引进。”赵春枝笑呵呵地说,“浩天已经进了二中,玥玥再努把力,肯定也能进。你要是回来,正好可以好好辅导辅导他们,让他们像你一样,都考上985!” “家家,”吴玥不满地说,“您这是亲情绑架!” “要什么价?”赵春枝没听明白,“我又不是买东西。” 低着头的甘甜,努力忍着才没笑出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吴玥也不解释,自顾自地说,“很多人削尖脑袋想留在省城,是没那能耐。您倒好,一见面就催小姨回来!没道理!” “省城有什么好?”赵春枝不以为然,“人多不说,车也多,蜘珠网似的,整天挤在一起。房价又高,不吃不喝,也不知哪年买得起。要是回来,这房子现成的,还有这么多家人陪着,多好!” “您咋不说省城工资高呢!”吴玥又说,“您和家爹起早摸黑,累死累活,俩人加起来也不如小姨一个月的工资高!” “这怎么能比?”赵春枝说,“你小姨是知识分子,又是单位正式职工,靠脑力赚钱。我跟你家爹是什么?不过是没念几天书,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老帽,是卖苦力的,还是临时工,这能比吗?再说了,天下的钱,多的是,能赚尽吗?” “钱是赚不尽,但那是您的人生,不是小姨的。“吴玥据理力争,“小姨是成年人,有权选择自己要过的人生,是不是小姨?” 吴玥见自己费尽口舌为小姨抱打不平,据理力争,她这个当事人却跟没听见一样,埋头吃得正欢,便一脚把皮球踢了过去。 “要不要吃一个?”甘甜和稀泥,笑盈盈地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作势要往吴玥嘴里递,“你跟家家和家爹包的饺子真的好吃!” “好吃你自己吃。”吴玥不满地瞪了甘甜一眼,“我去睡觉。” 说完,快速起身,一摔手,进了房间。”早点睡好。”甘细水看着她的背影,慈祥地笑着说,“明天叫小姨送你去学校,不能迟到。” “我没听见。”吴玥呛呛地应了一声,把房门关上。 汪洋把车停在碧桂园小区大门口旁边,像个新上岗的小司机,迅速推门而出,又迅速从车后面跑到甘欣坐的后座,迎接大领导似的,一手轻轻拉开车门,一手搭在车顶处,生怕甘欣下车碰了头。 但甘欣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跟着甘宁从那边下了车。 汪洋只好讪讪笑着关上车门,又快步从车头走过去,站在姐妹俩面前。搓着两只手,嗫嚅地说:“我送你们进去。”他一边说,一边偷眼瞄甘欣的脸色。 甘欣像看陌生人似的,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冷冷道:“汪总这么忙,就不劳驾了,我们自己会走。”说完,也不等甘宁,自己一个人抬腿往里走。 汪洋还想跟上去,甘宁一把拉住他,冲他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路边停着的车子,示意他先回去。然后又抬手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 汪洋无奈,只得眼睁睁看着姐妹俩一前一后走进小区,直到身影看不见。 他没有立即开车回去,而是坐在车里,拿出手机点开甘欣的微信,开始编辑:【对不起,老婆,我知道错了。】 觉得不满意,删掉又重来:【对不起,我错了,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请不要抛下我。】 反复几次,最后发了一条过去:【对不起,不要抛弃我。】 甘欣正在卫生间里洗澡。站在水雾弥漫的莲蓬头下,舒适的热水洒在身上,她不可遏止地想起汪洋和他带回家的女人,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理智告诉她——丈夫已经认识到错误,自己应该放下一切,向前看。但情感没这么好说话——它根本不受控制,自己满脑子都是汪洋和那个女人在原本属于她的大床上,颠鸾倒凤…… 原本美好无比的世界,一眨眼变得支离破碎,丑陋不堪,像做梦一样。她感觉天空轰然倒塌,压得她动弹不得,想喊,无声,想挣扎,又无力。 水仍在哗哗哗的流着,她慢慢蹲在地上,双手掩面,再一次放声痛哭。 汪洋没有收到甘欣的回复,他也知道会这样。但还是不甘心,又给甘宁发了一条微信:【麻烦替我照顾你姐几天,看她需要什么,我明天一早送过来。】 甘宁正站在卫生间门口,听到姐姐在里面痛哭。她也忍不住,再次潸然泪下。 听到餐桌上的手机微信提示音,还以为是甘甜不放心大姐发来的,连忙抹了一把眼泪,拿起手机查看。 见是汪洋,本不想搭理。想想还是一边往卧室去,一边气鼓鼓地回道:【我姐我会照顾,不用汪总担心。】 汪洋知道自己现在成了过街的老鼠,着实该人人喊打,不敢狡辩,也没脸狡辩。 低声下气又发:【一个星期之内我一定把事情处理好,然后接你姐回家。】 甘宁:【浩天过几天要放月假,你打算怎么跟他解释?】 汪洋还没顾得上儿子,一时愣住,不知说什么好。总不能到时一见面,开门见山跟比自己长得还高的儿子说:对不起,儿子,因为老爸出轨,把你老妈气走了,你自已看着办。 甘宁似乎看到他为难的样子,想了想,回道:【我姐肯定不希望浩天知道。要不这样——甘甜回来休假,下个星期才走,你就说我姐跟甘甜都在我这里聚一聚,热闹几天。】 汪洋:【这样也好。帮我好好照顾你姐,我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完。】 甘宁:【不要再令人失望,要懂得珍惜。】 汪洋:【我知道。谢谢!】 甘宁:【还有,不要怪我多嘴,女人一旦感情受到伤害,那种疼痛必定比皮肉之苦更加长久。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汪洋:【只要你姐不嫌弃我,余下 的人生我一定好好陪着她。】 甘宁听到卫生间里没了安静,快速回了三个字:【再联系。】 汪洋:【好,有事随时打电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1章 分析利弊 浴室门被拉开,甘欣穿着甘宁的一件雾霾蓝的长款法兰绒睡袍,站在外面的盥洗池的玻璃镜前,用干发巾擦着头发。 甘宁放下手机,整理了一下表情,抬脚从卧室出来。 见甘欣正要洗换下的内衣,她不由分说把甘欣拉到床上,围好被子,又到外面拿来吹风机,帮甘欣吹干头发。又把甘欣的手机还给她,这才拿着睡衣,也去洗澡。 甘欣一个人靠在床头,心乱如麻,毫无睡意。 她随手拿起甘宁床头柜上的一本书,翻了两页,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放回原处。 又拿起自己的手机,看见里面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和好几条未读微信。 有甘甜,有陈娟,还有罗子芳和何秀丽的。 其中还有汪洋发来的微信,她看也不看他的,咬牙切齿地直接删除。 她想起上个月跟陈娟一起去洗脸时,在美容院碰到何秀丽跟一个朋友也在。 洗完出来时,何秀丽曾拐弯抹角地问汪洋在床上表现如何。 现在想来,她肯定从徐松林,或者章程和罗子芳嘴里早就知道汪洋在外面有人,可他们都帮汪洋瞒着自己。 甘欣觉得好没意思,把手机丢在一旁。 甘宁简单冲了澡,又洗了衣服。晾晒完,快速钻进被窝,紧挨着甘欣靠在床头。 “姐,”她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嗯?”甘欣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扭头看着她。 “咱们俩,上一次睡一张床是什么时候?”甘宁问,“你还记得吗?” 甘欣茫然地摇头。 “其实我也不记得。”甘宁笑着说,“但我记得小时候,老屋吃斋念佛的姑婆喜欢来咱们家,一住一两个月,总是要你跟她一起睡。说我跟甘甜睡觉极不老实,到半夜的时候,人睡横了不说,一双脚就跟弹棉花一样老是乱弹乱踢,实在受不了。” “我也记得。”甘欣知道妹妹的用心,她努力笑了笑,说,“姑婆的三寸金莲只有这么大。”她边说,边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我们那时好奇,每次给姑婆打水洗脚的时候,都围在旁边,一边看,一边摸,还一边啧啧称奇。”停了一会,又说,“现在想想,那时虽说很穷,什么都没有,但无忧无虑!” 甘欣说完,眼泪不知不觉又下来了,她快速抬手擦了一下眼角。 “姐,”甘宁见姐姐伤悲,心里也难受,宽慰道,“以前那么苦,包括孤身一人的姑婆,大家都过来了。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向前看,别想太多。” “我真蠢!”甘欣苦笑一声,“他都把女人带回家了,我居然一点察觉也没有,还那么相信他。”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甘宁无言以对,只得默默地握着甘欣放在被子外面的一只手。 “是不是我不好,”甘欣幽幽地问,“他才会这样?” “姐,”甘宁鼻子一酸,很不是滋味,句斟字酌地说,“你也知道,现在社会环境因素很复杂,什么都有,就像一个大染缸。姐夫整天在外面忙着做生意,东奔西跑,打交道的人又多,鱼龙混杂,难免接触到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一时迷失自己。你不能这样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不能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我坐出租车一路跟到家门口,眼睁睁看着他们进去。我是想捉奸在床,但又害怕面对那种不堪的场景,只好一个人跑到湖边。”甘欣缓缓说着,眼泪就像打开的水龙头,不住地往下流,“我看着湖水,很想一头钻进去,一了百了。却又不甘心,只是傻坐着,什么也做了。我不明白,自己怎么变成这样?” “姐,以后千万不要那样想。”甘宁眼眶也红了,拿过床头柜上的纸巾,抽出几张,边帮甘欣擦眼泪,边说,“人生不过几十年,并不是很长,不要为这种事情跟自已过不去,不值得,真的不值得!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可以试试另外一条路,总能走下去的。再说——”她停了片刻,见甘欣终于不再流泪,并且看向自己等着下文,又接着说,“姐夫说他一个星期之内会把事情处理好,这至少说明——他意识到你和浩天于他才是最重要的。”她见甘欣面露怀疑,话峰马上一转,“我不是要为姐夫辩护,我只是相信——他对你,对你们那个家,是有感情的!” “那又怎样?”甘欣喃喃道,既像问别人,又像问自己,“感情一旦摔得粉碎,还能捡起来吗?” “我知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甘宁紧紧握了握姐姐的手,好像要把自己的力量都传给她似的,鼓励道,“但你想想,你跟姐夫一路走到现在,也不容易,至少应该努力试一试。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放弃。” “我也知道。但即使捡起来,裂痕也抹不掉。我一想到他把别的女人带回家,就一天也不想再回去。我想离婚。” “然后呢?” “我把别墅卖掉,他姓汪的肯定没屁放,到时就跟浩天买个小套房子住,然后出去找份工作。我有手有脚,总不至于饿死。” “再然后呢?” “没想那么多。” “姐,”甘宁耐心地分析利弊,“离婚不是不可以,先不说能不能保证一定会比现在过得好,至少你要考虑——你还不到四十,就算你不想再往前走一步,爸妈肯定不忍看你单着,肯定会想方设法劝你再找一个。四十的女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又带着半大的孩子,想找个头婚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难度肯定很高,中间的困难险阻想想肯定也少不了。所以,大概率是找一个二婚的。如果人家是一个人,没有带孩子,只要他脑袋没被驴踢,是个男人都会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光替别人养儿子。且不说四十多岁的高龄产妇有多危险,假设真的生了一个,不论男孩女孩,必定会成为生活的重心。到时浩天会怎么样,不好说。如果是带孩子的,‘半路夫妻隔条心‘,俩人同床异梦,必定面临新的矛盾。因为人都是有私心的,谁都想把最好的留给自己亲生的,到时一碗水端不平,日子可想而知。” “我一个人也能过,不是非要男人。” “姐,”甘宁心里着急,脸上又不能流露出来,她紧了紧甘欣的手,和言细语地说,“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很生气,想骂娘,想打人。换作是我,也会这样。问题是——不要急于下结论,姐夫他——”甘宁此时很想替汪洋说几句好话,又担心火上浇油,忙改口,“都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姐夫也不例外。是人就会犯错,重要的是知错能改。能不能先缓段时间,看看姐夫的表现如何。”见甘欣不语,又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姐夫的本质如果很坏,你当被就不会死活要嫁给他。你跟他一起生活了快二十年,肯定比我们更了解。多想想他以前的好,还有浩天,以及你们的家。给姐夫一个机会,也等于给自己一个机会。” “机会——我也想。”甘欣看着甘宁笑了,但比哭还难看,“一想到他跟别的女人在我的床上做那种事——我就跟吞了一万只绿头苍蝇一样恶心,恨不得一把火把那房子全烧了,你说不离婚,我还能怎么办?” “离婚很容易,民政局就在那里,随时随地都可以去。”甘宁依然耐心地说,“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你真觉得过不下去,我跟甘甜,还有爸妈,肯定站在你这边。但前提是——不要匆忙作出决定,一定要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先冷静冷静,好好想一想。回去后,也跟姐夫好好坐下来谈一谈,是好是坏,最后再作决定,好不好?” 甘宁见甘欣有所松动的样子,趁机又说:“要不这样——“吴明这几天不会回来,你就安心在我这里住几天,正好甘甜也有几天假。自从她读研,我们姐妹仨就难得聚在一起,趁这个机会,我们好好聚一聚。姐夫说他把事情处理完就来接你,回去之后,不管怎样,不要吵,也不要闹,因为吵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更伤感情。最好是各自给自己三个月的期限, 彼此冷静下来,好好考虑,再作决定,如何?” 甘欣点头。 总算一夜无事。 第二天早上,已经收拾妥当的甘宁,拎着黑色手提包准备出门上班。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肯定是甘甜来了。”甘宁笑着对床上早就醒了的甘欣说了一句,出去开门。 头上戴着红色毛线帽,脖子上围着红色围巾,手上戴着红色羊皮手套,全副武装的甘甜,手里提着一个白色超市塑料购物袋子,里面装着上下好几层装饺子的盒子,边换拖鞋,边说:“玥玥已经送到学校了。大姐呢?” “大姐在床上。爸妈走了吗?” “四点多钟就出门了。”甘甜把手上的袋子往上一提,“我带了水饺,你要不要吃了再走?” 甘宁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站在门边换鞋:“要开会,估计来不及。我去单位食堂随便吃点,一会大姐起来,你跟大姐一起吃。” “骑车快些,”正准备把饺子连同盒子一起放进冰箱冷冻室的甘甜,想起电动车,连忙追出去,“你要不骑车去?” “我打的去。一会你和大姐在家过完早,可以骑车带大姐出去转转,顺便上菜场买点菜回来,我中午回家吃。”甘宁说完,不放心地又冲站在门口的甘甜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才进电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2章 第12章 相谈甚欢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甘甜想起什么似的,说了句什么。甘宁没在意。她出了电梯,快步往外走。 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是睛天。但暗沉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扬扬洒洒,如同根根丝线飘在空中。 十字路口,方俊开着自己的白色丰田汉兰达,正等绿灯。 他一扭头,看到甘宁沿着农行大楼前面距离不过几米远的马路边沿,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不时回头朝后面张望,显然是等车。 一头精致的短发打理得很整齐,上身穿着一件平驳领的灰色西服外套,里面是黑色的高领毛衣,下面是一条略微宽松的黑色呢子西裤,脚上应该是一双半高跟的皮鞋或者短皮靴,手里拎着黑色手提包,看起来很简单,但给人一种特别的气质。 应该不会再哭了吧。方俊心里无来由地想起甘宁昨天略微红肿的眼睛。红灯变成绿灯也没有注意,直到后面的车子不耐烦地按起喇叭,他才回过神,一踩油门。 小雨丝依然飘洒着,虽然不大,但初冬季节淋在脸上,还是凉嗖嗖的。 甘宁已经拐弯走到前面马路边的一处路口。她没带伞,也没时间再回家去拿。 迟到一次有可能是意外,连续迟到显然就是态度问题。即便领导能容忍,她自己也不能接受。如同父母说的那样——要好好工作,对得起工资。 但事情往往有时就是这样——平时不坐出租,满大街跑的都是出租车,急着要坐的时候,半辆都没看见。 甘甜低头看手表,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后悔没有听甘甜的。 再抬头,一辆车停在了自己前面。 甘宁一愣,只见前面的车窗玻璃伴随着张学友演唱的《情网》一起落下。 “正好顺路,带你一脚?”还穿着昨天那件外套的方俊,抬手调低音量,欠身笑道,仿佛担心甘宁不肯坐,又补上一句,“在下雨。” “谢谢!”甘宁犹豫片刻,立马笑道。 她抬手要打开后面的车门,立马意识到不妥——自己要是坐在后面,局长大人就成了司机,看起来还是专职。 要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她马上抬脚往前走了两步,扶着副驾驶的门把手,微笑着问:“我能坐副驾驶吗?” “当然可以。”方俊一伸手,把副驾驶上的棕色公文包拎到后座。又特意看了她一眼——今天的眼睛的确没有红肿。 甘宁上车,关好车门,自觉系上安全带。 俩人都看着前面,不说话。车子很快溶入车流之中。 方俊抬手把音量稍微调高一点,张学友那富有感染力的嗓音伴随着舒缓而深情的旋律再次响起。 我打开爱情这扇窗 却看见长夜日凄凉 问你是否会舍得我心伤 而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 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 我越陷越深越迷惘 路越走越远越漫长 如何我才能锁住你眼光 情愿就这样守在你身旁 情愿就这样一辈子不忘 …… 一曲终了,甘宁忍不住说:“虽说是老歌,但每次听起来,依旧好听!” “恭喜你——也成老人了!”方俊扭头看了甘宁一眼,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嗯?”甘宁诧异地看着他,心想:这哪跟哪儿? “我女儿说——这是老人才听的歌!” 甘宁不禁笑了。“我女儿也是。她今年上初一,有一天放假,我老公正好在家,他在下面的中队上班,一个星期回来一次。父女俩先还有说有笑聊得挺投机,后来她爸不知说了什么,女儿丢下一句‘跟你们老人讲话,真累’,起身摔手进房间了。我老公半天才回过神,问我,‘我还不到四十,怎么就成老人了?” 俩人都哈哈笑起来,气氛很是和谐。 雨点慢慢变大,方俊打开雨刮。两只手扶着方向盘,又说:“我还以为自己上班早,没想到甘科长也早。” “平时上班,我差不多都是这个点出门,什么事一习惯就成了自然。”甘甜笑了笑,“昨天是个例外,睡过了头。” “如果步行,碧桂园离局里还是有点远。”方俊说的时候,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甘宁一眼。 他没想到甘宁会这么直率,连个通常的借口也不找。 “您怎么知道我住在碧桂园?”甘宁扭头天真地问。 “我猜的。等绿灯的时候,我看见你从马路那边过来,而碧桂园就在那边。” “马路斜对面还有一个新港湾小区,不过是在黄商超市后面,可能没有碧桂园起眼。” “怪不得我没有注意。” “您住这附近?” “昆仑一号。” “我知道那里——所谓的富人区。”甘宁笑着说,“我晚上去婆叉湖跑步的时候,会从那前面经过。” “你喜欢跑步?” “喜欢是喜欢。但因为懒,早上起不来,偶尔晚上跑一跑,最多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很不错了,可以跑好几公里。我刚参加工作的那几年,把村上春树当成自己的偶像,也每天坚持早起跑步,就像他说的那样——我所做的只是在自己炮制的惬意的空虚和怀旧的静默中不断奔跑,这是一件很美妙的事,不管别人怎么说。所以身材保持得很苗条。”方俊随即自嘲一笑,“后来慢慢变懒了,刀架在脖子上也起不来,自然比以前胖了不少。” “那是因为您工作太忙了。” “忙不过是借口而已,主要是——原来的那个自己已经丢失不见了!现在想来,年轻时真好!雄心勃勃,豪情万丈,仿佛可以征服全世界似的!” “我有时也不想跑,就会给自己找各种借口。正如村上春树说的——在长跑中,如果说有什么必须战胜的对手,那就是过去的自己。” “所以人家能够事业有成,我们只能是凡夫俗子。” “您要是凡夫俗子,那我们这些真正的凡夫俗子就没活路了!” “都说你的毛笔字写得不错!”方俊突然转换了话题,“什么时候我去参观参观?” “那是大家抬举我,根本拿不上台面。”甘宁难为情地笑着说:“不过是没事的时候瞎写几下,最多是小学生的水平。” 方俊欣赏地看了甘甜一眼:“我年轻的时候——” 甘宁忍俊不禁,笑了出来。意识到有些失礼,立马抿紧嘴唇,还用右手背按在嘴唇上。 “你笑什么?”方俊并未在意,扭头笑着问。 “您现在也很年轻!”甘宁认真地说,“因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定义:16-45周岁为青年。” “哎!”方俊突然叹息一声,“心已经不年轻了!整天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忙些什么。有时候,莫名的觉得自己是有点老了!” 甘宁不知怎么接话,笑笑,不言语。 “小的时候,”方俊很是善谈,又接着说,“因为家里穷,不但要努力读书,一放寒暑假,还要努力帮家里干农活 ,根本没条件像城里的孩子那样,学这学那。后来毕业参加工作,单位的一位领导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作品经常参展。我羡慕得不得了,连做梦都是。便暗暗下决心,一定要练出一手好字。那时年轻,朝气蓬勃,豪情壮志,立即省吃俭用,又是买笔墨纸砚,又是买碑帖,什么隶书、楷书、草书等,买了好几本。一开始,一有空就关起门来临摹颜真卿、柳公权、欧阳询和赵孟頫四大家的碑帖。可谓是有模有样,的确像那回事。后来,随着工作一变再变,就不了了之了。” 甘宁还是笑笑,不言语。 “你练什么体?”方俊见甘宁不语,又扭头问。 “最开始也是练您说的四大家的楷书,是我们单位一位副局长推荐的,他的草书写得特别好。” “是不是姓王?” “对,是王局长。您认识?” "不认识,但听当时的领导说起过,也在看展览时,欣赏过他的作品。听说是名牌大学毕业,人长得又帅,也很有才华,只是仕途好像走得不是很顺。应该早退休了吧?” “几年前得了肝癌,前后不到三个月就去世了。”甘宁感伤地说完,顿了顿,又笑着说,“我大学毕业刚到局里上班时,他的办公室离我不远。那时他已退二线,每天都在办公室里写字,龙飞凤舞,行云流水,写得真叫好。我也是羡慕得不得了,一有空就跑过去观摩。他见我感兴趣,偶尔指导我写几个字,还推荐我练你刚才说的四大家的字帖。” “有幸得名师指导,进步应该很快!” “可惜没过两年就退休了。”甘宁甚为遗憾,“临退休之前,还送了我‘冷眼看世界’五个字。说我性格耿直,脾气急躁,如果不注意,以后肯定要吃亏。”甘宁惭愧地笑了笑,又接着说,“但我太笨了,根本没有领会!” “一个人——能一直做自己也挺好!因为,人的一生,努力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也会失去一些东西!” “我后来就买了笔墨纸砚,开始有写没写。一直没什么长进,但我自得其乐。现在比较喜欢宋徽宗赵佶的瘦金体。” “瘦金体?”方俊略感意外地看了甘宁一眼。 “对。”甘宁迎着方俊好奇的目光,嫣然一笑,“我觉得宋徽宗当皇帝是不称职,甚至可以说是超级败家子。但他的瘦金体,间架开阔,笔划劲利,清逸润朗,确实别具一格!” “我有看过他的字贴。”方俊赞同地点点头,“特别是《秾芳诗帖》,结体潇洒,笔致劲健,很有美感!” 俩人一路说笑,车子很快驶进了单位大院。 因不到七点半,上班时间还早,除了大门口的保安,院内一个人也没看到,很是安静。 “你先下。”方俊说。 “谢谢!”甘宁拎起包,推门快速下车,径直往大楼后面的食堂走去。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3章 打领导脸 食堂就餐跟自助餐很相似。稀饭、包子、馒头、炒面、水煮蛋以及煎饺等各式早点一字排开摆放在台面上,后面是一排排的木质餐桌和椅子。 甘宁进去时,偌大的食堂三三两两坐着七八个人,边吃边闲聊。办公室主任冯庆辉跟杨建军也在其中。 甘宁微笑着跟大家简单打了声招呼,盛了碗稀饭,拿了两个馒头,还有一个水煮蛋。又用碟子盛了些小菜。刷完卡,找了个背对大门的空位,一个人坐下。 她担心大姐,也担心年轻气盛的甘甜一心要帮大姐出气,想再嘱咐甘甜几句。 面对着食堂大门口,正跟杨建军边吃边聊的冯庆辉,见方俊拎着公文包走过来,立即放下手中的碗筷,三步并作两步迎在门口。边伸手接过包,边跟背菜单一样说:“局长,早餐有稀饭馒头包子水煮鸡蛋,还有炒粉炒面和豆浆,以及煎饺,您想吃什么,我去帮您拿。” “谢谢,我自己来。”方俊微笑着说。 远远跟在方俊后面,同样拎了一个黑色手提包的邹思佳,也走进食堂。 她端着一盘煎饼,和一杯豆浆,一屁股坐到甘宁对面,轻声笑道:“美女,早!” 正要给甘甜发微信的甘宁,放下手机,低声说:“你今天才叫早!” 喜欢迟到早退,办事要“预约”的邹思佳也不掩饰,抬起下巴朝前面跟杨建军还有冯庆辉坐在一起的方俊指了指。低下头,小声道:“暂时装装样子,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可不想第一把火就烧到我身上!” “他要是敢烧你,你就压着他的工资不报,看谁狠!” “那会烧得连灰也没有!”邹思佳笑了笑,正色说,“你以前是不是认识方局?” “怎么会?”甘宁诧异地看着她。 “我刚才准备过马路的时候,看见你坐在副驾驶上跟方局有说有笑,好像早就认识的样子。” 甘宁面不改色,但心里一紧。 虽说局长也是同事,同事坐同事的顺风车上个班,说笑几句,无可非议。但此同事非彼同事,而且,坐办公室的,闲着无事,不但女人爱八卦,如今的男人也跟着凑热闹,八卦起来丝毫不比女人逊色。没影的事,也能说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 看来,下次得注意。甘宁在心里暗自告诫自己。 嘴上说:“出门忘了带伞,在马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方局正好开车从我面前经过,带了我一脚。” “方局住你家附近?” “没问。”甘宁下意识地摇头。 邹思佳也没再追问。 甘宁埋头吃稀饭时,直纳闷:我又没做亏心事,干吗要怕小鬼来敲门? “你干吗吃这么快?跟三天没见过粮食似的。” “八点半要去政府大楼开会。” “整天文山会海,真麻烦!” “没办法!条条蛇都咬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如果不把你们这些喽啰兵叫去训斥训斥,或者表扬表扬,他们不是很无聊吗?” 甘宁听到背后方俊那洪亮的说话声,她看着邹思佳,头也不回地把大拇指往后一挑:“去!” “去哪?”邹思佳一头雾水。 “去现场采访啊!”甘宁一本正经地说,“那不是坐着一位现成的还蛮帅的官老爷吗!” 邹思佳没忍住,哈哈大笑,引得众人都看过来。 背对着人群的甘宁自然看不见,她放下碗筷,拿起鸡蛋在桌面上一搓,然后剥开皮,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对着邹思佳而坐的杨建军,笑着问:“我说邹思佳,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跟甘宁俩个,咋唱得这么热闹!” “抱歉抱歉。”邹思佳赶紧满脸堆笑,“是甘科长讲了个笑话,我没忍住。” “肯定很好笑,说来听听。”跟杨建军并排而坐的方俊饶有兴致地看着甘宁的背影。 一听局长发话,邹思佳尴尬地笑了两声,求救似的看着甘宁。 甘宁自然不会再说一遍。她好像没听见一样,无动于衷,只顾吃鸡蛋,仿佛百把年没吃过似的。 “快救场!”邹思佳在桌子下面抬腿轻踢了甘宁一脚。 “我吃完了,各位领导慢用。”三十六计不是说,走为上计嘛。甘宁拍了拍手,微笑着转过身看了一眼众人,一手拎着包,一手端着吃完的碗筷,不紧不慢地往食堂大门外的垃圾桶走去。 “我也吃好了,各位领导请慢用。”邹思佳放下筷子,端着还未喝完的豆浆,拎起包,一边冲着方俊他们点头哈腰,一边一遛小跑地跟了出来。 走出好几米,见前后无人,邹思佳才笑着撞了一下甘宁的肩膀:“老板的脸你也敢打?” 甘宁走得很快,但心不在焉:“打什么?” “刚才老板说想听你讲笑话,你当着那些人的面,起身就走,这不是打脸,是什么?” “当领导的,要是只有这点心胸,以后怎么领导别人?何况我也不会讲笑话。” “才女还谦虚,”邹思佳抬手边模仿,边说,“你刚才那一个‘去,’比相声说得还精彩!” “我要是才女,”甘宁笑了,“还用得着每天起早摸黑,然后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累死累活?坐在家里数钱就好了。” 邹思佳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伸手拍着甘宁的肩 膀:“谁要是再说你甘宁不会讲笑话,我邹思佳第一个不答应!” 俩人说笑着走进一楼大厅,坐电梯上楼。 一到办公室,甘宁就拿出手机坐下来给甘甜发微信:【大姐起来没?】 甘甜秒回:【还没有。】 甘宁:【大姐昨晚没睡好,让她多躺一会。】 甘甜:【然后呢?】 甘宁知道甘甜什么意思,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发:【不要多说,陪在大姐身边就行。】 甘甜也径直问:【你的意思是要劝和?】 甘宁:【婚姻不易,能和何必分?】 甘甜委实想不明白,还有什么劝和的必要。气愤地发:【和个屁?那种臭男人留着过年,还是留着下次再带别的女人回家鬼混?】 对于姐夫的背叛,甘宁同样很气愤。这么多年,她一直认为姐夫汪洋,既会赚钱,又顾家,是个模范丈夫。大姐能嫁给他,是大姐的幸运。 但汪洋的“不争气”,颠覆了甘宁对他的认知,以及对婚姻和家庭的美好期待。 一想到自己眼中的“模范丈夫”居然也偷腥,她同样恨不得拿刀给剁了。但老祖宗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见婚姻的不易。 而这种不易,是站在围城外的甘甜,一时无法体会的。 更重要的是——比起甘甜,甘宁更加了解大姐和姐夫,想的也就比甘甜更加全面,更加长远。 她又发:【我跟你的心情一样,但姐夫说他保证会把事情处理好,然后接大姐回家。】 甘甜嗤之以鼻:【那又如何?破镜还能重圆?】 甘宁:【清官难断家务事。无论如何,先让他们彼此冷静下来,其他以后再谈。】 甘甜执着地问:【如果大姐想离婚呢?】 甘宁:【那更要冷静下来,不能凭一时冲动。我马上要出去开会,你好好陪大姐。】 甘甜无奈地回:【好吧。】 甘宁不放心,又嘱咐:【暂时不要让爸妈和浩天知道,免得他们担心。】 甘甜:【又不是什么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的喜事,我才懒得说。】 甘宁刚收起手机,想起来,又发:【等大姐起来吃完早饭,你去菜场买些大姐爱吃的菜回来,等我下班回来做。】 甘甜:【你安心上班,我会做饭。】 甘宁这才收起手机。照例打扫完卫生,烧好开水,用小巧的白色保温杯倒了杯水装在包里,又拿起一只钢笔和会议记录本,还有一本尼可拉斯D.克里斯多夫和雪莉邓恩写的《天空的另一半》,这才关上办公室的门,从楼梯下去。 还有差不多四十分钟,她打算步行去市政府大楼。 走到一楼的转角处,前面的电梯门吱嘎一声开了,甘甜下意识地看过去。 是方俊一手拿着一个泡好红茶的玻璃杯,一手提着那个棕色的公文包从里面出来。 甘宁想也没想,往后退了一步。 其实,即使她不退,埋头往前走的方俊也没有看到。 甘宁知道今天这个会是有关党建工作,不但全市政工科长要去,分管领导和一把手都要参加。 她在楼梯口站了几十秒,估计方俊已经出了大厅,并确定听到汽车马达发动的声音,这才磨磨蹭蹭下楼,跟上刑场似的慢慢吞吞往外走。 来到大厅自动开关的玻璃门前,甘宁才知道事情根本没有按照她设定的剧本走。——自己早上坐的那辆车头对着大门口的白色丰田汉兰达,确实已经发动了。但根本没走,仍稳稳当当地停在停车位。坐在驾驶室的方俊,正拿着手机接电话。 玻璃门往两边打开了,甘宁再想退回来,已经来不及。 接完电话的方俊也看到了她,一抬手把副驾驶上的公文包拎到后面,又主动冲她招手。 甘宁只好目不斜视,面带微笑走过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4章 灵魂伴侣 方俊知道甘宁也是去开会。他把车停在她面前,按下车玻璃,笑道:“甘科长今天运气看来不错,出门就有顺风车。” 甘宁眼睛的余光注意到,院门口开车或步行,以及从食堂吃完出来的好几个同事,都在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几分钟之前,她还暗暗提醒自己要跟局长保持一定的距离,因而众目睽睽之下,她着实不想上车。 奈何手好像是别人的,根本不听她使唤,已经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她硬着头皮上去。系好安全带,还没话找话地笑着问:“开会还有半个多小时,您去这么早?” “顺便去大楼找领导签个字。”方俊把车驶出院内,看着前面说,“那些大老爷们的时间宝贵得很,去晚了,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甘宁想起刚才在食堂跟邹思佳说官老爷的话,抿着嘴,忍住笑,没言语。 “你看的什么书?”方俊抬手指了指甘宁身前包里露出一截的书本问。 “《天空的另一半》,”甘宁从包里抽出书,照着封面念,“尼可拉斯D.克里斯多夫和雪莉邓恩写的。”停了停,又笑着补充,“外国小说什么都好,就是作家名字长得跟老奶奶的裹脚步,老是让人记不住。” “没错。”方俊被她这个形象的比喻逗笑了。 “这本书我觉得还可以!” “确实不错。”方俊认可地点头,“我看过,我女儿推荐的。里面的记录很翔实,给人的感觉很震撼!” “也很悲伤。跟书中那些受苦受难的姐妹们比起来,我觉得自己简直是生活在天堂!” “所以要好好珍惜!” “没错!” “我年轻时——”方俊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都成口头禅了,你别笑。”然后接着说,“也算是个文艺青年爱好者,不但喜欢看书,还学着写过几句诗。后来结婚生子,工作又一次一次变动,再加上有了手机和电脑,根本不记得诗长什么样了。书也很少看。平时难得休息,如果有朋友打电话聚一聚,我跑得比兔子还快,难得静下心来。有时一本杂志放在床头,好几个星期才看完。” 甘宁扭头看了一眼仍然看着车前,仿佛在跟久别重逢的老朋友随意聊天的方俊,一时有些恍惚! 虽然她还是没能想起在哪见过,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但没有减退,反而越来越强烈,好像随时随地会呼之欲出。 照这样发展下去,如何才能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会打麻将吗?”方俊扭头问沉思中的甘宁。 “不会。”甘宁笑着摇头,“我什么牌都不会,人太笨了。要是上了牌桌,估计送钱人家还嫌我送慢了。” “那你平时放假在家,都做些什么?”方俊笑着又补充,“没别的意思,只是有点好奇。因为我认识的人,不打麻将的很少,我自己就特别喜欢搓几圈。” “也没有其它的爱好,平时放假基本都呆在家里。”好像拿不出手似的,甘宁莞尔一笑,“主要是做做家务,然后看看书,写写字。有时也上上网,看看电影什么的,一天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悠闲健康的生活,挺好!”方俊顿了顿,又接着说,“我倒是巴不得能在家里清静清静,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干部没多大,活动却不少,再加上手爱痒痒,难得在家。即便回去,也跟住酒店一样,只是睡个觉而已。” “书上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贤内助!” “我们对国家和社会也没做什么贡献,根本谈不上成功。”方俊呵呵一笑,“而且我老婆除了上班,只能在麻将桌上找到,比我牌瘾还大。我女儿有次不打招呼从学校回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跟她妈都在麻将桌上。她发牢骚——说她爸妈不应该去单位上班,应该在家开麻将馆。” “麻将的发明者相传是郑和,说他是为了缓解船员在长途航海中的无聊情绪而创造了这个游戏,其中有一个姓麻的将军,玩得得心应手,于是郑和给这个游戏命名麻大将军牌。好多人都喜欢打麻将,肯定有它的好处吧?” “作何事情都像一把双刃剑,有利就有弊,打麻将也不例外。严格说起来,应该是个不良的生活习惯,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金钱。但等你再过一二十年,说不定有人劝 你没事打打麻将,免得得老年痴呆。” “等我老了,估计有这个可能!” 甘欣在床上眯到八点半,被何秀丽的电话叫了起来。 一直陪坐在床边小椅子上看书的甘甜,把手机递给坐起来的甘欣,自己放下书,起身去厨房准备煮水饺。 “甘欣,”电话一接通,何秀丽便略为迟疑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甘欣勉强笑道,“谢谢你的关心!” “对不起呀!徐松林有次说漏了嘴,我当时是想告诉你,但章程跟罗姐他们都说,这是你跟汪洋的家事,要说也应该由汪洋自己来说。我们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掺和。” “我能理解。” “一会我把罗姐叫上,咱们中午一起吃饭。” “谢谢!我小妹回来休假,我可能去不了。” “那就改天。有什么事打电话。” “好。” 甘欣挂了电话,看到罗子文发来的微信,也是邀她中午一起吃饭。 她简单聊了几句,起床去上卫生间。 洗了手,她一边刷牙,一边走到厨房门口,口齿不清地对正从冰箱冷冻室拿水饺的甘甜说:“我吃不了几个,别煮太多。” “放心。”甘甜一拍胸口,大包大揽地说,“有我这个饭桶在!” 甘欣笑了,牙膏沫子都喷到睡衣上,她抬手擦了擦。用一只手接在下巴下面,又笑着说:“你要是饭桶,那也是一个优秀的饭桶!” “饭桶是我自己给自己取的外号。”甘甜见大姐脸露笑容,也跟着欢喜,“是不是别具一格,令人难忘?” 甘欣见甘甜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本来要去卫生间,又停住脚:“我咋不知道?” “刚取不久,就在中秋节前一天。”甘甜一边往锅里下水饺,一边说,“我跟俩个同事一起出去吃饭,她们俩,瘦得跟排骨似的,电风扇就能吹跑,还整天嚷嚷着要少吃,要减肥。我说你们放心点,不用担心,吃不了的,我这个饭桶负责承包。” “也没见你长肉!”甘欣说着往卫生间里走。 “所以我的同事都羡慕,说我都吃到隔壁家去了。”甘甜笑着提高嗓门。 甘欣洗完口脸,两手交替抹着手上的护手霜从卫生间出来。拿杯子给自己倒了杯开水,甘甜已经把两碗热气腾腾的水饺端上了桌。 她坐在餐桌边,接过甘甜递过来的筷子,低头闻了闻,笑道:“好香,肯定是你最爱吃的韭菜馅!” “没错,爸妈昨天晚上包了很多!”甘甜随口说。 甘欣闻言,心里像被人狠狠拧了一下,又是一痛。但脸上带着笑说:“只有你回来,我们才吃得到爸妈包的韭菜馅饺子。”说完,低下头,慢慢吃着。 “大姐,”甘甜听出大姐的语气不似刚才那么欢快,她偷偷瞄了一眼甘欣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要不——我们俩找个地方,出去转一转?” “我没事。”甘欣抬头笑了笑。 甘甜不好再勉强。 站在围城外的人,即使看懂得了城内的热闹,那也是隔靴搔痒,不得要领。 甘甜眼睛里容不下沙子,已经对背叛和深深伤害大姐的姐夫汪洋,死死贴上了“王八蛋”的标签。恨不得大姐马上离开他,越远越好。 但她知道轻重,晓得离婚不是儿戏。 “大姐,”想着二姐的嘱咐,甘甜又努力安慰起甘欣,“虽然我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坳坳,但我知道一点——忍一时会风平浪静,退一步会海阔天空。姐夫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正在深刻的反省当中。这是变好的开始,你别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甘欣没言语,低着头,慢慢吃着。但不争气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相信我,“甘甜故作轻松地举起一只紧握的拳头,“姐夫要是再敢欺负你,我跟二姐一定打上门去!” “嗯。”甘欣笑着点头,但还是忍不住,一滴眼泪落入碗中,接着又是一滴…… 甘甜看到了。鼻子也跟着发酸。放下筷子,欠身从前面的纸巾盒里,连抽两张纸巾递到甘欣手中,心疼地说:“想哭就哭出来吧,我陪你。” 甘欣按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和鼻子,强颜欢笑:“趁热快吃,姐没事。”顿了顿,又说,“外面太阳好,吃完我们出去走一走。” “好。”甘甜赶紧笑着点头,“咱们就骑二姐送给咱爸的小电驴出去兜风。然后去菜场买菜,今天我掌勺,给你们露一手!” “你不是吃食堂吗?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甘欣有些诧异。 “也是最近才学的,偶尔兴趣来了,就做给自己吃。自我感觉还不错,如果不当老师,挺有当大厨的希望!” “哦,对了,昨天你在电话里,说要去读博,跟爸妈说了吗?” “怕挨打,还没有逮到合适的机会。” “女孩子,研究生学历已经不错了,又有稳定的工作。你干吗不找个人结婚,安定下来?” “可能是我比较喜欢自由吧,不想因为家庭和孩子承担责任。也有可能是还不到时候,反正灵魂伴侣不好找。” 甘欣不屑一顾。“狗屁灵魂伴侣!” “你这话要是让爸妈听到,挨揍的人就不是我了。” “结了可能还会离,不结也罢。”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甘欣笑了起来,“读书就不同,不像我打麻将,终归是好事,爸妈会同意的。” “二姐也这么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5章 想起来了 中午,甘宁下班回到家。 甘甜正把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水煮牛肉,以及蒜蓉西兰花和素炒胡萝卜丝一一端上餐桌,又忙着拿碗筷。 甘欣站在灶台前,系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正准备装盘。 甘宁把提包放在沙发上,站在餐桌边,搓着双手,好像要大快朵颐的样子。欣喜地说:“下班一回家就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着我,这可是我结婚之后梦寐以求的事情!没想到。还真有好梦成真的这一天,感觉好幸福!” “你这幸福的要求都低到尘埃里了!”摆完碗筷的甘甜,像个跑堂的店小二,乐呵呵地又进厨房双手端出一个盘子,“最后一道拔丝山药来——了!这可是大姐的拿手杰作!” “可以开饭了。”甘欣关掉燃气灶和抽油烟机,笑着从厨房里出来。 “二姐,有酒吗?”甘甜喜滋滋地问。 “正好有一瓶吴明带回来的私人自酿的葡萄酒,味道还可以,我去拿。”甘宁说着,很快从书房提出五斤装的一玻璃瓶红葡萄酒放在餐桌上,“原来是两瓶,我喝了一瓶。”说完,已经从厨柜里拿出三个干净的高脚杯。 “葡萄酒配火锅,挺好!”甘甜提过酒瓶说,“我来倒。” 甘欣坐在中间,指着桌上的拔丝山药,笑着对一旁的甘宁说:“除了这个,其它都是甘甜亲手做的。” “行呀!”甘宁惊讶地看看对面的甘甜,又看看餐桌上品相还不错的几道菜,特别是水煮牛肉,看着就下饭。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送进嘴里,“咱们家的书呆子居然也会做菜,我得好好尝尝!” “怎么样?”甘甜把俩杯酒分别递过去,坐在椅子上,像个参赛的厨师,眼巴巴地看着甘宁。 “好吃!”甘宁频频点头,又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边吃边说,“又香又嫩,又带点麻辣,比我做的好吃!真是聪明人,做什么都有天赋!” “大姐你也吃。”甘宁往甘欣的碗里夹了几块牛肉。 “好。”甘欣笑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问甘宁,“结婚这么多年,吴明还不会做饭?” “别提了!”吃得正开心的甘宁顿时一脸沮丧。 “怎么了?”姐妹俩都看着甘宁。 “前两天跟我争了几句。”甘宁笑笑说,“他想换辆新车,我说刚还完房贷,等玥玥考上大学再换。他就脸红脖子粗的跟我理论,说我连狗屎都不如!” “二姐,”甘甜哭笑不得,“这么侮辱人的话,你还笑得出来?” “总比哭好吧!”甘宁仍笑着自我调侃。 “真是搞不懂!”甘甜端起杯子,仰头狠狠喝了一大口,气鼓鼓道,“这婚姻是不是有毒?怎么能把聪明的女人变成二百五?” “错!”端起杯子也喝了一口酒的甘宁,差点被呛到了,连咳了好几声,才说,“这要是让爸妈听见,我跟大姐都得写检讨。这婚姻是不是有毒,我不能肯定,但话不能说得这样绝 对。任何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只能说——好的婚姻会使二百五的女人变聪明,不好的婚姻才会使聪明的女人变成二百五!”说完,又是点头,又是故作高深地补充,“嗯,说得真好!我甘宁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甘欣也笑了,自顾自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大姐,多吃点菜,酒可以慢点喝。”甘甜心疼大姐,不停地往她的碗往里夹了好几块牛肉,还有千张和豆芽等配菜。 “姐,”甘宁笑着拿起洒瓶又给甘欣倒上,“说实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跟吴明……怎么说呢——我有时候真的很佩服自己能跟他走到现在……虽说,他心地善良,工作稳定,人长得也不差,也无不良嗜好,但是,结婚之后,我发现,我们没有一件事能说到一起……借用一句歌词,就是白天不懂夜的黑。我们俩,就是白天和黑夜,永远处于不同的时间段,无法融合在一起。” “那干吗不分开?”甘甜跟听天书似的,不忿地说,“又不是世上男人都死光了!” “道理是这样。”甘宁说,“但世上没有完美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完满的婚姻。谁又能保证,即便真的分开,再找一个,不是另一个白天和黑夜?” “唉!甘甜无奈地自翻白眼,长叹一声,“怪不得月下老人和红娘对我都不感冒,这婚姻里的人,都是戴着面具在生活,真是比数理化难解多了!” “也许吧。”甘宁说,“因为数理化不管怎样解,人们想要的无非是一个正确的解答。而生活不同,既没有永远的强者,也没有永远的弱者,妥协是生活的一部分。” “为什么妥协的总是女人?”甘甜跟吃了枪药似的,仍是岔岔的,“难道她的名字真是弱者?” “是不是弱者我不知道,”甘宁自嘲一笑,“我只知道嫁给吴明之后,我感觉不是给自己找了一个丈夫,而是收了一个儿子。有时真是哭笑不得。” 甘甜嗤之以鼻。“所以为他洗衣做饭,生儿育女,还换来一句连狗屎都不如!——这种男人,要是我,立马休了!要他作甚?” 甘宁一边笑着跟甘甜碰杯,一边朝她眨眼睛。 甘甜会意,放下杯子,低头吃菜,不言语。 甘宁下午还要上班,她把杯中酒喝完,起身去厨房盛了碗饭出来。笑着说:“结婚这么多年,我一直认为——一个人生活,好是好,就是太孤单了!我还是喜欢,家里有男人,有孩子!热闹!” “你呀——是母性泛滥!”甘甜鄙夷地瞅了甘宁一眼,“活该收了个儿子!”说完又觉得这“儿子”实在好笑,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可能吧。”甘宁笑着说,“找男人给我最大的好处就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如今这个时代,女人即使不结婚,也能生孩子。”甘甜不以为然,“我以后说不定哪天心血来潮也想要一个,我就自己生。” “这主意好!”一直默不作声的甘欣,被妹妹大胆的想法逗笑了,拿碗起身要去盛饭。 “大姐,我来。”甘甜赶紧接过碗进厨房,分别给甘欣和自己盛了饭出来。 “好是好。”甘宁说,“要是让咱妈听见,保准打断你的腿!” 甘甜嘻嘻一笑,抬手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当我没说。” 甘欣笑了笑,问甘甜:“爸妈下午几点收工?我想晚上回去吃饭。” “说是五点左右,但他们早上出门我跟玥玥还没有起床,一会吃完我打电话问一声。”甘甜说,“咱们晚上吃什么?要不要上馆子?” 甘宁担心大姐闲下来会胡思乱想,便抢着说:“我想吃大姐做的酸菜鱼,要不打电话告诉爸妈,咱们晚上就吃酸菜鱼?” “大姐,我也很想吃!”甘甜故意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甘欣。 “行!”甘欣笑着一点头,“吃完我就去买鱼。” “要不——”甘甜见大姐脸上有了笑容,趁热打铁,“咱们一起出去旅游吧,把爸妈也带上。” “咱妈现在整个钻到钱眼里去了,坦克也拉不出来。”甘宁知道甘甜的意思,看着甘欣,笑着说,“姐,要不咱们仨,一起去?” “下次吧。”甘欣笑了笑。 “我还记得上一次咱们仨一起出去旅游,还是二姐考上大学的那年暑假,去桂林。”甘甜说,“为了攒钱,二姐每天骑二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到城里提了一个多月的灰桶。” “你那时才上初二。”甘宁笑着抬手在桌子边比划了一下,“只有这么高!” “虽然过去十几年,”甘欣突然感慨道,“但就像昨天一样,历历在目!” “确实历历在目!”甘甜笑盈盈地说,“我记得一清二楚,我们回来时,在火车站买票,结果大姐保管的钱包被偷了。我们仨,身无分文,急得跟热窝上的蚂蚁团团转。要不是遇到那个热心的老乡大哥哥帮我们买了票,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来。” “你当时,还一脸崇拜地看着那个大哥哥,悄悄跟我说,他人长的帅,声音清脆又明亮,跟播音员……”甘宁说到这里,突然兴奋地大喊一声,“我想起来了!” 甘欣和甘甜都被吓了一跳,惊诧地望着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6章 奇妙缘分 “我终于想起来了!”甘宁双眼放光,兴奋地又重复了一遍。 “想起什么啊?”甘欣不解地问,“看把你高兴的!” “你们绝对不会想到,”甘宁一字一顿地说,“我见到那个大哥哥了!就在昨天!” “真的?”甘甜也兴奋起来,“在哪见到的?” “就在我们局的大会议室里。”甘宁说,“组织部送他来的。” “组织部送来?”甘甜说,“那不是领导?” “对。”甘宁说,“一把手!刚刚上任!” “这么巧?”甘甜又被震了一惊,“他认出你了吗?” “没有。”甘宁笑着摇头。 “你当时又黑又瘦,还是扎着长马尾的黄毛丫头。“甘欣笑着说,“又过了这么多年,认不出来很正常!” “那大哥哥呢?”甘甜问,“是不是也变了很多?””胖了一些。”甘宁说,“我昨天一看,是觉得在哪见过,就是想不起来。刚才说到声音,不知怎的,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都说无巧不成书,打死我也不会想到,十几年前一面之缘的人,竟然成了同事!感觉像做梦一样!”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所谓的缘分吧!”甘甜说,“那咱们,是不是要把钱还给他?” “人家当时借的时候,只说是老乡,不肯留名,也不肯留姓,就是没指望咱们还。”甘宁说,“现在人家是局长,就算我连本带利还给他,估计人家也不会接。况且,他根本就没认出我来,我巴巴去还钱,人家还以为我想抱他大腿。不去。” “你就顺便提一嘴,有什么大不了的。”甘欣说,“现在做什么,不是都讲关系吗。我上次在街上碰到欧阳,她说你们单位去年人事调整,论资历和能力,你比很多人都强,就因为朝中没人,你又不肯送礼,才没提起来。他既然是一把手,你以前又认识,又不是故意巴结。” “”在外人看来,当领导很光鲜!甘宁笑着说,“但权力越大,责任也就越重,我不一定做得好。我现在,每月工资虽说没有咱们家未来的甘博士多,但也有好几千,还会不断往上涨,这是以前提灰桶的时候,根本不敢想的。我挺知足。” “知足常乐!”甘甜笑道,“听老子的话,错不了!” “就算你不提,”甘欣说,“既然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也要见,他迟早会认出你来。” “顺其自然吧。“甘宁说。 “我还是有点好奇,”甘甜说,“他当时说话的声音,清脆又明亮,真的跟播音员一样好听。现在是不是还是很好听?” “没有以前那么清脆,”甘宁想了想,“变得低沉一些,但是很洪亮,很有辨识度!只是穿着不太讲究,给人感觉有点邋遢!” “人家可是堂 堂的大局长,正处级干部,怎么会呢?”甘甜说,“是不是你要求太高了?” “是真的!”甘宁抬手按在胸口处,忍不住笑着说,“他穿的那件大衣,本来挺不错,但这里的污渍很明显,一看就是穿了好长时间没洗,或者是洗了又没洗干净的那种,就像我们小时候见过的荡刀布一样。我真是恨不得扒下来洗干净。” 甘甜哈哈笑起来。“你们局长要是知道你把他跟剃头匠联系在一起,准把你打入冷宫。” 下午五点半,刚刚散会的方俊,从市政府大礼堂出来,开车准备直接回家。 快到大院门口时,他看到前面有个拎着黑色手提包,留着短发,同样穿着灰色西服外套,黑色呢子西裤,一边走,一边打电话的女人背影很像甘宁,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等车子驶到旁边,他一扭头,才看清不是很像,就是甘宁。他按了一下喇叭,才停车。 正沿着路边目不斜视往前走的甘宁,从组织部查阅完两份人事档案出来,正跟不在家的欧阳芳通电话,约她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冷不防被喇叭声吓了一跳,她举着手机,有些不悦的扭头看过去。 “是不是回家?”方俊摇下车窗,微笑着说。 甘宁不好意思笑了笑,想说不是,但舌头仿佛打结,没说出来。 “喂!”欧阳芳喊了一声。 “明天打你电话。”甘宁说,“我先挂了。” “上车。”方俊见后面有车子按喇叭,他伸手把副驾驶上的公文包拎到后座上。 “谢谢!”甘宁赶紧坐上去,关门,系上安全带。 “你的习惯挺好!”方俊看了她一眼,开车驶出大院。 “什么习惯?” “上车就系安全带,这个习惯好。好多人坐在副驾驶,都要人提醒。” “您刚散会,是吧?” 方俊不答反问:“能不能把称呼改一下,听起来好像我七老八十了?” “怎么改?” “把您字下面的心去掉。” “好。” “除了跑步,你好像还喜欢步行?” “如果不赶时间的话。” “怪不得身材保持得这么好!” “您——不对,你过奖了!” “不胖也不瘦,是真的正好!我常跟我老婆,还有女儿说,不管男人女人,身上还是有点肉好。不像有些女明星,瘦得跟皮包骨似的,看着就瘆得慌,晚上都要做噩梦。哪里还谈得上美!” 甘宁笑了起来:“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说得好!”方俊笑着说,“如果能回到唐朝,我这身材倒是蛮合适!” 甘宁扭头看了他一眼,想起十几年前那个穿着白衬衣,黑西裤的他,气宇轩昂,朝气蓬勃,并且乐于助人。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是上午,在火车站,人很多,有点闹哄哄的。他如无人一般,安静地坐在离售票口不远的长椅上,拿着一本《读者》在看。 甘欣去窗口排队买票,她跟甘甜守着行李,坐在他不远的斜对面。 不一会的功夫,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的甘欣,一脸慌乱地回来,说钱包可能是进站的时候被偷了。因为进站之前,准备买票,她特意摸过,还在裤子口袋里。 姐妹仨站在那里,无计可施,急得团团转。 旁边很快围了一些人,有看热闹的,有同情的,有安慰的,也有讨伐可恶小偷的。七嘴八舌,唯独没人伸出援手。 “别着急,”他听到是家乡口音,走到仨姐妹跟前,轻声安慰,“再好好找找。” “我都找了几遍了。”一直小心保管钱包的甘欣,眼看要回家了,没想到功亏一溃,急得要掉眼泪。 他拉着仨姐妹坐下,又劝散围观的人群。问清来由,二话不说,热心地带着甘欣去买了三张回家的火车票,还坚持买卧票。花了好几百,还把零钱也给了她们,说是以防万一。 甘欣要他留下地址,说一到家就还钱。他没说,只说老乡见老乡,应该两眼泪汪汪,但他居然一滴眼泪也没有,就当是对他这个老乡的惩罚。 …… 想到这里,甘宁不由笑了。 为这奇妙的缘分。 “你不相信?”方俊见她笑着不吭声,又问了一句。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甘宁嫣然一笑,“为了工作,是应该注意。” “没错!”方俊说,“以前还走走路,打打球,跑跑步,自从有了车之后,我就发现自己越来越懒,连上厕所都恨不得开车去。现在看来——我应该向你学习——好好锻炼身体!”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一个红绿灯要等两三次才能过去,方俊把车内音响打开。 这次是英文歌。 甘宁听出是卡伦卡朋特演唱的《昨日重现》,也是她百听不厌的英文歌。 她脱口而出:“真好听!” “看来你也喜欢英文歌!”方俊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 “还行吧。”甘宁扭头朝他笑了笑,“只是以前在学校学的那些英语勉强只记得几个单词,其余都不客气地还给老师了。” “那也比我强,我只记得二十六个字母。” 俩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音乐的力量很神奇!”方俊说,“有时工作不顺,或者遇到悲伤的事情时,我就听一听音乐,哪怕听不懂,整个人的心情会不知不觉地平静和舒展开来。” “我最喜欢在家里一边听音乐,一边打扫卫生。”甘宁说,“感觉很享受!” “如果每个女人都像你这样,”方俊笑着打趣,“那家政保洁工都得失业。” “也许我更适合去当家政保洁工。”甘宁也笑着自我调侃,“因为每每打扫完,看着整洁一新的家,我都有一种强烈的成就感!” “居家好女人!” 甘宁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快到昨天那个十字路口时,她抬手往前一指:“我在前面第二个路口下。” “晚上有活动” “是去爸妈家吃饭。” “真羡慕!我爸妈都在乡下老家,我一般都是逢年过节才回去。” “我爸妈原来也住在乡下。前年老家拆迁,在我们姐妹仨的威逼利诱之下,才搬出来的。” “你姐妹仨?”方俊想起什么似的看着甘宁。 “怎么啦?”甘宁淡淡地问。 “没事。”方俊摇了摇头,“俗话不是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吗!我爸妈都快七十了,难得来一回,每次要留他们住几天,只住一晚就吵着要回去,说是跟坐牢一样。” “我也担心他们住不习惯,就托朋友给他们在园林局绿化找点事情做。要不然,也会说跟坐牢一样。” “你这么做是对的。一辈子跟田地打交道的人,突然闲下来,说句笑话,说不定会闲出病来。每天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对身体也有好处。” “但我有时候倒希望他们能闲下来,好好享享福。小的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为了供我们姐妹仨上学,父母吃了很多苦。现在日子慢慢好起来,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省吃俭用,恨不得一分钱当两分花。” “只有吃过苦的人,才懂得生活的不易。哪像现在的小屁孩,有肉吃还嫌肥。” 甘宁扑哧笑了,笑得十分开心。 她想也没想就扭头看着方俊:“局长,你明天能不能换件外套?” “怎么了?”方俊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又看甘宁,“我这件衣服挺贵的!” “反正换一件。”甘宁理所当然地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7章 无法理解 甘宁下车后,一拐弯,突然看到父母就在前面并肩而行。 “爸,妈。”她高兴地喊了一声,跑过去,伸手要挽母亲的胳膊。 “我身上有灰。”赵春枝忙用手一挡,“小心把你衣服弄脏了。” “弄脏再洗就是。”甘宁不由分说地挽起母亲的胳膊,笑吟吟道,“今天收工有点晚?””本来是早回来的。“赵春枝说,“车子快进城时,车胎突然爆了,车上没有备有胎,司机打电话找人补胎。正好你大姐跟甜甜说晚上在家做酸菜鱼吃,我跟你爸乐得闲,就走回来了。” 甘宁知道从那里走回来,腿脚利索的人,也要四十多分钟。 “早上天不亮就出门,”她体贴地说,“又干了一天的活,一定很累了。干吗不坐出租车?” “我倒是 想坐来着。”手里提着一个装着大号不锈钢保温桶的帆布包的甘细水,笑着说,“是你妈说坐车腰疼,要走着回来。我担心你妈一个人迷路,只好跟着。””嘴巴下面就是路,走到北京我都不怕。“赵春枝咧嘴一笑,“我是看你姐她们在家做饭,才不急着回来。再说那么远,没有二三十块,肯定打不住。能买一两斤猪肉,我跟你爸要吃两三天。””又不是天天坐。”甘宁说,“偶尔坐个一两次,就当是对自己辛勤工作一天的奖励。”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赵春枝抬眼望着前方,向往地说,“有位新来的大姐,说她对门一对退休的老夫妻,日子不知过得有多滋润——国内玩得不爱,都跑到国外去了!我想好了,等我跟你爸的任务完成了——也天天出去旅游。都是人,不能白来人世间一场!””这就对了!”甘宁笑着把母亲的胳膊挽得更紧,撒娇似的说,“我也要去!” “你妈说了,”甘细水说,“到时咱们家,浩浩荡荡地组团一起去!” 甘宁呵呵笑起来:“浩浩荡荡地组团——有创意!我喜欢!” 甘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腌制好鱼片,又准备好金针菇、娃娃菜和小麻花等配菜,以及拍黄瓜。开始烧油,先炸花生米,再炸红糖糍粑。是甘欣在超市买配料时,甘甜顺手买的,有好几包。 甘欣原本只打算炸一包,十个。 但十个炸好装盘,甘甜早就迫不及待地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端着香气扑鼻的红糖糍粑,边吃边说:“姐,再炸一包,这一盘归我了。” “别吃撑了。”甘欣笑着从旁边冰箱的冷冻室里再拿出一包,“留点肚子吃鱼。” “嗯,好香!”甘宁跟在父母身后一进屋,就闻出红糖糍粑的味道,笑着说,“我也要吃。” “放心,大姐知道你们都饿了,正炸第二锅!”甘甜已经一口气吃了三个,她端着盘子迎出去,分别给父母和甘宁各喂了一个,又把盘子连同筷子一起递给父亲。接过父亲手中的保温桶,笑嘻嘻地说,“咱家的大劳力劳动了一天,肯定饿了!” “那还用说。”甘细水接过筷子,边吃,边点头:“还没收工,你妈就说饿了。” “是饿了!”赵春枝一个吃完,进卫生间洗了手出来,直接伸手到老伴面前又拿了一个,有滋有味地咬了一大口。 “当心里面的红糖。”甘甜提醒道。 “香香甜甜的,真好吃!”赵春枝嘴里还未吃完,伸手又拿了一个,走进厨房,看着甘欣的腿,关心地问,“脚没事吧?” “嗯?”又炸了一盘红糖糍粑,正在炒酸菜,准备煮酸菜鱼的甘欣,闻言一愣。 “大姐,”洗了手,站在餐桌旁边正学着母亲也直接用手拿了一个准备吃的甘宁听见了,赶紧提醒,“你昨天晚上不是把脚崴了吗?这么快就忘了?” “哦。”甘欣这才明白过来,笑道,“只是稍微崴了一下,没事。” “别太大意。”赵春枝说,“这脚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疼,就去医院好好看一看。” “真没事。”甘欣说,”就是当时有一点点疼,睡一晚就好了。” 很快,一大盆香喷喷的酸菜鱼端上了桌。 早已摆好碗筷的甘甜,知道父亲喜欢喝白酒,她先给父亲倒了大半杯白酒,又拿起中午没喝完,顺手带过来的红葡萄酒分别给母亲和姐姐们倒上。 “大姐,”甘宁等甘欣从厨房出来,殷勤地拉开父亲和自己中间的椅子,“坐这。” “汪洋不在家?”甘细水问。 “他很忙。”甘欣坐下,笑道。 “现在生意不好做,忙点好。”坐在甘细水另一边的赵春枝说,“要是闲在家里,那就没戏唱了。” 坐在母亲身边的甘甜和甘宁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不忍看大姐,只在心里轻蔑地哼了一声:哼!确实忙——忙着找小三!不解恨,又狠狠加上一句:王八蛋! 赵春枝注意到了姐妹俩的眼神,还以为是她刚才说的那句话。笑着又说:“生意不好做——不是我说的,是今天在车上听包工头说的。说以前工资都是按时付,最近拖了两个多月还没到账,还是他自己掏腰包垫上的。” “钱要是好赚,人人都去当老板了,谁还打工。”甘细水端着酒杯美滋滋地抿了一口,拿起筷子一连吃了好几个花生米。 “老板肯定不好当!”甘宁笑着说,“一个人想要在社会上生存,都很艰难,何况老板要领着一群人,当然更难!” “难个屁!”甘甜知道甘宁是在为汪洋说好话,她往嘴里塞了一块拍黄瓜,不满地嘟嚷一句。 “你说谁痞?”赵春枝没听清,好奇地问。 “我说大姐拍的黄瓜就是地道。”甘甜嘻嘻一笑,又夹起一块黄瓜往嘴里放,然后兴致勃勃端起酒杯,“这葡萄酒也不错,来,咱们陪爸喝一杯。” 甘宁趁端杯的时候,朝甘甜使了个眼色,那意思不言而喻。 “大姐,”甘甜也不想让父母担心,她笑着对甘欣说,“吃完饭,咱们打牌吧。” “你会打麻将?”甘欣想当然地问。 “麻将是不会,”甘甜说,“但每年过年的时候,我都陪你们斗过地主,忘了?” “好主意!”甘宁笑着附和,“正好爸妈今天赚了三百五十块,有本钱。” “别得意太早。”自从搬到人生地不熟的城里,再加上打工,就没上过牌桌的甘细水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把端起的酒杯又放下,像发表演讲似的说,“论读书,我跟你妈肯定不是你们的对手,但要说打牌,不管是麻将,还是斗地主,我跟你妈未必怕你们。” “尝尝我做的鱼。”甘欣笑着一手拿起父亲面前的碗,一手拿起盆里的汤勺,连汤带鱼盛了大半碗,然后站起来又要帮母亲盛。 “你们都听到了吧,”赵春枝笑着接过汤勺,边盛鱼,边揶揄老伴,“一说打牌,你爸就精神十足,酒都顾不上喝,哪还顾得上吃鱼。” “自从搬家之后,我可一次牌桌也没上。”甘细水又端起酒杯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嘿“嘿一笑,“这纪录可不是吹出来的。” “不上也好,免得劳神还输钱。”以前没少为老伴打牌输钱吵架的赵春枝说完,想起什么似的,看着甘欣说,“你也少打一些麻将,现在都说生意不好做,钱难赚。汪洋整天在外面跑,肯定很辛苦,你得帮他担着点。” 甘欣笑笑,不接话。”我姐只是打点小牌而已。”甘宁笑着维护甘欣,“又不是赌博。” “赌博的人都是从小到大,最后上的瘾。”赵春枝说,“女人,还是要以持家为主。” “谁规定的?”甘甜眉毛一挑,很不屑的样子。 “没听见吗?”甘细水笑着大拇指往身边一挑,“咱家一把手赵春枝同志规定的!” 几人都笑起来。 “你别傻笑,”赵春枝正了正色,看着甘甜,“你大姐和二姐,我们都不担心——” “至于我,”甘甜知道话题要转到自己身上,笑着抢先说,“托各位在坐的福,吃得好,穿得好,睡得也倍倍香,更不用担心。” “少跟我在这里耍嘴皮子。”赵春枝笑着瞪了她一眼。 “你们真不用担心,”甘欣突然笑着对父母说,“她今天上午还跟我说,计划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是吗?“赵春枝大喜,“为什么不早说?是不是有目标了!” “暂时——还没有。”甘甜迟疑地说,“我准备开年去读博——” “读博?”赵春枝愣住了,“学校派你去的?” “我自己考的。” “要读几年?”一直认为读书是高尚事情的甘细水,既高兴,又担忧,快速看了一眼老伴,小心翼翼地问。 “三年。”甘甜弱弱地说着,还怕父母没有听清楚,同时伸出三根手根,“三年期——” “不行!”赵春枝一听要三年,急红了脸,大声道,“这可不行,等三年读完,人都老了……这绝对不行。” “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甘甜可怜兮兮地望着母亲。 “我什么我,”赵春枝气得筷子重重一放,没好气道,“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又去读什么薄的厚的。姑娘家家,要那么高的学历,是想当国家主席,还是想当国务院总理?””真不亏 是咱家的一把手!“甘细水夸张地冲着老伴又是点头称赞,又是挑大拇指,“说出的话,跟大领导似的,就是有水平!” “你少和稀泥。”赵春枝气不顺,狠狠瞪了老伴一眼。 “您别着急,甘甜话还没说完。”甘宁拿起筷子重新放在母亲手中,陪着笑脸道,“她昨天是跟我和大姐说过要去读博,但她也说——如果读博的时候遇到合适的男生,就把自己嫁出去。” 赵春枝没吭声,满脸的狐疑。”的确是这样。”甘欣说,“我听的一清二楚!” “要是遇不到呢?”赵春枝担心地问。 “那就说明咱闺女缘分还未到。”甘细水忍不住插嘴。 “迟早会到的!”甘宁跟着说,“博士不是谁想考,就能考上的!” “除非男人都是瞎子。”甘欣也帮腔。 “我一定会努力!”甘甜也适时地举手表态,“我保证!” 但她还是玩起了文字游戏,并不说明是努力把自己嫁出去,还是努力去读博,仰或是二者一起努力。 “那学校的工作怎么办?”赵春枝一时也没心情细究,“现在找工作这么难,能保留吗?” “我是脱产学习。”甘甜暗自松了口气,“但学校领导说了,毕业之后如果我还想回去,举双手欢迎。” “人家那是跟你客气。“赵春枝又开始着急,”等几年过后,谁还知道谁是谁。” 赵春枝的眉毛拧成了川字。虽说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但她着实不明白,也理解不了——甘甜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非要折腾去读什么薄的厚的? 那玩意难道比结婚、比生儿育女还重要? 她委实不明白。 “博士毕业,”甘宁说,“凭甘甜的聪明才智,找份工作肯定不是问题。而且博士的薪资和福利,会比研究生好很多。” 赵春枝若闷闷不乐地端起酒杯,不说话。 “甘宁说的对,还有什么事能难倒咱们家甘甜?”甘细水趁机端起酒杯兀自跟赵春枝碰了一下,乐呵呵地说,“喝酒,喝完咱们好赢闺女的钱。” 姐妹仨也端起酒杯。 赵春枝心里很是别扭,但也不好再扫大家的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8章 布置作业 第二天,新官上任的方俊,按照计划带领班子成员对下面的三个县和三个经济开发区,以及三个直管街道的群众服务大厅的建设和基层党建工作进行为期三天的调研。 杨建军因家中临时有事,他一大早打电话指派“党建专家”甘宁参加。 甘宁不想去“顶包”。她很担心欧阳芳,并跟欧阳芳约好晚上一起吃饭,担心爽约,有心不去。杨建军说方局已经点头同意,她不好再开口,只好一上班就拎着包跟着上车。 她注意到,方俊真换了行头——一套笔挺的深蓝色西服,白色衬衣搭配黑色V领羊毛衫。显得帅气又稳重。更重要的是——西服像新买的,很干净,脚上的皮鞋也很亮。 第一站——是最远的但店经济开发区。 沈红飞意气风发地开着自己新买的理想,甘宁则萎靡不振地坐在副驾驶。 在方俊的带领下,几人谈笑风生。 甘宁心事重重,再加上昨晚确实跟大姐闲聊到很晚才睡,便以没睡好为借口,靠在那里闭目养神,一声不吭。 一路上很顺利。 车子抵达时,下级单位一众班子成员早已候在大楼前,大家客气地握手寒暄一番。接着,就是现场参观,然后,看资料,最后,座谈听汇报。 既来之,则安之。甘宁抱着学习的态度,不光是党建,其它资料看得也很认真,听得也很仔细。 她发现,众星捧月的方俊没有高高在上,反而很谦逊,同样一副学习的态度,一路全神贯注,看得认真,听得也仔细。还时不时不吝笑容表扬两句,使现场气氛既轻松,又欢快。 特别是在会议室座谈汇报时,甘宁见他快速看完面前一份精心准备的汇报材料,一边认真听,一边在自己带来的笔记本上认真作记录。偶尔点点头,表示认可。 但在对方一把手照着材料汇报完,他肯定了几句之后,突然话锋一转,笑着对甘宁说:“甘科长,杨局说你是我们系统的党建专家,刚才,资料你也看了,汇报也听了,给我们说说,还存在哪些不足,需要改进,我们也好一起学习学习。” 甘宁措手不及,差点没蹦起来。心里那个气呀——要不是看在方俊十几年前帮助过自己仨姐妹的份上,真想在心里把他的祖宗八代全问候一遍。 但气死也没用,还是得回答,谁叫人家是局长! “谢谢领导的夸奖!”片刻的慌乱过后,甘宁不好意思笑了笑,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喝了两口,快速组织语言,“我也是一边做,一边学,实在不应该在各位领导们面前搬门弄斧。只是,领导突然布置了作业,我毫无准备,只能硬着头皮完成。讲的不妥之处,敬请各位领导指正。” 她说完,就自己刚才看到过的党建资料,以及手上的汇报材料涉及到党建的部分,再结合自己平时的党建工作,就党员教育管理制度不完善、组织生活缺乏创新、三会一课流于形式、记录不规范等,有条不紊地提出自己的一点点看法。 话音落地,方俊带着鼓掌。 甘宁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以后这种“顶包”,打死也不来。 在开发区吃了午饭,稍作休息,一行人驱车前往下一站——樊城县。 甘宁这回学聪明了,不想再陪领导们听那些正确的废话。 座谈汇报开始前,她瞅见方俊一个人出去,估计是上卫生间。她等了两三分钟,装着要打电话的样子,低头拿着手机不紧不慢地往门口走。 隐约听到脚步声,她快速走出去,壮着胆子,蹭到方俊面前。扬了扬手机,不苟言笑地说:“方局,我要出去打一个电话,能不能请个假?” 方俊审视地看着她。甘宁还以为自己铁定要吃“熏面”,赶紧把头一低,等着为自己的冒失买单。 但方俊看了一会,微笑着问:“担心又被布置作业?” “也是,也不是。”甘宁抬头,见方俊脸上没有丝毫不悦的样子,心中暗喜,胆子大了起来,笑着说,“我不知道今天要顶杨局出来,昨天跟一个朋友约好,下班一起吃饭。我担心不能赶回去,想打电话说一声。” 方俊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笑道:“去吧,别走丢就行。” “谢谢!”甘宁如释重负。 她拿着手机走出大楼,信步来到外面一家电信营业厅的前面,一边轻轻踢着地面上的一块小石头,一边给欧阳芳打电话。 “甘宁——”说了十来分钟正把手机挂掉的甘宁,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杜子军?”甘宁一抬头,惊喜地迎上前,“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了,想得我心都痛了!”中等身材,有些偏瘦,长得白白净净,戴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很像大学老师的杜子军,笑着张开双臂,“抱一个?” “行啊!大县长!”甘宁笑着白了他一眼,“这县城土壤看来比组织部养人了!” “要不你也下来锻炼锻炼?” “谢了!我的伟大理想可是当一名家庭主妇!” “你当家庭主妇,纯粹是浪费国家宝贵的人才资源!” “说正经的,你一个大县长不为人民好好服务,怎么在这里晃悠?” “我中午不小心把手机屏摔坏了,抽空出来换一个新屏。你呢?下来检查工作?” “我凑人数。”甘宁边说,边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我听欧阳说,你结婚了,又高升了,看你这春风满面,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嘛!” “咳!”杜子军笑着头一摆,“滋润什么呀?这过日子,我算是明白了——不管跟谁过,都是当牛作马,受苦受累。除非双眼一闭,两腿一蹬,什么都不管。” “后悔了?”甘宁笑着问。 “也谈不上后悔不后悔,反正就这样了!” 杜子军洒脱一笑,“欧阳最近怎么样?我上个月听萌萌说,她跟张文涛也准备明年五一结婚?” “她是这样说过。但是——”甘宁迟疑地说,“我昨天碰到张文涛,他说上个星期,不知道为什么,欧阳突然提出分手,还把他拉黑了。他上门去找,欧阳也不理。” “不是处得挺好的吗?”杜子军一脸不解,“都谈婚论嫁了,不应该呀?” “年底事多,我也好几天没跟她联系。”甘宁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张文涛被分得也是稀里糊涂,不知所以,还找我打听。我跟欧阳约好,晚上一起吃饭。”停顿片刻,甘宁又笑道,“要不要一起去?” “我去碍眼,说不定还会挨骂。”杜子军笑着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给我打电话。还是那个号码。” “不错!”甘宁笑着表扬,“还算有点良心!” “唉!”杜子军轻叹一声,“前妻也是妻啊!毕竟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又有一个女儿,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分割的!何况,欧阳这个人,有一说一,长得漂亮,又能干,又会持家,还孝顺!除了过于争强好胜,让以前那个愣头青的我难以接受之外,还是挺不错的!” “我妹妹说,婚姻这门功课,比数理化难多了!”甘宁笑了笑,“我有时就想,如果,把我们这些步入围城,并早已生儿育女的人统统叫去,针对婚姻这门功课进行一场专题考试,不知有几人能够及格?” “我肯定是不及格。”杜子军深有同感地说,“离婚之后,我也在不断的反省——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死了什么也不是,不过一把灰而已。而茫茫人海,俩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能走到一起,多不容易!为什么只考虑自己?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喜欢的女人做出改变,或者妥协?非要闹得鸡飞狗跳,最后一拍两散才甘心?” “清官难断家务事!” “说来说去,归根结底,还是年轻气盛,不懂事。如果能重来,可能会做得好一些。” “如果真的重来,我们说不定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也许吧!你下来一趟也不容易,有没有去看吴明?” “我是顶包出来的,今天已经跟着跑了两个地方。要去的话,也是明天。” “他们那里,昨天晚上出了一起交通事故,听说是他带队出的警,估计通宵没睡!” “很严重吗?” “一死三伤!” “做这行,没办法!” “基层工作,确实很辛苦!” “你怎么样?还习惯吗?” “其他还好,就是太忙了。以前在组织部,偶尔加个班,觉得忙得不得了。下来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忙。” “年轻,忙点好!” “已经不年轻了!有个副县长比我小了好几岁,才三十出头!” “怎么人人都叫老?我可是觉得自己挺年轻的!像十八!” “确实像十八!”杜子军笑着说完,西裤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边掏手机,边说,“我得回去了,我的车就在前面。下次再来一定要打我电话,我请你吃饭。” “行。你去忙!” 甘宁转身往回走,自己的电话也响了。是张蕾打来的,说是准备回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9章 眼中含泪 欧阳芳住在市委市政府大院内,是她当年跟杜子军结婚时,在市委组织部上班的杜子军从同事手中买的一套二手房。楼梯房,五楼,一百二十多平方。有点老,但坐北朝南,很采光。俩人离婚之后,杜子军把房子留给她跟女儿杜萌萌。 沈红飞把甘宁送到市委市政府大院门前时,路灯早就亮了起来。她给欧阳芳发了微信,说五分钟到。 她急切想见到欧阳芳。 直觉告诉她——从小跟自己无话不谈,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的欧阳芳,连跟吴明分手都没有告诉自己,一定是发生了比这更为严重的事情。 穿着家居服的欧阳芳已打开防盗门,在门口等着。 当甘宁走上楼梯,站到门前,要不是欧阳芳叫她进去,她还以为自己走错了。——以前那个大眼眼,小嘴巴,化着精致妆容,珠圆玉润,光鲜亮丽的欧阳芳,不但脸色暗沉,还明显消瘦。 “我说大姐,”她惊讶地说,“你不会刚从非洲回来吧?” “换鞋!”欧阳芳淡淡笑道。 她跟甘宁一样,爱干净,喜欢养些花花草草,把装修简单的家收拾得整洁又温馨。”我先上个厕所,“甘宁匆匆换了鞋,把包往客厅的布艺沙发上一放,快步往前面的卫生间方向走,”茶水喝多了,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快把我憋死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欧阳芳关上房门,笑着跟在后面。”车上都是领导,“甘宁也不关门,“不好意思开口。” “你不是说,”欧阳芳走进厨房,系上围裙,戴上白色医用手套,提高嗓门道,“有可能在樊城吃了晚饭回来吗?” “新局长下去调研,”甘宁洗了手出来,一边抹着欧阳芳的护手箱,一边围着客厅和阳台那些翠翠绿绿的盆栽转了一圈,走进厨房,“下面那些马屁精是热情挽留,但局长大人要回来,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我就跟着沾光。” “今天没有买菜,”欧阳芳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还有两个番茄,“咱们将就吃番茄鸡蛋面。” “吃啥都行。”甘宁笑着说,“我现在觉得,只要不是我做的,都好吃!” “新局长怎么样?”欧阳芳笑着把锅里放上水,点上火,准备烧开,先烫番茄。 “不了解。”甘宁气鼓鼓地说,“有时觉得很随和,但有时又觉得可恶。”她说完,把衣服不干净,还有今天突然给她“布置作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又说,“我也不是分管领导,不过是一个顶包的小科长而已,他当着那么多领导们的面,突然点兵点将。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紧张得都快发抖。” “衣服不干净说明他老婆比他还邋遢。”欧阳芳熟练地把烫好的番茄皮去掉,切碎,“但作为局长,绝不会无的放矢。他这么做,肯定是相信你的业务能力!” “这种相信还是少一些为好,不知吓死宝宝多少脑细胞!” 欧阳芳扑哧一笑。“天不怕,地不怕,阎王老大,我老二的甘宁,去哪了?” “哪也没去。”甘宁也笑了,“就是老了!”说完连呸两声,“我怎么也说老?” “你不老,你永远十八!”欧阳芳笑着把抽油机打开,烧热锅准备煎鸡蛋,“你往后站一点,免得油溅到身上。” “好!”甘宁依言往后退了一步。 “新局长能搭理你,是好事,别人求之不得。他如果正眼不瞧,那才坏菜!“”管他呢!就算三岁孩子来当局长,我还是做我的事,又不会多发一分钱!” “你啊!当初就不应该跑到行政单位去凑热闹,应该跟甘甜一样,专门研究学问算了!” “要不——我从现在开始?”甘宁笑着调侃。 “晚了!“煎好鸡蛋,炒好番茄,倒进开水开面条的欧阳芳说,”现在三十五岁出去找工作,人家都嫌老,咱们快四十了,除了自己,没人要!” “想想也是。一个黄脸婆,没有任何一技之长,真要出去,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那是因为你有稳定的工作,才会这么说。假如真有那一天,我相信你一样会做得很好!“”你要是我男人就好了!“”又跟吴明吵架了?“”能吵,说明还正常!””真理!”欧阳芳笑着把火关掉,拿汤碗准备盛面,“冰箱里有榨菜,拿包出来。” 甘宁拿了榨菜,又拿了一个小碟子倒进去,拿了两双筷子,摆到餐桌上。 “对了,”俩人坐定,甘宁见一直有说有笑的欧阳芳好像不饿,吃得很慢。她边吃,边说,“我今天在樊城碰到杜子军了!” “这么巧!” “是啊!都说世界很大,但有时,真没觉得有多大!” “他怎么样?” “估计是高升的缘故,看起来意气风发,神采奕奕!跟以前在组织部那个有点老气横秋的杜子军截然不同!” “是我耽误了他。几年前,他就想下去锻练锻练,那时孩子萌萌小,我又担心 他下去,没有关系上不来,坚决不同意。想想现在,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他研究生毕业,学历又高,又会写材料,平时又爱学习,如果早几年下去,说不定是县长了!” “他很关心你,还问你跟张文涛什么时候结婚。” “下辈子——再结吧。”欧阳芳凄凉地笑了笑。 “为什么?”甘宁心里一哆嗦,手中的筷子差点掉了。 她从一进门就发现,那个聪明漂亮,做事果断的欧阳芳不见了。 一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吴明今天晚上肯定不在家,”欧阳芳突然笑着说,“你跟我一起睡吧!” “我巴不得!” “甘欣姐最近怎么样?” “不太好。”甘宁把姐夫出轨的事简要说了一遍,“我爸妈还不知道。” “我记得以前去你家,看到甘欣姐每次从外面回来,就频繁洗手,你跟甘甜都说她爱干净过了头,有洁癖。这种性格,或者说习惯,肯定难以接受男人的背叛。我估计,就算汪哥痛改前非,甘欣姐也过不下去!” “我正担心这一点。我姐她现在,就像一根鱼骨头卡在喉咙里,想吞,吞不下,想取,又取不出来,非常难受。她这么多年,一直顺风顺水,养尊处忧,一旦离婚,就得重头再来。快四十的人,不说找工作很难,如果再婚,想要找个合适的,恐怕也不容易!” “离,难,不离,也难!夫妻之间一旦有了裂痕,想要修补,不说难于上青天,但确实像你说的那样——如鲠在喉,非常难受。” “走一步,看一步吧。急死也没用。“ “甘甜怎么样?好久没看到她了!” “那丫头,喜欢折腾,将来肯定有出息!”甘宁吃完放下筷子,从桌上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笑道,“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准备开年去读博!我爸还好,就我妈,差点气出病来!” “读博多好!”欧阳芳好像味口不好,碗里还剩下一些没有吃完,放下筷子,也笑道,”还是女博士,听起来就高大上!“ “就是!”甘宁抽张纸巾递过去,站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我来洗碗。” “把围裙系上。”欧阳芳也不跟她客气,起身把围裙和手套脱下来递给甘宁。 “我其实很喜欢男人做饭,我洗碗。”甘宁接过去穿戴好,边洗,边说,“但你要叫吴明学做饭,就跟要他的命似的!” “那是他命好,遇到你!“欧阳芳洗了两个马克杯,一边化牛奶,一边说,”换一个女人,说不定早就改造过来了!” “他确实命好,有一个始终认为自己的儿子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最好的老妈!我无法以一敌二,只能甘拜下风!” “你倒真是人如其名!” “所以有时候——不得不相信命中注定!” “晚上还跑步吗?”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欧阳芳,端起面前茶几上的一杯牛奶,递给洗完走过来的甘宁。 “偶尔跑一跑。”甘宁坐在她身边,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完,放下。看着欧阳芳,郑重其事地说,“咱们言归正传——说说你,为什么突然跟张文涛分手?” “当然是合不来!”欧阳芳一脸无辜地说。 “狗屁!”甘宁没好气道,“甘甜说她有次在同济医院门口看到你,你该不会说是去看病人吧?” “世界还真是小!”欧阳芳笑着把自己喝了一半的牛奶端起来喝完。 “说正题。”甘宁欠身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巾,递一张给欧阳芳,还是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你今天要是不说实话,别怪我跟你绝交!” “我病了。”欧阳芳擦了擦嘴,面色平静地说,“医生说里肝癌,我去省里复查,结果很正确。” 一听“肝癌”两个字,甘宁瞬间想起了老领导王局长,不由五雷轰顶,僵在了那里。 “宝宝别怕,”欧阳芳抬手拍了拍甘宁的肩膀,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我一时半会死不了!” “为什么不叫我陪你一起去?”甘宁心如刀割,埋怨道,“为什么不去住院治疗?” “已经是晚期了,”欧阳芳怅惆地说,”医生说不能做手术。” “那你就把男朋友赶走,”甘宁强忍眼泪,恨恨道,”然后连我也不告诉,就打算一个人坐在家里等死,对吗?“ “我不想人财两空。”欧阳芳幽幽道。 “欧阳芳——”甘宁一下子激动起来,紧紧抓着欧阳芳的两只手,大声说道,“你说的这叫什么屁话?什么叫人财两空?到底是钱财重要,还是人的生命重要?” “我知道生命重要。”欧阳芳很平静,“但我的情况你很——” “你的情况我是很清楚。”甘宁还是很激动,打断道,“但你那样说,是自私,你知不知道?——你只要活着一天,你妈妈就有女儿,萌萌就有妈妈,我也有好朋友。你不能只想着自己一走了之,不为我们考虑。一定得去医院,明天就去,天塌下来也得去!” “即使去了,不过苟延残喘几天罢了!“欧阳芳笑了,笑得很美丽,但也很悲伤,“我不想余生一点尊严也没有,只能凄凉地躺在病床上!” “那也得去,哪怕只多活一天!”甘宁冷静下来,抬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坚决地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坐在这里等死,换作是你,一定也会这么做!如果你没钱,我手上还有几万元现金,不够的话,我去找我姐想办法,你不用担心。” “我还有一些钱。”欧阳芳说。 “那就更不用担心。”甘宁握着欧阳芳的手,柔声鼓励道,“别想那么多,现在医疗还是挺发达的,即使不能手术,不是还可以放疗化疗吗?明天我请假,陪你去医院。咱们听医生的,尽量活得有质量,有尊严。” 欧阳芳犹豫着,但清澈的眼睛里还是流露出强烈的求生欲望。 “我就你这一个好朋友,“甘宁用力握了握她的双手,近乎哀求地说,”哪怕多呆一天,也是好的,你不能就这样扔下我!” “好!”欧阳芳眼中含泪,笑着点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0章 遮遮掩掩 一个星期眨眼就过去了。 请了两天假,连着在医院守了两天一夜的甘宁,刚从医院出来,汪洋好像看到似的,打电话来,说在学校接了放月假的汪浩天,二十分钟后到碧桂园。 甘甜假期结束,已经回了学校。 甘欣一个人坐在甘宁的书房电脑前,一边心神不宁地看电影,一边等甘宁和吴玥从学校回来,一起出去吃饭。 甘欣一想到要回去面对一切,更加心神不宁。 “玥玥呢?”她听到钥匙开门声,起身走到门口,看着低头换拖鞋的甘宁。 “吴明带她回奶奶家吃饭去了。”神情有些疲惫的甘宁,抬头笑了笑,关上防盗门,把棕色的手包连同手机和钥匙一起放在鞋柜上面。一边进卫生间洗手,一边说,“姐夫已经去学校接了浩天,一会就到。” “哦。”甘欣轻轻应了一声,若有所失地跟在甘宁身后,“欧阳怎么样了?” “刚开始化疗,暂时看不出什么。”甘宁出来拿杯子倒了杯开水,站在餐桌边慢慢喝了两口,黯然神伤地说,“医生说,副作用肯定会有,而且后期会很痛苦,要有心理准备。” “她妈跟她嫂子还不知道吧?” “暂时没说。欧阳说她妈身体也不好,来了要是看到她这样,还得请专人照顾她。她哥的俩个孩子,一个明年要高考,一个要中考,她嫂子在镇上的药厂上班,又要照顾家里,也是忙得团团转,根本走不开。” “那你回来,她一个人在医院里行吗?“”杜子军去学校接了萌萌,把她带到了医院,我才回来的。” “那晚上你还去吗?” “张文涛说他周未两天休息,一会他过去。”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听说有专门的护工,是不是应该请一个?” “有是有,但一天最少要两三百。欧阳自从她哥走了之后,自己又离了婚,每月还要贴补家里,估计手上不是很宽裕。后面还有好几个疗程,虽说有医保,但能报的肯定有限。” “那你又要 上班,又要去医院送饭,来回两头跑,晚上还要守在那里,会很累的。反正我也没事,要不我去医院?” “我没事。”甘宁拉着甘欣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张文涛一有时间,也会去医院,你不用担心。一会姐夫来,你们俩带着浩天出去吃点好吃的,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回家后,不要跟姐夫争吵,一定要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沟通,不管怎么样,只有双方坦诚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感受和想法,才能解决问题。” “还能解决吗?”甘欣心不在焉地问。 “只要齐心协力,一定能解决的。”甘宁迟疑片刻,又说,“姐夫他——肯定不是这个世上第一个偷腥的男人,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如果他真心悔过,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还给他机会?“甘欣恶狠狠道,“我恨不得亲手阉了他!” “你连鸡都不敢杀,还能阉谁?”甘宁笑了笑。”别老说我,”甘欣想起什么似的,反过来说甘宁,“你也一样,以后不要和吴明再冷战了。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他不主动打你电话,你可以主动打给他,就当是给他一个台阶。””我知道。“甘宁点头。见时间不早,拿起钥匙,送甘欣下楼。 俩人走出小区大门不一会,汪洋的车就到了。 身材瘦长,干净清爽,浑身透着淡淡书卷气,个头比汪洋还略高出一点点,笑起来有几分腼腆的汪浩天,先下车打招呼。 汪洋推门下车,随后走过来。 一个星期没见,原本饱满的脸庞略显瘦削,仿佛几天没吃没喝似的,看起来有些憔悴。他微笑着跟甘宁寒暄了几句,转脸小心翼翼地看着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正笑容满面地拉着儿子的手问长问短的甘欣。 甘欣感受到汪洋的目光,她若无其事地微笑着抬眼从汪洋脸上滑过,朝甘宁挥了挥手,挽着儿子转身往车子走去。 汪洋的车停在人行道旁边的树下。他知道甘欣向来喜欢坐副驾驶,他快速冲甘宁点了点头,如同领导小秘一般,疾走几步,殷勤地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就差抬手护住车门上沿。 但甘欣看也没看,径直跟在儿子后面,一弯腰,钻进后座。 汪洋只好讪讪关上车门,对一旁的甘宁笑笑:“走了。” 甘宁善解人意地笑着,目送车子渐行渐远,一直到看不见。她又站了一会,无声地叹息一声,转身往回走。 汪洋从后视镜里朝后座看了一眼,跟母亲聊了半天的汪浩天,脸上带着笑意,双手捧着手机,好像在给什么人发消息,白皙修长的手指头跟小鸡啄米似的在手机屏幕上点个不停。 甘欣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在胸前,想心事般的盯着窗外发呆。 “汪浩天,”汪洋故意清了清嗓子,笑着说,“咱们去万达吃牛排,咋样?” “我随便。”汪浩天仍看着手机,头也不抬。 “甘欣,你想吃什么?”汪洋又看了一眼后视镜。 甘欣仿佛没听见,一动不动。 车内只有发动机的声音。 汪浩天听半天没动静,又仰或是聊完了,抬起头,眨巴眨巴那双细长又明亮的眼睛,看看身边的母亲,又看看前面父亲的后脑勺,又看向母亲,心里很是诧异。 父亲开车去学校接他时,他一眼就注意到父亲好像老了好几岁。汪洋说是出差几天刚回来,很累,理由貌似很充足。 但刚才在二姨小区门口,尽管父母和二姨一如既往的谈笑风生,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出个一二三。 “老妈,”他抬起拿着手机的那只手,用胳膊肘轻轻推了一下甘欣,笑嘻嘻地说,“汪总看来心情不错,要请我们吃牛排。” 甘欣回过神,立马笑眯眯地看着儿子:“你想吃?” “想。”汪浩天使劲点头。 “那咱们就去吃牛排。”汪洋兴高采烈地接道。 因为是周末,万达四楼的西餐厅里几乎座无虚席,大多是年轻情侣,以及带着孩子的年轻父母。 汪洋知道甘欣和儿子都喜欢口感嫩滑的牛排,就点了三份七分熟的无筋牛排,又点了一份甘欣爱吃的水果沙拉,以及一份加了蜂蜜的果汁。 果汁最先端上来。 汪洋拿起壶,分别给仨人倒了一杯。 汪浩天手肘撑在桌子上,双手捧着杯子,跟品茶似的,慢慢品了一口,点头赞道:“嗯,味道不错。” “是不错。”坐在对面的汪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附和道。 坐在汪浩天身边的甘欣,对着儿子疼爱地笑笑,一只手端着杯子默默喝着,眼睛略过汪洋头顶,茫然地看着前方,不言语。 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亲切可人地先后端着铁板上滋滋作响,冒着热气的牛排走过来,用酒呛完火才又亲切可人地离开。 汪浩天一边切着牛排,一边分别瞄了一眼父母,他越看,心里越打鼓。终于忍不住,把脖子稍微往前伸了伸,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压低嗓门问:“请问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汪洋和甘欣快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笑着否认。 “你小姨一回来就把你妈抢走了。”汪洋又笑着补充,“我出差好几天,也是昨晚很晚才到家的。” 甘欣哂然一笑,别有深意地瞟了汪洋一眼。玩笑似的对儿子说:“汪总可是日理万机,宵衣旰食!哪有时间跟你妈吵架!” 汪洋自然知道甘欣话中有话,他尴尬地笑了两声,端起杯子喝果汁。没成想,喝得过猛,一下子被呛到了,咳得脸红脖子粗,很是狼狈。 甘欣立马像个体贴的妻子,笑眯眯地拿起纸巾递过去,嘴上却是不忘补刀:“又没人跟你抢,你急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汪总做贼心虚!” 汪洋总算止住了咳嗽,但除了苦笑,只能专心对付牛排。 看着父母的样子,汪浩天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也低着头,一边很享受地吃着滑嫩的牛排,一边不以为然地说:“其实,夫妻吵架挺正常。我吃饭的时候,还时常自己咬了自己的舌头,何况是俩个不同的人一起生活。”他顿了顿,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得更更明白一些,就又说,“况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你们没有必要遮遮掩掩。” 甘欣愣了片刻,转脸看着已经长大,并且懂事的儿子,愁云密布的心头终于照进了一缕阳光。同时,眼角的余光又无意扫到那个用一把无比锋利的人刀捅得她千疮百孔,遍体鳞伤的曾经无比熟悉的爱人,正若无其事似的坐在对面吃着牛排,那一缕阳光瞬间又消失了。 一想到他做的龌龊事,她的心在滴血,如果可以,她真想把他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这该死的人生,真他妈可恶!甘欣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一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第21章 何处何从 甘欣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那个曾经温馨美好的家,如今对她而言,就是可怕的地狱。她真的很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鼻子不由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赶紧低头也对付起面前的牛排。 在甘欣低头的一瞬间,汪洋看见了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很是懊悔。 他看着儿子说:“你小子管好自己就行,至于家里,不用你操心,我保证——你妈叫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 甘欣仿佛没听见,仍埋头慢慢吃着。 “肉麻!”汪浩天如筛糠般抖了一下,笑着扭头问甘欣,“是不是?老妈。” “嗯。”甘欣笑着趁擦嘴角的机会,不着痕迹地用纸巾擦了擦湿润的眼眶。 “上次听玥玥说,”汪洋为了活跃气氛,看着儿子又转移话题,“你有女朋友了,还是你们班的班花?” “什么女朋友?”汪浩天不禁一笑,“不过是同学而已,别听风就是雨。我的目标是努力考上理想的大学,再大张旗鼓,轰轰烈烈地谈恋爱。现在还早呢,再说……” “再说什么?”甘欣好奇地问。 “没什么。”汪浩天笑着摇头。 “你理想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汪洋没话找话。 汪浩天想也不想就说:“当然是小姨那样的。” 汪洋哑然看向甘欣。 “眼光不错!”甘欣不理他,笑着表扬儿子,“你家爹说了,你小姨是 咱们甘家几代以来最聪明的人!” “小姨不仅聪明,”汪浩天说,“更重要的是,有思想,有主见。”他意犹未尽,又说,“她跟你们一样,也担心我跟玥玥会早恋,早就跟我们说,不管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跟大学生比起来,就是小屁孩。叫我们上大学之前不要忙着谈恋爱,说当你处在更广阔的空间足够优秀时,自然会吸引同样优秀,甚至更优秀的人。” “你小姨准备开年去读博。”甘欣说。 “哇噻!”汪浩天把送到嘴边叉着一块牛排的叉子又拿了回来,兴奋道,“小姨真厉害!” “你好好努力,”汪洋鼓励道,“以后也会跟小姨一样厉害!” “你不用给我画大饼。”汪浩天耸耸肩,重又把牛排送进嘴里,淡然地说,“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不管怎样,只要努力就好。”甘欣放下手中的叉子,抬手在儿子的后脑勺上抚摸了两下。 “还是老妈靠谱。”汪浩天回以灿烂的笑容。 汪洋笑笑,不再言语,起身去买单。 回到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的现代轻奢装修风格的别墅,汪洋先进二楼的主卧,说是要洗澡。 甘欣没有看他,也没有接话,更没有跟在他后面。而是跟着儿子进了他的房间,就在旁边的次卧。 宽大的落地窗,配以白纱窗帘,床下铺着灰色的地毯,床头柜上摆着金色的小台灯。白色大理石大面积通铺整个地面,看起来干净透亮。 尽管楼上楼下,里里外外,已经被汪洋跟每星期定时来打扫卫生的家政陈大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就差把屋顶掀开擦一擦,甘宁一进儿子房间,还是放下手机,没事找事,又是擦桌子,又是拖地。 末了,实在无事可干,要把汪洋今天刚换过的床上用品拆下来重洗。 “老妈,”从卫生间回来的汪浩天一把拉住她,“你看看——”他边说,边抬手指着房间四周,“咱家这干净整洁,都赶上五星级宾馆了,您还是回房间早点休息,都快成大熊猫了。”说到最后,他用手往自己的眼睛上指了指,笑着把母亲推出了房间。 见母亲无地可去似的站在门前没走,在房门快要关上的时候,汪浩天突然又把房门拉开,一手扶着门边,一手撑着门框,探出脑袋朝主卧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嗓门一本正经地对甘欣说:“据我观察,老爸一直在看您的脸色说话,肯定是老爸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可是乖宝宝,您就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赶紧去罚老爸跪键盘。我绝对支持您。”说完,也不等甘欣回应,把门轻轻关上。 哭笑不得的甘欣,无奈地正要转身,汪浩天又突然把门打开。想起什么似的,低声快速道:“书上都说,男人好了伤疤会忘了疼,您千万别心软,我会永远站在您这一边。加油!”说完,把举起的拳头一挥,再一次把门轻轻关上。 甘欣无可奈何,只得如同木偶般转身慢慢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主卧很是宽敞。同样的白纱窗帘和灰色地毯,一张大床摆在中间,后面是黑色原木搭配黑色钢材打造的大背景墙,既有层次感,又大气。床头放着透明脚的床头凳。头顶正中间挂着的镂空荷叶造型吊灯,以及别致的金色铁艺花瓣的壁灯,十分亮眼。 卧室吊灯和里面小卫生间的灯都亮着,房门也都敞开着。 汪洋已经洗完澡,并麻利地手洗了衣服,晾晒完,拿着吹风机在卫生间里吹头发。 甘欣茫然若失地站在宽敞明亮的卧室门口,目不转睛盯着正中间那张大床——床上用品显然换过,干净整洁,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但丈夫和那个女人颠鸾倒凤的画面再一次在甘宁的脑海里不停地闪现,还伴随着丈夫的喘息声,以及女人的呻吟声…… 顿时,满心的愤怒和屈辱像黑沉沉的乌云奔腾着咆哮着像她碾压过来,她感觉脑袋像鼓胀的气球越来越大,随时会把自己炸得四分五裂。连忙用双手使劲捂着脑袋,仿佛要把那些闪现的画面,以及喘息声和呻吟声活生生地从自己的脑袋中挤出去。 “老妈,你的手机。”汪浩天拿着甘欣的手机又开门出来。 甘欣一怔,随即松开双手,神色自若地笑着转身接过手机:“我都忘了。” “老爸呢?”汪浩天关心地朝房间里面看去。 “我在吹头发。”汪洋从小卫生间探出半个脑袋。 “没事,我回房间了。”汪浩天转身进了自己房间,门也随之关上。 甘欣连做两个深呼吸,试着努力说服自己——如同妹妹们期望的那样——给丈夫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但真正面对这一切,甘宁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钢针狠狠地刺了又刺,实在痛得紧。那些黑沉沉的乌云也压得她喘不过气……如果可以,她真真想一把火,把这里的一切,连同自己烧成灰烬…… 汪洋吹完头发,穿着丝绸睡袍微微偏着头从卫生间出来,看见甘欣脸色不太好,心里不由一慌。正不停地扒拉着头发的一只手停在半空,过了片刻,一边用停在半空的那只手指了指还亮着灯的卫生间,一边期期艾艾地说:“我洗完了,你要不要去洗?” 甘欣没接茬。她默默看着这个曾经多么熟悉,此时就多么厌恶的房间。 “我今天——”汪洋跟个小丫环讨好主子似的,陪着笑脸说,“我今天跟陈大姐一起,把楼上楼下全部打扫了一遍,床上被子也全部换下来洗了,棉絮也全都抱出去晒过太阳,包括儿子的房间和楼下的客房。” 甘欣扫视完房间,仿佛这时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一个人,她终于把目光停留在汪洋脸上。但她的灵魂仿佛早就游离于躯壳之外,就跟不认识自己的丈夫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只是看着。 汪洋被看得心里发毛。尽管偷腥的感觉很刺激,如同鸦片一样让他乐此不疲,但他从未想过离开老婆和儿子,以及这个家。 他希望甘欣能够骂他,打他,为此,他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这样一言不发,让他心里着实没底。 他强作镇定,又陪笑道:“你要是累了,先歇一会,等会再洗也行。” “你不用管我,我去楼下睡,”甘欣冷冷说完,去旁边的衣帽间找衣服。 “我——”汪洋心急,上前一步,想拉甘欣的手。 甘欣却像见到鬼似的,不寒而栗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汪洋尴尬地赶紧把手收回,也往后退了一步。祈求似的看着甘欣:“咱们——谈谈吧。” “那就谈吧。”甘欣犹豫片刻,提脚朝卧室里面的独立露天阳台走去。 那里摆放着一套中式的实木三件套休闲桌椅,旁边以及墙上还有几盆绿油油的植物。阳台正对着浩淼的湖水,她和汪洋以前没事,都喜欢坐在这里喝喝咖啡,看看湖水,以及夜空。 汪洋赶紧快步上前关了卧室的门,像个犯错的小学生,略显拘紧地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他随着甘欣的目光,也看着夜色中的湖水。 远远看去,湖水很平静,如同一面巨大的黑镜子,映照着夜空。 夜空深遂幽蓝,没有看到星星,也没有看到月亮,在旁边高楼林立的一间间小格子里透出的灯光映衬下,更是显得空荡荡的。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汪洋先开口。 “有多久?”依旧看着湖水的甘欣,为了不让丈夫听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她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 “半年多。”汪洋说完,不等甘欣再问,竹筒倒豆子,把认识的经过,以及处理的结果,老老实实说了一遍,最后温柔地看着她,满怀期待地说,“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珍惜的机会。” 甘欣没有回答,仿佛泥塑般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那幢酒店高楼的亮化灯在黑夜里不停地变幻和闪烁。 那些亮眼的灯光不管如何变幻和闪烁,总有一刻会严丝合缝地回到原来的位置。但破碎的心如同镜子,即便修复得再好,也会有裂痕的存在。 想到这里,甘欣心痛得想再次嚎淘大哭,但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头转向另一边,抬手轻轻擦掉。 内疚不已的汪洋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妻子的一 举一动,他很想紧握她的双手,或者紧紧把她抱在怀里,用生命向她保证:只要你肯原谅我,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向前看,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他不敢,不自觉伸出去的手也收了回来,更加温柔地看着她。缓缓地说:“我知道,我不值得原谅,但我想守在你和浩天身边。只要我们一家三口齐心协力跨过这道坎,我们家,就还会是以前那个家。” 他很清楚,此时此刻,儿子在妻子心里的分量比自己重要得多得多,他适时地把儿子带上。 “真的吗?”果然,甘欣回头看着他,尽管像个迷路的孩子,一脸的失落、无助和迷茫。 “我保证。”汪洋却如同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突然听到无罪释放,欣喜不已,立即举起右手,发誓般说道,“我保证说到做到。” “我做错了什么?”定定看着汪洋的甘欣,幽怨地又问了一句,瞬间把汪洋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击了个粉碎。 他低下头,无言以对。 “我们——还是先分开一段时间吧。”甘欣像被人抽空了一般,虚弱地起身,走进旁边的衣帽间,抱着找出的内衣和睡衣,逃也似的往楼下走去。 她一分一秒也不想再呆在这个房间,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缺水的鱼,再不走,只有窒息。 第22章 泪如雨下 初冬的傍晚,天说黑就黑了。 身心俱疲的甘宁一个人在家,她简单下了一碗鸡蛋面。吃完本不打算出去跑步,但又感到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想出去透透气。 她很快换了一身紧身的黑色运动装,外面套了一件玫红色的防风衣,戴着黑色棒球帽,还有黑色手套。在家做完拉伸,准备出门跑步。 防盗门一打开,这边的电梯门正好也开了,甘宁下意识地抬头。只见女儿吴玥像逃荒似的,肩背臂扛两三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以及书包从里面出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甘宁站在门槛上,赶忙伸手接过袋子,诧异地问,“你爸呢?” “我爸把我送到电梯口,一个人出去走路去了。”吴玥拍了拍双手,“袋子里都是奶奶叫带的青菜和萝卜,重死了。” “奶奶身体还好吧?”甘宁把袋子提到厨房。 “挺好。”吴玥背着书包径直往自己房间走,“看见我们回去,奶奶高兴得跟过年一样,不停地说这说那。我还跟奶奶说,元旦我要放假,到时请奶奶来住几天。奶奶不想来,说城里什么都好,就是跟坐牢一样,不自由。”吴玥提高嗓门说了一大堆,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觉得挺自由的。” “老话说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等你老了,就会知道。” 吴玥没接话。 “我准备出去跑步,”甘宁大声问,“要不要一起?” “我就不去了。”吴玥大声回,“好不容易放两天假,我要在家追剧。” “好吧。”甘宁穿了跑鞋,开门出去。 婆叉湖是一个不大的凹型湖。一边挨着马路,一边挨着前两年才投入使用的科技城,中间是一条配套修建的马路。马路笔直又宽敞,两边的绿化带,以及人行道两边栽种的树木,十分整齐茂盛。 科技城前面是一片杂草从生的还未开发的树林,再往前,是城中村。挨着人行道这边,还有人整理出一块块的菜地,种些时令蔬菜。每到春暖花开时节,挨着马路这边的树林里的槐花,以及野生的金银花,散发出醉人的香气,连空气也是香的,十分令人陶醉。 甘宁很喜欢这条紧靠湖边,行人车辆都比较稀少的马路。时常一个人,什么也不想,在非机动车道上,自由自在地迎风奔跑。 她出了电梯,一路跑到婆叉湖边,看见沿着湖边散步的只有一对中年男女。 一圈还未跑完,那对中年男女也走了。整条马路上,除了偶尔有一两台汽车经过,只有她一个人像发疯似的在路灯下奔跑着。 深蓝色的夜空中,一轮如少女眉毛似的残月,孤零零地挂在半空,周围星星很少。 寂静而宁谧的夜晚,没能抚慰甘宁内心的愤怒与悲伤,反而像放大镜一样,无限放大。 一想到如同玫瑰一样年轻漂亮的欧阳芳,此时正躺在病床上,自己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癌细胞一点一点地“吞噬”她的生命,奔跑着的甘宁,禁不住泪如雨下。 她从未感到像现在这样孤独、渺小、无助…… 如果真有上帝,她很想前去质问一句——为何如此残忍! …… 不知过了多久,湖边多了一个三十左右的年轻人。长得黑黑壮壮的,正站在湖边一根路灯下的人行道上。身后是一辆电动车,身前是一个连着麦克风的小音箱。 他手拿着麦克风,面对着深遂缥渺,波光粼粼的湖水,悠闲自得地一首接一首地演唱。 歌声谈不上多专业,但小音箱效果还不错,唱的人也是字正腔圆,还听得。 只是他先唱的两三首歌,也不知道是新歌还是老歌,甘宁都没有听过。但有歌声陪伴,她悲伤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脚步也轻松许多。 年轻人突然唱起了刘德华的《忘情水》。 甘宁心想:刘德华来了,张学友是不是也来了? 果然,《忘情水》唱完,《情网》响起。尽管没有张学友那么优美动听,但也深情款款。悦耳的歌声,仿佛是为宽阔的马路上独自奔跑的甘宁举办的专门演唱会。 甘宁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一边听,一边莫名想起谈笑风生的方俊。 那天,为了”押送“欧阳芳去医院,她弃”顶包“于不顾,径直给方俊发了条微信,说自己要去医院,需要请假两天。 方俊爽快地回了一个好字。 他此时在做什么?甘宁无端地想。 她很快又笑了。 他做什么跟自己有屁的关系? 她使劲摇摇头,仿佛要把一些不该有的东西从脑袋中摇出去似的,看着前方,专心奔跑起来。 吴明吹着并不那么动听的口哨开门进来时,吴玥还关门在自己房间里追剧。甘宁坐在卫生间盥洗池前面的小凳子上,前面是一个木桶,正在泡脚。 吴明见屋里只有卫生间亮着灯光,估计是甘宁在卫生间。他唯恐甘宁听不到似的,不但把口哨吹得更响,换了拖鞋,反锁上防盗门,迈步往里走的时候,还故意把脚步声和衣服的摩擦声弄得很重。 甘宁不吭声。 吴明看到坐在墙边泡脚的甘宁,还算识趣,立即停嘴,不吹。 他一边装着洗手往盥洗池前走,一边拿眼偷瞄甘宁。同时,为了提醒甘宁”我回来了“,又故意轻咳了两声。 甘宁知道吴明是想跟自己搭讪,又死抱着所谓的面子,不愿主动开口,更不会张口道歉而已。 结婚这么多年,即便是吴明错的离谱,甘宁也没有听他说过一句对不起,或者都是我的错。哪怕是装模作样,哄她开心,也从未有过。就如同有人调侃的那样——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 甘宁习以为常,也早就不抱这种希望。她自认没有能力改变固执的丈夫,也不想改变,唯一能做的,只有改变自己。 她自顾自地拎起旁边的开水瓶往木桶里加些了热水,见吴明还没有走,这才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麻烦你帮我把床头柜最上面的那本书拿过来,我还要泡一会。” “好的!”吴明好像就等这句似的,欢快地答应一声,立即往卧室走去。 他开了卧室的灯,走到甘宁睡觉的床那边,拿起床头柜甘宁所说的最上面的那本书,是一本厚厚的外国小说。 他自己一看书就想睡觉,对甘宁喜欢看哪些书,既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只知道每天睡觉之前,甘宁会靠在床头聚精会神地看一个小时左右,雷打不动,就跟每天吃饭睡觉一样。 他拿着书,一边低头转身往外走,一边看着封面的书名一字一顿地念:“《你当向鸟飞往你的山》?”走到卫生间门口,摆了摆头,有些嫌弃似的把书递给甘宁,“书名这么拗口,有什么看头?不如看一些实用的书。” 甘宁对他语气中流露出的那种不屑很是反感,但冷战好不容易有缓和的迹象,她不想再开辟新的战场。 她极力驱散心头的不悦,伸手接过书。笑了笑,尽量平心静气地问:“什么书实用?””那可多了去了。“吴明见她问,很是高兴,显摆似的说,“比如,怎样养生,怎样做菜,或者怎样理财之类的。” 甘宁不置可否地嗯嗯两声,低头看书。心里地不自觉地叹息一声,并飘过七个字——话不投机半句多。 吴明不是甘宁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甘宁的心里活动。他不但站在门口没走,还对着盥洗池上面的洗脸镜欣赏自己今天刚理的发型。 他左看右看,眼光余光见甘宁只顾低头看书,根本没看自己。为了吸引甘宁的注意,他上前一步拿起镜子旁边放的一把梳子在头上梳理了几下,并再次故意弄出声响。 这一招果然凑效——甘宁诧异地抬起头,审视地看着他。”你看我的发型怎么样?“吴明立即转身,满脸期待地拿着梳子对着甘宁没话找话,“我今天去了你推荐的那家店,找店长理的。” 吴明巴掌脸,皮肤白皙,威严冷酷的五官跟曾经红透半边天的小虎队里的霹雳虎吴奇隆有几分相似。很英俊,不管是穿军装,还是警服,都帅气无比。 他对吴奇隆年轻时的三七偏分发型也是情有独钟,结婚这么多年就一直没变过。 但甘宁总觉得理发师剪得过短,看起来有一点猴头凹脸,不甚理想。不止一次建议吴明换一个理发师,还推荐他去自己常去的那家理发店找店长试一烙铁。 吴明执拗不听,一次也没去不说,还劝说甘宁不要再去,说女人就应该留长发。 甘宁也就不再多言。 这次不知怎么就想通了。甘宁心里有点诧异。 她刚才看他的时候,是觉得哪里不同,但没细看。 闻言,仔细看了几眼。笑道:“还不错,显得更有精神,也更帅!” “我也觉得还行。”听到赞扬,吴明笑得比盛开的菊花还灿烂,这才放下梳子,像个得到老师表扬的小学生,高兴地转身出去,“我去看女儿,你洗完灯别关,我也要洗。” 第23章 南柯一梦 甘宁泡完脚,在脚上抹了护足霜。拿着刚才那本书站在吴玥紧闭的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叫她洗了早点睡。 吴玥哦了一声,没有下文。 甘宁也不再多言,走进卧室,靠坐在床头要看书。 “你不去洗吗?”她见换了睡衣的吴明,抱着手机靠在另一边聚精会神地刷抖音,扭头问道。 “马上去。”吴明仿佛听到冲锋的号角似的,赶紧放下手机,意味深长地看了甘宁一眼,立既喜滋滋地起身往外走。 甘宁瞬间头大,只好装着没看见,开始看书。 但一页还未看完,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震动。 是甘甜打来的。 “二姐,”甘宁一接通,甘甜就问,“我刚听大姐说,欧阳姐得了肝癌,还是晚期,这么严重?” “嗯。”甘宁轻声道,“医生说,不能做手术,只能结合中医,进行化疗。” “会有效果吗?” “治标不治本,但目前只能这样。” “省里的医院也许条件好一些,要不要跟欧阳姐说一声,转过来试试?” “转过去不方便。欧阳现在一个人,萌萌又小,她妈跟她嫂子也帮上什么忙。我单位也忙,不能长期请假陪她,请人又要花钱。不现实。” “也是!” “我单独问过主治医生。他说得很清楚,到了晚期,虽说有个例,但一般存活的时间大约是半年到一年。好在欧阳年轻,平时也爱运动,体质不错,积极治疗,是可以延长一些时日的。” “老天真是不长眼!”甘甜唏嘘不已,“欧阳姐这么年轻!” “本来还准备明年五一跟张文涛结婚!” “张文涛知道吗?” “欧阳瞞着他,提出分手。我昨天给他打电话,他说夫妻做不成,就做为朋友陪欧阳最后一程。” “还算男人!” “他今天晚上去医院陪欧阳,我才回来的。” “我这几天正好有点事,等下个星期元旦放假,我再回去看欧阳姐。” “姐夫今天下午接大姐回去了,我还没有跟大姐联系。大姐怎么样?” “我也是担心,刚打的电话。说是一个人暂时搬到一楼的客房睡。听声音,情绪应该不高。” “遇到这种破事,高才怪!” “又不是开会,破事烂事怎么都凑到了一起?” “人生本来就是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大姐这段时间心情肯定不好,你会做思想工作,有时间多跟大姐聊聊天,宽慰宽慰。” “我知道。二姐夫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卫生间洗口。” “玥玥呢?是不是放月假了?” “一回来就瞄在自己房里看韩剧呢。” “还是不长大好!” “那当然!如果可以,我还想回到娘肚子里呢!” “我也想,可惜回不去了!有点烦,挂了。” “好。”甘宁放下手机,又捧起书。 吴明洗漱完,自己洗了袜子,晾在阳台上。快速钻进被子,紧挨着甘宁,手开始不老实。 “张文涛没告诉你?”甘宁头也不抬地推开他伸进被子里的手。 “告诉什么?”吴明不解地看着她。 “欧阳得了肝癌。”甘宁波澜不惊地抬起头。 “肝癌?”吴明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得像铜铃,“没搞错吧?” “已经在化疗。”甘宁依旧波澜不惊。 “怪不得前几天张文涛打我电话,说欧阳芳没头没脑地跟他提出分手。”吴明把屁股往上移了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这无异于审判了死刑!对不对?” “差不多吧。已经是晚期,不能做手术,只能化疗。” “那张文涛怎么办?” “凉拌!”甘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现在是他重要,还是欧阳重要?” “当然是欧阳重要。”吴明嘿嘿笑了笑,努力补救刚才的失言,“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就算是晚期,肯定也有治愈的。张文涛跟我说过,他很喜欢欧阳和萌萌,我只是希望他们俩人能结婚。” “下辈子吧。欧阳说的。”甘宁说完,捧起书,不再说话。 吴明见甘宁目不转睛,看得十分认真,知道她不喜欢被打扰。便拿起手机,又看抖音,但把声音调到很低。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吴明见甘宁仿佛钻进书里一样,仍然全神贯注地在看,丝毫没有关灯睡觉的意思。 他心不在焉地又刷了一会手机,放在被子上面的左手,不着痕迹地又伸进被子里,停了十几秒,如同一只没见过大世面的虫子,试探性地往甘宁大腿爬去。 甘宁没动,也没有把吴明的手再推开,只是头也不抬地轻声说:“等我把这章看完。” 那只大虫子很听话,便趴在甘宁的大腿上没动。 不过片刻,大虫子不甘寂寞,又开始慢慢蠕动。 大腿上一阵麻酥酥的感觉传来,甘宁动了动身子,看得入迷的她仍旧头也不抬地低声说:”等我把这章看完。” 那只虫子仿佛没听到,见畅行无阻,明目张胆地越爬越快。一眨眼,手机和身上的睡衣都不见了,整个人也钻进了被子里…… 完全沉浸在书本世界里的甘宁,无法专心再看下去,只得把书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她推了吴明一下,吴明从被子里伸起头,询问地看着她。 甘宁抬手往敞开的房门口一指,示意他去关门。 吴明顶着下面撑起的帐篷,立即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关上房门,又把灯关掉,猴急地再次爬上来,趴到已经躺下的甘宁身上,直奔主题。 不过几分钟,还包括脱衣服的时间,两人运动就草草结束。 吴明知道自己表现不好,两手略微撑起上半身,看着甘宁,讪讪地笑着说:“好几天没运动了,晚上再做一次。” 甘宁善解人意地笑着嗯了一声,没言语。 每一次都想跟自己的爱人抵死缠绵,共赴高潮,而每一次又以失望告终的她,不想打击自己男人的自尊心。说完,还抬起双手,默默地抚摸着趴在自己身上不愿下去的吴明。 吴明双手抱着她,也不再说话。 甘宁脸上的笑容很快就不见了。她怅然若失地盯着模糊的天花板,仿佛那里有视屏,能教会她下一次怎样充分享受美好的两人运动。 盯了好一会,甘宁才轻轻推了一下趴在自己身上,仿佛睡着了的吴明。自己起身开门,轻手轻脚去卫生间。 等她清洗干净回卧室,躺在床上的吴明已响起轻微的鼾声。 甘宁钻进被窝,背对着吴明默默躺着。翻来覆去很久之后才入睡,最后被一巴掌拍醒。 当时,是周末,她一个人搭中巴车回老家看望父母。 母亲见她回去,跟过节一样高兴,大声吩咐老伴骑车去镇上买回猪肉,自己找出擀面仗,说是要擀皮子包韭菜猪肉馅饺子吃。 她便拿刀,提着菜篮子,去村头的自家菜园割了一大把新鲜翠绿的韭菜回来。 走到路口,甘宁远远看见一辆白色丰田汉兰达停在自家门前的道场上。她也没多想,快到家门口,突然听到屋里传来方俊那中气十足,十分洪亮的说话声。 她诧异地走到门口,一眼看到方俊,还是穿着那套笔挺的西服,皮鞋擦得锃亮,坐在堂屋的桌子边。一边和父母有说有笑,一边熟练地包饺子。 “你回来了?”看见她,方俊笑着站起身来,仿佛自己一直坐在这在等着她似的。 “你怎么来了?”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你同事正好路过。”母亲打开堂屋的电灯,笑着接道,“听说你也回来了,特地上门来看看,我和你爸留他吃完饺子再走。” “不行。”甘宁很是惊慌,手中东西一扔,快步上前,双手把方俊往门外推,“他是局长,他很忙,不能留下来。” “我不忙。”方俊笑着试图解释。 “那也不行。”甘宁毫无商量的余地,仍旧使劲推他。 “你这孩子,”母亲笑着要把她拉开,“上门都是客,哪有这样对待客人的?” “是呀,”父亲也笑着说,“外面天都黑了,你不能让客人饿着肚子回去。” “不行,他的确很忙。”甘宁坚决不松手,一直把方俊推到门外的车上。 “我下次再来看二位。”方俊也不生气,任由她推上车,还笑着对跟在后面的老俩口挥手,“请留步。” “给我快走。”甘宁抬手在他手背上使劲拍了一巴掌,没好气道,“留什么留?” 然后她就醒了。 天也亮了。 第24章 出谋划策 两天月假眨眼就过去了。 早上五点半,汪洋起来开车送汪浩天去学校上早自习。 天还没有亮,淡蓝色的天空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微风带着寒意。大街上空无一人,两旁的路灯好像没睡醒似的,闪着昏黄的灯光。放眼望去,空荡荡的马路显得很是孤独。 “老爸,”快到学校时,坐在副驾驶的汪浩天,突然扭头问汪洋,“公司是不是很忙?” “这么关心你老爸——”汪洋回头看了一眼儿子,似笑非笑地问,“是想要钱,还是想要我帮你买什么东西?” “不是。我是见你这两天绞尽脑汁讨好老妈一点效果也没有,替你着急。看能不能帮你出谋划策,早点化解危机。” “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不是我想的,我没那么聪明,是我在网上看的。说女人在生气的时候,往往没有理智,不管你怎么去给她解释,讲道理,都没用,因为她的情绪会一直停留在你让她恼火的那个点上。我觉得有点道理,所以希望你不要急于求成,整天守在老妈身边,生怕老妈跑了似的。” “我只是想多陪陪你老妈。” “我知道。只是你应该保持足够的耐心,暂时去忙自己的事,多给老妈一点空间。等老妈消消气,你再想方设法的哄老妈开心,也许事半功倍。” “如果行不通呢?” “我这两天做了一些功课。夫妻之间最主要的矛盾无非是家务、经济、个性、子女、婆媳关系和感情之类的。我分析来分析去,前面几项咱们家应该不存在,唯一最有可能的就是您跟老妈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寻求专业帮助,像什么情感咨询师、心理咨询师和婚姻家庭咨询师之类的,借用他们的专业知识和技巧解决问题。” 汪洋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车前空旷的马路。 “老爸,”汪浩天迟疑片刻,又扭头看着汪洋,还把脑袋往他那边凑了凑,神秘兮兮地说,“我看得出来,这次的过错方肯定是你。你该不会像电视剧里那些男人一样,也在外面找三找四吧?” “以后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汪洋瞪了儿子一眼,故作严肃地说,“明年就是高二,现在正是打好基础的关键时候——” “我知道,”汪浩天接过话,摇头晃脑地说,“这学习就像盖房子,只有地基打好了,才能一层一层往上盖。没错吧。” “知道就好。” “您放心,”汪浩天突然两手用力一拍大腿,豪气万丈地说,“我的人生我做主!你们管好自己就行!” 汪洋不禁笑了。撇了儿子一眼:“毛都没长齐,口气倒不小!” “我抗议!”汪浩天不满地嘟了嘟嘴,“我今年已经十五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人家甘罗,可是十二岁就拜相:李世民十八岁就随父亲李渊起兵反隋,统帅右三军;二十岁前的霍去病,已经是威震华夏的大将军了!” “其志可嘉!”汪洋笑着把车停在市一中大门旁边的非机动车道上。 “我都闻到老坛酸菜味了!”汪浩天瞅了一眼父亲。 市一中坐落于东城新区,历经百年,是省重点中学之一,被称为只要考进去,等于一只脚已经迈入了大学。 此时天已大亮,又正值学生返校,来往的车辆和学生也就格外的多,学校宽敞的门口也显得有些拥挤。 大多都是跟汪洋一样开车送孩子的家长。 “回去路上小心。”汪浩天伸手抓起后面座位上的书包,推门下车, 汪洋笑着挥手算是答应,目送儿子略显稚嫩的背影随着同学一起走进校园,他才开车回家。路过一家菜场时,他停车,进去逛了一圈,顺便买了菜。 上车时,见前面不远有一家花店刚刚开门,他又去买了好几枝盛开的百合花。 回到家,仍睡在一楼客房的甘欣还没有起来。她昨天依然翻来覆去很晚才睡着,汪洋和儿子开车出去的时候,她没有听到,但汪洋开车回来时,她醒了。 汪洋提着东西径直上二楼,先找出花瓶把百合花放进去,加了水,摆在西餐桌上。再进厨房榨豆浆,又自制了二个肉松三明治,加了生菜和番茄在里面,放进烧箱之后,下一楼。 他站在敞开的客厅门前,抬手在门上轻轻响了两下。 甘欣微微把头从枕头上抬起来,没吱声,只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汪洋。 “我烤了三明治,”汪洋笑了笑说,“还榨了豆浆,一会放在餐桌上。我今天要去工地,中午不回来,晚上我会早点回家做饭。” 甘欣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埋头继续睡。 汪洋看着床头,欲言又止,站了片刻,上楼。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看着花瓶里那些如同喇叭形的百合花的花瓣,吃了一个三明治,喝了一杯豆浆。 拿着手机下楼,见甘欣仍躺在床上,他走到门边,又说:“我出去了。” 甘欣没吭声。 汪洋无奈,只好开门离开。 不一会,甘欣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她还以为是汪洋打的。却是陈娟。 “喂。”甘欣接通。 “我说小妹妹,”听到甘欣懒洋洋的声音,陈娟贼嘻嘻地笑着说,“你男人都出门了,你一个人躺在床上有啥意思?” “昨晚没睡好。” “理解理解。”陈娟笑呵呵地打趣,“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嘛!” “你在走路?”甘欣听到车喇叭声,以及走路时的喘气声。 “我刚买菜回来,在路口碰到汪洋开车出去,他说你在家。我说你十来天不去我那,我家的麻将机都快停摆了 ,他叫我打你电话。我准备一会去洗脸,一起去?” “行,我马上起来。” “我把菜送回家就开车来接你。” 十几分钟后,陈娟开着白色的宝马来了。四十好几的她,个子不高,巧克力色的短发卷,肉肉的脸,圆滚滚的身材,皮肤保养很好,紧致又白里透红。穿一件半长的大红薄款羽绒服,配一件半高领的黑色毛衣,脖子上戴着一串硕大而浑圆的挂着和田玉笑面佛吊坠的白色珍珠项链,看起来富贵又喜庆。 她在楼下按了两下喇叭,坐在车里等了不到三分钟,甘欣就出来了。穿一件黑色羊毛大衣,里面的高领毛衣也是黑色的。下身一条蓝色的直筒牛仔裤,黑色小尖头软皮靴。没有化妆,长发用一个金色的抓夹夹在后面,戴着墨翠的手拿着一个棕啡色的手包。 “你好像瘦了,不会是在减肥吧?”陈娟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甘欣,发动车子,驶出别墅,往市中心方向而去。 “可能是黑衣服显瘦。”甘欣笑了笑,“这几天牌打得咋样?” “你还说。这些天你不来,有时人手不够,我上去顶,输钱不说,没人做饭,那些拖家带口的又死活不走,好像除了我那,都没有饭吃似的。我只好叫外卖,大细十几个,提的台子钱根本不够,我都贴老本了。” “谁叫你这么贤慧!” “贤慧个屁!我都不知道自己图什么。去年那些不要脸的人借的钱我都没收回来,今年又有一大堆。有时真想把门关了算了。” “叫你再找个男人你不找,”甘欣笑着打趣,“关了门,难道你打算一个人去住庙?” “寺庙多好,多清静!”陈娟也笑了,“你这建议还真值得考虑考虑!” “要不咱俩搭伴一起去?” “拉倒吧你!我要是把你拐跑了,你家汪洋还不得扒我的皮!” “浩天回学校了。”甘欣笑着转移话题,“我今天有时间,下午两桌凑得齐吗?” “差不多吧。我表弟这几天天天过来。” “你表弟?哪冒出来的?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准确说,是我男人的姑表弟,长得倒是蛮帅——”陈娟说到这里,像个恋爱的小女孩说自己的男友,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行啊,大姐!”车子正好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绿灯,甘欣把脸凑过去,在陈娟的脸上扫视一番,笑道,“我还纳闷,你这嘴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合拢过,原来是梅开二度!这才几天没见,速度够快啊!” “二度个屁!”陈娟笑着说,“不过解解眼馋罢了。一来,我是人家表嫂,亲戚里道的,想下手也不好意思;二来,我比他大了好几岁,真要有点什么,还不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有帅哥陪着,淹死也值!” “说正经的。我男人生前不是很喜欢他,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整天跟一群肥头大耳,腋下夹个包,看起来挺像个大老板,实际狗屁不是的人一起鬼混。把好好的一个媳妇也混丢了,但有一个女儿,听说挺争气。他平时跟我们没什么来往,只是上个月陪朋友去店里买木材,听说我想把店面转让,就找上门,说是有俩个朋友想接手。” “你真要转?” “已经改姓了,这几天没打你电话,就是一直在跑这个事。我不像你,什么事都不用操心,自有汪洋打理。我一个人,儿子在外面有自己的事业,也有自己的家,不愿意回来。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想请一个可靠的人帮忙都很难,我也老了,转出去算了。” 甘欣扭头望着车窗外,没吱声。 “早上碰到汪洋,跟他聊了几句。”陈娟又接着说,“他也说生意不好做,早点转出去是对的。还说他们公司,迟早也会走这条路,不然只能关门大吉。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只知道这世界上的钱是赚不尽的,尽量多活几年算了。” “是吗”甘欣心不在焉地说。 “是什么吗?”陈娟笑着看了甘欣一眼,“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以为每个老公都像你家汪洋这么能干!啥事都不让你操心!” 甘欣苦涩笑笑,仍看着窗外不说话。 第25章 骷髅纹身 宝马车径直开到俩人常去的那家挨着贵宾楼的丽人美容院。 年轻漂亮的美容师给甘欣面部按摩的时候,晚上没睡好的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睁眼,已经过了十一点。 陈娟一直耐心等着她。 俩人见时间不早,都懒得回家做饭。开车回来的路上,在路边找了一家干净的家常菜小饭馆,点了两菜一汤。吃完直接回陈娟家。 陈娟的别墅靠后,两台麻将机分别摆在一楼的两个房间里。以前只有一台麻将机,因陈娟跟去世的老公俩人都爱打麻将,陈娟为人又热情,厨艺也不错,朋友们都喜欢来她家打牌。久而久之,一台麻将机根本不够,便又买了一台。 大门打开不久,四个小区里的老雀友仿佛有千里眼似的,有说有笑地来了。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进门跟进自己家一样,自己从墙边的鞋柜上拿鞋套套在脚上。 陈娟所说的表弟胡小龙,骑着一辆豪爵摩托车也来了。 穿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扣子敞开,露出里面低领的黑色毛衣,下身是一条宽松的灰色卫裤,脚上是黑色旅游鞋。 陈娟关了别墅的大门,跟胡小龙俩人站在一楼客厅的茶桌边,说着店面转让后的一些事。 甘欣好几天没来,大家集中在后面一间房里,站在麻将机旁边一阵热闹的寒暄过后,很快凑了一桌开战。 因为有人手,心情不佳的甘欣没上,虚掩房门,坐在旁边观看。 胡小龙个子高,陈娟跟他说话得仰着脖子,有点累。便指着茶桌后面的椅子说:“坐下说。” “好。”胡小龙转身坐进里面一把椅子的同时,大手想把并排挨着的另一把椅子往外拖宽一点,好让陈娟坐得舒服些,嘴里还殷勤地说,“姐,你也坐。” 陈娟还以为胡小龙是心细要帮她扶着椅子,看也没看,两手按着敞开的羽绒服,走过去就一屁股往下坐。坐了半天屁股碰到椅子边沿直往下坠,意识到不妙,两只手本能的去抓前面的茶桌。但大理石的茶桌跟泥鳅一样光滑,根本抓不住。她随即就跟抓救命稻草似的,惊慌地往旁边乱抓。 身高臂长的胡小龙眼疾手快,双手有力地搂往陈娟的腋下,这才没让她一屁股坐到地上。但他只能这样扭着上身搂着陈娟,无法站起来。因为陈娟的右手死死抓住他的大腿根部,并无意识地碰触到他的老二,使得他的档部瞬间搭起了帐篷。 惊魂未定的陈娟根本没有意识到,紧抓不放。 “姐,”胡小龙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你能不能把手松开?” “手?”身体悬在半空,还没有完全回过神的陈娟,愣愣地看着胡小龙,“什么手?” “你的手。”胡小龙边说,边艰难地看向自己的档部。 陈娟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过去,脸顿时通红,赶紧跟扔掉烫手山竽一样,瞬间把手收回来。挣扎着坐到椅子上。 她其实是想走,但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想走走不了。这还不算,目光不受控制似的,眼角余光又朝胡小龙的帐篷看过去。 根据她几十年的经验,帐篷下面的那东西比死去快两年的丈夫大得多。她的脸不由得更红,跟没经过人事的少女一般,下身已经湿了一片。 长松了一口气的胡小龙,也不是省油的灯,自然注意到了陈娟偷看自己的目光。 自从那年他因再次家暴,心如死灰的老婆就扔下他和女儿走了,他就一个人带着女儿。但仗着一副上等的好皮囊,一直没有再婚的他,身边并不缺少女人,自然知道那目光意味着什么。 他抬手扯过大衣遮住自己的帐篷,笑眯眯地看着陈娟。 表哥活着的时候向来看不起他,他因而跟表哥表嫂并不亲,可以说是基本没有来往。但这次店面转让成功,他没想到貌不惊人的富婆表嫂竟然出手很大方,给了他一万元的佣金。他这才借口打麻将没事找事地跑过来。 见陈娟脸还红得像苹果,他一脸坏笑地凑过去,耳语道:“姐,你皮肤真好!” “瞎说什么?”陈娟假装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她的颈部感受到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全身更是酥麻,下面也更湿了。 “我 去给你倒杯水。”她怆惶起身,逃也似的往二楼走,想去换件内裤。 胡小龙会错了意,见陈娟没有赶自己走,还以为她在故意引他上二楼。兴奋得立即起身,轻手轻脚地跟上去。 心慌意乱的陈娟刚走进二楼自己卧室里面的小卫生间,胡小龙的大长腿就跟了进去,还反手把门一关。 “你你你来干什么?”陈娟没想到他会上来,一时被吓得结结巴巴。 胡小龙也不说话,一双大手一把搂住陈娟,准确地把嘴唇封了上去。 陈娟一开始还试图把胡小龙推开,夸何纹丝不动,下面的帐篷又顶得她意乱情迷,也就闭着眼睛半推半就地迎合起来。 当胡小龙的一只大手在她依然丰满的胸部反复揉搓之后,穿过她的裤腰摸到她的下面时,她的理智回来了。 “现在不行。”她赶紧捉住那只大手,“楼下还有人。” “我等不及了!”胡小龙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还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见陈娟没吭声,欲火难耐的他,他一边把嘴唇又封了上去,一边反过来抓住陈娟的手往自己的帐篷下面摸去。 “不行,下面有人。”陈娟用仅存的一丝理智赶紧把手挣开,”等晚上再说。” “听你的。”胡小龙笑着没再勉强,一只大手仍紧搂着陈娟的腰,抽出另一只有些粘糊的大手,意味深长地在陈娟面前晃了两晃。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张开好看的嘴唇,慢慢把食指往自己嘴里送。 “洗手。”活了大半辈子,连孙子都有了的陈娟,还是被撩拨得羞臊难当。抬手一巴掌打过去,“给我洗干净。不对,出去洗。” 她故意板着脸,一直把胡小龙推到卧室门外。 等她换了内裤,重新下楼时,胡小龙规规矩矩地坐在她刚才险些摔倒的椅子上看手机。看见楼梯上的她,只是含情脉脉地笑了笑,也不说话,继续看手机。 观牌的甘欣口渴,出来在墙边的饮水机上倒了一杯白开水。 “刚才只顾说事,忘了给你介绍。”陈娟笑着走上前拉住她,指着胡小龙对她说,“这就是我表弟胡小龙。” 甘欣微微笑着对站起身的胡小龙点了点头。 “这是甘甜。”陈又指着甘甜,接着对胡小龙介绍,“也是跟我住同一小区的好姐妹。” “甘姐好!”胡小龙见生人说熟话,不但叫得甜,笑得更是迷人。 甘欣笑笑,没说话。她对一个陌生男人亲热地喊自己“姐”,有点不习惯。 胡小龙刚才进来时,甘欣扫了一眼,是觉得有点帅,但没有细看。现在面对面站着,才发现胡小龙不仅帅,甚至可以说是美男子。 至少一米八的大高个,匀称又结实。一张十分周正的脸,小麦色皮肤,剑眉很浓,单眼皮,但眼睛看起来很大,尖尖的眼角微微上扬,笑起来有一种狐狸眼的感觉。鼻梁很高,嘴很性感,饱满的嘴唇,唇珠小巧而圆润,尖尖的嘴角也是微微向上翘,笑起来很迷人。短寸头,两边短,中间长,清爽利落,十分养眼。 但他右手腕的一个骷髅头的纹身,令甘欣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她赶紧把目光移开。 站在俩人中间的陈娟介绍完,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上下打量一眼胡小龙,又扭头上下打量一眼甘欣。笑着调侃:“你们俩是不是商量好的?” 甘欣早就发现俩人撞了衫,尴尬笑笑,喝水,不语。 “甘姐这么漂亮,气质又好,”胡小龙笑着说,“就算商量好了,我这身地摊货也没法跟甘姐比。” 他注意到了甘欣手上的手镯,尽管不识货,光看颜色,也知道价值不菲。 “对了,”陈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双手一拍,问胡小龙,“我记得你说过你女儿在市二中,上高一,对吧?” “对。”胡小龙笑着说,“高一八班。” “你家浩天是高一几班?”陈娟扭头问甘欣。 “也是高一八班。”甘欣笑了笑。 “真巧!”胡小龙笑着说,“说不定开家长会的时候我们见过。” “家长会是他爸去的。”甘欣又笑了笑。 正说着,门外响起敲门声。 陈娟去开门,也是小区里的一男一女两个老雀友。加上甘欣和胡小龙俩人,另一桌麻将机也开动了。 第26章 她喝醉了 汪洋跟徐松林还有章程仨人合伙成立的盛达建筑公司,位于开发区,在一家小区楼下租了一层办公。 下午,他开车和徐松林一起从农行回来,准备把徐松林送回公司,自己就回家。 “一起吃了饭再回去吧。”坐在副驾驶的徐松林说,“章程开车去接一个律师朋友,说就公司出售的事请朋友帮忙参考参考,他已经订好了位子,说晚上好好商量一下。” “这些事你们俩都比我精通,我就不参加了。”汪洋说,“我只希望尽量保障公司员工的权益,毕竟大家跟家人一样共事好几年,不管是走是留,不能亏待他们。” “这个肯定。”徐松林扭头看着他,关切地问,“甘欣还在生气?” “别提了!”汪洋苦笑,“我真应该跟章程那家伙取取经才是!” “有什么好取的?”徐松林说,“不过是各玩各的,互不干涉罢了!” “你说罗子芳外面也有人?” “不是我说的,是章程有次酒喝多了,自己说的。那天你正好不在场。” “甘欣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甘欣不是那种人。你回去也好,多哄哄她,女人嘛,就像哄孩子,多哄哄,气消了,又会活蹦乱跳!“ 汪洋回到家,还不到五点。但甘欣不在,家里冷冷清清。 他打开冰箱,见早上买的鱼和肉,还有青菜原封未动,知道甘欣中午就不在家,估计是在陈娟家里打麻将。 汪洋拿起手机,想打给甘欣,问她几点回来,自己好开始准备饭菜。 想想发了条微信:【我在家里准备做饭,等你回来一起吃。】 等了半个多小时,甘欣回了四个字:【不用管我。】 汪洋很是失望,顿时没了做饭的热情,随便泡了一桶方便面把自己打发了。换了运动装和旅游鞋,一个人去对面湖边走路。 走了一个多小时,回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又没什么好节目,甚觉无聊。 洗人,关灯上床睡觉。 一阵突然的手机铃声把汪洋从睡梦中惊醒。他睡眼惺松地扫了一眼紧拉的窗帘,见外面朦朦胧胧的有点亮光,还以为天亮了。 “哪位?”他闭着眼睛接通电话。 “是我,陈娟。” “这么早打电话,有事吗?” “你在哪?” “在家。” “你能来我家接甘欣吗?” 汪洋一把坐起来,紧张地问:“甘欣怎么了?” “她喝醉了。”陈娟说,“抱着酒瓶不放,一个劲嚷嚷还要喝,我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兴致。我想你要是不在家,我就让她在我这里睡一晚,明天再说。” “我马上过去。”汪洋挂了手机,这才知道是晚上九点多。 他快速起身,穿好衣服,下楼。 陈娟家的铝合金大门敞开着,楼上楼下灯光明亮。 陈娟等候在门口,脸通红,老远就闻到酒气,不看也知道是喝了酒。 “她不太会喝酒,”汪洋接过她递过来的鞋套套上,跟在后面上楼。“怎样想起来要喝酒?” “也没什么特别的。”陈娟边走边说,“只是散场之后,大家一时高兴,喝了点。没想到甘欣越喝越兴奋,也没人劝,她自己给自己倒,我拦都拦不住。” 其他人都走了,只有胡小龙穿着毛衣系着围裙,在收拾桌面上一大堆的盘子和碗筷。 甘欣也不知喝了多少,手里抱着一个空的红酒瓶,面如桃花趴在客厅的大理石餐桌上,嘴里还嘟嚷着:“我还要喝……再来一杯……” “行,姐给你倒。”陈娟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指着甘欣对汪洋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喝醉。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手气好,高兴,还是咋地。” “其实也没喝多少 ,”厨房里的胡小龙接了一句,“也就两杯红酒和一罐啤酒。” 汪洋朝他后背看了一眼,没说话。 “是我表弟。”陈娟立即笑着介绍,“今天也来打牌,我留他帮忙。” “谢谢你。”汪洋对着陈娟笑了笑,伸手拿走甘欣抱着的空酒瓶,拦腰抱起她,“我带她回去。” “小心楼梯。”陈娟从茶几上拿起甘欣的手包塞到汪洋胸前,一直跟在后面送到大门外。 汪洋抱着还算安静的甘欣回到家,习惯性地径直上楼梯。走了几步,想起甘欣这些天都睡客房,又转身往回走。 他把甘欣轻轻放到床上,打开床头美式全铜床头灯,帮她脱了鞋,又托着她的头摘下后面的抓夹,让她舒服地躺在枕头上,又拉过被子替她盖上。他双手撑在床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紧闭双眼的甘欣似乎很难受,皱着眉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嚷着什么。 汪洋理了理甘欣额前的头发,又疼爱地摸了摸她的脸,转身想去旁边的卫生间拿毛巾,打些热水来替甘欣洗一洗。 他刚转身,床上的甘欣突然翻身朝外,趴在床边,似乎要呕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 汪洋想去卫生间拿个盆之类的出来预备一下,但还没去,甘欣已经哇哇哇的吐得一塌糊涂,喷得床单边以及地板上,到处都是,满屋子都是刺鼻的味道。 汪洋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等甘欣吐得搜肠刮肚再无可吐,跟乱泥一样瘫在床上时,他抽出床头的纸巾帮她把脸擦干净,去卫生间拿了抹布和拖把,清理地面。 然后,汪洋上楼找出一套干净的四件套,顺便倒了半杯开水下来。又到对面棋牌室搬了把躺椅过来,扶起甘欣让她喝水漱漱口,再把她抱到躺椅子上躺好,换下床上弄脏的床单等。 床铺好,再把甘欣抱到床上,帮她脱了外套,换上睡衣。又去卫生间拿了毛巾,打了热水出来,小心翼翼地给甘欣擦洗。 吐完之后,甘欣睡得很安稳。汪洋把换下的床上用品抱到卫生间,先把弄脏的床单用清水冲洗一遍,再放进洗衣机清洗。 忙完一切,已是凌晨。 第二天早上,甘欣醒来时,感到头痛欲裂,浑身也有些酸痛,就好像昨晚被人胖揍了一顿。 她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对昨晚喝酒之后发生的一切,更是断了片,没有丝毫的记忆。 “你醒了?”在床边躺椅上一夜未睡的汪洋,站起身,关心地问。 “你怎么在这?”甘欣很吃惊。 汪洋没有回答,起身走到外面客厅,把实木茶几上一个戴盖的堆满烟蒂的羊脂玉白瓷烟灰缸拿到楼上清洗干净,又倒了半杯蜂蜜水端下来。 他要跟甘欣好好谈一谈。 “你先把水喝了。”汪洋温柔地笑笑,把杯子递过去。 甘欣确实口渴得要命,想喝水。她欠身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咱们谈谈吧。”汪洋接过杯子,放到外面的茶桌上,又从衣帽间拿来甘欣的睡袍,“穿上,别着凉。” “谈什么?”甘欣不悦地挣扎着坐起来,扯过睡袍穿上,靠在床头。 “你昨晚喝醉了。”汪洋也在椅子上坐下,“陈娟打我电话,我去抱你回来的。” “是吗?”甘欣冷冷一笑,语带讥讽地说,“那我是不是应该好好谢谢汪总?” “我们能不能不这样说话?”汪洋眼神带着哀求,诚恳地说,“我知道你不会喝酒,你是在自己折磨自己,我希望你不要这样。做错事情的人是我,要打要骂,都冲我来,我决无怨言。” “你他妈还有脸跟我说这些?”甘欣突然爆发,歇斯底里地抓起床上的枕头以及抱枕,没头没脑地向汪洋砸去,声泪俱下地说,“你为什么要骗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拿刀扎我的心啊!我活着比死了还难受,你知不知道?” 汪洋没躲,任凭东西砸在自己身上。此时的他,看着妻子眼神中的痛苦与绝望,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床上的甘欣已是泣不成声,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发抖。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汪洋红着眼眶,起身坐到床边,紧紧抱着甘欣,“我已经改了,我对天发誓。” “你放开我。”甘欣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拼命挣扎,“当初我不顾父母的反对,义无反顾的嫁给你,换来的却是谎言和背叛。你叫我怎么相信你?你放开我,不要再碰我。” “如果世上有后悔药,我一定都买回来。”汪洋无力地松开手,心痛地用手背擦去甘欣脸上的泪水,“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 “原谅?”甘欣把他的手往旁边使劲一扒拉,依旧泪如泉涌,“我也想,我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在努力说服自己能够原谅,但我真的做不到,这太难了,我心里好痛。”甘欣边说,边用一只拳头垂打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能够减轻自己的痛苦似的,“一想到你把别的女人带回家,睡在我的床上……我这里就像被人用刀扎一样,真的好痛!你知道吗?”甘欣突然伸手抓住汪洋的肩膀拼命地摇动,“我现在很恨你!真的很恨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这个骗子!” 汪洋担心甘欣会昏厥过去,无言地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搂在怀里。 “你走吧。”头痛欲裂的甘欣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身子往下倒,“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汪洋帮她把睡袍脱掉,柔声地说,“你再睡一会,我去给你熬小米粥。” “我不想吃。”甘欣闭着眼睛,也不要枕头,翻身往里躺着。 汪洋弯腰捡起地上的枕头和抱枕,轻轻拍了拍,放到床头。帮甘欣掖好被子,并没有走,而是默默地在椅子上坐下。 “你不用守在这里。”甘欣幽幽道,“我如果要死,那天就死了。” 汪洋只好从屋里出来。 第27章 找份工作 甘宁看到手机上显示汪洋的来电时,正跟杨建军一起在方俊的办公室里汇报职级晋升的人员情况。 方俊坐在桌子后面的老板椅上看甘宁打印好的材料,穿一件十分干净整洁的黑色羊绒外套,头发梳得也很整齐。自从那次甘宁口无遮拦叫他换一件外套,方俊开始注意容貌管理,给人感觉也更年轻和耐看。 杨建军为了方便弹烟灰,习惯性的站在敞开的窗户边抽烟。 甘宁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她的手机连同夹着一支钢笔的会议本一起放在桌子边,旁边是一串钥匙。 看着眼前低头认真看材料的方俊,甘宁突然想起那个梦,脸上不由一热,心也呯呯乱跳,赶紧把目光移开。 她的手机兀自响了。 甘宁被吓得一激灵,连忙抬手划掉。 不过几秒,手机再次顽固地响起,还是汪洋打来的。 “没事,你接吧。”方俊见甘宁还要划掉,他笑了笑,“我说完了,看杨局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就按领导的指示办。”杨建军往窗外弹了一下烟灰,看着甘宁说,“把材料再打印几份出来,提交下次党组会讨论。” “不好意思,那我先出去了。”甘宁歉意地说完,俩手赶紧分别抓起桌面上的东西来到走廊。 “怎么了?姐夫。”甘宁在走廊上往前走了好几步才接通电话。 “你忙不忙?”汪洋疲惫地问。 “跟我姐吵架了?”甘宁听出声音不对。 “你要是有时间,我开车去接你。”汪洋说,“你姐昨晚在陈娟家喝醉了——” “陈娟是谁?”甘宁问。 “跟我们住一个小区。”汪洋说,“她老公以前也是做生意的,跟我们的关系还不错。前年因病去世了,儿子媳妇都在外地,她一个人在家,你姐平时就是在她家打牌。昨天晚上在她家喝多了,陈娟打我电话,我去抱回来的,吐了一地。” “现在没事吧?”甘宁担心地问。 “我坐在床边守了一晚上。“汪洋说,“早上她醒了,我本来想跟她好好谈一谈……但你姐情绪很激动,谈的不是很理想……她现在一个人躺在屋里。” “我马上过去。”甘宁迟疑片刻,加快脚步往楼上办公室走。 “我开车去接你?”汪洋问。 “不用。”甘宁说,“我先挂了。” 半个小时后,甘宁背着棕色托特包从出租车上下来。 “你姐在一楼客房。”拿着车钥匙站在大门前的汪洋 走下台阶,往前迎了两步,“楼上厨房我熬了小米粥,你姐昨晚吐得厉害,胃里肯定不舒服。你一会先化杯蜂蜜水给她喝,再让她吃点粥。我去公司,冰箱里有菜,你要是有时间,陪你姐吃了午饭再走。如果没时间,我就回来。” “你忙你的。”甘宁说,“我吃了午饭再走。” “那我晚上早点回来。”汪洋说完,开车离开。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又睡着的甘欣,被汽车发动的声音惊醒。她躺着没动,因为头也疼,胃也不舒服,仿佛生病似的,哪哪都不舒服。 听到有脚步声进来,她以为是汪洋。没好气道:“你不用管我。” “还有力气说话,”甘宁笑吟吟地走到床边,“看来昨晚也没喝多少。” “是你啊!”甘欣翻过身,难以为情地慢慢爬起来。 “醉酒的滋味如何?”甘宁笑着伸手拿起旁边椅子上的睡袍给甘欣穿上。 “别提了,不然我又要吐。”脸色苍白的甘欣抬手揉着两边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脑袋都要裂开了,早知道这样难受,打死也不喝。” “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甘宁往楼上去。 二楼象牙白大理石欧式雕花脚的餐桌上,汪洋不但熬了小米粥,还准备了一盘清炒黄瓜,一碟涪陵榨菜。 甘欣在一楼卫生间已经刷完牙,正要洗脸。 “先把水喝了再洗。”甘宁端着蜂蜜水递过去。 甘欣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完,长舒了口气。按着胸口说:“好受多了!” “你记不记得有次妈走亲戚,”甘宁接过空杯子笑着问,“爸也是喝醉了?” “当然记得。”甘欣边放水洗脸,边说,“被人扶回来之后,不停地说这说那,我们仨一起把他扶到床上,好不容易睡着了,但爸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滚下来,挨着床踏板睡了一晚上。” “为喝酒,”甘宁笑着说,”咱妈没少跟咱爸吵架,说爸,喝一生的酒,丢一生的丑。你这要是让妈知道,肯定会数落你三天三夜!” “以后跟谁过不去,我都不能跟这酒过不去。”甘欣在脸上抹完水和乳,又擦了护手箱,用抓夹把头发夹起来,苦笑道,“太难受了,估计得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我刚才上去,见姐夫煮了粥。”甘宁说,“我早上还没过早,上去陪我吃点。” “没味口。”甘欣摇头,“你自己吃。” “那就少吃一点。”甘宁跟绑架似的,笑着双手抱着甘欣的一只胳膊,“我扶你上楼,免得你酒还没醒。” “快别提。”甘欣按着胸口干呕了一声,“免得我又要吐。” 甘宁大笑。“你昨晚到底喝了多少?” “不知道。”甘欣也笑,“我一点都不记得。以前听男人说喝断片,我还不相信,现在才知道,酒这玩意——还真是神奇!” “给你讲个搞笑的。”甘宁挽着甘欣,一边慢慢往楼上走,一边说,“我们单位有个姓朱的同事,说是有年春节走亲戚,晚上喝了酒一个人回家。结果喝多了,误走到空荡荡的菜市场,在人家卖猪肉的摊子上一觉睡到大天亮。” “怪不得姓朱!”甘欣笑道。 到了楼上,甘欣吃了大半碗小米粥。甘宁倒吃了一大碗,有点撑,去洗碗。 甘欣泡了一壶蜂蜜柚子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接陈娟的电话。 “好些没有?”陈娟说,“我昨晚都被你吓到了。” “头有点疼。”甘欣说,“我昨天没有失态吧?” “没有。”陈娟笑道,“就是人都走了,你还抱着一个空酒瓶一个劲的嚷嚷还要喝,然后嚷嚷嚷嚷就趴到桌子上了,我只好给汪洋打电话。他来的时候,我生怕他会怪我把你灌多了。回去之后,没事吧?” “没事。”甘欣说完,听到电话那头好像有个男人的声音,便问,“谁在你家里?” “胡小龙。” “胡小龙是谁?” “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他是我表弟,昨天打牌的时候一直坐你对面。晚上喝酒他也在,你跟他有说有笑,还跟他碰了好几次杯。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可能是喝断片了。”甘欣隐约记起是有那么个人,笑了笑,“他这么早就来了?” “说是昨天钱都被你一个人赢走了,”陈娟嘿嘿一笑,“今天要赶本。” “我头疼,今天哪也不去。” “汪洋在家陪你,还是你一个人?” “他出去了,我妹妹甘宁在。” “那你在家好好休息,晚点我去看你。”陈娟说完,挂了手机。 “把茶喝了,你去上班吧。”甘欣倒了一杯茶递给坐到单人沙发上的甘宁,“我一个人没事。” “我请了半天假,吃了午饭再走。”甘宁接过杯子暖手似的,捧在手上。 “那谁给欧阳送饭?” “不用担心。出来之前,我跟单位食堂打了电话,叫准备两份。张文涛一下班就会开车去拿。” “前两天甘甜打电话,我说起欧阳的病,甘甜都难以相信!” “我到现在都难以相信,老希望是医生弄错了!” “真弄错就好了!那丫头,从小嘴甜,每次来我们家,甘妈甘爸叫个不停。咱爸特高兴,以后再看到她,都不叫名字,直接喊干女儿。” “我怕他们心里不好受,还没有告诉他们。”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叫了那么多年的干女儿,总得去看一看吧。” “第一个疗程还有两天就结束了,萌萌也暂时由杜子军他们照顾。欧阳打算出院之后,在家里休息两天。然后趁身体还好,回她妈那里住几天。“ “是应该回去好好住几天。” “甘甜说她这几天有事,等元旦放假回来再去看欧阳。我准备元旦请欧阳和萌萌去咱妈那里吃饭,热闹热闹。” “也行。” “姐,”甘宁把喝完的茶杯放在茶几上,看着甘欣,看似随意地说,“浩天现在住校,过两年也要上大学,你有没有想过,重新出去找份工作。” “想过。”甘欣说,“可是,现在很多刚毕业的大学生都不好就业,我一个中专生,老大不小了,又像妈说的,懒惯了身子。大事做不了,小事不想做,出去能做什么?” “就业是很难,但你又不是去考编。况且,会计专业还是比较好找的。我有时间,也托朋友帮忙打听打听。” “我的会计证好多年没有年审,早就过期了。以前学的那些,也连本带利都还给了老师。现在的知识又跟手机一样更新换代太快,即便找到事情,恐怕我也应付不来。” “知识更新肯定是有,但基础总还在,学起来,应该也不会太难。你如果觉得一个人看书枯燥,外面有很多专门的培训班,还有网课之类的,花钱报个班。重新拿到证的话,坐在家里也能给一些小公司做做账什么的。有事情做,生活会更充实一些。” “我考虑考虑。” 第28章 一串钥匙 方俊准备出去。他一只手拿着手提包跟泡好的红茶,一只手在身上摸了又摸,又在办公桌及抽屉里不停翻找。 “是不是找手机?”正从卫生间回来的沈红飞看见,站在门口问,“要不要我打一下?” “不是手机。”方俊还在不停东翻西找,“是钥匙,我记得早上开门后,随手放在桌子上了。” “去你办公室的人多,”隔壁办公室的杨建军闻言,也站到门口旁,“是不是谁顺手拿走了?” “人来人往的,这个倒有可能。”杨建军对面办公室的张蕾也走出来。 “看有哪些人,我叫冯主任打电话问问。”沈红飞立马要喊冯庆辉过来。 “等等。”方俊想起什么似的,把手中的包和茶杯放在椅子上说,“我记得甘科长从我办公室出去的时候,好像从桌上拿了什么东西。” “我也记得她手上是拿了东西。”杨建军说,”但她请了半天假,刚出去了。” “我打她电话。”方俊拿出手机。 甘宁正在厨房用盐水洗苹果,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电话。”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甘欣喊了一声。 “谁打来的?”甘宁问。 “老板。”甘欣起身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拿起手机要给甘宁递过 去。 “是我们局长。”甘宁赶紧出来抽张纸巾擦擦手,接通手机,“局长。” “甘科长,”方俊说,“你有没有看见一串钥匙?” “一串钥匙?”甘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钥匙?” “我办公室的钥匙。”方俊说,“我记得你跟杨局进来的时候,好像还在办公桌上,但现在找不到了。” “局长你别挂,我找找看。”甘宁想起自己出来的时候,随手拿起本子和手机时,的确是拿了一串钥匙。她以为是自己的,看也没看,顺手就拿走了。出来得匆忙,也没细看,又顺手放进了包里。她急忙下楼到客房,打开自己的包包一看,里面真有两串钥匙。她很是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局长,是我拿错了,我马上给你送回去。” “不着急。”方俊说,“我要出去,吃了午饭回来。” “真是不好意思。”甘宁再次道歉,“吃完饭我就回局里,再给你送去。” “到时再联系。”方俊说完,挂了电话。 中午,甘宁早早做了两菜一汤,陪着甘欣吃完,打的去医院看欧阳芳。 俩人刚刚吃完张文涛送来的饭。 一个病房住了三个病人,再加上看望的,陪护的,人来人往有点拥挤。 因为下午没有针,甘宁坐了不过几分钟,欧阳芳说自己要睡觉,把俩人都赶回去上班。 甘宁坐张文涛的车回局里。长长的走廊静悄悄的,左右两边的办公室都紧闭着,一个人也没有。 甘宁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先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拿起一本《读者》,背对着阳光坐在窗户边,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 看了一会,见离上班时间还早,起身洗了毛笔,虚掩房门,铺开纸墨,开始写字。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响起敲门声。 “写得真专注!”甘宁回头时,拿着空茶杯提着包站在门口的方俊,笑着推门走进来。 “不好意思,”甘宁赶紧把手中的毛笔放在旁边的笔山上,双手捧起电脑旁边准备好的一串钥匙,自我调侃,“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当小偷的潜质。” “确实挺有潜质!”方俊笑着接过去,“但还是要谢谢你替我保管一上午!”他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站在桌子旁,兴致勃勃地端祥甘宁写的几张宣纸,“是宋徽宗的《夏日诗帖》吧?” “对。诗帖是好诗帖,只是我写得不好。”甘宁也转身,跟方俊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并排站在一起看。 “已经很有架式了。”方俊拿起一张宣纸说,“古人评论瘦金体是横画收笔带钩,竖画收笔带点,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而内敛,连笔飞动而干脆。你写得已经很相似了,你看这个——”方俊把纸放下,指着上面的後和寂,还有收和長等几个字说,“在瘦金体中,捺是比较难写的,你这几个字的捺就写得很漂亮!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为了这个捺,”甘宁笑着说,“我练了两个月。” “功夫不负有心人。”方俊放下纸,抬手在甘宁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好像舍不得放下似的,停在背上没动。 甘宁微微一怔,欠身拿起笔山上的毛笔,笑着递给方俊:“你露一手,我去给你杯子加点开水。” “我现在连毛笔怎么拿都不知道,就不丢人现眼了。”方俊的目光一直跟随着甘宁,“麻烦帮我把茶叶换掉,上午喝了好几杯。” “好。”甘宁拿着杯子,从下面一个抽屉里拿出半条牙膏,又从门后拿起一个洗茶杯的专用刷子去洗手池。 方俊一个人,兴致盎然地打量起干净整洁的办公室。 正中靠墙并排摆放着两张深红色的办公桌。进门的一张摆的是甘宁练毛笔字用的画毡、旁笔墨纸砚等。 对面那张是甘宁的办公桌。中间摆着电脑,电脑左边是一个中号的白砂花盆,里面的吊兰长得翠绿茂盛,四周还垂有三四根匍匐茎,十分养眼。右边是一个草编的笔筒,里面插满了铅笔、钢笔和中性笔,以及小剪刀等。墙边侧柜上面摆着座机和打印机。旁边还有一摞摆放整齐的文件,以及一摞同样摆放整齐的杂志和一本书。 对面靠墙摆放着一个深红色的茶柜,上面放着一个米白色的美的不锈钢热水壶,还有一个同色的开水瓶和保温杯。旁边紧挨着两组灰白色的铁皮文件柜,里面的资料以及文件盒,同样摆得齐齐整整。柜顶一角有一盆旺盛的绿萝,长长的藤蔓垂到了茶柜上。 “到底是女同志的办公室,就是不一样!”方俊笑着对进来的甘宁说,“不像我们男人,一走进去,除了烟味,还是烟味。” 他注意到,甘宁把他的茶杯洗得洁白如新。 “也没那么严重!”甘宁笑着给给方俊的茶杯重新泡上红茶。 “又看什么书?”方俊走到对面,把上面的一本书拿在手上翻看。 “是罗曼加里写的《童年的许诺》。”甘宁说,“我是先看了电影才买的书。” “我在佳片有约看过这部电影。”方俊边翻书,边说,“里面的那位母亲很了不起。” “没错。”甘宁收拾写的宣纸,“我也是在佳片有约看的电影。” “能借我看吗?”方俊合上书问。 “当然可以。”甘宁嫣然含笑,“送给你也行,也不是很贵。”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方俊把书放进自己的公文包,又拿起一本下面的《读者》翻了翻,“你也喜欢《读者》?” “内容挺精致的!”甘宁说。 “我很喜欢这本杂志。”方俊将《读者》放回原处,笑着说,“以前家里穷,省吃俭用买本书,跟过年似的,能高兴好几天。还生怕弄破了,用纸把封面包起来。后来参加工作,我基本每年都订阅《读者》,快有二十年了。本来每一本我都留着,后来搬家,我老婆嫌占地方,一古脑当废品卖了。我心痛了半天,跟卖自己孩子似的。” “我见你看过。”甘宁一高兴,脱口而出。 “在哪?”方俊十分诧异。 “在——”甘宁笑了笑,迟疑地说,“你可能不记得了,十几年前,我跟我姐,还有我妹妹……在火车站……” “你就是那仨姐妹!”方俊如获至宝似的哈哈笑起来,“怪不得我老是觉得你眼熟,真是巧!”说完,往后退了一步,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甘宁一番,又欢喜地说,“我记得你那时又黑又瘦,还是长头发,根本没有现在这么漂亮!真是女大十八变!你要是不说,我还真是联想不起来!” “是吧!”甘宁害羞似的笑了。 “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方俊问,”为什么不说?” “那我就得还钱了。”甘宁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笑道,“连本带利。” “那倒不必!”方俊说,“请我吃顿饭倒是可以!” “没问题!”甘宁豪爽地点头,“只要你肯赏脸!” “先存着。”方俊笑道,“你姐跟你妹妹现在怎么样?” “我姐参加工作没几年就下了岗,一直在家当家庭主妇。”甘宁说,“妹妹研究生毕业,在高校当了三年辅导员,准备开年去读博。” “农家子弟能读博,不简单!你妹妹将来肯定有出息!”方俊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想起什么似的看着甘宁,又说,“对了,上午看见你,就说问你,说事说忘了。你那天说请两天假去医院,身体没事吧?” “我是陪朋友去医院。”甘宁把欧阳芳的事简要说了一遍,黯然地说,“她想要放弃治疗,差不多是被我绑架去医院的。” “这么年轻就放弃,有点消极。”方俊惋惜地说,“但如果到了晚期,是有点麻烦!” “医生也是这么说。”甘宁很是悲伤,想哭似的。 “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方俊宽慰道,“别着急,慢慢来。” “我原本以为,死亡只跟衰老联系在一起。“甘宁含泪带笑,”而衰老又是几十年后才会发生的事,离我很遥远。现在想来,真是幼稚。这世界上——除了健康,很多东西都能轻而易举地夺走一个人的生命!“”这世上确实没有什么东西比健康更重要!”方俊认同地点头,又笑着拿起自己的茶杯和公文包,“我们 要好好锻炼身体,争取长命百岁!" “好。”甘宁跟在后面送到门口。 转身回来,站在桌子边,一时不知自己应该干什么。 第29章 我姐减肥 转眼到了元旦小长假。 天气格外晴朗,万里无云,风和日丽,如同春天。 按照惯例,甘家三姐妹都要回父母家吃饭。今年又特地邀请了欧阳芳母女,甘家老俩口自然跟过年一般,一大早就起来忙活。 甘宁母女俩最先到的时候,老俩口已经乐颠颠的从菜场买完菜回来。赵春枝在厨房里忙着用砂锅把刚买回来的一只大母鸡炖汤,甘细水站在水池另一边清洗买回来的基围虾和一条准备红烧的鲤鱼。 吴玥进门甜甜喊了声家家和家爹,拿着带来的平板一头钻进房里继续追剧。 “欧阳她们什么时候来?”赵春枝扭头问站在厨房门口的甘宁。 “晚一点。”甘宁说,“张文涛一会开车送她们过来。” “就是吴明那个同事?”甘细水问。 “嗯。”甘宁点头。把手机放在餐桌上,迟疑怎样开口说欧阳芳的事。 “什么时候喝他们俩的喜酒?”赵春枝顺手抓起几个大蒜装在一个空盘子里递给甘宁,”剥一下。” “不清楚。”甘宁接过盘子,含糊其辞地回答。 “吴明又没放假?”甘细水问。 “人民警察就这样。”甘宁低头站在餐桌边剥大蒜,“我们越放假,他们就越忙。” “忙点好。”赵春枝说,“我看他跟得螺屁股一样,在家也坐不住。” “基层民警风里来,雨里去,有时半夜也要出警,很辛苦的。”甘宁说,“不像我们坐办公室。” “老话说了,端人碗,就得受人管。”甘细水说,“公家的饭,不是好吃的。” “你又没吃过,怎么知道不好吃?”赵春枝快言快语,“你看电视剧里那些,什么局长,处长的,只要是个官,哪个不是膀大腰圆,挺着个将军肚!这说明什么?”她不等别人开口,自问自答,“说明公家的饭不但好吃,油水还很重!” “电视剧里还有很多局长处长都吃到监狱里去了,你咋不提?” “我又不是纪委书记,提它干啥?” “但你就像是纪委的,看谁都像坏人。” “第一个就是你!” “那还用说!” 甘宁饶有兴趣地看着头发花白,但精神健旺的父母,跟说相声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地操心着国家大事。 她原本还担心在争争吵吵中过了大半辈子的父母,搬到人生地不熟的城里,矛盾会更多。事实却是——俩人如同抱团取暖,共同抵御严寒的蛇,从未有过的团结。 都说老伴老伴,老来相伴,也许就是这样子吧。甘宁在心里想。 “明天玥玥她奶奶要来。”甘宁说,“可能要住一晚,明天我们就不过来了。” “她奶奶一个人在老家也不容易,”甘细水说,“既然来了,留多住几天。” 赵春枝想了片刻,扭头看着老伴:“我们明天要不不开工,把她奶奶接过来吃顿饭。好长时间没见了。“ “你们忙你们的。”甘宁抢着说,“别弄得太麻烦。” “你这孩子!”赵春枝说,“在家吃顿便饭,有什么麻烦的?” “是啊!”甘细水也说,“她奶奶来了,我跟你妈要是装着不知道,会说我们不懂事。” “没事。”甘宁说,“吴明说她妈胃病又犯了,主要是接她妈来医院看胃病。” “三分病,七分养。”赵春枝说,“这种老毛病,平时要注意调养。” “调养什么?”甘宁说,“还不是跟你们一样,每天的剩饭剩菜都当宝似的留着,今天吃不完,明天继续吃,直到吃完为止。她就不想,吃坏了身体每次住院,一住好几天,多的钱都浪费了。” “老人就这样!”赵春枝说,“要不等后天再接过来?” “一把手说了算。”甘细水清洗完,洗干净手,出来站在餐桌边,端起自己刚刚泡好的一杯红茶,喝了两口,帮着剥蒜。 “以后再说吧。”甘宁说,"她奶奶每次来,在我那里都说像坐牢,住不了一两天就吵着要回去。” “那就算了。”赵春枝没再坚持。 “甘甜几点钟的车?”甘宁问父亲。 “你妈昨天晚上跟她打电话,她说九点半到西站,不用我们管,自已坐公汽回来。”甘细水说完,像个孩子似的把头往甘宁这边凑了凑,压低嗓门又说,“那丫头最不喜欢挤公交,肯定会坐出租车,是不想你妈啰嗦,每次都说坐公汽。” 甘宁深以为然点头,又问:“我姐他们几点钟来?” 赵春枝听到了,抢白一句:“你姐忙着呢!” 甘宁看了一眼母亲,装作不解的样子低声问父亲:“我姐怎么了?” 甘细水回头瞅了一眼厨房,见老伴还在忙活不停,也压低声音说:“没什么,就是前几天我跟你妈在家休息,想炖鸽子汤,叫你们都回来吃饭。你妈先给你姐打电话,没想到大晚上的你姐她还在麻将桌上打得噼啪响,你妈很生气,差点摔了手机。说早知道这样,就不用省吃俭用供她读书。”停了停,又委屈地加上一句,“连带我遭殃,说是我年轻的时候没给你们带好头,害我吃了一天的咸菜。” 已经把鸡汤炖上的赵春枝自然听到父女俩的嘀咕声,她一边切卤牛肉,一边略带不满地说:“不是我啰嗦,你姐她——整天坐在麻将桌上,真是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汪洋是赚了那么几个钱,白天没事打点小牌混时间也就算了,深更半夜还在打,即使赢了,也对身体不好。再说了,坐吃山空,他家汪洋即使再能干,也挖不到金矿,经得起她这样没日没夜的折腾?” “妈说的对。”甘宁不能明说大姐心里的苦楚,只得婉转替大姐开脱,“我听我姐说了,那天只是几个朋友高兴,打得晚了点,平时早就回家了。而且打得也很小。” “我把话撩在这里,”赵春枝并不买账,“老话说了,十赌九输。你姐要是再这样没日没夜坐在麻将桌上不下来,迟早会上瘾,到时哭都来不及。” “不至于吧。”甘宁笑着说,“我姐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再说还有姐夫看着呢。” “甘宁说的没错。”甘细水也觉得老伴夸大其词,附和道,“一会汪洋来,我就让他以后看紧点。” “你酒还没喝,怎么就说起糊话?汪洋要是整天在家看着她,那一家人不得喝西北风?” “我是说看紧点,又没说整天在家看着。” “人不自觉,拿绳子绑着也没用。” “那好,一会甘欣来,我好好数落数落她。” “就你这老好人,还没说两句,说不定就被别人数落了!” “对,一把手说的,不会有错!”甘细水知道说不过老伴,及时总结。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肯定是大姐她们来了。”甘宁连忙拍拍手站起来,“我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确实是甘欣,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穿一件焦糖色羊绒大衣,里面是黑色矮领毛衣和黑色直筒裤,脚上一双焦糖色低帮系带软皮鞋。身后站着黑色连帽卫衣和蓝色牛仔裤子,以及白色旅游鞋的汪浩天,手里还提着两瓶茅台酒。 甘宁不见汪洋的身影,有点诧异。一边从鞋柜里给俩人拿拖鞋,一边问甘欣:“姐夫不来吗?” 后面的汪浩天见母亲只接鞋,不接话,忙笑着解释:“我爸把我们送到楼下,然后开车去车站接小姨去了。” 客厅里的甘细水听到了,提高嗓门道:“你小姨十点才到站,还早得很,怎么不叫你爸上来坐会再去?” “我爸说早点去好,免得堵车。”汪浩天答道。 “小天来了。”赵春枝在围裙上擦了擦刚洗的手,满面笑容地从厨房里迎了出来。 但她话音还未落,目光先落在了前面的甘欣的脸上,一脸笑容顿时被乌云笼罩。她急走两步站在甘欣面前,拉着她的双手,一双眼睛跟扫描仪似的,对着甘欣,从头扫到脚,又从脚扫到头,连珠炮似地问:“你这是咋的了?几天没见,怎么瘦这么多?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只是这几天睡眠不 好。”甘欣被看得心慌,笑着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母亲拉得很紧,一时没抽出来。 “不对,肯定有事。”赵春枝又扫描了一遍,笃定地说,“瘦这么多,汪洋没带你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 “是瘦了很多。”听老伴这么一说,甘细水也紧张地走上前,仔细地看了看甘欣,发表了同样的意见,还一边接过酒,一边问汪浩天,“你妈是不是瘦了好多?” 汪浩天腼腆地笑道:“是瘦了,我爸今早吃饭的时候也这么说。” “我姐说她想减肥。”一旁的甘宁见大姐快要哭出来似的,急中生智地说了一句。 “没错。”甘欣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我减了三四斤。” “你还笑?”越春枝生气地摔开女儿的手,责怪道,“都快成棉花杆了,一阵风就能吹跑,减什么减?给我好好吃饭,又不是家里没粮食。” “咱家饭还没煮。”甘细水适时地插了一句。 几人先是一愣,随即都笑了起来。 “我错过了什么?”吴玥穿着袜子从房间里跑出来,扫视着众人。 “姨妈跟哥哥来了。”甘宁笑着说。 “姨妈好!”吴玥笑眯眯地冲甘欣打招呼,又趁人不注意,朝汪浩天使了个眼色。 汪浩天会意,跟着吴玥进了房间,随手把门关上。 第30章 这就是命 汪浩天一进房间,就像个打了败仗的士兵,垂头丧气地靠在床头。 “浩天哥,”吴玥见他无精打彩,剧也不追了,好整以暇地盘腿坐在床的另一头,压低嗓门问,“你说的家庭危机不会是指姨妈减肥吧?” “我妈是被我爸气的,哪是减肥。”汪浩天坐直身子,详细地把上次放月假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总结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他们分床睡。这还不算,尽管我妈在我面前极力掩饰,但眼神里的忧伤是藏不住的!””我刚才见姨妈是瘦了一些。”吴玥皱着眉头分析,“照这样说——姨妈确实气得不轻。姨父到底捅了什么娄子?是不是公司被骗了?” 上次学校放月假,汪浩天跟吴玥约好,第二天中午一起出去吃饭,然后去看电影。 第二天早上,做了丰盛早餐的汪洋,把他从睡梦中薅起来,吩咐他去叫甘欣起来吃早餐时,他才发现父母分床睡。这在他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联想到昨天的种种,他更加笃定父母吵架了。 中午跟吴玥在一家小店吃烤肉时,他忍不住告诉了吴玥。 吴玥也把自己昨天晚上在家家家爹家,看到的,以及听到的,一五一十的讲给汪浩天听。 俩人坐在那里,跟福尔摩斯似的,分析来,分析去,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吵架毋庸置疑,而且相当严重,时间是一个星期前。 “我也不知道。”汪浩天沮丧地摇头,“我悄悄问过我爸,他什么也不说,只说他打鼾,严重影响我妈的睡眠,不得不分床。还说这很正常。” 吴玥鼻子使劲一哼。”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知道。你在二姨和小姨那里打听到什么?” “也没戏。”吴玥懊恼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个个都守口如瓶,跟江姐似的。” “家家和家爹呢?”汪浩天问完,自己给否定了,“看样子,他们应该不知情。” “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爸跟我妈有时也会吵架,而且我爸还巨喜欢离家出走。他们以为我一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其实我早就知道。那天我跟我妈从学校里回来,我还跟我妈说,要是我,早就跟这样的男人拜拜了。” “我不希望这样。” “我也不希望。但凡事作最坏的打算,努力往好处想。” 房间外,甘欣和父亲都坐在餐桌边。甘宁拉着要去厨房继续忙活的赵春枝坐到父亲身边:“妈你坐,我有话要跟你和我爸说。” “干吗这么严肃,好像谁贪污了似的?”甘细水笑着问甘宁。 “就是。”赵春枝也紧张地用手按在胸口上,“你别吓我,你这阵势,我心都跳得摆。” “先喝点水。”甘欣笑着起身把父亲的泡好的茶杯端到甘细水面前,又去厨房给母亲倒了半杯白开水。 “是关于欧阳。”坐在父母对面的甘宁,勉强笑了笑。 “欧阳怎么了?”赵春枝老俩口异口同声地问。 甘宁缓缓开口:“她得了肝癌!” “肝癌?”甘细水和赵春枝惊得目瞪口呆。”已经是晚期。“甘宁平静地把自己陪欧阳去医院化疗,以及每天给她送饭,简要说了一遍。最后说,”医生说了,如果不出现奇迹,最多一两年!“ 甘细水无声地叹息一声,像霜打的茄子,低着头,双手紧抱茶杯,不说话。 “这怎么得了?”赵春枝缓过气,急得直搓手,“那丫头要过完年才三十六!这怎么得了?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我跟你爸也好去医院看看她。”说着说着,眼泪就跟打开的水龙头,不停地往下流。 “就是担心你们这样,甘宁才没说。”甘欣的眼眶也红了,欠身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递过母亲,自己又抽了两张。 “一会欧阳跟萌萌来,”甘宁鼻子也发酸,强忍着叮嘱道,“您千万不能这样!” “我知道。”赵春枝赶紧擦干眼泪,突然站起来要解身上的围裙,“我不知道她病了,我再出去买些她能吃的菜回来做给她吃。“ “不用。”甘宁说,“她刚开始做化疗,反应没有预想的强烈,味口也可以。除了不能喝酒,不能吃辣的,基本上跟我们一样,都能吃。””那你一会做菜,记得不能放辣椒。“甘细水立即提醒老伴,“还有,葱姜蒜也别放。” “也没那么严重。”甘宁说。 “鸡汤能喝吗?”赵春枝说着又要站起来,“要不我出去买点排骨或者其它的东西回来炖给她喝?” “鸡汤正好。”甘宁说,“你们真的不用这么紧张,就当跟平时一样。要不然,欧阳会有负担的。” “能不紧张吗?”赵春枝又用围裙擦了一下湿润的眼角,“衣服脏了可以洗,东西坏了可以修,或者再买,但命只有一条,说没就没了。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说,”那丫头,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从小没有爸爸,后来又没了哥哥,自己又离了婚,现在……”赵春枝实在说不下去,直抹眼泪。 “这就是命!”甘细水的眼眶也红了,用手背擦了一下。 甘欣又抽出两张纸巾由递给父亲。 “欧阳下次什么时候去医院?”赵春枝问。”元旦过后就要去。”甘宁说,“每次化疗大约一个星期左右,然后回家休息十来天,再去医院检查看情况。””食堂的饭菜肯定没有自己做的可口,到时就由我跟你爸专门给她送饭。“赵春枝终于平静下来,对甘宁说,“你要上班,不能耽误自己的工作。都说生病花钱如流水,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贴补她妈跟她嫂子,能省一个是一个。” “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甘欣担心地说,“医院又远,你跟我爸来回跑,吃得消吗?” “送个饭,又不是做苦力,有什么吃不消的。”赵春枝信心十足,“何况还有甘宁给你爸的电瓶车能派上用场,又不用走路。就这么定了。“”那欧阳跟吴明那个同事……“甘细水问。”婚肯定是结不成了。“甘宁说,“但张文涛跟杜子军一样,一有空就去医院,既出钱又出力,还不错!” “唉!”赵春枝禁不住又长嘘短叹,“这叫什么事?白发人又要送黑发人,这不是要她妈的老命吗!” 几人唏嘘一番,门外响起敲门声。 “肯定是欧阳和萌萌来了。”甘宁立即起身,“我去开门。” 赵春枝和老伴,以及甘欣,连忙起身跟在后面。 “记得要笑。”甘宁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着父母轻声叮嘱。 “知道。”赵春枝双手在脸上使劲一搓,反过来挥手催甘宁,“快去开门。” “二姨,”长得清秀,文静,扎着高马尾,很像杜子军的杜萌萌,穿着黑色小棉袄和蓝色宽松牛仔裤,小白鞋,笑吟吟地站在欧阳芳前面,礼貌地一一打招呼,“家家,家爹,大姨好!” 她今年也上 初一,跟吴玥同校,但不同班。 “快进来!”赵春枝疼爱地上前拉起换了拖鞋的杜萌萌的双手,上下端详,“我们萌萌也长高了!””也比妈妈长得漂亮!“一旁的甘欣笑道。 “大姨过奖了!”杜萌萌被说得脸都红了。 “玥玥,浩天,”站在后面的甘细水则扭头冲屋里大喊,”快出来,萌萌来了!“”来了!”吴玥和汪浩天跳脚从屋里跑出来,喊了声“芳姨好”,拉起杜萌萌就进了房间。 “给甘妈甘爸买的宝暖内衣。”欧阳芳微笑着从手上的纸袋子里拿出自己喝水用的保温杯,把纸袋子递给甘宁。 “又让你破费了!”甘宁笑着接过来,把她迎进屋。 她穿着红色宽松短款羽绒服,露出里面黑色的针织衫,土黄色的裤子,黑色平底软皮靴。微卷的黑长头也用抓夹夹在脑后,脸上化了淡妆,整个人看起来除了比以前瘦了些,还是很光鲜亮丽。 “你这孩子,“赵春枝又上前拉起欧阳芳的双手,埋怨道,”你以前买的我跟你甘爸都还没有穿,现在赚钱不容易,以后不要再浪费钱了。””很便宜的。”欧阳芳笑着说。 “别光站着。”甘细水忙着张罗,“快到里面沙发上坐,我跟你甘妈去做饭。” “别着急。”赵春枝指挥老伴,“我去做饭,你把早上买回来的桔子还有香蕉给萌萌他们送去。” “你放哪了?”甘细水问赵春枝。 “不是你提回来的吗?”赵春枝说,“在鸡摊前买鸡的时候,我不是交给你了吗?”见老伴一头雾水的样子,赵春枝有些急,嗓门也拔高了半度,“你不会没提回来吧?” “别着急。”甘宁笑着说,“再想想,说不定是提回放哪忘了,我有时候也这样。” “这不是吗?”拉着欧阳芳坐到客厅沙发上的甘欣,指着茶几前面地毯上的两个红色塑料袋子。 “哦,对,是我放在这里的。”甘细水笑着一拍脑袋,提起两个袋子去了房间。 “你们姐妹好好说说话。”赵春枝说,“我去做饭。” “我也去。”甘宁刚说完,见自己放在餐桌的手机有微信进来的提示音。拿起一看,是汪洋发来的:【我在小区门外的路边,你如果不忙,请下来。】 她略为沉吟,拿着手机边往外走,边对母亲说:“朋友找我有点事,我下去一趟,马上回来。” “又不是圣旨,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赵春枝不解地把她送到门口。 甘宁笑笑,进电梯下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希望挨打 甘宁出了电梯,快步往外走。 楼下小区花坛里,种植了很多花草树木,有的认识,有的叫不出名字,但错落有致,赏心悦目。 造型别致的花坛边,爷爷奶奶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供居民休憩的长椅上,一边晒着温暖的太阳,一边聊着家常。孩子们则在一旁嬉戏打闹,欢声笑语久久回荡在空中。 出了小区大门,甘宁一眼就看到了汪洋。穿着中长款的驼色羊毛呢大衣,内搭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和黑色西裤,脚上的系带黑皮鞋擦得锃亮。独自一人靠在车头边,心事重重的样子,正低头抽烟,显得有些孤独。 “我们以为你去车站了。”甘宁微笑着走过去。 汪洋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把手中没有抽完的烟仍在地上,抬脚碾灭。笑了笑:“上车说吧。” “挨打了?”坐在副驾驶的甘宁系好安全带,看着面露沮丧的汪洋,揶揄道。 汪洋双手扶着方向盘,看着前面的车流。自嘲一笑:“我倒希望挨打,那至少说明你姐还愿意跟我交流。事实是——她现在一句话也不愿意跟我多说,也不愿意多看,好像我是空气。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打麻将,有时很晚才回来。” “我不是偏袒我姐。”甘宁说,”你要设身处地为她想一想。我姐她,自从下岗,一直安心在家当家庭主妇。对她来说,你就是她的天,也是她的地,现在天塌了,地陷了,心情可想而知。” “我能理解,也竭尽所能想要弥补。现在到了年底,公司杂七杂八的事情本来很多,但我怕你姐多心,最近除了偶尔去趟公司之外,哪里也没去。尽可能呆在家里,就是想多陪着她,但她跟躲瘟神一样,尽可能躲着我。让我有力无处使,感觉非常无助。” 甘宁很想怂他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想想于事无补,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给拉了回去。 她轻叹一声,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汽车和树木,幽幽地说:“夫妻之间的信任一旦崩塌,想要重新建立,除了努力,肯定需要时间。” “我有这个心理准备,不管一年,还是两年,甚至更长时间,我都能接受。问题是——你姐的心结不打开,只会越系越紧。现在在你姐眼里,我就是一个阶级敌人,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也不相信。我很担心,你有时间帮我劝劝她。” “凡事作最坏的打算,但努力往好处想——” “什么意思?”甘宁还没有说完,汪洋就紧张地看着她问,“是不是你姐跟你说什么了?” “不要草木皆兵,自己吓自己。这是玥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一句话,我觉得有点道理,随口说说而已。”她顿了顿,又说,“我姐那边,我会找时间,你也别气馁。毕竟这种事,我们作为局外人,就算急死,也是消防龙头打不开——干着急,还是要靠你们俩人自己想办法解决。” “虽然没脸说,但自己犯的错,就要承担后果,我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只是我很担心你姐。她的状态,你刚才应该看到了,消瘦了很多。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我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倒是把我妈吓了一跳。”甘宁苦笑一声,“还以为我姐身体出了毛病,一个劲嚷嚷着要你带她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 汪洋盯着车前,不说话。 气氛有些沉重。 “人人都说钱不好赚,也不知道钱都跑哪去了。”为了缓和,甘宁扭头笑着问,“今年生意怎么样?” “不怎样。”汪洋也好似松了口气,笑了笑,“市场竞争太激烈,凡事又讲人脉。像我们这种中小型民营建筑企业,想要承揽到大型的建筑项目,没有那个资质,也没有能力让公司再更进一步。小型的建筑项目,竞争者又太多,都挤破了头。十年前,全国建筑业企业不过六七万家,如今都快翻了一倍,可以说是暴力发展,大多又是我们这样的中小型。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中个标,不但标段小,价格低,如果不垫资,还很难接到工程。” “那得多少资金周转,又不是银行?” “所以才狗延残喘,气息奄奄,要是再坚持走下去,恐怕只剩下死胡同一条。为了不死得太难看,徐松林和章程正在跟省里一家建筑集团商谈,准备把公司卖掉。” “卖掉?那多可惜?” “我是觉得可惜,但也无能为力。这做企业,做大做强,喊起来容易,但真正做到者,又有几人?我想,这做企业,跟做人一样,终归逃不过生老病死吧。” “卖掉以后,打算做什么?” “还没考虑好。我们仨个初步估算了一下,如果真的卖掉,把里外的账一结清,可能略有节余。生活应该没有多大问题,我只懂建筑,大概率是给人打工。这年头,做生意太难了,不想再操那份心。” “我姐怎么说?” “她还不知道。我以前没说,是因为她只关心每项工程最后赚了多少钱,至于过程,不是很感兴趣。现在想告诉她,也听听她的意见,她根本不搭理我。” “多点耐心,不管怎样,这是你们俩共同的问题,需要共同去面对。” “我知道。听说欧阳病了?” “我姐告诉你的?” “不是。是早上吃饭时,我听你姐跟浩天说的,叫他在萌萌面前注意一些,不要乱说话。我听你姐那语气,好像欧阳病得很重?” “肝癌,晚期。”甘宁真的不想再提起这几个字,恨不得把它们撕得稀巴乱。 “这么严重?”汪洋也是大吃一惊。 脸上不施粉黛的甘甜,随着下车的人群,走出城铁西站。她身 材高挑,五官精致,一张圆圆肉肉的脸,肉嘟嘟的,笑起来十分甜美。穿一件红色连帽卫衣加黑色牛仔裤和黑白相间旅游鞋,背个黑色双肩包,乌黑的长发简单扎个高马尾,一双大长腿又长又直,极像一个在校大学生。 她确实打算公坐出租车回家,不想麻烦家人来接她,尤其是汪洋。她对当初在大姐家门口没能替姐姐把那个女人的头发薅光而一直耿耿入怀。要不是甘宁发微信叫她在出站口等,说自己也在车上,她真想直接走回家。 汪洋的车刚从地下停下库驶上来,坐在副驾驶的甘宁就看到了甘甜。 正在找他们的甘甜也看到了,笑着快走几步穿过人流,利索地开门坐到后坐。 “车挺准时的。”汪洋扭头看了甘甜一眼,讨好地笑着说了一句。 甘甜不接这个“王八蛋”的茬,瞥了一眼他的后脑勺,似笑非笑地双手抱胸,嫌弃似的扫视车内一圈。夹枪带棒地说:“我这人有洁癖,汪总这大奔看起来挺干净的,平时应该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坐过吧?” “绝对没有。”汪洋瞄了一眼后视镜,尴尬笑道,“我昨天洗的车。” “洗了又有什么用?”甘甜慢条斯理地说,“有些污点,犹如白纸上的污痕,一旦染上,即使擦掉表面的污渍,也不会是原来的样子。” 汪洋想了想说:“不管怎样,还是应该努力洗一洗吧。” “提醒汪总一句,”甘甜冷哼一声,“再努力,那张白纸也回不到过去,说不定还会破碎不堪。” “甘老师,”甘宁觉得这俩人要是再说下去,说不定会打起来。她转身看着后面的甘甜,笑盈盈地说,“今天也算是新年,咱们说点高兴的事,咋样?” “你别转移话题。”甘甜气没顺,不领情,相反还高涨,哗的一下放下手臂,坐直身体,抬手指着汪洋的后脑勺,义愤填膺地说,“做错事的人明明是他,为什么受惩罚的人却是大姐。那天晚上我给大姐打电话,尽管大姐不承认,但我听得出来,大姐哭过……”甘甜说到这里,喉咙有些哽咽,眼眶也红了,但她倔强地用手背一擦,又指着汪洋的后脑勺,大声地接着说,“他现在说要努力洗一洗,洗得掉吗?早他妈干什么去了?以为自己赚了几个臭钱就可以胡作非为?为什么不系紧自己的裤腰带?为什么?”说到最后一句,甘甜几乎是吼出来的,同时下来的,还有止不住的眼泪。 甘宁的眼泪也下来了。 汪洋也想哭,但没哭。只是默默地认真开车。 在拐弯进城的十字路口等绿灯时,心堵得慌的汪洋把自己那边的车窗全部打开,望着车外,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甘甜的心情糟糕透顶,掏出纸巾擦干眼泪,也把自己这边的车窗打开。她手肘撑着车窗,手扶着额头,看着窗外慰蓝的天空。 跟他们并排的一辆白色越野车的后车窗突然打开,一个染着一头惹眼的酒红色,额头还有一咎黄毛的瘦长脸年轻人,伸出一只手,扔掉手中红色的一次性碗筷。里面没有吃干净的热干面和酱料,飘散在地。 “喂!”心情郁闷的甘甜顿时火起,大喝一声,“你这么大个人,怎么乱扔垃圾?” “你谁呀?”瘦长脸年轻人斜了甘甜一眼,不屑地说,“我就扔了,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算了。”甘宁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回头劝甘甜,“跟这种人理论没意思。” 甘甜不听,更来气。坐直身体看着猴子似的年轻人:“你怎么能这样?难道你妈没教你不能随便乱扔垃圾?” “你他妈说谁呢?”瘦长脸年轻人气也来了,伸出食指冲着甘甜不住地指指点点,“你再说一句,信不信老子抽你。” “你他妈是不是找死?”汪洋忍无可忍,把甘宁这边的车窗按到底,探过身子,突然冲着瘦长脸年轻人怒吼了一声,并解开安全带,要开门下车。 “回来!”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的甘宁急忙拉住他:“多大人了,还想打架不成?” “让我下去。”气呼呼的汪洋还想下车。 此时绿灯亮了,后面有人不停地按喇叭。那辆直行的白色越野车也随着车流开走。 汪洋只得作罢。 第32章 买半头猪 甘欣一打开防盗门,一股鸡汤特有的醇香迎面飘来。 走在最前面的甘甜,用力嗅了嗅鼻子,笑着说:“好香!” “大教授回来了!”坐在客厅沙发上跟甘欣聊天的欧阳芳,起身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欧阳姐!”甘甜还不知道欧阳芳今天要来吃饭,高兴得像个孩子,背包也等不及拿下来,拖鞋也顾不穿,光脚就跑过去一把抱住欧阳芳,“想死我了!” “姐也想你!”欧阳芳笑着抱住她。 “姐,”跟在后面的甘宁一本正经地问甘欣,"甘甜什么时候这样对过咱们俩?””没有。“甘欣配合地摇头,”看来咱们俩都不称职。””萌萌没来吗?”最后进来的汪洋关上房门,笑着问欧阳芳。 “对啊?”甘甜松开欧阳芳,再去门口穿拖鞋,“怎么没看到她跟玥玥,还有浩天?” “他们仨个刚下楼去买可乐。“甘欣说,“说是一会吃饭的时候喝。””都回来了!”甘细水从厨房里出来,眉开眼笑地问,“路上没堵车吧?” “没有。”甘甜把包送进自己睡的房间,又生怕欧阳芳跑了似的,出来紧挽着她的胳膊坐到沙发上,“全国人民都在家里欢庆元旦,路上车不多。” 甘欣见父亲出来,她进房间换了一件母亲的旧衣服,去厨房给母亲帮忙。 甘宁从卫生间洗手出来,也去厨房帮忙,被甘欣笑着推了出来:”厨房只够两个人转,你去陪他们看电视,说说话。” 甘宁便坐到欧阳芳另一边。她伸手从茶几上面的水果盆里拿起一个还带着两片绿叶的桔子,剥好连皮一起递给欧阳芳。”刚吃了一个。“欧阳芳笑着摆手。 甘宁便递给甘甜,甘甜接过去就吃。 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甘细水,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指着餐桌前面,挨墙摆放的小茶柜对甘甜说:“吃完去给你大姐夫泡杯红茶,他的玻璃杯在柜子下面,茶叶也在里面。” “我去吧。”甘宁放下手中又拿的一个还没剥完的桔子递给汪洋,拍拍手,要站起来。 “三人走路,小的吃亏。”甘甜已经抬脚朝茶柜走了过去,“还是我去吧。” 她心里对这个管不住自己裤腰带的大姐夫是极度不满,可他此时还是大姐的丈夫,还是一家人。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谢谢!”坐在茶几前面一把矮椅子上的汪洋,双手接过甘甜很快泡好的一杯红茶,微微笑道。 “嗯。”甘甜也不正看他,应付似的头一点,回到沙发上。 “我爸说这红茶还是你送来的。”甘宁看在眼里,又从果盆里拿了一个桔子,笑着对汪洋说,“平时都舍不得喝,逢年过节才拿出来。” “爸要是喜欢,我下次再买些送过来。”汪洋边吃桔子,边说。 “不用。”甘细水连连摆手,“都没动,别浪费钱。”说完拿起遥控器,把电视调到电影频道。 “汪哥,”欧阳芳笑着问汪洋,“到年底了,公司是不是很忙?” “有一点。”汪洋笑了笑,“大家辛苦一年,马上要过年了,都等着拿钱回家好好过年。所以,该收的要收,该付的要付。” “公司今年怎么样?”甘细水顺口问。 “马马虎虎吧。”汪洋说。 “马马虎虎就行。”甘细水说,“都说现在生意不好做,钱难赚。” “如今的钱是很难赚。”汪洋陪着笑脸。”十个人可能有九个半说钱不好赚。“欧阳芳笑着说,“也不知道钱都跑哪去了。” “甘宁刚才也这么说。”汪洋笑道,“如今只有你们这些公务员最四平八稳。” “人都这样,一山看着一山高!”欧阳芳说,“公务员是很稳定,但每个月刚领了工资,又盼着下个月!不像你们做生意,来钱快!” “钱来得快,但去得也快!”汪洋说,“做生意并不容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甘甜觉得桔子好甜,自己又剥了一个,头也不抬,边吃,边说,“你不容易,不代表所有人都不容易。” “容易也不能乱花乱买。”一直看电视的甘细水说,“过日子要懂得节约。” “买什么?有没有我们的份?”吴玥用钥匙开门,后面跟着杜萌萌,以及提着两大瓶可乐的汪浩天。 “买苕,”甘甜起身走到餐桌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很大的苕,你要不要?” “为什么不要?”吴玥抬手从甘甜手中夺过没吃完的桔子,塞了一瓣到嘴里,大大咧咧地说,“烤红苕香着呢!” “小姨好!“杜萌萌微笑着说。 “还是咱们萌萌乖!”甘甜拍拍手,笑容可掬地张开双臂,“好久没见,让小姨抱抱!” 杜萌萌有些害羞似的走过去。 “我也要抱抱!”吴玥一脸委屈的样子蹭到她们身边。 “过来,”欧阳芳笑着张开双臂,“芳姨疼你!” “还是芳姨疼我!”吴玥笑嘻嘻地跑过去倒在欧阳芳的怀里。 “我把位置让给你们。”甘宁笑着起身去厨房,准备摆碗筷。 “你要不要苕?”甘甜笑着冲汪浩天扬了扬下巴,拉着杜萌萌一起坐到欧阳芳身边。 “我不要苕,我只要红薯。”汪浩天一个人坐在贵妃椅上。 “还是咱们浩天聪明!”甘甜笑着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两下。 “甘老师,”吴玥认真纠正,“这不叫聪明,这叫狡猾,好不好!” 一语落地,众人都笑了起来。 “浩天,”一直听他们说笑的汪洋,突然开口,“你不是说,晚上要跟玥玥她们一起去看电影吗?能不能把家家跟家爹,还有我们都带上?” “没问题。”汪浩天答应很快,“我请客,你买单。” “成交。”汪洋笑着点头。 “我现在就看有什么电影。”汪浩天说着拿出手机。 “咱们去万达。”吴玥的手机自从上次从学校回来就被甘宁没收了,她把脑袋凑过去,低声说,“那里效果最好。” “先别着急买。”清理餐桌的甘宁看着汪浩天,笑着抬手朝厨房方向指了指,“去征求一下一把手的意见。” “对。”汪浩天知道二姨的意思,立即起身去了厨房。 “爸,”汪洋又捡起刚才的话题,“今天天气好,吃完午饭,我们一起去菱湖公园转一转,然后就在外面吃晚饭,我请大家。吃完可以直接去电影院看电影,免得回家做,又花时间。” “还是回家吃吧。”甘细水说,“外面东西老贵,何必浪费钱。” “偶尔吃一次,没事。”汪洋说。 “我想去公园坐船,行吗?”吴玥举手弱弱地问。 “当然没问题。”汪洋说,“到时你们仨个把家家跟家爹也带上。” “俩个一把手一致同意。”不一会的功夫,汪浩天笑着回来报告,“家家还说,活了大半辈子,都不知道电影院大门朝哪开。” “家爹,”吴玥乖巧地问,“你想看什么片?” “喏,”甘甜一指电视机里激战正酣的一部抗战老电影,“这就是你家爹的最爱。” “别听你小姨的。”甘细水笑着说,“家爹什么电影都行,只要说的是咱们中国话。” “看喜剧吧。”甘宁一年也去不了几次影院,但她知道过新年,影院一定少不了老少皆宜的喜剧片。 “喜剧好!”甘甜和欧阳芳都点头。 “有一部《龙马精神》。”汪浩天看着手机说,“是成龙主演的,咱们如果晚上去,赶六点半那场应该可以。” “龙马精神?”甘细水重复一遍,点头称赞,“这名字取得好!一听就来精神!” “那我开始买票了。”汪浩天征询似的看着大家。 “买吧。”汪洋说。 “马上要吃饭了。”甘细水见汪浩天嘴里说买,人稳坐不动,不由说,“你上哪去买?” “网上。”汪浩天笑着举起手机摇了摇,“方便得很。” “哦。”甘细水恍然,又随口问,“多少钱一张?” “四十五。”已经开始选座购票的汪浩天头也不抬地说。 “多少?”甘细水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 “四十五。”汪浩天抬起头看着家爹,“怎么了?” “这么贵?”甘细水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你们去吧,我跟家家就不去了。”说完指着电视机,又说,“电影频道的电影多得很,我们就在家里看,也是一样。” “家爹,您就赏个脸去吧!”吴玥说,“像现在这样坐在电视机前看电影,跟坐在电影院看电影,那是天壤之别。而且,电影院还有3D电影,那是坐在家里根本体验不到的。知道不?” “三弟?”甘细水一脸疑惑,“难道还有四姐?” 众人哄的一笑。 汪浩天仰着脖子,闭着眼睛,两只手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都快笑岔气;吴玥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杜萌萌被甘甜搂在怀里咯咯笑个不停;连汪洋都差一点把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喷在自己身上。 “别笑。”甘宁笑着对仰头笑个不停的汪浩天说,“你给家爹解释清楚。” “怎么说呢?”汪浩天止住笑,歪着头,想了想,看着家爹说,“3D电影不是兄弟拍的,也不是二哥拍的,更没有四姐,是英文ABCD的D。按照书面上的意思讲,就是立体电影。立体感懂吧?” “这个我懂。”甘细水边点头,边抬手在自己脸上比划,“就像电视里那些老外的脸,就很有立体感。你小姨说的。” “对,就是这个意思。”汪浩天接着解释,“它是一种通过特殊的摄影机拍摄两个略有不同的视角的画面,然后将这两个画面合成的电影。我们去电影院看的时候,还要戴一种特制的眼镜。感觉特别棒,哪天我带您跟家家去感受一下。” “好是好,就是太贵了。”甘细水还是心疼钱,“一人四十五,咱们十来个人,就是好几百块,能买半头猪。不划算。” “甘爸,”欧阳芳忍俊不禁,“看在浩天说得口干舌燥的份上,您赏个脸去吧,就当是为国民经济发展作点贡献。” “行!”甘细水笑着说,“咱听干女儿的!” 第33章 确实浪漫 吃午饭时,面对满桌鸡鸭鱼肉,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围坐在一起。 甘细水把汪浩天提来的茅台酒拿了一瓶出来,分别给自己跟汪洋各倒一杯,欧阳芳跟几个孩子一起喝生姜可乐,剩下的倒给母女四人。 “真香!”甘宁端起自己的酒杯先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放下,突然伸手把甘欣面前的酒杯拿过来,一边往自己杯中倒,一边笑着说,“这么好的国酒我还是第一次喝,今天要多喝点。”说完,又让吴玥拿一个干净杯子给甘欣倒了一杯生姜可乐。 甘欣和汪洋不自然地笑笑,默不作声。 “二姐,”甘甜狐疑地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喝白酒?要不把我的也倒给你?” “不是喜欢。”甘宁笑着摆手,“是闻着香,突然想喝。” “那我去把另一瓶也打开。”甘细水起身要去拿酒。 “不用。”甘宁说,“我也不会喝酒,这些就够了。” “酒是好东西,但少喝才对。”挨着欧阳芳坐的赵春枝说完,拿起欧阳芳的碗帮她盛鸡汤。 “甘妈,”欧阳芳赶紧起身,“我自己来。” “听甘妈的,坐下。”赵春枝笑眯眯地说,“俩个鸡腿,你跟萌萌一人一个,玥玥跟浩天下回再吃。” “欧阳姐,”甘甜笑着拉欧阳芳坐下,“甘妈今天高兴,就让甘妈来。” “你们也吃,”甘细水则指着摆在杜萌萌面前的清蒸基围虾,对杜萌萌他们仨个说,“这是家家特意为你们买的,很新鲜。” “爸,”坐在甘甜身边的甘宁提醒,“您不动筷子,他们哪敢动?” “哦,对。”甘细水笑着夹了一顆油炸花生米放进嘴里,“可以开动了。” “我早就等不及了。”吴玥说着戴上一次性的手套,很快剥了一个虾子,醮点姜醋塞进嘴里,吃得是精精有味。 “咱们萌萌先喝汤!” 赵春枝把盛好的汤碗小心放到杜萌萌面前。 “谢谢家家!”杜萌萌笑吟吟地双手接了一把。 “慢点喝,小心烫。”赵春枝说,“还有这些牛肉、虾子和红烧鱼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 “甘妈你也吃。”欧阳芳笑着说。 “好,我先帮甘欣也盛些汤。”赵春枝又要拿甘欣的碗。 “妈您坐,”坐在甘欣旁边的汪洋,赶紧起身接过汤勺,“我来。” “帮她多盛点肉和汤,好好补一补。”赵春枝也没客气,坐下说,“又不胖,也不知道减哪门子肥,真是吃饱了没事做。” 汪洋不知情,把盛好的一碗鸡汤小心翼翼放在甘欣面前时,还好意问:“谁减肥?” “我。”甘欣喝了一口可乐,淡淡一笑。 甘宁和甘甜装着吃菜,都低头不吭声。 “多喝点汤。”汪洋略显尴尬坐下,笑道,“妈说的对,又不胖,减哪门子肥。” “嗯。”甘欣听话地放下可乐,拿起筷子埋头要喝汤。 “小心烫。”汪洋叮嘱。 “好。”甘欣又淡淡笑了笑。 “还有,”赵春枝看了看大女儿和大女婿,对甘欣说,“现在赚钱不容易,你以后——” “我说大当家的,”甘细水知道老伴想说什么,笑着打断,“今天过节,咱们能不能先吃饭,吃完再谈公事?” “对,“甘宁趁机端起面前的酒杯,”今天过节,咱们先走一个!” “先走一个?”吴玥好奇地问,“啥意思?” “应该是干杯的意思。”甘宁说,“我也是从一部意大利电影里学来的。” “走一个!”甘甜笑着举起酒杯。 “咱们也走一个!”吴玥兴奋地端起可乐跟杜萌萌和汪浩天先碰了一下杯。 赵春枝不好再提,端起杯子也喝酒。 “当家的,”甘细水还在心疼那四十五块钱一张的电影票,他喝了一口酒,滋滋润了两下,边吃油炸花生米,边问赵春枝,“你知道浩天刚才买的电影票多少钱一张?” “多少?”赵春枝问。 “四十五。”吴玥抢着回答。 “这么贵?”赵春枝一听,比老伴还心疼,立即对汪浩天说,“都赶上三斤猪肉了,赶紧退掉两张,我跟你家爹就不去了。你们去。” “退不了。”专心对付红烧鲤鱼的甘甜说,“一个人不去,等于白白扔掉三斤猪肉!两个人,就是六斤!” “不会吧?”赵春枝把筷子停在半空,半信半疑地说,“哪有这样开门做生意的?” “还是一起去吧。”甘欣说,“今天天气好,欧阳和萌萌又在,正好出去走一走。我也好久没去电影院了。” “听到没有,老爸,”汪浩天看着汪洋说,“老妈是拐着弯在提醒你,以后要多陪她过二人世界。” “听到了。”汪洋态度十分端正,立即点头,“回去就写检讨。” “虚伪!”甘甜嘟嚷了两个字,跟谁赌气似的,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但喝急了,一下子被呛住,咳得脸红脖子粗。 她说的声音太小,坐在身边的赵春枝也没有听清。见她不住地咳嗽,连忙抬手帮她拍背:“不会喝,还逞什么能?”说完,又接过甘宁给倒的生姜可乐,递给甘甜,“喝两口,先缓缓。” 甘甜接过可乐喝了两口,总算不咳了。 “你刚才说什么?”赵春枝想起来问。 “我说我喝完了。”甘甜嘻嘻一笑。 “我去拿另一瓶。”甘细水放下筷子,起身又要去拿酒。 “不用不用。”甘甜连连摆手,“你们慢慢喝,我吃饭。”说完,起身去厨房盛饭。 “喝这么多就够了。”赵春枝拉甘细水坐下,”晚上还要看电影,要是喝得昏头搭脑,二爹不认得二婆,还不是白白浪费三斤猪肉!那一瓶留着你过生日再喝。” “对了,”甘宁笑着对甘欣和甘甜说,“下个星期就是老爸的生日,欧阳和萌萌今天已经提前给咱爸买了礼物——” “顺带也给我买了。”赵春枝笑着说。 “对。”甘宁笑着说,“你们准备送什么?” “别浪费钱,我跟你妈现在什么都不缺。”甘细水抢着说,“只要你们大家都好好的,就行。” “那就发红包。”吴玥说,“这样就不会浪费了!” “好主意!”甘甜笑着表扬。 “说起看电影,”赵春枝突然概叹道,“我想起当年看《少林寺》,还是在大队小学旁边的大仓库里站着看的,当时只要一毛钱。” “这么便宜?”汪浩天和吴玥跟听天书似的,异口同声地问。 杜萌萌也惊奇地听着。 “那是四十年前的事。”甘宁笑了起来,“你芳姨和我们都还没有出生。” “现在一毛钱掉在地上,可能有人还不愿意弯腰捡。”甘细水呵呵一笑,“但我们那时候,一毛钱可以买很多东西,比如——50支红糖冰棍,或者,一斤半猪肉。” 起身去盛饭的吴玥他们仨,相互对望一眼,都有点匪夷所思,难以相信。 “想不到吧!”赵春枝看着盛饭回来的汪浩天,也笑着说,“你妈肯定没告诉过你,她读小学的时候,每学期学费不到两块钱,我跟你家爹都不能及时拿出来。好几次你妈急得直哭,连教室都不敢进。” “后来呢?”汪浩天听得津津有味,连饭也忘了吃。 “后来你家家叫我去找老师说说好话,缓几天交。”甘细水接过话,“我当时脸皮子薄,又担心自己不会说话,就偷偷跑回来。最后还是你家家去找的老师。” “我忘了当时那个男老师姓什么,”赵春枝说,“只知道人挺好,还一个劲表扬你妈聪明,学习好。” “姓姜。”甘欣想起过往,也来了兴致,笑着说,“姜老师是民办老师,写得一手好楷书,后来被学校辞退。每次交不起学费,我都小心翼翼跟做了亏心事一样,生怕姜老师问。但姜老师从来不提,就像没有这回事,从不问我,我才安心。” “妈妈你和小姨,还有芳姨呢?”吴玥新奇地问甘宁,“是不是也没钱交学费?” 甘宁和欧阳笑笑,只吃菜,不说话。 甘甜好像没听见,更是不吭声。 吴玥纳闷地看向家家和家爹。 还是甘细水说:“你妈为这事,挨过打。” “挨谁打?”吴玥更加新奇,追问,“老师吗?” “看我。”甘甜朝母亲的方向呶了呶嘴。 “是我打的。”赵细枝笑着说,“因为老师催交学费,你妈扔了书包,赌气不上学,把我气着了。”停了停,又感慨道,“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那么穷,要吃没吃,要穿没穿,真是一穷二白,啥东东也没有!” “看你们现在多好,”甘宁接着对吴玥说,“吃不愁,穿也不愁,还能时不时抱杯奶茶去电影院看电影。” 甘欣看着儿子,也补了一句:“以后要节约,知道吧?” “不要完全听你妈的。”赵春枝忙说,“时代不一样了,该用的用,该省的省。” “还是要懂得珍惜!”甘宁说,“我们小时候,要啥啥没有,除了星星和月亮,就只有露天电影!” “露天电影挺好!”吴玥嘴一撇,不以为然地说,“多浪漫!” “确实浪漫!”甘欣来了兴致,笑着看了一眼甘甜,重重头一点,神神秘秘地问吴玥,“还有更浪漫的事,你想不想听?” “当然想!”吴玥饶有兴趣地问,“什么事?姨妈快点说。” “那我就讲了,”甘欣故意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小时候,村里每逢哪家有红白喜事,都会请放映员免费放电影。就在门前宽敞处,或是晒谷场,挂上活动影布,中间架起放影机。如果是在我们村,或是隔壁村,我们通常带凳子,早早去占地方。如果离得远,要走好几里,甚至好几公里,有时连晚饭也顾不上吃,空着手跟在大人屁股后面跑。有一次——” “各位听好了,”甘甜总算开了金口,笑着抢先说,“最精彩的地方马上就登场了。” “没错。”甘欣说,“那是秋天,星星很多,月亮也特别大,照在高低不平的泥巴路上,显得白亮亮的。我跟你妈,你小姨,还有芳姨,随村里人一起走了好 几公里,看完电影回来。快到家时,你小姨看到大路中间弯着一根有些粗的绳子——” 说到这里,姐妹仨和欧阳芳不约而同都笑起来。”各位可以散了,”甘甜更是笑着连连摆手作驱赶状,“: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小姨别捣乱!”吴玥着急地说。 “对,别捣乱。”甘欣接过话题,“你小姨看到绳子,弯腰去捡,绳子突然动了。” “是蛇,对吧?”汪浩天问。 “恭喜你,答对了。”甘甜抢着说,“你小姨我那时刚上小学一年级,顿时吓得大哭起来,一口气跑回家。” 赵春枝补充:“后来好长时间都不敢一个人走夜路。” 第34章 您就认命 冬日正午的阳光很是明媚,照射在人身上更加暖洋洋。 菱湖公园紧挨开发区,是城中湖,河汊沟通,湖湖相扣,湖中还有座座小岛。可谓山与城相连、城与湖相接,相得益彰。 绿树成荫的园区里,除了蓝蓝的湖水,丰富的植被,还建有文化长廊、水幕电影、音乐喷泉、儿童游乐场、阳光沙滩等景点,以及小桥和亭阁、广场、表演舞台公益活动场地、生态停车场、商业仿古建筑群等。是一个集生态保护、休闲娱乐、文化传承于一体的综合性开放式国家湿地公园。也是市民休闲游玩的免费旅游胜地。 公园幽静雅致,面积很大,配有自行车、观光车和游船租赁。 一行人步行来到公园侧门。一进去,甘甜就带着吴玥和杜萌萌,以及汪浩天屁颠屁颠租了一辆亲子多人自行车,又不由分说拉上欧阳芳坐上去,说是在游船那里等。 其余人沿着湖畔慢慢前行。 湖畔种植的大多是扶岸的垂柳,细长如发的枝条还很翠绿,给人一种柔和又优雅的感觉。湖面波光粼粼,一如丝绸般飘逸。 天气极好,游人很多。有散步,有骑车,也有坐船,还有带便携式帐蓬的。搭建在向阳处的草坪上,或者小坡地上面。 甘欣挽着母亲的胳膊,跟父亲一起并排走在前面。 起早摸黑,辛辛苦苦劳动了大半辈子的赵春枝,自从搬进城里,已不是第一次来菱湖公园。但看着优美的景色,以及悠闲自在的游人,还是有些百感交集。 禁不住说:“真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也能有今天——不用下田,也不用下地,还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在这里闲逛!” “以前连糠也没得吃,哪里有力气做梦!”想起以前的日子,甘细水也是感慨万千,“我还记得甘甜出生的时候,你妈奶水不够,只能喝些米汤,时常饿得哇哇大哭。” “也长大了!”甘欣笑道。 “你们都吃了苦。”甘细水说,“包括甜甜。” “说起甜甜,”赵春枝担忧地看向甘欣,“你跟甘宁现在,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但甜甜眼看快三十了,房子没房子,家没家,还要去读什么薄的厚的。我一想起来,觉都睡不着,说多了,又怕她嫌烦。你爸现在又专门当老好人,好坏都不说。” “不是我不想说。”甘细水嘿嘿一笑,“是丫头们书比我读得多得多,字也比我认得多得多,我说不过她们。” “你就惯着吧。”赵春枝白了老伴一眼,又对甘欣说,“你跟甘宁找时间劝劝她,好好谈个男朋友,早点成家,别老想着念书,都念老了。” “您就认命吧。”甘欣笑着紧了紧母亲的胳膊,“我说句您跟我爸不爱听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该吃吃,该睡睡,别再操心了。” “理是这个理。”赵春枝仍旧忧心冲冲,“但当爹娘的,眼睛没闭,哪能说不操心就不操心?” “操心也是瞎操心。”甘细水说,“甜甜那丫头,从小就有主意,她认准的事,别说九头牛,再加九头也拉不回来。” “你还好意思说,”赵春枝说不着甘甜,拿老伴撒气。“不都是随你的倔脾气!””读书聪明肯定也是随我!“甘细水又是嘿嘿一笑。 “只能说时代变了。”甘欣说,“我们那时候,生怕自己嫁不出去,没人要似的,一毕业就急吼吼找人把自己嫁了。但甜甜她们这一代人,不知道是不是生存压力太大了,视婚姻为火坑,生怕自己掉进去,就出不来。” “你记不记得那天开工中午吃饭的时候,”甘细水看了一眼赵春枝说,“那个新来的大姐说她儿子,马上快四十的人了,研究生毕业,长得也不差,还在上海的一家外企工作。房子车子都不缺,就是不找女朋友。几次把她老伴气得心脏病都发了,都不肯找,也是说时代变了?” “唉!”赵春枝无奈地叹息一声,“是变了,变得都让人看不懂。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么到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却变成,该嫁的不愿意嫁,该娶的不愿意娶?这是什么道理?” “想必是现在的年轻人把婚姻当成一笔买卖来计算。”甘欣说,“我住的那个小区,好几个家庭条件和个人条件都不差的子女,不是这家的儿子认为,婚前又是彩礼,又是买房,又是买车,婚后还得拼命赚钱养家,不划算。就是那家闺女认为,一旦结婚,又得侍候男人,又得生孩子,肯定会影响自己的事业和前途,也不划算。干脆一个人,不结了。” “他们是干脆了。”赵春枝说,“父母可惨了。” 甘宁和汪洋跟在后面。 甘宁看见一个年轻女人坐在路边草坪上的帐蓬里看手机,身边还有一个不会走路的婴儿在里面爬来爬去。 她抬头看了看蓝天,感叹:“今天天气真好!” 汪洋随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笑道:“可惜吴明不在。” “早就习惯了。我们刚搬家的时候,他调到下面派出所,经常不在家不说,大年三十也值班。弄得对面一对中年夫妻以为我一个人带着孩子。” “要是调回局里,可能轻松些。” “如果有人邀吴明钓鱼,打死他也不会去,因为坐不住。他刚退伍回来的时候,在局里办公室坐过几年,不是很适应。说每天一上班,跟那些老气横秋,等着退休的同事一样,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看电脑,就是喝茶闲聊,然后等下班,很无聊。所里和中队我没去过,但听他说过,年轻人多,很热闹,虽说每天琐碎事很多,但忙忙碌碌,很充实。” “男人充实一点好,别像我这样……”汪洋看着前面甘欣的背影苦笑。 甘甜等人早到了游湖租船处。 那附近十分热闹。除了可以坐船游湖,对面还有一个小卖部,小卖部前面几米远,是一片宽阔的半圆形地带,一层层水泥台阶下面,是一个圆形的小滑冰场。一大群家长脱了外套坐在台阶上,看着同样脱了外套的孩子,在那里滑上滑下,玩得不亦乐乎。 有的已经玩得满头大汗,还不肯走。有的滑倒,没见家长身影,也不哭,自己立马爬起来,没事人一样,接着滑。 台阶上面,有的树姿造型修剪得十分优美,再上去,就是一个小山坡,不知名的树木枝繁叶茂,苍翠挺拔。山坡最上面,还有石桌和石凳。有个三十左右的男人,独自坐在石凳上弹吉他。 放眼望去,附近不远,还有一片青翠的小竹林。 竹林过去,隐约听到有人在唱黄梅戏。 小卖部门口两边各摆着两排长桌椅。 甘甜请客,几人悠闲地坐在长椅上,一边吃烤香肠,一边喝奶茶。 欧阳芳担心感染,在外面什么东西也不吃,只喝自己随身携带的白开水。 “小姨,芳姨,”跟吴玥和杜萌萌并排而坐的汪浩天,三两口把香肠吃完,喝了口奶茶,把脑袋凑到甘甜和欧阳芳近前,“你们看我头上是不是有白头发?玥玥上午还帮我拔了一根。” “是吗?”甘甜把手中的香肠递给欧阳芳,抬手认真地扒拉找白头发。还关心地问,“是不是学习有压力?” “这么小就有白头发,不可能吧?”欧阳芳手里举着香肠,也把头凑过去。 “浩天哥最近压力确实很大!”根本就没有拔过白头发的吴玥煞有介事地说,“吃不香,睡不稳,照这样下去,白头发肯定还会冒出更多。” “还好,没有白头发。”扒拉了半天一根也没 有找到的甘甜,接过香肠,边吃,边说,“上高中有压力很正常,但该哭就哭,该笑就笑,该运动就运动,别整天死读书。” “那你看我额头的皱纹是不是很多?”汪浩天故意把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我早上照镜子,突然感觉自己老了好几岁!” “是老了很多!”吴玥又抢先说,“没有以前帅!”说完,郑重扭头问身边的杜萌萌,“是不是?萌萌。””好像——也许吧!“杜萌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微笑着说。 “这又不是庙会,你们唱什么双簧?”甘甜算是明白过来,没好气地在抬手在仨人头顶各赏个栗子。故意板着脸,“趁甘老师心情好,你们仨老实交待,不然就等着写检讨。” “还是甘老师——不,还是小姨聪明!”汪浩天咧嘴一笑,“小姨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妈为什么一两个月还在生我爸的气?” “小姨我吃累了,先喝点茶。”吃完最后一口香肠的甘甜,没接茬。端起奶茶杯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你妈在生你爸的气吗?”欧阳芳笑着问,“我怎么没看出来?” “芳姨也不够意思!”汪浩天不满地耸起鼻子。 “你芳姨住市委大院,我住省城,更远。我们怎么会知道?”甘甜一脸无辜地说,“回家问你爸妈去。” “你们,还有二姨,都是穿一条裤子的,肯定知道。”汪浩天笃定地说,“玥玥说那次你正好回家休假,我妈答应晚上去家家家吃饺子,但人没来,还把手机掉到出租车上。你跟二姨一起出去拿手机,然后很晚你一个人回来,而我妈又在二姨家住了好几天,到现在气还没消。我断定,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且性质很严重。” “既然你能猜到很严重,那就不是你能解决的。”甘甜不再回避,正色道,“不要再纠结,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和玥玥,还有萌萌,也不小了,要明白一个道理——父母有父母的生活,你有你们的人生,谁也不能替代谁。人生又只有一次,你们现在要做的,你们能做的,就是努力掌握好自己的人生方向,尽量走得更高,更远,不要虚度此生。” 汪浩天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从小姨的话语中,他至少明白了一点——父母之间的矛盾已是不可调和。他顿时犹如绑了一颗大石头跳水的人,不断地往下沉。 “小姨说的对。”吴玥见汪浩天沉默不语,好言安慰,“咱们管不了别人,只能管好自己。” “每个人如果都能管好自己,这个社会就会非常非常和谐了。”欧阳芳疼爱地抬手在汪浩天的头顶上摸了摸,鼓励道,“好好学习,我和小姨看好你们。” “能不能把们字去掉?”吴玥好像担心芳姨和甘老师会对她动武,她端着奶茶杯尽量把头往后靠,“数学跟我有仇,我不能跟浩天哥和萌萌相提并论!” “有仇必报,十年不晚。”甘甜很认真地说。 “既然知道问题,“汪浩天还是坚持,”难道我们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看着吗?” “我们是想做点什么,但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做成的。”甘甜指着自己面前的奶茶杯,“就像这个杯子,不管我怎么希望能变成一本书,它依然是一个杯子,因为有些事,不以我们的意志力为转移。我们以后,可能还会遇到很多自己无法左右的事情,无论多么无奈,多么不甘,我们只能接受事实,然后从中吸取教训,使自己变得更加坚强和成熟。” “唉!”吴玥跟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长大真麻烦!” “汪浩天!”对面的湖边,胡静刚从游船上下来,热情地笑着冲这边招手示意,后面跟着父亲胡小龙。俩人无论从五官,还是身材,看上去十分相似,如同一对兄弟。 “是我同学。”汪浩天赶紧起身,“我过去打个招呼。” “也是浩天哥的同桌。”吴玥说,“有次我跟浩天哥,还有萌萌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在大街上碰到过一次,俩人聊的可热乎了。” “长得蛮帅的!”甘甜看了一眼。 第35章 得意忘形 胡静相互介绍完,汪浩天就对胡小龙手腕上的纹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叔叔,”他指着骷髅头问,“这纹身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 “我也不知道。”胡小龙笑着握了握那只拳头,“当时纹的时候,因为年轻,一个是觉得挺酷,另一个是希望增强自己的勇气和力量。其它的,也没多想。””确实很酷!“汪浩天羡慕地说。 “这不过是小儿科而已,还有更酷的!”胡静伸手拍了拍父亲宽阔结实的后背,“跟你讲——我爸这里纹了一整条龙,十分漂亮!你一定会喜欢!” “我能不能看一看?”汪浩天好奇心顿起,眼巴巴地问。 “好吧。”胡小龙左右看看,见周围没人,略微迟疑,背对着湖边,快速脱下上身的衣服。 只见一条霸道的巨龙几乎占据了整个后背,尾朝上,头朝下。蜿蜒的龙身,霸道的龙头已到腰部,微微抬起,好像随时准备飞天遁地。 “哇!”汪浩天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龙的纹声,而且还是一整条龙,不由惊呼出声,还抬手摸了又摸,“真的很漂亮!而且很有气势!比那个骷髅头好看多了!” “就因为太有气势,”胡小龙穿上衣服,“我以前有次光着膀子在大街上走,还把一个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我跟做贼似的,赶紧跑了。” “我不会哭。”胡静见汪浩天看向自己,抿嘴一笑,“我可是从小被吓大的。” “纹的时候一定很疼吧?”汪浩天还想着那条有气势的龙,真想自己也蚊上一个。 “我用了止痛药。”胡小龙说完,笑着打趣,”你什么时候想纹一个,我带你去,我跟老板很熟,最少可以打七折。” “爸——”胡静又把眼睛瞪得溜溜圆。 “放松放松!”胡小龙抬起双手笑着往下压,“我喜欢你同学,不过跟他开个玩笑而已。”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胡静一脸严肃地抬手警告,“有些玩笑不能乱开——给我记住了。” “看你这严肃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爸爸!”胡小龙说完,还问汪浩天,“是不是,汪同学?” 汪浩天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甘宁他们到的时候,甘甜她们还坐在小卖部前面喝奶茶。汪浩天仍站在对面湖边说得正热闹。 “爸爸,妈妈,”汪浩天见他们走过来,抬手介绍,“这是我同学胡静,还有胡叔叔。“ 几人相互打了招呼。 汪洋还伸手跟胡叔叔握了一下,客气地说:“你公子——” “爸——”汪浩天十分难为情地冲汪洋翻了个白眼。 “没事叔叔。”假小子胡静笑着解围,“这都怪我爸,想儿子想疯了,从小就把我当男孩子养,要不我咋长成这样!” 几人都笑起来。 “汪总,甘姐,”胡小龙笑道:“我们应该见过。” 汪洋那天晚上在陈娟家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根本要没有认出来。”他是陈娟的表弟胡小龙。“甘欣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刚才一见面,她就认出这个——穿着一件咖啡色休闲夹克,配黑色圆领针织衫和蓝色牛仔裤,以及白色旅游鞋的漂亮男人。 “对,是我,”胡小龙笑道,“甘姐记性真好!” “我前两天还问陈娟,这些日子你怎么没再去打牌。”甘欣没话找话,“她说你出远门了。” “嗯,对。“胡小龙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躲闪着女儿射过来的眼神。 甘欣再看跟胡小龙并排站在一起的胡静,身材欣长,穿着宽松黑色连帽卫衣和黑色卫裤,白色旅游鞋。除了嘴唇跟胡小龙略有不同,显得更为饱满之外,酷似胡小龙的眉眼是有点像男生。特别是鼻子,鼻翼比较宽,鼻头也是肉肉的,再加上胸部平平,以及一头男生帅气的短发,不认识的人,着实不好分。 “你女 儿长得很漂亮!跟你很像!”她笑着说。 “确实很漂亮!”汪洋也为自己刚才的冒失努力弥补。 “阿姨叔叔过奖了!再见!”胡静双手挽起父亲的胳膊,笑盈盈地说着,又冲汪浩天挥了挥手,“学校见。” “学校见。”汪浩天他们也笑着挥手。 “老胡同志,”往前走出好几米,胡静生怕父亲会溜之大吉,双手仍紧挽着父亲的胳膊不放,口气不善地问,“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 “你爸我现在是越来越笨。”胡小龙嬉皮笑脸道,“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能不能稍微提示一下?” “我想听什么?还要提示?”胡静冷哼一声,“又想糊弄过关,你这态度有问题呀。前几天你说赚了一笔外快,给我发红包让我改善生活时,还是躺在家里的床上。什么时候出的远门?又哪来的表姐?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了什么祸?” “小胡同学,”天不怕,地不怕的胡小龙,就怕宝贝女儿生气,他笑着摸了摸鼻子,还心存侥幸,想蒙混过关,“你提的问题太多了,老胡已经老了,着实记不住。” “记不住是吧?”胡静不客气道,“没关系。小胡我,今天有的是时间,咱们一个一个来,慢慢捋清楚。先说出远门的事,老实交待清楚,不然后果自负。” “那是——我想起来了,那是有人打电话叫我一起吃饭,我说我刚好在一个朋友家,朋友住得有点远。那人一时听错了,以为我出远门了。我想要解释清楚的,又怕越说越远,只好不说了。就这样。” “编的有头有尾,还不错,挺有长进!接着编——表姐是什么回事?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天上掉下来的是林妹妹!” “给我放严肃,不要嬉皮笑脸!” “嗯,好。但不是表姐,是表嫂。以前没有走动,前不久因为生意上的事才有来往。但也不多,只有几次。都是生意上的事,你懂的。” “算我懂。那打牌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拿生命向我保证——只要我好好念书,给你争气,你就不再赌博,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吗?做人要讲诚信,不能坏了规矩。” “我没坏规矩,老实着呢。只是表姐家,不对,是表嫂家有麻将机,去谈生意的时候,人家说摸几把,你不能调头就走,是吧,那以后谁还跟你谈生意。我就顺水推舟摸了几把。但绝对没赌博。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调查。” “行,我就再相信你一次。但你给我好好想想,还有没有要补充的。比如——带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 “这点你放心,从来都是我去别人家。”胡小龙有点得意忘形。 “你给我再说一遍?”胡静咬牙切齿地停住脚步,一双眼睛瞪得溜溜圆,好像要喷出火来。 “口误口误。”胡小龙立马缩着脖子,矮了半截,“我说该交待的都交待了。” “老胡同志,”胡静哭笑不得,抬手在父亲的脑门上点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都快奔四十的人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老天让你长得这么帅,你就不能老老实实找个女人,安安心心过日子,好让我省点心。也对得起老天对你的厚爱?” “先申明一下,”胡小龙像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一样举起手,“本人才三十六,正是创业的好时光!” “又不是歌,你唱什么唱?”胡静把父亲的手往旁边一扒拉,没好气道,“很多商业巨星在40岁之前已经成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你呢?不说地基在哪个旮旯不知道,手上连半块砖头都没有,还创业?唱歌也只有我一个人听!拜托,老兄你能不能清醒清醒,别再做发财的大梦。咱就是小老百姓,过好小老百姓的日子就行了,不要去够自己够不着的东西。一个只能举两百斤杠铃的人,非要冲一千斤,不压死你才怪!咱不能郎中开棺材店——死要钱。””我没想发大财,只是想让你能过得好一点!” “我不怕吃苦,只要咱们行得端,坐得正!你还是考虑找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女人,别再想乱七八糟的。” “我也想找个女人过日子,但手里没钱,哪个女人愿意跟我吃苦?” “别整天钱钱钱钱钱钱。你只要不用拳头,不动刀子,而是把别人当宝似的用心去对人家好,人家自然会用心对你好!”胡静勉强说完,眼角已有泪水涌出,为了掩饰,她扭头看着旁边的湖水,极力把眼泪挤了回去。 “我闺女说的对。”胡小龙知道女儿又想起妈妈,扭头拍着她的手,一脸讨好地说,“老爸以后听你的,全都听你的。”顿了顿,又满脸讨好地说,“你肯定走累了,老爸别的没有,力气有的是,我背你。”说完,真的抽出胳膊,往前一迈步,弯下腰,扎起马步。 胡静破涕为笑。“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谁要你个半老头子背?” 说完,抬脚作势要踢。 “你想的美。”胡小龙笑着提腿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挑衅似的不停招手,“有本事你追我,咱们今天看谁跑得快。” “给我等着。”胡静迈步追上去。 第36章 这主意好 “你同学真的很漂亮!”甘欣看着父女俩亲密远去的背影,凑近儿子身边,低声问,“上次说的班花,不会是她吧?” “咱不是写小说,想像力不用这么丰富。”汪浩天淡然地说,“人家长得再漂亮跟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最多只是同学而已。”顿了顿,又补充,”她不是我的菜。” “你脸好像红了?”一旁的汪洋说。 “我是死脸,红不了。”汪浩天说完,看着甘甜他们,摇手呐喊:“谁想坐船?” “我们。”吴玥举着手,拉着杜萌萌快步跑过来,“小姨跟芳姨都说不想动,家家跟家爹说走累了,要坐一会。” “咱们去吧?“汪洋问甘欣。 “我也走累了。”甘欣摆手转身往小卖部走,“想喝水。” “我去买。”汪洋立即跟在后面,又转身对汪浩天说,“你们把船租好,我马上来。” 汪洋给每他们买了姜枣茶,又买了两包三只松鼠的五香瓜子和两包花生给他们,自己跟着去坐船游湖。 甘宁她们陪着父母坐在那里,聊天,晒太阳,磕瓜子,看人来人往。 “欧阳,”磕了一会瓜子的赵春枝看着对面的欧阳芳,实在忍不住,双手拉着她的一只手,怜惜地说,“甘宁前几天才跟我们说你病了,要不然,我跟你甘爸早就去医院看你了。你别见怪啊!” “我知道。”欧阳芳笑道。 “甘宁说你元旦过后又要去医院,”赵春枝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我知道你妈身体不好,来不了,到时我跟甘爸陪你一起去。你想吃什么,告诉甘妈,甘妈每天做给你吃。” “这不行?”欧阳芳说着,看向甘宁。 “不是我安排的。”甘宁郑重摇头,“是你甘爸甘妈自己决定的。” “反正我跟你甘妈有的是时间。”甘细水说,“你就安心听医生的,咱们好好治。” “甘妈,”欧阳芳感激地笑了笑,还是想推辞,“我知道你跟甘爸从小疼我,但医院太远了,来回不方便。我现在还能动,可以自己来。真到不能动的时候,我可以请人。” “你要这么说,”赵春枝把手松开,故意拉下脸,“我会认为你是在嫌弃我跟你甘爸,甘妈要生气了!” “甘爸我也要生气!”甘细水举手积极声援。 “欧阳,”坐在她身边的甘欣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实话,最适合照顾你的人应该是我,但姐的情况——””我知道,甘欣姐,“欧阳芳立即接道,“你住得更远,更不方便。”说完,笑着看向赵春枝老俩口,“那就麻烦甘妈和甘爸了。”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赵春枝疼爱地又拉起欧阳芳的那只手,“过完节,我跟你甘爸就陪你一起去医院。别害怕,有什么事,就跟我们说,我们都在。” “好。”欧阳芳眼眶湿润,但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含笑点头。 除了一直低头磕瓜子的甘甜,几人又说了一会闲话。 “咱们甘老师情绪不高呀?”赵春枝看着对面的甘甜,笑着问,“谁敢惹甘老师生气?” 甘甜一直不停地磕着瓜子,并且越吃越有味,跟谁比赛似的,忙不迭地一个接一个地把瓜子递进嘴里,然后熟练地吐出瓜子壳。不一会的功夫,她手机旁边已堆成一个小山堆了。 “高,怎么能不高?”她抬头嘿嘿一笑,“这么多人,多热闹!” “还是人多热闹吧!”赵春枝意味深长地说。 “热闹。”甘甜点头,“跟过年似的!” “那就回来工作吧。”赵春枝身子往前倾了倾,殷切看着甘甜,“我跟你爸可以天天在家专门给你和你芳姐做好吃的。你放假休息的时候,还可以抽空辅导萌萌,还有小天跟玥玥的学业。你姐她们也可以经常看到你,我们大家也可以经常这样一起出来闲逛,对不对?”她眼巴巴地看着其他几个人。 “对。”其他几个人也跟商量好了似的,异口同声地点头。 “咱家一把手说的,错不了。”一个人吃花生的甘细水又认真补上一句。 几个女人都笑了。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甘甜见父母今天都很高兴,趁机放下手中的瓜子,拍了拍手,又喝了几口茶,看着父母,郑重其事地说,“但说归说,笑归笑,你们不用担心我,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有位作家说过: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过了片刻,又说,“你们也不必追,我保证照顾好自己。” 谁都不再说话,也跟商量好了一样。 “算了!”还是赵春枝打破沉默,她也拍拍手,端起茶杯喝光,站起身来,认命似的说,“我跟你爸都老了,就是想追,也追不上!前面好像有人在唱戏,我去转转再回来。“ “等等我,”甘细水赶紧拍手把自己的奶茶也喝光,跟着起身,“我比丫头们听话,我陪你去。” “我估计咱妈这回彻底死心了!”甘宁见父母走远,笑着对甘甜说。 “幸好没挨打。”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的甘甜,很是高兴,又开始磕起瓜子。 “听说你准备去读博?”欧阳芳说。 “嗯。”甘甜点头。 “几年?”欧阳芳说。 “我跟爸妈是说三年。”甘甜笑着说,“但一般要四五年才能毕业。” “还有二班?”甘欣说。 “那当然。”甘甜说,“十几年毕业的也有。” “那真是把人读老了!”欧阳芳笑着说。 “估计也读傻了!”甘宁笑着说完,问甘欣,“姐,工作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什么工作?”甘甜好奇地问。 “是我劝大姐找份工作。”甘宁说,“这样生活会充实一些,也可以换换心情。” “这主意好!”甘甜赞同地点头,“不管什么时候,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来得稳当。” “甘甜说的对!”欧阳芳也赞同,“甘欣姐这样年轻就呆在家里,简直是浪费资源!” “咱妈说了好几次,”甘欣着着几个妹妹,惭愧地笑道,“说要是早知道我整天坐在麻将桌上,说什么也不会省吃俭用供我读书。” “找得怎么样?”甘甜问,“有没有合适的?” “找了,但不好找。”甘欣说,“我在网上看了几个有关招聘的网站,要么限年龄,要么限专业。什么都不限的,像我这个年龄,不是招洗碗工,就是工厂打包员,以及保洁员之类的。一个月的工资,估计还不够我打一场牌,这种工作,我真的提不起兴趣。” “不要着急,慢慢来。”甘宁说,“现在找工作是很难,很多毕业的大学生,高不成,低不就,想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都不容易,何况你毕业这么多年。””我记得甘欣姐以前是学财会专业的。”欧阳芳说,“最好把会计专业再捡起来,有一技之长通常比较容易找事做。””会计专业还是挺吃香的。“甘甜说,”我有个高中同学,大学学的就是财会专业,毕业之后在保险公司做会计。她还利用空余时间,给好几家公司做账,一个月的收入很可观。你把专业捡起来,可以坐在家里给一些小公司做做账什么的,又轻松,又自由。” “甘宁上次也是这么说,我也仔细考虑过。”甘欣说,“我在网上找了网课,想先试听几天。老师讲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都能听懂,等讲完了,大脑又好像被大雨洗过了一样,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讲了什么。就好像小时候老师说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点也没有记住。” “课本放下久了,再想捡起来,就是这样。”甘甜说,“大姐,你真要想学,就得拿出当年在学校的精神,准备吃苦,准备付出双倍的努力才行。” “万事开头难。”甘宁宽慰道,“好在不是等着买米下锅,你先把身体状态调整好,再一步一步来。” “实在不行,”甘欣自嘲一笑,“我去洗碗算了,这个肯定不需要持证上岗。” "哪碗饭都不好吃。”甘甜说,“你养尊处忧这么多年,真要去洗碗,就算你放得下身子,老板要是嫌你洗慢了,或者说你没洗干净,啰嗦你几句,我保准你不把碗给摔了,也会跳脚就走,还洗他娘个头。” 几人都笑起来。 “还是把会计专业捡起来比较好。”欧阳芳说,“毕竟学过,不管怎么忘,基础肯定还在,总比重新开始学习一门新技术要容易。””当初真不该丢!”甘欣又自嘲一笑,“平时跟我一起打牌的陈娟,才小学毕业,但又会做生意,又会算账,麻将打得也比我溜得多。现在想想,就像咱妈说的,真是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有一位快八十岁的老太太都读完了博士!”甘甜拿起桌上的手机,一边不知给谁回信息,一边说,“你还不到四十,只要下绝心,一切皆有可能!” 甘宁手里拿着瓜子正要往嘴里送,突然定住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面不远的路中间,一个脸小得不像话的年轻女孩,披着一头茶棕色长皮,穿着一件雾霾蓝色大衣,边走,边打电话。不知对方说些什么,女孩笑得比头顶上的阳光还灿烂,依稀还能听到咯咯声。大衣敞开着,随着脚步的移动,以及微风的吹拂,两个衣摆像风筝似的飘动着。 正好路上暂时只有女孩一个人在走动,这张小得不像话的脸又曾令甘宁印象极深,她瞬间想起这个女孩就是那个在大姐家门口围着灰色围巾的女孩。她顿时紧张地朝湖边看去。 汪洋他们的船,此时早不知划到哪里去了。 “你看什么?”坐在对面椅子上磕瓜子的欧阳芳,好奇地扭头看去。 甘欣闻言,也回头随着她们的目光看去。 “没什么。”甘宁赶紧回头笑道。 听到对话,回完信息的甘甜也抬起了头,她同样一眼认出了那个刚刚从路边走过去,脸像被门挤掉一半的女孩。 “那不是——”她愤愤地用手指着那女孩,腾的一下跳起来,手机也不要,拔腿要追。 “你要干吗?”甘宁眼疾手快,一把薅住她。 “我——”甘甜看了一眼甘欣,又看了一眼悄悄摇头示意的甘宁,悻悻然道,“我去上卫生间。” “看把你急的,”甘欣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要去跟谁拼命!” “我也要去。”甘宁看到对面不知从哪里走出一个同样很瘦的年轻女孩笑着挽住那女孩的胳膊,她还是不放心,跟着甘甜一起去卫生间。 第37章 及时刹车 甘宁住的碧桂园高层小区,基本是二梯四户,一百三十多平米,三室两厅两卫。其中一间被甘宁用作书房,实际只有主次两间卧室。屋内装修极简,以白色为主,甘宁极爱干净,又在客厅和阳台摆满了花花草草,因为宽敞明亮,干净整治,很是温馨。 吴明跟身前斜背着一个棕色小布包的母亲宋腊梅一起开门进来时,甘宁穿着红色长袖罩衣正在厨房做饭。母子俩,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看就知道假不了。 “奶奶,”正在房间写作业的吴玥,听到开门动静,嗲声嗲气地跑出来跟奶奶拥抱。 “你牙齿掉了?”也从厨房出来的甘宁揶揄道,并笑着伸手接过吴明一手提着的一篮子鸡蛋,和一大袋子新鲜蔬菜。 “鸡蛋是我妈特地在村里买的土鸡蛋。”吴明献宝似的说,“小白菜和红菜苔 也是我妈一大早从菜园里摘的,很新鲜。” “正好家里鸡蛋快吃完了。”甘宁提着篮子往厨房走的时候,又回头对吴玥说,“把电视打开,陪奶奶看会电视,一会就开饭。” “有没有我能做的。”宋腊梅换了拖鞋,有些缩手缩脚地跟进了厨房。 吴玥的爷爷几年前病逝之后,宋腊梅就一个人在乡下老家生活。家里田地基本被人租去种树养花,或者种西瓜什么的,自己只种了几升地的菜园。 年近古稀的她,怕生似的,说话声音不大,看起来有几分木讷。皮肤灰暗,眼睛有点浑烛,脸上皱纹很多,尤其是额头上,像一条条波浪似的刻印在那里。嘴唇很薄,鼻唇沟中间的人中不是很明显。略显发白的头发很是稀疏,用皮绳扎在脑后,有点像老鼠的尾巴。 “不用。”甘宁笑着说,“您去看电视,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再炒个小白菜就可以吃饭。” “妈,你喝水。”吴明用吴玥放在家里不用,看起来还很新的一个粉红色保温杯给母亲倒了一杯白开水。 “奶奶过来看电视。”吴玥打开了电视机,坐在沙发上喊。 甘宁关好厨房玻璃门,一个人继续在里面忙活。仿佛那里生来就是她一个人的战场。 知道婆婆今天要来,她炖了鸽子汤。早上去菜场买了两只,加了红枣和香菇,还有山药在里面。又炒了一个小炒牛肉和酸辣土豆丝。 小白菜炒完,很快开饭。 甘宁习惯饭前喝汤,她先给婆婆盛了一碗鸽子汤。 她知道婆婆这次来,要去中医院看胃病。那里有个也姓宋的专看胃病的老中医,婆婆每次去,每次必定挂他的号。 她分别看了婆婆和丈夫一眼,见脸上表情都很自然,并无异样,料定不要紧。 便问:“医生怎么说?是吃药,还是打针?” “还没见到宋医生。”宋腊梅说,“我去晚了,宋医生刚走。护士说下午还要来,叫我一上班再去。” “多半是炎症又犯了。”吴明有些埋怨母亲,“平时叫你少吃剩饭剩菜,你总不听。去一趟医院,钱多的浪费了。” “我一个人,哪做的那么合适。”宋腊梅怕自己儿子似的,怯怯地说。 “早就叫你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吴明又说,“你不肯,现在又说一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不管你。” “老家什么都不缺,”宋腊梅陪着笑脸道,“我又有手有脚,还能动。你们都要上班,也忙,我也帮不上什么,来了是给你们添麻烦。” “这是应该的,怎么说是麻烦。”甘宁说,“只是胃炎这种慢性病,平时也要注意调理。尽量少吃一些太冷,或者太热、以及辛辣刺激性的东西。要多吃易消化的食物,比如稀饭、面条、馒头、蔬菜和水果之类的。” “情绪也很重要。”跟父亲一起坐对面的吴玥说,“我上网查过,笑一笑十年少,这句话是相当有道理的。奶奶你每天多笑一笑,说不定炎症自己就没了。” “奶奶听你的。”宋腊梅慈祥地笑着点头,“学校放几天假?” “三天。”吴玥做了一个OK的手势,“昨天是第一天,我跟我妈,还有姨妈和小姨他们一起逛公园,我还坐了船。我好久没坐了。晚上,姨父又请我们吃了牛排,吃完之后,我们又去看了电影。” “什么电影?”吴明随口问。 “成龙主演的《龙马精神》。”吴玥说,“还不错,特别是里面的赤兔,真真真的好可爱!” “兔子不都那样,有什么可爱?”吴明不以为意。 “唉,老爸,”吴玥很无奈地唉了一声,哭笑不得地问吴明,“你小时候难道没看过《三国演义》?” 甘宁不吭声,边喝汤,边笑着看女儿给父亲“上课”。 “以前家里穷,你爸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书看。”宋腊梅说,“后来初中毕业又去当兵,因为年龄不够,还求人偷偷改大了一岁。一共当了四年才回来,是你爷爷找公安局的战友帮忙,你爸才当的警察。要不然,现在还在老家种地呢。” “好吧。“好为人师的吴玥又看着吴明,“那我再问你,谁说叫赤兔的就一定是兔子,叫黑马的就一定是马?” “那是什么?”吴明不解地问。 “赤兔是一匹马。”吴玥郑重地说,“一匹非常聪明,又非常漂亮的马,它的名字叫赤兔。《三国演义》——” “你早说明白不就完了。”甘宁见丈夫脸色在变暗,担心吴明脸上挂不住,及时打断。 吴玥自翻了一个白眼,懒得再说,低头喝汤。”好好读书,“宋腊梅见孙女说得头头是道,倒是很高兴,满眼疼爱地看着吴玥,笑着说,“将来考个好大学。” “我知道。”吴玥小嘴像涂了蜂蜜似的,说得格外甜,“我听奶奶的!” “她现在就是万事通。”甘宁笑着说,“不管我们说什么,她都知道。” “奶奶您给我评评理,”吴玥理直气壮道,“咱先不说中不中,态度总要放端正,是不是这个理?奶奶您说。” “对。”宋腊梅笑着连连点头, “妈你多吃菜,别光喝汤。”吴明对母亲向来很孝顺。 “我知道。”宋腊梅看向吴玥:“玥玥多吃点,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 “你不用操心,”吴明笑着说,”饿谁都饿不着她。” “还好意思说我,”吴玥鼻子一哼,斜了吴明一眼,“要是指望你做饭给我吃,我早就不知饿到哪国去了!” 吴明底气不足,马上哑火。起身去厨房盛饭,又给母亲也盛了一碗出来。 “你爸从小就不会做饭。”宋腊梅说,“我们也没让他学,因为,男做女工,到老不中。有你妈会做就行了。” 宋腊梅这一生,生了俩个儿子,一个女儿,但老大和老二很小就因病夭折,只有最小的吴明长大成人。因而她最疼这个宝贝儿子,在她眼里,儿子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世上最好的。 甘宁一听这话,觉得怎么听,怎么别扭。合着——自己儿子是宝贝,别人家的闺女就是佣人?就活该给你儿子当一辈子的保姆,做一辈子的老妈子? 真是岂有此理! “男做女工,到老不中?你这话要是放现在,你儿子连媳妇也找不到。”她不悦道。 吴明一听,也不高兴。要知道——母亲在他心里的地位,那可是无人可以取代的,哪怕妻女也不行。 “不就是做个饭吗?”他不满地看了甘宁一眼,拉长脸说,“还连媳妇都找不到,我至于吗?” 甘宁知道自己要是再说下去,又该面对一场“暴风雨”,以及没完没了的冷战。她及时刹车,拿着碗起身去盛饭。 宋腊梅见儿子媳妇脸色都不好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惹了祸。赶紧对儿子说:“甘宁每天也要上班,你有时间帮帮忙,也是应该的。我们村,有好多男的都会做饭。你爸以前在的时候,偶尔也会做饭,就比我做的好吃。” “我记得。”吴玥圆溜溜的大眼睛在几个大人的脸上转了好几圈,笑嘻嘻地说,“小的时候,爷爷做的红烧鱼就特别好吃。” 吴明仍旧拉长着脸,只顾吃饭,闷不作声。 “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甘宁端着饭回来,笑着问女儿。 婆婆好不容易来一次,又是过节,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吃顿饭,她不想把关系弄僵。还在心里埋怨自己为什么屡教不改,非要逞什么强,多那一句嘴不可。 “当然记得。”吴玥说,“我还记得每年放暑假回去,爷爷都拿着小竹枝做的网子带我去树上捉知了,还带我到地里摘西瓜。又圆又大,我抱也抱不动,还当皮球一样在地上滚。” 宋腊梅惋惜地说:“现在爷爷不在了,西瓜也没得吃了。” 吃过午饭,吴玥回自己房间,说是作业还没做完。 吴明有午休的习惯,甘宁的碗筷还未收拾完,他一个人已经躺到了床上。 甘宁收拾好厨房,陪婆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时间差不多时,吴明穿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还是板着脸,就好像有人欠他几百万。 甘宁主动提出一起去医院,他脸上的表情才有所缓 和。 开车去中医院一路很顺畅。在门口走廊等了几分钟,个子偏高,两鬓些许斑白,精神矍铄,脸上挂着笑容,颇为和蔼的宋医生才来。 检查结果让三人悬着的心彻底放下。——宋医生只开了一些消炎药,又嘱咐几句注意事项,就完事了。 第38章 勃然大怒 第二天早上,还不到六点半,跟吴玥睡一张床的宋腊梅就轻手轻脚起床,去卫生间洗漱。 甘宁的卧室门是敞开的,听到婆婆起来的动静,她不好意思再睡。估摸婆婆洗完了,也跟着起床。 “现在还早,您怎么不多睡一会?”她穿着睡袍站在卫生间门口刷牙。 “吵醒你了吧。”宋腊梅站在餐桌旁,满脸歉意地笑了笑。 “没有,我平时上班比这起得还早。” “有什么我能做的?” “帮我择菜吧。”甘宁嘴里含着牙刷,从冰箱里拿出婆婆昨天带来的蔬菜,放在厨房洗菜池旁边,“我一会煮小米粥吃。” 她说完,转身去卫生间,漱了口,又洗了脸。走进厨房,开始用砂锅煮小米粥,加了几个红枣和桂肉,以及十几粒枸杞在里面。再回卧室换了衣服,拿着手机下楼到马路斜对面的包子铺里买了好几个肉包子。 回来时,跟一对五十多岁的中年夫妻站在路口的斑马线旁边,等着两台拉着警报呼啸而来的消防车,疾驰而过。 女的看着消防车离去的方向,还说了一句:“这一大早的哪里发火了?” 甘宁回来,蒸了四个玉米,炒了两盘青菜,一盘母亲自己腌制的酸豇豆,又每人煎了一个鸡蛋,上面淋上一点生抽。一一摆上餐桌,吴明父女俩这才起来。 “这小米粥真好吃!”宋腊梅称赞道,仿佛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粥。 “小米便宜得很。”吴明拿了一个肉包子递给母亲,也给自己拿了一个,“你要是喜欢,我一会去超市买几斤给你带回去。” “顺便买些红枣和桂圆,还有枸杞也带回去。”甘宁说,“每次煮的时候分别丢几个进去,既好看,又好吃。等南瓜出来,还可以加南瓜一起煮。” “作业做完了没有?”吴明问身边一声不吭的吴玥。 吴玥有气无力地摇头,不说话。 “吃个包子。”甘宁见女儿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精神不振,知道她昨晚肯定没睡好。 “昨晚跟奶奶睡得怎么样?”吴明又笑着问吴玥。 “不怎么样。”吴玥没精打采地说,“奶奶昨晚一直在打鼾,我根本没睡着。” “你怎么说话的?”吴明顿时勃然大怒,啪的一声把右手的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拍,同时把左手还没吃完的半个肉包子使劲往桌上一扔。半个包子跟打水漂一样在酸豇豆的盘子里跳了两跳,直接滚到地板上。 三个女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尤其是吴玥,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居然惹得父亲如此怒。一对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就差哭出来。 “没事玥玥,是奶奶不好。”坐在对面的宋腊梅见儿子生气,尴尬地冲着孙女笑了笑,又放下碗筷,弯腰把地上的半个包子捡起来放在桌上。 甘宁瞬间没了味口,但想着家和万事兴,还是极力忍着。”没事,”她强笑着对女儿说,“吃完再去睡一会就好了。” 吴明不依不饶,好像要吃人似的,怒不可遏地盯着吴玥。又说:“做人要有良心,要孝顺长辈,不然会天打雷劈。” 这不是咒自己的女儿吗? 哪有这样做父亲的? 甘宁心中的不满在一点点的升腾。她定定看着丈夫——要是能拎得动,她真想把他像抹布一样从窗口直接扔出去。 不要也罢! 可惜拎不动! “玥玥又没说什么?”她依旧耐心地说,“妈难得来一次,你何必小题大做?” “这怎么叫小题大做?”吴明跟发了疯似的,俊秀的脸都变了形,脸上的肌肉似乎也在颤抖,“难道你没听见她刚才说的话,那是人说的话吗?这么没大没小,不遭天打雷劈才怪!” “玥玥还小,不懂事。”甘宁没了耐心,阴沉着脸,愤愤不平道,“就算她说错了,你身为父亲,就不能好好跟她讲?非要拍桌子瞪眼,跟吃人似的。” 她着实搞不懂,女儿又没有胡编乱造,不过是如实说了一句事情的经过,怎么就不成人话? 这他妈的也太荒谬了! “都是你没把她教育好,你还好意思说。”脸红脖子粗的吴明,火冒三丈,腾的站起身,用手指着甘宁的鼻子,几乎咬牙切齿道,“我妈又不是天天来,她非要这样说——”吴明的目光跟手指又跟枪口一样,对准了身边已经开始抹眼泪的吴玥,“这么大的人,连尊敬长辈,孝顺长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有脸哭?” “我怎么不懂?”满含泪水的吴玥终于忍不住,哭得梨花带雨,稀里哗啦,边哭,边喊,“我又没说什么不过是说奶奶打了个鼾而已这本来就是事实用得着对我这样大喊大叫吗?” 她一口气说完,碗筷一推,弹起身,想回自己房间。 “你给我站住。”吴明更生气,一把拽住吴玥的手腕,险些把吴玥拉倒,“我还没说完,哪也不准去。” “少说两句吧。”宋腊梅看着生气的儿子,嗫嚅道。 “你别管。”吴明冲母亲吼道,“都是你们惯着她,她才会这样无法无天。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可能是手腕被拽住太紧,吴玥呲牙咧嘴,皱着眉头,很吃痛的样子。挣扎了两下又没挣开,哭得更厉害,眼泪鼻涕一起流。 “你弄疼女儿了。”甘宁实在看不下去,起身连抽了几张纸巾塞到女儿另一只手上,用力掰开吴明的手。并很想给他两个大耳刮子,不知道一大早发什么神经。 “我怎么无法无天了?”吴玥不想回房间了,她擦了擦鼻子,跑到客厅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下,不甘心地继续哭诉,“我既没有偷盗抢劫,又没有杀人放火,什么叫无法无天?” “你连尊敬长辈,孝顺长辈都不懂,白念的书!”吴明跟炒菜一样,翻去翻来,还是那句话。 “你去找哥哥玩。”甘宁见吴玥还要说什么,她息事宁人地走过去,要拉吴玥起来,“姨妈跟浩天哥都在家家家,小姨也在,你先过去,我一会就来。” “哪里都不准去。”吴明怒气冲冲地大步跟过去,“老老实实给我呆在家里,好好反省反省。” “你就让她们出去吧。”宋腊梅见儿子也往沙发那边走,担心俩口子打起来,赶紧站起身,想去拉吴明。 “你别管。”吴明回头又是一吼,双手插腰跟门神一样堵在沙发边,“这么大的人,还不懂得尊敬长辈,孝顺长辈,以后长大不得反了天?” “你他妈有完没完?”吴玥突然狂躁地从沙发上跳起来。 “你还敢骂人?”吴明暴跳如雷,俩个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到地上,伸手去抓吴玥,想要暴打一顿的架势。 “骂了又怎么了?”吴玥不知死活,伸着脖子,仍声嘶力竭地哭诉,“你妈是人,我就不是人吗?连说一句话的权利都没有,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 “真是反了天了!”吴明咆哮着把挡在中间的甘宁往旁边拽,“看我怎么教训你。” “你自己又做对了什么?”夹在父女俩人中间,都快成三明治的甘宁,不争气的眼泪也出来了,拼命把吴明往外推,“你为什么不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几十岁的人还像个孩子,要么不回来,回来就闹得鸡飞狗跳,你有什么资格教训别人?” “你这样护着她,她更会无法无天。”吴明怒斥道。 “那也比你打死她要好!”甘宁哭泣地说。 “这种东西,打死更好。”吴明失去理智似的,还要往前进。 “儿啊!”宋腊梅见事情越闹越大,着实慌了,心跳得摆,急忙跑过来,从后面拦腰紧紧抱住吴明,哀求道,“这都怪我,我马上回去,你千万不能动手。” “妈,”吴明面部狰狞,扭动着身子,“你松手。” “妈不松。”宋腊梅死死抱着不放。 “你不松,我就从楼上跳下去。”吴明说着,真的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决绝地转身拖着宋腊梅往厨房窗户走去。 “乖乖!”宋腊梅更慌了,脸都吓白了,双腿也发软,唯有双手还知道死死抱着不放。带着哭腔祈求,“你可不能吓你妈,妈就你这一个命根子,你要跳,妈也不活了。” “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吴明没有再往前走,而是一屁股坐到地板上,脚蹬手刨,跟抽风一样。 宋腊梅也跟着跌坐在地上,仍不放心,双手抱着儿子的头不放。嘴里还说:“儿啊,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 吴玥不知所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连哭也忘记了。 甘宁也被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震惊到了。 她呆站在原地没动,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那个还在不停抽风的男人。那可是跟自己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男人,此时像极了一个得不到玩具坐在地上撒泼的孩子,她感到如此陌生,陌生到好像从未见过。 她欲哭无泪,一阵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自己何止是收了一个儿子,简直还没断奶!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过了片刻,吴明也许是弹累了,自己挣扎着站起来。 宋腊梅急忙也跟着站起来,双手紧拉着儿子的手,生怕他还要从楼上的窗户跳下去。 “我没事。”吴明抽出手,还摆了摆,迈步往玄关前走了几步,猛地抬脚往铁艺花架上踢去。 四五个花盆瞬间倒在地上,跟放鞭炮一样,噼哩叭啦地一阵乱响。土壤和植物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吴明一转身,径直摔门而去。 宋腊梅慌忙跟在后面也要出去,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溜小跑回吴玥的房间拿出自己随身背的小布包出来。 边慌乱地往门外赶,边对甘宁母女说:“我自己搭车回去,你们不用管我。”话还没说完,人已跟了出去。 第39章 掐死算了 元旦节的最后一天,甘家老俩口凌晨四点就起来做饭,然后装进大号的保温桶,干劲冲天地拎着出门开工。 同睡另一间房的甘甜跟甘欣姐妹俩,昨晚聊到转钟。早上八点半才慢吞吞起来,太阳都快晒破屁股。 汪浩天一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缩成一团,还在蒙头大睡。 甘欣洗漱完,叫醒儿子,自己进厨房穿上长袖罩衣,准备蒸几个母亲早就准备好的红薯和王米,再做米酒汤圆吃。 汪浩天躺在沙发上伸了一个懒腰,伸手拿起茶几上面的手机,看到父亲发来的微信,扭头朝厨房喊:“老妈——” “说。”正在做汤圆的甘欣头也不抬。 “老爸问小姨几点钟的车,他好开车过来送小姨去车站,顺便把我们接回去。” “告诉你爸不用麻烦。”甘欣还未开口,甘甜边刷牙,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跟驴拉磨一样围着客厅走来走去,“我自己打的去车站。” “我们也打的回去。”甘欣跟着说。 “那好吧。”汪浩天回了父亲的微信,起身穿衣服。 “老妈,”汪浩天快速洗完口脸,一口气喝完甘甜帮他准备好的半杯温开水,坐到餐桌边。 甘欣已经把蒸好的红暮和玉米,还有米酒汤圆摆上了餐桌。 他拿起一个玉米,边吃,边看着母亲和小姨:“我记得你们说过,家家和家爹拆迁之后都有失地养老保险,对吧?” “是有,但不是很多。”甘欣说,“俩人每月加起来,也就一千多一点。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家家和家爹早上出门的时候,”汪浩天说,“我酲了,看了手机上的时间,还不到五点,外面肯定黑咕隆咚的,这也太辛苦了!一千多一点是不多,但对根本舍不得花钱的家家和家爹来说,应该够每月的生活费。你跟小姨能不能劝劝家家他们,别再开工。””这个光荣的任务,我跟你妈,还有你二姨,绝对完不成。”吃红薯的甘甜郑重其事地说,“要不交给你跟玥玥试试?” “我们俩个小屁孩,”汪浩天马上摇头,“更没戏。” “你不用担心。”甘欣笑着说,“以前比这更苦的日子家家他们都过来了,这点辛苦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如果让他们整天坐在家里,大眼瞪小眼,什么也不做,那才叫辛苦。” “你觉得辛苦,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什么是苦。”甘甜补充,“但家家和家爹是从家徒四壁走过来的,可以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几乎都要去讨饭。这也是家家他们为什么现在手里有钱,也舍不得用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不是更应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才对吗?”汪浩天困惑地说,“要不然,太对不起以前吃的那些苦了。” “你家家就是说我整天坐在家里不出去工作,白读那么多年的书。”甘欣说,“对于他们而言,最好的犒劳就是劳动,赚钱,好留给自己养老。” “养老不是有你们,还有二姨吗?”汪浩天不解。 “你家家说了,”甘甜笑道,“子女再亲,没有钱亲。” “那可以换个轻松点的工作。”汪浩天说,“像朝九晚五那种。” “你爸爸原来是说在工地上给家家他们找点轻松的事情做。”甘甜说,“但你家家跟家爹都是非常要强的人,不想给你爸爸添麻烦,也担心自己做不好,会给你爸丢脸,就没去。” “你也不用担心,”甘欣说,“你芳姨元旦过后要去医院化疗——” “化疗?”汪浩天震惊无比,“芳姨得的是癌症?” “肝癌。”甘欣见自己说漏了嘴,只好如实说,“你家家跟家爹要负责照顾,暂时不会开工。” “那萌萌怎么办?”汪浩天关心地问。 “萌萌暂时跟她爸爸一起住。”甘欣说。 几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我去。”正好吃完,正用纸巾擦嘴巴的汪浩天,起身快步去开门。见门外的二姨跟玥玥都有点垂头丧气的样子,他眨巴眨巴眼睛,忍着没问。笑着给二人拿了拖鞋,大声汇报,“是二姨跟玥玥来了。” “家家跟家爹不在家?”甘欣见父母穿的拖鞋都整齐地摆在墙边。 “家家跟家爹今天开工,一大早就走了。”汪浩天答道。 “有没有过早?”甘欣问甘宁。 甘甜也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异样的俩个人。 “吃过了。”甘宁笑了笑,看见桌上的空碗筷,对汪浩天说,“你要是吃完了,带妹妹到街上逛逛,她今天心情不好。” “我正想去街上买东西。”汪浩天痛快地说,“我去拿手机,中午我们不回来,就在外面吃。” “今天就跟哥哥一起好好玩。”甘宁又走到女儿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叮嘱道,“什么也别想,知道吗?” “嗯。”吴玥勉强笑着点头,又冲甘欣和甘甜挥手说再见。 “注意安全。”甘欣跟甘宁一起把俩人送到大门口,又叮嘱汪浩天,“中午请妹妹吃好吃的。” “知道!”汪浩天点头。 到了一楼,电梯门一开,跟在吴玥后面出来的汪浩天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问吴玥:“想去哪?哥给你当牛作马。” “我想去划船。”吴玥想笑,笑不出来,有气无力地说。 “今天不行。”汪浩天一本正经道,“我担心你会跳下去。” “切!”吴玥头一抬,不屑地说,“打死我也不会跳。”停了停,看着小区大门前面人来车往的大街,又感叹道,“这么好的社会,我要活两百岁!而且是——一个人!”她把”一个人“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那就不是妖精,而是妖怪!”汪浩天说,“而且还是一个老妖怪!”他学吴玥把“老妖怪”三个字也咬得特别重。 俩人都忍俊不禁,仰天哈哈大笑。惹得路过的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为什么是一个人?”汪浩天带头往菱湖公园方向走,突然想起似的问。 “什么一个人?”吴玥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你刚才说要一个人活两百岁。”汪浩天说,“为什么是一个人?” 吴玥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最后说:“我觉得我爸既幼稚,又大男子主义,每次回家像个客人一样什么都不做不说,还动不动发脾气。妈妈总是忍让,说什么做人要宽容,看人要看他的优点,什么家和才能万事兴等等等等。我才没那么大度,我不想让别人,也不想别人让我,整天让来让去,太累。等我以后长大了,不需要男人,我希望——”吴玥仰头看了一眼天上如轻纱般飘动的白云,接着说,“我希 望能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飞翔!” “鸟儿要是看见我们,”汪浩天随意吴玥的目光也看了一眼根本没有鸟儿,只有白云的天空,“不愁吃,不愁穿,还有漂亮房子住,不用风吹雨淋,说不定还羡慕我们呢!” “反正我长大了要跟小姨那样,”吴玥斩钉截铁地说,“把生活的帆掌握在自己手中,绝不靠男人来指引方向!” “好吧。”汪浩天大受打击的样子,可怜巴巴地说,“如果有来生,我也当女人好了!” “嗯,很好。”吴玥跟大领导似的满意地头一点,又伸手拍了拍汪浩天的肩膀,表扬道,“小汪同志,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嘛!” 俩人又是一阵开心的大笑。 吴玥脸上的神情也如同乌云吹散的天空,明亮了许多。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仿佛没力气似的挽住汪浩天的胳膊,“我们家算是乱了套了。你们家咋样,经结是不是解开了?” “没有。” “但前天看电影,我见姨妈跟姨父有说有笑,好像和好的样子?” “那是临时编写的剧本,为的是演给大家看的!” “真是好演员!个个都可以得奥斯卡奖!” “我爸其实很辛苦。尽管他很少在家里说生意上的事,但我知道钱不好赚,要不然,谁愿意当马朵,个个都成马云了。” “我觉得一个结了婚的男人,让自己的女人和孩子生活得好,是他应尽的责任。——自古以来,只听说女人嫁到男方家,很少听到男人嫁到女方家。而且户口本上,户主基本上写的也是男人的名字。这都说明,女人是依附男人而生存的。” “这还不容易——等你将来结婚,就让那个男人嫁给你,然后在户口本的户主一栏写上你的名字,不就解决了!” “这颠复了男人的三观,应该没有哪个大男人愿意这样。我大概率还是会孤老终生,所以还是一个人好。咱们不说这些,我想去划船,然后你请吃我烤肉,我今天要吃它个风卷残云昏天黑地才罢休。” 与此同时,甘宁坐在沙发上,也将早上家中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姐夫就那样走了?”甘甜听完,跟听天方夜谭似的,难以置信地问。 甘宁苦笑点头。 “这叫什么事?”甘甜不忿地说,“依我看,以前可能是他亲妈给惯的,现在就是你这个‘后妈’没有调教好!” “我是有责任。”甘宁说,“但夫妻之间再好的感情,如果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迟早玩完。我不想那样。” “二姐,”甘甜说,“美国心理学家戈特曼说:再好的婚姻,一辈子也有200次离婚的念头,和50次掐死对方的冲动。你这种日子,根本算不上再好的婚姻,你就从来没想过要结束?” “当然想过。”甘宁说,“好几次他睡着了,还鼾声震天,我就坐在旁边盯着他看,真想一把掐死算了!” 见甘宁说得煞有介事,甘甜跟甘欣都忍不住哈哈起来。 “她奶奶呢?”甘欣笑着问。 “现在应该在回家的车上。”甘宁说,“来的时候我叫玥玥给她打了电话,说是下楼之后看见玥玥他爸开车走了,她就自己搭车回去了。” “真是搞不懂?”甘甜皱眉,一副很是想不通的样子,”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地鸡毛吧?” “她奶奶一个人住在乡下,也不容易。”甘宁自责地说,“好不容易来一次,又闹成这样,我都过意不去。” “不要把所有错误都往自己身上揽。”甘甜说,“我觉得你应该带二姐夫去看看心理医生。” “那还不如要他的命。”甘宁笑了笑,“我以前只觉得他长得蛮帅,还有点可爱,后来才发现,他是那种心智没有跟年龄一起成长的人。有次我随口说了一句你不应该结婚,应该跟你妈过一辈子。就为这句话,他半个月没理我。” “你这个‘妈’当得还真是辛苦!”甘甜笑着调侃。 “你就别拿我开心了。”甘宁苦笑,“早上我自己都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 “但吴明也不是一无是处。”甘欣说,“工资上交,不抽烟,又不打牌,也不沾花惹草,最多喝点小酒,还孝顺老娘。” “真要一无是处,日子就到头了。”甘宁说。 “唉!”甘欣叹息一声,“我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头?我感觉自己就像被判了无期徒刑,每一天都很煎熬。” 父母年轻时,每天起早摸黑,披星戴月地忙庄稼,甘甜自小跟在俩个姐姐屁股后面,因而跟姐姐极亲,尤其是大姐。她心疼地看着大姐,沉默不语。 她昨晚跟大姐聊到转钟,知道大姐面对姐夫的背叛,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的挣扎、痛苦,以及绝望。她很想劝大姐离婚,但她也知道,离婚不是儿戏。 甘宁更深知离婚并不是婚姻的解药。 她小心翼翼地说:“我看姐夫的意思,还是希望能够继续走下去。” “我也想继续。”甘欣笑笑,“但好难,就像有一堵无形的墙挡在我面前,我既不知道怎样面对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跟他相处。要不是有浩天,我一分钟也不想再呆在那个家里,感觉就像监狱,迟早会让我发疯。” “大姐,”甘甜终于忍不住,“天无绝人之路,能过就过,不能过就不要勉强自己。” 甘宁相信,竭力想挽回的姐夫对大姐,以及他们那个家,是有感情的。因而从内心来讲,她不希望大姐跟姐夫真的走到那一步。 但这又不是她能够左右得了的,深深的无力感让她第一次什么也没有说。 第40章 真是万幸 元旦过后,欧阳芳开始了第二次住院化疗。 好在这次有细心的甘爸甘妈全程照顾,甘家姐妹和张文涛,以及杜子军安心不少。 甘宁节后一上班,开始忙碌起来。 为了迎接年终各项检查考核,各种报表,以及迎检的党建和意识形态等相关资料,都等着她。 她早上在家里吃了两个那天没有吃完的肉包子,喝了一杯酸奶,照例提前半个小时到办公室。打扫完卫生,拎着包先去组织部送一份材料。 回来时,在局大门口碰到同样拎着包,不慌不忙才上班的邹思佳。 “你听说没有?”邹思佳一看见她,立即小跑几步上前,亲热地挽着甘宁的胳膊,一脸八卦地问。 “听说什么?”甘宁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咱们局差一点就上新闻头条了!”邹思佳神神秘秘地低声道。 “是吗?” “前天早上,也就是放假的第二天,你没听到大街上有警灯响,或者看到消防车?” “是有消防车。”甘宁想起那天下楼买肉包子的事,“还是两台,我当时就站在马路边。” “这就对了。因为那天,咱们方局的办公室发生了火灾。” “火灾?”甘宁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办公大楼,“都放假了,哪来的火?” “千真万确。”邹思佳说,“说是空调线路老化引起的。我有个同学的老公就在消防,那天我跟同学一起打麻将,听她说的。消防来了两台车,好在是墙上的挂机,墙边附近又没有可燃物,只有窒内机烧没了,但也是浓烟滚滚。” “真是万幸!”甘宁松了一口气,也为方俊感到庆幸。 “确实万幸!”邹思佳说,“要不然,咱们得露天办公了。” 甘宁笑笑,没接话。 “也真是奇了怪了,好像长了眼睛似的!”站在电梯里,邹思佳见没有外人,又说,“大楼里这么多空调,独独局长大人的空调烧了?有仇吗?” “不过是无巧不成书罢了。有什么仇?” “也是。三天假有没有出去转转?” “就到菱湖公园逛了一圈。”甘宁先走出电梯,“你呢?” “除了打牌,啥也没做。时间先生就把我完全抛弃了!” “时间先生如果能开口,肯定会说是你先抛弃他!” “如果他不卷走我的青春, 还有我的年华,只留给我一脸皱纹,我就承认他老人家是对的!” “你这官司,打到阎王爷那里,估计也说不清。” 俩人说笑着各自打开自己的办公室。 甘宁进去,关上房门,准备安安静静地准备迎检的材料。 放在电脑旁边的手机提示有微信进来。 拿起来一看,是甘甜发来的:【二姐,忙不忙?】 甘宁:【不忙,你咋样?】 甘甜:【我还好,刚刚跟学校正式提交辞呈,过完年就不来了。就是担心大姐,我昨天是不是不该那样说?】 甘宁:【强扭的瓜不甜,你说的也没错。】 甘甜忧心冲冲:【万一大姐真离婚了咋办?她又没有工作,浩天还在上高中。还有咱爸咱妈要是知道了,不得急死。】 甘宁宽慰:【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甘甜:【我昨晚一直在想大姐的事,一想起来就闹心。怪不得你不支持大姐离婚。】 甘宁:【夫妻真要离婚,没有胜方,只有两败俱伤。能不离,当然好。而且大姐跟姐夫也是有感情的,只是大姐跨不过那道坎。】 甘甜:【那道坎太深了!】 甘宁:【是太深了。但如果不跨过去,只怕会被困住。】 甘甜:【你担心大姐走不出来?】 甘宁:【拔掉心中的刺绝非易事,但如果不拔掉,谁也不能保证离婚之后一定比现在过得更好。】 甘甜又忧心冲冲:【那咋办?大姐好像有了离婚的念头,还能坚持多久?】 甘宁:【我也不知道。但相较而言,我不希望大姐走到那一步。姐夫虽然可恨,可他本质不坏,也竭力在弥补,我还是希望他能重新赢得大姐的认可。】 甘甜:【难。我那天晚上跟大姐聊到很晚,大姐又哭了。说一想到姐夫带别的女人回家,她就整晚睡不着,还说姐夫现在挨她一下,她都觉得恶心。我都不知道怎么劝,只有陪着哭。】 甘宁:【晚上我也是一个人,一会我给大姐打电话,约她晚上一起吃饭,陪她说说话。】 甘甜:【我也想回去。】 甘宁:【你专心忙你的。马上要走的人,站好最后一班岗,不要让人说三道四。】 甘甜:【嗯。咱们别光说大姐,你也吸取点教训,把姐夫看紧点。】 甘宁一本正经问:【怎么看?】 甘甜蒙圈:【我咋知道?我一个大姑娘家。】 甘宁笑着回:【逗你玩的。人要变坏,天天守着也没用。婚姻不易,且行且珍惜吧。】 甘甜:【我刚才跟爸通过电话,爸说欧阳姐精神状态还不错。】 甘宁:【困难时期在后面。】 甘甜:【欧阳姐好可怜!】 甘宁:【这就是命!你自己一个人在外,要多注意身体。】 甘甜:【放心。我挂了,有事打电话。】 甘宁:【好。】 汪洋早上做好早餐,一一摆在餐桌上才出门。 睡在一楼的甘欣早就醒了,但等汪洋的车子开走,她才起来。正好打扫卫生的家政陈大姐来了。 甘欣过完早,不想呆在家里,跟陈姐交待了两句,一个人拿着手包出去。 她打的先去医院看欧阳芳,再去万达商场,买了一套化妆品。提着袋子,正往旁边卖衣服的店铺走,接到甘宁的电话。 “我刚去看了欧阳,现在在商场买东西。”她说。 “一个人?” “嗯。” "姐夫呢?” “早上开车出去了。” “下次打我电话,我可以吃完午饭,或者晚上陪你去逛。” “你忙你的,我一个人没事。” “我也是一个人,中午可能要加会班,晚上咱们一起吃饭吧。” “行。” “下午还是去陈娟家吗?” “嗯,我一会在街上随便吃点,直接去她家。但我会早点走。” “等我电话。” “好。” “甘欣,”甘欣挂了手机,走进旁边一家店里看羽绒服,正在对面店里看衣服的罗子芳惊喜地喊了一声,笑着走过来。 她身材纤细,脸却很饱满,涂着鲜艳的口红,略为蓬松的短发,穿一件米白色长大衣,里面是黑色紧身长裙。脖子上戴着一个金镶嵌的翡翠葫芦吊坠项链,右手戴一个厚重的金手镯,戴一个翠绿的冰种翡翠手镯的左手挽着一个皮质柔软细腻的老花托特包。 “你一个人?”她笑容可掬地走到甘欣面前,亲热地挽起甘欣的一只胳膊。 “嗯。”甘欣笑着点头,“你呢?” “对门的邻居非要拉我来陪她一起买衣服。”罗子芳笑着扭头往对面店里看了一眼,“她在里面在试衣服。”说完,又回头看着甘欣,关心地问,“你好像瘦了?” “有一点。”甘欣笑了笑。 “我几次跟章程说,要邀你一起出来吃饭,”她拉着甘欣往外走了几步,来到旁边一个无人的店面前,微微压低声音说,“但他说你正在生汪洋的气,等过段时间再说。何秀丽也这样说,我就没打你电话。” “谢谢!” “男人都那样,为他们生气不值得。咱们看开点,每天吃好,喝好,还要穿得美美的,气死他们!” “对!” “等他们把公司卖了,我们把何秀丽叫上,一起出去找个地方住上十天半个月!” “卖公司?” “你不知道?” “是听他说过,但没细问。” “上上个星期,章程说在公司见你家汪洋垂头丧气,心情不好,就把他跟徐松林都拉来家里吃饭,他们还说起卖公司的事。我听你家汪洋的意思是舍不得买,但章程和徐松林都说,把这两三年的账一扒拉,说钢材、水泥等材料价格上涨太快,还有人工成本也是,累死累活一年到头,根本赚不了几个毛钱。说照这样下去,如果不趁早卖掉,只能等着破产。” “都说生意不好做!” “所以卖掉也好,到时再做点小生意,一家人只要平平安安就行。” “罗姐,”一个打扮得同样珠光宝气的中年女人在那边冲罗子芳招手,“帮我参考一下,看这件衣服怎么样?” “你忙吧!”甘欣笑着说,“我也得走了,有时间再聊。” “好。”罗子芳笑着拍了拍甘欣的肩膀,“记得打电话。” 甘欣没有再转悠的兴趣,直接转身往外走。 她站在马路边左右张望,想找家面馆解决午饭。 胡小龙开着陈娟的宝马从前面的建材城出来,准备回百潭湖。一眼看到马路边手里提着一个化妆品礼品袋,头发用抓夹夹在脑后,穿着一件酒红色羊绒长大衣,系着腰带,皮肤略显苍白的甘欣。 相对精于算计的陈娟而言,胡小龙发现,自己每次去打麻将,更喜欢跟没那么多心机的甘欣说话,或坐一桌打麻将。 “甘姐,”他想也没想,把车停在甘欣面前,按了一下喇叭,胳膊圧在敞开的车窗上,微微探出脑袋,笑眯眯地问,“等人,还是等车?” “陈呢?”甘欣认出是陈娟的车,她探头朝里面看了两眼,以为陈娟也在。 “陈姐在家里,她叫我开车出来帮她买个卫生间的水龙头。我正要回去,要不要上车?” “谢谢!”甘欣笑了笑,尽量不去看他手腕上的骷髅头,“我准备在街上吃完饭再回去。” “既然碰到了,说明有缘。”胡小龙豪爽地说,“甘姐想吃什么?我请客。” “不用。”甘欣立即客气道,“谢谢你!” “不要跟我客气。“胡小龙坚持,“不说你跟陈姐是好朋友,看在咱们俩家的孩子是同学的份上,我也应该请客。” 他说着,抬手欠身要去开后面的车门。 “好吧。”甘欣见盛情难却,打开后面的车门坐了上去。 “想吃什么?”胡小龙打了转向灯,把车驶入马路,看了一眼后视镜。 “我刚才是在找面馆,想吃拉面。” “中午吃拉面,”胡小龙笑着打趣,“甘姐也太好养活了!””好久没吃。“甘欣笑笑,“突然想吃的。” “甘姐真的不用跟我客气。”胡小龙觉得一个大男人,头一回请不差钱的女人吃饭,一碗拉面实在拿不出手。又看了一眼后视镜,“我是没什么钱,但请一顿饭还是可以的。” “不 是客气。”甘欣笑道,“确实想吃拉面。我早上吃得晚,也不是很饿。” “那好吧。“胡小龙想了想说,“前面拐弯不远有家眼镜拉面馆,我以前常去,收拾得很干净,味道也不错。我带你去那里吃,保证你吃完,下次还想去。” “你不用回去吗?你刚才不是说帮陈娟出来买水龙头?” “已经买好了,吃完回去也不迟。”胡小龙把车拐进左边的马路,“我一会给陈姐发个微信,就说在街上遇到熟人,吃完再回去帮她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我是混蛋 宝马车又拐了一个弯,停在一条微窄的马路旁边的非机动车道上。拉面馆就在路边,好像知道他们要来似的,门口恰好有一个空车位。 胡小龙熟练地把车停好,甘欣跟在他后面走进F形的面馆。 里面确实干净整洁,靠墙摆放着一排长方形的实木桌椅,有一对年轻男女面对面地坐着,都在一边吃拉面,一边专注地看手机。 宽敞的厨房窗口对着马路,里面有一位个子不高,瘦瘦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中午男人正站在后面案板边,抖动着手里长长的面团。另有一位有点发福的中年女人,白白净净,面带微笑地站在窗口边。俩人都围着白色的围裙,戴着白色口罩,以及白色厨师帽。 “有段时间没来了!”中年女人仔细看了甘欣一眼之后,才笑眯眯地对胡小龙说。 “是有段时间。”胡小龙笑着说,“生意还好吧?” “就因为你这代言人不来,”里面的眼镜男笑着接了一句,“都快关门了。” “那我以后没事就过来跟门神一样,站在门口帮你们招揽生意。” “不用招揽,只要你往门口一站就行了。”中年女人说,“还是牛肉拉面?” “对。”胡小龙说完,扭头问甘欣,“你要辣的,还是不辣的?” “微辣的。”甘欣说。 “两碗微辣的。”胡小龙掏出手机扫码,带着甘欣坐到靠门口的位置。 甘欣用桌上的纸巾仔细擦了擦原本很干净的凳子才坐下。 胡小龙很细心,用纸巾把同样很干净的桌面擦拭一遍,去里面找一次性的杯子,倒了两杯白开水过来。 “谢谢!”甘欣接过杯子,她正好有点口渴。 “不客气。”胡小龙在对面坐下,拿手机给陈娟发了微信,环视店内问甘欣,“是不是很干净?” “还行。你跟他们好像很熟。” “这眼镜拉面在这一片做了快二十年,我以前就住这附近,常来。你以后想吃,可以来这里。” "这纹声——”甘欣慢慢喝了两口水,放下杯子,忍不住指着胡小龙的手腕,“有什么寓意吗?” “你儿子那天也这样问。”胡小龙看着自己的手腕上的纹声,笑着问,“乍一看,是不是有点瘆得慌?” 甘欣老实地点头。 “我背上还纹了一条龙,都是年轻时候纹上去的。你儿子那天也看了,还说比骷髅头好看多了,哪天有机会,让你也看一看。” “一整条?”甘欣像个孩子一样,也是好奇心顿起。 “那个纹身师手艺不错。”胡小龙抬起两只手比划了几下,“这么长,一整条,从上到下,覆盖整个背部,看过的人都说好看。” “纹的时候一定很痛吧?” “骷髅头时间短,倒是可以忍受。但纹一条龙时间太长,差不多一整天,我用了止痛药。” “时间长了,会不会自动消除?” “一般不会。它是通过将染料刺入皮肤来形成图案,一旦完成,染料会永久地留在皮肤中,通常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消退。除非用激光。” “有女人去吗?她们一般纹些什么?” “我以前碰到过几个小太妹。大多是在腰部,或者手上和脚上纹些什么花朵和爱心之类的,也挺漂亮。” “要是再回去二十年,我也想去试一试。” “即使能回去,我相信你也不会去。” “为什么?” “有人说,抽烟的女人不一定是坏女人,但好女人绝对不抽烟。这纹身也一样。” “说得你很了解我似的。” “牌品如人品。” “我听陈娟说,你以前很少跟他们来往?” “因为我跟表哥从小不大合得来。” “陈娟向来不喜欢别人开她的车,你能开出来,说明她很信任你。” “那是因为她懒得出来,要我帮她买东西。” “拉面好了。”厨房里的中年女人喊了一句。 “我去。”胡小龙立马起身,同时问了一句,“蒜容和葱花,还有香菜要不要?” “要。”甘欣点头。 “好勒!”胡小龙跟店小二一样欢快地应了一声,双手很快端了一碗上面加了蒜容和葱花,以及香菜,充满浓郁的麻、辣、香风味的热气腾腾的拉面放在甘欣面前,还细心叮嘱一句,“有点烫,慢点吃。”说完,很快又去端来另一碗,同样加了蒜容和葱花,以及香菜。 “味道还不错。”甘欣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面条非常筋道。” “有年冬天特别冷,”胡小龙不怕烫似的,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说,“我手头上正好很紧,每次吃面只要一碗热乎乎的素面,吃得浑身暖暖的。当时就想,以后有钱,天天来吃牛肉拉面,大碗的。” 甘欣抬头认真看了胡小龙一眼,觉得有些可爱。 “陈姐说你老公是做生意的。你肯定不知道没钱的滋味。” “牛肉这么贵,”甘欣用筷子指了指自己碗中好几片牛肉,岔开话题,“要是每碗都给这么多,老板不得亏本?” “俗话说,奸商奸商,无奸不商,人家才不傻!只有熟人才有这种待遇!” "我也沾光了!”甘欣笑着打趣,“你以后再来,记得把我带上!” “只要你愿意。” “那天见你女儿,看起来很懂事。” “没办法。”一提起宝贝女儿,胡小龙脸上的笑容更加迷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再加上我老婆很早就走了,只有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 “走了?”甘欣没敢冒然问去了哪里。 “女儿刚上小学的那年,她丟下我跟女儿,一个人跑出去打工了。” “后来呢?” “没有后来。” “你是说——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跟你们联系?” “没有。” “也没有回来看过女儿?” “没有。” “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带女儿?” “倒是想找一个来着。但穷得叮当响,没人看得上。” “怪不得你跟女儿感情那么好!” “我老婆其实是个蛮不错的女人。长得又漂亮,又是家里的独生女,宝贝得很,但跟着我,也能吃苦。” 妻子丢下丈夫跟孩子不闻不问,自己一个人跑了,丈夫还夸妻子是个不错的女人。——甘欣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但可爰,还有点意思。 她停下筷子,端起水杯喝了两口,看着胡小龙,期待他往下说。 “都是我的错。我还不会走路的时候,父亲因车祸去世,我妈后来一个人改嫁。我是跟着姑妈,也就是陈姐的婆婆长大的。那时姑妈家日子也不好过,我不想看姑父的脸色,初中没毕业就跑出来。遇到我老婆时,她刚中专毕业,父亲还是某单位的领导,把她安排到工商局上班。可能是因为我当时有点小帅,她不顾父母反对死活要跟我在一起。第二年我们有了女儿。我当时太年轻,根本不知道怎样当一个好丈夫和一个好父亲,整天跟一帮狐朋狗友在外面鬼混。回家她要是说我,我很不耐烦,有时还动手打她。” 胡小龙说到这里,突然笑着问甘欣:“我是不是很混蛋?” 自从老婆走后,他从未跟人说起这些陈年往事,陈娟也没有。今天不知怎的,很有倾诉的愿望。 甘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低头接着吃面。 “我去加点热水。”胡小龙三下五除二把面解决掉,还端起碗喝了好几口面 汤,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抽出纸巾擦了嘴,拿起两个水杯去里面倒热水。 他穿的是那天在湖边碰到的一身行头,只是里面的毛衣换成宝蓝色的高领。甘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如同少年般欣长的背影。 胡小龙把水杯放在甘欣面前时,甘欣再看到那个骷髅头,莫名有了亲切感。 “女儿上小学那年,”胡小龙像个交待问题的嫌疑犯,规规矩矩坐在那里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交待,“我在外面打了一通宵的麻将,手气不好,输得精光。第二天早上,我窝着一肚子无名火回家,她开门慢了,我一脚把门踹开,我们又吵了起来。我当时气昏了头,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琉璃杯砸在她头上,当即出了血。我很后悔,想带她去找医生,她面无表情把我推开,走到门口,回头很平静地对我说了一句,‘就当我们从不认识’,然后就走了。” “你没拉住她?”甘欣有点愕然。 “想拉。”胡小龙追悔莫及地说,“但女儿从床上跑下来,只穿着睡衣,光脚站在卧室门口哭得很凶,我就去抱女儿。等我第二天再去单位,还有她父母家找她时,已经找不到了。她们单位改革分流,她买断了工龄,说是出去打工了。” “来一根?”摘了口罩的眼镜男,手里拿着香烟和打火机走到胡小龙身边,抽出一根烟递给他。 “戒了。”胡小龙笑着摆手,并抬起屁股往里面挪了挪,“小静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小静说的没错,戒了好。”眼镜男挨着胡小龙坐下,给自己点着一根,问胡小龙,“好长时间没来,在哪发财?” “穷得都快要饭了,”胡小龙说,“发什么财?”见他打量甘欣,怕误会,连忙抬手介绍,“甘欣,我表嫂的朋友,也是我女儿同学的妈妈。”又指着眼镜男对甘欣说,“这是方成,方总。” “一天二十四小时,我最少有十七个小时是站着,”方成说,“双腿确实老是肿!” “方老板真幽默!”甘欣开心笑道。 “方老板看起来——”胡小龙指着方成问甘欣,“是不是斯斯文文的,像个教书先生?” “嗯。”甘欣不明所指,含糊地点头。 “那你就上当了!”胡小龙把手指往上移了移,指着方成的眼镜,“我第一次就是被他这副眼镜给忽悠的!” “我跟小胡是不打不相识。”方成见甘欣满脸疑惑,笑着解释,“那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事。”他毫不客气地伸手把胡小龙手中还没喝完的水杯拿过来当烟灰缸,往里弹了弹长长的烟灰,接着说,“我跟老婆刚开了拉面馆,那时还没有搬到这里,是在前面不远的十字街。这小子——”他大拇指一挑胡小龙,“一大早跟五六个壮汉一起来吃牛肉面,我老婆收拾旁边桌子的时候,不小心把碗里的汤水洒了几滴到他衣服上,当即陪了不是,还要帮他洗干净。他还好,看是女的,气鼓鼓的瞪着两只勾魂眼没说话。跟他一起的有个胖子不干,嘴里不干不净不说,还一巴掌把我老婆推到地上。我老婆骂了他一句,他抬脚就踢。我在后面厨房,当即拿了把菜刀冲出来——” “你没看那架式——”胡小龙看着甘欣,接着说,“长得白白净净,还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却跟拼命三郎似的冲过来。我那几个哥们都是不嫌事大的主,立即面也不吃了,桌子一掀,操起凳子就开打。” “当时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方成说,“只是觉得咽下这口气,以后老婆还会被人欺负,生意也可能没得做,拿着刀就跑出来了。好在这小子有点良心,没有以多欺少,把那几个乱打乱砸的人拦住,还把他们身上的钱都拿出来赔给我们。” “我这是放长钱钓大鱼!”胡小龙指着自己面前吃完的面碗,“这么多年连本带利早就吃回来了!” “有机会再聊。”方成见有客人进来,立即起身去厨房忙自己的。 第42章 满脸期待 甘宁忙起来过于专注,忘了看时间,下班过了好几分钟,她才注意到。 下楼去食堂吃饭时,有些同事已经吃完了,三三两两站在院子里,一边闲聊,一边晒太阳。 她简单打了点饭菜,刷了卡,端到张蕾跟杨建军的那桌,挨着张蕾身边坐下。 “吃这么少,”对面的杨建军笑着问,“减肥?” “下来晚了,没菜。”甘宁说。 “你幸好晚了,今天的菜超难吃。”张蕾看了一眼甘宁,用筷子在自己还没有吃完的白菜萝卜中翻了两筷子,对杨建军说,“这跟喂猪似的,能不能叫办公室跟食堂说一声,改进改进。” “我这头猪吃完了。”杨建军风卷残云般把自己盘中的饭菜扒拉干净,筷子一放,拍拍肚皮说,“而且都长膘了!” “我说正经的。”张蕾笑着翻了一个白眼,“中午是主餐,不说要山珍海味,总得填饱肚子吧。要不下午怎么接着干革命!是不是,甘科长?” “嗯。”甘宁笑着点头。 “众口难调!”杨建军端着空盘子起身,“做过饭的人都知道这个理!” “老滑头!”张蕾笑着说完,对甘宁说了声,“你慢吃。”端着没吃完的饭菜跟着出去。 “方局长,”三十出头,黑黑瘦瘦,看起来十分精明的食堂老板娘刚从旁边包间里出来,看到方俊提着公文包匆匆走进食堂,急忙迎上前。笑容满面地说,“您还没吃吧,我叫食堂给您炒两个热菜?” 一听”方俊“两个字,甘宁心头无端涌起一股热流,她下意识地扭头往后看。 正跟穿着一套挺括黑色西服,配白色衬衣和棕色V领羊毛衫,脚上黑色皮鞋擦得锃亮的方俊的视线对上,俩人同时很自然地笑了笑。 “不用麻烦。”方俊把手中的公文包放到甘宁对面的空椅子上,拿起盘子要去打钣菜,“我刚散会,简单吃点就行。” 甘宁喜欢看男人穿西服,认为给人一种可靠和成熟的感觉。因而不自觉地又朝方俊的背影看去。 “您先坐一会。”年轻老板娘见装菜的几个大盘子里只有一些残汤剩水,没有一点热气,有些过意不去,一边快步往里面厨房走,一边说,“您稍等一会,我叫师父给您炒俩个热菜,很快的。” “那就来一荤一素,刷我的卡。”方俊见此,放下盘子,跟到厨房门口说了一句。转身回到甘宁对面坐下,看了甘宁一眼,低头在包里找饭卡,“慢点吃,不然我一个人要唱空城计了。” “刷我的卡吧。”甘宁把自己桌上跟钥匙还有纸巾放在一起的饭卡往前推了推。 “我的钱多。”方俊笑着把找到的饭卡晃了两晃,“当然是有钱人请客。” “这汤是我免费送您的。”老板娘很快双手端着一小份热气腾腾的排骨莲藕汤出来,放在俩人中间,又顺手从菜盘子里拿出一把汤勺放在汤碗里,满脸堆笑地说,“我另外叫师父给您炒了一个酸辣白菜和青椒肉丝。” “谢谢!”方俊把饭卡递给老板娘,又指着汤碗对甘宁说,“帮忙喝一点,不能浪费。” “我去拿碗。”甘宁不喜欢用一次性的碗筷,起身去侧门的前台要了两套消毒的碗筷过来。 “还是当局长好!”她坐下来,笑着先给方俊盛了一碗汤。 “谢谢!”方俊双手接过去,随口道,“你以后要是没饭吃,就跟着我。“”不光是我一个,“甘宁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笑笑道,“局里几百号人估计都得跟着。” “这身西服怎么样?”方俊挺真腰背,就像恋爱中的少年希望看到女友的肯定一样,满脸期待地看着甘宁,“新买的。” “挺合身!也挺大气!” “其它有没有变化?”方俊又问,还是满脸期待。 “哪方面?”甘宁没听懂。 “有没有瘦一点点?”方俊说。 “有一点点,但不是很明显。”甘宁笑着打趣,“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放心。”方俊认真点头,“我说了要向你学习,肯定会言出必行。我们小区的体育设施很不错,不但有篮球场,还有羽毛球场和乒乓球室,这些运动都是我读书时的最爱。虽说我不能像你那样坚持跑步,但我现在已经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应酬,一有空就去打球,然后出一身臭汗回家。” “坚持就是胜利!” “凡事就贵在坚持二字!就像你练毛笔字一样,三天不写,保准手生。” “对!” “三天假,有没有上哪转转?” “哪 也没去。” “我也只是回了趟老家。好不容易回去一次,本来打算最少陪老头老娘住两晚,结果接到电话,说办公室的空调被烧了。我一大早就开车赶过来,幸好没出大事。” “有些办公室的电器也比较多,是应该注意。” “我已经跟杨局讨论过了,叫办公室安排专人把整个大楼排查一遍。该修的修,该换的换,不能马虎。水火无情,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办公室还能用吗?” “除了挂机被烧了之外,没有大的问题,就是墙面还有办公用品被烟熏得乌七八黑的,办公室已经请人清理了一遍。”方俊说完,老板娘先后把饭卡以及炒的俩个菜端了过来,他喝完碗里的汤,起身要去盛饭。 “我来。” 甘宁以往很不屑为领导做这些事,但今天不知怎的,仿佛理所应当似的,自然地起身接过碗去盛饭。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中午你是不是又要写字?”方俊接过碗问。 “嗯。”甘宁点头。她打算先写字,再加会班。 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想走,又觉得不太好,毕竟吃人的嘴软。就打定主意,等方俊吃完再起身。 “再帮忙喝点汤,”方俊见她放下筷子,又指着汤碗说,“不能浪费粮食。” 甘宁笑笑,只好又盛了半碗汤。 “我的办公室还有一点味道,打算明天再进去。”方俊说,“中午借你的办公室坐一下,下午一上班又有个会,还得练坐功。” “那我把钥匙给你,”甘宁把饭卡旁边的一串钥匙推过去,“我回家。” “不用。你写你的字,我看会电脑,或者看会书都行。你借给我的书,我还没有看完,放在包里随身带着。上午开会,还跟做强盗似的偷偷看了好几页。” “不着急,慢慢看。” “没错。饭要一口一口慢慢吃,书也要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看,最好再泡杯茶,边喝边看。” “我吃好了。”甘宁放下碗筷,拿起纸巾抽出一张,其余放到方俊前面,“你慢吃。” “我也吃好了。”方俊很快吃完,抽张纸巾擦擦嘴,起身拿起包说,“谢谢你陪我吃饭。” “应该是我说谢谢才对。” “那就扯平,免得谢来谢去。” 俩人说笑着并肩走出食堂。 到了甘宁的办公室,甘宁敞着门。方俊把公文包放在靠窗那边的侧柜上,自己坐在甘宁办公的椅子上。 甘宁拿水壶到走廊尽头的洗手池旁边的净水器打来水,烧上。她记起好几次看到方俊手里的茶杯泡的都是红茶。 便问:“我只有红茶,再给你泡一杯?” “正好。”方俊从包里拿出还有一点点没喝完的玻璃茶杯说,“我喝的也是红茶,上午泡了几遍,早没味了。” “我去倒掉。”甘宁接过茶杯,从抽屉里拿出洗杯子的刷子,还有毛笔,一起去走廊尽头。 不一会,甘宁回来。 方俊看着她手中又焕然一新的茶杯,笑着说:“最棒的魔术师,应该是女人的手!” “我的电脑没有关,也没有密码,”甘宁注意到方俊没有把书拿出来,就笑着说,“直接点开就行。” 方俊从包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迟疑片刻,又放回去。拿出上次借的《童年的许诺》说:“我先看会书。” 水烧开了,甘宁给方俊和自己各泡了一杯红茶,铺开纸墨,开始写字。她习惯性站着写。 坐在对面的方俊怕影响她,不管是翻书,还是喝茶,都尽量不弄出声响。 尽管如此,甘宁还是走神。 她一连写了两遍《芙蓉锦鸡图》,没有一个字满意。 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摇了摇,放下笔,端起杯子慢慢喝了两口茶。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又开始写。 连写了三遍,才稍有起色。 “我欣赏欣赏!”方俊见甘宁眉头松开,放下书,笑着走过来。 “一般般。”甘宁笑着把毛笔放在一旁的笔山上,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转身给杯子续了水,又把方俊的杯子续上。回到桌子边。 “我觉得挺好!”方俊认真看着,突然指着其中一张里面的“五德”二字说,“我只知道人的五德是温、良、恭、俭、让,鸡的五德是什么?” “文、武、勇、仁、信。”甘宁说,“我以前也不知道,是写这个字帖,特地上网查的,源自西汉初期韩婴的《韩诗外传》。说鸡头上有冠,是文德;足后有距能斗,是武德;敌前敢拼,是勇德;有食物招呼同类,是仁德;守夜不失时,天明报晓,是信德。鸡因而被称为五德之禽。” “长知识了!”方俊又拿起几张宣纸,认真欣赏了一遍才放下。手不小心碰到笔山上的毛笔,要倒,俩人同时伸手去扶。 甘宁比站得更近的方俊还是敏捷一些,她伸手拿到笔的时候,方俊的大手正好覆盖上来。她感觉到他的手心好温暖,心跳莫名加快。 “你的字可以送去参展了。”方俊松开手,回到电脑前,端起茶杯,笑吟吟地看着甘宁。 “就我这跟鸡爪子划的一样,”甘宁笑着快速看了一眼方俊,故作镇定地收拾桌上的纸,“怎么拿得出手?” “我记得民国四公子之一的张伯驹,”方俊说,“他写的字就因为飘逸出尘,独树一帜,被称为鸟羽体。你这可以称为鸡——鸡什么体好呢?”方俊认真琢磨。 “鸡瓜体!”甘宁笑着自我调侃。 “你还别说,挺有创意!”方俊笑了笑,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洗个手,就去开会。” 甘宁放下手中的东西,把方俊的茶杯续满。 “谢谢你收留我!”方俊很快回来,拿着茶杯,拎起包,往外走。 甘宁微笑着跟在后面送出办公室。 她转身回到桌子前,大脑一时短路,呆愣愣站在那里,又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第43章 怎么放荡 下午,离下班还有半个多小时,一直坐在电脑前准备资料的甘宁,有些腰酸背疼。 她端起杯子走到窗户边,一边喝水,一边眺望远方。 太阳已经下山了,暮色渐浓。远处的屋顶在暮色中略隐略现,宛如一幅神秘的画卷。苍茫的天空,以及辽阔的大地,给人一种宁静而祥和的感觉。 她看到楼下,邹思佳拎着包,已经走出了院门。 甘宁想起身患重病的欧阳芳,又想起一会要跟心情苦闷的大姐一起吃饭,心情既不宁静,也不祥和,只有忧心冲冲。 桌上的手机响了,是办公室主任冯庆辉打来的。 "甘科长,”甘宁一接通,冯庆辉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晚上有个聚会,方局让我通知你参加。” 甘宁颇感意外,不知什么聚会,竟然要自己参加,还是局长叫通知的。 “什么聚会?”她问。 “食堂里的陈老板夫妻俩请方局吃饭,班子成员作陪。杨局跟张局,还有谭局和马局,一致在方局面前点名要你参加。””因为我‘喝不倒’(意思是根本不会喝酒)?”听明原由,甘宁有些不满。 “我也不清楚。”冯庆辉听出了甘宁语气中的不满,笑着打起了太极,“是方局叫我通知你的。” 认为甘宁会喝酒,源于去年局里提拔一批中层干部,组织部来考察。 晚上,考察结束,局班子成员盛情挽留组织部的几位领导在局食堂吃顿便饭。 对外说是便饭,但无酒不成席。 甘宁作为人事科科长,想走也走不了,自然全程陪同。 她向来不太喜欢应酬,也不善饮酒,平时在家一瓶啤酒,或者一杯红酒已经顶了天。极少喝白酒,偶尔逢年过节一家人坐在一起,热闹热闹,也是意思一下。 那天,性情直爽的她,身不由已,端着杯子,你敬我,我敬你,一来二去,最终二三两白酒不知不觉下了肚,而且不上脸。 但她自己已经感觉到晕晕乎乎,头重脚轻,一站起来,双腿如同踩在棉花上。知道再喝下去,说不定来个现场直播,那就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好在主客都喝得差不多,宴席已接近尾声。她装作四平八稳的样子坐在那里,也不多言,只管不紧不慢地喝着鱼汤。 饶是这样,回家洗洗睡下不久,她还是一 骨碌爬起来,抱着马桶哇哇吐了一个空。 令人意外的是——自此以后,你传我,我传他,竟然演变成甘宁众醉独醒,酒量惊人。 至于怎样惊人法,没人说得清,仿佛甘宁酒神附体千杯不倒。 甘宁也曾试图解释自己根本不会喝酒,但泼墨画煤,越描越黑。萦性懒得解释。 说了也没人信,还矫情。 从冯庆辉的笑声中,甘宁猜出是叫自己去陪酒。 她很是不悦。 心里想:他奶奶的,提拔干部的时候,那些领导们全体失忆似的,把自己抛到九霄云外,陪酒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老娘又不是酒保! 什么玩意? 她有心不去。 “人都来了几个月,怎么现在请客?” “方局一来,老板娘是好几次张罗要请客。但方局刚来,事多,一直没得空。老板娘今天下午一上班又提出来,方局好像很高兴,一口答应下来了,说安排在今天晚上,我就一一给你们打电话。” “我能不能不去?”甘宁迟疑地说,“我晚上已经有约了。” “能不能改天?这是方局来后班子成员第一次聚餐,方局又点名通知你参加。你要不去,我不好交差不说,方局会不会以为你对他,或者是对班子成员有什么不满?” 真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那好吧。”甘宁见他抬出方俊,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 “谢谢甘科长!”冯庆辉的语气顿时欢快许多,笑道,“那咱们下班之后,2号包间见。” “好。” 甘宁嘴上说好,心里一百个心不甘,情不愿。挂了手机,就开始后悔不该答应。 不满就不满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可不是自己的风格。 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甘宁只好给甘欣说微信,说明晚上的情况。 甘欣还在陈娟家打麻将,又是面对面跟胡小龙坐一桌。 正所谓情场失意,赌场得意。甘欣今天的手气又特别好,三灌一,此时的她一个人赢了八千多块。正在兴头上,连手机收到微信也没有注意到。”甘姐,“趁洗牌的时候,对面的胡小龙抬手指了指甘欣放在麻将桌边小抽屉里的手机,”刚才是不是你的手机响了?” 甘欣哦了一声,拿起手机见是甘宁发来晚上有事,改天再约的微信。倒是不以为意,麻利地回了一个好字。 胡小龙出门带在身上的现金快输完了,他不好意思当着几个女人的面开口找陈娟借钱。另外两个女人也有抓紧时间赶本的架势,他也不好意思走人。 正在左右为难。 “你们慢慢打,”系着围裙的陈娟,提着开水瓶过来帮他们加热水,“我去做饭。” “姐,”胡小龙灵机一动,笑着对陈娟说,“你来摸两把,我去帮你做饭。” “行呀!”陈娟倒是瞌睡碰着枕头——求之不得。 她立即放下开水瓶,解开围裙走到胡小龙身边,还忘形地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两下。 “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她笑着说。 “没问题。”胡小龙马上起身让位子,并接过围裙系在自己身上。 甘欣抬头看了他一眼,抿嘴笑了笑。”怎么了?”胡小龙见她笑,以为是自己围裙系得有问题,低头左瞧右看,没发现什么不对。不解地看着甘欣问,”有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坐在甘宁左手边,个子稍高,长了一副国泰民安脸的刘小慧,笑着说,“你长这么帅,就算身上披个破麻袋也好看!” 三个女人都哈哈笑起来。 “那一会几位大姐都不用吃饭,看我就行了。”胡小龙笑着抬手摸了摸鼻子,眼睛仍看着甘欣。”嗯,秀色可餐!”甘欣笑着点头。 “没错!”陈娟敏锐地扫了俩人一眼,酸溜溜地笑道,“就是僧多粥少!” “我牙口不好,”刘小慧笑着说,“想吃也吃不动。” “甘欣最年轻,”陈娟笑着说,“咱们都留给她吃!” “她家汪洋要是知道了,肯定把你家屋顶给掀了。”坐在甘宁右手边,瘦长脸,薄嘴唇,一双眼睛跟金鱼似的略显凸出的喻梅,笑着说。 “我去做饭。”胡小龙笑了笑,转身上楼。 “米我淘好了,你直接把电饭煲插上就行。“陈娟说,“菜我也都洗干净,准备好了,直接炒。” “好。”胡小龙答应一声,大长腿已经到了楼上。 “你这个表弟还真不错。”喻梅说,“不但人长得帅,还帮你洗碗,帮你做饭。以前你家那位在时,我也没见他做这些。” “要不怎么说远亲不如近邻!”陈娟眉开眼笑,“儿子媳妇孙子倒是都有,但隔得无远八远的,一年回不了一次,也打不了几次电话,就跟没有一样。早知道这样,当初说什么应该再生一个女儿。” “现在生,还来得及。”甘欣说。 “半截身子都快进土了!”陈娟说,“还生个屁!” “你倒是可以再生一个!”喻梅对甘欣说。 “没错。”刘小慧也笑着附和,“我们几个再怎么折腾也不中用,就你年轻,还来得及。” “没那个闲心了!”甘欣笑了笑,“我现在自己养自己都嫌烦!” “哎!”喻梅女人突然叹息一声,“现在想想,真是有点后悔。” “后悔什么?”上来就糊了个海底捞月的陈娟问。 “后悔年轻时不应该那样矜持地生活。”喻梅说,“应该放荡些,把矜持留给现在老得快不能动的时候。” “怎么放荡?”刘小慧好奇地问,“是像男人那样养情人,找小三,还是包二奶,整个私生子出来?” “都可以。”喻梅说,“男人是人,我们女人也是人,他们能做,我们为什么不能?为什么要整天傻了吧唧地侍候男人吃喝拉撒,又侍候男人睡,稍有不满,还啰哩啰嗦的,好像生来就欠他似的。” “这要是让你男人听见,”陈娟笑着说,“说不定给你买个浸猪笼回来。” “现在不同以往。”刘小慧说,“量他也不敢!“”他要是敢,”喻梅说,“我就是带着儿子女儿出去讨饭,也不跟他过。” “那你正好成全他。”刘小慧笑着说,“五十多岁的男人只要有钱,再找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也是轻而易举的事。“”现在男多女少,”喻梅说,“咱们四五十岁的女人,如果有钱,说不定也能找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 “就算有,”刘小慧说,“那也是瞎眼鸡叼虫子——碰运气。””你怎么不说话?”陈娟问突然一声不响的甘欣。 “我在想,”甘宁笑着说,“咱们好像不是在打麻将,而是在商量怎样造男人的反!” “我倒是想造这个反,”陈娟说,“”可惜我家那个短命鬼丢下我,自己享福去了!” “你还年轻,应该再找一个。”刘小慧说,“老伴老伴吗,老了还是有个伴好。””要是能像买菜,或者是买衣服那样,看着中意,我保证二话不说就买回来。”陈娟说,“可惜,好的人家看不上我,差的我也不想要。就这命,慢慢熬吧。” 第44章 左拥右抱 “接到晚上的通知没有?”甘宁刚挂了手机,身着黑色半长薄羽绒服,里面配一件驼色半高领针织毛衣和蓝色直筒牛仔裤,尖头黑色短高跟靴的张蕾,手里拿着手机,笑盈盈地推门而入。 “诺,”还站在窗边的甘宁,一抬手上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机,“冯主任刚打来的,我本来上午就跟我姐约好,下班晚上一起吃饭。我问能不能不去,他给我扣了一大顶帽子,把我吓得都不敢吱声。” “我本来也想推掉,又担心说我端架子,不团结。去了吧,又不会喝酒,嘴巴又笨,坐在那里像个傻子!” “这么兴师动众的,他们想大战一场,还是怎么着?” “看样子是 想大战一场。方局还在回来的路上,我刚才在杨局办公室,冯主任也在,听到老板娘跟冯主任打电话,说先拿一箱四瓶的那个什么52度的稻花香珍品壹号。” “先拿四瓶?甘宁吓了一跳,”难道还有后四瓶?” “听说方局一个人至少有一斤的酒量。” “那就让他一个人喝好了!”甘宁好像跟谁赌气似的顺嘴说。 “一会见到方局,我就把你这话倒给他听。”张蕾笑道,“看他能否听你的。” “别说方局,”甘宁也笑了,“那几个圆局还不是一样,哪个不是见了酒,比见了娘亲还亲?” “还好我过敏,不能喝。”张蕾赶紧把自己拎出来。 甘宁也不知道她是真过敏,还是假过敏,从不好意思问。反正每次一上桌,只要喝酒,她就堂堂正正把理由摆出来,别人也不好勉强。 毕竟,喝酒事小,生命事大。又是女同志。 “我现在要是说我不会喝酒,”甘宁自我揶揄,“别说别人,连我自己都不相信。””“酒是个好东西!” “确实是好东西。李白喝了能写诗,武松喝了能打虎,我只喝那么一点点,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只会梦周公。””时间差不多了。“张蕾笑着看了一眼手机,“杨局他们可能已经下去了,咱们也下去吧。” “稍等一会。”甘宁放下手机,“我先把电脑关掉,再去洗个手。” 俩人很快坐电梯下去,在一楼大厅里碰到前脚下来的沈红飞跟杨建军。 “方局回来了?”张蕾边走,边问杨建军。 “说是刚到食堂。”杨建军说,“冯主任跟谭局已经下去了。“ "甘科长今天状态不错!"沈红飞笑哈哈地看着甘宁。 “是不错。”甘宁头一点,也笑哈哈道,“整个一两斤没问题!” “女中豪杰!”沈红飞夸张地竖起大拇指,”佩服!真的佩服!“ “那今天晚上你唱主角!”杨建军笑眯眯道,”我们就在旁边帮你摇旗呐喊!“ “小意思。”甘宁抬手一挥,大包大揽地说,“不就是酒吗,就当白开水,谁还不会喝?” “痛快!”沈红飞又是一挑大拇指,紧接着,掰着手指头说,“方局一瓶,甘科长两瓶,俩个人就去了三瓶,一箱只有四瓶,看来不够呀!杨局。” “当然不够。”张蕾说,“把我这个废人除开,你和杨局,还有谭局又得三瓶。这随便一算,就是六瓶。” “杨局,“沈红飞对杨建军说,”你趁早打电话给冯主任,叫老板娘再准备一箱。” “余下的两瓶你包了?”杨建军问。 “这有啥问题?”沈红飞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头一扬,轻描淡写地说,“喝不了,我可以统统打包带回家,慢慢喝。” 几人说着朝食堂里面走去。 冯庆辉站在食堂后门对着的前台旁,正在看菜单。见几人过来,笑着抬手朝前面包间方向一间:“方局跟谭局在里面,马上上菜。” “几位领导里面请。”厨房里的老板娘看见了,立即迎出来,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边快步往前走了两步,带头往包间方向走,一边回头满脸笑容地说,“方局跟谭局已经在里面了。”说着话,抬手推开虚掩的2号包间门。 方俊正端坐在对着房门的主位上,谭笑坐在旁边,俩人中间隔着一把椅子。 里面开了空调,俩人的外套都搭在后面的椅背上。”张局过来坐。”方俊一见他们进来,笑着抬手对张蕾拍了拍自己左边的椅子,又同样对着甘宁拍了拍自己右边的椅子,“甘科长也是。” 甘宁面带微笑,迟疑地站在进门的餐桌边没动。 往前走了两步的张蕾见甘宁没动,又转身回来,双手把她推到方俊右边的空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到另一边。 甘宁怕热,一坐下也把外套脱下,搭在后面的椅背上。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稍微宽松的酒红色的灯芯绒短款薄羽绒服,搭配一件同为酒红色的高领毛衣,和一条微带阔腿的黑色呢子长裤,以及酒红色系带的半高跟短靴。 年轻的身材跟同样脱了外套但略显干瘦的张蕾比起来,更为丰神绰约,婀娜多姿。 “方局,”老板娘笑容满面地提起特意泡的红茶壶,一边给后来的几人倒茶,一边请示,“人都到齐了,是不是可以上菜?” “可以。”方俊点头,又抬手示意还站在桌子边的沈红飞和杨建军,”都坐吧,人也不多。“ “咱们俩就坐这,”张蕾等老板娘出去,并随手带上房门,笑着对甘宁说,“要是有人敬酒,就让方局代咱们喝。””看来我自作聪明,弄巧成拙了。“方俊说,”我叫你们俩过来,原本是指望有人敬酒,你们俩好帮我挡一挡。这下倒好,我把自己弄成挡箭牌了!” “左拥右抱不是那么好抱的!”在谭笑身边坐下的杨建军笑着说。 “有什么不好抱的?”张蕾风轻云淡地笑道,”只要杨局你肯帮我们代酒,我跟甘科长别说坐你身边,坐大腿也行。” “杨局,”谭笑贼嘻嘻地说,“这生意做得!” “不行,“杨建军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一脸的庄重,”真的不行,美女一旦坐我身边,酒还没喝,我就晕菜了!“ 众人笑起来。 圆头圆脸,白白胖胖,长得跟老婆正好相反的陈老板,亲自端着一大盆奶白奶白的萝卜鱼头汤进来,冯庆辉提着一箱52度的稻花香珍品壹号跟在后面。 坐在甘宁身边的沈红飞眼疾手快,立即拿起桌上的酒精喷灯把酒精炉点着。 “一直想请领导们吃顿便饭,“陈老板放好鱼汤,往后退了一步,搓着两只手,有些憨厚地笑着说,”条件有限,没有好招待,但还是希望各位能够吃得开心,喝得尽兴。” “陈老板客气了。”方俊笑着说,“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么破费的。” “一点点心意而已。”陈老板接过冯庆辉刚打开的一瓶酒,走到方俊身边,要从他开始倒酒。”我进来的时候,看到还有客人。”方俊抬手朝门外示意,“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们。””我来吧。“已经开好第二瓶酒的冯庆辉很有眼力见,快步过去把酒瓶接在手上。 “各位领导请慢用,”陈老板双手合十,微微欠身地笑着说,“我等一会过来给各位领导敬酒。” “这个可以免。”杨建军说。 “不能免。”陈老板笑笑,退着往外走,并带上包间门。 冯庆辉先拿起方俊面前的酒杯倒满。 “张局一口都不能喝吗?”方俊见冯庆辉省略掉张蕾,直接走到谭笑身边给他倒满一杯,笑着问。 “要是作好去医院的准备,”张蕾说,“勉强还是能喝一点点的。” “那就不勉强了。”方俊说,“免得你老公把我们告上法庭。”他顿了顿,又说,“不过,酒这东西,可以说是一种性价比很高的兴奋剂,如果一点都不能喝,我个人还是觉得有点遗憾的。我以前不知在哪看到过一句话,说酒乃吾与此和解之道,不多,不少,心中花渐渐开。我挺喜欢。” “我下楼之前还跟甘科长说,酒是好东西。”张蕾笑道,“甘科长说,确实是好东西,李白喝了能写诗,武松喝了能打虎。” “你可以写字。”方俊接着话音扭头看甘宁,“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你肯定知道,就是王羲之永和九年,参加春日聚会时不小心喝大发了,乘兴挥毫写下来的。可以说是最出名的酒后之作。” “还有一个叫吴道子的画家,”杨建军说,“听说他在作画之前,必须畅饮一通,先达到一定的境界,再举笔作画,幅幅都是杰作。””历史上喜欢喝酒并留下杰作的名人很多。”方俊说,“像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被称为‘酒侯’,以其豪饮著称,并写有《酒德颂》赞美饮酒之乐。还有唐代著名书法家怀素,以草书闻名,也是爱饮酒,并认为饮酒有助于激发创作灵感。” 说话之间,冯庆辉已拿着第二瓶酒给沈红飞倒完,正走到甘宁身边给她倒酒。 甘宁只让他倒了小半杯。 “方局说的很对。”杨建军说,“甘科长今天可以多喝几杯,然后回去写字,说不定一幅杰作就此诞生。” “好建议。”谭笑点头,十分认可的样子。 “别说几杯,”甘宁看着几人笑笑,“就算今天所有的酒我一个人包了,我也写不出一个字。”停了片刻,又看着众人笑着 补充一句,“因为跟周公约会去了。” “你别光顾给别人倒,”谭笑见冯庆辉放下酒瓶,挨着沈红飞坐下,他抬手指了指他面前的空酒杯,“把自己给忘了。” “我来为冯主任服务。”沈红飞伸手要拿酒瓶。 “我不能喝,”冯庆辉快速看了方俊一眼,捂着酒杯说,“一会还有个材料要写。” 其实根本没材料,是他不敢喝。 今天的主角是一局之长的方俊,喝多喝少肯定是跑不了。他作为办公室主任,也相当于是局长的秘书兼大管家,散场之后开车安全把老板送回家,是他这个主任义不容辞的责任。 “改天没事再喝。”方俊发了话。 沈红飞放下酒瓶,不再勉强。 “那咱们就开动吧。”杨建军见陈老板先后又端来板栗烧鸡和烤牛排等几道菜,笑着提议。 “开动。”方俊说着,很绅士地一手拿起鱼汤里的汤勺,一手拿起张蕾面前的碗,一边盛汤,一边笑道,“女士优先。” “谢谢谢谢!”张蕾像个幸福的小女生,一迭声地笑着双手接过汤碗。 “我自己来。”甘宁见方俊伸手要拿自己的碗,赶紧拿着碗站起来,要自己盛。 “别人可以,但你不能剥夺这个机会。”方俊伸手把碗接过去,开玩笑似的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献殷勤了,今天是看你才女坐我身边,感到荣幸至极,才破的例。” “我跟着沾光!”张蕾笑着接道。 第45章 身不由已 甘宁只好笑着坐下。 “谢谢!”不一会,她又赶忙站起来,双手接过方俊递过来的鱼汤。 “甘科长,”杨建军说,“方局今天为你破了例,你得好好敬方局几杯才是。” “好。”甘宁笑着点头。 “不着急,”接着给自己盛鱼汤的方俊说,“先喝汤,填填肚子。” “嗯,这鱼汤不错。”张蕾说,“一点腥味也没有,很鲜美!” “听说方局喜欢喝鱼汤,”沈红飞说,“老板娘特地让厨房从下午就开始熬起。” “他家的鱼头汤还算拿得出手。”杨建军说。 “萝卜也不错。”方俊说,“很甜润。”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医生开药方。”谭笑说,“萝卜是好东西,我喜欢吃。” “谭局爱好就是多!”杨建军羡慕地说,“我记得上次你还说喜欢吃豆腐,这么快就换了味口?” “豆腐也是好东西。”谭笑喝了两口汤,端着碗,砸巴一下嘴,反问,“谁不喜欢吃?” “相对来说,”吃着烤牛排的张蕾意味深长地笑道,“男人应该更喜欢。” “冯主任,”沈红飞看着一言未发的冯庆辉,笑着问,“张局说得对吗?” “我不知道,”冯庆辉老老实实地笑着回答,“我只知道我妈说我从小就不挑食。 “好孩子!”沈红飞笑着抬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拍,“有前途!” “鱼汤也喝了,肚子也有了底。”方俊放下筷子,端起酒杯,看着众人,笑着提议,“咱们是不是先一起走一个?” “走一个!”杨建军带头举杯响应。 “走一个!”沈红飞端起酒杯。他的兴致颇高,眼睛不但比往日大了一些,声音也比平日高了至少一度。 “我以茶代水。”张蕾也笑着举杯跟大家碰了碰,“望大家见谅!” “高兴就行。”方俊端着杯子跟她碰完,又跟甘宁轻轻碰了一下,笑道,“甘科长可别一口干了!” “这点酒对于甘科长来说,”很滋润地喝了一大口的谭笑,放下酒杯,直接用手拿了一个牛排,边啃,边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沈红飞说。 甘宁笑笑,也不言语,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埋头喝鱼汤。 “我相信。”方俊喝了一口,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板栗放进嘴里,“我很早就见识过女同志喝酒,要么不喝,喝起来吓死人。我以前在乡镇工作,有次跟俩个同志下村调研,村干部很热情,留我们吃晚饭,当然少不了喝酒。当时除了我们仨,还有四个村干部,其中有个三十多岁的妇联主任,个子不高,很泼辣。就是这个泼辣的主任结结实实让我第一次领教了女人喝酒的厉害。” 方俊说到这里,故意卖关子似的,又拿起汤勺子给自己盛鱼汤。 众人都边吃,边看着他。 “怎么个厉害?”谭笑等不及。 “说了你们也许不相信,”方俊放下碗,看着众人,“那天——她一个人把我们仨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都喝趴下了。” “那是多大的酒量?”杨建军端起酒杯朝方俊示意了一下。 “多大的酒量我确实不知道,但那个泼辣劲比酒厉害得多。”方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喝了几口鱼汤,笑着说,“她要是给你敬酒,你如果不喝,她二话不说,直接拎起酒瓶,端着酒杯走过来,坐在你大腿上,搂着你的脖子。你说谁受得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杨建军看着张蕾点头。 “看我没用。”张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甘科长可以。”谭笑跟在后面给方俊敬酒。 甘宁心里嗤之以鼻。脸上笑了笑,还是不接话。 “甘科长是知性女人的代表,你打死她,她也学不来。”张蕾说完,端起茶杯对方俊说,“方局,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谢谢!”方俊很爽快,来者不拒,端起剩下的酒杯一饮而尽。 时刻留意酒桌,特别是方俊动态的冯庆辉,见他酒杯空了,立马起身拿着酒瓶过来倒酒。 “局长,”甘宁等方俊喝完鱼汤,又吃了些菜,这才双手端着酒杯站起来,上身微微前倾,面带微笑地说,“我也敬你一杯。” “快坐下,不用站起来。”方俊很高兴,一手示意甘宁坐下,一手端着酒杯,“才女敬酒,不能喝,也得喝。” “我喝完,你随意。”甘宁放低酒杯跟方俊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了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快吃点菜压一压。”方俊关切地说完,用公筷替她夹了块牛排,自己喝了一大口酒。 “谢谢!”甘宁笑道。 “甘科长就是豪爽!”谭笑说。 “所以我们都甘拜下风!”沈红飞说。 “领导的酒敬完了,”杨建军端起酒杯,看着谭笑,“张局又不喝酒,咱俩,就像方局说的,走一个?” “要走就一口干。”张蕾在旁边起哄。 “对,一口干。”沈红飞也跟着添柴加火,“不能让俩位女士看扁了。” “干就干,谁怕谁呀!”本来就嗜酒的谭笑说完,看了看自己的酒杯,又歪着头瞄了瞄杨建军手中的酒杯,不甘心地说,“你的酒好像比我少。” “把酒拿来。”同样嗜酒,而且每次不喝得晕晕乎乎不罢休的杨建军冲冯庆辉手一伸,不屑地对谭笑说,“一个半老糟头子,又不是黄花闺女,我占你便宜有啥意思?” 冯庆辉立即起身把酒瓶送过去。 “说的你好像很年轻似的。”谭笑说。 “咱俩一个半斤,一个五两,没两样。”杨建军接过酒瓶自己往自己酒杯中倒了一些,端起杯子放到谭笑的酒杯旁边,盯着他问,“少不少?” “我作证,”沈红飞说,“只有多,没有少。” “那我就先干为净。”杨建军说完,端起杯子,把半杯酒一口闷了,还把杯子倒过来在谭笑面前晃了晃。已经泛红的脸庞,跟苹果似的更红了。 “我也干!”谭笑一仰脖子照样喝完。 冯庆辉起身过来拿起酒瓶给俩人把杯子都满上。 “谭局,”沈红飞冲谭笑举起酒杯说,“杨局的酒喝了,该轮到我了吧。” “别想欺负我。”脸黑得像煤炭的谭笑瞅了他一眼,不动杯子,只吃菜,“你先跟杨局喝。” “这就是看不起我了。”酒桌上最会扯皮拉钩的沈红飞站起身,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起酒瓶,走了过去。 “这么快就现学现用了?”杨建军笑着打趣。 “俩人杠上了!”张蕾笑着端起茶杯跟张方俊碰了碰杯。 “一起喝。”端着酒杯的方俊,扭头看着甘宁的脸。 “谢谢!”甘宁端起酒杯笑着喝了一小口。 她虽说喝酒不 上脸,但此时也是面若桃花,有点躁热。”年轻就是好!“张蕾也看着甘宁的脸笑道。”你太瘦了。“方俊转头看了张蕾一眼,随意地说,“甘科长不胖不瘦,正好。””张局才是正好。”甘宁笑了笑。”张局有点偏瘦。“方俊又随意地强调一遍。“你不胖不瘦,正好。” “我也想长点肉,”张蕾说,“但不管吃什么,就是不长。都白吃了。” “也挺好。”方俊说,“不用操心减肥。” 几人你来我往,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满满一桌丰盛的菜上齐之后,陈老板夫妻俩笑吟吟端着酒杯进来敬酒时,两瓶酒早就喝完了,已经是第三瓶。 最后散场,至少喝了一斤的方俊跟没事人一样,依旧谈笑风生。甘宁没喝多少,沈红飞也算正常,只有谭笑跟杨建军说起话来,舌头有点打结,走路也不太稳,有点摇摇晃晃。 陈老板亲自开车送他们回家。 张蕾自己有车,又没喝酒,她提议送甘宁。 “甘科长跟我同路,”准备打的回家的甘宁还没来得及开口,方俊说,“可以坐我的车。” “明天见。”张蕾挥手离去。 “路上注意安全。”方俊叮嘱,回头见冯主任已经把他的车开过来,又对旁边的甘宁说,“走吧。” “我就不麻烦冯主任了。”甘宁赶忙笑道,“我自己回去。” “正好顺路。”方俊已经伸手为她把后面的车门打开,“不麻烦。” “谢谢!”甘宁只好坐进去,但心头莫名乱跳。 方俊又替她关上车门,从车后走到另一边,再坐进去。 冯庆辉不知道甘宁住哪里,听方俊说顺路,他把车子开出院门。一边往昆仑一号方向走,一边微微扭头朝后看了一眼,问:“甘科长住哪里?” “市农行大楼旁边不远的碧桂园小区,你知道吧?”甘宁往前欠了欠身。 “我知道。”冯庆辉说。 “那就麻烦冯主任,”甘宁客气地说,“把我放在农行前面就可以。” “你喝了酒,”点着一根烟的方俊,把那边的车窗打开一些,扭头看着甘宁,“还是送到小区门口安全一些。” “没关系。”甘宁笑着看了他一眼,“我还行。” “看来他们没说错,”方俊笑着说,“你的酒量真的还可以!” “我其实不太会喝酒,特别是白酒。”甘宁嫣然一笑,“但装得很能喝的样子,只要再多喝一点点,就露馅了。” “能装也是一种本事。我们有时候,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喝少了吧,对方不高兴,喝多了吧,自己又受罪。” “冯主任,”甘宁觉得只有自己跟方俊两人说话,怪不自在,她笑着问冯庆辉,“方局今天喝了几杯?” “三大杯。”冯庆辉说,“至少有一斤。” “听见没有,”甘宁一下子自在多了,看着抽烟的方俊,笑着说,“就你这酒量,能让你喝多的人不说没出生,应该也不多!”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方俊往窗外弹了弹烟灰,“都说抽一辈子烟,烧一辈子手,这喝酒也一样,喝一生的酒,丢一生的丑。我也没少喝高,回家没少挨老婆数落。每次也跟戒烟一样,下决心要戒掉,但到现在也没戒掉。” “如果真的都戒掉,”甘宁说,“肯定会少许多乐趣!” “应该是。“方俊说,“以前刚上班,听人说笑说:说一个男人到医院看医生,大夫问他,你喝酒吗?回答说不喝;大夫问抽烟吗?回答说不抽;大夫又问嫖赌否?回答全无。大夫就把病历扔给他,说你啥都不会,还是男人吗?病不用看了,回家等死吧。虽然是个笑话,但我们作为一个平常人,家里有亲朋好友,单位有领导同事,都少了应酬接待之类的,不会烟酒,有些事还真就不好处理。” 第46章 火包不住 晚上,汪洋跟徐树林还有章程,一起请农行的两位领导吃饭。 按惯例,饭局结束要打麻将。因而五人喝了两瓶茅台,也不拉扯,痛痛快快喝完。其他四人兴致盎然地从饭桌转移到牌桌,汪洋叫了代驾,直接回家。 家中依旧黑灯瞎火,不见甘欣身影。汪洋心情很是郁闷,如同大海中迷失的船只,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他没有上楼,也没有开灯,独自一人坐在一楼客厅茶几后面的椅子上抽烟。 陈娟家,众人风卷残云般已经吃完了饭,喻梅等人又组了一桌牌,打得热火朝天。 甘欣见好就收,坐在二楼餐桌旁,跟厨房里戴着洗碗手套收拾碗筷的陈娟和胡小龙闲聊。”甘欣,“陈娟一边洗碗,一边问,“胡小龙的厨艺是不是比我强多了?” “没错。”甘欣看了一眼正拿着干净抹布把陈娟洗的碗碟一个个擦干净放进消毒柜里的胡小龙,笑道,”刚才喻梅她们都夸破了口,说可以去开餐馆。” “听见没有,”陈娟亲昵地用手肘撞了一下胡小龙,“你可以当老板了。” “我要有那本事,早就发财了。”胡小龙头也不抬地说。 “以前都说我厨艺还不错,但跟你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陈说,“我都吃了一大碗米饭,我晚上很少吃这么多的。” “我也是。”甘欣又看着胡小龙那高大的背影,“你以前是不是专门学过做菜?” “没有专门学。”胡小龙回头看了她一眼,“但我十几岁的时候在餐馆洗过一两年的盘子,后来又当了一两年的服务员。” “怪不得呢?”甘欣想起胡小龙在面馆说过的话,不由好奇地问,“你还做过什么?” “那就多了去了。”胡小龙说,“除了洗碗工和服务员,还有什么提灰桶、搬砖、电子厂、仓库管理员和搬运工等等等等,反正只要能赚钱养活自己。” “还有吃喝嫖赌。”陈娟笑着打趣。 “哪有人不犯错的!”胡小龙嘿嘿一笑。 “你还挺会辩解!”陈娟忽然调皮地抬手往胡小龙的脸上洒了一点水。 “我警告你呀,”胡小龙作势也抬起了手,但并没有接水,而是往旁边移了一步,严肃地说,“我的报复心可是很强的。” “我先走了。”甘欣觉得俩人在打情骂俏,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手包往外走。 “慢走,甘姐。”胡小龙扭头笑道。 “谢谢!”甘欣头也不回地挥手下楼。 “叫得挺甜的!”陈娟见胡小龙还望着楼梯方向,酸溜溜道,“你不去送送你的甘姐?” “吃醋了?”胡小龙一脸坏笑地问。 “我又不是小女生。”陈娟的脸顿时阴沉下来,“再说,你又不是我男人,不过是上了几次床,各取所需罢了,吃哪门子醋?” “那是我说错了。”胡小龙尴尬笑笑,突然凑过头去在陈娟的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我今天晚上不走,好好补偿你。” “是补偿你自己吧!”一想到胡小龙一晚上变着法的至少要折腾两三次,陈娟心里欢喜,但板着脸,咬着有点疼的嘴唇,狠狠白了他一眼。 “你不是很享受吗?”胡小龙一脸坏笑地说。 “这么大声,你找死呀?”陈娟红着脸,抬脚就踢。 胡小龙嘿嘿笑着,也不躲。 陈娟踢得没意思,也就不踢了。 赵春枝跟甘细水老俩口从医院里回来,出门沿着以前开工步行回家的马路散步。他们在树木茂盛的人行道上一直走到尽头的十字路口,才转身往回走。 迎面碰到仨个也是散步的中年女人,一边走,一边热烈地讨论今天打麻将的战况。 赵春枝不由想起甘欣,不知女儿此时是不是也坐在麻将桌上还没有回家。她拿出手机,给甘欣打过去。 甘欣出了陈娟家,正往回走。”怎么了,妈?“见是母亲打来的,她还以为家里,或者欧阳芳出了什么事,一接通就急急地问。 “没事。”赵春枝没有听到麻将哗哗哗声,心里松了一大截,笑道,“我跟你爸从医院里回来,正在外面散步,突然想给你打电话。” “欧阳还好吗?”甘欣问。 “还行。”赵春枝说,“晚上我熬了蔬菜瘦肉粥,她吃了一大碗,还吃了一个馒头和一个苹果。” “晚上她一个人在医院?”甘欣说。 “本来张文涛说好他来。”赵春枝说,“杜子军正好今天在市里开会,说是难得有时间,明天早上再走,晚上他陪欧阳。” “甜甜昨天打电话回来,”甘细水突然笑着凑到开了免提的手机跟前,大声说,“说她下个星期一放寒假就回家。” “正好赶上你爸的生日。”赵春枝也笑着说。 “但浩天跟玥玥都没放假。”甘细水又凑到手机前,“要是能推迟几天就好了。”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赵春枝白了他一眼,“过生日只听说提前的,哪有延后的?” “没必要延后。”甘欣说着,已走上自家台阶,她从手包里掏出钥匙,把手包夹在腋下,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开门。进去门一关,并随手把客厅的灯打开,猛然见汪洋端坐在茶几后面,她吓了一大跳,声音都有点哆嗦,“你你你怎么不开灯?” “家里整天看不到人影,”汪洋把手中没有抽完的半根烟按在一套紫砂茶具旁边堆满烟蒂的烟灰缸里碾灭,面无表情地看着甘欣,缓缓地说,“有必要开灯吗?” “你在责怪我?”甘欣把手机跟手包一起放在墙边的鞋柜上,换了拖鞋,质问道。 “我哪有资格责怪你?”汪洋苦笑一声,“我是在责怪我自己!” “责怪自己?”甘欣转过身看着他,冷哼一声,“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要不是你把别的女人带回家鬼混,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要死不活的?” “对。”汪洋突然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红着眼睛说,“全都是我的错,我千不该万不该鬼迷心窍把别的女人带回来。但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已经道过歉了,也在反省,也在弥补,你还要我怎么样?难道要我天天跪下来求你?” “他爸,”手机那头的赵春枝听到这里,又是拍打手机,又是跳脚,急吼吼地问甘细水,“是手机出了毛病,还是我听错了?” “先别慌!”甘细水也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十分着急。他抹了一下快冒汗的额头,两手作势往下压了压,强作镇定道,“再听听看。” “道歉?”甘欣说完,陡然凄厉地大笑起来,然后发疯一般上前一步,把茶几上的那套茶具和烟灰缸,还有汪洋的手机一古脑地扫到地上,绝望地说,“你说得轻飘飘的!如果是我带一个男人回家上床,是不是一句道歉就没事了?” …… “肯定是打起来了!”猝然听到东西被摔碎的噼哩叭啦声,赵春枝大惊失色,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拿着手机的手不可控制地发抖。 “喂!”甘细水到底是男人,还算沉得住气,他接过手机,但一连喂了好几声,无人回应。 他又拔了一遍电话,打通了,没人接听。 “肯定出事了。”赵春枝心急如焚地说,“我得去看看。”嘴里说着,身子往后走。 “方向反了!”甘细水哭笑不得,一把把她拉回来,又扭头朝旁边的马路张望,“那里太远了,咱们得坐出租车。” 急得蒙头转向的赵春枝觉得有理,也站在马路边焦急地张望起来。但来往的车辆是很多,跟比赛似的一辆接一辆地呼啸而过,就是没看到一辆出租车。 “我还是走着去。”赵春枝顾不上那么多,等不急地迈步朝前走。 “等等我。”甘细水急忙跟上去,又想起什么似的,掏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甘宁的电话。 甘宁正准备到了农行就下车。见是父亲的电话,急忙接通。 “爸!”她叫了一声,心里也以为是欧阳芳出了什么事。 “甘宁,”甘细水急急地说,“你在家吗?” “我快到家了?”甘宁一听父亲的声音不对,更以为是欧阳芳出事了,心里开始发慌。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绷直了,紧张地问,“欧阳出事了?” “不是欧阳。”甘细水见前面的老伴连走带跑,已相隔好几米,他加快脚步,有些气喘地说,“是你姐跟姐夫好像吵架了,我跟你妈正准备过去看看。” “你别着急。”甘宁知道父母这一去,纸肯定包不住火,赶紧道,”我马上打车去大姐家,这么晚了,你跟妈就不要出来了,有什么事我给你们打电话。“说完,也没挂手机,马上欠身对前面的冯庆辉说,”冯主任,我有点事,麻烦你找个停车的地方把我放下去。” “这里车太多,不安全。”方俊听得不是很清,但见甘宁火烧眉毛的样子,知道遇到急事。他抬手一指农行大楼前面的十字路口,对冯庆辉说,“过了红绿灯你把我放在路边,看甘科长要去哪里,你辛苦跑一趟。明天早上再来接我。” “我知道。”冯庆辉点头,并稍微加大了油门。 “不用麻烦。”甘宁连忙看向方俊,“我自己打车。” “听我的。”方俊认真看着她,“女人半夜打车本身就不安全,你又喝了酒。”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过于严肃,又微微一笑,补充道,“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跟冯主任的罪过就大了!” 甘宁还想推辞,方俊突然伸手过来,准确地握住了她放在大腿边的右手。 理智告诉甘宁——应该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但感情占了上风。 她没动,任由方俊温暖的大手紧握自己的手。 “甘宁,”甘细水在电话里又说,“你在听吗?” “爸,我在,”方俊仍握着她的手不放,甘宁看着车窗外,平静地说,“你跟妈别着急,我马上去大姐家。” “那你先去。”甘细水说,“我跟你妈正在路边等出租车,但这里有点偏,不好等,可能要晚一点。” “你们现在在哪?”甘宁说,”我在同事的车上,我去接你们。” “我们在——”甘细水边说,边抬头左右观看,“我们正经过湖对面的红绿灯,前面,就是马路对面有一家广告灯很亮眼的装饰公司。” “你跟我妈现在走到马路对面,就在装饰公司门前的马路边等我。”甘宁说,“我还有四五钟就到。” 过了红绿灯,冯庆辉把车靠边停下。 “别着急。“方俊又紧握了一下甘宁的手,“下一个路口就是。”又叮嘱冯庆辉,“注意安全。”说完,这才推门下车。 甘宁含笑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第47章 提出离婚 半个多小时后,甘宁和父母在百潭湖别墅前的马路边下了车。甘宁再三谢过要留下来等他们的冯庆辉,和父母一起往大姐家走。 “甘宁,”一路思前想后,忐忑不安,刚才还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来的赵春枝,眼看快到女儿家门口了,反倒走得很慢。她紧抓着甘宁的手,焦躁地说,“刚才你同事在,我不好说,我跟你爸在电话里听到你姐跟汪洋争吵的时候,说汪洋带别的女人回家鬼混,汪洋自己也承认了。你跟我们说实话,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汪洋在外面有人,就瞒着我跟你爸?” “不是故意隐瞒。“甘宁知道瞒不住,避重就轻地说,“是姐夫已经跟那女人断了联系。” “断了就没事了?“甘细水一路积压的火气顿时跟火山爆发似的喷涌而出,六十好几的人竟然如同年轻人一样,敏捷地一跃上前,又是撸胳膊,又是挽袖子,一边大步流星往前冲,一边怒火中烧地说,“他妈的,赚了几个臭钱就敢乱来,老子今天非打死他不可!””快拉住你爸!”赵春枝急忙指着老伴的背影,对甘宁说。 “爸!”甘宁急速跑上前,伸手去拉父亲的胳膊。 “你别管。”甘细水胳膊用力一扬。”爸,“被带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的甘宁又赶上前,央求道,“有话一定好好说,不能动手打人。” “他爸,”一溜小跑跟在后面的赵春枝也着急地说,“不能冲动,要好好说。” “不管!”甘细水粗声粗气地丢出两个字,加快脚步,几乎小跑般来到一楼亮着灯光的别墅门 前,举起两只满是老茧的大手跟擂战鼓似的把门拍得咚咚咚响。 仍旧颓废坐在一楼的汪洋吃了一惊,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声音来自大门外。他顾不上客厅还没打扫的烟灰和碎片,急忙起身把门打开。 “爸,妈,”他惊讶地说,“你们怎么来了?” “兔崽子,”甘细水看到地面上的一片狼藉,更是怒火万丈,一把薅住汪洋的衣领,把他抵在墙上,怒问道,“你对我们家甘欣做了什么?” “爸——”和衣躺在旁边客房不停流泪的甘欣听到动静,同样大吃一惊,直到听出是父亲的声音,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混账王八羔子!”看见女儿披头散发,红肿双眼,可怜兮兮的样子站在房门口,甘细水真的心疼,啪啪两声,左右各扇了汪洋一个耳光。 “爸!”汪洋苦笑着喊了一声,没动。 “爸,”跟在后面进来的甘宁见父亲抬手还要打,急忙跑过去紧紧拉住父亲已经扬起的手,哀求道,“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 “你让开,”甘细水一只手仍死死薅住汪洋的衣领把他抵在墙上,另一只手把甘宁往旁边推,“这种吃人饭不干人事的东西,留他有什么用?” “他爸,”最后进来关上大门的赵春枝见老伴气红了眼,生怕下手没个轻重,也是又急又气。想要过来帮忙拉开甘细水,一不留神,踩在一块碎片上,呀了一声,身子直直往后倒。 甘细水顾不上汪洋,和甘宁同时伸手扶住惊魂未定的赵春枝。 见老伴没事,甘细水又转身薅住汪洋的衣领,还想教训他。 “爸,”泣不成声的甘欣跑过来抱住父亲,哽咽着说,“你就算把他打死,又有什么用?””闺女——“看着自己从小连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一下的女儿哭成泪人,甘细水老泪纵横,像个斗败的公鸡,颤抖着身子晃了两晃,无力地垂下头和双手。”爸,您别生气,“汪洋立即伸手扶住他,要往茶几后面走,“您先到椅子上坐一会。” “不用你管。”甘细水抬手把汪洋推开,又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 甘宁也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把同样流泪的母亲扶到茶几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搬起旁边另一把椅子放到墙边,小心扶着甘细水:“爸,您坐。” 她安顿好父亲,又扶着甘欣坐到母亲身边的椅子上。 “我来。”见脸颊被打红的汪洋从卫生间那边拿来扫帚和畚箕要清扫客厅,甘宁上前伸手接过来,开始清扫地上的灰尘和碎片。 “爸,妈,你们坐一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汪洋,搓了搓双手,往楼上一指,强装笑脸说,“我去烧点开水,马上下来。” “我们不是来喝水的。”赵春枝心疼地抬手理了理甘欣面前的头发,阴沉着脸,指着茶几另一边的一把椅子对抬脚要上楼的汪洋说,“你也坐下。””好。“汪洋微微弯腰答应一声,拘束地走过去,像个犯错误被老师逮到的小学生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甘宁清扫干净,去对面棋牌室拎了把椅子出来,挨着父亲身边坐下。 屋里一片沉静。 “汪洋,”还是赵春枝先开口,“今天挨打,你是不是觉得很冤枉?” “不冤枉。”汪洋郑重地说,“爸打得对,确实是我做错了,该打。” “那好,”赵春枝油炸麻花,干脆地说,“我们甘家的人,脾气是不太好,但从来不会蛮不讲理。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过去了的那些破事,我们就不提。你说说,以后有什么打算吧。” “除了努力赚钱,”汪洋看了一眼已经止住哭泣,但无精打采的甘欣,小心谨慎地说,“我希望得到甘欣的原谅,然后齐心协力把家庭经营好,把浩天培养好……” “我们甘欣嫁给你这么多年,”赵春枝不耐烦地打断他,“给你生了儿子,帮你照顾家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能这么说,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还算良心没被狗吃干净。”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她,我一定会改。” “不要嫌我年经大,啰嗦。一个男人是妻子的主心骨,也是一个家庭的天,就算再苦再累,也要把这片天撑好,撑牢。不要赚了几个钱,就忘乎所以,连老婆孩子,还有自己是谁都忘了。” “妈说的对。” “每个人都有不对的地方,我们甘欣也不例外。我跟他爸经常跟她说,你在外面赚钱不容易,要多体谅,花钱不要大手大脚,也不要老打麻将,要多顾家。她如果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你作为一家之主,该说的地方,还是要说,不能惯出毛病。” “我知道。”汪洋连连点头。 “话又说回来,勺子免不了碰锅沿,夫妻之间,争争吵吵,打打闹闹,肯定是有。但争归争,吵归吵,日子还是要相互扶持着过下去。人要脸,树要皮,不能让人撮脊梁骨,看笑话。” 汪洋无言以对,还是连连点头。 “我们做父母的,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走正道,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你们也是为人父母,几十岁的人,我也不想多说。”赵春枝仿佛说累了,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看着甘细水道,”他爸,你也说两句吧。” 对面椅子上的甘细水,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大理石地板发愣。 以前,村子里有死了妻子,或者没了丈夫,又有力气在床上折腾的人;或者妻子丈夫都在,但跟别人对上眼的男男女女,会相互干出偷鸡摸狗的事。 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的三个宝贝女儿可是他甘细水这一辈子最大的骄傲,一贯踏实稳重,做事让人放心的大女婿,怎么也会干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难着是口袋里的钱多了,发烧烧糊了? “爸!”甘宁见父亲不动,她抬手轻轻推了一下。 “怎么了?”甘细水回过神来,望着甘宁。 “妈在跟你说话。”甘宁笑笑,下巴朝前指了指。”咱们不请自来,还打了人。“赵春枝说,“你也说几句吧。” “咳咳!”甘细水见几个人都看着自己,难为情似的清了清嗓子,又把身子往上移了移,这才看着汪洋,“我知道打人不对,但如果换作是你,肯定会认为自己打轻了,我就不说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一个大老爷们,苦点,累点,穷点,没关系,不要让人瞧不起。” “我记住了。”汪洋再一次诚恳地点头。 “时间不早了,”一直木然坐着的甘欣,突然看着父母和甘宁说,“你们都累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甘细水立即站起身,“你们也早点休息,不准再吵了。” “我喝了酒,不能开车。”汪洋连忙站起来,“爸,你们先坐一会,我去路边拦辆出租车。" “我跟你一起去。”甘宁跟着后面。 “你这丫头,”赵春枝等他们走了之后,扭头看着身边的甘欣,又是心疼,又是埋怨道,“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瞒着我跟你爸?” “孩子已经够闹心了,”又坐下来的甘细水不满地说,“你说她干啥?” “我不说她,难道说你?”赵春枝抢白老伴一句,又看着甘欣,“我跟你说了多少回,要少打麻将,要多顾家,你不听。现在知道闹心了?” “自古以来,打麻将的女人多得很,"甘细水偏袒女儿,抢着说,“难道因为这个,那些男人就有理由去外面乱来?” “你跟我钻牛角尖有什么用?”赵春枝没好气地瞪了老伴一眼,见甘欣不语,到底还是心疼,又好言宽慰,“汪洋做出这种事,确实可恨,我也嫌你爸打轻了。但我看他的样子,是真的在反省。你也不小了,只要他能改,就不要再跟他闹了,为了浩天,也要好好过。” 甘欣还是不语。 “我记得你有驾照。”汪洋突然站住看着甘宁,“要不你开我的车送爸妈回去,我明天再去拿车?” “算了。”甘宁说,“我叫滴滴吧。”说完拿出手机,又问,“怎么吵起来的?” 汪洋抬手搓了一把脸,把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笑了笑,又说:“你姐提出离婚,我能理解。是我喝酒太冲动了,明知道她心里不好受,还冲她发脾气,是我罪有应得。” “你打算怎么办?” “我从未想过要离婚。”汪洋消极地说,“但如果你姐坚持,我也没有办法。”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甘宁一时也无语。 “我是说我不同意离婚。但你姐说她一天也不想跟我住在一起,我在考虑,要不要暂时先搬出去住段时间。但我又担心,一旦搬出去,可能连回旋的余地也没有。” “你外面还有房子?” “没有。原来的旧房子早就卖了,我是打算出去租房子。” “但马上要过年了?” “我知道。我刚才就在考虑,等过完年,你姐如果还 坚持,我就只能先搬出去。” 第48章 坠入爱河 甘宁坐出租车送父母回家。 一路上,各怀心事,谁也不说话。 “你明天还要上班,”赵春枝见甘宁跟进屋,催她,“早点回去吧。” “没事。”甘宁跟着父亲坐到沙发上,等母亲也坐下,她看着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的父母,鼻子有些发酸。努力笑了笑,对母亲说,“明天你跟我爸在家休息,我给欧阳送饭。” “那怎么行?”赵春枝强打精神,“你要上班,也没有时间自己做,食堂做出的东西油又多。欧阳她,现在本来就吃得比以前少,更得加强营养。” “我跟你妈分得出轻重。”甘细水也催她,“你上班也累了一天,吴明又不在家,你早点回去休息,不能影响工作。” “我姐的事……”甘宁迟疑地说,“已经这样了,他们俩……心里都不好受。你们就不要生气,也不要再责怪了!” “气死了又有什么用?”赵春枝怫然不悦,“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弄成这样……都是吃饱了没事做——撑的!” “要不——我再回去打一顿?”甘细水一脸认真地请示。 “一边去!”赵春枝不满地瞪了老伴一眼,不耐烦道,“这都什么时候了!” “消消气!”甘细水好脾气地说,“天不是还没有塌下来吗!” “你说得轻巧!”赵春枝拿老伴当出气筒,“那你说说看,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甘细水说,“只要眼睛还睁着,就一天一天往下过呗!” “跟你白说了。”赵春枝没好气地斜了老伴一眼,转脸问甘宁,“你姐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没有。”甘宁摇头。 “你别太担心。”甘细水又宽慰起老伴,“我们今天,打也打了,骂了骂了,汪洋认错的态度也不错……” “光嘴上认错有什么用?”赵春枝打断他,“要是还有下次怎么办?” “他敢?”甘细水双眼瞪得跟铜铃,“他要是敢有下一次,老子不但要把女儿跟外孙接回来,还要打断他的双腿!” “接回来以后呢?”赵春枝问。 “住着呗!”甘细水说。 “再以后呢?”赵春枝追问。 “再以后……”甘细水眨巴一下眼睛,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等我晚上好好琢磨琢磨,明天再告诉你。” “等你想好了黄花菜早凉了!”赵春枝不悦,“还琢磨?琢磨个鬼!” “反正天塌不下来!”甘细水说,“现在离婚的人多得很,也没见谁离了谁日子就不过的。” “别人我管不着,”赵春枝更加不悦,“但我赵春枝丢不起这个脸!” “我先去洗人。”甘细水知道再说下去,老伴肯定跳起来,他赶紧转舵,“明天还得起早去医院。” “爸说的不一定全对。”甘宁宽慰母亲,“但想想欧阳,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唉!那孩子……”赵春枝暂时被转移了注意力,“虽说不是我生的,但从小甘妈前,甘妈后,对我跟你爸,还有你们姐妹都没话说,我跟你爸也从没把她当外人。今天看到她躺在病床上,我心像被刀割了一样……她还这么年轻!” “谁也不愿意这样!” “她今天非要把生活费塞给我。她一个病人,也吃不了多少,我跟你爸寻思,先接着,以后再交给萌萌。” “我年底事情有点多,不能老往外跑。张文涛和杜子军比我还忙,更指望不上。有什么事,你跟我爸多请教医生和护士,看饮食方面,要注意哪些。” “你爸比我细心得多。一到医院就去找主治医生,还有那些小护士,问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平时要注意什么,都问得一清二楚。怕记不住,还请人家一条一条的帮忙写在纸上,他都快背下来了。” “甘甜小时候就说,感觉爸比疼她还疼欧阳。” “一是那孩子从小嘴甜,二是看她从小没有爸爸,你爸也是从小没有爸爸,所以心疼她。” “我听爸说过。” “我们今天在医院的时候,甘甜还打电话回来,说她马上要放寒假。还说一放假就回来,并由她照顾欧阳。” “回来也好。多一个人,多个帮手。” “但我听她那意思,已经跟学校辞了职,不用再回去了。” “她不是要读博吗?过完年,学校差不多也要开学了。” “人各有命,要读就读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赵春枝说着,又回到老话题,“甘甜那丫头整天只顾着读书,欧阳又病得这么重,你姐又闹出这事……我现在能靠的,只有你。你多关心关心你姐。” “我知道。” “我现在最担心的,”赵春枝担忧地说,“是你姐忍不下这口气,非要跟汪洋离婚。” 甘宁不接话。 “汪洋这件事是做得不对,我也很生气,恨不得你爸多打几下。但他这么多年,怎么对你姐,以及怎么对我跟你爸,还有你跟甘甜,我是挑不出毛病的。如果真的离婚,你姐转眼就四十了,又没有工作,想要再找一个合适的,哪那么容易?” “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吗?”甘宁不得不开口。 “真到那一步就晚了!”赵春枝说,“汪洋那么大个人,今天生生挨了你爸两嘴巴,一声不吭,认错的态度肯定是真心的。但你姐,表面看起来好像很温顺,其实跟你爸一样倔强得很,今天晚上一句话不说,我看那架势,根本就没打算原谅汪洋。” “这种事,”甘宁说,“换我,我也不会原谅!” “但日子总得过呀!”赵春枝说,“要不然,好端端的一个家,说散就散了!” 甘宁又不接话。 “以前开工的时候,”赵春枝自顾自地说,“我听一个大姐说她楼下,还是读初中的儿子,本来学习成绩挺好,就因为父母突然离婚,得了什么症,学也不上,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成了一个废人。浩天现在上高中,正是关键时期,如果因为父母离婚想不开,不是毁了孩子一生吗?” “浩天的性格很开朗,再加上甜甜可以时不时的给他辅导,倒不至于。我姐那边,我找时间好好劝劝!” “让她缓几天吧。今天刚跟汪洋吵完,肯定还在气头上。你就算说得天花乱坠,她也不一定听得进去。” “我知道。” “男人都是这个德性!吴明整天不着家,你也得把他看紧点!” “他是工作忙!” “忙有时就是最好的借口!” “他不是那种人!” “人都是会变的,就像汪洋!——哎,算了。说起他我又头疼。”赵春枝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又催,“已经很晚了,我看你还喝了酒,早点回去吧。” “只喝了一点点。”甘宁笑着站起来。 “那也是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赵春枝跟着起身,“女人家,以后少喝。” “知道。”甘宁答应着走到卫生间门口,对正坐在里面洗脚的甘细水说,“爸,我先回去了,你跟我妈早点休息。” “等我擦完脚送你。”甘细水说。 “没事。”甘宁说,“又不是很远,街上也有路灯。” “路上注意安全。”甘细水还是不放心。 “知道。”甘宁往大门口走。 “你安心上你的班。”赵春枝送到门口,“医院有我跟你爸,你不用担心。” 第二天早上,甘宁被闹钟惊醒,她左顾右盼,急切寻找方俊的身影。直到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才知道自己刚才又在做梦。 梦里,方俊打她电话,说车停在马路边,等她一起上班。 她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对着镜子一连换了好几套衣服才勉强满意地出门。快速跑到车子边,打开门,一头钻进去,要系安全带。 “我来。”方俊笑吟吟地探过身,拉起长长的安全带帮她系好。然后,出其不意地在她嘴唇上温柔地亲了一下,偏过脸,一动不动地对着她。 甘宁脸红耳热,不解地望着方俊。 “这种时候女人一般会打男人耳光,”没见动静的方俊回过脸,认真地问,“你不打吗?” “不!”她灿然一笑,抬起手,深情地在他脸上来回轻抚着。 “跟我在一起,”方俊凝视着她,“你不害怕?” “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她又灿然一笑,调皮地问,“你怕了?” “有什么好怕的,”方俊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抓住她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一下,“大不了下地狱!只是——” “只是什么?” “我常在想,我们要是能早点认识就好了!” “只要相识,什么时候都不晚!” “你这么认为?” “你不这么认为?” “可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谢谢你!”方俊激动地说完,紧紧抱着她,好像要把她溶入自己身体里一样,好半天才松开。笑容可掬地说,“我感觉自己好幸福,就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咱们现在去哪?” “不是去上班吗?” “我今天不想上班,只想跟你在一起!” “那我跟杨局请假!”她毫不犹豫地拿出手机。 然后,手机闹钟就响了。 甘宁望着天花板,愣怔了好半天。 心里想:自己是不是疯了?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别的男人? 她一边想,一边惩罚似的抬起两只手在自己的脸颊上用力拧了一下,疼得她直吸冷气,才赶紧松开。 “疯了疯了疯了?”她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上,嘴里一边懊恼地叫喊着,两只手和两只脚,还跟鸭子划水,不停地在床上拍打着。 她不想发疯,也不能发疯。 欧阳芳病得那么重,大姐跟姐夫又闹得鸡犬不宁,还不知道结果会怎样。自己要是再发疯,那整个甘家都得跟着发疯。 这是断断不可的! 拍打累了,甘宁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脸闷得透不过气,她才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这个有夫之妇坠入了爱河。同时,也是深渊。 她希望有人能把自己从深渊的边缘拉回来,而丈夫吴明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想到这里,甘宁睡袍也顾不上穿,迫切地拨通了吴明的手机。 自从那天离家之后,吴明照旧一个电话也没有,也没有发短信问问女儿情绪怎么样。 但此时,甘宁已顾不上那些。只希望吴明快点接电话,哪怕披头盖脸骂她几句也行。 但电话响了半天,无人接听。 甘宁心存幻想,也许吴明看到未接来电,会打过来。 可直到中午下班,甘宁去食堂吃饭,吴明也没有打来。也没有发来一个字,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问号。 第49章 爱的烦恼 甘宁拿着手机下去得有点晚,食堂里打饭的人群排起了长队。 方俊也在队伍中,甘宁一眼就看到他。 看到甘宁,方俊微笑着冲她招了招手。外人看起来,好像是局长有什么事情要对人事科长特别交待。 甘宁上午本来有几张表要找方俊签字,她想去,又拖着没去。 而此时,众目睽睽之下,甘宁退无可退。 她也没想到退这个字。 在她眼里,方俊这一举动,根本不像堂堂大局长,更像帮女友占位置的恋人,让甘宁觉得既暧心,又可爱。 她笑了笑,装作旁若无人的样子走过去。 方俊没说话,只是对走过去的甘宁指了指自己前面空出的地方。 甘宁站到他身前,也不说话。 俩人就这样静静站着。 甘宁打了饭菜,坐到最后一排没人的位置,埋头吃起来。但眼角的余光像是被磁石吸引一般,不自觉地追随着方俊的身影。 她心里断定——方俊一定会坐到自己对面。 果然,方俊如她揣测的那般,端着饭菜走过来,坐在了对面。 “昨天晚上还顺利吧?”他一坐下便问。 “还好。”她莞尔一笑,“谢谢你!”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随后,张蕾跟杨建军也分别坐到了俩人旁边。 “甘科长,”方俊笑着对甘宁指了指自己背后的厨房,“去跟老板娘说,来一大份排骨藕汤,我请客。” “还是我请吧。”甘宁放下筷子,笑着拿起自己的饭卡站起身。 “不用。”方俊说,“老板娘欠我钱。”见甘宁狐疑地看着自己没动,又加上一句,“是真的,她上次不小心多刷了我一个零。” “怪不得你刚才不刷卡。”张蕾笑道,“我还以为是局长面子大,可以吃免费餐。” “每次刷卡我都没细看,”杨建军说,“既然连局长也敢宰,以后得把眼睛睁大点才行。” “你眼睛已经够大了!”张蕾笑着说。 甘宁去厨房,正好老板娘在里面,一大份热气腾腾的排骨藕汤很快端了出来。 跟冯庆辉一起坐在前面两三排的沈红飞看见,笑呵呵端着饭菜过来蹭汤喝。 甘宁见人多,不好意思去前台那边拿包装好的消毒碗,将就拿了好几个一次性的纸碗过来,每人盛了一碗。见还有一些,她借花献佛,给冯庆辉送了一碗,说是方局送的。 “还有吗?”谭笑生怕上当,不知从哪里也冒了出来,坐到方俊另一边。 “有。”刚拿起筷子的甘宁,赶紧又放下,把最后一些全倒在最后一个碗里双手递过去。 “甘科长知道你要来,”方俊笑道,“特地把最后的精华给你留着。” “谢谢!”谭笑说。 “不客气。”甘宁笑了笑,埋头慢慢喝汤。 “真是人多好插田!”方俊说。 “这藕好有粉!”沈红飞说,“比我在家炖的好吃多了!” “现在正是吃藕的季节。”张蕾看着甘宁,“甘科长,方局家底比我们厚实,明天我们俩还跟着方局。” “没错。”杨建军接口道,“劫富济贫。” “你们俩别把方局掏空了!”谭笑说。 什么玩意儿? 甘宁脸上陪着笑,心里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 “张局好像有点黑眼圈?”方俊转移话题,“昨晚没睡好?” “别提了!”张蕾说,“昨晚回去,我家那口子跟医院的几个同事也是喝了酒回来,躺到床上就开始打鼾。一浪接一浪,响得跟摩托车似的,害得我一晚上没睡好。” “你不跟他睡不就完了。”沈红飞说。 “那哪行?”杨建军说,“人家正如狼似虎,热乎着呢!” “都老夫老妻了,”张蕾也不在意,“就像左手摸右手,即使打鸡血,也热乎不起来了!” “感情这东西,着实很奇怪!”方俊看了一眼对面一声不响,埋头喝汤的甘宁,端起汤碗,一边吃莲藕,一边不紧不慢地说,“年轻的时候谈恋爱,满脑子都是恋人的身影,连做梦都是,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也要死要活的想办法在一起。等到真的在一起,生活久了,成了老夫老妻,感情那玩意又不知去哪了,只剩下亲情和责任。真是奇怪,应该更好才是!” “要是个个更好,”张蕾说,“就不会有妻子的诱惑和回家的诱惑什么事了!” “才女,”杨建军突然问默不吭声的甘宁,“你的文学造诣比我们都高,给我们讲讲,咋回事?” “我也说不上来。"甘宁抬起头看着杨建军,淡淡一笑,“只是觉得,这地球,离了谁照样转!” “你的意思是——”方俊审慎地看着她,“你不相信爱情?” “爱情是可信的。”甘宁看着他,平静地说,“不可信的是人!” “你指的是男人还是女人?”谭笑没话找话问了一句。 “当然是你们男人!”张蕾说,“是不是甘科长?” 甘宁笑而不语,又低头吃起来。 “张局这是岐视!”沈红飞不服气,“并不是个个男人都是陈世美,也有女人很花心的。” “我不知道有没有这方面的权威统计,”张蕾说,“我个人认为——比起女人,男人还是更容易见异思迁,喜新厌旧。” “作为男人,我同意张局的观点。”方俊大大方方地点头赞同,停顿片刻,又 认真补充,“可能,我是说可能,因为我也没有专门研究,只是想当然的认为——男人天生对新鲜事物比女人更具有强烈的好奇心。还有,就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年轻时的审美观和价值观也在发生变化,一旦遇到符合新标准的异性,不知不觉就会被吸引。”他笑了笑,又加上一句,“就像吸铁石,或者着了魔一样,不可抗拒。” “所以就有了妻子的诱惑和回家的诱惑了!”杨建军一本正经加上一句。 众人都笑起来。 甘宁也跟着笑。 尽管她强迫自己尽量不把头抬起来,已免跟对面的方俊对上,但方俊说的每一个字,她跟兔子似的竖着耳朵听得一清二楚。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那每一字都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她内心不停地挣扎。仿佛身体内住着两个甘宁,一个拼命向前冲,如同拼命三郎,想要靠近方俊。另一个畏首畏尾,拼死往后退,希望从方俊身边逃离。二人如同拔河,不断拉扯着甘宁,互不相让。 仿佛要被撕成两半,甘宁被拉得生疼生疼,饭没吃完就一个人从食堂里出来。 她回到办公室,关着房门,愁闷地站在窗口旁望着外面的天空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起一看,是一条申请加好友的微信,仔细再看,还有一句说明:我是方俊。 看到“方俊”两个字,甘宁的心如小鹿乱撞,砰砰直跳,仿佛方俊那高大的身影此时就站在自己面前。 她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只犹豫片刻,就点了同意。 方俊很快发了一条微信过来:【刚才吃饭,见你心事重重,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甘宁心中一暖,眼泪差点下来了:【谢谢!】 方俊:【昨天晚上本来想给你打电话,又担心你在忙。事情没处理好?】 甘宁:【是我大姐家的事,暂时处理好了。】 方俊:【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包拯和海瑞来了也不管用。别太着急,尽力而为。】 甘宁顿时有一股冲动——立即跑到方俊办公室。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仅仅握着他那双温暖的大手就会感到十分安心,十分踏实。 她的双脚甚至比她的大脑还快,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到了门口。就在房门即将打开的一刹那,那个畏首畏尾,拼死往后退的甘宁还是占了上风——把她拉回到原地。 甘宁默默回了一个字:【嗯。】 方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们无法改变的事情,要学会接受。】 甘宁:【好。】 方俊:【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明天又会是崭新的一天!】 甘宁又回了一个字:【好。】 下午,同事们纷纷下班回家。 除了上卫生间,一下午没出办公室的甘宁不想回家,也不想吃饭。她拿着毛笔去走廊尽头的洗手池洗笔,准备写会字,去医院看欧阳芳,再回家。 一到走廊,看到邹思佳拿着热水壶从洗手池那边的净水器接了水出来。 “你不下班?”她好奇地问。 “我刚刚才到。”邹思佳笑着说,“财政要一个报表,我本来说明天交,结果跟催命似的,害得我钱也输了,还要来加班。见你门关着,我还以为你下班了。” “回去也是一个人。”甘宁举了举手中的毛笔,“写会字再回去。” “我整天也是一个人。说心里话——”爱说爱笑的邹思佳突然有些悲哀地说,“我现在真不知道结婚是为了什么?我老公出去好几天,昨天才回来,我高兴得屁颠屁颠的围着他转,还说晚上一起出去吃饭,就我们俩个。但他在家屁股还未坐热,接个电话又出去了,说是生意上的事,还说吃了饭再回来。我就纳闷,自己明明有老公,怎么总是独来独往,形单影只,感觉跟丧偶一样。看来,咱们俩是烧窑的卖瓦的——都是一路货!” “没错,咱们俩是城隍庙里的鼓槌——一对。”甘宁笑着说,“我家对面的一对夫妻,刚搬来的时候,见我总是一个人带着女儿进进去去,还以为我没有丈夫,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写满了同情!” “真是弄不懂,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结婚?” “反正已经结了,又不能退货,不懂就装懂呗!” “也是。你不吃饭吗?” “人少好过年!一会回家,随便在路上买点什么东西吃。” “不能随便,要给自己买好吃的。”邹思佳边说,边往前走,“男人不把咱们当回事,咱们可不能自己亏待自己!” “说得对。”甘宁也笑着往洗手池方向走,“没人爱,我们至少可以自己爱自己!” “你的手机响了。”走到甘宁办公室门前的邹思佳回头喊道。 “马上来。”快到走廊尽头的甘宁又转身往回走。 电话是甘细水打来的。 “爸!”甘宁接通。 “你下班了没有?’甘细水声音微细,好像怕被人听到似的,故意压低了嗓门。”已经下班了。”甘宁现在都有点害怕突然接到父母的电话,紧张地问,“有事吗?” “没事。”甘细水故作轻松地说,“我骑车跟你妈刚从医院回来,我叫你妈出去散步,你妈躺在床上不动。估计还是因为你姐的事,心里憋得慌。我听到她关着房门跟你姐打电话,俩人叽叽咕咕说了好半天,然后就不出来。” “我马上过去。”甘宁说,“正好我还没有吃饭,叫妈给我下碗面条吃。” 第50章 隔路相望 “你不是说要躺一会吗?”甘细水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刷抖音,突然见老伴从房间里出来,明知故问,“怎么又起来了?” “你刚才是不是给甘宁打电话?”赵春枝瞅了他一眼,往卫生间走。 “闺女说她到现在还没吃饭。”甘细水嘿嘿一笑,“叫你给她下碗面条,我见你躺着,正准备亲自下厨。” “年底单位忙,孩子上一天班也挺累的,干吗又让她跑来跑去?”赵春枝从卫生间出来,洗了手,往厨房走,“还是我来吧。” “不着急,先看会电视。”甘细水把客厅的电视打开,“她不会来这么快。” 赵春枝还是先进厨房,把面条,以及番茄和鸡蛋准备好。 “甘欣怎么说?”甘细水瞄了一眼老伴的脸色,翼翼小心地问走过来的赵春枝。 “说是暂时一个人搬到楼下客房睡。”赵春枝面带愁容坐在单人沙发上。 “暂时分开也好,可以冷静冷静。" “冷静个屁!俩人已经闹了一两个月,估计早就搬下来了。” “汪洋不在家?” “说是在楼上。” “你是不是劝甘欣搬上去?” “当然得劝。难不成就这样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老死不相往来?” “过段时间说不定就没事了。” “那是你昨天光顾着生气,根本没注意——甘欣那丫头,从我们进去,不但没怎么说话,连正眼都没看过汪洋一眼,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她连楼下也不想住,恨不得搬出去!” “那不行!” “那肯定不行!只要不提离婚,不管他们怎么吵,怎么闹,我也不想管。我也没有精力管,欧阳这里我都忙不过来。但只要提离婚,我是不会同意的,到时你一定要跟我穿一条裤子。” “那是必需的!” “下个星期你生日,咱们就不要大张旗鼓了。本来欧阳这事我就闹心,现在倒好,甘欣也跟着添堵。哪还有心情?” “全都听你的。” “问问甘宁到哪了,我去烧水。这么晚还没吃饭,肯定饿坏了。” 甘宁打的回来的。她先跟欧阳芳通完电话,又打电话跟甘欣聊了几句,接到父亲的电话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回来得正好。”甘细水乐呵呵打开门,“你妈刚把面条煮好。” “我先洗个手。”甘宁放下包,摘下手套和脖子上的围巾,笑着去卫生间。 “还有包子,”赵春枝把面碗和筷子,还有一碟酸缸豆摆到餐桌上,“要不要给你蒸一个?” “不用。”甘宁出来坐到餐桌前,“这大碗面就够了。” “慢慢吃。”赵春枝和甘细水分别坐在两边,一脸幸福地看着女儿吃面条。 “电视不看就关掉,”赵春枝突然发现电视机还开着,看着甘细水,“免得浪费电。” 甘细水立即起身关掉电视机,回来又坐下。 “我刚跟欧阳打电话,”甘宁边吃,边说,“听她声音,感觉状态还不错。” “今天医生也这样说。”甘细水说,“还说化疗的反应不是很大,可能是欧阳年轻,体质好。” “欧阳以前很爱运动。”甘宁说,“身体一直很好,连感冒都很少。” “好好的一个人,也不知怎么得上这个病?”赵春枝说,“要是能治好就好了!” “难!就算华佗再世,估计也不敢打包票。”甘细水说,“我今天还特地跑去问过医生,说闺女精神很好,是不是有好转的迹象。医生说,像这种晚期病人,能够把癌细胞控制住,不让它复发转移,就是成功了。” “我听一个小护士说,病人心态也很重要。”赵春枝说,“说是有些病人,一听自己得的是癌症,精神头首先就垮了,等于自己把自己吓死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肯定是真的。”甘宁说,“精神的力量有时是很重要!” “哦,对了,“赵春枝想起什么似的,双手轻轻一拍,“欧阳说,今年想把她妈跟她嫂子们接到城里过年。” “这主意好呀!”甘细水说,“一家人在一起多热闹!” “欧阳还说,想找机会把自己的病告诉她妈。”赵春枝说,“因为不能总瞒着,万一哪天……” “瞒得了初一,也瞒不了十五!”甘宁说,“是应该让她妈知道,万一有事……也好早点有个思想准备。只是……甘宁担心地说,“她妈一大把年纪,身体又不好,不知道还能不能经得起这种打击?” “我也担心。”赵春枝说,“所以我劝欧阳,先高高兴兴把年过完,再找合适的机会说。那孩子也听话,没再提。” “说起过年,”甘细水说,“满打满算也没多少日子了。” “等甘甜下个星期回来,”赵春枝说,“都可以准备年货了。” “今年腊鱼腊肉不要再腌那么多。”甘宁说,“玥玥跟浩天,还有萌萌都不吃。” “我是叫你妈不用腌那么多。”甘细水说,“你妈还老担心不够。” “腌制品要少吃。”甘宁说,“现在有冰箱,菜场和超市又离得近,多吃新鲜的,对身体好。” “今年就少腌点。”赵春枝点头,“跟你姐打电话没有?” “上楼之前聊了几句。”甘宁说,“我姐说她今天一天都没有出门,就是晚上吃了饭到湖边走了几圈。” “年纪轻轻老这样闲在家里也不是事。”赵春枝说,“要不哪天跟汪洋说,让你姐去他公司帮忙。你姐以前不是做过会计吗,可以让她去干老本行。” “现在市场竞争压力很大,生意不好做。”甘宁说,“姐夫的公司正在商谈,准备卖掉。” “卖掉?”赵春枝惊叫起来,“那以后怎么办?” “姐夫说,以后过日子肯定没问题。”甘宁说,“还说他不想再做生意,可能给别人打工。” “老板不当,给人打工?”赵春枝不满道,“是不是脑子坏了?” “话也不能这样说。”甘细水说,“肯定是生意不好做,才要卖。要不然,谁好好的老板不当,去给人打工。” “做生意我们不懂。”甘宁说,“既然姐夫说要卖,肯定有他的道理,这个我们不用操心。我和甜甜,跟我姐提过,最好把原来的专业捡起来,出去找份工作,不能老闲在家里。” “你姐怎么说?”赵春枝关切地问。 “我姐说她找了。”甘宁说,“但现在工作确实不好找,很多大学生都待业,一时找不到合适的。” “什么才叫合适?”赵春枝不悦,“不就是大事干不了,小事不想做,整天想工资高,又不想吃苦吗?哪有那好事?即使天上掉馅饼,那也得起早,不然都被别人捡光了。” “你姐原来学的是会计。”甘细水说,“不是说会计专业很吃香,很好找工作吗!” “会计属于专业技术,要持证才能上岗。”甘宁说,“我姐这么多年没上班,一直呆在家里,会计证没有年审,早就过期了。现在知识又不断的更新,我姐要想把老本行捡起来,就得重新学习。” “这么麻烦?”甘细水说。 “早知道这样,当年就不该回家带孩子。”赵春枝说,“一点都没用上,白读那么多年的书,浪费钱!” “我姐还年轻,”甘宁笑道,“重头开始也来得及。” “快四十了,有的都快要做婆婆了!”赵春枝没那么乐观,“还年轻啥?” “也算年轻了。”甘细水说,“你看我们俩,都六十多了,以前还不是天天出去打工!” “这种体力活,”赵春枝说,“工资又低,你女儿愿意做吗?” 甘细水嘿嘿一笑,不接茬。 “有些事不能急,慢慢来。”甘宁吃完了,抽张纸巾擦了嘴,起身要去洗碗。 “一个碗,还是我来吧。”赵春枝不由分说接过碗筷往厨房去,“免得把衣服弄脏了。”说完,见甘宁外面只穿一件黑白细格子半长棉服,里面的低领黑色毛衣看起来也很薄,又说,“你手这么冰,多穿一些,别感冒了。” “我不冷。”甘宁也没走,站在洗菜池边笑道,“有妈的孩子就是像个宝!” “妈在一天,你们就享一天福。”赵春枝也笑,“等妈没了,你们就自己看着办。” “孩子说的好好的,”甘细水说,“你扯那些有的没的干啥?” “我不过随口说说。”赵春枝笑着对甘宁说,“看你把爸急的。” 方俊晚上出去应酬,又喝了酒。回家叫了代驾。 车子快到小区时,他突然不想回家,心血来潮请师父把车开到婆叉湖,停在旁边的非机动车道上的一棵树下。 他下车沿着湖边,一边慢行,一边想着甘宁在这里跑步的情景。 深冬的夜晚寒气逼人,路上除了他,一个行人也没有,车辆也极少,一排排的路灯照射着他孤独的身影。 望着黑漆漆的湖面,以及波光粼粼的湖水,他拿出手机,想给甘宁打电话,听听她的声音。犹豫良久,还是没打。 方俊只走了一圈,感到有些困意,但他还是不想回家。 他回到车上,打开音乐,是张学友的《情网》。 他想起甘宁第一次坐他的车,听到的就是这首歌曲。当时,甘宁还说真好听。 想到这里,方俊毫不犹豫地地拨通了甘宁的手机。 甘宁已经从父母家出来。虽说时间不早,但看着霓虹闪烁,灯火辉煌的城市,心烦意乱的她也不想回家,正施施然朝婆叉湖这边走来。 她没换衣服,无法跑步,只是想沿着湖边走一走。 见是“老板”打来的,正想方俊不知在干啥的甘宁不假思索地接通。 “局长!”她笑着先开口。 “在干吗?”方俊的声音比往日低了很多,也带笑。 “欣赏美丽的城市夜景!” “一个人?” “当然!你呢?” “我喝了酒。” “能耐!”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还能打电话,说明没喝多,值得表扬!” “有一点点多!” “那就早点休息!” “睡不着!” “睡不着,可以看看天上的月亮!”甘宁抬头看着深遂的夜空,“今晚的月亮分外明亮!好像挂上去似的!” “有星星吗?” “有,但少得可怜。我记得小时候,天上的星星真多!每年夏天的晚上,我都喜欢躺在家门口的竹床上,看银河,数星星。那时真是满天都是小星星!” “还有萤火虫!” “对,还有萤火虫!我还把它们装进瓶子当过手电筒。” “真希望我也在!” “我正跟着月亮走!”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佳人!” “佳人在水一方!” “你在湖边?”方俊下意识扭头朝马路对面的湖边看过去,只见有个熟悉的身影拿着手机正接电话。 “你不会说你也在吧?”甘宁笑道。 “你朝对面看!”方俊打开车窗,挥手。 甘宁停住脚步。 俩人隔路相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无药可救 一夜无梦。 早上,闹钟没响,甘宁自己先醒了。 要上厕所。 她动了一下,感到浑身有些酸痛……这时才想起昨晚跟方俊在车上两个多小时的疯狂……她又是脸红,又是欢喜,又是自责…… 五味杂陈,久久不能平静。 她向来看不起对家庭不忠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而现在,自己也变成了这样的人,她同样看不起自己。 她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 但再不起来,就得尿床上了。 甘宁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穿上睡袍,去卫生间。然后开始洗漱。 过了几分钟,方俊发来微信:【起来没有?】 站在餐桌边端着杯子喝水的甘宁,看到微信,拿着手机的手,仿佛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连忙扔掉。 因为,拼死往后退的那个甘宁在严肃地告诫她——昨晚那不过是一场华丽的梦,醒来后,烟消云散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如同拼命三郞拼命往前冲的那个甘宁,毫无畏惧,很快占领绝对优势。 不过片刻,甘宁双手捧着手机,犹如恋爱中的少女,甜蜜地回:【刚起来。】 方俊:【我也是,刚刚洗完,十五分钟后出发。】 甘宁:【好,我在路边等你。】 方俊:【想你。】 甘宁:【我也想你。】 甘宁放下手机,又恨不得再扇自己几个耳光。 这叫什么事? 多年受的教育哪里去了? 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又哪里去了? 为什么明知是火坑,是深渊,还要义无反顾地往里跳? 是不是真的疯了? …… 甘宁内心挣扎无比,一遍又一遍的拷问自己。 那两个甘宁此刻却如同睡着了一般,没一个蹦出来应答。 而甘宁真的很想方俊。 昨天晚上从他车上下来,就开始想了。不光是她,还有她的身体也在想。 甘宁转身快步走进房间,打开衣柜换衣服。 她站在衣柜前,踌躇再三,选了一件长款的红色羽绒服和黑色高领毛衣,以及黑色呢子西裤穿上。走到穿衣镜前看了又看,觉得雍肿,很是不满。 又回到衣柜前,换了一身中长的黑色的羊绒大衣,白色高领毛衣和一条黑色带绒的哈伦裤子。又顺手拿了一条灰色围巾搭在脖子上。 再换就没有时间了。 她戴上手套,拎着包,出门。 方俊先到,车子停在那个路口边。 “不好意思。”甘宁小跑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笑逐颜开地说,“我来晚了。” “没有。”方俊笑吟吟地看着她,“我也是刚到。” “早上的时间格外过得快。”再次面对有了肌肤之亲的方俊,甘宁有几分难为情,她羞赧地快速看了他一眼,伸手拉安全带。 “我来。”方俊出其不意探过身来,伸手拉过安全带帮她系上。同时,飞快地在她头顶上亲吻了一下,低声说,“昨天晚上真舒服!” 甘宁瞬间脸红,全身麻酥。 方俊笑着打转向灯,把车慢慢驶入滚滚车流之中。 甘宁扭头看着身边的方俊,既感到从未有过的愉悦,也感到从未有过的痛苦——她心乱如麻。 畏首畏尾,拼死往后退的那个甘宁,突然又跳了出来,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快快从这个男人身边逃离,不要让深渊把你吞噬! 但如同拼命三郎,拼命往前冲的那个甘宁,也不甘寂寞,同样跳出来,在她耳边喃喃低语——不要自欺欺人,谁能阻挡火山的喷发! 甘宁感觉自己真要被扯成两半,她转头一动不动地望着车窗外…… 她想起丈夫和女儿,以及父母和姐妹,更是说不出的愧疚。 …… “身体不舒服?”方俊见甘宁看着窗外不说话,扭头关心地问。 甘宁又扭头看着他。——一眨不眨,看得从未如此认真,好像要把他深深刻在脑海里似的。 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对姐夫的背叛行为深恶痛绝,姐姐的痛苦她也看在眼里。这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自己为什么还要飞蛾扑火般步其后尘,成为一个堕落的、令人可耻的女人? 难道自己骨子里就是这样一个言行随便,举止轻浮的女人? 但昨天晚上……自己的身体就像沉寂多年的死火山,被眼前这个男人引爆……现在看着他,自己又想肆无忌惮地扑上去撕咬…… “说话。”方俊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又扭头看了她一眼,坚定地说,“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相信我!” “我们应该下地狱!”甘宁突然笑道。 “我不后悔!” “我不是后悔。只是……心里很愧疚,也很不安。毕竟这是不道德的!” “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 “你就不怕我赖上你?” “你不是那种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偷偷摸摸并非我善长。”甘宁挣扎着,“要不……我们……当昨天的事没有发生?” “不行。”方俊很霸道,很决绝地说,“我还要见你!就像昨天那样!”说完,他看了甘宁一眼,又笑着加上一句,“你的身体比你更诚实!” 甘宁含羞看向窗外,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我已经等不及了。”方俊问,“咱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昨天不是……”甘宁红着脸看着他,说不下去。 “你这话没道理。"方俊像个拌嘴的恋人,强词夺理,”难道昨天吃了饭,今天就可以不吃吗?” “那种事能当饭吃吗?”甘宁啼笑皆非,厚着脸皮问。 “那当然!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要,只想吃你!””你这是饿了多久?””一辈子!“ “我可是鸦片,小心上瘾!” “已经上瘾,无药可救了!” “说正经的,”甘宁正色道,“你打算跟我一直这样下去吗?” “顺其自然!” “你迟早有一天会调走,或者高升……” “如果思念还在,就想办法隔段时间见一面。” “不管多久?" “不管多久!” “我在纳闷——是我骨子里就是一个坏女人,还是你把我带坏的?” “我想说是我把你带坏的。但我认为——两者都有,就像两种物质混合自然产生化学反应一样。” “我很担心。”甘宁把大姐与姐夫的事,以及昨晚去大姐家都说了一遍。 “我会小心!” “以后在局里,咱们尽量不要单独见面,见面也要少说话。”甘宁还是不放心,“从明天开始,上下班也不要再带我,我自己走。” “有点过了!不要!” “一定要!我可不想你老婆哪天跑到单位薅我的头发!” “她有这时间,早坐到麻将桌上了!” “说好了!” “下雨天总可以顺路带你吧!” “除了这个!” “刮风、起雾、下雪也算!” 甘宁笑了。她没想到方俊可爱起来,这么可爱。 “我不能时刻陪着你,”方俊认真道,“但我会尽可能保护你,相信我!” 甘宁觉得从方俊嘴中说出的“相信我”三个字,仿佛是魔力棒,轻轻一挥,一下子就把她心里的愧疚和担忧扫除得一干二净。 车子很快到了局里,甘宁下车不等方俊,好像根本就不认识,自己径直去食堂过早。 回到办公室,打扫完卫生,她开始做工资年报的收尾工作。 过了一会,冯庆辉打来电话,叫她带上职级晋升的材料去一趟方局办公室,并准备列席参加党组会。 甘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材料,又拿出会议记录本和钢笔,把门带上,去七楼。 方俊拿着笔,正低头认真翻阅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并时不时在红头文件上面签阅。 “你先坐一会。”见她进去,方俊笑着公事公办地说了一句,接着忙自己的。 甘宁没坐,站在桌子边。 一想到自己跟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是同事,还是”情人“,她有些不自在。为了掩饰,她放下手中的东西,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看。 正好有外单位的一位领导来找方俊。 甘宁放下手中文件要退出。 “甘科长,”方俊突然开口,“麻烦帮忙倒杯茶。”说完笑着指了指墙边的茶柜。 “好。”甘宁笑着走回来。 给客人倒完茶,她走到旁边的张蕾办公室闲聊了几句,又去杨建军办公室。 “上次提交的晋升名单是不是有变化?”她问正在玩蜘蛛牌的杨建军。 “没有呀?”杨建军看了她一眼,又盯着电脑,“已经列入议题了,一会党组会就要讨论。你听谁说的?” “没有谁。”甘宁笑道,“我随口问的。” “方局很相信你。”杨建军说,“只要是你报上来的东西,他一个字都没有改动。” “这不好。”甘宁半真半假地说,“这会显得我比领导还有水平,下次一定得改。” “这还不容易。你就故意打几个错别字,给领导找点事情做,免得他无聊。” “你是不是领导?” “你给我挖坑呢?” “开会时间到了。”张蕾一手拿着笔记本和手机,一手端着水杯,笑着走进房间。 “马上。”杨建军起身拿笔和本子。 “客人走了吗?”甘宁大拇指往隔壁挑。 “刚走。”张蕾说。 “我去拿东西。”甘宁转身就往方俊办公室去。 方俊正从里面要出来,两人在门口结结实实撞了一个满怀。 方俊见无人,抬手在她丰满的胸部摸了一下。 甘宁又羞又气,抓起方俊的手狠狠咬了一口。闷头拿起自己的东西,往旁边的小会议室里去。 党组会书记兼局长一般是独霸一方,其他成员坐对面,列席人员不是坐两头,就是后面。 甘宁以前列席都是张蕾拉她坐在自己身边,今天为了不跟方俊面对面,她一进去就坐到另一边,低头看手机。 方俊是最后一个端着水杯和笔记本进来的人。 他一坐下,对面眼尖的张蕾就注意到了他的手腕。 “方局,”她关心地问,“你的手怎么了?” 低头装着看手机的甘宁一听,很想抬头,忍住了。但心里有些后悔刚才咬得过于用力。 “爱人跟我吵架,吵输了。”方俊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牙齿印,笑着说,“气急败坏就咬了一口!” “看来气得不轻!”杨建军说。 “哪天有空,好好收拾一顿。”方俊又笑着说,“不然下次该骑到脖子上来了!” 甘宁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赶紧咬紧嘴唇,抬手挡着额头。 …… 党组会一直开到中午下班。 去食堂吃饭,甘宁故意躲开方俊。她打好饭菜径直坐到人多的地方。 饶是这样,眼神还是毫无保留地将她出卖——只要方俊出现,她总是情不自禁地追随他的身影,竖起耳朵倾听他的声音。 即使见不到他,满脑子也都是他的身影在晃荡,连一想到“方俊”俩个字,她都感到如在云端般幸福! 甘宁知道自己陷进爱河这道深渊,已经——无药可救了! 第52章 颇感意外 胡小龙在眼镜拉面馆吃了一碗牛肉拉面当午饭,戴着头盔,骑着摩托车往百潭湖而来。 他连着两天去陈娟家,都没有见到甘欣。只听陈娟说,她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他心里好像突然少了什么,空落落的。 他没来由的很想去看她。 甘欣家的大门敞开着。 家政陈大姐在一楼打扫卫生。她本来是昨天来,但因下雨,改在今天。上午打打了一上午,没有做完,下午吃完午饭,刚来接着打扫。 甘欣在二楼,正在衣帽间,想清理几件自己没穿的旧衣服,还有旧鞋子送给陈大姐。 说是旧,但有的买回没穿几次,还像新的。 听到摩托车的声音,她没有在意。 “甘欣,”陈大姐忽然在楼梯口大喊,“有人找。” “是谁?”长发随便夹在脑后,穿着一套家居服的甘欣往楼下走。 “不好意思,甘姐,”一身黑色卫衣卫裤,如同少年般的胡小龙站在大门口,抬头敬了个军礼似的,笑着说,“是我。我听陈姐说你身体不好,刚好骑车从门口路过,见你们家大门敞着,就想来看看你。身体没事吧?” “没事,谢谢!”甘欣颇感意外,但很热情地给他拿鞋套,“快请进来。” “你家真漂亮!”甘小龙套上鞋套,四处打量一番,由衷赞道。 “过奖了!”甘欣带他在一楼转了转,又上到二楼。 “房子大,好是好,就是要请人打扫卫生。”胡小龙笑着说,“不像我们住的小破房,三下两下就全部解决了。” “只有白开水。”甘欣笑着给他端来一杯白开水,俩人站在阳台上。 “谢谢!”胡小龙双手接过杯子。 “房子结构跟陈娟家是一样的。”甘欣说,”只是我比她先搬过来。” “你这个位置比她好。可以清楚看到对面的湖。” “我以前晚上没事,就喜欢在这阳台上坐一会。很安静!” “为什么是以前?现在不喜欢吗?” “现在光顾着打麻将了。我这两天没去,你手气怎么样?” “赢了一点点。” “肯定是因为我不在的缘故!” “对。每次你坐我对面,我就输得精光,你这两天没去,我就赢钱。陈姐说,你是我的克星。” “我这两天头疼。又想着自己老大不小,总是这样混日子也不是长久之计,就想找点事情做。“”你想出去找工作?” “想是这样想。但找来找去,发现自己除了打麻将,居然什么都不会。说起来,真是可笑!感觉白活了这么多年!” “工作我也找过,不止一次,但确实不好找。一来,年龄说大不大,但也不小,二来,学历又低,又没有一技之长。除了一身蛮力,啥都没有。所以,好的工作没我的份,不好的工作做不了几天,自己又嫌烦。因而到现在,一事无成。” “你一个人不是把女儿培养得挺好吗?怎么能说一事无成?” “我没做什么,不过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不用谦虚。女人独自抚养孩子长大也不容易,何况你一个大男人!” “说起女儿,我还得好好谢谢你家浩天。我听女儿说,他在学习上给她很多帮助。” “我们浩天还说是你女儿成绩好,经常帮助他!” “看来俩人还挺谦虚。” “同学之间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马上要放寒假了,有时间我叫浩天请你女儿到家里来玩。” “那就太谢谢了!她以前每到放假,要做作业,还要帮我做家务,很少出去玩,也很少带同学来家里。我这个做父亲的,总觉得对不起她。” “孩子懂事!你应该感到高兴!” “有时是很高兴,看着她一天一天长大,我心里就有一种成就感。但她越是懂事,有时就越是显得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懂事。我有时跟她开玩笑,说她更像爸爸!” 甘欣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哈哈笑起来。 “你别笑,是真的。我在家,老挨女儿批,总说这么大一个人,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白活了。” “你女儿真可爱!” “我这辈子一事无成,但一看到女儿,还是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你才多大,就说一辈子?””我也不小了!“”但你走出去,即使说自己还没结婚,也没人不相信!” “反正女儿都这么大了。”胡小龙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陈姐。”胡小龙拿着手机并没有接,而是问甘欣,“你今天去不去?” “大姐还在下面打扫卫生。”甘欣说,“我也要清理一些东西,今天就不去了。” “谢谢你的水!”胡小龙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我先下去了。” 甘欣跟在后面送到大门外,看到胡小龙擦拭一新的摩托车停在门边。 “这摩托车跟你一样,很帅!”她笑道,“很般配!” “谢谢!我女儿很喜欢看周润发演的《阿郎的故事》。从小到大都喜欢我骑摩托车带她兜风,说感觉跟飞一样!” “那电影我也看过。你别说,你跟阿郎的经历倒有几分相似!” “就是没有阿郎帅!” “半斤八两!” 汪洋在外面吃完午饭开车回来,正好看到甘欣从家里送一个男人出来,并且有说有笑。 他隔着玻璃,一时没有认出那次在公园见过一面的胡小龙,不由好奇地盯着看。 拿着头盔正准备骑上摩托车的胡小龙,见黑色大奔径直停在甘欣家门前的停车位上,已经猜到是谁。 “你好,汪总。”他见汪洋开门出来,又放下头盔,笑着上前一步打招呼。 “你好。”汪洋这才认出他,笑道,“这么巧?” “我听陈姐说甘姐身体不太舒服,正好路过,就过来看看。” “谢谢你!进屋喝杯茶?” “不用客气。你们忙,陈姐打电话找我,我正准备去她家。” “那就不送了。” “汪总客气了。”胡小龙又冲甘欣点头一笑,骑上摩托车离开。 甘欣转身上楼,继续清理衣服。 “上次我也听他叫你甘姐,”汪洋下午不打算出去,也到衣帽间换家居服,随口问,“你跟他很熟?” “放心,”甘欣头也不抬,面无表情地说,“没有上床。”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问我?”甘宁跟吃了枪药似的,说话带刺,“你不就是想知道这个吗?我没你那么龌龊,就直接告诉你好了。” “我又没说什么。”汪洋忍着心头的不悦,看着她,“不过随口说说而已,你犯得着指桑骂槐吗?” “我累了,不想跟你吵架。” “我更不想。但我也是人,你老这样揪着错误不放,你让我怎么做?要不要我把自己的错误写出来,或者贴在墙上,每天背几遍?” “对你来说,那只是一个错误而已,但对我不是!” “我知道。”汪洋耐着性子,“只是错误已经发生了,我没办法让它回到原点,只能努力改正。但我现在——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满意。那你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样做才对,我都听你的。” “我想接受事实,但心不听我的。”甘欣停住手,像看陌生人一样扭头望着汪洋,“你能让一切没有发生吗?” “你这不是钻牛角尖吗?事情已经这样了,只有学会放下……” “我放不下。”甘欣冷冷道,”你叫怎么办?” 汪洋无语。 “你这不光是折磨我,更是折磨你自己。”他好半天才说。 “我就是放不下。”甘欣倔强地又重复一遍。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汪洋还是低声下气极力劝说,“但咱们……不为自己,能不能为浩天,还有咱们这个家多考虑考虑?” “我做不到。”甘欣很是痛苦,眼泪直在眼眶打转,她把头扭过去,”我真的做不到。“ “既然这样,”汪洋无奈地说,“你也不要折磨自己了,等过完年,我会从家里搬出去。你什么时候想去民政局,打电话给我,我随时过去。儿子那边,由我来解释。他愿意跟谁一起生活,我都没有意思。”说完,汪洋穿上刚换下来的衣服,大步走出房门。 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甘欣心里没有丝毫的轻松和解脱,相反,更加伤心欲绝。 她知道——十几年的婚姻,即将走到尽头! 这是她想要的,但又不是她想要的! 她滑坐到地板上,失声痛苦。 学校即将放寒假。 已向学校提交正式辞呈的甘甜,忙着在宿舍打包行李,打算暂时寄放在一个要好的同事家。等年后自己安顿下来,再寄过去。 她吃完午饭,先打语音视频跟病床上也是刚吃完饭的欧阳芳聊了几句,因爸妈也在旁边,又跟爸妈闲聊了几句。 听老妈提了一嘴——有时间给你大姐打电话,甘甜猜到有事发生。 她挂了电话,就给大姐也拨了一个语音通话。 “喂——”铃声响了十几秒,甘欣才接通。 “大姐,”甘甜凑近手机,仔细看着甘欣的脸,“你又哭了?” “没有。”甘欣强颜欢笑,“学校是不是快放假了?” “是的。这个周末,也就是老爸生日那天我就回去,正在宿舍打包行李。” “行李也要带回来吗?” “不是。是我已经辞职,不再回学校了。行李打包先暂时放在一个同事家里,等开年安顿下来,再请她帮我寄过去。” “那‘女儿’呢?” “暂时也放在同事家。我考虑过了,一开学我肯定很忙,没有时间,你跟二姐,还有欧阳姐也都不适合领养。如果咱妈不收留,我就送给同事,反正她也喜欢。” “还是带回来吧。咱妈刀子嘴,豆腐心,会收留的。””那不一定。你忘了咱妈小时候被猫挠过,现在见猫都要绕路走?" "但你以前把‘女儿’带回来,妈不但没绕路,还给它喂食。” “那是你不知道,妈几次想把它送人,是我说,要送就连我一起送,妈才硬着头皮留下来的。” “是这样?” “你一个人在家?” “家政陈大姐在楼下打扫卫生。” “姐夫呢?” “刚出去。” “我刚才还跟欧阳姐打了电话,爸妈也在医院。” “我这两天头疼,没去医院,欧阳情况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镜头的缘故,感觉比上次通电话差一些,脸色有点苍白,也有点虚弱。” “病得这么重,又一个人支撑,亏了她!” “欧阳姐很坚强的!” “那丫头,其实跟你最相似,从小有主意,又要强。” “大姐,咱们想想欧阳姐,没有过不去的坎!” “不用担心我,爸妈已经知道了。” “他们——没说点啥?” “说了,爸还把你姐夫打了一顿!” “活该!” “打死也没用,等过完年再说吧。” “好,过几天我就回去。” “注意安全,我挂了。” “挂了。” 第53章 干柴烈火 临近下班,雨又噼哩叭啦地下了起来,气温因而很低,寒气逼人。 天气预报还显示过两天有雪。 甘宁一天都没有见到方俊。她时不时查看手机,但手机格外安静,一条他的微信也没有。她几次想主动给他发微信,或者听听他的声音,担心影响他工作,都忍住了。 看时间差不多,她整理好办公桌上的东西,准备下班。 手机有提示音。 是方俊:【外面雨很大,下班一起走,我马上到办公室。】 甘宁欣喜若狂:【好。我等你。】 “还不下班?”这几天往办公室跑得很勤的邹思佳,拎着包,拿着雨伞站在门口问。 “等一会就走。”甘宁笑了笑,“我去上卫生间。” “外面在下雨。”邹思佳往走廊那头的电梯方向走,“我最讨厌冬天下雨,冷即吧啾的,就像地洞里老鼠似的。” “太阳虽好,”甘宁往走廊这头的卫生间走,她心情格外舒畅,恨不得大声歌唱,“但只能有一个,多了,也会要命!” “我情愿轰轰烈烈被太阳晒死,”邹思佳头也不回地举起雨伞晃了两晃,“也不想瑟瑟发抖被寒冷冻死!” 甘宁回到办公室,关掉电脑和门窗。随手拿起一本《读者》翻看。 但她心不在焉,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只看见一堆黑蚂蚁在上面爬来爬去。索性放下杂志,走到窗边,看雨。 天空一片昏暗,大雨倾盆而下,伴随着狂风。豆大的雨点敲鼓般打在窗玻璃上噼叭乱响,然后顺着玻璃往下流淌。 院内停处车,已下班的同事们一辆接一辆地开车离开,雨太大,两个雨刮如同穿梭不停地来回摇摆。地面上,一朵朵水花如同小姑娘跳芭蕾,蹦得老高。 远处,雨雾蒙蒙,犹如仙境。 手机又响了。 正是方俊:【我去楼下等你。】 甘宁秒回:【马上下来。】 方俊的车停在大门口。 甘宁没打伞,快步跑过去,习惯性打开副驾驶,一屁股坐上去。关门,系好安全带。 车子驶出院门,一个同事也没有碰到。 “今天都忙些什么?”方俊抬手握了一下甘宁的手,笑容可掬地问。 “除了中午去了一趟医院,一直都在办公室。” “朋友好些没有?” “不容乐观!” “人类貌视很强大,上天入地,翻江倒海,好像无所不能似的。但不管是在癌细胞,还是在新冠肺炎面前,又是那样无能为力,不堪一击!你要有心理准备。” “以前爷爷奶奶去世,我太小,没有记忆。第一次近距离面对死亡,是刚上初中,老家的姑婆去世。她出嫁第二年就守寡,吃斋念佛,一生无儿无女,很喜欢我们姐妹仨,以前常来我家,活了九十一岁。父母带我们回去奔丧。姑婆头发雪白,面容十分安祥,躺在房间的干草上,就如同睡着了。父亲跪在旁边,拉着姑婆的手不停哭,我们一边哭,一边一个接一个地给姑婆磕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点恐惧也没有,磕完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好奇地看着姑婆,心里想:死亡就是这样子吗?姑婆会不会突然醒过来?” “生死本来就是相连的。我们每个人,从出生的那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死亡的结局。只是我们不喜欢谈论死亡罢了!” “不喜欢谈论,迟早也会找上门来,谁也逃不了!” “人生苦短,我们要珍惜!”方俊又伸手过来握了握甘宁的手,“你手这么冷,是不是衣服穿少了?” “我一到冬天,手脚都是冰的。” “我把空调开大一点。” “你今天忙些什么?” “官不大,但事情着实不少。一大早上班就到政府大楼开会,然后是省里相关领导下来调研,又被市领导安排去陪同,忙了一下午。要不是省领导要回去,估计现在还得侍候着。” “干部不好当!” “确实不好当。看似风光无限,其实每走一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不得不如履薄冰,小心谨慎!” “关于为官之道,以前那位王局长说过一段话,我觉得很经典,想不想听?” “说来听听。” “其实也很简单,就三个’敬’,尊敬的敬。第一个是敬畏,因为你是上级组织部门任命的,下属自然心存敬畏。第二个是敬重,你做人讲感情,做事讲求公平公正,下属自然会敬重你。第三个是敬佩,除了做人讲感情,做事讲公平公正,还要有突出的能力,和一定的担当,下属才会敬佩你!” “的确很经典!但说起来容易,做起难。现在很多领导,灰掉下来都怕打破了头,如果没事,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出事,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承担责任,而是怎样推卸责任,让下面的人心寒。” “都说千里马易得,伯乐难寻。现在一个好官,感觉比伯乐还稀罕!” “你心里不会是在骂我吧?” “那等于是骂我自己!” “我有自知之明。多好谈不上,但也不至于坏到家。对于为官一任,在保持稳定的情况下,还是要努力作出一番成绩,不能辜负领导和群众的信任!” “金杯银杯,不如群众的口碑!”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父亲很喜欢这句话。他虽然没有上过学,认识的几个字都是在当年的扫盲班里学的,但以前在大队当过书记,群众口碑还可以。当年的下乡知青,我参加工作后遇到好几个,他们还念我父亲当年很照顾他们。””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走仕途,多少还是受了一些父亲的影响!” “雨下小了!” “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送我回去。”甘宁心里犹豫良久,还是说出了口,“我一个人在家。” 到了小区,方俊把车停在外面,俩人不说话,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出了电梯,甘宁开门进去,方俊紧随其后。他把门一关,又反锁,迫不及待地紧紧抱住甘宁,俩人如同干柴烈火,很快纠缠在一起。 …… 事后,方俊心满意足地靠在床头点燃一根香烟。甘宁披着睡袍出去拿来烟灰缸,又光着身子钻进被窝,躺在方俊怀里。 “真是舒服!”方俊一只手搂着她,又在甘宁头顶上亲吻了一下,“你里面好像有个东西,正好把我那个套住。” 甘宁不说话,她同样沉浸在妙不可言的男女之情当中。这种如在云端的幸福感觉,是她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在想什么?”方俊见她不说话,用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捏了捏。 “想你!”甘宁把脸贴在他胸口上,两只手搂着他的腰。 “我在这里!” “在这里也想!” “不要过于责怪自己!” “嗯!” “我以前到乡镇工作,刚结婚不久。这种事很多,有些还是公开的秘密。我当时跟你想的一样——这些人应该下地狱。但见到你之后,我跟着了魔一样,白天想,晚上也想,明明知道是玩火,哪怕烧成灰烬,就是控制不住。” “你梦见过我?” “不止一次。有次梦见我们俩一起在婆叉湖跑步,跑得好好的,突然下起了雨。我提议到路边的屋檐下躲一躲,或者直接跑回家。你站在原地不动不说,还张开双臂,仰着头,一个劲地说,下吧,下吧,下大一点,我最喜欢下雨了。还说雨滴冰凉又透明,跟水晶似的,特别可爱。我就用双水接了一些雨水洒在你脸上,你如法炮制洒了我一脸雨水,然后笑着往前跑。我就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笑,然后笑醒了。睁开眼睛发现是做梦,忘着天花板怅惆了好半天。” 方俊说完,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我老婆。”方俊说着拿过手机。 甘宁看见来电显示的“爱妻”两个字,觉得十分讽刺。想故意弄出些动静来,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一动不动,屏住呼吸。 “老婆。”方俊把烟头在烟灰缸里碾灭,接通手机。 “你在哪?” “我在外面有点事,晚一点回去。” “我在外面打牌,你要是没吃饭,回去自己下面条吃。” “我知道。要不要我开车接你?” “不用。我自己打的回去。挂了。” “好。” “我觉得很悲哀!”甘宁情绪有些低沉。 “因为我们以后活在谎言之中?”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要放弃吗?”方俊把烟蒂在烟灰缸里碾灭,双手搂紧她,柔声说,“只要你点头,我绝不会纠缠!” “想,很想,但我做不到!” “我也是!”方俊说着,翻身又压了上来。 …… 俩人相拥又在床上躺了一会,起来清洗。 甘宁去厨房下面条。 “我见过的家庭不算少,”方俊在屋里参观一遍,走进厨房,从后面双手抱着甘宁的腰,“你家是我见过最干净整洁的!”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过更干净的!”甘宁笑着用屁股推了他一下,“手拿开,准备吃面。” “好!”方俊听话地把手松开,指着甘宁已经盛好的一大汤碗榨菜肉丝面问,“这是我的吗?” “没错。” “好的。”方俊双手把汤碗和筷子端到餐桌前,坐下,“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甘宁也端着碗筷出来坐下,但碗小一号。 “嗯,好吃!”方俊连连点头,“看来你厨艺也不错!” “吃多了,就不好吃了!“甘宁笑道,“跟人一样!” “我不会!”方俊仔细看了她一眼,“我很念旧!” “再念旧,我们也有分开的一天!” “除非死亡!” “你年轻的时候,肯定很会哄女孩子!” “错!我读书的时候,根本没有开窍,从来没有追过女孩子,一跟女孩子说话,还脸红。老婆还是上班之后,一个同事大姐见我踏实可靠,长相也马马虎马,给我介绍的。” “那就说明社会这所大学更容易培养和锻炼人才!” “这话有理。因为社会是个大熔炉,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什么人都有。接触多了,工作也有些经验,脸皮也不知不觉变厚,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了。” “刚才你老婆叫你回去自己下面条吃,你厨艺如何?” “不瞒你说,我在家里只会做两件事——一个烧开水,另一个就是下面条。” “会做两件,也不错!” “你老公呢?” “不会下 面条,但会烧开水。另外,会洗衣服,比我洗得还干净。” “男人会洗衣服也不错。” 方俊吃得很快,一大碗面条很快便吃完了,连汤汁也喝得一干二净。 甘宁起身给他倒了杯白开水,自己吃完,去洗碗。 方俊不知在客厅跟什么人通电话。 “抱一抱。”等甘宁解开围裙出来,他张开双臂上前把她抱在怀里。 甘宁知道他要走,心中很是不舍,双手也搂着他。 “我得回去了。”方俊说,“有个朋友在小区等我。” “好。”甘宁笑着松开手。 “明天早上还是在路口等我。”方俊往大门口走。 “不用。”甘宁说,“为了避嫌,以后不管是在单位,还是在外面,尽量不要在一起。” “听你的。”方俊开门离开。 第54章 不要愤怒 甘甜在省城临时有事耽搁了四天才回来,她没有带“女儿”,自己一个人。 欧阳芳出院在家,赵春枝老俩口担心她劳累,又把“战场”从医院转移到欧阳芳家里。每天一早照旧花空心思买好菜,提到欧阳芳家,晚上才回去。 甘甜是下午回来的,她背着包,拉着一个行李箱,坐出租车径直到市委市政府大院。 赵春枝老俩口在厨房里忙活,杜萌萌在自己房间看书,穿着一套厚厚棉睡衣的欧阳芳开的门。 “欧阳姐,”甘甜站在门口,小声问,“张哥不在这里吧?” “你什么时候开始怕他了?”欧阳芳笑着给她拿拖鞋。 “我准备在你这里安家。”甘甜笑着一指手里的行李箱,”我连行李都带来了,担心张哥有意见。” “放心,他不在。”欧阳芳笑着要接过行李箱。 “小姨!”杜萌萌听到动静,从房间出来,见母亲要提行李箱,她双手一把接过去,“我来,我先提到我房间里放着。” “小姨正想晚上挨你睡。”甘甜说,“还是你懂小姨。” “咱们甘老师回来了!”甘细水笑眯眯地从厨房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馒头摆在餐桌上,“回来得正好,洗手准备吃饭。” “吃饭。”欧阳芳接过甘甜的背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笑道,“我现在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谓是享福了!” “家家说了,”杜萌萌出来笑着说,“我妈现在比大熊猫还珍贵,我们要以她为中心。” “你家家是咱家一把手,”甘甜笑着进卫生间洗手,“她老人家说的话错不了!” “你不用把马屁拍得啪啪响。”赵春枝关了厨房的抽油烟机,两手各端一盘清炒小白菜和红烧肉丝出来,“没人怪你说话不算数。” “那是因为你女儿人缘好。”甘甜说,“一些同学和同事听说我要走,排着队要请我吃饭。如果不是我说家里有急事,还拉着我不放。” 欧阳芳上前一步接过一盘放在餐桌上。甘细水随后端出一盘黄瓜炒蛋和清炒红菜苔,还有一盘专为杜萌萌炒的酸辣土豆丝。 “好个屁!”赵春枝不屑地转身进厨房盛粥,“都快三十的人,连个男朋友都没薅着,还好意思卖弄!” 甘甜立马闭嘴。”这句话你就当家家没说。“甘细水笑着对杜萌萌道。 “没事。”杜萌萌笑着从旁边的消毒柜里拿出五双筷子摆在餐桌上,“家家说的也没错。” “你们看,”赵春枝笑着双手端碗粥出来,“几十岁的人,还没咱家萌萌懂事!” 欧阳芳在医院时,因为化疗,味口明显没有以前好。 出院之后,因为喜欢吃粥,还喜欢吃馒头包子等。家常菜本来就做得很地道的赵春枝,变着法的煲汤和熬粥,给欧阳芳增加营养,她脸上才稍有气色。 今天吃的是红枣莲子百合粥,看着就很诱人。 “多吃点。”几人分别坐定,赵春枝把酸辣土豆丝和红烧肉丝都移到杜萌萌跟前,又把馒头递给她,“对家家来说,你妈是大熊猫,你是小熊猫。” “咱们都是你家家的国宝。”甘甜讨好地说。 “那当然!”赵春枝一脸自豪道,“当年,我嫁给你爸之后,因为一连生了你们三个黄毛丫头,没少受你爷爷奶奶的气,你爸也时不时给我脸色看,就差没休了我。后来,你大姐考上中专,你跟二姐又考上大学,村里哪个不羡慕我赵春枝!现在就是有人拿三十个儿子来换,我也不换。” “也没人换。”甘细水嘿嘿一笑,问甘甜,你一个人回来,‘女儿’怎么办?” “猫就说猫,”赵春枝立马晴转多云,抢白道,“什么女儿女儿,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家家,”杜萌萌笑着说,“小姨的‘女儿’挺可爱的,我也想要一只!” “再可爱我也不喜欢那小东西。”赵春枝说,“一看到它们,我心里忍不住就哆嗦,好像它们随时会扑上来咬我似的。” “为什么?”杜萌萌打破沙锅问到底。 “因为你家家小时候被猫咬过。”甘细水说,“现在要是看到猫,还会绕路走。” 杜萌萌哦了一声。 “你要是喜欢,我送给你!”甘甜说。 “那太好了!”杜萌萌乐得差点蹦起来,又问欧阳芳,“我可以要吧?妈妈。” “你小姨是送给你,又不是送给我。”欧阳芳笑着说,“你自己看着办。” “太好了!”杜萌萌欢喜不已,“谢谢小姨!” “不用客气。”甘甜说,“我暂时把她寄养在一个同事家,等过完年,就让同事想办法托人给你带过来。” “说起过年,”欧阳芳对甘甜说,“我跟甘妈说了,我今年打算把我妈跟我嫂子一家都接来过年,我晚上列个清单,你明天陪我上街买些年货回来。” “鱼肉暂时别买。"赵春枝说,“汪洋说他公司过两天要到乡下去买,到时叫他帮忙多买些。””其它东西也别买太多,免得浪费。”甘细水说,“甘宁说了,反正超市不关门,随时可以去,还新鲜。” “过了初三,”赵春枝补充,“菜场也开张了。” “我先买些能够放的。”欧阳芳说,“像瓜子和水果之类的。” “这个可以买一些,但也别买太多。”甘甜说,“现在的人,无论大人小孩,只要一部手机就可以过年。” “甘老师是在不点名的批评我们爱看手机。”甘细水说。 “批评的是你。”赵春枝说,“不是我们。” “好。”甘细水点头,“我虚心接受。” “光接受有什么用,”赵春枝说,“要拿出行动来。对吧,甘老师?” “到底是一把手。”甘甜大拇指一挑,“觉悟就是高!” 众人都笑起来。”你那天说在宿舍收拾行李。“赵春枝问甘甜,”都整理好了?“”都打包了。“甘甜说,”暂时放在同事家,等开年学校安顿下来,请她帮我寄过去。” “小姨,”杜萌萌说,“玥玥和浩天哥听说你要去读博,高兴得半晚上没睡着。还跟我约好,说大学咱们可能没希望,但将来一定要报考你的研究生。” “想法是好的。”欧阳芳说,“前提是——你们要考上大学才有可能。” “咱们好好努力。”赵春枝说,“争取大学就去跟你小姨作伴。” “不着急。”甘甜笑着说,“小姨在前面等你们。” “但我提前给你打预防针,”欧阳芳笑着说,“你小姨对学习特别严谨,绝不会给你们开后门。” “我不要后门。”杜萌萌说,“我只走前门。” “对。”赵春枝点头肯定,“咱们不管做什么,堂堂正正,不兴走后门。” 很快吃完饭,甘甜跟杜萌萌一起洗碗,甘细水给欧阳芳熬中药。并看着欧阳芳全部喝完,才跟老伴一起回家。 甘甜开年要去读博,远在千里之外,想着到时见一面都不容易,她准备年前陪欧阳芳母女多住几天,才连行李一起带过来。 天气预报说要下雪,但没下,却很是阴冷。 免疫力下降的欧阳芳又要时刻提防感冒,因而列完清单,洗完口脸,把杜萌萌床上的被子一抱,仨人一字排开,靠在欧阳芳的大床上闲聊。 “好舒服!”跟甘甜躺一个被窝,靠在正中间的 杜萌萌,跟个不倒翁似的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瓜,一脸幸福地说,“要是天天这样就好了!” “你总有一天会长大的!”甘甜笑着伸手搂住她,“到时喜欢的可能不止这些!” 欧阳芳趁甘甜在,决定敞开心扉跟年幼的女儿谈论自己的病情。 “萌萌,”她扭头看着被甘甜搂在怀里的女儿,含笑问,“知道妈妈得的什么病吧?” 杜萌萌眼睛扑闪了好几下,才说:”爸爸跟我说过。“ “乖!”甘甜把她扶正,“咱们认真听妈妈说。” “爸爸怎么跟你说的?"欧阳芳双手握住女儿的一只手,脸上带着笑。 “爸爸说是肝癌,有点讨厌,但也有人痊愈。叫我不要惹你生气,不要愁眉苦脸,要笑。” “医生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欧阳芳笑了笑,“但医生还说,那是二班情况,一般像我这样到了晚期的病人,最长存活一两年,最短只有三到六个月。” “我知道。“杜萌萌异常平静,只扑闪了一下眼睛,“我上网查过。” “知道妈妈心里怎么想的吗?”欧阳芳无限疼爱地抬手理了一下女儿披散在额边的长发。 “嗯。”杜萌萌认真点头。 “你小姨有次在省城医院门前看到我,那是市里医生告诉我病情,我不相信,去省城复查,结果证明市里医生水平也挺高。我站在医院门前看着人来车往发呆,当时除了伤心,更多的是愤怒,真的很愤怒。觉得老天太不长眼,我这么年轻,女儿还没有长大,老娘还等我养老送终,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怎么能现在就叫我跟他走?但我进医院之前,经过急救中心,正好有辆救护车送病人进去,我听到后面跟来的人很焦急地站在门口打电话,说是车祸,很严重。回来时我走错了,又走到那里,听到里面有人大哭。一个出来的小护士说是有个二十多岁,还没有结婚的男孩因为车祸没能抢救过来。我又发了好一会呆——原来应该愤怒的人,不只我一个。” “别哭!”甘甜抬手帮杜萌萌擦掉眼泪。 但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不停往下落。 “对,不要哭!也不要愤怒!”欧阳芳微笑着抽过纸巾轻轻帮女儿擦眼泪,“每个人最终都要去见上帝,只不过妈妈可能会走得早一点。想想是有点不公平,但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你只要记住——认真学习,努力生活,即使妈妈以后不能守在你身边,也会在天上看着你!守着你!每时每刻!” 杜萌萌无声地扑进母亲怀里,双手紧紧抱着母亲。 叫杜萌萌别哭的甘甜,自己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爱哭!”欧阳芳笑着一只手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你还说,”甘甜接过来擦了擦,笑道,“就因为小时候,我老觉得爸疼你,不疼我,我以为自己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买完年货,”欧阳芳说,“哪天天气好,我想去把头发剪短。””我只听说会掉头发。“甘甜说,”难道没有例外?” “我也不知道。”欧阳芳说,“从医院回来,我洗头的时候,发现比往日掉得厉害。” “秋冬季头发本来就掉得厉害。”止住哭泣的杜萌萌担心累着母亲,松开手,自己靠在俩人中间,“我在网上看的。””萌萌说的没错。“甘甜摸了一下自己披散的长发,“我也掉得厉害。” “还是剪短,好打理。”欧阳芳又看着女儿,“咱们今年把家家他们都接来,暂时什么都别说,开开心心地陪家家他们过年。等过完年,妈妈再找机会告诉家家他们,好不好?” “好。”杜萌萌又认真点头。 甘甜担心欧阳芳受累,仨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关灯,睡觉。 第55章 索然无味 甘宁再见到丈夫吴明,是两个星期之后。 那天是周六,阴雨绵绵好几天,终于出了太阳。 吴玥在家过完早,就被同学约出了门。 甘宁一个人在家,戴着手套,擦完桌子,拿着一块洗车的毛巾趴在地上擦地板。 吴明开门,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 “回来了。”正擦书房的甘宁心虚,立即出来,主动开口。 “我带了牛肉。”原本有些讪讪的吴明,立即笑着说,“新鲜的黄牛肉。” “我一会去买卤料。”甘宁接过袋子往厨房走。 “袋子里面有两包卤料。”吴明换鞋,关门,邀功似的跟在后面,“我知道一下子吃不了这么多,顺路买了两包。” “那正好。”甘宁找出一个大号洗菜盆,把牛肉倒进去用水泡上。又去书房接着擦地,“吃完饭,我下午再卤。” 吴明上了卫生间,洗了手。出来给自己泡了一杯绿茶,放在桌上。”玥玥呢?“他跟在甘宁屁股后面,没话找话。 “跟同学出去了,说是吃了中饭回来。””哦。“吴明应了一声,”我今年三十可能又要值班。” 跟吴明结婚这么多年,甘宁已经不记得吴明哪年三十没有值班。只记得每年大年三十基本都是她和女儿俩个人在乡下老家,陪公公婆婆一起过年。后来公公也走了,也就更冷清了。 在老家吃住都好说,就是厕所在屋子外面,极不方便。再加上又脏,又臭,她和女儿都不习惯。 她有心接婆婆来城里过年,但乡下住久的婆婆同样不习惯,说什么也不肯来。 “那我跟玥玥回去。”甘宁痛快地说。 “要是有时间,”吴明闻言,很是高兴,”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搭车也方便。” 甘宁知道,十回有九回是没有时间,她也没指望。蹲在地上认真擦地,头也不抬。 “要买什么东西带回去,我现在去买。” “看你妈需要什么,我跟玥玥住不了几天就回来,没有什么要买的。” “欧阳怎么样?” “还行。” “还在医院吗?” “暂时出院了,过完年再去。” “张文涛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哭得还很伤心,我也不好意思问。” “这说明他重感情。” “他是很重感情,也讲义气。” 甘宁不知道,吴明的目光一直贪婪地停留她身上。她擦完书房,起身去卫生间洗毛巾。 吴明像个跟屁虫似的也跟进去,并出其不意地从后面抱住甘宁。 甘宁知道他想要,她很想拒绝,但心存愧疚,开不了口。 “去床上。”吴明见甘宁没有反对,得寸进尺,迫不及待地拉起甘宁就走。 “擦完再说。”甘宁不想走,本能地说了一句。 “我等不及了。”吴明见甘宁不动,扯下她的手套,作势要抱她。 甘宁抬脚往房间走。 吴明拉起窗帘,猴急猴急的脱掉衣服,跳上床。 甘宁跟闷葫芦似的躺在床上,一声不响。 她脑中全都是方俊的身影。 …… 她很鄙视这样的自己,但她控制不住去想。 …… 不到十分钟,甘宁默默起身穿好衣服。清洗一番,继续擦客厅的地板。 甘甜打来电话。 “二姐,”甘宁一接通,她就说,“今天太阳好,又没有风,欧阳姐说吃完午饭要出去把头发剪短,咱们把大姐叫上,等欧阳姐把头发剪好了,我们一起去街上逛逛,咋样?“ “我没问题。你给大姐打电话,我正在擦地。” “好。”甘甜挂了手机。 不过几分钟,又打过来。 “大姐说了,她吃完饭就打的过来。” “你姐夫刚回来,”甘宁看了一眼头靠在沙发上,双脚搭在茶几上看手机的吴明,“我一会问一下,要是有时间,我们吃完饭开车先去接大姐,然后一起去欧阳家。” “我有时间。”吴明抬了一下头。 “那正好。”甘宁说,“我地还没有擦完,你跟大姐说,吃完饭我们去接她,让她在家等。” “好。我挂了。” 甘宁擦完地,见有新鲜牛肉,中午想做水煮牛肉吃。便换衣服去超市买些配菜回来,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午饭。 以前,她也指挥吴明出去买。但毫无生活经验的吴明,捡到篮子里都是菜,每每提回来的,不是老了,就是坏了,能吃的不多。 有一回更搞笑。他一次买了好几斤的黄豆角,喜滋滋地提回来,说是一位大娘把篮子里的所有全部便宜卖给他。 甘宁看着那些黄不拉几的豆角,笑着说了一个好字。 没想到,一个星期后回来的吴明竟然还记得那些豆角 ,问甘宁吃完了没有。 甘宁说吃完了。其实她一个也没吃,全扔进垃圾桶里了。 甘宁做了一个水煮牛肉,又清炒了一个莴苣丝,俩人坐在餐桌边,甘宁不说话,吴明好像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也不开口。 甘宁觉得沉闷,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打开听书软件,点开刘兰芳的《岳飞传》。 “我小时候听过这个。”吴明说。 “我也听过。” 吴明又不说话。 “你还听过哪些?”甘宁想弥补什么似的,又笑着问。 “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比如《三国演义》、《隋唐演义》、《杨家将》和《夜幕下的哈尔滨》,以及《萍踪侠影》等。” “我小时候最喜欢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 “这些我也做过。有次还从树上摔下来,好半天才爬起来。” 说完,屋子里又陷入沉默。 俩人很快吃完饭。 甘宁收拾好厨房,换了衣服,跟吴明一起开车往百潭湖去接甘欣。 她还是习惯坐副驾驶。 吴明把音乐打开,但都是甘宁不熟悉,也不喜欢的歌曲,听得她索然无味。 她手掌托着下巴,手肘靠着窗玻璃,望着外面明媚的阳光,还有一闪而过的树木。 脑海里不知不觉浮现出方俊的身影。 不知他此时在干什么? 有没有像自己想他一样,在想自己? 方俊身为一局之长,日常事务本就繁多,再加上一些应酬,甘宁有时在单位一连几天见不到他的人影。 自从女儿放了寒假,俩人有好几天没有“约会”。 甘宁真的很想他! 无论睁眼,还是闭眼!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想念一个男人,就连年轻时跟吴明谈恋爱也没有这样强烈。 她觉得自己前三十多年好像白活了! 但她也清楚知道——玩火自焚。 她想结束,不想越走越远,越滑越深,但拼死往后退的那个甘宁被拼命往前冲的甘宁一次又一次踩在脚底下,动弹不得…… 胡思乱想的甘宁,突然感到车子晃动,好像加速并往旁边绕了一下。”怎么了?“她心里一慌,诧异地朝前看了一眼,没看出异样,扭头问吴明。 吴明阴沉着脸不回答。突然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一辆黑色越野车的前面。然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警棍,快速推门下车。 甘宁大惊。 人民警察突然在马路上持警棍打人——这要是上了头条,那还得了。 她急忙下车跑过去拉吴明。”你他妈会不会开车?“吴明怒气冲冲,根本不理会她,快走到那辆车前面时,抬警棍指着敞开的车窗,”恶狠狠地说,“你他妈连转向灯也不打,想找死别拉上我,知不知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越野车的司机是个很壮实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先开门出来,脸色也不善,“想打架吗?””是我上班的工具。“吴明梗着脖子,又抬警棍指着他,“你管得着吗?””想打人是吧?”年轻人仿佛正想找人练练手似的,面无惧色地抬脚往前走。 越野车的副驾驶,以及后门都被打开,又下来仨个身高臂长,同样很壮实,一看就是那种平时爱打蓝球的年轻人。 旁边路过的司机也纷纷减速,探头探脑地看过来。 “不好意思,帅哥,”甘宁急忙张开双臂,笑着上前拦住最前面的年轻人,“没事,你们请先走。” “是他先开口骂人的。”那年轻人看着甘宁,用手指着吴明。 “你差点撞到我们知不知道?”吴明茅厕的石头又臭又硬,再次抬起警榻还想往前走。 “你给我少说两句。”甘宁恨得牙根痒痒,真想踹他几脚,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使劲把吴明往后一推,转身又陪着笑脸把那几个年轻人像赶鸡一样,往他们的车边赶,“真不好意思,帅哥们,我丈夫有点冲动,回去我一定好好批评他,别耽误你们的宝贵时间。你们请先走。” “我们也没咋的。”年轻司机见甘宁态度真诚,又始终一脸笑容,也没有为难她。撇了吴明一眼,岔岔道,“他居然还想打人。” “你还有理了对吧?”吴明又梗着脖子,拿着警棍想上前。 “不好意思,请你们先走。”甘宁客气地说完,立即转身,双手使劲把吴明往车上拉。 几个年轻人见此,也没有再纠缠,全部上了车。 越野车发动后,先往后退了退,一打方向盘从吴明车旁绕过,一遛烟开走了。 一脸气呼呼的吴明,只好发动车子也往前走。 甘宁看着他,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她本来不想说,但实在忍不住,数落起来,“你身为人民警察,就为人家开车没打转向灯,你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拿警榻要打人,是不是警服穿得不耐烦了?” “是他们超车不打转向灯,差点撞到我们。” “不是没有撞到吗?”甘宁苦口婆心地说,“你这样莽莽撞撞,不顾后果,怎么能行?” “等撞到就晚了。” “即使撞到,也可以报警,交给警察处理。你逞什么威风?二话不说就下去要打人,你以为自己是李小龙?人家车里三四个,看着就不是吃素的。如果不是我拦着,你打得过吗?” “你瞧不起我。” “行。”甘宁被气笑了,”就算你是李小龙打赢了,你想过后果吗?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一旦触碰众怒,连你祖宗八代都能扒拉出来。你以为你没穿警服,别人就不知道你是警察?一个理应为人民服务的警察,为那点破事,拿着警棍就要打人,婆能容忍,叔也不能容忍!” “不是没打吗?”吴明被数落一顿,口气终于不似刚才那般强硬。 ““不是打没打的问题。”甘宁又被气笑了,但还是不厌其烦地说,“这马路不是你家开的,今天这个不打转向灯差点撞到你,明天有可能是那个差点撞到你,只要你上路,就会天天有。你不能这样冲动,要学会能宽容就宽容,能理解就理解,尽量大事化了,小事化了。实在解决不了的,交给警察处理。这天下又不是没有讲理的地方,非要动刀动枪?” “那是助纣为虐。”吴明又嘴硬。 甘宁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但她没有,只在心里长长叹息一声。”我说累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第56章 无言以对 吴明的车到了市委市政府大院时,甘甜提着欧阳芳的保温杯,跟穿着半长款红色羽绒服,围着围巾,戴着手套和口罩,全副武装的欧阳芳,以及赵春枝老俩口已经站在楼下的太阳处。 吴明的怒气一路消得差不多,笑着下车跟几人分别寒暄几句,提出开车送欧阳芳她们。 欧阳芳见天气好,想走一走,出门时特地穿了一双真皮软底短靴。 赵春枝老俩口也自去公园遛跶。 吴明一个人开车离开。 甘甜挽着欧阳芳的手,四人一字排开,一边说笑,一边慢慢往前走。 几人颜值都不低,身材又好,引得来往的行人投来欣赏的目光。 “咱们这阵势,”走在欧阳芳另一边的甘宁,左右看了一眼,笑道,“像不像T台走秀?” “等着,”甘甜心血来潮,把手中的保温杯递给甘宁,“那我就给你们走一个!” 说 完,她往前一步,两手叉腰,昂首挺胸,好像天生就是当模特儿的料,走起了优美的猫步。 她本来就身材高挑,又穿着标配似的黑色连帽卫衣和紧身蓝色牛仔裤,黑色马丁靴,更显得一双大长腿又长又直。 旁边路过的一对头发花白,都戴着眼镜,颇有气质的老年夫妻,还有带着一对姐弟的时尚年轻少妇,都兴致盎然地驻足观看。 甘甜往前走了几好米,优雅地转身,变成一只手叉腰,往回走。 “好!”甘宁笑着喊了一嗓子,带头鼓掌。 “漂亮!”欧阳芳也叫了起来,摘下手套,跟甘欣一起不停地鼓掌。 那对老年夫妻和年轻的母子仨,也纷纷笑着鼓起掌来。 “献丑了!”甘甜笑着停步,并侧过身子,冲着那对老年夫妻和年轻的母子仨一弯腰,来了一个标准的英国绅士绕手礼。 掌声又响起。 “表演结束。”甘甜重新挽起欧阳芳,“咱们走吧。” “这聪明人就是聪明,”欧阳芳说,“不管做什么,都做得有模有样!””小意思!“甘甜丝毫不谦虚,扬着脖子说。 “我说甜甜,”欧阳芳又笑道,“我觉得你根本不用去读博,转行当模特再适合不过了!” “她要真不去读书,”甘欣说,“估计咱妈睡着了也会笑醒。” “我要是真转行当模特,一定把姐姐们都带上。”甘甜说,“咱们就叫——甘家四姊妹模特团!没准还会走向国际!” “说得爱死人的,跟做梦一样!”甘欣笑着说。 “美丽的梦!”甘宁说,“但愿一直不醒!” “那是痴人说梦!”甘甜笑道。 几人说话笑笑,真跟过年似的,好不开心。 “太阳真好!”甘甜仰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边走,边说,“我有时累了,只要这样看看蓝天,还有白云,就觉得心情格外舒畅,生活格外美好!你们试试看。” 几人都学着她,一边慢慢走,一边仰头看天。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看着辽阔慰蓝的天空,以及淡淡的白云,甘欣暂时把婚姻失败的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和宁静。 “快看,”甘甜突然停住脚步,像个孩子一样,惊喜地抬手往头顶上空一指,“那里有架银白色的飞机,飞得好高好好。” 几人都停住脚步,随着她的手指往头顶看去。 甘宁左看右看,看了半天,才看到那架的确飞得很高,如同模型似的银白色的“小飞机”。 “好漂亮!”甘欣也看到了,赞道,“好像闪着银光!” “小飞机”越飞越远,直到钻进云层,再也看不见,四人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注视的目光。 “漂亮是漂亮,”欧阳芳笑着低下头,“只是看得我脖子都酸了!” “我帮你揉揉。”甘甜抬手帮她轻揉起来。 “要不要找地方坐下来,先休息一下?”甘欣关心地问。 “没事。”欧阳芳笑着挽起甘甜往前走,轻声慢语地说,“以后躺着不能动的时间有的是,趁现在还能走,像甘甜刚才说的,多看看天,多看看云,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咱们就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来过!”甘甜紧紧挽着欧阳芳的胳膊,坚定地说,“哪怕生命在这一刻终止,我们也可以毫无遗憾地说——我们已经努力做到最好!” “真不愧是博士,就是会说话!”欧阳芳抬起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脸。 “欧阳姐太可恨了!”甘甜嘟着嘴,委屈巴巴道,“地球人都知道,你居然现在才晓得!” 几人都笑起来。 “咱们去哪家理发店?”甘欣笑着问。 “去南洋吧。”欧阳芳说,“我跟甘宁一直是去那里。” 南洋是一家老牌的理发店,上下两层,在万达广场斜对面,生意一直很兴隆。 又赶上是双休日和年边,洗头理发烫染的顾客着实不少,跟不要钱似的,六七个理发师,剪的剪,吹的吹,都忙个不停。 甘宁和欧阳芳每次来,都是直接找楼上的店长。 四人一进去,一股滚滚热浪扑面而来,跟夏天似的,都喊热,纷纷脱外套。 甘宁替欧阳芳把围巾和手套都拿在自己手上,又帮她把羽绒服敞开,但口罩还戴着。 几人走到楼上,白净修长,染着一头酒红色,只穿一件黑色衬衣和黑色马夹,所有扭扣扣得齐齐整整,黑色小脚裤,黑色系带尖头皮鞋,如同韩剧明星一样帅气的店长也正忙碌着。 除了正在剪的一位中年女人,还有一个低头刷手机的美丽少妇洗好了头发在排队。 店长说最少还要半个小时。 甘宁便叫甘甜陪大姐去逛万达,她留在理发店陪欧阳芳。 俩人并肩坐在后面靠墙的等候椅上,年轻的服务员送来两杯白开水。 “谢谢!”甘宁一手一杯,笑着都接过去。她感觉中午的水煮牛肉味道有点重,正想喝水。 敞开羽绒服的欧阳芳,还是感到身上发燥,便把羽绒服脱掉放在一边。 “披在身上。”甘宁担心她感冒,拿过羽绒服帮她披在肩膀上,“你现在一点都大意不得。” “我以前连感冒都很少有。”欧阳芳自嘲一笑,“没想到现在都成玻璃易碎品了!” “我以前也自认为人类很强大,但最近想得很多。不说你这病,就说一只小黄峰,或者一只小蜘蛛的毒液就能致人死亡,真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还有时间!” “对!有时想想,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死亡,为什么还要出生?费力巴巴的,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知道死亡可以让我们更专注生活中的美好!”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接老娘她们?” “我嫂子腊月二十六要带孩子们回娘家吃年饭,腊月二十七回去接。张文涛要是没时间,杜子军说他中午抽空跑一趟。” “我说你们俩——离婚之前总是争争吵吵,打打闹闹,怎么离婚后反倒亲热了?” “理由很简单。一是有个共同的孩子连着,不可能不联系。二是成年人,肯定要从一段失败的婚姻中吸取教训,没必要再纠结谁对谁错,自然就亲近了。” “后悔过吗?” “说实话,刚开始确实是后悔了。因为离婚后,我才知道他是个宝,可惜我弄丢了。但后来慢慢就释然了,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又是女儿的父亲,他能找到幸福,我自然替他高兴。” “都说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我想——应该是珍惜后的失去会更痛吧!”甘宁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想到方俊。 “这婚姻——除非是真的无可救药,那离婚对你来说可能才是一种解脱。否则,迟早会后悔!” 甘宁望着地面,没接话。 “你有心事?”欧阳芳很少看到这样的甘宁。 “算是吧。”甘宁笑了笑,“你说我当初为什么会看上吴明?” “这个问题,我估计你自己已经问了自己千百回!”欧阳芳见甘宁不答,也没有追问,“甘欣姐跟汪哥现在怎么样?我看得出,甘欣姐很不开心。” “和好如初的希望应该不大。姐夫前段进间还考虑要从家里搬出去,又担心真的搬走,就跟我姐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他并不想跟我姐分开。” “夫妻之间一旦裂痕产生,就跟地基不牢固的房子,坍塌只是迟早。” 甘宁想着自己跟吴明,还有方俊,一时又无言以对。 她放在身边的手机提示有微信进来。 直觉告诉她——是方俊。 真是方俊:【在干吗?】 甘宁没有躲避身旁扭开保温杯,摘下口罩喝水的欧阳芳:【在理发店,陪朋友剪头发。】 方俊:【那个生病的好朋友?】 甘宁:【是的。今天天气好,我们陪她出来走走,顺便把长发剪短。】 方俊:【我们?】 甘宁:【我姐和我妹妹也在。】 方俊:【真希望我也在!】 甘宁:【你一直在!】 方俊:【我也是!今天阳光确实很好,是应该出去走走。】 甘宁:【今天没应酬?】 方俊:【没有,也不想出去。上午坐在阳台看了一会你借给我的书。中午小睡了一会,刚从床上起来,很想你。】 甘宁:【一个人在家?】 方俊:【她吃完饭就出去打麻将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很快又补发一条:【你不会是想过来吧?】 甘宁:【很想,但不去。做人不能重色轻友。】 方俊:【我举双手赞成,外加双脚。够意思吧?】 甘宁:【很好!值得表扬!】 方俊:【好好陪朋友,不打扰你了。我出去打球。】 甘宁:【好。】 “怎么了?”甘宁放下手机,见欧阳芳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若无其事地笑着问。 “你刚才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多彩,知不知道?”欧阳芳别有深意地笑道。 “是吗?”甘宁抬手拍了拍脸颊。 “就像一个恋爱中的少女!”欧阳芳说,“完全沉浸在幸福的世界里!” “还少女?”甘宁笑道,“都少女她妈了!” 正好年轻服务员请欧阳芳过去洗头。”把口罩戴上。“甘宁起身提醒,自己拿杯子去倒开水。 “还是稍微修一下吗?”洗完出来,店长系好白色理发围布,问镜中的欧阳芳。 “剪成短发。”欧阳芳说,“就像甘宁那样。” “你这么好的头发剪掉,”店长抚摸了一下她的如瀑青丝,笑了起来,“不是逗我吧?” “没开玩笑。”欧阳芳说,“真的。” “短发好打理。”甘宁站在旁边笑着说,“我上班要是起晚了,用手随便在头上扒拉两下就可以出门。” “那我今天免费给你剪,另外给你三百。”店长看着镜中的欧阳芳说,“头发归我,可不可以?” “成交!”欧阳芳爽快答应。 第57章 满脸敬佩 周未,万达商场的顾客比平时多了许多。特别是一楼儿童游乐处和四楼美食城,欢声笑语,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甘甜陪甘欣在万达一楼看鞋。 俩人走进一家品牌店,一胖一瘦俩个阅人无数的年轻女服务员,仿佛见到真的“上帝”一样,从进门开始,一左一右,殷勤备至地跟在俩人身边,不停地介绍哪些是新款,哪些是旧款。并很快看出——甘欣是真正的“上帝”。 只要甘欣对着哪双鞋多看一眼,或者抬手摸一下,其中一人立马双手奉上,笑容满面地请甘欣试穿。弄得甘欣不买一双都不好意思走。 看来看去,甘欣最后付款买了一双深蓝色的尖头鞋。还要跟甘甜也买一双。 甘甜对穿着要求向来不高,除非特殊场合,基本以休闲舒适为主,只要干净整洁就很满意。这种时尚精致的鞋送给她,又贵不说,还要单独花钱买衣服搭配。 她嫌麻烦。二话不说,客气地冲俩位也不容易的年轻服务员一挥手,拉起甘欣就走出店门。”又没人追你,不用走这么快。”甘欣笑道,“总要买点什么吧,空手而归,不等于白逛了半天?” “那就——”甘甜抬手往旁边一家服饰店一指,“那就给我买双手套。” “行。”甘欣说,“顺便给甘宁跟欧阳也买一双。” 甘甜进去选了一双棕色的羊皮手套,甘欣扫码付款买了三双一模一样的。 俩人又在里面闲逛了一会,都有点渴,出来到门口前的一家奶茶店买了两杯红枣桂圆茶。 大门外也分外热闹。钓小金鱼、蹦高、坐小火车、射击等各种专为孩子们准备的玩具和小游戏比比皆是。 还是甘欣付的款。她端着奶茶转身,想跟着甘甜一起坐到旁边的圆桌旁,一抬头,迎面看到胡小龙父女俩一前一后从商场里出来。 俩人都是一身的黑色卫衣卫裤,像极了一对兄弟。 “阿姨好!”走在前面的胡静认出了甘欣,笑盈盈地喊了一声。”你好!“甘欣立即笑着招手,“正好,快过来,阿姨请你喝奶茶。" "不用不用。”胡静连忙摆手,”我不渴。” “没事。”甘欣记得儿子在家点过珍珠奶茶,就问,“珍珠奶茶可以吗?” “快谢谢阿姨!“后面的胡小龙也看见了甘欣,笑着提醒女儿。”谢谢阿姨!“胡静只好跟着胡小龙一起走过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甘欣笑着看胡小龙,“你也来一杯?””谢谢!“胡小龙说,”我就不用了。“ “这是我妹妹甘甜。”甘欣指着身边的甘甜对父女俩介绍,又把父女俩介绍给甘甜。”小姨好!”胡静嘴巴也蛮甜。 胡小龙微笑着点点头,没说话。”你们好!“甘甜含笑点头,指着旁边有四把椅子的圆桌,“坐下说吧,正好有椅子。” 胡小龙先过去坐下,胡静跟甘欣站着等奶茶。 甘甜看着俩人,依稀记起那天在湖边跟浩天说话的就是这俩人。近距离看,俩人更帅气。只是胡静的声音听起来像女生,但长相和打扮,又极像男生。她在心里揣测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 “你陪爸爸逛街?”甘欣笑着把珍珠奶茶递给胡静。 “谢谢阿姨!”胡静连忙双手接过来,“今天是我爸的生日,我陪他出来吃饭。” “是吗?”甘欣拉着胡静坐在自己身边,笑着看向胡小龙,“不好意思,没准备礼物。生日快乐!” “谢谢!甘姐太客气了!”胡小龙说,“我自己都忘了,是这丫头还记得。我说在家下碗面条意思一下就行了,她非要拉我出来。” 原来是女生! 甘甜喝着奶茶,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父女。 甘宁发来微信:【你们在哪?】 甘甜:【万达大门口奶茶店。遇到浩天的同学和她爸爸,正一起喝奶茶。你们忙完了?】 甘宁:【差不多。】 甘甜:【等你们。】 甘甜:【马上来。】 “我是看今天太阳好。”胡静笑着说,“不然也懒得出来。” “今天太阳确实好,出来晒晒太阳也是好的。”甘欣说,浩天说你成绩很棒,以后在学校,你多帮助帮助他。” “我成绩不好。”胡静谦逊道,“汪浩天各门功课才叫好,我们有不懂的地方,经常向他请教,他很有耐心。” “那就相互学习。”甘欣说,“他细心起来比女孩子还细心,但有时又很粗心大意,东西放在眼前都看不到。” “好。”胡静笑着点头。”女儿就是乖!”甘欣笑着看向胡小龙,“年货办齐了?” “刚才吃完饭,我拉她去超市。”胡小龙说,“是想买些糖果瓜子之类的回去。但她这也不要,那也不要,转了半天,空手出来了。” “我家过年也没什么客人。”胡静说,“我跟我爸又不怎么吃零食,买回去也浪费了。” “我们家每到过年,”胡小龙笑着补充,“除了贴对联,跟平常没两样。” “现在年味是淡了很多。”甘欣说,“不像我们小时候,做梦都盼着过年,可以穿新衣服,可以吃好吃的,还有压岁钱。” “除了压岁钱,她都嫌过年麻烦。”胡小龙笑着指了指女儿。 “汪浩天也一样。”甘欣笑着看向胡静,“汪浩天放假都在家,你有时间来阿姨家玩。阿姨厨艺不如你爸,但勉强也能吃。停了片刻又补充,”就是有点远,又没有通公汽,可以让你爸骑摩托车送你。“”谢谢阿姨!“胡静说完,看向甘甜,满睑敬佩地说,”小姨,我听汪浩天说,你马上要去读博士!” “博士跟你们一样,”甘甜笑了笑,“也是学生,只不过学的东西不同而已。” “小姨你太谦虚了!”胡静认真地说,“我每天在学校,起早贪黑,废寝忘食,真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将来考大学我都没有把握。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都已经是博士了!多牛啊!” 胡小龙没上过几年学,在学校又老跟人打架,除了认识几个字,根本没有学到什么,但他很尊敬有文化的人。 看甘甜的样子,他还以为顶多大学刚毕业,没想人家巳经考上博士,也是满脸敬佩。 “只要你喜欢,并且一直努力,一样也能做到。”甘甜笑着说,“有可能比我做得更好。” “还博士?”胡小龙笑了 起来,“她只要能考上大学,那就不是我家祖坟冒青烟,而是喷火!” “老兄!”胡静扭头看着父亲,仍旧一脸认真,“别门缝里看人好不好,清华北大可能是没我的份,但浊华西大有的是,我爬也要爬进去!” “说的好!”甘甜笑道,“不就是一个考大学吗,又不是造原子弹,有什么难的!” “对。”甘欣也笑道,“叫你爸把钱准备好。” “她只要能考上,”胡小龙拍胸脯保证,“我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她读完!” 几人正说着,甘甜看到甘宁挽着一头短发的欧阳芳,边往这边走,边张望。 “二姐她们来了。”她起身笑着挥手。 甘宁看到了,挽着欧阳芳笑着走过来。 甘欣和胡小龙父女俩也起身,又是一番相互介绍。 胡小龙父女俩打完招呼,告辞离开。 "欧阳姐,“甘甜拉着欧阳芳的双手,上下左右仔细地打量她的短发型,啧啧赞道,“真帅!比林青霞都帅!我都想剪了!” “确实挺好!甘欣也笑着说。 “我要拍下来。” 甘甜拿出手机,先给欧阳芳单拍了一张。又把手机递给一位路过的美女,挽着欧阳芳,还有甘欣和甘宁,四人一起拍了一张。 “要不要进去逛逛?”甘宁指着万达里面问欧阳芳。 “也没什么要买的。”欧阳芳走到甘甜她们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下,“就在外面坐会吧。” “我去给你们买奶茶。”甘欣说。 “不用。”甘宁说,“刚才在理发店,水都喝饱了。” “大姐给我们每人买了一双手套。”甘甜指着桌上的小纸袋说,“我暂时替你们保管,回家时记得拿。” “谢谢甘欣姐!”欧阳芳指着自己刚摘下来的旧手套,“我这双正好旧了。” “刚才那对父女是不是很有意思?”甘甜问甘宁和欧阳芳。 “有一点。“甘宁说,”特别是女儿,刚才大姐要是不提一句这丫头特懂事,我还以为是一对兄弟。” “我刚才就是一个人纳闷了半天。”甘甜说,“我在学校整天跟学生打交道,也见过中性打扮的,但那丫头坐在我面前,我一时还真没分出来,又不好意思问。” 甘欣笑着把那天在湖边,汪洋就弄错的事说了一遍。 几人都笑起来。 “爸爸长得倒是更帅。”欧阳芳说,“就是手腕上的那个骼髅头,给人一种江湖气。” 甘欣又把那天吃拉面,胡小龙说的话简要说了一遍。 “女人可以不要丈夫,”甘甜不解地问,“难道连自己生的孩子也可以不要吗?” “都说爱之深,恨之切。”欧阳芳说,“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看一眼女儿,估计是伤透了心。” “但他也没有再娶。”甘欣说,“一个人带大女儿也挺不容易。” “也许是对妻子还有留念。”甘宁说。 “人都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可贵和珍惜。”欧阳芳说,“这世上如果有回悔药,估计都抢疯了。” “我觉得夫妻之间很多矛盾都源于我们都知道自己不完美,”甘宁说,“却难以接受,或者容忍另一半的不完美。” “但你是个例外。”甘甜笑道,见欧阳芳投来询问的眼神,又补充一句,“因为二姐收了一个‘儿子’!” “你是说你吴姐夫吧?”欧阳芳笑着说。 “还是什么都瞒不过欧阳姐!” “你是铁了心不食人间烟火!”甘宁说,“我们是已经注定要跟男人同流合污!””男人的成长离不开女人的支持和理解。”欧阳芳说,“在这方面,甘欣姐和甘宁都比我做得好。” “把我剪掉。”甘欣笑了笑。 “甘欣姐,”欧阳芳说,“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汪哥白手起家,从无到有,也是因为你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才没有后顾之忧。就像歌中唱的那样一一军功章也有你的一半。” “我不想要这样的军功章。”甘欣平静地说,“我准备过完年,跟他离婚。” 甘宁跟甘甜早有心理准备似的,脸上也很平静。俩人默默对视一眼,关切地看着大姐。 “甘欣姐,”欧阳芳接着说,“甘宁曾问我,跟杜子军离婚之后,是否后悔过。说实话,从民政局出来,望着他那熟悉的背影,我当时就后悔了。作为过来人,我不会劝你什么,我只想跟你说,如果你考虑好了,不会后悔,我支持姐!” “以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甘欣说,“我就是觉得,再跟他过下去,生不如死。” “姐,”甘甜说,“那就跟着自已的心往前走,不要回头。” 第58章 妈妈别哭 汪洋着手找房子,准备过完年从家里搬出去。 他看了好几家,最后选中了一套二室一厅的小房子,就在百潭河附近的小区。站在阳台上,能看见马路斜对面自家的别墅。 户主是一对退休的老夫妻,准备去省城带孙子,一时回不来,决定把房子出租。 屋内收拾得很整洁,家俱电器一应俱全,拎包即可入住。 汪洋很满意,签了租赁合同,交了定金。 他开车回家后,楼下楼上都没见到甘欣的身影,以为甘欣打牌还没有回来。 “你一个人在家?”他站在汪浩天敞开的房间门口。 “我妈中午吃完饭就跟二姨她们出去逛街。”正在看电脑的汪浩天抬头看着父亲,“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在芳姨家吃了晚饭回来。” “那咱们俩晚上吃什么?要不要出去吃?” “我不想出去,在家随便吃点什么吧。面条也行。” “那我去煮面条。” 汪洋换了衣服,去厨房。冰箱里有肉,他切了一些肉丝,煎了两个鸡蛋,又洗了几颗小白菜放进去。 起锅时,又洒了些许葱花在上面,闻起来也是香喷喷的。 “学习怎么样?”父子俩坐在餐桌前,汪洋看了一眼儿子,随意地问。 “挺好。”汪浩天埋头吃得很香。 “学习这一块,爸妈帮不了你,要靠你自己努力。” “我知道。” “在学校,老师和同学们的关系也要处理好。” “放心。”汪浩天抬起头,看着父亲,郑重其辞,“我已经是我们班最受欢迎的人。” “谁评的?”汪洋信以为真。 “刚刚我自己评的。”汪浩天又埋头吃起来。 “臭小子!”汪洋笑着抬手在儿子的头顶上扒拉了一下,“逗你爸玩呢!” 一阵沉默。 “学习我跟你妈是帮不了你,”汪洋有些吞吞吐吐地又说,“但要是遇到困难,也可以告诉我跟你妈,我们一起想办法。” “老爸一一”汪浩天抬头,定定看着父亲。 “怎么了?”汪洋故作淡定。 “你今天的开场白这么长——“汪浩天犹豫地说,“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讲?” “嗯。”汪洋尴尬地点了点头,“等你吃完再说。” “没事,您说,我听着。” “好。”汪洋几口把自己碗里的面条吃完,又把面汤喝干净,放下碗筷。抽纸巾擦了擦嘴,这才看着儿子,认真地说,“老爸确实有事,一直想找机会单独跟你谈一谈,今天正好你妈不在家。” “我吃好了。” 汪浩天预感到父亲要说什么,他也很快把面条吃完,像上课听讲一样,双手放在膝盖上,端正坐着,拭目以待。 “有两件事。”汪洋看着儿子,不疾不徐,“一件是关于公司,另一件是关于我跟你妈,我先说公司。我跟你章叔他们准备把公司卖掉,你怎么看?” “公司的事我不懂。我认为——一个人如果还能吃上饭,应该不会卖自己的孩子。” “我是舍不得卖。但像我们这种小公司,想要生存,不说举步维艰,也是步履蹒跚。特别是近几年,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基本是维持稳定,没赚多少钱。你章叔跟徐叔他们也累了,不想再劳神费力,正好省城有家集团想收购。大体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就等年后正式签合同。” “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这些年,我一直都是跟建筑打交道,除了建筑,别的也不懂。现在也老大不小了,再转行,没什么优势,也不现实。以后可能是给别人打工。” “我妈怎么说?” “ 你妈还不知道。” “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我妈?” “不是故意要瞒,是你妈在生我的气,根本不想跟我讲话。” “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一一应该是你做了对不起我妈的事,对不对?” “对。”汪洋没有躲避,愧疚地说,“作为父亲,没能给你起到榜样作用,我着实没脸坐在这里。但事已至此,我说什么也没用,只有面对。”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妈?”汪浩天脸色很平静,语气也豪无波澜,但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不由自主地紧握着,仿佛一个擂台上的拳击手,随时准备进攻。 “确实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妈。”汪洋心里五味杂陈,“过完年我会从家里搬出去住,房子我已经租好了,就在对面的湖边。” “你要跟我妈离婚?”汪浩天双拳握得更紧。 “我从未想过要离开你们,离开这个家,但你妈已经提出来了。我也没办法,只能先搬出去。” “你们一离了事,”汪浩天终于忍不住,双拳愤怒地砸在桌面上,“那我怎么办?又不能劈成两半,给你们一人分一半!” “你已经长大了!”看着儿子痛苦又愤怒的样子,汪洋也是双眉不展,心痛不已,但只能尽量平静地说,“如果我跟你妈真的分开,你不管跟谁,我跟你妈还是像以前一样爱你,以后以是。” “家都散了,”汪浩天一字一顿质问父亲,“再爱又有什么用?” 汪洋一时哑口无言。 “我不想说我很恨你,但如果你跟我妈真的分开,”汪浩天看着父亲,坚毅地说,“我会选择跟我妈,因为她更需要我!” “你不要我,我心里还是很失落的。”汪洋故作大度地笑了笑,“但你能这么说,我替你妈感到高兴!真的!好好学习,不要像我这样让你妈失望!” “我会的。但你永远是我爸,这一点就算我想也改变不了,希望你也不要再让我失望!” 汪浩天说完,不等父亲回答,起身快步回自己房间,并把房门关上。 汪洋看着儿子略显稚嫩的背影,久久没动。 甘宁逛完街,一个人直接回家。 甘欣跟父母,还有甘甜在欧阳芳家吃的晚饭。 杜萌萌在自己房间用平板看剧,甘细水照旧在厨房熬中药。 因甘甜对下午在奶茶店门前拍的两张照片十分满意,回来的路上,路过一家打印店时,她进去请人用相纸把照片分别打印了好几张,一人分了两张。 欧阳芳拿出一大本比砖头还厚实的相册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两张照片加进去。 甘欣和甘甜,还有赵春枝都围在茶几旁边翻看相册。 里面大多是杜萌萌从小到大的照片,小丫头很上镜,十分可爱。其次是欧阳芳,以及他们曾经的一家三口的合照,还有跟部分亲朋好友的合照。 “这张是什么时候照的?”甘甜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一张同样是她们四人并排站在一起,但相纸有些泛黄的照片,“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我记得好像是萌萌做周岁时拍的。”甘欣说。 “不是好像,就是那天拍的。”欧阳芳说,“当时我们还是租房住,杜子军省吃俭用刚刚买了一个索尼相机,当时拍了好几张。我记得还有一张是甘妈跟我妈一起照的,可能在后面。”欧阳芳边说,边往后面翻。 “就是这张!”赵春枝一眼看到了“自己”,指着照片,笑着说,“当时还蛮年轻的!” “赵春枝同志,”甘甜庄严地说,“您现在也很年轻!” “现在不年轻了!”赵春枝叹道,“萌萌长得都快比我高了!” “人老,心不老就行!”欧阳芳笑着说。 “都说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甘甜说,“你和老爸以后没事就笑口常开,保证越活越年轻。” “整天没事笑得合不拢嘴,“赵春枝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俩傻子。” “还是俩个老傻子。”甘细水端着大半碗熬好的中药从厨房里出来。 “谢谢甘爸!”欧阳芳连忙起身笑着迎过去。 “我已经加了冰糖了。”甘细水把碗放在餐桌上,细心叮嘱,“还有点烫,你等两分钟再喝。” “我记着。”欧阳芳笑着说,“时间也不早了,您和甘妈辛苦一天,早点回去休息。” “我也要回去。”甘欣站起来。 “那就一起走。”赵春枝也起身,又叮嘱欧阳芳,“别忘了喝药。” “交给我,我会在旁边看着。”甘甜说完,跟欧阳芳一起把父母和大姐送到楼梯口。 甘欣跟着父母走到楼下,甘细水去旁边的停车棚拿电瓶车。 “汪洋不在家?”赵细枝问甘欣。 “嗯。”甘欣闪烁其词。 “你不会又跟他吵架了吧?” “没有。他很忙,基本都不在家。” “没有翻不过的山,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别老揪着尾巴不放。马上要过年了,不要让左邻右舍看笑话。” “我知道。” “以后看紧点,好好过。很多人羡慕你这样的日子,都羡慕不来。” 甘欣不接话。 “平时少打些麻将,把家照顾好。他在外面赚钱也不容易,你能省就省,不要大手大脚。” “我已经很节约了。” “不是我说你,你整天不上班,还每个星期请人上门打扫卫生,那也叫节约?” 赵细枝还想继续往下说,甘细水骑车过来了。 “要不我送你回去。”甘细水骑着电瓶车停在母女俩面前,“让你妈自己走。” “不用。”甘欣说,“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那我跟你爸先回去了。”赵春枝也不勉强,自己坐上后座,“你自己注意安全。” “知道。”甘欣目送父母走远,心情又变得极差。 汪洋从湖边走路回来,正在房间洗澡。 汪浩天听到楼下的开门声,立即从楼下开来。 甘欣把手机放在床头,正准备换衣服。 “妈妈。”汪浩天像个挨了打的孩子,极力寻求母亲安慰似的,一头扎进甘欣怀里。 “怎么了?”甘欣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 汪浩天不说话。 “跟你爸吵架了?” 汪浩天紧抱着母亲,还是不说话。 甘欣心里一慌,她想起那天汪洋说过完年就从家里搬出去,并由他来告诉儿子的话。 “你爸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她推开儿子,看着他的眼睛翼翼小心地问。 汪浩天无声地点头,脸上黯然无光。 “这是我跟你爸爸之间的问题。”甘欣拉着儿子坐在床头,抬手疼爱地在他头顶上轻轻抚摸了两下,努力笑着说,“你已经是男子汉了,不要想不开。” “爸爸真是过分,我很想揍他。” “乖儿子!”甘欣欣慰地又在儿子的头顶上抚摸了两下,但很快,眼泪下来了。 “妈妈别哭!”汪浩天抬手轻轻帮母亲擦到眼泪,“你还有我!” “对。”甘欣含泪笑道,“妈妈有你,妈妈就有整个世界!” 第59章 太想他了 春节的脚步一天一天的临近。 过小年的前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雨雪霏霏,再加上少见的冻雨,使人们一夜醒来,看到电线杆和树木都结上了一层晶莹透亮的薄冰。使整个城市看起来像童话世界一样,很是美丽。 美是美,但大街上,马路两边很多碗口粗的树枝被生生压断,有的还砸在下面的车顶上。 但天寒地冰也阻挡不了过年的热情。 超市里,采办年货的人络绎不绝,跟不要钱似的,喜气洋洋地大包小包的往外提。 腊月二十六,甘家老俩口一大早就起来杀鸡宰鸭,准备晚上吃年饭。 甘宁穿着长款黑色羽绒服,站在马路边的老地方等方俊的车。 方俊出差了五天,昨晚才回来。 俩人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见面。 甘宁想他都快想疯了,但既没有给他打电话,也没有发微信。 方俊跟约好了似的,也是如此。 但昨晚一回来,已是八点多,方俊不顾舟车劳顿,给甘宁发微信,说想见面。 吴玥放假在家,甘宁说不方便,改天。 方俊提出开车来接她,俩人去外面。 甘宁很清楚,她跟方俊已是地洞中的老鼠,根本见不得光。即使自己去宾馆开房,方俊也不会去,因为到处都是摄像头,不安全。 他所说的外面,必定是像第一次在车里。 但那次是俩人一时情难自禁,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事后想起来,俩人都暗自庆幸。 甘宁不想再冒那个险。 方俊退而求其次——又提出明天早上一起坐车上班。 他的一句”我想你”,使一直小心翼翼不想让同事看出端倪的甘宁,立马缴械投降。 她太想他了。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刻飞到他身边,再也不离开。 方俊的车很快停在甘宁面前。 他穿了一件很醒目的红黑搭配的冲锋衣,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神采飞扬。 甘宁笑吟吟地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我来。”方俊已经习惯了,不等甘宁抬手,立即探身过去拉起安全带帮她系上,还是快速在她头顶上亲吻了一下,随即轻声道,“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甘宁丝毫不觉得肉麻,很自然地脱口而出,就好像不是自己要说,而是它们自己非蹦出来不可。 “冷不冷?”方俊把车驶入车道,伸手过来握了一下她的手,“要不要把空调开大一些?” “不冷。我今天穿了羽绒服。” “我这件冲锋衣怎么样?合不合身?” “挺好!” “自从跟你在一起,我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岁。出差几天没想到会变天,没带厚衣服,差点冻感冒了。去商场买衣服时,服务员说我穿上年轻了许多,我立马付款。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是挺好!跟过年也搭!” “你是在城里过年,还是回老家?” “婆婆一个人在乡下住习惯了,不肯来城里过年。我跟女儿一起回去。” “他要值班?” “今年三十夜也是他的班,顶多抽时间回家吃顿年饭。” “当警察是很辛苦!” “你呢?在哪过年?” “三十放假就回老家,但初一就要回来。有些领导,还有一些亲朋好友要走动走动。光打电话拜年,方便是极方便,但过年要的就是一个气氛,总觉得光打电话少了点年味。” “我跟女儿回去得少,住得不是很习惯,一般也是初一就回来。” “不管初几,收假之前一定要想办法见一面!” “还是等学校开学之后吧!” “不行。再等下去我都要发疯了!” 甘宁心里甚是欢喜,但她没接话。 “不许退却!”方俊看了她一眼,命令似的说。 “只要你不退却,”甘宁回眸一笑,“我就不会退却!” “别笑。”方俊严肃地看了她一眼,又伸手过来握着她的一只手,“不然我会控制不住。” “司机同志!”甘手笑着回握了一下,抽出手,同样严肃地指着车前,“请认真开车!” “咱们俩——要不翘班?”方俊的一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甘宁何尝不想。 她每一次坐方俊的车,都不希望停下来,就这样一直往前开,哪怕是开到天涯海角,她也愿意。 但地洞中的老鼠,除了暗无天日的地洞,哪里还能长久容身? 甘宁顿感悲哀! “在想什么?”方俊见甘宁不答,扭头又看她。 “老鼠!”甘宁盯着车前,如蚕丝一般,幽幽吐出两个字。 “过度思考会导致事情复杂化。”方俊柔声道,“别想太多,人的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下辈子不一定还能遇到,我们要好好珍惜!” “都说男人能将感情和上床分开,我很能想象自己跟一个不喜欢的男人上床。” “我也不能。我觉得感情和上床是紧密相连的,否则,人跟动物有什么区别?” “世事难两全!” “得失总相伴!” “我上辈子肯定欠你的!” “有这可能!” “我下午要请假。晚上回爸妈家吃年饭。” “什么时候回婆婆家?” “要是可以,我想二十九回去,除夕可能人太多,怕不好搭车。” “一年该做的工作基本都做完了,应该没什么事。提前跟杨局说一声。” “一会我去找他请假,就跟他说。” “我想送你,可能没有时间。” “你是我身后的影子,有时间我也不能让你送。搭车挺方便的。” “回来一定要告诉我!” 甘宁笑着点头。 甘甜和欧阳芳,还有杜萌萌,在家吃过早饭,就去了江山如画小区。 一个人在家的吴玥,已经先到了。俩个小姐妹一见面,钻进房间嘀嘀咕咕就不出来。 赵春枝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着准备菜。灶台上,跟摆摊似的,堆满了装着鸡鸭鱼肉,什么鱼丸子、肉丸子等等的大盆小碟。 甘细水穿着蓝大褂像个大厨似的站在客厅的餐桌旁,一手拿着一把菜刀在圆圆的木钻板上剁肉馅,准备下午包饺子。 欧阳芳知道甘妈跟甘爸不会让自己帮忙,进门换了鞋,就坐在餐桌边陪他们说话。 甘甜担心欧阳芳手冷,给她充了一个暖手宝抱在身上,自己又进房间换了身旧衣服。 “几天不在家,”她出来洗了手,站在厨房门口笑着说,“感觉自己像客人,都不知道做什么好。” “你帮忙切这个。”赵春枝把一个洗菜篮递给她,里面分别是洗好的韭菜,还有生姜和大蒜,以及削了皮的茡荠。又从厨柜下面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竹钻板和菜刀,放在水龙头下洗干净,摆在餐桌上,“就在这里切,韭菜跟茡荠尽量切细一些,一会放在肉馅里面。” “这好像有好几斤肉?”欧阳芳看着甘爸面前放着的一个不锈钢的菜盆,里面有一些已经剁好的肉馅。 “就是。”切着生姜的甘甜也说,“这是准备包多少饺子?” “你妈还嫌我肉买少了。”甘细水说,“恨不得要我再跑一趟。” “人多,力量大。”厨房里的赵春枝说,“今天晚上肯定要煮一大锅,你三个姐姐回去的时候再带些回家,我跟你爸再留一点。这随便一说,就是好几斤。还要包藕夹、包春卷,又得好几斤。” “皮子买好了?”甘甜说。 “饺子皮肯定是自己和面擀。”甘细水说,“你妈面粉早就买好了,说吃完中饭就开始。” “你大姐他们吃了午饭就过来,晚上还是让你大姐夫掌勺,你爸打下手。”赵春枝说,“我们就负责和面擀皮,包饺子,还有包春卷,以及包藕夹。” “自己擀的饺子皮有嚼劲,比机器压出来的好吃。”欧阳芳和甘甜对望一眼,笑着说,“我上次回去,我妈也是自己擀皮包的饺子,萌萌说比我包的饺子好吃。” “你妈他们明天什么时候来?”赵春枝说。 “我妈是说明天吃了早饭就跟我嫂子他们一起搭车来。”欧阳芳说,“但天冷,我还是叫张文涛开车回去接。他只有中午有时间,说是中午一下班就回去。””就让小张一个人去。”甘细水说,“这几天都是零下好几度,你别跟着去,免得感冒了。“ “这几天是很冷。”甘甜说,“但那个冻雨真漂亮!我长这么大,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记得以前好像下过一次。”欧阳芳说,“当时跟我家并排的有一家,是三间土砖房,好像被压倒了,还有人受伤。” “是压倒了。“赵春枝说,”那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事,甜甜那时太小,可能不记得。当时一家五口都受了伤,村里大多数男将都去帮忙救人,幸亏救得及时。” “当年隔壁大队还有一个七十好几的孤寡老人,住的土砖房也被压倒了。”甘细水说,“等人救出来,已经没救了。” “但那个冻雨真是很漂亮!”甘甜说,“马路两边,整棵整棵的树被冰封起来,亮晶晶的!特别是在灯光的照射下,更是晶莹剔透!我跟萌萌还特地打伞出去拍照。” “你不能光着外表。”赵春枝说,“这就像一个人,长得是好看,但干的不一定是好事。” “幸亏我长得不好看!”甘细水说。 “我只是打个比方。”赵春枝笑着说,“又不是说你。” “甘爸年轻时挺帅的!”欧阳芳说,“我小的时候还跟我哥说,要是我能把我爸跟甘爸换一换就好了。我哥说他想换甘妈,因为甘妈做的饭菜好吃。” “说起你哥,”赵春枝说,“他从小就喜欢你 甘欣姐,你甘欣姐也不讨厌他,要不是后来考上中专,可能就没汪洋什么事了。”赵春枝轻叹一声,又加上一句,“可惜没这个命!” “有一说一,”甘细水说,“汪洋不知道是不是后来赚了几个钱人就飘起来了,以前还是不错的,又能吃苦,又顾家。””不说这些了。”赵春枝说,“等把你妈他们接来,我跟你甘爸就不过去了。” “我准备后天晚上吃年饭,”欧阳芳说,“到时我叫张文涛开车来接您跟甘爸,还有甘甜一起过去。” “我们就不去了。”赵春枝说,“你妈他们难得来一回,你安安心心陪他们好好过年,但别让自己累着了。你嫂子是个麻利人,做饭请她给你帮忙,洗碗拖动之类的就交给萌萌他们几个小的。留你妈他们多住几天,来一趟不容易。” “别忘了熬中药。”甘细水提醒。 “等年过完,你妈他们回去了。”赵春枝说,“我跟你甘爸再陪你去医院。” “我说老妈,”甘甜说,“你跟我爸要是不放心,干脆也去欧阳姐家过年算了。我可以一个人守家。” “我跟你爸要是去了,”赵春枝笑道,“那楼上楼下还以为你欧阳姐家要开戏班子。” 第60章 表现不错 下午,甘欣一家三口到的时候,甘甜他们已经吃完,刚刚收拾好碗筷。 赵春枝找出擀面杖,拎出一大袋面粉,开始和面。 “蓝袍子给你穿。”正在厨房切莲藕准备做藕夹的甘细水,见汪洋走进厨房,他脱下身上的蓝大褂递给他,“你妈说晚上还是由你掌勺,我打下手。我马上切完。” “鸡汤我上午炖好了,吃的时候再加粉丝。”赵春枝说,“甘欣说你炖的牛肉汤好吃,我特意留着你来炖。葱姜蒜,还有白萝卜都洗好放在一起了。俩个猪蹄也洗干净了。” “我先把牛肉炖上。”穿上蓝大褂的汪洋说,”再煮猪蹄。” “藕切好了。”甘细水端着切好的圆滚滚的藕片,还有一摞春卷皮放到茶几上,又去端来上午准备好的一大盆肉馅放在旁边,对站在客厅的甘欣她们几个说,“你们先包,我去准备面糊,等汪洋把汤炖上,咱们先炸藕夹,再炸春卷。” 甘甜拿了医用手套,几人开始包藕夹和春卷。 “面糊干了。”赵春枝把面盆里和好的面团拿到擦洗干净的餐桌上面,一边用力揉,一边对甘细水说,“再加点水。” “我也觉得有点干。”甘细水端着碗往厨房里走,“正准备问你的。” “玥玥和萌萌,还有浩天他们都喜欢吃春卷。”赵春枝说,“晚上你们吃完饭,各人记得带些回去,我买了好几斤春卷皮。””也就是刚出锅的时候好吃。”甘甜说。 “不用带炸的。”甘欣坐在沙发上,把薄薄的如纸一般粘在一起的春卷皮,小心地一张一张地分开,“把包好的带回去,现炸现吃。” “吃是好吃,”旁边的欧阳芳说,“就是费了老半天的劲又是剁肉馅,又是包,又是炸,最后两口吃完了。" “就像我们小时候吃茡荠,”坐在对面的甘甜说,“都喜欢吃,就是不喜欢削皮,然后围在我爸旁边,眼巴巴地等他削一个,我们就吃一个,还要抢。” “然后你爸就在我面前抱怨,”赵春枝说,“说幸亏只生了三个丫头,要是再生三个,削到天光也没他的份。” “甘甜当时还跟爸说,你现在削给我吃,等我长大了买肉给你吃。”甘欣笑着说,“把爸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这就叫名正言顺!”甘甜笑道。 正说着,甘宁敲门进来。 她洗了手,也拿了双手套帮忙包春卷。 “吴明还没回来?”开始擀面的赵春枝问。 “说是请好了假。”甘宁说,“准备走的时候又接到报警,队里忙不过来,只好又出现场了。要晚一点回来。” “这种极端天气,”欧阳芳说,“又是年边,交通事故可能会增多。” “晚一点就晚一点。”甘细水走过来,“反正时间还早,别催他。” “爸,”把羊肉炖上,猪蹄也煮上的汪洋,走过来看了一眼托盘里包好的藕夹,对甘细水说,“还有一个锅现在空着,我把油烧热,先炸藕夹?” “先炸。”甘细水,“光炸藕夹和春卷估计就得好半天。” “只要包好,”赵春枝说,“炸起来容易。” 汪洋转身去厨房。 甘细水坐在旁边帮着把藕夹包完,端起托盘也去了厨房。 “浩天他们呢?”甘宁看了一眼厨房里的姐夫,问甘欣。 “仨个都在房里。”甘欣说,“关着门,好像是在看电影。” “我们小时候,”欧阳芳说,“老听大人说,大人盼插田,小孩盼过年。现在倒好,一提过年,他们都嫌烦。” “他们从小不缺吃,又不缺穿。”甘甜说,“有钱天天可以过年,当然会嫌烦。” “我也有点嫌烦。”甘宁笑道。 “你跟玥玥什么时候回她奶奶家?”赵春枝说。 “请了一天假。”甘宁说,“二十九回去。” “吴明今年不值班?”欧阳芳说。 “三十又是他的班。”甘宁说,“初几又不休息,过个年等于不放假。” “年饭总要回去吃吧。”赵春枝说。 “吴明跟他妈打了电话,”甘宁说,“说是二十九的晚上吃。” “农村没有禁鞭。”欧阳芳说,“年味比城里要浓一些。” “不止浓一点。”赵春枝说,“现在有些大队有钱,每到过年都请戏班子,能从初一唱到十五。” “老妈开始怀念以前的生活了!”甘甜说。 “怀念又有什么用?”赵春枝拿刀把擀好的第一张饺子皮切好,摞起来放在一边,又开始擀第二张,“连根都挖了,想回也回不去!” “回不去就不回。”甘甜说,“现在不是照样过得好好的。” “再好也是在别人家做客。”赵春枝说,“哪有知根知底的自家好。” “吃藕夹。”甘细水端着一碟炸好的金黄金黄的藕夹,还有一双筷子出来。”先给浩天他们送去。”赵春枝说。 吴明回来时,甘宁他们的藕夹和春卷早就炸完了,饺子也包完了。大街上的路灯也亮了起来。 色香味俱全的鸡汤粉丝和牛肉萝卜汤,还有酱香猪蹄和东坡肉,以及蒜容虾、红烧鲤鱼、孜然羊肉、凉拌藕片和糖醋排骨,以及碗筷都整齐地摆上了餐桌。 汪洋在炒最后一道蚝油小白菜,一共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 众人坐定,甘细水拿出上次没有喝完的一瓶茅台酒。 但吴明晚上还要回队里,不能喝酒。赵春枝他们只喝生姜可乐,只有开车过来的汪洋说晚上叫代驾,他陪老丈人喝。 “我差点忘了,”赵春枝吃着吃着,突然放下筷子,起身去自己房间,出来时,手里多了三个红包。她笑着分别递给汪浩天他们,“一人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谢谢家家!” 仨人笑眯眯地站起来,双手接过去,又是端起可乐忙着给家家家爹敬酒。 “表现不错。”甘甜笑着拿起烧可乐的水壶,“小姨亲自给你们满上。”随着话音落地,另一只手跟变戏法似的,也多出三个红包,“一人一个,希望你们像阳光一样灿烂,像花朵一样美丽!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谢谢小姨!” 仨人喜笑颜开地收下红包,又是敬酒,才坐下。 “咱家甘老师说的话就是中听!”甘细水啧啧称道。 “开玩笑!”甘宁说,“马上就是甘博士了,这可不是每家都有的!” “有钱也买不到!”欧阳芳笑道。 “说得我脸都红了!” 甘甜笑着抬手摸脸。 众人笑起来。 “爸,妈,”汪洋笑着双手端起酒杯站起来。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坐在这里吃年饭,有些百感交集地举起酒杯,“我敬二老一杯,希望二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快坐下。"甘细水不知其中原由,还笑道,“又没有外人,干吗这么客气,还要站起来。” “我先干了。”汪洋一仰脖子,把半杯白酒一口喝了。 “快给他夹些菜。”赵春枝也没多想,还叫坐在汪洋身边的甘欣给他夹菜。 甘欣笑了笑,迟疑地拿起筷子。 “我爸跟我一样,喜欢吃糖醋排骨。”坐在汪洋另一边的汪浩天,笑着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到父亲碗里。 “你爸做的菜,可比家家做得好吃。”赵春枝说。 “还凑和。”汪浩天笑着说。 “你小子每天在学校都吃什么?”吴明说,“你爸这厨艺都称得上大师级了!” “物以稀为贵!”汪浩天说,“那是因为姨父你吃少了!” 汪洋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又端起杯子站起来,笑着对甘宁一家三口说:“吴警官工作忙,难得坐在一起吃饭,我敬你们一杯!” 看到汪洋弄得跟大家提前告别似的,端着酒杯跟着吴明父女俩一起站起来的甘宁,心里有些发酸。笑着说:“我们喝的都是可乐,姐夫意思一下就行。” “这点酒,没事。”汪洋说着,又是仰起脖子一口喝了。 “给你爸盛些鸡汤。”甘宁喝了可乐,笑着对汪浩天说。 汪浩天听话地拿起父亲的碗盛鸡汤。 “我们这几天忙得团团转,晚上大半夜都出了好几次警。”吴明坐下说,“本来是想早点回来的。” “前几天报有雪,但没下。”甘细水说,“哪知道突然又是雪,又是冻雨。” “好多车停在路边都被压断的树枝给砸坏了,光这报警的就不少。”吴明说,“还有路面结冰打滑,好多车追尾,有的甚至从那边道撞倒栏杆,跑到这边道来的。有时忙得连饭也顾不上吃。” 甘宁看着自己的丈夫,想着他辛勤工作的时候,自己却想别的男人,她心里很是愧疚。 “辛苦了!”甘宁端起可乐,认真地说,“我敬你!” “谢谢!”吴明意想不到,高兴地端起杯子碰了一下。 “多吃点菜。”甘欣见汪洋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酒,觉得自己不说点什么,委实不像话,微笑着说,“酒可以慢点喝。” “好。”汪洋配合地笑着点头,把碗里的鸡汤喝完,又吃了一大块东坡肉。 “我敬你们母女一杯!”他笑着端起酒杯对欧阳芳母女说。 “谢谢姐夫!”欧阳芳和杜萌萌一起端着可乐笑着站起来。 汪洋把杯中酒喝完,并没有坐下,也没有吃菜,而是拿起酒瓶把里面的小半杯都倒进自己杯中。 “我也敬甘博士一杯!”他笑道。 甘甜端着可乐站起来。想着叫了这么多年的姐夫,以后再见,可能就是路人,心里也不好受。 “谢谢姐夫!”她笑道。 “爸,”汪浩天见一瓶茅台家爹只倒了一杯,其余都是父亲喝的,他担心父亲还要喝,便拿起水壶,“我给你倒杯可乐?” “你妈背后的茶柜里有蜂蜜。”甘宁说,“它比可乐好,给你爸倒一杯。” “我去倒。”甘欣放下筷子,起身给汪洋倒了一杯蜂蜜水。 “谢谢老婆!”汪洋放下手中刚拿起来的筷子,接过蜂蜜水,又把甘欣面前没有喝完的可乐端起来递到她手上,径直碰了一下杯,笑道,“酒喝完了,我就用蜂蜜水敬你一杯——辛苦了!” “谢谢!”甘欣差点泪崩,强忍着笑道,“你也一样!” “姐夫,我敬你。”敬完老俩口的吴明端起可乐朝汪洋示意了一下,“哪天休息,我再陪你们喝酒。” “谢谢!”汪洋笑道。 众人说说笑笑,又吃起来。 吴明还要开车赶回队里,路远天黑。大家吃饱喝足,刚放下筷子,老俩口便催吴明早点走。 吴明把甘宁和欧阳芳她们先送回家,才开车独自离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回家过年 吴明的老家有点偏。 在城里搭车还比较方便,坐出租车和公汽到汽车站,或者在中巴车必经的路边等,都可以上车。但中巴车只到镇上,下车还有好几公里,步行最少要二十多分钟。 以前泥巴路时,还有专门载人的摩托车,两轮三轮的都有。坐上去虽然有点颠簸,有时像过山车,但蛮方便。现在有了村村通,从水泥路到刷黑的沥青,路是越来越好,但没车载客。 好在雨雪过后,天气转睛。温暖的太阳出来了,树木和道路上的积雪好像没有来过一样,早已融化不见了。 甘宁母女俩在家吃完早餐,各自背着一个简单的包回老家过年。 甘宁穿了一件很是喜庆的中长款红色连帽羽绒服,黑色带绒紧身裤,一双黑色中跟尖头皮靴。 吴玥先穿了一条深颜色的直筒牛仔裤,还要穿黑色羽绒服,甘宁知道婆婆跟丈夫都忌讳过年一身黑,建议她换了一件雾霾蓝的短款羽绒服。 甘宁担心半路没座位,直接打的去了汽车站。正好一班车准备出发。里面快坐满了。 走走停停,经过一个小时左右的行驶,中巴车停在了小镇最西头的马路边一处小卖部旁,那里是终点站。 吴明老家在小镇东头。 甘宁带着吴玥穿过人来人往,颇为热闹的小镇并不宽敞的主街道,沿着前面的沥青路笔直往前走。 “累了吗?”甘宁见女儿一直不说话,扭头问。 “过年真麻烦!”吴玥意兴阑珊地说。 “收红包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也就那点乐趣!不然真没意思!” “就算你不喜欢,年很快也会过完的,不会等你。高兴点!” “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有约会?” “同学说有人送了她爸爸好几张音乐会的门票,但她爸妈不想去,叫她自己找人去看。我们几个同学准备一起去。” “初几?” “初六的晚上。” “来得及。”甘宁心里一动,“我们初一回去,然后给家家家爹,还有你大姨和芳姨拜完年,就没事了。” “你们回来了!” 母女俩正说着,迎面走来一位五十左右的中年女人,个头不高,黑黑瘦瘦的,衣着朴实,但洗得很干净。手里提着一个空菜篮子,正笑哈哈地看着她们。 甘宁见不认识,她前后看看,以为是跟别人说话。 “是跟我们说话。”吴玥靠近母亲,抬手捂着嘴巴,小声提醒。 “你好!”甘宁不知怎么称呼,赶紧笑道。 “吴明没有回来?”中年女人笑着又问了一句。 “他下午回来。”甘宁笑着说。 她仔细看了几眼,依稀想起是住在婆婆家前面前面的谁谁谁。 “你婆婆一大早就起来杀鸡,说你们今天要回来吃年饭。”女人说着,继续往前走,“快回去吧。” “谢谢!”甘宁道。 吴明家的房屋在村子最后一排,挨着大路边,是一幢二层楼房。因有些年头,再加上潮湿,外墙有些地方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灰色的砖石,显得有些破旧。 吴玥的爷爷去世之后,家里常年只有宋腊梅一个人,住在一楼,二楼全部堆放各种各样的杂物。 整个村庄不大,只有三四十户人家,平时年轻力壮的都外出打工,只有老弱病残的留守家中。村子因而显得冷冷清清,了无生气,特别是下雨天,整个村子半天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仿佛一座空村庄。 到过年了,能回来的,都回来了,也就有了些许生气。 宋腊梅知道媳妇和孙女要回来过年,又知道媳妇爱干净,趁天好,提前把棉被之楼的晒了又晒,在楼下对面甘宁和吴明回来住的房间铺好了一张床。 大门是敞开的,但没看到人。 “奶奶。”吴玥进门喊了一声。 “你奶奶可能在厨房。”甘宁抬手往后面的灶屋指了指。 “奶奶。”吴玥提高嗓门又喊了一声,提脚准备往后面去。 “回来了!正在后面灶屋准备饭菜的宋腊梅听到喊声,已经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 自从上次“跳楼事件”之后,这还是几人第一次见面。 谁也不提过去,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是的奶奶。”吴玥笑着说。 “走累了吧。跟你妈先坐一会,我拿东西给你们吃。” 看见媳妇跟孙女回来,宋腊梅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走进自己房间,把瓜子花生,还有糖果之类的往外搬。还抓了一把不知什么米做的,切得四方四正,上面还有少许白色芝麻,炒得金黄金黄的果子塞到吴玥手上。 “我不饿,奶奶。”吴玥两手捧着米果子不知往哪里放。 “你慢慢吃,奶奶去做饭。”宋腊梅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身往房里走,“我去拿两瓶水给你们喝。” 她很快从房里一手拿着一瓶金银花露出来。 “我帮你开一瓶放在桌上。”见吴玥手被占住,她顺手把拧开的和没开的两瓶都放在堂屋的大桌上,“你跟妈妈自己喝。” “谢谢奶奶!”吴玥还捧着米果子。 甘宁把她跟吴玥背的包放进对面的房间。 房间里的衣柜等家俱,还是甘宁他们当年买新房搬回来的一套旧家俱。但屋内打扫得很干净,连甘宁以前带回来的三双旧拖鞋明显也晒过,整齐地摆在床下面。 甘宁换了拖鞋,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自己的红色短款旧羽绒服和牛仔裤换上。 “妈妈,”吴玥捧着米果子进来,低声说,“给你吃吧,我不喜欢吃。” “挺香的。”甘宁拿起一个放进嘴里,“还挺脆,你试试。” “不吃。”吴玥毫无兴趣地摇头。 “放在桌上等你爸爸回来吃,他喜欢。”甘宁说,“我去帮奶奶烧火。” 甘宁自己动手找了一件婆婆的旧罩衣,还有一顶草帽戴在头上,又戴上自己带回来的医用绿手套,要去灶屋帮忙。 “妈妈,”吴玥拉住甘宁。 “怎么了?”甘宁回头看她。 “你这帽子一戴,”吴玥指着她头上的草帽,笑着说,“像村姑!” “这叫——入乡随俗!”甘宁笑着去灶屋。 中午,仨人炒了一盘小白菜,一盘吴玥爱吃的青椒炒肉和番茄蛋汤,简单吃了一顿午饭。 因奶奶家没有网,吴玥提前在家里用平板下载好了韩剧,吃完就坐在房间里看。 甘宁带了本《读者》回来,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大门口,边晒太阳,边看书。 吴明今天回来得很早,不到四点就到了家。 宋腊梅吃完饭,去村头的菜园摘了半篮子红菜苔,还有一个大白萝卜,以及两个大包菜回来。又准备好了香烛纸钱,早就在门口等着儿子。 他们这里不知从哪年流传下来的规矩——每年吃年饭之前,先要到山上祭祀一番祖先,回来之后,炒几个菜摆在堂屋的大桌上,摆上碗筷和酒杯,恭恭敬敬再祭祀一番,磕完头,放完鞭炮,才能开始吃年饭。 村子里的祖坟山在村子旁边,不是很远,但可以开车到山脚下。 吴明到家,连车也没下,就和母亲一起去了祖坟山。 甘宁喜欢吃红菜苔,她起身去灶屋把新鲜肥嫩的红菜苔折了一大碗,用水洗干净,准备晚上吃。 刚洗完,吴明和母亲就回来了。 宋腊梅进灶屋开始煮饭,准备祭祀的菜。甘宁还是全副武装坐在灶前帮忙烧火。 “你准备在奶奶家住几天?”吴明走进房间,津津有味地吃桌子上的米果子,笑着问看剧的吴玥。 “妈妈说要拜年,初一就回去。”吴玥抬头看了父亲一眼,”我肯定跟着回去。” “你过了十五才开学,可以留在奶奶家多住几天。到时我开车回来接你。””不要。我跟同学还约好一起去看音乐会。” “去哪看?” “就在黄梅大戏剧院。不用花钱,是同学有免费的票,请我们看。” “晚上吗?” “应该是。” “黄梅大戏剧院很远,让妈妈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们四个同学一起去,有个同学的妈妈已经说好了,开车送我们去,晚上再开车把我们送到家,绝对安全。” “那还差不多。女孩子晚上不能一个人出门,特别是很远的地方。” “我知道。” “其他时间怎么安排?” “也没多少时间,回去还有寒假作业要做,还有老师布置的其他作业。忙着呢。” “明子,”已把大门虚掩,把灯打开,并在大桌上摆好鱼丸子和肉丸子,以及炸鱼等六个菜盘子的宋腊梅,在堂屋里一边摆碗筷和酒杯,一边喊吴明,“出来给你爸上香。” “马上来。”吴明拍了拍双手,抬脚往外走,还不忘冲吴玥说了句,“出来给爷爷磕头。” “你先去。”吴玥跟赶鸭子似的手一挥,又盯着平板。 甘宁一个人在灶屋,忙着年饭菜。 吴明去灶屋旁边的水井洗了手,回来先上了一柱香。 吴玥爷爷的遗像就摆在大桌前的条案上。 宋腊梅进灶屋盛了一碗刚煮好的饭出来摆在桌上,再拿出一瓶白酒递给吴明。 吴明站在大桌子正中间,把酒往一个小酒杯里倒满,双手举起,然后缓缓洒在地上。 宋腊梅又端出一口旧铁锅摆在大桌子前面,拿起里面的一大捆纸钱,吴明掏出打火机点着几张,和母亲一起蹲在旁边慢慢烧。 宋腊梅口中还念念有词,大意是请吴明的父亲保佑儿子一家三口工作顺利和身体健康之类的吉祥话。 纸钱烧完,宋腊梅又拿出一个旧坐垫放在桌前,吴明先跪下磕了三个头。被奶奶叫出来的吴玥接着跪下磕了三个头。 宋腊梅收拾桌上的碗筷,吴明拿起一挂鞭炮打开门,去外面点燃。 祭祖结束,年饭开始。 一大盆只加了几棵红枣的纯土鸡汤,一盘腊肉炒红菜苔,一盘糖醋鱼,一盘小炒牛肉,一盘红烧肉,都是甘宁掌的勺。 没人喝酒,只煮了一壶生姜可乐。 吴玥收了奶奶和父亲给的红包,自是欢喜。不要人吩咐,自己端起可乐分别敬了奶奶和爸妈。 也应了人少好过年那句话——一顿年饭,四人跟平常一样很快吃完。 “你过年一天假都没有吗?”送吴明出门时,宋腊梅依依不舍地问儿子。 媳妇和孙女回来过年,她自是欢喜。只是儿子要上班,三十也不能回来,还是让她心里颇为失望。 “说是过年期间不放假,所有干警都要上班。”吴明说,“但过了初三,应该能调休一两天。” “别的没什么。”宋腊梅说,“就是有几家年要去拜。” “等调休我回来。”吴明打开车门说,“一天都跑完。” “车开慢一点。”甘宁叮嘱。 “注意安全。”吴玥跟小大人似的,也叮嘱一句。 “记得明天晚上陪奶奶看春晚。”吴明对女儿说。 “没问题。”吴玥笑着挥手。 “一个人开慢一点。”宋腊梅跟在儿子车后面,一直目送车子走远,看不见了,才进屋。 第62章 抵挡不住 第二天,是除夕夜。 天气依然睛好,温暖如春。 一大早,宋腊梅从镇上买回猪肉和排骨,还有莲藕和饺子皮,以及几个还带着热气的肉包子,挤在一张床上的甘宁母女俩才起来。 吃完早饭,宋腊梅用面粉调好浆糊,搬出小木梯放在大门口。甘宁开始贴对联和门神画,吴玥在一旁帮忙。 一切忙完,甘宁见吴玥有些无聊,提议出去转转。宋腊梅叫去村子前面,说那里很漂亮,左边是村里人自己挖的鱼塘,一口连着一口,右边是外地人承包的大面积的地,种了好些树木,跟城里公园的树木一样好看。 甘宁见阳光明媚,风和日丽,难得的好天气。她换了衣服和鞋,带着吴玥,沿着村边有些弯曲的小路施施然往村头走去。 相对于繁华喧闹的城市,一望无际的田野似乎有些寂寞和单调,还有几分破败。在冬日难得的暖阳的照射下,仿佛静静沉睡着,只等春雷将它们唤醒。 除了偶尔在村边的菜园 里看到一两个人,只有天空不时飞过的小鸟。 “天上的云好白啊!跟雪似的!”吴玥在路边扯了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不停地在手上摆弄,仰着脖子望天。 “是很白,天也很蓝。”甘宁也仰头看天,“你小姨说了,只要这样看看蓝天,还有白云,就觉得心情格外舒畅,生活格外美好!” “没错!我现在的心情就格外舒畅!毫无杂念!” “你难道还有不纯正的想法?”甘宁笑着打趣。 “我又不是圣人!”吴玥低下仰得有些发酸的脖子。 甘宁见路边的草都枯萎了,但水沟旁盛开着两三朵不知名的小野花,金黄金黄的,很是漂亮。 她蹲下去摘了一朵拿在手上。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吴玥说。 “偶尔采一朵没关系。”甘宁笑着把花朵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指着一望无垠的田野问吴玥,“你看到什么?” “萧条。” “还有。” “破败。” “还有。” “了无生气。” “还有。” “想不出来。” “还有祥和与宁静!” “我觉得自己住在这里像客人,很不自在。” “但这里是你爸爸出生和成长的土地!” “我知道,也就是所谓的故乡。但我爸也说越来越陌生。有次回来跟奶奶一起去菜园摘菜,我爸提着菜篮子一个人往前走,结果走到别人家菜园去了。””那里面种的是什么?“吴玥指着前面路两边好几个长长搭起的大棚。 “可能是开春种西瓜吧。”甘宁顺着手指看过去。 宋腊梅所说的鱼塘和树木,在村子最前头。确实很漂亮。 道路左边,五六口水很满的大鱼塘,围得有些高,一口连着一口,跟湖似的。 右边,大片大片的土地,整齐地种着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树木,都是四季常青,一片翠绿。有高有矮,有壮有瘦,有些修剪得团团圆圆,跟朵大磨菇似的,煞是好看。 “土地不是应该种庄稼吗?”吴玥不解,“为什么都是树?是不是种树比种庄稼更赚钱?” “哪个更赚钱我也不是很清楚。”甘宁说,“只知道村里很多人都出去打工,田地没人种,有外地人过来承包种树,种瓜之类的。” “这说明打工肯定比种树种瓜更赚钱。”吴玥颇有心得地总结道。 母女俩沿着树木中间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继续往前走。俩人看到左边前面不远有几处搭建的矮房子,掩映在树木之中,应该是看守树木的人住的。因为房子后面还有一大块围起来的菜园,里面的白菜、包菜、白萝卜和红菜苔等,长得生机勃勃。 俩人边走,边参观,突然从房子前面冲出大细三四只狗出来,汪汪叫个不停,把母女俩吓了一跳,一时都停在原地没动。 犬吠声惊动了房子主人——一位瘦高的头花有些花白的老人,从屋里出来呵斥那几只狗。 狗们倒很听话,立即不叫了,但防贼似的,气势汹汹地站在原地盯着母女俩。 “算你们狠。”吴玥瞪了狗们一眼,拉起母亲转身往回走,“咱们惹不起,躲得起。” 吃完午饭,包了饺子,转眼就到了晚上。 家中所有灯光全被点亮,无人睡觉的房间,包括灶屋,还要亮通宵。有说驱邪避灾,守岁迎新,也有说接福纳喜,纪念祖先,无论哪一种,无不是人们对传统文化的继承,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婆媳孙望年饱,只吃了下午包的饺子。 晚上要守岁,还要看必不可少的春晚。宋腊梅升起了火盆,说是红红火火过大年,一定不能少。 电视机在宋腊梅房间。甘宁母女俩早早洗完口脸,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偎在床上看刚刚开始的春晚。 锣鼓喧天,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宋腊梅忙完了,又把那些花生蚕豆和糖果之类的装在果盆里,搬张凳子,放在床边,叫母女俩吃。母女俩都不吃。 她自己也不吃,肩上披着一件旧棉袄坐在火盆前,一边看电视,一边跟母女俩闲聊。 她常年一个人在家,白天还可以到菜园里忙活,也可以串串门跟左邻右舍说说话。到了晚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也没有,黑夜漫长,自是孤单。 她问吴玥学校里吃的好不好,住的咋样。还问甘宁的父母,以及吴玥的俩个姨,以及姨的孩子。 有时是吴玥回答,有时是甘宁回答。 她连欧阳芳母女也问到了。 甘宁没提患病的事,只说都好。 她又说起吴明,说不知道晚上吃了什么,有没有吃饱,会不会冷。 说着说着,还不到九点,甘宁母女俩就看到宋腊梅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眯着眼,打起了盹。 过了不一会,头歪到一边,人猛然惊醒,又接着看春晚。 但看不了几分钟,又打起了盹。 反反复复,一连两三次。 吴玥忍不住偷笑。 甘宁叫婆婆去她们床上睡,说一会接春,她起来放鞭炮。 宋腊梅不肯。说接完春,自己还要跟住在前面前面的那个谁谁谁一起去庙里烧香,坐她儿子的车。还说她儿子的车是今年新买的,花了十好几万,但有次开车撞到一老太太,找吴明帮过忙,一家人感激得不得了。 “哪里有庙?”甘宁不记得往年三十夜婆婆出去烧过香。 “上半年刚建好的,跟宫殿似的,很大,很漂亮。”宋腊梅说,“在一队村子后面,是大队集资修的。凡是像吴明这样在外面参加工作的人,都捐了款。有的做生意有钱,捐了好几万,所有人的名字都刻在门前的一块石碑上,吴明的名字也在上面。” “一会去的人多吗?” 甘宁从未听吴明说过此事,她也不想探听吴明捐了多少钱,只是好奇婆婆这一大把年纪,凌晨还要去烧香,这得多虔诚。 宋腊梅后知后觉,说完才想起那次吴明送五千块钱到大队,是吴明一个人开车回来的。她当时还问甘宁为什么没有一起回来。 吴明说甘宁还不知道捐款的事。 她生怕自己说漏了嘴,引得媳妇回去跟儿子吵架。她拿眼看甘宁的脸色,见甘宁问也不问,根本不在意的样子,才微微放下心。 “很多人,还要排队。”宋腊梅说,“不光是我们大队,附近几个大队都有人开车赶过来。有人为了烧头香,早早就去等着。平时初一十五,也有很多人去。里面还有个和尚会算命,说是很灵,城里很多做生意有钱的大老板都来找他算命。我哪天也去给吴明算一算。” 甘宁不相信算命这种东西,哦了一声,没再往下说。 她拿起手机,跟发来微信提前拜年的同事们,相互发微信拜年。 犹豫片刻,给方俊也发了一条,最为简洁:【新年快乐!】 方俊很快照搬回来:【新年快乐!】 一眨眼,又追加一条:【别忘了约定。】 甘宁快速回了一个:【好。】 放下手机。 十一点半刚过不久,窗外就噼哩啪啦的响起辞旧迎新的鞭炮声。有本村的,也有隔壁村的,断断续续,此起彼伏。 宋腊梅看快到十二点,把已经熄灭的火盘搬到外面,打开大门,也拿起一挂万字头的鞭炮出去接春。 很快,整个村庄就跟鞭炮厂发生爆炸一般,劈劈啪啪,震耳欲聋的声音,此起彼落。一直沿续到第二天早上,也就是大年初一。 天公作美,依然睛好。 婆婆凌晨去庙里烧香,甘宁母女俩看得没劲,关掉电视睡了。婆婆什么时候回来的,吴玥一点都不知道,甘宁隐约听到开门声,也不知道几点,又迷糊睡着了。 甘宁再次醒来,是被窗外左邻右舍,以及婆婆放的“开门炮”给炸醒的。 新的一年开始了! 俗话说得好:“放了开门炮,财神要来到”。为了讨一个吉利,大年初一,一大早,村里家家户户开门第一件事一一就是放“开门炮”。 接着,女人在家做饭和招待客人,男人,有的还带着孩子开始挨家挨户相互拜年。 整个村庄,到处都能看到三五成群的拜年队伍。人们穿着漂亮的新衣,打扮得齐齐整整,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见面说着“恭喜发财,越老越健康”等等吉 祥话。 人们欢欢喜喜迎新送旧,相互表达着美好的祝愿! 连空气里都能闻出新年的味道! 宋腊梅一个人忙不过来。 因为来一个拜年的乡亲,就要放一挂小鞭炮。然后唏寒问暖,又是敬烟,又是端茶倒水,有孩子的,还要拿糖果往孩子手上塞。 拜年都赶早,有时这个还没走,那个又来。有的一家弟兄好几个相约一起出来拜年,好不壮观和热闹。 吴玥还在睡懒觉。甘宁不能,她知道婆婆忙不过来,早早起来帮忙。 她平时回来的少,基本都不认识这些乡里乡亲。好在这时候不需要认识,也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一句“新年好”就万事大吉。 只是她向来不太喜欢放鞭炮,嫌太吵闹。硬着头皮听了一早上,有时鞭炮放完了,脑袋里还在嗡嗡直响,感觉比上班还累。 吴玥更是嫌吵,又两眼一摸黑,谁也不认识,干脆瞄在房间里不出来。 宋腊梅抽空档,把昨晚用土罐放在灶火里炖的莲藕汤端出来,下了几块糍粑在里面,当早餐。 挨家挨户拜年差不多到半上午才结束,此时鞭炮声才渐渐变小,偶尔传来一两声。 吃完中饭,甘宁带着吴玥,告别婆婆,前往小镇,坐车回城. 第63章 心有余悸 转眼到了大年初六。 昨天晚上就跟几个同学约好的吴玥,比往日起得早。在家吃完早餐,兴高采烈出门。说是中午和晚上都跟同学一起在外面吃饭,然后逛街,等晚上看完音乐会再回来。 甘宁不放心,把没收的手机暂时还给她,方便联系。 她目送吴玥进电梯,才把门关上。 家中只有她一个人,一下子清静下来。 甘宁拿起手机,给方俊编辑微信,但犹犹豫豫,反复几次,都删除了。 最后,还是抵挡不住想他的诱惑——要见他。 为了保险起见,她先给吴明打电话。 她记得吴明说初三过后,可以调休的事。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问很快接通的吴明。 “明天吧。”吴明说,“这两天我休息,刚到我妈这,正准备开车陪我妈出去拜年,要跑好几家。有事吗?” “没事。”甘宁心虚地笑了笑,“是吴玥跟同学出去逛街,说晚上看了音乐会才回来,我一个人没事,打算去我爸妈那,吃了晚饭再回来。” “你去吧。”吴明说,“我明天上午回来。” “好。”甘宁更心虚,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点颤抖,“开车注意安全。” “我知道。” 甘宁挂了手机。 她真真看不起这样的自己,跟个荡妇似的。 恨不得又扇自己耳光。 但一切障碍都没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甘宁满脑子都是方俊的身影,犹如百爪挠心,根本由不得她自己。 她咬了咬嘴唇,还是拿起手机给方俊编辑了一条微信:【在干吗?】 发送过后,没回音。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都过去了,还是没回音。 有一刹那,甘宁甚至后悔不该发微信。 她坐立不安,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时不时点开微信查看,生怕漏掉。 过了七八分钟,方俊的微信才到:【不好意思,家里突然来了一堆客人,刚刚忙去了。】 甘宁此时倒理智起来:【如果你忙,我就不打扰了。】 方俊秒回:【我下午有时间。】 甘宁又开始纠结,要不要放弃这次见面,好好做一个贤妻良母。尽管她知道——迈开那只脚的时候,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 方俊很敏锐:【你一个人在家?】 甘宁立即投降:【嗯。】 方俊:【中午要留客人吃饭。下午忙完给你打电话,可以吗?】 甘宁的心像冰雪一样瞬间融化,不管不顾:【我等你。】 方俊:【那我先挂了。】 甘宁:【好。】 甘宁放下手机,如同即将见到久别的恋人一般,欢喜雀跃。 她满面春风,走进书房打开电脑,点开欧美英文金曲,一边听歌,一边开始抹桌子,擦地板。 中午,她一个人就一盘清炒红菜苔,吃了大半碗米饭。 然后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便一边看书,一边等着方俊的到来。 方俊是下午三点钟来的,身上带着些许酒味。 …… 俩人一番激烈的缠绵过后,方俊习惯性地靠着床头抽烟。 甘宁已经提前把烟灰缸给他放在床头,她趴在方俊怀里不说话。 “上午突然来了几个以前的同事,”方俊一只手搂着她的肩,不时轻轻来回抚摸两下,“中午陪他们喝了几杯。” “你自己开车来的?” “叫了代驾。过年酒驾查的挺厉害。” “就算不查,也不能心存侥幸。” “我知道。他们喝完酒邀我打麻将,我借口喝多了,没去。” “累了吧,要不要睡一会?” “不用。我在家休息了一会过来的。过年忙不忙?” “还好,我初一吃完午饭就跟女儿一起回来了。” “女儿呢?” “上午就跟同学一起出去了,说是要去戏剧院看音乐会。” “我是吃完早饭回来的。然后每天迎来送往,人没停空,胃也没停空,感觉比上班更累。幸亏只放几天假,不然得喝出胃出血。” “我女儿说过年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女儿也一样。什么也不做,每天抱个手机,吃了睡,睡了吃,还嫌烦。 “年味都淡了!” "只怕会越来越淡。等到下一代,估计大门也不用出,除了大活人之外,什么东西都可以网上买,还可以送货上门。要拜年,打个电话就完了,多省事。” “也好,交通不会拥堵,人民警察也不用忙得团团转。” “你对他感到很愧疚?” “你对你老婆难道不愧疚?” “怎么说呢?一日夫妻百日恩,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就算没有感情,肯定有亲情。” “只有亲情的婚姻我不知道能不能长久,但我觉得肯定不幸福!” “幸福就像奢侈品,不是人人都能拥有!” “你以前有过别的女人吗?” “这个问题我能不能不回答?” “这是你的自由!但你不回答,等于已经给出了答案!” “狡猾的丫头!”方俊亲昵地捏了一下甘宁的脸颊。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我很庆幸认识你!对我来说,你很重要!” “你对我也一样。因为,你是除了我丈夫之外,第一个男人。即使我们以后不见面,我也会一直记得你。” “不能不见面。” “我们总有一天会分开。” “除非死亡。” “大过年的,说点别的。” “就是除非死亡。否则,一定要见面。” “话不能说得太满。你以后调走,或者高升,可能会碰到李宁,赵宁,或者随便什么宁,就会不记得我了!” “除非是你先离开我。”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因为而对丈夫很愧疚,还有沉重的道德压力。毕竟从小所受的教育是学习雷锋好榜样,如何走正道,如何做一个好人。” “我想这世上,什么东西都能说清,唯有感情说不清楚吧。” “所以才会有——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心有千千结。” “想开一点。笑是一天,愁也是一天,不会少一分一秒,何不笑着过!” “没心没肺。” “活得不累。” 甘宁扑哧笑了,一只手指像画画似的,有意无意地在方俊的肚皮上画着圆圈。 “过来——”方俊被撩拨得再次性起,碾灭烟头,双手一用力,把甘宁抱到自己上面,“这可是你自找的。” …… 俩人起床清洗完,外面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方俊没有再逗留,甘宁送他出门。 回到卧室收拾烟灰缸,发现方俊的手表在床头柜上。 她拿起手机打方俊的电话,想给他送下去,发现方俊的电话占线。 过了一会,方俊发来微信:【我的手表好像忘在床头了。】 甘宁:【我刚看到,要不要我送下去?】 方俊:【不用,我已经在车上,后天上班带给我就行。】 甘宁:【那我先收起来。】 方俊:【不要过分自责。我们就当是为自己活一次。】 甘宁:【为自己的放纵披件华美的外衣?】 方俊:【下辈子再做个好人。】 甘宁:【做人太累了,我下辈子不来人间。】 方俊:【不管你去哪,我都会找到你。】 甘宁:【好。我挂了。】 甘宁清洗完烟灰缸,正在换床上用品,突然听到钥匙开门声。 她还以为是吴玥回来了。 走到门口一看——竟然是吴明。 甘宁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我的个娘!这可太险了! “你不是说明天上午回来吗?”她故作镇定地说了一句,继续忙自己的。 “大半天几家年就跑完了。”吴明笑着去卫生间,“我妈去隔壁大队看戏,明天还要接着看,我一个人呆在家里没意思,就回来了。” “没吃饭吧?”甘宁把换下的床上用品放进洗衣机,从卧室出来。 “没有。” “我也没吃,正准备煮饺子。” “我还以为你在你爸妈家。” “下午睡晚了,明天再去。” “时间还早。”吴明洗了手出来,见甘宁穿着睡衣,脸色很是红润,好几天没回家的他,心痒痒,伸手从后面抱住她,边往卧室里推着走,边说,“咱们先做一次。” 甘宁想找借口拒绝,但作为妻子,满心的愧疚让她无法说出口。也就什么也没说,如同行尸走肉任凭吴明推着自己进了她刚刚收拾整齐的卧室。 …… 事后,吴明先起床清洗,甘宁躺着没动。 她感到身心俱疲,并且心有余悸。 她不敢想象,吴明要是早几分钟回来,或者她跟方俊再多缠绵几分钟,这不用请演员,更不用排练的”捉奸在床“大戏该如何收场。 会不会闹出人命?她在心底问自己。 真是想想就让人害怕! 甘宁定定望着天花板,不寒而栗。 自己这把火着实玩大了,如果不扑灭,到时烧死的,恐怕不仅仅是自己。 甘宁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快刀斩乱麻,做个了断。 身体里面的那两个甘宁,此时居然异常安静,一个都没有跳出来,不知躲在哪里商量好了一致认可她的决定似的。 甘宁拿定主意——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不再犹豫不决,反反复复。 她双手使劲拍拍脸,仿佛要打醒自己一般,快速起床。 清洗完,她去厨房煮了两碗水饺,还各加了一个鸡蛋在里面。”今年过年队里忙不忙?”她边吃,边问吴明。 “不是很忙。只有大年初一街上有点堵车。” “可能是因为天气好的缘故。要是像过年前那样,又是雨,又是雪,你们肯定又会忙得团团转。” “但有人说睛得太好,不正常,可能又要变天。“ “难道还要下雪?” “不会下雪,也可能会下雨,总之是不正常。” “有可能。” “玥玥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要九点左右?” “要不要我去接她?” “有个同学的妈妈说好会开车去接。” “那我们吃完出去散步。这几天加班,一直守在队里都不敢动。” “好。我这几天吃了睡,睡了吃,跟猪似的,都感觉自己长胖了。好几天都没有出去跑步。” “明天我可能不在家吃饭。” “你要出去?” “有几个战友约好明天聚一聚。” “要是喝酒,就别开车。” “酒肯定少不了。我打的去。” “少喝一点。” “好。” “那我明天跟玥玥去我妈那里蹭饭。” “我听张文涛说,他过年几天都住在欧阳芳那里,感觉她的状态还不错。” “目前看上去还行,就是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 “我明天跟战友约好了见面,否则可以去看看他们。我有段时间没见到张文涛了。” “改天休息再去。张文涛明天应该是开车送欧阳她妈跟她嫂子们回去。” “怎么不留她妈们多住几天?” “欧阳说她嫂子上班的工厂初八要开工,张文涛后天也要上班,明天正好有时间,就先送回去。” 俩人都吃完,甘宁起身进厨房洗碗。 “我换衣服等你。”吴明说。 “不着急。”甘宁应道,“我也要换衣服。” 第64章 撑不下去 第二天早上。 天气好得就像吴明说的——有点不正常,羽绒服根本穿不住,只能穿薄袄,或者大衣之类的。 甘宁起来做了米酒鸡蛋汤圆,蒸了三个玉米。吴明吃完就出门了。 甘宁打电话给母亲,说一会跟吴玥过去吃午饭。 赵春枝说欧阳的母亲和嫂子们吃完早饭就回去了,杜萌萌也被杜子军接去了,家里只有欧阳一个人。接电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好像没力气,她不放心,正准备和甘甜他们去欧阳家。 甘宁说吴明的车在家,她一会开车过去接他们一起去。 吴玥昨天出去了一整天,今天懒得动。说中午一个人在家煮螺丝粉吃,不用管她。 甘宁便开车去接父母。 她到的时候,甘甜跟父母已经走到小区大门外等着了。 甘甜坐副驾驶,老俩口打开车门坐后面。 “你给欧阳打的电话?”甘宁问甘甜。 “先是欧阳妈妈用欧阳姐的手机给咱爸和咱妈打电话,说张哥马上要开车送她们回去。我担心欧阳姐心情不好,见天气好,想陪她去公园走一走,才打的电话。但欧阳姐说有点累,想在家休息。我听她的声音好像没吃饭,有气无力,跟我妈一说,我妈就急了。我们正要过去,你就打电话来了。” “我初三去她精神还不错。”甘宁说,“是不是这几天累的?” “我也这么说。”甘细水说,“我们正常人过年都喊累,她一个病人,家里又突然多了好几口人,闹哄哄的,肯定吃不消。但你妈一听,就跟火烧眉毛似的,恨不得飞过去。” “要不是那要命的病,我也不会着急。”赵春枝皱着眉头,“况且,她妈跟她嫂子们来住了好几天,家里热热闹闹的,现走都走了,剩她一个人,那孩子心里肯定空落落的。” “上次化疗后,”甘宁问父母,“医生说再什么时候去医院?” “我问过医生,”甘细水说,“医生说肿瘤没变大,也没缩小,说明化疗的总体效果还可以。过完年先去检查,看结果再走下一步。” “欧阳说过了十五再去医院。”赵春枝补充。 “玥玥呢?”甘甜说。 “昨天跟同学出去玩了一整天,晚上快九点钟才回来,今天大概想在家里睡懒觉。” “吴明还没放假?”甘细水说。 “这两天休息。昨天晚上从他妈那回来的,今天战友聚会,又出去了。” “这一个个忙的,“赵春枝说,”脚都不沾地了。” “等开学好日子就到头了。”甘甜笑道。 “我们这几天肯定都在欧阳家。”赵春枝说,“你明天上班,叫玥玥过来吃饭。” “不用。”甘宁说,“开始几天上班都是打晃,要过了十五才会忙。我中午回来。" “叫吴明想办法调上来。”甘细水说,“他要是能回来,上班近,多少能帮点忙。” “没事!”甘宁笑道,“他不在家,我都习惯了,他要是回来,家里忽然多了个人在眼前晃来晃去,我还不习惯了。” “那也不能一辈子待在下面吧?”赵春枝说,“人不是都往高处走吗?” “不管在哪,”甘宁说,“只要工作开心就好!” “不用管老婆,又不用管孩子,”赵春枝说,“他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倒是真开心。” “真没事。”甘宁笑道,“玥玥小的时候都过来了,何况现在。” “有没有事,你们自己看着办。”赵春枝说,“我跟你爸,现在都老了,说话也不管用了,也帮不上你们。” “谁说不管用?”甘细水说,“我对一把手向来是绝对服从,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说买鸡,我从不买鸭。” “啧啧啧啧。”赵春枝一连啧了好几声,笑着瞥了老伴一眼,“年轻的时候没听你说一句好听的,这老了老了,居然还学会拍马屁。是不是晚了点。” “任何事情,什么——”甘细水一时想不起甘甜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问甘甜,“甘老师,后面怎么说来着?” “任何事情,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晚的是从来都不敢开始。”甘甜说。 “看见没有——”甘细水眼睛看着老伴,大拇指挑着甘甜的方向,一脸骄傲地说,“这就是家有老师的好处!” “看把你得瑟的。”赵春枝又瞥了老伴一眼,“你宝贝女儿已经辞职了,不再是老师了,你忘了。” “现在不是,没关系。”甘细水说,“但以前是,以后也会是,还是大老师。更上一层楼。” “我只听说有大学生。“赵春枝笑了起来,”没听说还有大老师的。” “春晚不请你们去,”甘甜笑道,“真是他们的一大损失。” “春晚不请你们去,”甘甜笑道,“真是他们的一大损失!” 欧阳芳确实不舒服。除了身上有些疼痛,还拉肚子。整个人看起来,比过年之前瘦了一些。 甘宁他们开门进来时,她刚从卫生间出来。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上医院?”赵春枝看她消瘦无力的样子,紧张地问。 “咱们现在就去。”甘宁也走过去,“我开吴明的车来的,就在楼下。” 甘甜和甘细水也关切地围在一旁。 “我没事。”欧阳芳笑了笑,“只是从昨天开始,有点拉肚子。” “拉肚子也挺伤人的,”甘宁说,“还是去医院吧。” "已经吃过药了,今天好多了。”欧阳芳摆手。 “用肠炎宁。”甘甜扶欧阳芳坐到沙发上,“我有次吃坏了肚子,学姐推荐买的,效果挺好。” “张文涛早上买了一盒。”欧阳芳说。 “是不是过年吃得太油腻了?”赵春枝见欧阳芳不想去医院,没再坚持,“中午你想吃什么?我跟你甘爸出去买。” “熬点小米粥。”甘细水说,“我听护士说的,好消化。还要注意保暖,多喝热水,” “我爸都成半个医生了。”甘甜笑着说。 “家里小米好像吃完了。”欧阳芳说,“我是叫张文涛去超市买一些回来,我妈说过年吃粥不好,就没买。” “过去是说大年初一吃粥,一年都会穷困潦倒,不太好。”赵春枝拉甘细水往门外走,“但今天已经是初六了,没关系。我跟你甘爸出去买,我们顺便买些青菜回来,咱们吃清淡点。” “我去给你倒水。”甘甜起身去拿欧阳芳的保温杯。 “我去床上躺一下。”欧阳芳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腿有点发软。” “还是去医院吧。”甘宁不放心地跟在后面。 “不用担心。”欧阳芳笑着说,“只是肚子拉空了,有点没力气。吃了药,已经好多了。” “加个靠枕在后面。”甘宁扶着欧阳芳靠在床头,又帮她把两边的被子掖好。 “多喝水。"甘甜拿着保温杯进来。 “给我吧。”坐边床边小椅子上的甘宁接过杯子。 “我现在真像个病人了!”欧阳芳笑着调侃。 “传说中的神仙也会生病。何况我们凡人!”甘宁往保温杯的盖子里倒了小半杯水,站起来递给欧阳,又对甘甜说,“你坐这,我去打扫卫生。” 她知道欧阳芳爱干净,家里过年这几天人多,稍显脏乱。 “你陪欧阳姐说话,我去打扫。“甘甜已经往外走了,“我回来这些天,我妈跟喂猪似的,不是大鱼,就是大肉。昨天跟几个同学一起吃饭,她们都笑我长膘了。我得好好运动运动。” “几天都没仔细打扫,家里是有点脏了。”欧阳芳慢慢把水喝完,靠着床头,“我今天本来是想打扫的,但确实没力气。” “等甘甜开了学,”甘宁接过盖子,“以后我每个星期来打扫一次,我觉得自己挺适合当保洁阿姨的。” “大材小用!” “你妈她们没说什么吧?”甘宁坐在小椅子上。 “看我天天喝中药,是问过。我说是调养胃病,暂时糊弄过去了。——但我感觉自己有点撑不下去了。” “已经走这么远了,咱们不能半途而废。” “有些力不从心。”欧阳芳黯然道。”你能行的!”甘宁激励道,“从小到大,每件事情你都比我做得好。” “包括离婚?”欧阳芳笑着说。 “当然。”甘宁也笑了,”我跟吴明过得并不好,但我就是懒得离。” “不是懒。”欧阳芳说,”是你这人太念旧,对吴明还有感情。” “所以才会活得这么累。”甘甜拿着擦桌子的毛巾进来擦床头,以及床头柜,“要是我,早离百八回了。” “你是注定要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欧阳芳笑着说,“跟我们不是一类人。” “那我得小心了。”甘甜说,“站得越高,可是摔得越重。” “放心,”甘宁见欧阳芳不似刚才那么沮丧,心情略为轻松些,笑着站到床头,“有我们这些肉垫在下面替你挡着,摔不着。” “以前,”甘甜说,“常说我妈说,女人是菜籽命,落到肥处迎风长,落到瘦处苦一生。但我读研究生的时候,导师是个女的,非常优秀,是那种事业婚姻双丰收的职业女性楷模。关于不幸的婚姻,她说很多是女人自找的。因为,女人在一开始选择另一半的时候,就盲目地给自己找了一个并不合适的人。” “看来——”欧阳芳看着甘宁说,“当初咱俩的眼睛睁得不够大,都盲目给自己找了一个并不合适的另一半。” “我现在的眼睛睁得够大的,”甘宁把双眼努力睁了又睁,笑道,“可惜名花有主。" “说得你好像又给自己找了个男人似的。”欧阳芳笑着说。 “现在是没有,”甘宁脸不红,心不跳,嘻嘻一笑,“说不定以后会有。” “那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甘甜出去换了擦地的毛巾,进来擦地。 “人都是会变的。” 刚才不小心说漏嘴的甘宁,笑着去卫生间。等甘甜把卧室擦完才进来,见欧阳芳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她明知故问地坐到小椅子上。 “麻烦给我再倒点水,我懒得动。” “我还以为你要找我借钱。”甘宁笑着拿起保温杯倒水,“吓了我一跳。” “我感觉你确实变了。”欧阳芳注视着甘宁,把盖子端在手上慢慢地喝。 “是吗?”甘宁夸张地双手捧着脸,还故意往欧阳芳面前凑了凑,“是不是变丑了?” “不是。”欧阳芳说,“是变漂亮了。神采飞扬,容光焕发,根本不像一个说自己婚姻过得不好的女人。” “切。”甘宁扑哧一笑,“我有个同事说:笑是一天,愁也是一天,不会少一分一秒,何不笑着过!我觉得很有哲理,所以,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整天愁眉苦脸。” “那个同事肯定是个男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女人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你什么时候学会看相了?” “你转移话题,更证明我说对了。” “我也去擦地。” “我都擦完了。”甘甜好像擦累了似的,双手叉腰站在房门口。 正好老俩口买菜回来,准备做饭。 “我去帮忙做饭。”甘甜马上又生龙活虎地跟着去厨房。 “你不去?”欧阳芳笑着问甘宁。 “改天再跟你说。”甘宁笑着又坐在小椅子上。 第65章 埋在心底 正月初九,新年第一天上班。 甘宁照旧提前去办公室打扫卫生。 领导和同事们个个喜气洋洋,笑逐颜开地相互拜年。 她跟着几个同事一起去了方俊的办公室。办公桌上,分别摆了几个装着沙糖桔和糖果瓜子的小果盆。 身穿黑色西服的方俊,神采奕奕地一边忙不迭地说着新年好,一边又是给男同事递烟,又是招呼女同事吃糖果,忙得不亦乐乎。 俩人相视一笑,说了声新年好。 甘宁伸手拿了一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如同品尝似的,慢慢吃着。 她没再跟方俊说话,也没有再看他。 一番热闹的寒暄过后,同事们离开时,甘宁有意走在最后。趁同事们没注意,她快速把大衣口袋里的手表掏出来放在桌上,转身便走,连给方俊说声谢谢的 机会也没有。 中午,她提前几分钟下班回家做饭。 下午也是。 一连四天,都是如此。 忙碌的方俊一开始没有注意,直到局里召开新年工作大会,他发现坐在台下的甘宁从头到尾像罪犯似的,一直低着头,看也没看自己一眼,才感到反常。 下午临近下班,坐在办公室的他给甘宁发微信:【下班等我电话,一起走。】 甘宁刚走出单位大门,见是方俊发来的微信,她心跳加快,拿着手机的手也禁不住颤抖,迟疑不动。 方俊见半天无回音,拿起手机正要拨打过去。 甘宁回:【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刚刚下班。】 方俊:【我现在有时间,你在哪?我开车送你?】 甘宁打定主意不能再继续这样偷偷摸摸下去,一定要跟方俊分手。但她无法面对方俊亲口说出”分手“两个字,想通过微信,编辑一条,又一条,最后都被删除。一连三四天都迟疑不决,只好尽量躲着他。 但越是躲,心里就越想他。 昨天下班,甘宁想他想得入神,走过家门口都没有注意。等走到前面十字路口,她才发现不对,停住脚步,像个迷路的孩子找不着回家的路一样,失落又无助地站在路边好一会,才分辨出家在后面,怏怏然转身往回走。 她知道,再这样拖下去,自己十有八九会反悔。 她咬咬牙,狠狠心:【不必,我们以后还是做同事。】 方俊盯着不长的微信一字一字地看了两遍,才相信自己没有看错。跟电影回放一样,他脑海中快速回想自己这几天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或者哪里做得不对,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所以然。 他干脆直接问:【我哪里做错了吗?】 甘宁:【不是,是我想做个好人。】 方俊捧着手机,紧锁眉头,如同雕像,没动。 甘宁也捧着手机,没动。 过了三分钟,还站在原地的甘宁,等到了方俊的回复:【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情?】 甘宁:【没有。】 方俊:【你确定?】 甘宁:【确定。】 方俊:【我不同意,但我会忠诚地执行你的决定。】 甘宁像”失恋“一样,想放声大哭,但她告诉自己,要笑:【谢谢!】 方俊:【不客气!】 甘宁挂了手机,感觉自己的心瞬间碎成千万片,而那些千万碎片又迫不及待地想撕破她狭小的胸腔。她强忍着没在大街上流眼泪,反而微笑着抬头看着明净碧蓝的天空。 她决定将方俊深深埋在破碎的心底,再套一把心锁,永不打开。 但这一次失灵了——她既没有感到甘甜所说的心情格外舒畅,也没有觉得生活格外美好,有的只是心痛、心痛和心痛。 第二天,甘宁没发疯,老天爷却仿佛失恋似的,发了疯——比年前更大的一场风雪和冻雨,再一次不声不响,出人意料地袭击了整个城市。 一夜醒来,整个大地一片白茫茫,但并不干净。 大雪和冻雨,伴随着大风,纷纷扬扬,漫天飞舞。气温异常寒冷。 马路两边的树木,被压断的树枝不计其数,横七竖八,压在雪地上。有些倒霉催的停在树下的汽车,再次遭殃。 整个城市仿佛鬼子刚刚进村,到处一片狼藉。 又因道路结冰打滑,很多动力不足的汽车,不是车门被冻住打不开,就是根本无法上路行驶,直接停摆。 单位和社区,纷纷组织人员上街铲雪,清除道路。 直到中午,风雪和冻雨,才渐渐停止。 异常寒冷的天气,也直接将第二天原本每年都要舞龙灯、猜谜语和看大戏的热热闹闹的元宵节一笔带过。 欧阳芳因癌细胞扩散,元宵节那天,再次住进了医院。 转眼就是周日,吴明原本休息,甘宁说好等他回来一起去医院看欧阳芳。 但天气异常,交通事故频发,全员干警都上路值勤。吴明回不来。 甘宁和吴玥在家吃完早饭,俩人一起去医院。 病房开了空调,很是温暖。 四人间的病房,有一张空着,进门两张床上,躺着打点滴的都是两位五十多岁的中午妇女。分别陪护的一个是老伴,一个是女儿,都坐在床边刷着抖音。 欧阳芳的病床在里面靠窗的位置。 看着病床上有些单薄,瘦弱的欧阳芳,甘宁心里忧心冲冲。甚至因为自己一筹莫展,束手无措,很生自己的气,恨不得冲自己大喊大叫一顿才解恨。 甘甜昨天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几人说了一会闲话,甘宁让她带着明天要开学的吴玥一起回去休息。 甘宁送她们进电梯,转身往病房里走,身后的走廊传来颇为熟悉的中气十足的说话声。甘宁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但还是本能地扭头往后看。 穿着红黑相间冲锋衣的方俊,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手包,正从走廊另一头的一间病房里出来。后面跟着一位六十多岁,白发有些花白,戴着金色边框眼镜,气质颇为儒雅的男人。 俩人站在走廊上说了几句,最后握了一下手,男人回病房,方俊转身迈步往前走。 甘宁一见是方俊,她想加快脚步"逃进”病房,但双脚不停使唤,如同粘在了地上拔不出来,只能那样站着。 方俊一抬头,也看到了甘宁。他微微一愣,随即笑容可掬地大步走过来。 俩人自从分手,在局里碰到过一次,但彼此都很克制,笑着点个头,就算打招呼。 “真巧!”方俊先开口。 “嗯,真巧!”甘宁笑了笑,佯装镇定,“来看朋友,还是……?” “是以前在我们大队下乡的一个知青,对我工作帮助不少,他妻子病了,我今天正好有时间,过来看一看。” 甘宁像看宝藏一样,贪婪地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你朋友住院?” 甘宁点头。 “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 “别着急,慢慢来!” 甘宁又点头。 “在哪个病房?我去看一看。” “谢谢!”甘宁笑道,“心意我领了。” “既然遇上了,说明是老天的安排,不能就这样走了。” 甘宁还在犹豫。”嘴巴下面就是路。“方俊笑着往前面护士台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自己也有嘴。””好吧。“甘宁免为其难地前面带路。 床头摇起,半躺在病床上,正打点滴的欧阳芳,最为了解甘宁。见她微微有些紧张地带着一个颇有气场的男人走进来,就知道俩人关系不一般。 她挣扎着要坐起来。 “这是我朋友欧阳芳。”甘宁过去一手扶着她,一手把背后的枕头往上移了移,让她靠得舒服些。又指着方俊笑着对欧阳芳说,“这是我同事方俊,刚才在走廊上碰到的。” “你好!”方俊上前一步,习惯性地伸出手想握手,这才想起对方的手还在打着点滴,笑着把手收回,后退一步,笑道,“不好意思,每天跟人握手都成习惯了。我今天也是来医院看朋友的,正准备回去,碰巧看到甘科长,她说是好朋友在这里住院,我就顺道过来看一看,没想到是位美女!。” “谢谢!”欧阳芳在甘宁报出方俊名字的同时,已知道他是谁。笑着说,“我跟甘宁从小一起长大,她很能干,就是说话直来直去。你们既然是同事,以后还请多关照她。” “甘科长是我们单位的才女,”方俊看了甘宁一眼,笑着点头,“确实很能干!” “我给你倒水。”甘宁没想到话题围着自己打转,她要拿杯子给方俊倒水。”谢谢!不用麻烦。“方俊摆手,“刚才我已经喝过了。” “你今天不忙吗?”甘宁问方俊。 “你刚才说甘科长说话直来直去,”方俊不答,反而笑着对欧阳芳说,“她现在就来印证——要赶客人走。” 甘宁笑着瞥了方俊一眼,不知说什么好。 “把椅子搬过来,”欧阳芳抬手指着床头的一把椅子,笑着对甘宁说,“请你同事坐一会,不能让客人站着。” “谢谢!我就不坐了。”方俊说完,拉开手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叠人民币,至少有两三千块放在床边,对欧阳说,“我空手来的,没买什么。你好好 休息,以后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谢谢!”欧阳芳推辞,“我不能收!” “谢谢你!”甘宁不想扯来拉去,她替欧阳芳收了起来,跟在后面送方俊出病房。 “你好像瘦了!”方俊按了电梯键,转身看着甘宁。 "没有。”甘宁笑了笑。 “照顾病人,不光身累,心更累。”方俊体贴地说,“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谢谢!"甘宁目光躲闪,“我知道。” “开年工作不是很忙,你可以写张请假单,先找杨局签字,请几天假。” “不用。平时都是我爸妈,还有我妹妹在。今天休息,我才过来的。” “凡事想开一些,照顾好自己。” “好。” “我先走了。”电梯门正好打开,方俊深深看了甘宁一眼,走进电梯。 甘宁看着方俊,笑笑,没言语。 “你同事走了?”见甘宁回来,欧阳芳似乎有了些精神,脸上笑得跟花儿一样,很灿烂。 “您有话请直说。”甘宁拉起病床中间的一条白色隔帘,笑着搬起床头的一把椅子,坐在床边。 “我其实在电视新闻里看到过他,只是一时没认出来。没想到他就是那年帮你们买票的大哥哥。” “嗯。” “情有可原。” “只是同事。” “嘴能骗人,但眼睛骗不了。你前段时间总是满面春风,双眼放光,我还以为你是不是要生二胎。” “烦起来一个都嫌多了,还生个屁。” “看得出,他很欣赏你。” “只是同事而已。”甘宁生怕欧阳芳没听见似的,又着重强调一遍。 “我说什么了吗?”欧阳芳一脸贼笑。 “我跟他——上过床。”甘宁低声道。 “感觉如何?” “好得像做梦一样!“”你打算怎么办?” “前几天已经说好分手了。今天确实是个意外。” “退却了?” “嗯。”甘宁把那天差点被吴明撞破的事说了一遍。 “确实是险。”欧阳芳也害怕,“真要被吴明撞见,还不得把你们俩都给剁了。” “所以才分手。” “还在想他?” “很想,但不能见。” “他应该是喜欢你的。” “应该没到那种可以放弃一切的地步。我不想每次都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 “分了好。做人的确不能太贪心。” “我做的好,你向来比我做得更好。这次也一样,一定不能轻易认输。”甘宁说着,还示威一般,紧握拳头在欧阳芳面晃了晃。 第66章 回不去了 年过月尽,冰雪渐渐融化,气温开始回暖。 学校开学了。 早上,还是汪洋起来做的早餐,一家三口在沉默中吃完。甘欣收拾碗筷,汪洋开车送汪浩天去学校。 汪浩天知道父亲搬出去已成定局,坐在副驾驶的他,愁眉不展,闷闷不乐。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车窗上,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 “跟你汇报一下,”汪洋扭头着了一眼闷声不响的儿子,故作轻松地笑道,“把你送到学校,我就从家里搬出去。以后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汪浩天仿佛没听见,一动不动。 “我知道你听见了。”汪洋看着车前,认真地说,“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还是要说——一个人犯错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不知悔改,并连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 “你说得乱坠天花,不过是为自己荒唐的错误找借口罢了。”汪浩天仍旧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声音如同迷雾般飘渺。 “借口也好,托辞也罢,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了。我承担你妈妈要离开我的责任,你也要承担我和你妈妈要分开的负担。” “这是你们强加给我的!”汪浩天像只被惹怒的猫,扭头紧盯着父亲,“你们根本就没问我是否同意。” “对不起!” “对不起?”汪浩天轻蔑地瞥了一眼略显憔悴的父亲,不再张牙舞爪,“事后就知道说对不起,顶屁用。” “我知道你还是心疼你老爸。”听见儿子的语气软下来,汪洋又笑了,“学习不能松懈,知道吗?” “我的事情我自己会看着办。”汪浩天赌气似的,又看着车窗外,“管好你自己就行。” “我会管好我自己。你除了管好自己,以后还要学会照顾你妈妈。肩上的担子可不轻。” “管它轻还是重,是我妈,我当然会照顾。” “那我就放心了。” “你先从家里搬走,”汪浩天又回头看着父亲,“下一步,就是离婚,对不对?” “不出意外,应该是。” “如果你把公司卖了,我妈又没有工作,我跟我妈以后怎么办?” “好好学习,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除了把车带走,房子和存款之类的,都留给你妈。公司卖了之后,应该还有结余,我也会留给你妈。” “你当神仙?” “我还年轻,又有手有脚,不会饿死。” “你不能饿死。我还未成年,你有责任要养我。” “我保证饿不死。” “还有,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你跟我妈离婚之后,你会不会再找一个?” “你是希望我再找一个,还是不希望?” “先说你想不想?” “没想。” “那就好办了。我有个同学,他爸妈也是离了婚。一年后,又复了婚。现在过得挺好。” “小脑袋瓜不用想这么多。”汪洋笑着抬手在儿子的头顶上扒拉了两下,“好好学习,爸爸会以你为荣。” “别把我发型弄乱了。”汪浩天身子往旁躲。 “又不是相女婿,乱了怕什么?” “那也得注意形象,不能毁了我一世英明。”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女朋友了。” “我为悦我者容。你也是,以后一个人住,每天精神点,别把自己弄得像个难民似的。” 汪洋回到家,甘欣关着大门,戴着手套在屋后院子里清理花草,他直接上二楼找出两个24寸的拉肝箱,开始收拾行李。 除了衣物和随身用品,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不到半个小时就全部装箱。 汪洋盖上箱子,坐在床边。看着熟悉的房间,想起当年他跟甘欣带着儿子,一家三口刚搬进来时的激动和喜悦,以及甜蜜和温馨。 而这美好的一切,都被自己亲手毁掉了,再也回不去了。 汪洋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前面大门依然关着,甘欣不知道汪洋回来了。 她到二楼厨房拿东西时,看到汪洋坐在床边发呆,她愣了一会,想下楼。 “我回来收拾东西。”汪洋看到了她,站起身,“今天就搬出去。” 甘欣哦了一声,没动。 “我已经收拾好了,这就走。”汪洋一手拉着一个行李箱走到楼梯口,又站住,转身看着站在餐桌旁的甘欣,“我已经跟儿子说好了,车子我带走,房子和家里的存款都留给你们。公司卖了之后,如果有结余,也都留给你们。”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什么时候办手续,打我电话。” “明天吧。”甘欣说,“没必要往下拖。” “我等你电话。”汪洋努力笑了笑,“对不起的话我就不再说了。爸妈那边,我也不再去麻烦了。以后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打我电话。” “好。”甘欣也努力笑了笑。 汪洋没再说什么,提着俩个行李箱下楼,出门。 听到汽车开动的声音,甘欣默默走到二楼的阳台上。 看着汪洋开着大奔离开家门,以后可能不再回来了,甘欣面对自己吵闹的、想要的结果,没有半点喜悦。十几年的婚姻即将划上句话,她也没有丝毫解脱,唯有深深的沮丧和悲哀。 她也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换了衣服,决定去医院看欧阳芳。 陈娟打电话胡小龙,叫他中午过来吃饭。胡小龙戴着头盔,骑着摩托车,正快到百潭湖。 他远远就看到甘欣站在马路边,左右张望,应该是等车。 甘欣倒没注意,直到摩托车停在自己面前,她才看到。”甘姐,”胡小龙摘下头盔抱在手上,笑道,“要去哪?我免费送你,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不用,谢谢!” “跟我真不用这么客气。这里不太好打车,反正我也有时间。” 这里确实是不太好打车。甘宁站了好几分钟,也没看到一辆出租。 “不耽误你吗?”她迟疑地问。 “我自由良民一个,没事。”胡小龙从后备箱里又拿出一个头盔递给甘欣,“这是我女儿的,你戴这个。” “谢谢!”甘欣接过来戴在头上,把去医院看欧阳芳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不远。我带你抄近路。十几分钟就到。”胡小龙戴上头盔,等甘欣坐定之后,扭头向后面说,“我骑车很快,为了安全起见,你得抱紧一点。” “好。”甘欣把搂着胡小龙的双手紧了紧。 胡小龙骑摩托车的触很快,风驰电掣般,甘欣明显感受到发动机的咆哮和身下的震动,以及迎面而来的风。就好像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似的,让她既紧张,又兴奋,暂时忘却了婚姻失败带来的巨大痛苦。 摩托车很快停在医院住院部的楼下,胡小龙等甘欣先下车,自己再下来,摘下头盔。 “谢谢你!”甘宁笑着把头盔递过去。 “下午你去不去陈姐家?”胡小龙接过头盔仍放进后备箱。 “看完病人,我就回去。” “我正好也要去。那我在这等你,免得你又费力巴巴的去找出租车。” “不用。你送我来,已经很麻烦你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甘姐太客气了。” “那我先上去。”甘欣从手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一个小时后下来,可以吗?” “没问题。我正好到街上办点事。” “咱们——要不加个微信?”甘欣往前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好方便联系。” “要得。”胡小龙痛快地掏出手机。 病房里,欧阳芳一边吃苹果,一边半靠在摇起的床头打点滴,甘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削另一个苹果。 中间仍拉着白色的隔帘。 看见她来,俩人都很高兴。 “大姐,你先吃。"甘甜把手里刚削好的苹果递给甘欣,“我再削一个。” “今天气色看起来不错。”甘欣接过苹果,站在床边,笑着看欧阳芳。 “这两天味口好一些。”甘甜说,“每天吃了饭,还能吃一个苹果,或者一个香蕉。” “就是把甘妈跟甘爸累坏了。”欧阳芳笑着说,“每天都不知道买什么菜好。” “大姐,”甘甜见大姐一直站在床边,她削完苹果,起身让出椅子,自己坐到床边。“你坐。” “汪哥呢?”欧阳芳说。 “今天刚刚搬出去了。”甘欣在椅子上坐下,“说好明天去办手续。” “要不要我陪你去。”甘甜说。 “又不是去打架。”甘欣笑了笑,“不用那么多人。” “浩天知道吗?”甘甜说。 “汪洋跟他谈过。” “有没有什么情绪?”甘甜不放心。 “没有哭,也没有笑,表面上看起来还好。但那小子人小心大,有些事,喜欢放在心里,根本不让你知道。” “浩天喜欢思考,比实际年龄要成熟,应该能够调整好自己。”甘甜说,“只是爸妈还不知情,你怎么跟他们交待。” 甘欣苦笑:“被打一顿算了。” “父母是赢不过子女的。”欧阳芳说。 “坐吃山空。”甘甜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在万达黄商超市找了份收银员的工作。”甘欣说,”他们原本只招三十五岁以下,初中学历,大概见我不是很老,又是中专毕业,还做过会计,愿意长期做,就网开一面,让我试用几个月。工资不是很高,但好歹是份工作,下个星期开始上班。只是离家有点远,买新车太贵,我想暂时买个小电动,上下班方便一些。” “先买个小电动用着可以。”欧阳芳说,”如果打算长期做下去,你住的地方比较远,不想买新车,可以叫吴明帮你留意一辆合适的二手车,下雨下雪安全一些。” “大姐中午跟我们一起吃吧。”甘甜吃完苹果,把垃圾提出去扔掉,回来洗了手,对甘欣说,“我打电话给爸妈,叫多送一个人的饭。” “不用管我,我一会就走。”甘欣说,“我还从未骑过小电动,想一会去买一辆,先骑几天适应一下。” “我在学校骑过。”甘甜说,“很简单,只要会骑自行车就没问题。” “你什么时候开学?”甘欣问甘甜。 “票已经买好了。”甘甜说,“后天走。” 姐妹仨又说了一会闲话,甘欣见时间差不多,告辞下楼。 胡小龙已坐在楼下的摩托车上等着。 “你对汽车,还有摩托车是不是很了解?”甘欣看到他的摩托车,突然想起来问。 “不是很了解,略懂一点。你想买什么车?” “暂时想买一辆电动车。”甘欣说,“以后如果有合适的,还想买一辆二手汽车。” “二手汽车名堂很多,我有朋友买过,我托他打听一下。电动车好买,街上有好多家,高中低档随你挑。” “就买普通的,二三千左右。” “买菜用?” “我在万达黄商超市找了份收银员的工作,下个星期上班,步行有点远。” “什么时候要?我带你去。” “现在可以吗?” “当然可以。”胡小龙把头盔拿出来。 胡小龙骑着摩托车,很快带着甘欣到街上买了一辆三千多元的雅迪电动自行车。还带她到旁边一条车辆较少的马路试骑。 甘欣上手很快,并在胡小龙的一路护送下,骑回了百潭湖。 第67章 念念不忘 三月到了,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甘甜也开学了,带着对父母和姐妹的不舍,开始追逐自己的梦想。 甘宁还身兼机关妇委主任一职,前几天就征询了张蕾和邹思佳等人意见,正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制定“三八妇女节春游活动方案”。对她们推荐的几个省内景点,她在网上查了一下,觉得不是路远,就是看点单一,不是很满意,正举棋不定。 “你不去医院吗?”邹思佳敲门进来。 “去医院干吗?”甘宁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除了方俊,她从未跟其他同事说起欧阳芳的事。而欧阳芳此次的化疗也结束了,在家休养。 “探病啊?”邹思佳说,“整个大楼几乎倾巢出动,我也是刚才上楼的时候听说的——方局长昨天胃出血,住院了。估计就咱们俩个呆鹅没去。” “是吗?”甘宁心里一紧。 她着实不知道。最近除了在食堂吃饭,或者开会,她很少见到方俊。除了公事之外,俩人也不打电话联系,更不发微信。 而局里也不是每天都开会,方俊工作忙,应酬又多,也不会每天在食堂就餐。 平时为了避免经过方俊的办公室,甘宁还尽量不去七楼找分管领导杨建军汇报工作。非当面说不可时,她甚至舍近求远,特意绕到走廊另一头下去。 因而,她都不记得跟方俊面对面,或者跟他说话是什么时候。 只记得自己,为了能看一眼方俊的身影,时常一个人站在办公室的窗口眺望。 而方俊仿佛知道她在眺望自己,有时冷丁地地回头朝上仰望,她又跟做强盗一样,忙不迭地往后躲。 俩人同在一栋楼办公,又如同隔着千山万水,并不时常见面。 “你现在又不读圣贤书,咋两耳不闻窗外事呢?”邹思佳有些替甘宁着急。 “我忙着写三八的方案。” “定下来了,咱们去哪?” “还没有。” “都说方局酒量惊人,一个顶俩,但这胃不是铁打的,他们说是因为喝酒引起的胃出血。” “领导不好当!””那是肯定的。有人说了,想要当好领导,得把三功练到家。“ “什么三功?”甘宁好奇地问。 “一坐功,二嘴功,三胃功。我本来还觉得这么多局长,就数方局最合格,没想到,关键时刻这胃还是不争气。看来这人——还真是难十全十美!” “人民币都有印错的时候,何况是人!” “那咱们俩一起去吧。” “你去吧,我方案还没有写完。” “你不去?” “我不想去。” “那好吧。”邹思佳转身走出办公室。 甘宁委实不想去。 方俊住院,他老婆肯定在身边照顾,尽管自己跟方俊已经分手,但毕竟上过床,还不只一次,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但甘宁嘴上说不想去,心里又挂念。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一颗心,像扔进了一块石头,无法再专心写方案。 她拿起手机,想作为同事发微信安慰一下,但又放下,又拿起,再放下…… 犹豫几次,最终还是忍不住,发了一条过去:【刚听说你住院了,没事吧?】 方俊住在单人病房,来看他的人,有同事,也有亲朋好友,络绎不绝。 老婆刚刚送杨建军和张蕾等人出去,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打点滴。 见是甘宁发来的微信,他跟中了巨奖似的,甚是高兴。 秒回:【胃轻度出血,没事,不用担心。】 甘宁:【要不要我去看你?】 方俊:【你不怕了?】 甘宁:【我既不信神,也不弄鬼,更不怕人!】 方俊:【谢谢!我已经很高兴了!】 甘宁:【以后少喝点酒。】 方俊:【好。】 眨眼又补发一条:【我可是向来很听话。】 甘宁笑了。 但担心越说越长,又扯不断,赶紧道:【没事就好。你安心养病,我挂了。】 方俊不舍:【又不赶着投胎,干吗这么着急?】 甘宁也不舍,但还是果断挂断。 她放下手机,又强迫自己聚精会神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接着写方案。 “方案定了吗?”张蕾笑着走进来。 “想去的地方太多,”甘宁笑道,“又只有一天时间,还不知道选哪一个好。” “刚才去医院看方局,”张蕾走到甘宁身边,“哦,对了,你知道方局住院吗?“ “你进来之前刚知道,邹思佳说的。” “我也是早上到办公室才知道。可能是过年到现在酒喝得有点猛,说是昨天晚上突然胃出血被送进医院的。我本来想打电话叫你一起去。正好谭局要开车去,我们几个就他的车先走了。” “严重吗?” “应该不是很严重,保守治疗,没做手术。人也很精神,杨局还开玩笑,说一点不像生病的人,倒像为了不想工作,故意躲到医院去的。” “那就好。” “他老婆在病房,我们就聊起了三八春游的话题。方局问我们局的女同胞准备去哪,我说大家挑选了几个景区,还在犹豫选哪个。方局就推荐了一个地方,就是邻市的梅苑山庄。说他上次去过,开车只要三个多小时。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有梅园,有油菜花,有草莓基地,还有骑马场等。我用手机搜了一下,田园风光浓郁,值得一看。咱们要不就去那?””行啊!就当给方局一个面子。“甘宁笑着说,“杨局在办公室吗?我去找他定下来,好联系车辆。” “在,刚才跟我一起回来的。还说咱们要去,顺便带些草莓给他吃。””我把方案打出来,请杨局先过目。” 甘宁很快把方案草稿打印一份,跟张蕾一起到七楼找杨建军。 杨建军的办公室敞开着,谭笑和沈云飞,还有冯庆辉在里面,正在谈论方俊的老婆,说看起来很年轻,也很漂亮。 “草稿你先看一下,我一会来拿。”甘宁听着刺耳,把方案递给杨建军,转身就走。 “甘科长,要不要带几个保镖?”沈云飞扫了草稿一眼,笑着问甘宁。 “多多益善。”甘宁头也不回。 晚上,甘宁下班回到家,掏钥匙开门时,一拧就开了。她很是惊诧——是不是自己早上出门忘了反锁? 打开一看,客厅有灯光,才知道是吴明回来了。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她诧异地问。 “下午到局里开会,拖得有点晚,”靠在沙发上看抖音的吴明,抬头看了她一眼,”明天早上再回队里。” 甘宁哦了一声,进卧室换衣服。 “我不知道你要回来,没买菜。”她出来说,“煮面条吃吗?””吃。” 甘宁进厨房,系上围裙,很快煮了两碗番茄鸡蛋面。 “加醋没有?”等甘宁把碗筷摆到桌上,吴明过来坐下,拿起筷子搅动面条。 “加了一点。”甘宁起身进厨房把陈醋拿出来放到桌上,“你要是嫌少,可以再加一点。” “我再加一点。”吴明往碗里倒了些醋,“你要不要?” “来一点。”甘宁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 “我今天看到大姐夫了。”吴明边吃,边说,“我喊他,但他没听见,下了车就直接往前面走。” “你在哪看到的?”甘宁看着吴明。 “就在大姐他们对面那个百潭湖旁边的小区。今天回来的时候,有个同事就我的车,他就住在那里。我送他回去的时候,看见大姐夫也把车停在里面,我喊他,他没听见,直接往里走。大姐他们那里也有房子吗?” “我姐离婚了!”甘宁淡淡道。 “不会吧?”吴明甚为震惊,”过年不还好好的吗?这才几天?" “那只是表面。” “是大姐的原因,还是姐夫的原因?” “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又不是过家家,”吴明跟个爱八卦的女人,追问,“好好的突然离婚,总得有个原因吧,比如性格不合,或者出轨之类的。” 甘宁不语,埋头吃面。 “你不说,”吴明好像突然开了窍,笑道,“那肯定是姐夫出轨了。” “为什么一定是姐夫出轨,姐姐就不能出轨吗?”看着吴明那自以为是的样子,甘宁想也不想就冒出一句。 “你是说大姐出轨?”吴明又是惊得无以复加,眼珠都快掉地上了。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甘宁笑了笑,很是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 “你吓了我一跳,大姐看起来就不是那种人。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肯定是姐夫出轨了。” “离也离了,就别管了。” 甘宁有点烦躁。她想起了那次跟方俊一起坐在这里,有说有笑吃面条的情景——可惜再也不会有了。 “现在离婚的人很多,也没什么。”吴明还以为甘宁是因为大姐离婚而心烦,好言安慰,“况且大姐还年轻,可以再找一个。” 甘宁不接话。 “我后天休息,我妈说菜园里有好些菜,再不吃就老了,叫我回去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我可能回去不了。床上被子要洗,还要打扫卫生,还要去帮欧阳芳打扫卫生,应该走不开。” “那我早上直接回去,吃了午饭再回来。” 甘宁没做声。”我今天在局里开会碰到张文涛,他说欧阳芳癌细胞扩散到肺部,状态没有之前好。是不是很严重?” “癌症到了晚期,本来就很严重。” “你尽量少去欧阳那里,也不要让玥玥去。医院也是。” “为什么?”甘宁抬头看着吴明,“癌症又不会传染。” “是不传染,但我妈说,欧阳这么年轻就得了癌症,肯定不好。还是少去为好,免得沾上晦气。” “你妈说你妈说,”甘宁顿时火起,“你几十岁的人,你妈不说,你难道就不会自己思考?” “我妈又没招你惹你,”吴明脸色也变得难看,“你发什么神经?” “我发神经?你怎么不想一想,欧阳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生病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那还是人吗?” “我又没说不管,只说尽量少去。况且你也不是医生,去了又有什么用?” "这种时候,作为朋友,就算什么也不做,陪在身边也是好的。人家张文涛跟欧阳来往不过一年多,一有时间就过去,又是出钱,又是出力,你怎么不向人家学一学?” “在你眼里,我从来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如别人。”吴明啪的一声,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猛地起身,差点把后面的椅子带翻,“那你去找别人好了。” 说完,又一次摔门而去。 甘宁实在无语,也没味口再吃。 好好的一个夜晚,就这样破坏了。 第68章 他不可靠 超市收银员有负责花班和团购,还有负责长期两班倒的。 甘欣选择的是两班倒。 经过一个星期的短暂培训,她今天正式上岗,上早班——早上八点到下午两点。 她提前半小时到超市,换好工作装,领取备用金,开始走上岗位。 她脸上化了精致的淡妆,长发用抓夹整齐地夹在脑后,看起来容光焕发。穿着上白下黑,外套一件红色马夹的统一制服,面带微笑地站在收银台前忙碌。 工作程序并不复杂,商品扫码、收钱、验钞、找零和装袋,最后送上一句——欢迎下次光临。 可能是有点紧张,甘欣两手的姿势略微有些僵硬,动作不够熟练。 排队等着付款的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午妇女,大概是嫌甘欣动作太慢,脸上等得有些不耐烦,嘴里嗤了一声,好在没说什么。 胡小龙拉着一个装有酱油、醋等厨房用品的购物篮在后面排队,眼睛看着聚精会神忙碌的甘欣。 他猜测甘欣应该是离了婚,才会出来工作。 那天,甘欣说还想买一辆二手汽车,他就放在心上,第二天去找朋友打听。 朋友说正好有个熟人老婆开的一辆别克君威想卖,开车带他过去看车。 车主倒没有狮子大开口,车子也不过跑了六万多公里,就是车况胡小龙没看中,车型又比较耗油,每天在城里短距离跑来跑去,不划算。 他知道甘欣买车主要用来上下班,想帮她物色一辆经济实惠,又省油的日系车。 没有看中,朋友说再帮他留意。俩人一起回来的时候,经过民政局大门口,坐在副驾驶的胡小龙突然看到甘欣跟汪洋脸色木然地一前一后从里面走出来。 到了门口的大街上,汪洋转身跟甘欣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一个人独自开车离开。 甘欣发呆似的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接着往前走。 看俩人情形,办结婚证肯定是不可能,那就只有——办离婚证。 联想到甘欣又是买小电动,又是找工作,胡小龙更断定自己的猜想。 他当即下了车,但没有上前跟甘欣打招呼,而是远远的跟在后面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看见甘欣仿佛走累了,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他记得甘欣说在万达超市当收银员,但他没有马上去。过了一个星期才来,果真见到甘欣在上班。 “是你?”胡小龙走到跟前,甘欣才抬头看到。 “很不错嘛。”胡小龙笑着弯腰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像个收银员。” “你就别笑话我了。”甘欣边扫码,边笑着说,“因为不熟练,心里好紧张,生怕弄错了。” “我看你挺熟练的,不像新手。” "我以前是学财会的,毕业之后做过好几年会计,对数字倒不陌生。要是再对收银系统熟悉一些就好了。” “我来装。”胡小龙见后面还有好几个人在排队,他接过甘欣手中的购物袋,自己麻利地装起来。 装完他没走,而是绕到甘欣身后,当起了志愿服务者——帮甘欣装袋。惹得前后的同事,朝甘欣投来羡慕的目光。 甘欣省事不少,又有熟人跟她说笑了几句,心情放松下来。也不似开头那般紧张,手脚也越来越快。脸上也越来越有自信。 “超市还要不要人?”胡小龙说,“干脆我也来上班,每天帮你装袋算了。” “你来装袋?你们父女俩估计得喝西北风!” “我可以多打几份工。” “我不行,这一个收银员就让我够戗。” “刚开始可能是不习惯,过段时间就好了。” 今天是周日,甘宁要去看欧阳芳。她打算到万达超市买些水果带过去。顺便看一看正式上班的甘欣。 快到超市门口,她看到甘欣,以及身后正一边说笑,一边装袋的胡小龙。她很快记起那天喝奶茶见过的父女俩。 她在旁边的进口处拉了一个空篮子,径直到里面的水果摊位,分别买了些苹果、香蕉和弥猴桃之类的水果。 去甘欣所在的收银台付款时,胡小龙还在。 “你好!”甘宁笑着对他说,“你也在这里上班?” “不是。”甘欣笑了起来,“他来买东西,看我一时忙不过来,免费给我帮忙。” “我先走了。”胡小龙笑着提起自己的袋子,“你们慢慢聊。” “还习惯吗?”甘宁看了一眼胡小龙的背影,用手机扫码付了款,见后面没人,站在前面问。 “以前在家里,或者打麻将老是坐着,还嫌屁股坐得疼。”甘欣笑着说,“现在要一直站着,头一天还真是不习惯,还没下班双腿直发软。站了几天,感觉才好一些。” “慢慢做。不管钱多钱少,每天上下班,生活更充实一些,也更有盼头。””钱多钱少,我倒没想那么多。只是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胡思乱想。” “不要胡思乱想。既然已经选择了,就当重新投一次胎,一切从零开始。” “欧阳怎么样?我那天去过之后,也没有时间再去看她。甘甜倒是给我打过两次电话,说她一切都好。” “甘甜肯定会照顾好自己,我倒不担心。只是欧阳很艰难,她自己也在咬牙撑着。” “每次化疗肯定要花不少的钱。她一个人,估计也没有多少积蓄,我手上还有些钱,可以先借给她。” “我问过她,”甘宁见后面有顾客拉着篮子过来结账,她也走到甘欣身后帮忙装袋,”说是医保可以报销一部分,暂时还可以应付。” “如果手头紧,就跟我说。我暂时也没有用钱的地方。” “爸妈有没有说什么?” “妈听甘甜说我在超市找到工作,很高兴,给我打过两次电话。每次都问起汪洋,我暂时找借口搪塞过去了。” “老是搪塞也不是办法,有机会还是告诉他们,免得圧在心里自己也难受。” “过段时间再说吧。” “我今天要去看欧阳。”甘宁见人不多,她提起水果,“有什么事打电话联系。” 赵春枝老俩口去菜场买菜,还没有过来,甘宁到欧阳芳家的时候,张文涛也在。正在欧阳芳的指挥下,拿着擦桌子的毛巾,翘着屁股在擦客厅的茶几。 欧阳芳的面色晦暗,皮肤没有光泽,但消瘦的脸颊比起在医院时,还是略微饱满了一点点。”还是我来吧。“甘宁把水果放在茶几上,笑着接过张文涛手上的毛巾,”你这双大手更适合做饭。“ “你忘了,”欧阳芳说,“这一点他跟吴明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都是饭来张口。” “不好意思。”甘宁笑起来,“我忘了这茬。” “没事。”张文涛憨厚地搓了搓手。 他刚说完,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是同事打来的。 “现在甘宁来了,你去忙你的。”欧阳芳说。 “那就辛苦你了,房间我都擦完了,只有客厅和餐厅的桌子没擦。”张文涛对甘欣说完,又看着欧阳芳,“我晚上再过来,有什么事等我晚上回来做,你别累着了。” “放心。”欧阳芳笑着说,“我现在就跟猪一样,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那我给你剥个香蕉再走。”张文涛顺手从甘宁提来的袋子里拿出一个香蕉,剥了皮递给欧阳芳。 欧阳芳拿着香蕉把他送出门。 “人真是不能貌相。”甘宁开始擦餐桌,“当初吴明说要把他介绍给你,我一看跟个黑塔似的,觉得肯定是个闷葫芦,没想到挺会体贴人!” “叫他别来,他偏要来。我都觉得 挺对不起他。” “没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即使注定要分开,相遇仍然可以让我们成为更好的自己。” “你这是有感而发吧。” “你就尽情取笑吧。反正我现在的脸皮堪比城墙。” “我有点好奇,你跟那个他,床都上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能做到心如止水。” “你还是我朋友吗?怎么听起来,有一种鼓励我在错误的道路上继续前行的味道?” “我只是希望你能成为最好的自己。” “假装坚强太累了,我有时真想做一个坏女人算了。” “即使变坏,你甘宁迟早也会找回真正的自己。”欧阳芳笑着把吃完的香蕉皮扔进厨房的垃圾桶,“甘欣姐工作怎么样?””我刚才去超市看她了,很认真,也很有精神。只是收银员的工作要一直站着,估计开始几天有点辛苦。” “万事开头难,慢慢习惯就好了。” “我在超市还看到一个人。”甘宁擦完桌子,接过欧阳芳递过来的毛巾开始擦地板,“你绝对猜不到。” “谁?” “还记得那天在万达门前喝奶茶吗?” “你是说那个手上有骷髅纹身的大帅哥?” “就是他。我看到的时候,他站在我姐的身后,一边跟我姐有说有笑,好像俩人很熟悉的样子,一边帮我姐装袋子。你帮我分析分析,这是什么情况?” “甘欣姐这离婚才几天,能有什么情况。你是不是多虑了?” “我也说不清楚。那个什么龙,看起来是长得蛮帅,但给人的感觉是应该在天上飞,而不是地上走。” “你是说他不可靠?”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像街头混混一样,而且还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混混,这更具有杀伤力。” “我记得你第一次见到吴明的时候,也是说那小子长得真漂亮,后来才愿意嫁给他的。” 甘宁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吴明的情景。 那时,她跟欧阳芳大学刚刚毕业,为了庆祝俩人顺利找到工作,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当时正是下班高峰,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正要过斑马线时,一辆白色桑塔纳好像刹车失灵,突然闯过红灯径直冲过来。旁边有人大惊失色地呀了一声,随着人群走在甘宁身边的欧阳芳眼疾手快,一把扯着甘宁往后退。 甘宁冷不防,俩人又惊慌,退得太急,都摔倒在地。好在退出了斑马线,倒在了马路边,只是手脚擦破点皮。 另有几人躲避慢了就没有这么幸运,被车子撞得东倒西歪,躺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一位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奶奶更是撞得头破血流,晕倒在地。 司机却在众人惊慌失措之中逃逸。 刚从部队退伍到公安局上班的吴明,穿着一身警服正跟一个同事路过,他当即去旁边的小卖部用公用电话报警。 救护车先到,他又跟同事一起帮忙抬伤员。 见甘宁跟欧阳芳都坐在地上,甘宁的手掌擦破皮还流了血,以为伤得很重,劝她们去医院检查检查。 甘宁和欧阳芳都摆手,她们只是想等护士忙完,帮自己处理一下小伤口,没打算去医院。 随后交警赶来,现场一片忙碌。 护士给那位奶奶的头清理包扎时,奶奶醒了,不停哭泣,还说不去医院,要回家给生病的儿子做饭。 吴明掏出身上的钱,悄悄塞到奶奶手中,跟同事一起离开。 旁边的甘宁看到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吴明,并跟欧阳芳说了那句:那小子长得真漂亮。 不到一个星期,吴明去甘宁单位办事,当时还在办公定的甘宁接待了他。 …… “当时打动我的不仅仅是他长得漂亮,还有那份善良。”甘宁笑着说,“我后来问他给了那位奶奶多少钱。他说刚领了一个月的工资,一分没留,因为那位奶奶让他想起了他妈妈。但胡小龙不像一个善茬。” “要不要叫吴明和张文涛好好查一查?” “我是认真的。我姐其实比我还单纯,刚刚又离婚,我确实有点担心。” 第69章 不期而遇 赵春枝老两口买菜回来,甘宁和欧阳芳立即改换话题。 赵春枝买了黑鱼,甘细水在厨房清洗,准备中午炖鱼汤。 欧阳芳一直跟在甘宁屁股后面说话,兴奋过了头,感觉有点累,回卧室躺着。 甘宁打扫完卫生,进厨房要帮忙做饭。 赵春枝叫她去陪欧阳芳。 “喝点水。”甘宁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喝了,又把欧阳芳的的保温杯加了水,给她倒了半杯。坐在床边的小椅子上,等她喝完,又问,“要不要吃个苹果?” 欧阳芳摇头,眼睛盯着白花花的墙壁。 “想什么?”甘宁见她似乎在沉思。 “你说我这房子能卖多少钱?” “房子怎么能卖?”甘宁以为欧阳芳手头没钱了,拿起手机说,“我手上还有几万现金,先转给你,不够我再去找我姐。她今天还特地说,要是手头紧,就跟她说。” “不是。上个月张文涛给了三万,杜子军也给了二万,我都没动。我是想,我走了,不能不给萌萌留下点什么。但我只有这房子,要是卖了,可以为她的将来准备一份教育基金。” “杜子军难道不管自己的女儿?”甘宁见欧阳芳好像在交待后事一般,心里很是难过,但脸上笑着说,”我认识的杜子军,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他,我是我。”欧阳芳笑了笑,极为平静地说,“房子留给萌萌,单位的丧葬费和抚恤金,萌萌太小,我妈又不识字,到时你帮忙代领,全部交给我妈。公墓我从省城复查回来就签合同交了定金,到时你再跟他们结清。合同就在这边的床头柜里。我的工资卡,还有那五万也在里面,都在床头柜里,密码你知道是我生日。到时办完后事,应该有剩余,留给萌萌。” “还有什么?”甘宁强忍内心的悲伤,玩笑似的语气笑着说,“一起说了吧,我很忙的,免得我又要跑一趟。””好像就这些。“欧阳芳想了想,自嘲地笑起来,”两句话就交待完了,我欧阳芳这人生,也太简单了,做人好失败啊!” “不是有人说,人生下来就像一张白纸吗?”甘宁笑道,“本来就是简简单单的。” “简单也好,也就没有那么多牵挂了。” “振作一点,说这些还早。” “就剩下我妈那一关了。” “你妈见过的幸与不幸比我们l加起来的都多得多,会挺过去的。” “生活真的很美好,但该离开的时候,你是抓不住的。” 甘宁知道欧阳芳不是无的放失,她认真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 “虽然有很多不舍,”欧阳芳留念地看着房间,缓缓道,“但就像甘甜说的,我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也别遗憾了。” “下个星期就是三八节,”甘宁觉得这话题实在过于沉重,再说下去,自己恐怕要哭出来,她笑着转移话题,“要是天气好,咱们把大姐叫上,一起去菱湖公园走一走。” “只要我还走得动。” “走不到没关系。背,我肯定是背不动,但我可以弄辆轮椅推着你。” “真聪明。” “咱们干脆来次野餐。”甘宁对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兴奋不已,“我提前把吃的喝的准备好,怎么样?” “你说得我明天就想去了。”欧阳芳受了感染,也振奋起来,把身子往上移了移,拿过床头的手机,“我先查看一下天气。” “天公作美,都是晴天。”甘宁也拿起手机查看,“我周五单位有活动,那就定在周六,正好是妇女节的第二天,咱们就当是自己庆祝自己的节日,来一次餐会。” 吃饭的时候,甘宁把野餐的想法告诉父母。 甘细水自然没意见,但赵春枝对“三八妇女节”有想法。 “我说他爸,”她看着老伴说,“去年一起做事的那个冯大姐,她老伴就在汪洋他们公司租的那个小区当保安,她说每到三八妇女节,她老伴都会对她们母女俩表示表示,你记不记得?” “怎么表示?” 甘细水不是装糊涂, 因为从来没有那个习惯,确实是想不起来。 “发红包啊。”赵春枝提醒,“你忘了?你当时还检讨,说要向人家老伴好好学习,从明年开始,也给咱们家的妇女表示表示。这明年不是到了吗?” “瞧我这土老帽。”甘细水一拍脑壳,爽快道,“好。到时我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给咱们家的五位妇女同志每人发一个红包,庆祝你们能顶半边天。” “既然能顶半边天,”赵春枝得寸进尺,“我们每个人起码得四位数吧?” “你把我卖了算了。“甘细水说。 几人都笑起来。 “我活这么大,还没参加过野餐。”赵春枝笑着说,“要带些什么?” “这都不知道?”甘细水抢着说,“肯定要把自己带上。” 几人又笑起来。 “主要是吃的,喝的。”甘宁笑着说,“到时我提前买好。” “说起你姐,”赵春枝说,“也不知道工作怎么样了,哪天我跟你爸转过去看看。” “收银员的工作很简单,不用担心。”甘宁说,“我今天特地过去看了,我姐做得挺好。””再好那也是给别人打工。“赵春枝说,“也不知道汪洋发什么疯,好不容易做起来的公司非要卖掉,要不然,去自己公司做事腰杆多直。” 甘宁不说话。 “那也不一定。”甘细水说,“要是做不好,人家当面不说,背后同样会说三道四。” "甘爸说得对。”欧阳芳笑着说,“甘欣姐现在每天上班,也就没有时间打麻将,你跟甘爸也可以放心。” “好是好。”赵春枝说,“就是超市离得有点远,说是特地买了一个小电动很方便。但要是碰到刮风下雨,也不方便。” “刮风下雨又不是每天都有。”甘细水说,“实在不行,汪洋有车,可以叫他接送。” “甜甜有没有打电话回来?”欧阳芳转移话题。 “打了好几次。”甘细水说,“说宿舍离学校不远,就在附近,还有家具,很方便。还说原来的行李也寄过去了,都安顿好了,叫我们不用担心。” “天高皇帝远。”赵春枝说,“我就是担心,也是鸡抱鸭蛋,白操心。” “甜甜的学习能力和自理能力比我们几个都强。”欧阳芳说,“您跟甘爸不用担心。” “甜甜说了,”甘细水笑着说,“如果暑假她不回来,就叫浩天带着萌萌还有玥玥去她那里住几天,说是可以在宿舍打地铺。” “那他们肯定跟过节一样,巴不得。”甘宁说。 “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跳假神。”甘细水说,“一放假就叫他们过去,每天跟着博士,仨个人的学习肯定能变好。””说的你的宝贝女儿跟孙悟空一样,无所不能似的,”赵春枝说。 吃完饭。甘宁洗碗,甘细水又开始熬中药。 老俩口看着欧阳芳把中药喝完,才回去。 甘宁又陪欧阳芳闲聊了一会,下楼回家。 方俊正开车从欧阳芳这幢楼房旁边经过。 甘宁今天穿了一件玫红色的冲锋衣,深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十分的休闲。 方俊从未见过甘宁穿休闲装,因而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快步行走在路边的女人的背影,还觉得这玫红色很显眼,很漂亮,女人的身材也没话说。 待车子从甘宁身边经过,他才后知后觉——这背影咋这么熟悉。 甘宁走路从来是脚下生风,目不斜视。 车子从身边经过,她都没有注意看,直到发现车子突然往后退,她才惊讶地发现——这车好生眼熟。 “我先申明,”方俊把车停在甘宁身边,按下副驾驶的车窗,郑重其事道,“我没有盯梢的习惯。” 甘宁嫣然一笑,看着他,不说话。 “去哪?我送你。”方俊见甘宁防贼似的站着不动,不屑道,“大白天连个车都不敢上,是谁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既不信神,也不弄鬼,更不怕人?” “可恶!”甘宁嘟嚷了一句,不等方俊说完,已经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我来。”方俊见她抬手要系安全带,还是习惯性地探身过去帮她,见甘宁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后仰,他拉着安全带,把自己的头往后面移了移,看着甘宁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请不要胡思乱想,我可是正人君子。” 甘宁扑哧一声,笑起来:“这话估计只有你自己相信。” “星期天来大院做什么?”方俊笑着帮她系好安全带,重新开动车子。 “欧阳芳住在这里,我刚在她家吃完饭出来。” “她情况怎么样?” “不好。医生说,最多可能只有几个月……” 甘宁想到欧阳芳交待后事一般说卖房子,以及叫她到时帮忙领取丧葬费和抚恤金的事,又联想到自己跟方俊已经分手,自己辛辛苦苦努力想避开他,老天爷却存心考验她一样,时不时地把他送到自己眼前。 她心痛得紧,不由眼圈一红,扭头忘着车窗外,说不下去。 “我这样说可能很残忍,”方俊伸手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但对病人来说,可能也是一种解脱。” “谢谢!”甘宁接过去擦了擦眼泪,回头看着好几天未见的方俊,笑了笑,“看着她难受,又忍着不说,我有时也这样想,但就是不舍。” “时光就像季节一样,总是带走它该带走的东西,包括岁月、青春,以及我们生命中重要的人。这是不可避免的,我们能做的,唯有珍惜当下。” “你什么时候出院的?” "我那只是小毛病,打了五天点滴就生龙活虎地出院了。” “怎不在家多休息?””我住院的时候,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知青,他妻子已经出院了。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非要请我跟老婆今天到他家里吃饭。也是刚吃完,我老婆留下来打麻将,我准备回去,正好碰到你。” “没喝酒?” “是开玩笑叫我喝酒。我说要是再喝,那就真拿是生命开玩笑了。” “一滴不喝可能做不到,但可以适量。” “要是叫我不抽烟,我可能做得到,但要说是一滴酒不沾,我还真难做到。我也不是很喜欢去那种特别豪华的地方,只要有一小方桌,跟三五个亲人、好友、同事……反正只要是对的人,酒也不必太好,炒几个小菜,像什么油炸花生米,凉拌黄瓜,猪耳朵,毛豆,小龙虾,火锅之类的下酒菜,款斟漫饮,妙趣横生、畅酣淋漓就好。” “什么才叫对的人?”甘宁仿佛自言自语,幽幽道。 “"赶巧不如碰巧,”方俊也不答,笑着说,“正是春暖花开好时节,我给你当专职司机,免费带你兜兜风,如何?” “去哪?” 甘宁明知这样下去,她不是离方俊越来越远,而是又会越来越近,难以彻底离开。但她又不想下车,哪怕方俊要把她拖去卖了,她也认了。 “你想去哪?” “新建设的江滩公园你去过吗?” “听说过,没去过。” “我一直想去,但有点远,一直没去。” “没问题。今天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车子有油吗?”甘宁突然冒出一句,“可别走到半路,你让老大自己下车走回家。” “我今天出门加的满箱油,”方俊也接着她的话说,“要不司机我再去加点,咱们把一箱油跑完再回来?” “真听话!”甘宁说完,自己没绷住,先笑起来。 第70章 拐弯抹角 下午,陈娟家的麻将桌因人手不够,只开一台。 后来去的刘小慧,算上来吃中饭,又跟陈娟吃到床上去的胡小龙,以及陈娟自己, 也还差一个。 几人都围在那桌旁边看牌。 “打电话把甘欣叫过来。”坐在桌上的喻梅替他们着急,抬头对陈娟说,“你们不就可以凑一桌。” “甘欣现在每天都要上班。” 陈娟不知道甘欣已经跟汪洋离了婚,只听甘欣说,她在超市找了份收银员的工作,每天都要上班,以后不能常去打麻将了。陈娟还笑她是去体验平民生活。 “她今天是上午班。”喻梅说,“我老公中午回来吃饭,说是早上出门碰到她骑小电动去上班,现在应该下班了。” “收银员的工资好像只有两千多,很低的。”刘小慧很是费解,“甘欣怎么突然去那里上班?是不是他家汪洋的公司出了问题?” “有可能。”喻梅说,“我听说汪洋的公司准备卖掉。”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胡小龙忍不住维护甘欣,“即便公司卖掉,应该也不至于没饭吃。可能是在家闲着无聊,想出去工作就去了。” “小龙说的没错。”陈娟笑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胡小龙,“汪洋是个很精明的生意人,肯定是看到这两年市场不景气,才把公司脱手。他们不可能缺这几个钱,甘欣肯定是受了她妹妹们的影响。我听甘欣说过,她俩个妹妹都是大学毕业,小妹还是名校研究生,今年又考取了博士,都很能干,早就叫她出去找工作。” “她俩个妹妹我在甘欣家见过一次。”刘小慧说,“长得都很漂亮,尤其是小妹,个子很高,跟模特似的。” “长得再漂亮,学历再高,又有什么用?”喻梅说,“听说她小妹快三十了,还没有男朋友。” “所以说,女人长得再漂亮,再能干,都不如嫁个好男人。”陈娟说,“就像甘欣,只是中专毕业,但人家汪洋又会赚钱,又顾家,多好!””人家名校的博士都能考取,说明脑袋瓜不是一般的聪明。“胡小龙忍不住又维护起甘欣的妹妹,“没有男朋友,说不定是人家根本就不想找。” “胡小龙说得有道理。”坐在喻梅对面,瘦得跟猴子差不多,最近常来打麻将,桌上唯一的男人张伟,对胡小龙的话深为赞同,”我姐的女儿就是名校毕业的研究生,在上海一家外企工作,样样都好,就是不谈男朋友。我姐跟我姐夫每天在家愁得头发都白了,她一个人生活得不知有多滋润!“ “说这些是浪费咱们的时间。”刘小慧说完,抬手轻推了一下正笑着对胡小龙挤眉弄眼的陈娟,怂勇道,“你打电话给甘欣,看她回来没有,就说我们好几天没有看到她,想她。” 甘欣已经下班,并到家了。她把小电动停在门前,刚打开大门,陈娟的电话就来了。 “下班了没有?” “刚进门,气还没喘匀,你的电话就来了。” “三缺一,要不要过来?” “哪几个?” 陈娟报了名字。 “马上过去。”甘欣迟疑片刻,还是重新锁上大门。 她一到陈娟家,屋里顿时跟唱戏一样,更热闹了。除了冲她笑了笑没说话的胡小龙,大家七嘴八舌问她收银员工作怎么样,上班感想如何。 “你们这么热情,”甘欣笑道,“弄得我还以为自己出国刚回来!” “过来。”陈娟拉着她到另一间麻将室,又对胡小龙和刘小慧招手,“咱们边打边说。” 胡小龙还是坐在甘欣对面。洗好牌,几人熟练地码牌开牌抓牌。 “超市工作累不累?”陈娟问。 ‘端人碗,受人管。”甘欣说,“肯定没有坐在家里好。” “你怎么突然说出去工作就出去工作?”刘小慧说,“以前从来都没有听你提起。” “我爸妈,还有我妹妹们说了我好几回了。”甘欣说,“是我一直懒,拖着没动。现在实在拖不下去了,正好去超市买东西,见招收银员,我就去了。” “你家汪洋的公司真要卖掉吗?”刘小慧说。 "我不懂公司的事。”甘欣笑了笑,“所以不参与。” “我有次碰到汪洋,”陈娟说,“他是说市场不景气,生意不好做,要把公司卖掉,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现在生意是不好做。”胡小龙说,“我搭朋友做点小生意,个个跟喊冤似的,都叫难。” “但超市收银员的工资很低的。”刘小慧说,“你家汪洋不心疼?” “我妈说了,”甘欣笑道,“钱多钱少,总比整天坐在麻将桌上好。” “你妈是满意了。”陈娟笑着看了一眼胡小龙,“我们就惨了,总是差个人凑不起一桌不说,好几天都看不到你的人影,有人心都想痛了。” “你一打电话,我不就飞来了吗。”甘欣以为陈说的是她自己,还笑道,“今天让你看个够。” 胡小龙知道陈娟拐弯抹角是在说他,也不吭声,只是笑着打牌。 “七对。”很快,他就糊了一个大糊,笑着把面前的牌一推。 洗好牌,四人又乐此不疲地码牌开牌抓牌。 “你是不是故意让胡小龙?”陈娟笑着对甘欣说,“以前只要桌上有你,他就差改姓宋了。你这几天没来,风向怎么就变了?” “风水轮流转。”甘欣说,“他本来就姓胡,说不定是我要改姓宋了。” “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刘小慧说,“这才刚刚开始,咱们仨个女将,难道还打不过一个男的。” “就是。”陈娟说,“咱们六只手,就是一点点的扒,也要把他扒得精光。” “你们这是打牌,还是要吃人?”胡小龙笑着说。 “我只吃自己碗里的,我讨厌跟别人抢东西吃。”陈娟说。 “也没看见有人跟你抢。”胡小龙说。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陈娟说。 “就算以后有,”胡小龙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也抢不走,不是你的,你也留不住。” 甘欣糊了一个屁糊。 “甘欣,”刘小慧说,“你听懂他们俩在说什么吗?” “没有。”甘欣诚实地摇头。 “我也没听懂。”轮到刘小慧抓牌的时候,她抬头看了陈娟和胡小龙一眼,“你们俩,在打哑谜吗?” “这几天都没凑齐两桌,我早上买菜的时候,只计划了一桌。”陈娟笑着见风使舵,“我在想,晚上的菜要是不够,就下面条吃。” “一会我去做饭。”胡小龙讨好道。 “你干脆搬到你表姐家算了。”刘小慧打趣,“免得两头跑,浪费油钱。” “他要是搬来,”陈娟说,“我们俩站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妈。” 仨个女人哈哈笑起来,略显尴尬的胡小龙也跟着笑。 赵春枝老俩口在欧阳芳家,跟欧阳芳还有张文涛一起吃完晚饭。 张文涛抢着洗碗和熬中药,老俩口叮嘱几句,提前离开了市委市政府大院。 下午过来时,电动摩托车送去补胎,说是要明天才能拿,俩人步行而来。见时间还早,老俩口沿着马路旁边的人行道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咱们明天早上去万达超市买菜,顺便看看甘欣。”甘细水提议道。 “太远了,差不多要穿半个城。”赵春枝意兴索然,“改天再去。” “你不是一直担心她吗?怎么又不去了?” “只要她不是天天坐在麻将桌上,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况且,甘宁说下个星期要去野餐,她也会来。” “到时叫汪洋把车带上,我担心欧阳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咱们要是都去,一台车肯定坐不下。” “那天是周六,说不定吴明和张文涛都在家。” “今天中午做饭的时候,我出去喝水,听见欧阳芳说什么丧葬费的事,那丫头是不是在跟甘宁交待后事?” “要不我打电话问一问甘宁?” “算了,我也是捡一耳朵,又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巴巴打电话去问,闹心。” “跟甘宁交待也是正常。听说吃公家饭的人,走了之后都有一笔补助,这些事跟我们说,或者跟她妈和她嫂子说,我们都不懂。萌萌又小,也只有甘宁可讲。” “她俩从小最要好,甘宁心里肯定很难受,我见她最近总是心事很重的样子。吴明又老不在家,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自己都还像 个没长大的孩子,即使在家,又能帮什么。” “你们老俩口荡街呢。”以前一起做事的的冯大姐迎面走来,一头花白的短卷发,矮矮墩墩,很麻利的样子,宽宽的脸,笑起来像个弥乐佛。 “我们正回去。”赵春枝热情地走上前,“今天我女儿说起三八节,我们还提到你跟你老伴,没想到晚上就碰到了。” “你怎么一个人?”甘细水也笑着问,“老伴又上班去了?” “他那叫什么上班?纯粹是混个身子。” “混个身子也是好的。”甘细水笑着说,“免得整天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你看着嫌烦。” “今年活忙不忙?”赵春枝说。 “不是很忙。从开年到现在,只出了几天工。估计从这个月开始,活要多一点。你们那个干女儿好些没有?” “唉!”赵春枝长长地叹了口气,皱眉道,“要是好些就好了,已经是晚期。医生说,最多只有几个月……我都快愁死了。” “这人就怕得病。”冯大姐满是同情地看看甘细水,又看看赵春枝,“你们老俩口也真是不容易,一个干女儿病成这样,另一个女儿又离了,这得多闹心!” “谁离了?”赵春枝和甘细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们还不知道?”这回轮到冯大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知道什么?”赵春枝很是惊慌,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也是前两天听我老伴说的。他不是在那个小区当保安吗,说是晚上下班时,碰到你那个大女婿跟同事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说自己今天刚离了婚,叫同事请他喝酒。我老伴回来还跟我感叹半天,说你们,一个干女儿得了癌症,一个女儿又离了婚,这过的叫什么日子?” “他爸……”赵春枝喊了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浑身发软,好像要瘫倒在地似的。她急忙伸手拉着老伴的一只胳膊。 “你们别着急。”冯大姐见情景,后悔自己嘴快,忙道,“也许是我老伴认错了人,我回去再好好问问。” “谢谢大姐!”甘细水心里知道认识几年的人,不会认错,他强笑着说,“不然我们还蒙在鼓里。” “就算真离了,也没什么。”冯大姐转头又宽慰,“现在的年轻人,一合不来就离婚,不像我们年轻的时候,跟傻子似的,天天打死架,也没想过要离。” “是呀!”甘细水陪着笑脸。 “我先回去了。”冯大姐讪讪笑了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你们老俩口慢慢走。” “你也慢走。”赵春枝挣扎着客套了一句,见冯大姐走了,她一屁股瘫坐在人行道旁边的石坎子上,唯独今天没带手机出门的她,命令甘细水,“你打电话,把汪洋跟甘欣都给我叫过来。” “时间也不早了,”甘细水想拖延,“能不能明天再打?” “不行。”赵春枝缓过一点劲来,气得头都疼,“马上打,不然我就在这里坐到天亮。” “好,我这就打。”甘细水立马掏出手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瞒着我们 甘宁手机响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在婆叉湖边跑了快一个小时,满头是汗。 她下午跟方俊开车去了江难公园。俩人把车停在堤边,沿着崭新的堤顶沥青道,信步漫游。 堤道这边,人来车往,高楼林立。而堤道那边,就是曾经芦蒿满地,杂草丛生,如今干净美丽的江难公园。还有波光粼粼的长江水,以及对岸城市清晰可见的高楼大厦。 此时正是三月,春回大地,阳光明媚。 站在高高的堤顶上,放眼远眺,只见微微春风带着暖意拂过长江的碧波,也唤醒了沉睡的江滩。滩边有一处大片的油菜地,金黄的花海,粼粼的江水,交相辉映,宛如为长江系上了一条长长的金色腰带。 江水悠悠,繁花摇曳,正是踏青好时节。 但由于长江岸线过长,江滩面积较大,公园还未完全峻工。又略微偏僻,远离市区,若大的公园游人三三两两。堤上行人也不多。 这倒正合方俊和甘宁的心意。 俩人心旷神怡,不知疲倦地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就是两个多小时,方俊才开车把甘宁送回到小区门口。 “爸,”见是父亲打来的,甘宁立即停住脚步,接通手机。 “臭小子,你还有脸叫我爸?”电话那头的甘细水,不等甘宁往下说,故意提高嗓门,生气地嚷嚷,"你跟甘欣到底怎么回事,你给老子说清梦,不然我打断你的狗腿。” “爸,”甘宁知道大姐离婚的事情败露,低声道,“谁告诉你们的?” “一个认识你的保安。” “我妈呢?” “我跟你妈在大街上。”甘细水左右看了看,“就在市委市政府大院前面不远的一家打印店对面。你和甘欣快点给我滚过来,你妈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你跟我妈就在那里等着,我马上过去。”甘宁挂了手机,又打了一个电话才走。 赵春枝坐在那里,愁眉不展地看着人来车往,想着甘欣最终还是跟汪洋离婚,不知不觉抹起了眼泪。 甘细水心里也不好受,但什么也没说,放下手机,默默坐在旁边。 “我们甘欣以后怎么办?”赵春枝抹了一把眼泪,仿佛自言自语似的问老伴。 “她现在不是找到工作了吗?” “超市那点工资管什么用?浩天要是知道是汪洋有错在先,肯定会跟他妈。他现在上高中,以后要上大学,毕业之后还要结婚,买房子,都要用钱。” “那不是以后的事吗,还有汪洋在,他还不能不管自己的儿子。何况,汪洋公司做了那么多年,甘欣不可能傻到手上一点积蓄也没有。””别提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上次去,人家汪洋态度挺好,也没说要离。肯定是咱们甘欣坚持要离的。” “就算是甘欣要离,他一个大男人,就不能想点办法出来不离。这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散了,对谁有好处。” “这种事,又不能摁鸡抱窝,你这不是为难他吗?” “没用的东西!” 甘细水一时没有分清老伴是说女儿甘欣,还是指前女婿汪洋,没接话。 “哼!“赵春枝突然鼻子里冷哼一声,自讽道,”原来还觉得我赵春枝挺能耐,不但生了几个人人羡慕的好女儿,连干女儿也能干。现在倒好,一个接一个地出事,没一个省心的!” “现在离婚的人有很多,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说得简单。咱们甘欣还不到四十,总不能老是一个人过吧。但这离了婚,再结,就是二婚。这就跟买东西一样,人人都喜欢买新的,谁愿意用旧的。” “买不到新的就不要,找个跟自己情况差不多的旧的不就行了。咱们甘欣也不比别人差。” “差不多的肯定有,但可能也有孩子,这后妈是好当的。” “那你说咋办。这离都离了,公家都盖了章,我们还能不承认。” “等汪洋他们来了再说。”赵春枝不耐烦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人在,总会有办法的。现在最要紧的是欧阳,她才最可怜!” “那丫头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年纪轻轻的要受这份罪。”赵春枝被成功的转移话题,“看着她,我心里就难过。” “我也一样。但那丫头怕我们担心,哪里不舒服也不说,脸上还总是笑眯眯的。” “真是难为她!” 甘宁打的来得很快。 “你怎么来了?”赵春枝见一身跑步装,头上还戴着一顶白色跑步帽的甘宁从前面的出租车上下来,一脸惊讶。 “是——是姐夫打电话给我的。"甘宁看了一眼正朝自己拼命眨眼睛的父亲,笑着对母亲说,“说你跟爸在这里,打电话叫我先过来。” “他跟你姐呢?”赵春枝又开始生气,“为什么还不来?是不是等我跟你爸赶去,一人打一顿才甘心。” “你跟我爸又不是从少林寺出来的,别说的这么吓人好不好。”甘宁笑嘻嘻地走过去坐在母亲另一边。 仨人像欣赏夜景一般,并排坐在路边。惹得来往的行人都好奇地看上几 眼,有走过去的,还回头看新奇。 “别嘻皮笑脸的。“赵春枝斜了甘宁一眼,”我烦着呢,说正事。” “我姐在超市站了一天,挺累的。“甘宁又笑着说,”姐夫说他在外面有点事,马上开车赶过来。””你还笑?”赵春枝气不打一处来,抬手用力在甘宁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一巴掌,”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又帮你姐一起瞒着我们。” “我也是事后听甘甜说的。”甘宁嘿嘿一笑,揉着肩膀说,“本来想告诉你们,一忙就给忘了。" “甜甜那丫头也欠揍。”甘细水故作义愤填膺,“电话倒是打回了好几次,居然一声不吭。下次回来,一定好好教训教训!” “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赵春枝不买账,扭头狠狠白了老伴一眼,“还不都是你惯的,平时我要说她们哪个几句,还没开口,你就张开瓜子护着,好像我是后妈一样。现在好了,一个远走高飞,还不知道一个人要飞到哪;一个离了婚,看以后怎么过。” “现在离婚的人比结婚还多。”甘宁小心翼翼地说,“我姐出去工作,就说明她想重新开始,会好起来的。” “浩天是跟你姐?”甘细水问。 甘宁点头。 “家里房子,还有公司,”赵春枝说,“是怎么分的?有没有说清楚?” “我问过我姐。”甘宁说,“我姐说姐夫除了把车子带走之外,什么都没拿。公司还没有正式签合同,但姐夫说了,等合同签了,拿到钱,也会留给我姐跟浩天。” “这下你该放心了。”甘细水了解老伴的心思,”汪洋差不多也算是净身出户了。” “什么叫净身出户?”赵春枝不悦,“光那车就好几十万,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做人不能太过分。”甘细水说,“毕竟夫妻一场,怎么能赶尽杀绝?” “我爸说的没错。”甘宁说,“以后为了浩天,大家肯定还会不止一次的见面,没必要弄得像仇人一样。到时浩天夹在中间,也会左右为难。” “浩天懂事,成绩又好。”甘细水说,“咱们甘欣只要把他培养好,以后的日子根本不用发愁。” “儿子娶了媳妇就会忘了娘。”赵春枝说,“哪有比老伴守在身边好。” “我姐年轻,条件又不差。”甘宁说,“以后肯定会遇到合适的。” “哪那么容易。”赵春枝又担忧起来,“不大不小,想找头婚的,不现实,找个二婚的,可能也有孩子。这种重组家庭,先不说什么钱不钱的,自古后妈难当,光是孩子的教育问题,就会令人头疼。” “事情已经这样了。”甘宁说,“慢慢来。” “欧阳今天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赵春枝又惦记起干女儿。 “交待以后的事。”甘宁点头,“公墓她自己选好了,房子留给萌萌,单位的丧葬费和抚恤金,叫我到时代领,留给她妈。工资卡,以及养老保险和医保个人账户里的钱留给萌萌。” “那以后的医院呢?”甘细水说,“还去不去?” “这个倒没有明确说。”甘宁想了想,“我听她那意思,好像是不想去了。” “她是不是没钱了?”赵春枝说,“我跟你爸手上还有几个。” “不是钱的事。”甘宁说,“我问过,她说张文涛和杜子军给的五万一分都没动。” “爸,妈。”汪洋把车停在前面不远的非机动车道上,步行几米走了过来。 “你来了。”甘细水快速扫了一眼老伴,见她拉长着脸,他想笑着跟前女婿打招呼,但没笑出来,表情略显僵硬。 “你没认错吧?”赵春枝不满地扫了汪洋一眼,“我们还是你爸妈吗?” “当然是。”汪洋搓着双手,嘿嘿一笑,“以前是,以后也是。” “那你就说说,”赵春枝说,“你既然承认我们是你爸妈,离婚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商量好了似的,都在我们面前一声不吭。我们还要从一个外人嘴里听说,这是什么道理?” “让爸妈失望,我是没脸说。”汪洋抬手一指前面,“我车就停在那里,要不我找个地方,坐下来跟爸妈陪罪。” “这里很宽敞,又凉快。”赵春枝说,“我就在这里。” “那我也坐下。”汪洋说着,一屁股坐到甘细水身边。 “你明天还要早起上班。”赵春枝忽然扭头对甘宁说,“你先回去。” “这可是在大街上。”甘宁知道母亲肯定是有话要跟汪洋说,她笑着站起来拍拍屁股,看着父母道,“有话好好说,可不能动武。” “管好你自己。”赵春枝瞪了她一眼。 “注意安全。”甘细水叮嘱。 “你现在住哪?”看着甘宁离去的背影,赵春枝先开口。 “我租了一套小面积的房子,就在百潭湖附近。” “一套?”赵春枝心里一惊,看着汪洋,“你跟那女人一起住?” “哪个女人?”汪洋不知所云。 “你妈的意思,”甘细水这回比汪洋反应敏捷,“是指你之前在外面的那个。” “不是。”汪洋赶紧又是摆手,又是解释,“我跟她早就断了,是我一个人住。” “那好。”赵春枝放下心,“我知道,离婚肯定是甘欣那死丫头提出来的。浩天我就不提,他是你儿子,你不会不管。我只问你,你跟甘欣从初中开始就认识,你当年高考落榜当临时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她不顾我跟你爸反对,非要跟你结婚。你当时是怎么跟我们说的?” “我说我一辈子都会照顾好她,努力给她最好的生活。”汪洋惭愧地低下头,“我没能做到,对不起甘欣,也让爸妈失望了。” “把头抬起来。”甘细水用力拍了一下汪洋的肩膀。 “现在追究谁对谁错没意义。”赵春枝说,“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再婚?” “没想过。”汪洋说。 “那就是说你心里还有我们家甘欣?” 汪洋点头。 “这就好。”赵春枝说。 第72章 强颜欢笑 陈娟今天很是浮躁,手气又不好,输了钱。 她看时间差不多,自己起身上楼做饭。 甘欣要回家,被她留住吃饭再走。 刘小慧说要回家做饭,一个人先走了。 坐在喻梅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矮矮胖胖的女人大概是输了钱,也说要回家做饭,叫张伟顶缺,张伟刚赢了一些,只看不上,胡小龙又坐到麻将桌上。 “我帮你洗菜?”甘欣跟着陈娟到楼上厨房。 “不用。”陈娟麻利地系上围裙开始淘米,“今天吃饭的人不多,中午有没吃完的藕汤,再煮个火锅,炒两个青菜就可以。” “我现在一个人在家。”甘欣站在旁边,“有时都不知道吃什么好。” “汪洋很忙吗?我好像有好几天没有看到他了。” “也就那样。” “超市工资那么低,离家又远,他怎么会同意你去那里上班?” “骑小电动很方便。” “你真打算长期做下去?” 陈娟把饭蒸上,又把火锅先准备好,这才开始洗菜。 “反正在家也是闲着,慢慢做吧。” “我儿子前几天打电话回来,问我能不能去帮忙带孩子,说请的阿姨不放心。我担心儿媳妇嫌我不懂事,闲在家里也不去带孙子,本来是想去,但这么多年清闲惯了,不想再去受那个累,还是出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儿孙绕膝多好,何必一个人守在家里冷冷清清的。”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再找一个?”陈娟慢吞吞道。 “你这么说,肯定是有中意的。”甘欣很是为朋友喜悦,“是不是我认识的?” “没有。”陈娟笑了笑,“只是儿子媳妇叫我去带孩子,我没去,肯定会对我有意见。我就想,如果我老了,他们又不回来,我一个人咋办?” “那就再就一个。现在七十岁大妈都有结婚的,你才刚刚五十,日子长着呢。” “话是这样说,要是我儿子媳妇知道了,肯定会说我一大把年纪闲着没事做。” “他们离得远,又不住在一起。等你真结了,他们不认后爸,还能不认你这个亲妈?” “想想还是觉得不容 易,真佩服那些一把年纪还再婚的人。” “你是没遇上那个人,真要遇上了,不管不顾地把结婚证一领,同样简单。” “你觉得胡小龙怎么样?” “你真看上他了?”甘欣笑着说。 “不是。是上次你跟胡小龙都没有来,喻梅她们几个问我,胡小龙长这么帅,为什么单身一个人。张伟还批评我这个做表嫂的一点不关心表弟,应该给他张罗一个。” “那你就给他张罗一个,说不定就成了,也是好事一桩。” “你觉得他行?” “当然。”甘欣肯定地说,“第一次看他,是觉得有点像街头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但多接触几次,发现他身上还是有优点的,比如长得帅,热情,仗义,会做饭,把女儿照顾得也很好。” “帅是很帅,但他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作,只是整天跟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做点小生意,手里根本没有什么钱。现在的女人个个又现实得很,真要介绍一个也不是难事,就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上他。” “到时让他们见一面不就知道了。” “你好像对他很有信心。” “现在是一个靠脸吃饭的时代,说不定人家就喜欢长得帅的。” 散场吃饭时,晚饭向来吃的很少的甘欣最先吃完。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端着杯子走到阳台上正喝着,忽然感到肚子有些不舒服。她放下杯子,去了陈娟卧室里面的小卫生间。 “胡小龙,”张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胡小龙,“听陈娟说,你家里只有你跟女儿俩个人?” “没错,怎么了?” “那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怎么样?条件很好的。” 胡小龙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阳台,没看见甘欣,回头见陈娟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笑,他也看着陈娟笑。 “你看我干什么?”陈娟笑呵呵道,“人家是给你介绍女朋友,又不是给我介绍。” “我老婆有个好朋友,”张伟接着说,“年龄跟你差不多,人长得很漂亮,有房也有车。在保险公司当会计,离婚有一年多,有个儿子。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安排时间见一面,没准能成。” “我跟我老婆还没有办离婚。”胡小龙笑着说,“真要成了,那是重婚罪,我得坐牢。" 陈娟心是一惊。她想当然地以为胡小龙的老婆离家十几年,俩人应该早就离了婚,她甚至问都没有问一声。”陈娟不是说你老婆走了十几年,一直都没回来吗?”喻梅代她问了出来,“你们还没离?” “我懒得去。” “你这种情况离婚也很容易。”张伟说,“去法院起诉,即使你老婆不出庭,也没关系。” “她十几年没有回来,说不定在外面早就有人了。”陈娟这才开口,"你应该去法院,老是这样不清不楚的拖着,对谁都不好。” “陈娟说的没错。”张伟说,“你真应该去法院假,假如你以后想结婚了,也能堂堂正正。””你心里该不会还想着你老婆回来吧?”喻梅好像陈娟肚子里的蛔虫,又问了一句陈娟想问的话。 “我是真的懒。”胡小龙见一桌子的人都看着自己,他笑着说,“有好几次是想着要去,但临时一有事,就给忘了,一直拖到现在。” “这不影响。”张伟说,“你们可以先见面,如果觉得合适,一边交往,一边去法院起诉,也来得及。” “去见一见,”陈娟笑容可掬,“我们还可以去帮你参谋参谋。” “不用参谋。”喻梅说,“胡小龙长得这么帅,是个女人都会相中。” “那不一定,”陈娟看着胡小龙说,“人家有可能是看中了,但我们小龙眼光不低,也许看不中人家。” “我老婆那个朋友长得真的很不错。”张伟说,“我觉得跟胡小龙很配。” “还是等以后再说吧。”胡小龙笑着说,“否则人家还以为我脚踏两只船。” “没问题。”张伟爽快道,“等你想好了再找我,陈娟有我的电话。” 几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吃完之后也没人再上麻将桌,各自回家。 上完卫生间的甘欣,坐在陈娟的卧室里看了一会手机,出来见喻梅他们都走了,只有胡小龙在帮陈娟收拾碗筷。 她察觉到陈娟情绪不高,不似往日那般有说有笑,也没有过多逗留,告辞回家。 胡小龙趁机也出来,推着摩托车跟在旁边。笑着问:“你的小毛驴骑着没问题吧?” “很方便,我挺喜欢。” “你说的二手车我托朋友在打听。上次带我去看了一辆别克君威,车子保养不好,再加上车身重,油耗高,我没跟你说。下次有合适的,我再带你去看。” “我也不等着用,不着急。” “你预算是多少?” “五六万左右吧。我驾照拿了快十年,但一直没开车,差不多都忘了。超市工资不是很高,要是买辆新车,估计连油费还有什么保险之类的都顾不上。买辆二手车也可以先练练手。” “我多看几家,有合适的给你打电话。” “那就麻烦你了。” “甘姐跟我太客气就见外了。” 俩人快走到甘欣家那一排别墅时,一辆黑色大奔停在俩人身边。 胡小龙还以为是甘欣的丈夫汪洋的车,在路灯下盯眼细看,才发现是喻梅的老公秦胜利。有几次喻梅打牌,他坐在旁边看,胡小龙认识。 “秦总回来了!”他笑着打招呼。 “你们俩这架势,”中等身材,一张圆脸白白净净的秦胜利把一只手搁在车窗上,笑眯眯道,“肯定是刚散场。” “你家喻梅已经回去了。”甘欣笑着说。 “我刚在路口看到你家汪洋的车,但他往前面的小区去了。”秦胜利笑着调侃,“他不会在那里金屋藏娇吧?” “不管藏娇还是藏媚,”甘欣心里不舒服,但脸上笑着打趣,“只要他能养得起。” “女人太大方了会把男人宠坏的,还是看紧点好。”秦胜利笑着冲他们挥挥手,接着往前开。 胡小龙看出甘欣在强颜欢笑,见她快到家门口了,但并没有进去的打算,而是抬脚沿着大路继续往前走,便说,“你要出去?” “晚上吃多了,我去湖边走一走。” “我回去也是一个人,陪你转悠转悠?” “不用,谢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再见。”胡小龙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骑上摩托车离开。 天气渐渐变暖,春回大地,春暖花开。来湖边走路和跑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甘欣打了半下午的麻将,晚上又吃得有点撑,回家也是一个人冷冷清清,她确实想出来走一走。 她沿着湖边,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手机忽然响了。 是甘甜打来的。 “大姐,”甘甜笑着说,“收银员的工作还习惯吧?” “你大姐以前可是当过会计的人。”甘欣的心情顿时开朗起来,笑着说,“小小收银员还能难倒我。” “对!”甘甜肯定地说,“不管做什么,就是要有自信。” “我这是盲目的自信。你是没看见,培训的时候还好,但今天是第一天上岗,我站到收银台前,手脚都快发抖了。” “不用担心,把最难的头几天熬过去,就会熟能生巧。” “你在学校怎么样?我们又帮不上你。” “这你就更不用担心,我从小大到,唯一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 “有没有帅哥?” “有,但都是别人的。” “男人也就那样,不要也罢。” “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其实没这个必要,好男人肯定还是有的,以后如果遇到合适的,再重新开始。””好男人是有,但就像你刚才说的,都是别人的,我就不去凑热闹了。””那对工作有什么计划?打算在超市一直做下去吗?” “能一直做下去就不错了。他们嫌我年龄超标,差点不要我。” “不管什么工作,只要开心就好。”甘欣正说着,甘宁的电话进来了,又说,“你二姐打电话来了,可能有事,我先接一下。” 甘宁回家,已洗完澡坐到了床上。 “姐,”她把晚上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又说,“姐夫到了之后,妈就把我赶回家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爸妈知道也好。”甘欣倒放心了,“免得我总是像罪犯似的,不知道怎么交待好。” “下周六,也就是三八节的第二天,我计划陪欧阳去菱湖野餐,你提前把时间安排一下,我们一起去,还有爸妈。吴明如果在家,到时我让他开车去接你们。” “好。需要准备什么东西?我在超市上班,买起来方便。” “我暂时还没有想 好,明天先列个清单出来再说。你明天也要上班,早点回家休息。” “我正准备回去。挂了。” 第73章 真是无语 周四,甘宁打扫完办公室,提着包去组织部。 走出一楼大厅,看到方俊跟冯庆辉,还有沈红飞一起从食堂方向出来。 甘宁本想直接走出去。 “甘科长,”方俊忽然开口喊她,“请等一下。” 甘宁只得站在门前。 “明天春游的车辆都联系好了?” “联系好了。” “要注意安全。” “好。” “提前祝你节日快乐!” “谢谢!我去组织部送材料,顺便开会。” 方俊笑着点点头,没再多说,抬脚进大厅。 上午九点半,甘宁从组织部出来,去市政府大会议参加全市机关党建工作交流会,吴明忽然打电话过来。 甘宁挂断,回了条微信:【我在开会。有事吗?】 吴明:【我妈在家摔倒,我刚送到中医院,手腕骨折,要住院。】 甘宁:【我中午没有时间回去买菜做饭,医院食堂饭菜可能不合口,你到外面给妈买着吃。下午我提前下班再去买菜。】 吴明:【我请了两天假。】 甘宁:【先看情况,如果不行,我再请几天假。】 吴明:【好。】 参会代表发言目前一个都没有说完,甘宁知道这会议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自己上午不可能赶去医院。吴明又特别在乎自己的母亲,她问清病房号,发微信告诉母亲吴明的妈妈住院。 等到散会已快十一点半。 甘宁回到单位,直接在食堂吃完饭,打的匆匆赶往中医院。 病房内开了空调,房门虚掩着。 宋腊梅是左手手腕骨折,打了石膏,手腕跟前臂缠得跟棕子似的,用一根绷带吊在胸前。露出的半错五根手指头也肿得跟香肠一样,鼓鼓的。 她和吴明已经吃完了,正半靠在床头。可能是手有些不舒服,眉头拧在一起。 四人病房里,进门的床位空着。 中间是俩位六十左右的妇女,都是短发,一位个子偏高,膀阔腰圆,长得比大多数男人还壮实,一张脸跟小脸盆似的,嗓门洪亮,右手缠得也是跟棕子一样,用一根绷带呆在胸前。正坐在床上的医用餐桌前,用左手不是很熟练地吃饭。床边坐着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在看手机。 还有一位较瘦,脸色偏黄,凸颧骨,薄嘴唇,躺在病床上,一只腿正架起来做牵引。病床前请的护工阿姨,五十多岁,比床上的病人还瘦,一阵风都能吹走似的。走起路来也好像没力气,总能听到鞋底在地面拖过的声音。 甘宁推门一进去,闻到一股饭菜的味道,她顺手把房门敞开。 但那位壮婆婆随即吃完,旁边的年轻女人把垃圾送出去,回来又顺手把房门关上。 “你来了。”看见甘宁提着包走进来,宋腊梅喜形于色,显摆似的笑着对俩位病友说,“这是我儿媳妇。” 俩位病友一齐朝甘宁看过来,眼神中都带着一丝羡慕的目光。 显然婆婆早已介绍过自己儿子和媳妇的情况。 “稳重!”胖婆婆说。 “有气质!”瘦婆婆说。 虽然俩人说的都是好话,但甘宁不习惯这种展览似的被人盯着看。 她礼貌地冲着俩人笑了笑,把床边的窗户推开一点,轻声问坐在床边的吴明:“医生怎么说?” “手腕骨折,已经复位了。”吴明似乎有些不高兴,黑着脸看了甘宁一眼,“先住一个星期,再定期来医院复查。” 说完,起身去卫生间。 “本来是好好的、”宋腊梅一副给别人添麻烦的样子,有些不安地看着在椅子上坐下的甘宁,“早上起来上厕所,不小心滑了一下,我用手去撑,就成这样了。” “你婆婆这样已经够好了。”瘦婆婆说,“你看我——”她抬手指了指自己架起来的右腿,“骑电动车在路上走得好好的,被车一撞,已经住了快一个月,还不能动。” “你是自己非要保守治疗。”壮婆婆说,“要是做手术,早就活蹦乱跳回家了。” “还不是想节约一个是一个。”瘦婆婆笑着说,“哪知道把后半生的觉都躺了。” “你这还不知道要躺到什么时候。”壮婆婆说,“即使回家,一时半会也蹦跶不了。” “等好了之后,”瘦婆婆发狠道,“我跟马一样站着睡算了。” 听着她们像开茶话会似的说笑,甘宁也忍不住笑了。 “你妈跟你爸上午来了,让他们破费了。”宋腊梅说完,从衣服里面掏出一摞人民币递给甘宁,“这是你妈跟你爸,还有俩个姐姐给的钱,你拿着。” “不用。您留着,等出院多炖些汤好好补一补。” “你吃饭了吗?”宋腊梅见甘宁不接,又把钱装回原处。 “在单位食堂吃的。” 吴明不知在哪转悠了一会才回来。 “你们回去吧。”宋腊梅催促道,“我能动,你们不用守在这里。” “晚上想吃什么,”甘宁说,“我下班之后送过来。” “不用。”不等宋腊梅开口,吴明赌气似的说,“我自己买。” 甘宁不语。 宋腊梅送俩人出病房。 “我先下去等你。”甘宁看出婆婆似乎有话要对儿子说,径直走进电梯。 到了楼下,她拿出手机给母亲打电话。 赵春枝老俩口刚从欧阳芳家出来。 “妈,”甘宁说,“你们上午来医院了吧。” “去了。”赵春枝说,“我一看到信息,就跟你爸一起去的。我跟你姐也说了,她本来也想一起去,但刚上班没两天,不好意思请假,下午来又觉得不太好,就让我带了一千块钱。欧阳芳一听你婆婆住院,也非要让我带一千块。我跟你爸也给了一千,都是给你婆婆手上。怎么了?” “没事。我刚从医院出来,婆婆要把钱给我,我没要。” “吴明说他只请了两天假,那你怎么办?要不要我每天多做一份帮你送到医院?” “那样太麻烦了。后天正好休息,我在家。只是野餐去不成了。” “那没关系。下个星期咱们可以再去。” “我先挂了。”甘宁看到吴明走过来,她跟随吴明一起走到旁边的停车处。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忍不住,还是说,“我说下午我会提前下班买菜做饭,你干吗要自己买?” “你不是忙吗?”吴明板着脸,“我是怕你没有时间。” “上午是因为开大会。”甘宁这才知道吴明是在跟她生气,她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好言解释,“一直开到十一点半,要是早点知道妈住院,我肯定会提前请假。” “你竟然这么忙,可以不用来。哪有下午看病人的道理?” “就因为这个你给我脸色看?”甘宁着实费解,“我真是搞不懂,我又不是故意的,何况我也不是外人,干吗计较这些?” “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吴明嗤之以鼻,“还亏你上过大学。” “好,我错了。”甘宁很是郁闷,但还是息事宁人,“我道歉总可以吧。” “你这是道歉的语气吗?”吴明不满地憋了她一眼,“就跟领导教训下属似的。” 甘宁真真郁闷至极,气得都想从车里跳下去。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总是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斤斤计较,有意思吗?” “在你眼里是小事。但那是我妈,她辛辛苦苦把我养大,你不能不尊重。” “我不过是晚来,又不是没来,怎么就不尊重了?” 甘宁真真是无语。 “我很了解你!” “你确实是很了解我!”甘宁笑了,笑得格外苦涩,“但我却是越来越不了解你。我知道你妈把你养大不容易,不管你怎样孝顺她,或当菩萨一样供着,我都没有意见,但你不能要求我时时刻刻跟你一样,这不公平。” “如果换作是你妈,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你一年去不了我家几次,每次去都跟客人一样坐着什么都不做,我有说过什么吗?” “我又不会做饭,不坐着还能干什么?” “你不会做,为什么不学?家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为什么不想着分担?” “你不就是 做个饭吗,还做了什么?” 真是鸡同鸭讲,甘宁实在说不下去,原来想回家休息一上,现在她不想跟吴明一起回家了。 “把我放在那路边。”她抬手指着前面的路口,“下午既然不用我送饭,我先回单位。” 吴明也不说话,到了路口把甘宁放下就走了。 下午快下班,甘宁作为明天“三八妇女节春游活动”的组织者,决定请假不参加。她委托给张蕾,并请邹思佳协助。 一下班,她还是前往医院。 “我刚听张蕾说你明天请假。”方俊关切地打来电话,“出什么事了?” “婆婆手腕骨折。今天刚住院,我走不开。” “是这样。”方俊沉吟片刻,问了医院和病床号,“明天我叫工会主席代表局里去一趟。” 说完,也没多说什么,挂了电话。 到了病房,甘宁没见到婆婆和吴明,病床也是空的。 正想开口询问,那位瘦婆婆说:“你老公带你婆婆去外面吃饭,去了有一会,估计快回来了。” “谢谢!”甘宁在床边椅子上坐下,从包里拿出一本《读者》看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吴明和宋腊梅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吴明看了一眼甘宁没说话,站到床头的窗户边低头看手机。 “你吃了吗?”宋腊梅问了一句。 “吃过了。”甘宁笑着说。 “吴明在这里,”宋腊梅坐到床上,关心地说,“你上了一天班,也累,可以不用来。” “没事。”甘宁笑了笑。 “儿子媳妇都孝顺,”已经吃完饭,靠坐在床头的壮婆婆羡慕地说,“你老好福气啊!” “这是人家命好!”瘦婆婆说,“哪像我们,养了儿子还要养孙子,天生的穷苦命!” “你也可以摔手不管。”壮婆婆说,“你媳妇还能吃了你不成?” “吃是吃不了,但说出的话能噎死你。”瘦婆婆说,“有次我老伴在工厂上班没有回来,媳妇叫我下午去学校帮忙接孩子。我那几天正跟几个大姐一起到镇上做绿化赚几个零用钱,就没去。后来,她逢人就说我把钱看得比孙子还重要。你说那孙子都十岁多了,学校离家只不过一条马路,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还用得着接?” “现在学校放学,老师都要求家长接送。”壮婆婆说,“我外孙也在离家不远的学校上小学,女儿女婿忙不过来,我住院之前,也是每天接送。” “这是家里有人。”瘦婆婆说,“要是没人,那不得花钱请人去接?简直是没道理!” “所以现在的年轻人嫌麻烦,”壮婆婆说,“干脆婚也不结,只养自己一个人,多省事!” 甘宁无法看书,听她们说了一会闲话,有些坐不住。 “妈,”她起身对宋腊梅说,“我去帮你打水洗脸。” “也好。”宋腊梅跟着起身,“我去拿脸盆,我洗完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甘宁端着脸盆去热水房打来热水放在卫生间,站在一旁帮着洗完脸,宋腊梅就让她出去,说自己一个人可以应付。 “明天我放假。”等宋腊梅开门出来,送他们俩到电梯口,甘宁对宋腊梅说,“早上叫吴明过来买早餐,中午和晚上我在家做好再送过来。” “好。”宋腊梅点头。 一路无话。 第74章 你是女王 第二天是“三八节”。早上,吴明不到七点就出门去医院。 甘宁不希望又跟吴明陷入冷战,这真不是她拼命努力想要的生活。 在吴明出门前,她主动说自己一会出去买菜,回来就开始做饭,叫吴明早点开车回来拿。 吴明看着她点头说好,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似的,转身走了。 甘宁关上门,微信收到吴明发来的节日祝福,以及一千元红包。 她稍有欣慰,收下,回了谢谢两个字。 洗漱完,去菜场买完菜回来,微信又收到父亲发过来的一千元红包。 甘宁心情大好,兴高采烈地收下,然后拨通父亲的电话。 “红包收到了?”电话是赵春枝接的。 “收到了。我爸呢?” “刚到楼下去了。我们五人,你爸每人转了一千。”赵春枝笑着说,“甘甜还发语音叫你爸明年再接再厉,把你爸高兴的,一激动说明年翻倍。” “爸攒的私房钱不是一下子用光了。” “放心,还能支撑。欧阳说,明天不能野餐,今天咱们过节,她不方便请我们下馆子,叫你跟你姐晚上都过去吃饭,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的。” “那我晚上早点把玥玥她奶奶的饭送去,然后再过去。” “吴明难得在家,叫他也一起过来热闹热闹。” “好。” “我跟你爸要出去买菜,我先挂了。” 甘宁正要放下手机,收到方俊的微信:【祝女神节日快乐!】 下面还有一个两千元的红包。 甘宁沉思片刻:【谢谢!祝福收下,但钱不能收。】 方俊:【请收下。它虽然是钱,但对于我来说,只是以后绵长岁月的一种连接。】 甘宁试探性地问:【你打算以后每年都给我发一个红包?】 方俊:【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甘宁心花怒放:【社会这么好,我最少要活一百岁。】 方俊:【那我尽量活到一百二。] 甘宁:【谢谢!心意我领了,但钱我还是不能收。】 方俊的电话打了过来。 “还记得你说过我也许会调走,或者高升吗?” “记得。” “我还年轻,这是不容置疑的。我们以后也许不再见面,可能也不会再联系,但不管我走到哪,同事也好,知已也罢,你对我来说依然是那个很重要的人!” “我很知足!” “我也说过我会忠诚执行你的决定,我言出必行,这一点,你尽可放心!” “嗯!” “区区二千元还不够买一双好鞋,不要有任何负担。每年这一天转给你,既是希望你节日快乐,也是让你明了我一切安好。同样,你每年这一天能收下,我也知道你一切安好。仅此而已,不要多想。” 甘宁心生感激,眼眶都红了。 “你该不会感动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吧?”方俊见甘宁不语,笑着打趣,“早知道这样,第一次见面我就应该给你发红包!” “现在补上也不晚!”甘宁也笑着调侃。 “能够认识你,是上天的馈赠!就像你说的,我也知足了!”方俊感慨道,“有时想想,我们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偶尔打个电话,像老朋友似的,随意聊上几句,也蛮好!” “我手机二十四小时不关机!” “我也是!” “你今天不忙?” “半边天都放假了,我们这半边天好像没了左膀右臂,很是无趣,不知做什么好。早上杨局在食堂过早还说,全是光棍在吃饭,感觉像进了寺庙。” “幸好只有一天!” “没错。这一个单位跟一个家庭一样,没有了女人,就缺少了温馨的氛围,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家了!” “谢谢你!”甘宁郑重道,“红包我收下。” “不用客气。婆婆的手怎么样?严不严重?” “应该不是很严重,打了石膏。先住院观察一个星期,然后按时来复查就可以。” “中医院院长跟我是高中同学,关系不错,要不要我打个电话请他关照一下?” “这种小事,还是不要麻烦别人。” “也好。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伤筋动骨一百天,只等时间慢慢恢复就是,特别是老人,恢复起来更慢。我老丈人的腿去年不小心被车撞骨折,前前后后半年才好。” “我知道。” “真是辛苦你了!生病的好朋友要照顾,现在过节又要照顾婆婆,我想帮忙也帮不上。” “没事,还好。” “今天你是女王,开心一点。” “我今天都发财了,很开心!” “开心就好。我一会要出去,先挂了。” 甘欣今天上早班。 “今天女神节,”胡小龙跟练哑铃似的,一手拿着一包圆圆的挂面放在甘欣面前的收银台上,笑着说,“怎么不放假?” “你看超市清一色都是女将,”甘欣的双手已不似前两天那般僵硬,她一边轻松扫码,一边笑道,“要是放假,就停摆了。” “为了庆祝节日,我觉得停摆一天,或者半天,也是理所应当的。”胡小龙用手机付了款,自己动手装了袋,又没有急着走,仍是走到甘欣身后免费当义工。 “你要是老板就好了。” “下班之后去陈姐家吗?” “今天不去。有个妹妹请我们晚上到家里吃饭。” “我刚才在超市里面转了一圈,好几个营业员都在喜滋滋地说自己收到了红包。”胡小龙开玩笑似的说,“你呢?有没有收到?要不要我给你发一个?比如三八,或者三十八?” “谢谢!我爸一大早就给甘家的女人们,一人发了一个红包。” “我早上起来也给我女儿发了一个三百八十元的红包。她又批评我,说最好多加一个零,不然眼神不好的还以为是三八。” “有爸爸真好!” “我朋友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说有一辆开了七年多的丰田卡罗拉,白色的,跑了十四万多公里。他去看过,车况很好,有七八成新,就是开口六万三。那朋友跟人谈了一下,估计五万九,或者五万八能拿下。他觉得挺划算。哪天有空,我带你去看一看。” “我明天是晚班,要不明天上午去?” “明天是周六,双休,最好是下周。” “下周一我是早班,下午可以去。” “你下班打我电话,我来接你。” “我对车一窍不通,到时还是要麻烦你把关。” “不麻烦,我朋友也是托一个以前跟人合伙卖过二手车的朋友找的车,都比我专业。他们说车况好,划算,应该不会差到哪里。” “交了钱之后,是不是还要办什么手续?” “这个也简单,把身份证带上,到车管所办理过户就行,解决好保险问题,再选个车牌,车就是你的。如果觉得手生,可以找个地方先练一练,以后开多了,自然就会熟能生巧。” “这些我都不懂,可能又要麻烦你。” “随时打我电话,我别的东西没有,唯有时间。” “那你比我富有。我现在每天上班,特别是早上起晚一点,感觉手忙脚乱,时间都不够用。” 甘欣下班之后,径直骑着小电动到市委市政府大院,她做足了挨打的准备。 “你这死丫头,”赵春枝开的门,一见是甘欣,跟自己说好不生气的她,果然还是大为光火,门一关,照着甘欣的手臂就是一巴掌,“想气死你妈是不是?那样说叫好好过日子,好好过日子,非要离,显得你有能耐是吗?”说完不解恨,抬手又是一巴掌拍在甘欣的后背上,“你以为离了婚,就万事大吉了,你就不想想再婚有多难,搞不好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你这死丫头,这么不听说。” “甘妈,”躺在床上休息的欧阳芳,穿上睡衣笑着出来,“你光打甘欣姐一个人不公平,您应该跟甘爸再去把汪哥打一顿才是。” “我没事。”甘欣笑着对欧阳芳说,“你去床上躺着,我去帮妈做饭。” “算了。”一生要强的赵春枝看着病重的干女儿,又看看已经离婚的大女儿,满是心酸,但强打精神说,“你们俩都歇着,我先去把鱼清理干净,等你爸回来再做也不迟。” “我爸去哪了?”甘欣去卫生间洗手。 欧阳芳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我们买了好几条鲫鱼回来,说晚上做鲫鱼豆腐汤,”赵春枝往厨房去,“但你爸忘了买豆腐,刚又去菜场了。” 吴明中午回家午睡,把局里工会来人的事跟甘宁说了,甘宁也说了晚上去欧阳芳家吃饭的事说。吴明叫她一个人去,说晚上他带妈出去吃饭。 午睡起来,甘宁还是跟吴明一起去了医院,听着几个病婆婆跟拉家常似的闲聊了半个多小时,没要吴明开车送,自己一个人步行。 快到欧阳芳的楼下时,甘宁忽然看到汪洋的大奔停在路边,汪洋和父亲正推门从车里下来。 “爸,”她喊了一声,快步走过去,“姐夫,你们怎么在一起?” “我刚才去菜场买豆腐,”甘细水嘿嘿一笑,抢着说,“出来正好碰到你姐夫,他开车把我送过来,我叫他上去一起吃饭再走。””这么巧?”甘宁一脸狐疑地看着俩人。 “正好碰到。”汪洋笑了笑。 人还是那个人,但已物是人非,甘宁看着前姐夫,心里不免有几分稀嘘。 “咱们上去吧。”甘细水见汪洋有些为难似的站在原动不动,他伸手拉了他一下,带头往前走,吴明没来?” “他在医院陪他妈。”甘宁走在最后。 “我们晚上煮鲫鱼豆腐汤,”甘细水说,“你姐夫煮的汤又白又鲜,比你妈做的好喝,正好晚上让他掌勺。” 跟欧阳芳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甘欣,听到敲门声,起身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看到汪洋也在,她一脸惊诧。 "我在街上……“汪洋不自然地边说,边伸手一指背后的楼梯。 “我拉他上来的。”甘细水不等汪洋说完,又拽着汪洋进屋换鞋,还是抢着说,“我从菜场出来碰到他,他开车送我过来,我就拉他上来一起吃饭再回去。” “那正好。”赵春枝笑着从厨房出来,解下身上的围裙递给汪洋,“你煮的鱼汤好喝,晚上就交给你了。” “妈。”甘欣一脸的不高兴。 “我妈也真是,”甘宁笑着把大姐往沙发前推了推,对母亲说,“你总得让人喘口气吧,又不是丫鬟,哪有一进门就使唤的道理。” “没事。”汪洋快速瞄了甘欣一样,笑着接过围裙。 “今天做饭洗碗我们男人承包了。”甘细水大手一挥,豪爽地说,“你们女人都放工。” 第75章 别无他法 甘欣很是烦闷,等父亲和汪洋都进了厨房,她把母亲拉进杜萌萌的房间。 “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她关上门,小声埋怨,“你跟我爸为什么还要把他叫来?” “这个问题问得好。”赵春枝正好逮到刚才没说完的机会,拉甘欣在床边坐下,“既然你提到离婚,那我问你,你自作主张瞒着我跟你爸把婚离了,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守着浩天慢慢过呗,还能怎么办。” “浩天总有一天会长大,会有自己的工作,会娶妻生子,他不可能一直守在你身边。你想过没有,到时你还是一个人。“ “只要浩天能有好的前途,我也不希望他守在我身边。” “那你老了怎么办,靠谁?” “我有手有脚。” “你现在年轻,能动,说得很容易。等老了不能动的时候,有手有脚也等于废人一个。都说老伴老伴,老了还是要个伴,说说话,倒倒水也是好的。” “我暂时不想再婚。” “就算你想,你以为再婚就跟坐出租车一样,手一招,人家就乖乖停在你面前。别太天真,二婚再好,不如原配。” “我一个人也能过,又不是非要男人。” “你这么年轻,别说傻话。” “我跟汪洋已经离婚了。”甘失重申,“也不想再跟他扯在一起。” “你这孩子,叫我怎么说你好呢。”赵春枝又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女儿,“自己吃饭还经常咬了自己的舌头,这夫妻天天在一起,哪能没有矛盾。汪洋他是做错了,我跟你爸也恨不得打死他,但他不是改了吗。是人哪有不犯错的,知道改就好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忍不忍,非要一棍子打死。” 甘欣低头不语。 “算了。”赵春枝轻叹口气,“离也离了,再说这些也没用。还是想想以后怎么过吧。” “我不是找到工作了吗,不会饿死的。” “就超市那点工资,怕是不够你打一场牌。”赵春枝笑了,“你以为你妈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打两份工,总可以吧。” “结婚这么多年,难道你没攒点钱?”赵春枝紧张起来,“你不会整天只知道打麻将,手上一点钱都没存吧?" “不是。我去超市上班不光是为钱,也是不想一个人闲在家里。” “做点事情好。”赵春枝放下心,起身说,”浩天又不在家,每 天上班还有同事陪你说说话,也能散散心。” “妈,”甘欣跟着站起来,正色道,“我知道你跟我爸担心我,但我跟汪洋已经离婚了,不要把事情弄得复杂化,以后这种场合,不要再叫他来了。” “是汪洋提出离婚的?” “我提出来的。” “那就结了。我读的书是没你多,但我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的道理。即使你们离了,十几年的夫妻,就不能在一起吃顿饭?哪个政府规定的?” “妈,“甘欣跟弹棉花一样,手脚一起乱弹了两下,蹙额颦眉,剁脚道,”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算盘,但我跟他已经离了,不可能再有瓜葛。你们这样,我会很为难的。” “我跟你爸从小不是教育你们,做人不要斤斤计较,要厚道,要懂得以和为贵吗?不过是吃顿饭而已,又不是叫你去偷盗抢劫,杀人放火,有什么好为难的?” “这情况不同。” “我知道不同。但别说以前是夫妻,就算是普通朋友,碰到了来家里一起吃顿饭也是应该的,何况他还是浩天的爸爸。你能拉下脸来撵人家走?” “您怎么能对我这样?”甘欣不服,但又说不过母亲,急得挠头,”甜甜都快三十了都不肯结婚,你跟我爸能不能多关心关心她。” “我倒是想关心,但天高皇帝远,根本够不着。我也想穿了,就当是为国家做了贡献,她爱咋地咋地。” “那你们也可以多关心关心甘宁和欧阳。”甘欣病急乱投医。 “甘宁做事稳重,我不担心她。欧阳已经这样了,是没办法的事,只能随其自然。” “您说的都有理。” “你妈我可不是强词夺理。”赵春枝笑了,“是因为我说的句句在理。” “行行行。我认输。”甘欣不耐烦道,“但只有这一次,下不为例。” “下次我管不了。”赵春枝笑着说,“今天是妇女节,是欧阳请我们吃饭,你可别扫大家的兴。我先出去了。” 甘欣看着母亲开门出去,一时别无他法,只好无奈地跟着出来,愁闷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明明是故意的,还说是碰巧遇到。”她不满地小声嘟嚷,“几十岁的人,还学会骗人,真可笑。" “想开一点,甘欣姐,”欧阳芳笑着宽慰,”我刚跟杜子军分开的时候,也想着老死不相往来才好,但有萌萌这根扁担在,根本不可能。如果每次见面都跟青蛙谈恋爱,蛙声一片,大家都累,还不如自己想开一点,轻松些。“ “欧阳说的对。“甘宁也劝慰,”以后为了浩天,你跟姐夫少不了要见面,要联系。这夫妻做不成,也没必要成仇人。” 甘欣气闷,不语。 “我不是替汪哥说话,”欧阳芳笑着说,“但他除了那件事做得不对之外,这么多年,我还真挑不出他的错。你呢?”她扭头问身边的甘宁。 “我以前是把他定为’模范丈夫‘来看待。” “你们今天串通好了是吧?” “开心一点。”甘宁笑着一拍甘欣的肩膀,“今天咱们可是女王!” “嗯,开心。”甘欣夸张地笑了,“托你们的福,我好开心,都要欢喜若狂了。” “这就对了。”欧阳芳笑着说,“愁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咱们僦笑着过吧。” “吴明他妈的手好些没有?”甘欣想起来问甘宁,“我说去医院,刚上班,又不好意思请假。” “打了石膏。”甘宁说,“问题应该不大。” “要在医院住几天?”欧阳芳说。 “医生说是一个星期。后面还要来复查。”甘宁说。 “吴明请几天假?”甘欣说。 “他只请了两天假,但今天是周末,下周一上班。”甘宁说,“你找他有事?” "你们还记得,那天在万达碰到的浩天那个同学的爸爸胡小龙吗?”甘欣说。 “记得。”甘宁和欧阳芳对视一眼。 “他也是跟我住一个小区的陈娟的表弟,我有时在陈娟家打麻将也碰到他。我跟他说起去超市上班,要买小电动和二手车的事。他很热心,带我买了小电动,又托朋友帮忙打听二手车。他今天跟我说有一辆丰田卡罗拉,跑了十多万公里,有七八成新,大概要六万左右。我跟他说好明天去看。但我对车一窍不通,去了也是白看。” “你不相信胡小龙?”欧阳芳说。 “也不是不相信。”甘欣说,“他为人还可以,也愿意帮忙。是我对车不懂,想着多一个熟悉的人跟着,心里多点底气。” “吴明要上班。”甘宁说,“二手车的市场听说水很深,我们也不懂。”她听到母亲和汪洋在厨房的说话声,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又说,“姐夫懂车,要不请他帮忙?” “那还不如我自己去。”甘欣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们周一什么时候去?”欧阳芳说。 “我周一是早班。”甘欣说,“我跟胡小胡说好二点钟下班之后就去。” “张文涛对车很在行。”欧阳芳说,“我到时问一下,看他能不能抽时间跟你们一起去。” “胡小龙是做什么的?”甘宁随意地说,“我看他好像很悠闲。” “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甘欣说,“具体做什么我也不清楚,只听说好像是搭朋友做点小生意。” “他知道你跟姐夫的事?”欧阳芳说。 “我没说过。”甘欣想了想,“应该不知道。” “他是个聪明人。”甘宁说,“你好好的麻将不打,突然去超市上班,一个人又是买小电动,又是买二手车,估计猜到了。” 厨房里,汪洋把一大瓶开水倒进锅里,盖上锅盖,慢慢熬鱼汤。甘细水在旁边洗黄瓜白菜,赵春枝像个监工似的站在一边。 “爸,妈,”汪洋轻声道,“你们的好意我领了,以后我还是不来了。” “这才一次,你就打退堂鼓。”赵春枝失望地说,“你跟我们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跟甘欣复婚?” “我当然想。“汪洋为难地笑了笑,“只是这过节的,本来大家都挺高兴,我一来,就像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惹得大家都不开心,我觉得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赵春枝说,“欧阳跟甘宁都是一口一个汪哥,一口一个姐夫,很尊重你。甘欣那丫头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来,有点吃惊,也没有说什么。你自己不要想太多。””甘欣对我很失望,我是不想让她为难。" “有我跟你妈镇着她,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甘细水说。 “你真要为她着想,就把脸皮放厚点。”赵春枝说,“我那天晚上跟你说过,你们现在这情况,等于是一切要重头开始,再加上甘欣心里的疙瘩还没有完全解开,肯定不会一帆风顺,你要有心理准备。””我有心理准备。“”那就好。“赵春枝说完,出来清理餐桌。准备吃饭。 “密谋完了?”甘欣从卫生间洗手出来,似笑非笑地问母亲。 “我又不是李斯与赵高,有什么好密谋的。”赵春枝笑着斜了她一眼,问欧阳芳,”张文涛还没有回来,马上要开饭了,要不要给他打电话。” “他晚上有事,不用管他。“欧阳芳和甘宁一起从沙发上站起来。 汪洋煮了一大锅鲫鱼豆腐汤,奶白奶白的,跟牛奶一样。 又做了拍黄瓜,凉拌猪头肉和酱牛肉,以及醋溜白菜。 甘宁见父母高兴,倒了一点点白酒陪父母喝。 “甘欣在超市当收银员。”赵春枝对汪洋说,“你还不知道吧。” “是吗?”汪洋确实没想到,颇为意外,笑着看甘欣,“收银员要一直站着,很辛苦的,为什么不把会计专业捡起来?” “想捡,”甘欣再面对前夫,倒比以前坦然得多,笑着说,“但脑袋生锈了,捡起来有些吃力。收银员的工作不用太动脑筋,挺合适我。” “甘欣姐从小做事认真,”欧阳芳说,“只要甘欣姐想做的,肯定能做好。” “我看超市里面的那些四五十岁的营业员,”甘宁说,“可以四处自由走动,没事还站在一起聊天,好像很轻松。你如果打算长期做,可以申请换个岗位。” “我去应聘的时候,”甘宁说,“他们暂时只招收银员,经理看着我,是说我的年龄有点夹生,做收银员吧,大了一点点,做里面的营业员吧,又显年轻。后来折中,说先让我在收银员的岗位上试用一个月,如果还行,就接做,如果不合适,就调到里面当营业员。” “做了几天?感觉怎么样?”汪洋说。 “还不到一个星期。”甘欣笑着说,“但感觉还行,打算接着做下去。” “挺好。”汪洋说,“有份工作,人更充实。” “你的公司怎么样了。”甘细水 问汪洋。 “月底正式签合同。”汪洋笑了笑,“我以后还在公司,但是给别人打工。” “这样也好。”甘细水说,“少操些心。” “努力了十几年,没想到一朝还是回到了解放前。“汪洋不好意思笑道。 几人一边吃,一边说说笑笑,很是融洽。 第76章 你欠他的 吃完饭,甘宁洗碗,甘细水熬中药。 时间还早,赵春枝却说甘欣住得远,催她跟汪洋一起早点走。 甘欣也没多说,起身下楼,汪洋跟在后面。 “今天是爸妈高兴,特地打电话叫我过来吃饭的。”看着前面一言不发的甘欣,汪洋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 “我知道。” “你不要多想。作为浩天的爸爸,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好。” “我也一样。你如果遇到合适的,可以考虑给浩天找个后妈。” “你这么想?” “一个人太孤单了,你这么年轻,不能老是一个人。” “那你呢。”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如果遇到合适的,我也会考虑。” “你能这样想,我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挺高兴的。”汪洋由衷地笑道,“我还担心你会痛骂我一辈子。” “我也不是十全十美。”话说开,甘欣舒坦许多。 “我没想到你会去超市当收银员。” “我妈说了我好多回,甘宁和甜甜也早就劝我找工作,还叫把会计专业捡起来。我也想,但丢得太久,好难。” “我跟农行的一位行长很熟悉,他们需要坐柜台的,你以前做过会计,专业也对口,要不要我去找一找。” “好意我领了。我喜欢这种简单的工作。” “喜欢就好。” 到了楼下,汪洋站在甘欣的小电动旁边,看着她,“公司月底签合同,等钱到账,我会打到你卡里。” “谢谢。”甘欣笑了笑,“以后在自己的公司给别人打工,可能会不习惯吧。” “适者才能生存,不习惯也得努力习惯才行。” “章程和徐松林他们俩也跟你一样继续留在公司?” “徐松林跟我一起留下来,章程合同一谈好就离开了,说是准备跟朋友一起做点别的小生意。” “以你的能力也可以做别的生意,没必要给别人打工。” “我现在也想过简单的生活,这样挺好。” “那就这样吧。” “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甘欣笑着抬手一拍小电动的坐垫,“我现在每天屁颠屁颠地骑着它上下班,吹吹风,还挺开心。” “方便是方便。”汪洋看了一眼小电动,“但你要是打算长期做下去,还是买辆汽车更方便,也安全。不要太贵,经济实用就行。” “我在考虑。” “作为朋友,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打我电话。” “好。” “我上次送浩天去学校的时候,只说我会从家里搬走,还没告诉他我们已经办了手续。这个月底放月假,我想去学校接他一起吃饭,顺便告诉他。” “好好跟他说,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难过的,你有时间多陪陪他。” “我知道。我就先走了。”汪洋说完,转身开车离去。 楼上。 甘宁洗完碗,想着明后天都要给婆婆送饭,她拿着擦桌子的毛巾准备打扫完卫生再走。 “光擦地就行。”欧阳芳把擦地板的毛巾递给她,“桌子我上午擦到一半,甘妈来接着擦完了,不用再擦。” 甘宁去卫生间外面的盥洗池洗毛巾,赵春枝从里面卫生间出来,跟甘细水一起坐在餐桌旁看欧阳芳喝中药,生怕她倒掉了。 “妈,”她出来也坐到一边,看着母亲说,“姐夫今天来,是你们的主意吧。” “是你妈的主意,但我双手赞成。”甘细水抢先说。 “这样不好。”甘宁说,“我姐夹在中间很为难的。” “我跟你爸只是不希望你姐一个人。” “我知道你跟爸的想法,但我姐一点想法也没有,这样真的行不通。” “刚才他们不是像以前一样有说有笑吗。” “那只是一时的表面。我姐心里面的疙瘩很深。你们现在硬把俩人往一起凑,说不定适得其反。” “那就这样看着你姐一个人孤伶伶的不管。” “已经这样了,先慢慢过。我姐还年轻,以后肯定会遇到合适的。” “话是这样说,但再好的女人一离婚,就跟开过的车一样自动贬值。你姐今年已经四十了,再有合适的也不可能找二三十岁的大小伙子,只有四十以上,或者五十以上的。你想想,四五十的男人都有孩子不说,就跟菜园里的老白菜帮子,咬都咬不烂,有几个好的。” 甘宁被母亲的比喻逗得忍不住笑出声。“那也不一定。” 欧阳芳也差点把刚喝的一口中药给喷出来。 “你也觉得他们俩没戏。”赵春枝抽了张纸巾递给欧阳芳。 “汪哥可能愿意。”欧阳芳说,“但甘欣姐暂时应该没有这个想法。” “我也知道,但老话说了,二婚再好,没有原配好。我跟你爸问过汪洋,他心里还有你姐,也没打算再婚。我们才叫他来的。” “想法是好的,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至少应该让我姐喘口气,缓一缓。” “甘宁说得也有道理。”甘细水说,“咱们是不是太着急了。” “我想过,可又担心你姐缓过了劲,找了不如汪洋的人。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但一厢情愿是行不通的,你应该像姐夫一样先探探我姐的口气,再想办法。” “不管行不行得通,总得试试吧。以后浩天长大了,不可能总跟你姐,要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她还不是一个人。万一再婚,不管找个四十,还是五十的,要是过得又不好,你说是离还是不离。” “再婚肯定也有过得很好的,您不能老把事情往坏处想。” “好的都被别人挑走了,哪有那么多好的。” “实在不行,我姐现在有工作,有房子,又不缺钱,一个人也能过得好好的。” “这种话以后少在你姐面前说。咱们家一个甜甜就够人头疼的,你姐要是再跟着凑热闹,我跟你爸就不消活了。” 甘宁抿嘴,不语。 “甘妈,”欧阳芳笑着说,“甘欣姐跟汪哥这办手续还没几天,就是想回头,也先让甘欣姐缓段时间,我跟甘宁也找机会劝一劝。” “我跟你爸不是着急吗。你说你姐,日子过得好好的,什么也不用操心,就为忍不下那口破气,非要翻身。她就不想想,虽然手里是有几个钱,但再婚哪那么容易。” “我跟欧阳会劝我姐的。”甘宁拿着毛巾站起来,“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你不走吗。”甘细水跟赵春枝一起站起来。 “我把地擦完再走。” “也不在乎这一晚上。”赵春枝说,“我明天上午过来再打扫也不迟。” “没事。”甘宁跟欧阳芳一起目送父母下楼,她关上门,看欧阳芳脸色不好,似乎忍着巨大的疼痛,忙扶着她,“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拿止痛药。” “中药喝多了也难受,我到沙发上躺一会。” “慢点,我扶你。” 甘宁把欧阳芳扶到沙发的贵妃椅上躺好,又进房间拿了一床毛毯出来帮她盖上。 “你今天好像特别高兴。”欧阳芳笑着说。 “我今天都发财了,当然高兴。” 甘宁拿着毛巾把其它房间里的灯都打开,欧阳芳 的手机响了,是甘甜打来的视频电话。 “欧阳姐,”电话里的甘甜笑眯眯道,“咋说你们晚上聚餐了。” “都在,就差你。”甘宁把头凑到手机前,“你陪欧阳姐说说话,我去擦地板。” “有没有给自己找个帅哥。”欧阳芳说。 “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 “学业很忙?” “不是一般的忙。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连做梦都是这些。” “对别人来说也许困难,但欧阳姐相信最善长学习的你,一定会做得很好。” “做不好也得做,既然选择了,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放暑假有时间回来看看。” “我会回去的,欧阳姐你一定要等我。” “我跟老天爷商量商量。”欧阳芳笑道。 “好。”甘甜笑着说,“你好好休息,跟二姐说我挂了。” 甘宁麻麻利利擦完地,还不到半个小时。 她关了其它的灯,只留下客厅和卧室的,挨着欧阳芳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还把双脚搁在茶几上。 “甘甜说完了?” “怕自己哭出来,挂了。” “张文涛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要加班,可能要晚一点。吴明好不容易在家,你不回去陪他。” “说了不怕你笑话,我现在面对他,就像小偷见了警察,恨不得能躲就躲。” “做贼心虚。” “没错,从小到大连根针都没偷过,没想到长大了居然偷人。” “床上怎么躲?” “想拒绝,但开不了口,每次都跟行尸走肉一样。” “还在想方俊?” “知道不能想,又没有一天不想。但我跟他都在努力言出必行。” “每天看,又不能吃,我都替你心疼。” “他今天给我发了一个二千元的红包,还说以后每年这一天都有。” “想鸳梦重温?” “只是一种念想。” “他跟你就没谈过未来。” “没有未来,所以什么都谈,就是不谈这个。” “男女之间一旦情起,很难轻易放下。” “我不想忘了他,也忘不掉,只能把他锁在心底。” “你爱上一个人,总是爱到骨子里,这样会很辛苦的。” “是很辛苦,我有时都感觉自己被拉扯成了两半。” “这样辛苦,值得吗?” “我知道这个红包不应该收,但想着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有一个男人一如既往地挂念着自己,虚荣心还是很满足,也就很开心地收下了。真的很开心,还有感动,差点都掉眼泪了。刚刚收下,就盼着明年这一天。” “甘妈跟甘爸好像老了很多。” “我看到了。” “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想。” “你还记得小的时候,我们几个在你家门前道场上跳皮筋,有一对讨饭的中年夫妻,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男人端着破碗,拄着拐杖,女人牵着男人的衣服吗?” “记得,我妈当时铲了满满一升米给他们,还把没吃完的饭菜,一古脑地盛给他们。看着他们吃完,接着走到另一家,我妈还说,这才是真正的夫妻,要饭也跟着。” “如果不生病,我跟张文涛应该在准备婚礼,这是我唯一遗憾的事情。” “如果有来生,什么也不做,首先找到他。” “老天爷留给我的时间不多,我想每天把自己给张文涛,但已经力不从心。你如果真的已经放弃方俊,又不想离开吴明,就要好好珍惜,这是你欠他的。” “我在努力。” “吴明是有很多缺点,但他眼里只有你。不要想着坦白从宽,再大度的男人,也无法接受一顶绿帽子。除非傻子。” 甘宁想笑,笑不出来。 “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甘宁收起双脚,坐直身子看着欧阳芳,等待她的下文。 “我最近稍微动一动,就累得慌,越来越没有力气。我打算明天叫张文涛回去把我妈接过来。” “那你什么时候去医院?” “不去了。实在不行的那天,再把我送去,不要再回来。” “好。”甘宁点头,想到一事,“你养老保险和医保个人账户里有钱。” “留给萌萌。”欧阳芳说。 第77章 潸然泪下 到了下周一。 吴明一大早起来开车去医院给母亲买早餐,然后回中队上班。 甘宁也起来准备上班。 她本来是说请两天假,但宋腊梅的手已经在慢慢消肿,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比刚进院时好了许多。说自己能走能动,没必要专门请假,甚至连饭自己都可以去食堂买,没必要送。 甘宁就去上班,但说好由她送饭。以免宋腊梅手不方便,食堂和电梯人多拥挤,再伤到手得不偿失。 方俊今天上午接连有两个会,他比往日早几分钟出门,没想到甘宁还早。 他的车还没到农行大楼前面那个红绿灯,习惯往路口这边方向张望一眼的他,就注意到穿着一件黑色中长款风衣和米色长裤,手里拎着黑色包的甘宁举步生风走过农行转角,沿着人行道往前走。 方俊拿出手机拨通甘宁的号码。 甘宁手机放在包里,没听见。 等红绿灯时,方俊再次拨通。 “不好意思,手机放在包里没听见。”甘宁好半天才接通。 “我车在后面,你在前面路边等我。” “啊!”甘宁迟疑地站在原动,转身往后面张望。 “在等红灯,马上过来。” “好。”甘宁挂了手机,走到马路边。 “我突然发现你瘦了。”方俊很快把车停在路边,等甘宁开门上车坐好,还是习惯性地伸手替她系好安全带。 “没有。”甘宁也习以为常,微笑地看着体型和脸型变得更加好看的方俊,“你倒是明显瘦了。” “这就是像你学习的丰硕成果。”方俊面露得意,“我昨天打球,也是有人说我瘦了,晚上刷牙的时候我特地称了一下,瘦了十来斤。感觉又跟年轻时一样帅。” “真是的。”甘宁被逗笑了。 方俊笑着把车慢慢驶入上班的车流之中。又打开音乐,还是张学友的《情网》。 俩人谁也不说话,静静听着音乐。 请你再为我点上一盏烛光 因为我早已迷失了方向 我掩饰不住的慌张 在迫不及待地张望 生怕这一路是好梦一场 而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 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 我越陷越深越迷惘 路越走越远越漫长 如何我才能捉住你眼光 情愿就这样守在你身旁 情愿就这样一辈子不忘 我打开爱情这扇窗 却看见长夜日凄凉 问你是否会舍得我心伤 …… 听着优美而略带伤感的旋律,还有真挚动人的歌词,以及张学友深情的演唱,面对自己不得不放手的爱人,甘宁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不想让方俊看见, 装着扭头看窗外的样子,抬手撑窗,趋机擦了一下眼睛。 方俊看到了,但他既没有开口安慰,也没有递纸巾。 等张学友唱完,他关掉音乐,缓缓开口。 “我给你讲个故事。我有个堂兄,就是我大伯家的长子,长得一表人长,人也是从小聪明,家里大人都认为他将来有出息。但堂哥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回家务农。经人介绍,很快跟同镇的一女孩结婚,第二年生了一个儿子。又过了一年,我那天去吃饭的知青大学毕业之后在市委办工作,我父亲请他帮忙,他把我堂兄安排到市钢铁厂上班,成了端上铁饭碗的工人。平时上班住在厂里,放假就回村里。我堂嫂性格内向,一个人在家种田种地,带孩子,很少去城里。堂嫂娘家有个也是高考落榜的姨表妹,请堂兄帮忙在城里找了一份营业员的工作。一来二去,俩人在城里同居,还生了一个女儿。后来瞒不住,厂里也呆不下去,就跟堂嫂离婚,带着母女俩不知去了哪里。堂嫂受不了打击,疯了,娘家跟姨家也断了来往,我大妈也因为生闷气,第二年就去世了,堂兄也没有回来。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甘宁静静听完,善解人意地看着方俊笑道:“我没事,可能是最近家里发生的都是一些不好的事情,变得有点多愁善感。” “我想过跟你重组一个家庭,但一旦离婚,伤害的人会很多。你就当我自私吧。” “我没事,不用担心。” “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松开你的手。”方俊盯着车前,发誓般的说。 “好。”甘宁微笑着点头,但眼泪忍不住又涌上来。 “婆婆的手好些没有?””已经好多了。” “他在医院照顾?” “今天上班去了。中午我送饭就可以。” "你可以请两天假。免得跑去跑来,很累。“ “病房里都是三个不是手伤了,就是脚不能动的婆婆,特别喜欢拉家常,有时还很风趣。但我一句话也插不上,坐在那里更累。” 周六下午,张文涛开车把欧阳妈妈接了过来。 欧阳妈比所有人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听女儿说完病情,皱纹密布,满脸沧桑,背有些佝偻的瘦小老人,好像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似的。 镇静地说了一句:“我可怜的孩子。”没掉一滴眼泪,开始细心照顾女儿。 赵春枝老俩口知道欧阳妈妈来了,还是买了菜过来做饭。 中午吃完,欧阳芳躺在床上休息。老俩口陪着欧阳妈妈聊了一会家常下楼。 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突然很想去看一看上班的甘欣,也没有打电话,径直骑着电瓶车往万达方向而去。 甘欣刚交完班,正在换衣服,准备跟等在超市门口的胡小龙一起去看车。 “甘姐,”白白胖胖,刚刚休完产假回来,同是收银员,也是刚刚下班的的孙小芳,一边站在柜前换衣服,一边说,“站在超市门口等你的帅哥是你老公吧。” 甘欣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很帅吗?” “又帅又年轻。”旁边看起来比孙小芳略大几岁,个高又很是丰满的曾红丽,大大咧咧地说,“不但脸蛋好,身材也好,跟演员似的,看着都要流口水。” “是吗。”甘欣笑着往外走。 “甘姐你是没注意,”孙小芳跟在旁边,“他一来,我们几个收银员眼睛都直了。” “他应该还没走。”甘欣大方地笑着说,“你们可以再多看几眼,我没意见。” “你就不担心被人抢走。”曾红丽说。 “不用抢。”甘欣笑着说,“我可以送给你们。” 三人说笑着走出超市门口。 曾红丽和孙小芳冲俩人笑着挥了挥,先走。 “身份证带了吗?”胡小龙边走,边问甘欣。 “带了。”甘欣一拍身上斜背的小坤包。 “我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但他说他打过电话,叫我骑摩托车直接带你过去。” “我有个妹妹的男朋友是警察,他对车很在行,说好在那里等我们,好帮我们参谋参谋。” “那再好不过了,有警察在,肯定没人敢宰我们。” “就你手上这骷髅头,还有人敢宰你,不想活了。” “那是年轻的时候。我女儿早就说了,我要是再舞刀弄枪,跟人拼命,她就不认我。” “这女儿比警察管用。“ 胡小龙的摩托车停在超市大门口台阶下面的人行道旁边。俩人出了超市,径直下台阶走到摩托车前。 甘细水骑着电瓶车带着赵春枝正好到了另一边。因门前跟展览似的停满了电瓶车和电动车之类的,要找空地方停车。 赵春枝先下来。她一眼看到前面不远的甘欣戴上头盔,然后坐上一个男人的摩托车的后面。 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由眨巴了两下,伸着脖子往前细瞧。 很快确定是甘欣。 她张嘴并抬手正要喊,摩托车轰隆两声,一溜烟走远了。 “她爸——”赵春枝赶紧指着前面喊老伴,“你快看。” “看什么?”甘细水停好车,正走过来。 “甘欣跟个男人坐车走了。” “什么男人?”甘细水一头雾水。 “一个骑摩托车的男人。”赵春枝还指着前面,很是焦急地说,“就前面,刚走。” “你没有看错吧。”甘细水朝前面的人流和车流看去,但连甘欣的人影子也没有看到。 “我是老了,但还不至于糊涂到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赵春枝掏出手机,拨通甘欣的电话。 甘欣手机放在坤包里,戴着头盔,坐在摩托车上根本没有听到。 见甘欣不接,赵春枝又拨通了甘宁的电话。 "妈。“甘宁从医院送饭回来,正在办公室里写毛笔字,很快接通。 “你认识你姐骑摩托车的朋友吗?”赵春枝开门见山地说。 “不认识,怎么了?” “我跟你爸到超市,本来是想看看你姐。”赵春枝因为着急,说话的声调不自觉地越说越高,“刚到门口就看到她坐一个男人的摩托车走了。我打她电话,她也没有接。你姐什么时候有别的男人。” “我没听我姐说有别的男人。”甘宁说着,忽然想起那天甘欣说买车的事,赶紧道,“是有那么一个男人,我见过,但跟我姐只是普通朋友。因为我姐想买辆二手车,那个朋友今天应该是带我姐去看车。” “普通朋友为什么要抱着人家的腰。” “那摩托车不比汽车。”甘细水插道,“要是不抱着,不摔下来了吗。” “我爸说的对。”甘宁笑了起来。 “你先别笑,你该不会又帮着你姐瞒着什么吧。” “真是普通朋友,不但我见过,欧阳跟甜甜也见过。因为那男人是浩天一个同学的爸爸,我们有次逛街,在街上碰到的。” “就算是普通朋友,你姐对车又不懂,”赵春枝生怕女儿被骗,急得嗓门不自觉地又升高了,“这死丫头,为什么不等吴明休息,让吴明带她去。或者叫汪洋也行,偏要跟一外人去。” “没事,欧阳跟张文涛说了,张文涛也要去。” “这还差不多。”赵春枝顿时松了口气。 “你姐突然要买什么车?”甘细水在旁边听见了,“以前怎么没听她说。” “应该是最近上班才想到要买的。我姐住得远,小电动只能天睛骑一骑,起风下雨,或者接送浩天都不方便。说是先买辆二手车,估计六万左右。” “六万?这么贵?”赵春枝又紧张起来,“都能买辆新车了,现在骗子很多,你姐不会遇到骗子吧。” “您别自己吓自己。”甘宁说,“张文涛可是正儿八经的警察,要是骗子,不正好撞到枪口 上。” “六万是不便宜,但得看什么车。”甘细水很懂似的说完,又问甘宁,“你姐车看好了?” “说是之前那个朋友托人看过。今天过去,要是觉得合适,我姐大概会买下来。张文涛对车比吴明和姐夫更在行,有他在,我姐绝对不会吃亏。” “那我跟你妈先回去了。” “先回去吧,我一会打我姐电话问一问。” 第78章 什么朋友 蓝天二手车店离市车管所交易大厅不远。 那一片是本市专门的二手车市场,马路对面两边,最少并排有五六家。跟展销一样停满了各式各样的二手车,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胡小龙带着甘欣到了不过两分钟,张文涛开着私车也来了,还带了一位年龄不相上下的同事刘成。俩人一身警服从车上下来,把俩个三十多岁的店主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来找麻烦的。 胡小龙说的那辆白色卡罗拉就停在店门前,洗得十分干净,保养得挺好,车身一点划痕也没有,看起来像新的一样。 张文涛和刘成如同破案寻找线索一般,仔仔细细地从车前看到车后,又从车后看到车前,再从车里看到车外,连一个螺丝钉也不放过。 刘成最后还拿出手机上网查阅一番,肯定车子没有任何问题,张文涛才跟刘成带着甘欣一起去试车。 胡小龙留在店里没去。 “这车怎么样?”一个人坐在后面的甘欣,对车的配置不懂,但对外观很满意,一上车就兴奋地抱着前座椅的后背问开车的张文涛。 “车子保养得好,配置也不低。”张文涛说,“他们开价是多少?” “我们刚到,你们俩就来了,我还没来得及细问。我那个朋友的朋友前两天来看过,说是开口六万三。” “六万三高了。”张文涛对副驾驶的刘成说,“你比我会砍价,一会回去你代表甘欣姐跟他们谈,看五万六能不能拿下。” “砍得太狠了,估计有难度。”刘成说。 “我那个朋友说是托人来看的时候大概谈了一下价格,”甘欣说,“好像说是五万八,或者五万九,不可能再低。” “他们的利润最少是百分之十,像这种好卖的车型利润更大。”张文涛说,“跟他们多磨一下,不能超过五万七。” “我尽力。”刘成说。 “甘欣姐,我一会有事要先回去,刘成就在车管所工作,我特地把他请过来的。一会要是谈成,签了合同,办手续就让他带你去,选好车牌到时邮寄自己装上去就可以。” “真是谢谢你们俩,我两眼一抹黑,你们要是不来,我还真是抓瞎。” “不客气,甘欣姐。”刘成说,“我跟张文涛不但是同事,以前还是同学,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这车要是不高于五万七买下来,还是挺划算的。一会办好,你是直接开回去吗?” “我有驾照,但是好几年没开过车。跟我一起来的那个朋友会开,如果买下来我们就找个地方先练一练。” “开车没有诀窍。”张文涛说,“就是胆大心细,遵守交通规则,熟能自然生巧。” 甘欣看到手机上母亲的未接来电时,已经办完了所有手续,胡小龙正开车带她找地方练车。 她拨回去。 “甘宁说你今天去看车,看了吗?”赵春枝仿佛一直等在电话边,很快接通。 “已经买下来了。”甘欣兴奋道,“刚办完手续,我正要去练车。” “多少钱?” “五万六。张文涛和带来的同事一起帮忙谈的价,已经是最低了。” “你说练车,是张文涛带你。” “他有事先走了,是一个朋友带我。” “什么朋友?” “就是一个普通的朋友。”甘欣看了旁边的胡小龙一眼,以前没发现,忽然感觉他开车的样子很帅,又想起同事说他很帅的话,不由笑道,“改天再跟您说。” “你现在是一个人,可别像以前一样,什么事都瞒着我跟你爸。” “我知道。”甘欣说着,正好甘宁的电话进来了,“妈,甘宁打电话来了,我先接一下。” “车看好了?”甘宁单刀直入。 “已经买了,五万六。” “这么快。” “张文涛带了一个车管所上班的同事一起过来,俩人对车都很在行,检查没问题,试车之后,就帮我谈价,又帮忙办手续,所以一路绿灯,很顺利。” “车况怎么样?” “车况很好,看起来像新的一样,我很喜欢。张文涛跟他的同事也说这价格比较划算。” “抽时间给妈回个电话,说是打你电话你没接。” “接你电话之前我正跟妈打电话。现在准备跟胡小龙一起去练车。那天说去野餐没去,等我开熟练了,我开车带你们去。” “行啊。”甘宁听出大姐心情很好,笑着说,“这个月底玥玥他们要放假,到时一起去。” “那就说好了。” “开车安全第一,你刚开,尽量慢一些。” “知道。” “还有,你现在一个人,凡事多留个心眼。” “好。”甘欣含糊应道。 “我先挂了。你晚上早点回家,要注意安全。” “这里车少。”胡小龙把车停在马路旁边新建成的一条四车道旁边,“咱们就在这里练。” “我有点紧张。”甘欣从副驾驶换过来,在胡小龙的提醒下,系上安全带,双手跟抓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握着方向盘,僵硬地坐在驾驶室里。 “放松。”胡小龙笑着拍了拍甘欣的肩膀,“咱们是学开车,不是抓强盗。况且,这四个轮子可比你那两个轮子的小电动稳当得多,不用抓这么紧。” “我还是紧张。”甘欣笑着松了松手。 “我第一次上车也一样,这很正常。你只要记住,坐好第一件事是先系好安全带,再把档位推到前进档,然后轻踩油门,双手扶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尽量看远一点,不要只盯着车头。你先试一试。” “好。”甘欣像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一板一眼照做, 车子启动,慢慢往前驶去。 “对,就这样,双手扶好方向盘,集中注意力看着前面。”胡小龙像教练一般,边说,边抬手指了指车头两边的后视镜,“偶尔看看车两边的后视镜,可以提前了解周围车辆的行驶情况,特别是你想变道的时候,一定要先看后视镜,确保没车再打转向灯。” 甘欣感觉自己的两只眼睛不够用。 “三十迈太慢了,可以加点油门。”胡小龙提醒。 “好。”甘欣嘴里说好,脚下没掌握好力度,油门加大了,车子一下子往前蹿出一两米,吓得她脸色都变了。 “刚开始都这样,没事。”胡小龙赶紧伸手帮她扶正方向盘,耐心地说,“加油门的时候不要跟踩虫子一样一脚踩下去,用脚尖慢慢放在油门上。再试一次。” 甘欣顾不上说话,紧张兮兮地握着方向盘。 “挺好。”胡小龙笑着一指方向盘最左边的车速表,“看到那个数字没有。” “看到了。”甘欣快速看了一眼,生怕车子跑歪了,又紧张地盯着车前。 “现在是四十迈,你稍微加点油门,保持六十迈左右就可以。” “总算找到点感觉了。”甘欣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多开多练。自然就好了。”胡小龙也暗自松了口气,笑着说,“我小时候学自行车,摔了好几跤。后来去驾校学汽车,我一上去,感觉就是比自行车稳多了,这有什么难的,不到一个月就拿到了驾照。但第一次开车的时候,是跟俩个朋友一起出去,后来他们俩人喝高了,知道我拿了驾照,就把钥匙仍给我,让我开回来。我很兴奋地开回来了,下车的时候才知道一路紧张,背后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这路上没车,马路像是我们家的,笔直往前跑倒容易掌握。” “倒车要难一些。今天先练前进,明天我教你后退。” “明天我上晚班,你上午有时间?” “有时间,我吃过早饭就去你家找你。” “你今天帮了我大忙,晚上我请你吃饭。” “为了庆祝你成为有车一族,咱们应该喝点酒。” “没问题。我家里有酒,那就去我家,再把陈娟叫来,她酒量好。” 俩人在马路上练了快两个小时,甘欣自己把车开回了百潭湖别墅。 “进来吧。”她打开别墅大门,笑着对手里提着俩人刚才在路边菜场买的下酒菜,有卤猪蹄,卤藕片和卤凤爪,还有一大把一位老奶奶刚从自己菜园里摘的白菜苔和茼蒿菜,“家里就我一个人,别客气。” “你家里真干净。”胡小龙换上甘欣递过来的拖鞋。 “家政陈大姐每个星期定时来打扫一次。” 甘欣关上大门,换了拖鞋,带头往楼上走。自从汪洋搬走之后,她搬回到二楼的主卧。 “说好我掌勺。”胡小龙提着菜往厨房去。 “没人跟你争。”甘欣笑着往卧室去,“我先去换衣服,再跟陈娟打电话。” 胡小龙脱掉外面的夹克,只穿里面的一件黑色短袖T恤,找到挂在双门冰箱旁边的围裙,把卤菜分别用盘子装好,开始麻利洗菜。 “米在哪里?”听到甘欣出来,他扭头问。 “就在洗菜池旁边的米桶里。”甘欣抬手指了指 ,拿着手机站在餐桌边,拨通陈娟的电话。但手机响了半天没人接听,“陈娟没接,我一会再打。” “陈姐说不定也在做饭。” 甘欣放下手机去卫生间。 洗手出来,问胡小龙:“你是喝白酒还是红酒。” “我都行,随你们。” “我不太会喝白酒,咱们就喝红酒。” 甘欣说完,去一楼拿了一瓶澳洲原瓶进口的干红葡萄酒放在餐桌上,又找出开瓶器放在一旁。 “卤菜是直接吃,还是加热。”准备炒青菜的胡小龙说。 “放在微波炉里稍微热一热。” 甘欣说完,又拿起手机拨打陈娟的电话。 “陈姐,”陈娟这回接了,但手机那头一片嘈杂,至少有一堆人不知在讨论什么,七嘴八舌的,好像还有锁呐声和不时响起的鞭炮声,甘欣一句也没听清,“你在家吗?怎么这么吵?” “我回老家了,有事吗?”陈生怕甘欣听不见,也扯着嗓子喊。 “你什么时候回去的?” “中午。老家有个叔叔突然过世了,我赶回来吃的午饭。” “我不知道你回去了,还想着叫你晚上一起喝酒。” “我要过几天才能回去。这里很吵,等回去见面再说。” “那你忙吧。我挂了。”甘欣挂了手机,把客厅和厨房的灯打开,走进厨房,一边把热好的卤菜,还有炒好的苘蒿菜一一端到餐桌上,一边对胡小龙说,“陈姐今天中午回老家了,说是有个叔叔突然过世了。” “那咱们多吃点。” 胡小龙关火,把炒好的白菜苔装盘,摆到餐桌上。拿起开瓶器把酒打开。 第79章 棘手问题 甘欣坐在椅子上,接过胡小龙递来的酒杯。 笑道:“我酒量不咋地,自从那次喝多了,这还是第一次喝酒。” “我酒量也一般。”胡小龙坐在旁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卤猪蹄放到甘欣碗里,“多吃菜,酒可以慢慢喝。” “今天真是谢谢你,说好请你吃饭,结果还要你自己动手。” “那就多吃点。我特别不喜欢一个人吃饭,但女儿不在家,偏偏又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经常去眼镜那里吃面,就是不想一个人。” “眼镜家的拉面味道确实不错,你上次带我去过一次之后,我说了几次要再去吃,但一直没去。” “这还不容易,哪天我再带你去。” “老是麻烦你。” “我能力有限,即使大事想帮也帮不上,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 “做饭对我来说就是大事。以前是我老公……”甘欣顺嘴说到汪洋,突然想起甘宁说胡小龙有可能猜到他们已经离婚的事,“我老公不在家,你不好奇吗?” “我那天——”胡小龙迟疑片刻道,“跟朋友一起去看车,回来的时候经过民政局,看到你跟汪总从里面出来。” “原来你早就知道。”甘欣笑着端起酒杯跟胡小龙碰了一下,“我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我女儿说:人生不可能每一步都正确,不用回头看。” “是我坚持提出离婚的,我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很难过。但从民政局出来,我站在马路上,看着人来车往,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感觉真的好失败。” “俩个人在一起合不来,分开很正常。全国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离婚,你没必要这样想。我老婆扔下我跟女儿这么多年不管不问,你看我,既没少只胳膊,也没断条腿,还不是一样活蹦乱跳活得好好的。” “虽然是我坚持要离,但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们当初结婚的时候,我丈夫只是单位的一个临时工,我父母不同意,是我要死要活非要嫁给他。” “可能是你跟他真不的合适。” “你是男人,体会不到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一个完整的家庭突然没有了,感觉真的好失败。” “你儿子呢?” “他跟我。” “至少还有儿子。” “幸好有他。” “我看网上说,离婚是一个终点,但也是一个新的起点。你这样年轻,完全可以重新开始。” “谈何容易。” “慢点喝,多吃菜。”胡小龙见甘欣一杯酒自顾自喝完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赶紧把酒瓶拿过来,“红酒后劲挺大的。” “哪对夫妻当初结婚时,不是山盟海誓,甜甜蜜蜜。但还不是说变就变,说离就离。——再好的感情,都会过期的。” “不能这样灰心,总会遇到合适的。” “已经掉到河里差点淹死一次,不想再去淌浑水了。” “你以后就打算一个人过。” “我最小的妹妹甘甜你见过,记得吧。” “记得。我女儿好崇拜她。” “她从小就聪明好学,一心追求个人发展,是我们家的不婚主义者。我爸妈只要一提起来就头疼。离婚之前我也不是很理解,觉得女人只有事业,没有丈夫和孩子,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离婚之后,我反倒能理解她了。这男人,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可以兀自繁华。” “但一个人着实太孤单了。我有时一个人在家,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都自言自语。” “多好。没人跟你争,又没人跟你抢,更没人跟你吵架。” “不好。照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不到老年,我就痴呆了。” “我觉得挺好。” “等你深刻体会了,就知道要多悲惨,就有多悲惨。” …… 早上,甘欣头昏脑胀睁开眼睛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照射到床上。随着阳光一起映入她眼睑的,还有双手搂着她正在酣睡的胡小龙那张漂亮的脸。 她瞪大眼睛,下意识地掀起被子看自己——果然什么也没穿。 她很是慌乱,想动,又不敢动,就像被人五花大绑似的,躺在那里动弹不得。 她依稀记起昨天晚上那瓶红酒,她跟胡小龙俩人喝光了。但她并没有像上次那样醉得不醒人事,还戴着洗碗手套跟胡小龙一起洗碗,收拾厨房。她话特别多,跟抢答似的,一直说个不停,不时还咯咯大笑。但最后怎么到床上的,她却想不起来。 她嘴里又苦又干,极想喝水。 她小心翼翼地把身子往床边挪,但还没有完全睁开那双有力的手臂,胡小龙醒了。 看到略显尴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甘欣,胡小龙显然一时也没有弄清状况,只知道赶紧把双手松开。 “我……我……”又觉得作为男人,此时此刻应该说点什么,“我不是故意的。”他终于憋出一句完整的话,脸都红了。 “我想喝水。”甘欣努力装出淡定的样子,本意是想从床上下来,暂离尴尬的处境。 “我去倒。”胡小龙被子一掀,抬腿跳下床,想要献殷勤。 “快把衣服穿上。”甘欣看到了他背上的那条龙,猛然吓了一大跳。 “我不是故意的。”跳下地的胡小龙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还以为甘欣是嫌他光着身子。急忙又钻回被子里,跟复读机一样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一边手忙脚乱地找衣服穿,一边说,“我马上就穿好。” 觉得既荒唐,又可笑的甘欣,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昨天的开水,你将就着喝。”胡小龙倒了一杯白开水过来,规规距距地地双手递给已披上睡衣靠在床头的甘欣,“我再去烧新鲜的。” 说完,不等甘欣回话,逃也似的又跑进厨房。 甘欣看他那落荒而逃的样子,好像是她强奸了他一样,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她起床找了一套洗漱用品,还有一条汪洋没有穿过的新内裤,以及一件十分宽松的白色T恤放到胡小龙手上,指着大卫生间说:“衣服凑和着穿,你 先去洗一洗,” “谢谢。”胡小龙见甘欣没有找他算账的意思,七上八下的心踏实许多。 甘欣在自己卧室里面的卫生间洗漱完,头上包着干发巾从里面出来。 胡小龙已经手洗了自己换下的内衣,正拿在手上要去阳台找晒衣服的衣架。 ‘给我吧。”甘欣伸手接过来,“我家衣服晒在楼下后面的院子里。”说完,手指着厨房,又说,“最右边的厨柜里有面条,冰箱里有鸡蛋,麻烦你煮点面条吃。吃完我想去练车。” “我昨天看冰箱里有番茄。” “我都忘了。把番茄加在里面。” 甘欣回来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胡小龙的番茄鸡蛋面已经摆上了桌。 俩人默默吃了一会。 “甘欣姐——”胡小龙抬头看着甘欣,欲言又止。 “说吧,我听着。”甘欣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 “你如果讨厌的话,等车教完,我就不来了。昨天晚上算我对不起你,你怎么惩罚,我都没意见。” “你还想来?”甘欣抬头,研究标本似的看着他。 “如果你不讨厌的话。” “我比你大几岁,你别忘了。” “但我看起来比你老。” 甘欣扑哧笑了。“你哪里比我老。你知不知道,昨天我的同事都说你长得年轻,又帅,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没想到女人也这么好色。” “要是浩天跟胡静知道怎么办?”甘欣忽然想到一个棘手的问题。 “咱们俩都是单身,怕什么。” “我还是担心。” “应该不会有事。” “还是谨慎点好。现在的孩子想法可多了。” “好。等他们放月假,我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一个大男人,老呆在家里也不是事,也不能整天混在女人堆里打麻将。你有没有想过找份正儿八经的工作。” “想当然想,只是我这么多年散漫惯了,像超市那种每天按时上下班的工作我做不来。我小时候去小卖部买东西,见里面什么都有,羡慕得不得了。一直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开家小卖部。” “小卖部也可以呀,至少可以自己当老板,免得给别人打工。” “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有奔头。找时间我出去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我现在每天上班,虽说工资不高,但真的感觉很充实,蛮开心。” “那咱们以后就撸起袖子,加油干吧。” 下午,赵春枝老俩口从欧阳芳家回来,又心血来潮要去看甘欣,以及她买的二手车。 他们知道甘欣今天上晚班,出了市委市政府大院又往万达搞突然袭击。 甘欣上午在胡小龙的指挥下,找了一个既可以练侧方位,又可以练倒库的地方,就像重新考驾照一般,来来回回认真练习了一上午。 从一开始左右不分把方向盘打反,到最后不要胡小龙指挥,自已就可以到进去。 甘欣很是欢喜,自己开车穿过大街,跟胡小龙到眼镜拉面馆吃了碗牛肉面,直接去上班。 赵春枝老俩口今天提前到,知道甘欣还没有来,围着万达广场想转一圈。 后面的停车场,甘欣正在倒库,胡小龙站在旁边指挥甘欣再往后到一点。 赵春枝和甘细水起先都没有注意,忽然听到甘欣的说话声,才看到甘欣正推开车门从驾驶室里出来。旁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比甘欣要小的男人。 “爸,妈,”甘欣刚用遥控锁上车门,一抬头,也看到了正走过来的父母,惊诧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跟你妈随便转转。”甘细水看了一眼胡小龙,笑着对女儿说。 赵春枝没说话,她注意到了胡小龙手腕上的那个骷髅头纹声。在她的认知里,这种人不说个个都是危险分子,也是惹是生非的主,应该离得越远越好。 她不知道离婚还没几天的甘欣,怎么会跟这种人站在一起。并且,俩人说笑的神情,也不像是普通的朋友。 因而,一双眼睛跟审犯人似的,警惕地上下打量着胡小龙。 “这是胡小龙。”甘欣见母亲一直盯着胡小龙,赶紧笑着介绍,又把父母介绍给胡小龙。 “叔叔,阿姨好。”胡小龙略微紧张地搓着双手,连忙笑着打招呼。 “这是你昨天买的车?”甘细水注意到老伴脸色不好,抬手指着前面的车,笑着打圆场。 “对。”甘欣又把车锁打开,往车前走了两步,把后面的车门打开,笑道,“跟我妈进去参观参观,像新的一样。” “我看看。”甘细水乐呵呵地钻进车里。 “大奔都坐过,有什么好看的。”赵春枝冷冷地说。 “既然来了,看一下吗。”甘欣笑着把母亲拉进车里。 “我先走了。”胡小龙趁机凑到甘欣耳边悄声道。 甘欣悄悄抬手往车里指了指。 赵春枝看见了,装着没看见。 胡小龙会意,微微弯腰堆着一脸笑对车里的老俩口说:“叔叔,阿姨,你们坐一会,我有点事先走了。” “慢走。”伸手不在打笑脸人,坐在门边的赵春枝勉强回应。 “好。”甘细水仍是一脸笑容,热情得多。 胡小龙一走,赵春枝就从车里出来。迫不及待地说:“这个胡小龙是干什么的?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能不能改天再说。”甘欣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笑道,“我得去上班了,还要换衣服。迟到要扣钱的。” “那你赶紧去。”甘细水立马从车里下来,“我跟你妈去看看你上班的地方就走。” 第80章 讨伐敌人 宋腊梅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准备出院。 甘宁看婆婆的手仍打着石膏吊在胸前,一个人回去肯定是不方便,提出到他们那里住段时间,等石膏拆了再回去。 宋腊梅不肯,坚持要回家。 吴明也不勉强,请了一天假回来,准备开车送母亲。 甘宁头一天也请了一天假,说好买菜跟着一起回去做饭,吃完中饭再回来。 但她下楼准备去菜场时,组织部打来电话,说是发了几张表格,等着要报送。 甘宁只好给提前去医院为母亲买早餐,并办出院手续的吴明打电话。 吴明还以为是甘宁已在路边等着,一接通就说:“我刚办完出院手续,再等几分钟。” 甘宁把上午不能回去的事情说了,提出在家吃了午饭再一起回去的建议。 “什么上午下午,你要不想回去就直接说,没必要找借口。”吴明一听就不高兴,跟吃了枪药似的,语气格外呛。 甘宁心里顿时像塞了一大团棉花,堵得慌。 半天才说:“我也是刚接的电话,然后就给你电话,怎么是借口。” “你要不去,你们单位就停摆了,就垮了,是吧。” 甘宁很窝火,但还是理亏,好脾气道:“只填几张表,肯定不要一上午,我忙完就去买菜回家做饭。吃完再回去不是一样吗,也不在乎这半天功夫。” “如果是你妈,你会这样做?” “这跟你妈我妈有什么关系,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怎么没有关系。如果是你妈,你会下午去医院探病,你会照常上班连假也不请,你会连出院都不送一送?你会吗?” 吴明说起话来像机关枪,张嘴就射出一大串,而且声浪一浪比一浪高,跟讨伐敌人一样。 “我不是解释过吗……”甘宁气结,都不知道怎么说好。 “你只考虑你自己,你做人真是太差劲了。我懒得跟你说。” 见甘宁不语,吴明更生气,直接挂了。 甘宁气得都想把手中的手机给摔了,但摔坏了还得自己掏钱买,想想又忍了。 她回家拎上包,赶去单位。 快进局院门的时候,怏怏不乐的甘宁走在左边。 方俊和张蕾不知从哪里一起回来,俩人手里各自提着包,并排走在右边。中间不过十米。 但甘宁正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眼神根本不聚焦,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方俊和张蕾,但仿佛不认识,径直拐弯往院里走。 “甘科长。”张蕾笑着在后面喊了一声。 甘宁“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往里走。 “这是把咱们俩当成空气了。”张蕾颇为不解地问方俊,“咋回事?” “估计在想事情。”方俊若有所思地看着甘宁的背影。 甘宁坐电梯上楼径直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把市委组织部等着要的好几张表格下载填好,校对两遍,确定无误,准备打印出来找方俊签字送到组织部交差。 母亲的电话来了。 “玥玥她奶奶出院了?” “单位临 时有点事,我没去。吴明一个人送回家,应该在路上。” “她奶奶也真是,手不方便做饭也困难,一个人干吗非要回去。”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再好的地方也没有自已家好。” “人老了都可怜,尤其是一个人。有时间多回去看看。” “我知道。” “你昨天说带你姐去看车的那个人是不是叫胡小龙?” “我姐说的?” “那个胡小龙他是做什么的?” “您又不是警察,干吗调查人家。”甘宁笑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 “不是很清楚。”甘宁见母亲焦急,赶紧正色道,“只是听说跟朋友一起做点小生意。” “他老婆呢?” “好像很早就离了。”甘宁没有说那么详细,“只有一个女儿,跟浩天是同学。” “我昨天跟你爸看到他了。”赵春枝把昨天去万达的事说了一遍,又说,“一长二大,长得是很排场,但看起来不像好人。” “哪有坏人写在脸上的。” “反正不像好人。” “我姐怎么说。” “你姐心里肯定有鬼,借口要上班,还没说两句,就把我跟你爸打发走了。” “上次我听我姐说,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我看未必。” “要不要我先刺探刺探再汇报?”甘宁笑得很轻松。 “你姐如今是一个人,你别再想着跟你姐一起糊弄我们。她今天上早班,等她下班,你打电话给她,叫她一起回家吃晚饭。我跟你爸想当面问清楚,不然我们睡不着觉。” “你跟我爸今天不去欧阳那?” “刚把菜买去了,又回来了。欧阳有俩个大学同学昨晚从外地赶过来,要在她那里住三天。说这三天由她们跟她妈一起照顾,让我跟你爸休息。” “那我一会就给我姐打电话。” “别忘了。我昨晚上担心你姐,可是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 “您也真是,我姐又不是小孩子。” “她是几十岁,但一点心眼也没有,刚刚又离婚,手里又有几个钱。我是担心被男人骗了还帮着数钱。” “您别想太多了,我姐没那么傻。” “现在骗子又多,不能不想。你姐这么多年,不是在家带孩子,就是打麻将,根本没操什么心。不像你跟甜甜,一直在社会上跟人打交道,懂得人心险恶。” “放心,一下班我就跟我姐一起回去。我事还没做完,我先挂了。” “等一会。我昨天跟你爸就要说,忘了。欧阳这几天的状态越来越差,我跟你爸还有她妈昨天劝她去医院,她不肯。这咋整。” “等晚上吃饭再说。” 甘宁拿着打印好的表格下楼找方俊签字。 杨建军正从张蕾办公室出来,看见甘宁出现在走廊,诧异地说:“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怎么又来了?” “没办法。”甘宁边走,边举起手中的几张表,笑了笑,“组织部前脚发过来,后脚就要,跟催命似的,不得不来。” “上午娶了媳妇,下午就巴不得抱孙子。”杨建军笑着说,“人家衙门大,风格就这样。” “怪不得呢。”张蕾也出来站在走廊,笑着对甘宁说,“刚才在院门口,我跟方局俩个大活人站在你前面,你都没看见。我在后面喊你,你也没理。” “不好意思,我光顾着走路,没注意。”甘宁笑着走到方俊敞开的办公室门口,”组织部等着要,我找方局签字。” “我在。请进来。”正在签阅文件的方俊扫了她一眼,洪亮地说了一句,还客气地带了请字,却给人一种明显不高兴的感觉。 “你瞧,”杨建军眼睛看着甘宁,笑着下巴往方俊的办公室一抬,“局长担心你又‘目中无人’,特地提前声明一下。” 甘宁微笑着走进方俊办公室,站在桌子对面。 “刚才听杨局说你请假,”正在看文件的方俊抬头审视地看着甘宁,“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家里有事?” “婆婆今天出院,本来说好一起送回去的。”甘宁笑了笑,双手把几张表格递过去。 “他说你了。”方俊接在手上,仍看着甘宁的眼睛。 “没有。”甘宁笑着说。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方俊拿起笔,一边签字,一边说,“通常是转移注意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效果很好。” “谢谢。”甘宁笑着接过签好的表格,公事公办地走出去。 她把表格送到组织部,见时间还早,径直到菜场买菜回家。她满心希望吴明能够听进她的意见,吃完午饭再一起回去。 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甘宁很是失望。 下午,甘欣下班看到甘宁发来晚上一起回家吃饭的微信,就给甘宁打电话,叫她到小区门口等,说她马上开车去接她。 甘宁在楼下站了不一会,甘欣有模有样地开着车停在她面前,按了一下喇叭。 “这车看起来真是可以。”甘宁围着车子前后转了一圈,才坐进副驾驶,又把车内仔细打量一番,系上安全带,笑道,“确实很像新的。你先带我兜兜风,咱们晚一点再回去。” “以前,汪洋那辆大奔刚买回来的时候,你们都叫我偶尔也开一开,体验一下奔驰的感觉。”甘欣把车慢慢驶入马路,“我说开车哪有坐车舒服,开了一两次嫌麻烦再也没摸。现在倒好,买辆便宜的二手车,我竟然当成宝贝,喜欢得不得了,有点脏我就去擦一擦。胡小龙说,这车将来不是我开垮的,肯定是被我擦垮的。” “姐。”甘宁正想找时机说胡小龙的事,见甘欣主动提到胡小龙,她扭头看着她。 “怎么了?”甘欣见甘宁看着自己又不说话,笑着看了她一眼。 “那个胡小龙是不是知道你离婚了?” “我没说,但我跟汪洋离婚的那天,他看到我跟汪洋从民政局出来。”甘欣顿了顿,又笑看了甘宁一眼,“你觉得他怎么样?” “长得是蛮帅。”甘宁心里不得不佩服母亲眼光的老辣,犹豫道,“但我只见过一次,也不好评价。你——是不是喜欢他?” “怎么说呢。”甘欣想了想,笑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陈娟家。当时是觉得人长得很好看,但他手上那个骷髅头让我有点害怕,所以并不喜欢。后来接触多了,知道他女儿跟浩天是同学,又知道他一个人抚养女儿长大,觉得一个大男人,挺不容易。要说喜欢,也谈不上特别喜欢,只是不讨厌。” “你们打算交往?” “也许偶尔可以在一起,但我暂时没有再婚的想法。” “他的想法跟你一样?” “我们认识并不长,说实话,我并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他比我小。” “如果真心喜欢,年龄小并不是问题。我记得你说他没有工作,只是跟朋友一起做点小生意。姐夫那么精明的生意人都无法维持公司,做点小生意,能有多少利润。” “这个倒没问。我昨天也是叫他出去找份工作,他说自己不适合每天按时上下班那种,一直想开一家小卖部。我觉得也可以,总比整天游手好闲要强。” “你说暂时没有再婚的想法,我倒是支持。毕竟刚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还是应该总结一下失败的原因,然后给自己时间恢复。如果急着进行下一段婚姻,一旦遇到不合适的,不管是将就着过,还是再离婚,都是雪上加霜,得不偿失。” “一次失败的婚姻就让我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下来,我也没有信心再去经营下一段婚姻。” “也不要太悲观。不管谁对谁错,已经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没必要再计较。多想想以后。” “以后我就守着浩天好了。” “爸妈很担心你。” “我知道。昨天他们看到胡小龙了。爸还好,没说什么,但妈好像看阶级敌人一样盯着胡小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我们离婚 喜欢忙碌的赵春枝一下子闲了起来,但人闲心不闲。 午休一觉醒来的甘细水听到身边的老伴在唉声叹气,知道她心里烦闷,没有睡着。 起来拉着她到附近的广场走了两圈,又一起去超市买了一条三斤多的草鱼,还有豆腐和金针菇,以及酸菜鱼的作料包,准备晚上做甘欣爱吃的酸菜鱼。 超市旁边的弄口,常常有跟城管执法局打游击战的大爷大妈们,卖一些水果和青菜。 赵春枝见有很新鲜的马子苋,知道甘宁喜欢吃,就买了一大把。 用手机扫码付完钱,又自嘲:“以前菜园边的田埂上到处都是,现在还要花钱买。” “我就是刚从菜园边的地里扯来的。很新鲜。”年龄相仿,皮肤黑黑的卖菜大姐笑道。 “你家还有菜园,真好。“赵春枝羡慕地说。”哪里还有菜园。“卖菜大姐说,”我们村子附近的地差不多都被征了,我和老伴没事,跟别人一样,找了一块荒地种了点菜。有时吃不完,就拿这里来买。“”还有荒地可种,那也挺好。“赵春枝说。 俩人走出几米,甘细水说:“咱们要是不搬出来,也可以跟欧阳她妈一样,在小区附近租块地,种些菜,吃不完,还可以叫甘欣她们开车回去拿。” “跑来跑去的油钱都可以买一大堆。” 俩人到家不久,甘欣跟甘宁也回来了。甘欣还在超市买了麻辣鸭脖。 甘细水在厨房清洗鱼。 “我来吧。”甘欣洗了手,笑着走进厨房,系上围裙。 赵春枝则把甘宁拉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那个胡小龙,你问过你姐没有?” “问了。” “你姐怎么说?” “我姐说她暂时没有再婚的打算。” “这死丫头,”赵春枝一听就急了,“什么叫暂时没有再婚的打算,难道她想从一个死胡同钻进另一条死胡同。” “您别着急。”甘宁拉着母亲坐在床边,耐心地说,“我觉得我姐说的没错,她刚跟姐夫离婚,元气大伤,身心都需要时间恢复。” “但她也不应该跟那种……那种……”赵春枝一时不知怎么形容胡小龙,急得两只手抬起来不停地在空中晃动,“跟那种黑社会的人混在一起。” “您这帽子戴得太大了。”甘宁笑了起来,“胡小龙手腕上的那个骷髅头,不过是一个纹声而已。很多男孩子年轻的时候喜欢耍酷,就在身上纹个什么龙,什么虎的。也有一些女孩子喜欢在手上或者脚上纹朵什么花,或者什么草的。估计他也是年轻的时候纹上去的。” “看得瘆得慌,反正不像好人。我还是觉得汪洋好。” “我也觉得姐夫好。但感情这东西不好说,您能保证我姐复婚之后就一定过得好。” “至少知根知底。哪像那个胡小龙,看着就不安分。” “人家长得可是很帅的,您不能戴有色眼镜看人。” “他要是长得丑,我倒不担心。就因为长得帅,跟大灰狼似的,才更危险。” “我姐又没说要嫁给他。”甘宁忍不住又笑起来,“你这咬牙切齿干什么。” “等到鬼迷心窍就晚了。” “我姐也不容易。””再不容易,这离了一次,不管怎么着得把眼睛睁得更大,不能捡到篮子里都是菜。” “出来吃饭。”甘细水在外面敲门,“咱们晚上喝点酒。” “我姐带了车。”甘宁起身把门打开,“我可以陪你们喝一点。” “我准备了稻花香。”甘细水说着,拿出三个杯子放在桌上倒酒。 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酸菜鱼以及碗筷等都摆上了桌。”我姐要不也喝一点,回去的时候可以叫代驾。“甘宁说。”你陪爸妈喝。我喝白开水就行。”甘欣笑了笑。 “不喝也好。”赵春枝在餐桌边坐下,“你现在是一个人,又开车,更要注意安全。” “以前有人说,司机这职业很危险,手扶生死牌,脚踏鬼门关。“甘细水把倒好的半杯酒递给老伴,又给甘宁倒了小半杯。“你刚开车,开慢一点。” “我已经开得很慢了。”甘欣说,“后面很多车超过去,开车的人都回头一脸奇怪地朝我看,肯定说我在开拖拉机。” “十次事故九次快。”甘宁说,“开慢点好,有什么事一脚可以刹住。” “嗯,这鸭脖味道不错。”甘细水边吃,边点头,“在哪买的?” “就在我们超市。”甘欣说,“我也是听同事说味道还可以,就买回来试一试。” “那个胡小龙今天没有送你上班?”也夹了一个鸭脖到碗里的赵春枝,冷不丁问。 “他有自己的事。”甘欣笑着说。 “他在哪上班?”赵春枝故意问。”原来是跟朋友一起做点小生意。现在打算自己找门面开一家副食店。“甘欣觉得说小卖部有点寒碜,临时改了。 “我记得你上次说跟他只是普通朋友。但看样子,你很了解他。”赵春枝道。 “认识没多久,也不是很了解。“甘欣笑了笑。 “他是不是比你小。”赵春枝继续打破沙锅问到底。”是小两三岁。“甘欣说。 “你别光顾着调查户口,喝酒。”甘细水兀自端杯笑着跟老伴碰了一下,自己先喝了一口。 赵春枝知道老伴转话题是想和稀泥,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还是忍不住说:“再好的二婚都不如原配,你真没考虑过要跟汪洋复婚。” “妈,”甘欣苦笑,“这又不是过家家,要是复婚,我还费这么大劲离婚干什么。” “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们只是提醒你。你妈我看人不一定很准,但那个胡小龙,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一个踏实过日子的人,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有一说一,”甘细水接道,“这一点,我站在你妈这边。咱家小门小户,过日子不图人家多能干,多有钱,但一定要找个踏实沉稳的,这样才能让人放心。” “看把你们紧张的。”甘欣笑道,“人家根本就没说要跟我过一辈子。””那正好。“赵春枝巴不得地说,“我可告诉你,这再婚的事,一定要慎重再慎重,要不然,有你鸡飞狗跳的时候。” “我好不容易才离婚,没打算跟谁再婚。”甘欣说,“我保证鸡不会飞,狗不会跳,猪也不会跑,行了吧。” “那也不行。”赵春枝说,“该考虑的时候,还是要考虑。你这么年轻,一个人过一辈子像什么话。” “唉。”甘欣夸张地叹了口气,“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做人可真难。” “俗话不是说:做人难,人难做,做好人更难吗。”甘细水笑道。 “妈,”甘宁也笑道,“你上午打电话说欧阳怎么了?” “那丫头,”赵春枝的频道转换得很快,马上又担忧起来,”她不想再去医院了。她妈看她一天比一天消瘦,连走路都没力气,心里着急,拉着我跟你爸一起劝。她说去了也是受罪,还是不想去。照这样子,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甜甜前两天打电话回来,”甘细水说,“也是问欧阳怎么样,还说一放暑假就回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放暑假还有两个多月……“赵春枝皱着眉头,“我看那丫头撑一天都难。” “三八那天,”甘宁说,“欧阳跟我说过,不想再去医院。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即使去,也撑不了多久。只说等到不行的时候再去,不要再回来。” “欧阳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早就考虑好了。”甘欣说。 “这孩子,”赵春枝感叹道,”从小就是个明白人,总是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就是苦了她妈,这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又无地方可说。” “你跟我爸找机会好好劝劝。”甘宁说,“就按欧阳的意思来,让她走得也安心。” “我跟你爸也这样劝过。“赵春枝说,“但这做娘的,眼睁睁的看着,哪能放得下。” “我们上次说一起去野餐,”甘宁说,“欧阳很高兴,后来因为玥玥奶奶住院没去成。玥玥跟萌萌他们马上要放月假了,如果天气好,我们还是一起去吧。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正好我有车。”甘欣说,“我来接你们。” 吃完饭,甘宁没要甘欣送,自己一个人去婆叉湖走了几圈,然后步行回家。 让她意外的是,吴明竟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好像在等她似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吃饭了吗?”她关心地问。 问完,甘宁才发现沙发旁边的 扶手上,放着一个吴明出差用的藏青色旅行袋,里面装得鼓鼓的。 “你还知道关心别人?”吴明黑着脸看着她,语气跟寒冬的雪,冰冷得有些刺骨。 “我以为你直接回队里了。晚上就跟我姐一起去我妈那里吃的饭。” 甘宁不提她妈还好,一提她妈,吴明脸更黑,跟暴风雨要来似的。 他腾的一下站起来:“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你眼里还有别人吗。你就知道你妈,我妈出院回去,你连打个电话问一下也没有,连一个外人都不如,你还好意思说。” “没有打电话,这是我不对。”甘宁又理亏,本不想再争辩,又忍不住道,“但我把事情一办完就买菜回来准备做饭,你为什么就不能听我一次,吃完饭再一起把妈送回去。” “我妈出来一个星期,家里什么也没有,又脏又乱,还指望你回去帮忙打扫。你不去就算了,反倒还有理。真是岂有此理。” “我没说不去,也没说我有理。”甘宁烦闷,往卧室里去,“你要这样不讲道理,我没法跟你说。” “我也没法跟你说。”吴明快步跟到卧室门口,“既然咱们俩什么事都说不到一起,就没必要再过下去了,我们离婚吧。” 想换衣服的甘宁,微微一怔,轻身看着吴明。 “你回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对。” “你考虑好了?” “没错。玥玥跟你,我从家里搬出去,但房子一人一半,我要钱。” “这房子少说要几十万,我没那么多钱,这你知道。” “打欠条也行。” “可以。” “我下周去培训,一个月。等培训结束就去民政局办手续。” “我没意见。” “那就这样了。” 吴明好像再看一眼也多余,转身就走,没在再回头。 这一次,花架上的花在暗自庆幸——总算躲过一劫。 甘宁定定站在原地,心里很是悲凉。 自己拼命努力,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不可挽回的一步。 深深的挫败感,使甘宁很想大哭一场。 但她没有哭,只是坐在床头,发了好一会呆。 第82章 入土为安 陈娟从乡下一回来就给胡小龙打电话,叫他过来吃饭。 胡小龙以找店面,想早日把小卖部开起来为由,不来。 陈娟信以为真,还很高兴,主动要借钱给胡小龙。 胡小龙知道陈娟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她的钱不会白借。自己现在每天晚上跟甘欣在一起,便婉拒。 下午打牌,只有喻梅、刘小惠,张伟和陈娟四人开了一桌。 “你表弟跟甘欣这几天怎么都没来?”刘小惠问陈娟。 “胡小龙说是想开一家小卖部,忙着在大街上转悠找合适的店面。”陈娟说,“甘欣好像是有个妹妹病得很重,没时间。” “是大妹妹,还是小妹妹?”刘小惠好奇地说。 “说是一个干妹妹,肝癌晚期。”陈娟说,“我也没有细问,见她心情不是很好,简单说了两句就挂了。” “如果是肝癌晚期那快得很。”张伟说,“我老婆原来有个堂弟,身体一直很好,结婚不到一年,连孩子也没有,突然检查出了肝癌晚期,两个多月就走了。那真叫一个快,就跟人是纸糊的一样,一推就散架了。””如果是妹妹,应该只有三十多岁。”喻梅说,“这么年轻,真是可惜。” “现在这病那病又多,”张伟说,“可不管你年轻不年轻,找到你,只能认倒霉。” "所以什么也别想,多活几年比什么都强。”陈娟说。 “甘欣买的那辆二手车,”喻梅说,“我昨天上午从她家门前路过,她正提个桶擦车,看起来还可以,像新的。” “是吗?”陈娟还不知道甘欣买了二手车,“她又不是没有钱,干吗买辆旧车?” “甘欣说是胡小龙托一个以前卖过二手车的朋友,帮忙找的车。”喻梅说,“说是先练练手。” 陈娟一愣神,把摸到手中的赖子顺手打了出去。 “我昨天跟我老公从湖边走路回来,”刘小惠说,“在路口还碰到胡小龙骑甘欣的小电动过来。说是甘欣停在超市停车场好几天,请他帮忙骑过来的。” “我好像很久没看到汪洋。”张伟忽然冒出一句。 “听你这么一说,”喻梅笑道,“我想起我老公说他有天晚上看到汪洋开车没有回家,而是去湖对面的小区,他不会在外面养了个小的吧。”她看着陈娟说。 “我回老家好几天,回来又没怎么出门,哪里知道。”陈娟笑着。 欧阳芳终究没能撑下去。 在决定野餐的头一天,突然昏迷不醒。 甘宁看到甘欣打过来的电话时,正在局里列席党组会议。 她刚挂掉,正准备发微信过去。 甘欣的微信到了:【快接电话。】 甘宁心里一慌,预感到欧阳芳出事。她顾不得那些,拿着手机快步走出会议室。 “姐。”她往走廊旁边走了几步,马上拨过去。 “你赶快过来。”电话那头的甘欣急得都快哭出来,声音都有些哆嗦,“我下班刚到欧阳家,她突然昏迷不醒,我叫了救护车,已经送到一医院,在急救中心。医生说情况很不好。” “我马上过去。” 甘宁挂了手机,快步走进会议室,走到杨建军身边,耳语一句:我有急事要请假。 说完,也不等杨建军回复,拿起自己的东西急匆匆离开。 对面的方俊看到她痛苦又悲伤的表情,已猜到几分。但爱莫能助,只能怜惜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甘宁坐出租车急忙忙赶到急救中心,正听医生宣布患者由于肝脏功能严重受损,并发消化道出血,导致抢救无效,突然死亡。 在赵春枝的搀扶下,一直低声啜的欧阳妈妈,顿时放声大哭,直至晕倒在地。 医生护士又是一顿忙碌。 甘宁昨天下班还去欧阳芳家,说野餐的事,没想到今天就阴阳两隔。 尽管早已知道结果是这样,但真正面对时,还是痛彻心扉,伤心欲绝。 甘宁一动不动地站在病床旁,看着白布下再也不能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泪流满面。 甘欣和母亲一左一右守在已经苏醒,但悲痛欲绝的欧阳妈妈身边,也是哭泣不止。 接到甘宁电话通知的张文涛随后赶来,看到恋人已身盖白布,虎背熊腰的七尺大男儿,肝肠寸断,哭得在地上打滚。老泪纵横的甘细水好不容易才劝住。 巨大的悲痛笼罩着每一个人。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前行。 甘宁强忍悲痛,止住眼泪。 上有老,下有小的好朋友把后事托付给她,她没有时间哭泣,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好在她事先做足了功课。 她整理好思绪,拿出手机给方俊发微信:【欧阳芳刚刚去世,需帮料理后事,请假一周。】 方俊很快回:【好。节哀顺变!】 甘宁 接着联系好之前详细咨询过的殡仪馆,再安排张文涛先去学校接杜萌萌和吴玥,然后再回去接欧阳芳的嫂子一家人。 医院开好死亡证明,殡仪馆的灵车也很快到了医院。 甘宁叫甘欣开车带着母亲回欧阳芳家取欧阳芳的照片准备制作遗像,自己和父亲以及欧阳妈妈随灵车前往殡仪馆。 到了殡仪馆,因工作人员在接到电话之后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工作,甘宁和欧阳妈妈一起选好寿衣,工作人员就开始给欧阳芳净身穿衣。 甘宁为欧阳芳选择了中式鲜花灵堂。一位三十出头的陈专员按照甘宁咨询时提出的简约和庄重的要求,已在告别厅安排人员布置灵堂。 甘细水不懂城里的规矩,担心甘宁一个人忙不过来,叫她打电话把吴明叫回来帮忙。 甘宁也不解释,打电话给汪洋,请他过来帮忙。 汪洋接到电话不到半个小时,就开车赶了过来。 甘宁知道前姐夫办事干练,特地请他帮忙采购亲朋好友挂祭用的回礼——香皂、毛巾,以及香烟和礼品袋。并把需要采购东西的事情都委托给他。先计账,后结算。 汪洋开车自去忙碌。 甘宁又和欧阳妈妈,还有父亲,以及陈专员商量定下第三天的出殡时间。 安排好这些,一直紧绷神经的甘宁暂时坐下来喝口水,喘口气。 接着,甘宁给欧阳芳生前所在单位打电话报丧,单位很快派了一个姓程的年轻办公室副主任前来协助料理后事。 甘宁又分别给甘甜、杜子军和吴明打电话。甘甜和杜子军很快接通,但吴明手机无人接听。 甘宁知道警察培训是封闭式学习,便给吴明发了微信,告知出殡时间。 张文涛接回了杜萌萌和吴玥,俩小姑娘从学校一路哭到殡仪馆,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尤其是杜萌萌,灵堂设置好后,她趴在盛放母亲遗体的冰棺前,一边哭,一边磕头,额头都快磕出血。 甘宁只好紧紧抱着她。之后又让吴玥寸步不离地守着。 甘宁又安排甘欣开车带着母亲一起去买菜回欧阳芳家里做晚饭。汪洋买好回礼的东西,又忙着往殡仪馆给甘宁他们送饭。 晚上,张文涛主动留下宁灵,甘宁安排程主任跟他做伴。 甘宁安顿好欧阳妈妈,又跟甘欣还有母亲,以及欧阳嫂子一起装好回礼袋子,才各自回家休息,好应付明天的忙碌。 第二天,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以及欧阳芳生前的同事和同学们,络绎不绝。 好在杜子军一大早过来帮忙招呼客人,甘宁轻松不少。 一身黑衣的甘甜坐高铁赶回来,已是下午。甘欣开车先去学校接了汪浩天,再一起去车站接她。 到灵堂,汪浩天在家爹的指引下,先给芳姨恭恭敬敬上了三柱香,然后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头。 甘甜先是默哀叩首,再接过父亲递过来的三根香,在旁边的蜡烛上点燃,插在香炉上。 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出神凝望着面前的遗像。 遗像中的欧阳芳,依旧珠圆玉润,光鲜亮丽,眉目含笑,唇角微扬,仿佛仍沉浸在对生活的热爱中。 但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三十六岁! 眼泪顺着甘甜的眼角,不知不觉地往下流淌。 晚上是欧阳芳的一个堂弟和一个表弟一起守灵。 吴明是第三天遗体告别仪式之前赶回来的。 甘宁看到了他,但因为忙碌,加上之前俩人已经谈到了离婚,似乎有一种无形的陌生感横亘在中间,俩人简单说了几句,并未过多交谈。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后,殡仪馆工作人员从冰棺中取出遗体,放置在一个铁架床上,推到前面不远的火化炉进行火化。 眼看着遗体被推进里面,欧阳妈妈、欧阳嫂子和杜萌萌,以及甘家女人们,都忍不住痛哭失声。 杜子军和张文涛,以及汪洋和甘细水也在一旁默默流泪。 站在一旁的吴明见此情景,也忍不住泪湿眼眶。 赵春枝担心欧阳妈妈哭坏身体,又止住哭泣反过来劝说,众人这才扶着欧阳妈妈到旁边的休息室等待。 甘宁跟汪洋一起去选了一个价格适中的陶瓷骨灰盒,还有一个石制的圆形小香炉。又跟殡仪馆缴纳和结清全部费用,领取《骨灰安放证》,做好安葬准备,以及商量好明年清明节立碑等事。 “你请了几天假。”回来经过吴明身边,甘宁停下脚步看着他。 “一天。等把欧阳送上山,我就直接回去。” “吃了饭再回去吧。” “不了。人太多,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直陪在杜萌萌身边的吴玥,双眼哭得泛红,看见父母在说话,像梦游似的,耷拉着脑袋走过来,一头扑进母亲怀里,双手紧紧搂着母亲的腰。 甘宁无声地搂着女儿。 吴明也伸手轻拍女儿的后背,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女俩,他看着甘宁,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等待,里面的门打开了。 工作人员只允许俩名家属进去领取骨灰。甘宁安排张文涛陪着年幼的杜萌萌捧着骨灰盒进去,几分钟后,杜萌萌双手捧着骨灰盒出来。 小姑娘又是眼泪汪汪。 她知道,世界上最疼爱她的那个人,既没有上天堂,也没有下地狱,而是成了自己手中捧着的一盒灰。 欧阳芳正式落葬,入土为安。 甘甜连夜回了学校。 其他亲朋好友也各自散去。 甘宁母女和父母,还有汪洋,以及杜子军和杜萌萌还留在欧阳芳家。 甘宁把收到的礼金,以及丧事所有开支跟汪洋一起,当着众人的面算得一清二楚。 又把欧阳芳生前所说的关于房子,还有单位的丧葬费和抚恤金,以及养老保险个人账户的事说了一遍。说自己明天就去办理。 并把余下的礼金和欧阳芳生前的工资卡一起交给杜子军,由他暂替杜萌萌保管。 赵春枝也把欧阳芳生前给的还没有用完的生活费,一起交给杜子军。 欧阳妈妈见甘宁他们办事周到,又尽可能节约,使女儿的后事体面又顺利,心里十分感激。 她拉着甘宁的手说:“这次多亏有你们,欧阳才入土为安。三天后的圆坟,我跟她嫂子俩人来就可以了。你们工作都忙,都回去上班,不能再耽搁了。” “能不能这样,”甘宁想了想说,第三天是圆坟,第四天是头七,我们不能不来,能不能把圆坟和头七放在一起,大家就在头七那天一起上山。” 欧阳妈妈觉得甘宁的提议有道理,便点头同意。还说先回家,过两天再来。 甘宁因申请单位的丧葬费和抚恤金,还需要欧阳妈妈和杜萌萌的户口本和身发证等材料,又跟张文涛一起开车送欧阳妈妈他们回去。 众人又好生宽慰了欧阳妈妈一番,才离开。 第83章 估计不足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甘欣起来开车送儿子去学校上早自习。 以前每次都是汪洋送,汪浩天似乎有些不习惯,扭头看着母亲。 “有事?”甘欣见他不说话,笑着看了儿子一眼。 “这两天我都没见你跟我爸怎么说话。”汪浩天镇定道,“你们离婚了?” 甘欣歉意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是这样。”猜想证实,汪浩天还是难掩满脸的失望。 “以后咱们娘俩相依为命。” “你不打算再婚?” “你希望?” “那当然。一个人很生活多无聊,连个吵架的也没有。” “结了又离,离了又结,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再离,也没劲。” “我——还是希望我爸能回来。” “我也想,但我跟你爸已经分开了,不可能再在一起。” “大人真麻烦。”汪浩天沮丧地扭头看着窗外。 “你也会长大,继而成为某人的男友,某人的丈夫和某人的父亲。” “然后跟芳姨一样,某一天离开人世。” “这是自然规律,谁也免不了。” “人生来就注定要死,为什么还要出生?” “可能在于生命过程中的体验和成长吧。” “昨天看到萌萌捧着芳姨的骨灰盒出来,我就跟小姨说:一个人就算再努力,再成功,最后都是变成一把灰,装进那么小的一个盒子里,什么也带不走,有什么意义。小姨说,既然死亡不可避免,我们就应该更加珍惜生命,追求有意义的生活。但我还是觉得很矛盾。” “是很矛盾,但没人努力想着怎么死,都努力想着怎么活,并且努力活得更好。” “芳姨真可怜,这么年轻就走了!” “用你家家安慰萌萌家家的话说,正好相反。因为走了的人不用再操心,不用再吃苦,是享福去了。只有我们活着的人,才是受罪。” “活着受罪,那不就更没有意义了。” “活着就够了,不用想太多。” “咱们家是不是没钱,你才去超市上班。” “上班不仅仅是为了钱,也是一种乐趣。” “我爸老说叫我不要担心钱的问题,但他把公司都卖了,自己给别人打工,你又去超市上班,我总不放心。” “没钱还能住别墅。” “那你为什么要买辆旧车?” “只是一个代步工具,无所谓。你在学校跟胡静怎么样?” “怎么突然问起她?” “前几天碰到她爸,想起来随便问问。” “还坐一桌,老样子。” “跟同学要把关系处好。” “人家是女同学,得保持适当的距离。否则,会引起非议。” “你妈不是老古董,”甘欣笑着打趣,“学校漂亮女生肯定有的是,只要不影响学习,恋爱还是可以谈的。” “我跟她只能算‘哥们’。” “哥们也行,也可以相互照顾。” 甘欣今天是早班。 她从学校直接去超市,胡小龙很快也来了。 “你可以在家多休息两天。”他站在甘欣身后帮着装袋子。 “在家容易胡思乱想,还不如上班。” “眼镜听说我想开小卖部,比我还高兴。接连几天晚上关门拉我到处转悠,教我怎样选址。说这开店,地址选好就成功了一半。我们最后看中了一处地方,就在万达广场斜对面不远的街拐角,门面很向阳,交通很便利。旁边是公园,后面是小区,还有一所学校。” “听起来挺好。” “好是好。但原来是开餐馆的,关门不久,面积有点大,还是上下两层。我们打电话问了一下,光租金每个月就是上万。” “眼镜怎么说?” “他说租金是有点高,但地段很理想,真要租下来,那就不是开小卖部,而是一个小型超市。上面可以用来做仓库,估办公室,还能住人。叫我带你一起去看一看。” “是不是超了你的预算?” “我想好了,我先找朋友借一些,如果不够,我可以拿房子抵押,去银行贷款。” “昨天晚上陈娟打电话给我,说起你开店的事。她挺支持,还担心你资金不足,要借钱给你,你不要,为什么?” “她还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说这几天我们俩都没有去打牌,人越来越少,每天只有一桌。” 俩人正说着,何秀丽笑眯眯地拉着购物篮过来付款。 “昨天晚上老徐还拉汪洋和章程一起回家喝酒,汪洋说你在这里上班,我特地过来看看。”她一边弯腰把篮子里的东西往上捡,一边笑道。 “没事混口饭吃而已。”甘欣笑着拿起商品一一扫码,动作已经很是熟练。 “你说混饭吃,我家老徐可是表扬了你半天,还叫我像你学习。我说我这老不老的,少不少的,想出去为社会贡献点力量,没人稀罕。” “这是你同事?”她嘴里说着,眼光笑着看向后面的胡小龙。 “是我儿子同学的爸爸,胡小龙。”甘欣说。 “长得可真帅。” “谢谢!”胡小龙笑了笑。 “汪洋说你们离了,是真的吗?”何秀丽凑到甘欣耳边轻声道。 “这种事哪还有假。”甘欣笑着说。 “厉害。”何秀丽佩服道,“罗姐可是嚷嚷了好几年,就是干打雷,不下雨,我看着都着急。” “罗姐现在怎么样。我最近有事,也没有联系。” “还是老样子。我跟她说你在超市上班,她还以为是愚人节。” 何秀丽意犹未尽,还想继续说,但后面有人在排队,只好提着东西先离开。 下午,甘欣下班,胡小龙已经门口等着。 俩人一起去看店面,胡小龙开车,直接把车停在店门前。 甘欣跟汪洋以前一起开过小餐馆,她站在店门前看着人来车往的繁华街道,知道眼镜说得没错,这个地段确实很理想。 俩人看完,马不停蹄直接开车去了眼镜拉面馆。 此时还没到吃饭的点,店里只有眼镜夫妻俩在后面做准备工作。 看见俩人一起进来,夫妻俩笑呵呵地从里面迎了出来。 “去看了?”眼镜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桌子。 几人在桌子前坐下。 “只有白开水。”眼镜老婆笑吟吟端来两杯白开水,在眼镜身边坐下。 “谢谢!”甘欣和胡小龙赶紧笑着伸手接过来。 “刚从那里过来。”胡小龙说,“甘欣也说地段好,但预算可能很高。” “我老婆也这么说,我昨天晚上特意带她过去看了看。”眼镜扭头对老婆说,“去拿纸和笔来,这个我比胡小龙有经验,我给你们初步估算一下。” 眼镜老婆起身从里面很快拿来纸和笔。 “咱们先说雷打不动的开支,我一一列出来。”眼镜边说,边在纸上笔走龙蛇,“然后再一项一项讨论。” 他很快在纸上列出了一二三四。字体很是刚劲有力,很漂亮。倒让甘欣有点意外。 “方总的字写得不错吧。”胡小龙见甘欣盯着字看,笑着问。 “很漂亮。”甘欣笑道。 “方总这眼镜不是白戴的。”胡小龙说,“他跟你一样也是中专毕业,以前还在小学当过好几年的代课老师。” “提前过去两眼都是泪,咱们不提。”眼镜把纸推到四人中间,用笔指着第一条店铺租金,“这个是繁华地段、人流量大,你就算是磨破嘴皮子,地主婆说了,这几天打电话的人不止你一个,她不会跟你少很多。能够做文章的,只有第二条装修。这就像住的房子,钱多精装,钱少简装,看你有多少。” “简装就行,只要适用。”胡小龙说,“我有个好朋友就是做装修的,手下有一帮子人。我去找他。” “装修完了,就是买设备。”眼镜点头,接着道,“你去接甘欣,肯定逛过她们超市吧。” “自从要开小卖部,”甘欣说,“他每次去超市,什么都不买,就在里面东看西看,逛来逛去,别人还以为他想偷东西。” “我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想照葫芦画瓢取点经。”胡小龙说。 “不懂就学,想法是正确的。”眼镜肯定道,“超市货架是必不可少的设施,这个不能太节约,要考虑质量和实用性。” 胡小龙认真点头。 “还有就是一些基本的设备,比如收银机、冷柜、保鲜柜和空调等。”眼镜说,“这都是必不可的。除了这些,就是人员的问题,你不可能一个人唱独角戏。按面积来说,最少要请三四个人才转得开,比如收银员和理货员等。” “这不有一个现成的收银员吗。”眼镜老婆笑着一指对面的甘欣。 “如果工资高,我可以考虑跳槽。”甘欣开玩笑道。 “你要是能来,这小子估计睡着了能笑醒,”眼镜瞅了一眼胡小龙,接着说,“最后就是水电费 和保险费,以及一定的周转金等。我初步估算了一下,没有个六七十万,你别想动手。” “这个预算确实有点高。”胡小龙显然估计不足,面露难色,“要不——我明天再出去转转,还是找个小点面积的,开个小卖部。” “你怎么看?”眼镜问甘欣。 “找个小面积的不是不可以。”甘欣说,“但小面积它投入少,利润相对也低。这么好的地段放弃,有点可惜。” “当家的,”眼镜又看着自己老婆,“你怎么看。” “我觉得甘欣说的有道理。” “我也赞成甘欣说的。”眼镜说完,看着胡小龙,“三比一,你输了。” “但这么多钱,”胡小龙为难地直摸鼻子,“即使我把房子卖了,也拿不出来。” “你要是相信我,我倒是有个建议。”眼镜说。 “不相信你,我还能相信谁。”胡小龙说。 “我可以借钱给你,算我入股。”眼镜说。 “嫂子你相信我?”胡小龙没问眼镜,却问眼镜老婆。 “我不相信你。”眼镜老婆说,“但我相信我当家的。” “那真是……好。”胡小龙激动得语无伦次,“我一定好好干,加油,认真努力。” “既然要干,当然要认真努力。”眼镜 说,“但我话还没说完,我还有个提议。” “你说,我听。”胡小龙迫不及待道。 “你去甘欣她们超市,应该注意到里面卖小吃的生意特别火爆,对吧?” 胡小龙连连点头。 “我是这样想的,”眼镜说,“那个地段居民小区很大,咱们的超市不但要卖百货,也卖小吃,到时我把这个房子退掉,把面馆设到超市里面,但要设计宽大的玻璃橱窗,让外面路过的人能一眼看到。” “好是好。”胡小龙说,“但光一个面馆是不是太单调。” “这个你放心。”眼镜说,“我至少再找一两个小吃做得很地道的一起搬过去,如果有多余的地方,还可以租出去,让小吃的品种又多又好吃。装修的时候我请人好好设计一下。” “你说得我都热血沸腾了。”胡小龙笑道。 “一会我就打电话给房东,咱们先把房子租下来,再一步一步计划。” “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帮我。”胡小龙忘情地一把抓起甘欣的一只手,“你又学过会计,还可以帮我们管账。” 甘欣冷不防,又见眼镜夫妻俩意味深长地着看自己笑,不由脸红,想抽出手。但胡小龙抓得很紧,一时没抽动,脸更红。 “人家跑不了,你小子不用抓那么紧。”眼镜笑着解围。 第84章 你想跳湖 第四天,甘宁他们跟杜子军还有张文涛约好一起去烧头七。 天气阴沉,预报显示下午有中到大雨。 甘欣正好上晚班。她开车先去接甘宁,再去接父母。 赵春枝老俩口起得很早,自己在家吃了早饭。先去菜场买了些菜准备留欧阳妈妈和嫂子吃了午饭再回去,再去附近的香火店买了纸钱、香烛和鞭炮等。又在旁边的水果店各买了几个苹果和香蕉。 “萌萌他们呢?”赵春枝一上车就问坐在副驾驶的甘宁。 “杜子军怕下雨,一大早就开车带她回去接了欧阳妈妈和嫂子,说是快到公墓了。张文涛自己开车也去了,说好在山上等。” “那个什么补助你办好了?”甘细水问甘宁。 “前天说去,单位办事的人有事请了假。”甘宁说,“我昨天跑了一上午,先去派出所申报注销户口,再把资料送到单位。但要等几天。单位审批之后,还要送到财政局和社保局审核。通过之后,他们会直接把钱打到银行卡里。" “一个人就这样没了。”甘欣慨叹,“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人生就是这样。”甘宁也感慨。 “你妈说,坐在家里一想起来就要掉眼泪,从明天开始,开工。”甘细水说。 “这段时间也累了,不在家里多休息几天吗?”甘宁扭身看着后面的父母。 “忙一点好。“赵春枝说,“呆在家里没事就爱东想西想,心里更难受,还不如开工找点事做,时间也过得快一些。” “欧阳妈妈怎么样?”甘欣说。 “甘妈都这样,亲妈还哪好到哪里去。”甘细水说,“我昨晚听你妈打电话,还没说几句,就听你妈一边劝慰,一边自己抹眼泪了。” “你欧阳妈妈命太苦了,就跟黄莲一样。”赵春枝说。 “为人不自在,自在不为人。”甘细水说,“慢慢熬吧。” “萌萌怎么样?”甘欣问甘宁。 “我昨天问过杜子军。”甘宁说,“说是情绪很低落,不怎么说话,只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甘甜担心,昨天也打过电话,说跟萌萌聊了好半天。” “妈没了,最可怜的就是孩子。”甘细水说。 “爸妈离婚的孩子,同样可怜。”赵春枝看向开车的甘欣,又恨不得把汪洋叫过来。 “我错了,我检讨行了吧。”甘欣笑着说。 “光检讨有什么用。”赵春枝说,“人家汪洋现在跟欧阳芳可以说非亲非故,但这次跑前跑后,一句怨言也没有,说明人家是很有良心的。” “姐夫这次确实帮了我大忙。”甘宁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经历这阵势。虽说之前特地去殡仪馆咨询过,还详细做了笔记,把每一条都背了下来,但那是纸上谈兵,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生怕哪里没有考虑到,好心办了坏事。姐夫一来,我好像有了依靠似的,一点不慌了。” “家里有个男人,女人胆子也大一些。”赵春枝说,“家里还是需要有个男人的。” “男人是吧,“甘欣笑着抬手往车窗外一指,”大街上有的是,我哪天没事去找一个。” “别又找个有骷髅头的。”赵春枝说。 甘欣跟吃了哑药似的,立马闭嘴不说。 “你什么时候上班?”甘细水问甘宁。 “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甘宁说,“正好把今天忙完,明天就上班。” “以后的几七,你们俩上班要是没有时间不用来,我跟你爸一起来就可以。”赵春枝说,“免得假请多了,单位领导不喜欢。” “没事。”甘宁说,“欧阳家本来就人少,我们要不来,更显孤单。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都能来。””只要半天时间。“甘欣说,”我临时跟同事换一换,也能来。” “都能来更好。”甘细水说,“欧阳那丫头肯定高兴。” 车子到了公墓停车场,杜子军的车也刚刚到,欧阳嫂子正扶着欧阳妈妈从车里下来。 大家刚把各自买的纸钱、香烛和鞭炮,还有水果等提下来,张文涛一个人也开车来了。 赵春枝上前几步跟欧阳嫂子一左一右扶着欧阳妈妈慢慢往焚烧炉方向走。因为公墓前面只能上香,不能燃烧纸钱和放鞭炮,所有纸钱和鞭炮要放进焚烧炉亡者属相的炉子里燃放。 甘细水他们三个男人提着各自买的纸钱、香烛和鞭炮,还有水果跟在后面。 甘欣跟甘宁各牵着杜萌萌的一只手走在最后。 小姑娘几天下来依然消瘦、悲伤和无助。 “很想妈妈是吧。”甘欣抬了抬握着杜萌萌的那只手,柔声问。 杜萌萌点头。 “妈妈虽然不在身边了,但还有我跟二姨,还有小姨,以及浩天跟玥玥,我们都在你身边,有什么事,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杜萌萌又点头。 “听小姨说,你妈妈有次跟你说过,即使以后不能守在你身边,也会在天上看着你,守着你,每时每刻。”甘宁说,“是吧。” “是的。”杜萌萌说。 “以后有心事,”甘宁说,“或者想跟妈妈说说话,你可以晚上看着星星和月亮说。妈妈虽然不能回答,但一定能明白。” “好。”杜萌萌说。 “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失去妈妈更痛苦。”甘宁鼓励道,“但我们要振作起来,我们要一起度过这个难关。因为,妈妈在的时候,我们活的很好,现在妈妈不在了,我们要活的更好,这样妈妈才可以放心的安息,不再为我们担心。” “萌萌,”杜子军拿着一大捆纸钱站在已经烧着的炉子前招手,“过来,给妈妈烧纸钱。” 其他几人站在一边,手里也各自拿着纸钱‘、元宝和纸币往炉子里放。 三人立即加快脚步走过去。 烧完纸钱,放了鞭炮,一行人往山上的墓地走去。 墓地上,一排排整齐的根深叶茂,四季常青的松柏,看起来格外庄严肃穆,使若大的墓地给人一种宁静、肃穆的感觉。 欧阳芳的单人公墓在半山腰。没有立碑,看起来也就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一块水泥地。 杜子军和张文涛摆上蜡烛,正在点香,甘宁跟欧阳嫂子摆上水果。 众人上完香,还纷纷在左领右舍的公墓前的香炉里插上一根。 杜萌萌上完香,跪在地上给母亲磕了三个头。 大家默默地围站在墓地旁边,情意绵绵地注视了好一会已长绵于地下的亲人,依依不舍地往山下走。 欧阳妈妈和杜萌萌一走三回头,更是不舍。 张文涛要跟甘宁说胡小龙的事,俩人有意走在最后。 到了山下停车场,赵春枝留欧阳妈妈和她嫂子吃饭。 欧阳妈妈不想再给人家添麻烦。正好杜子军下午要开会,要开车赶回单位,可以把杜萌萌送回学校,再顺路把她们带回去,就告辞回家。 甘宁和甘欣一起回 了母亲家。 吃完午饭,甘欣开车去上班。 甘宁就她的车回家,倒头便睡。 她感觉自己像被人掏空了一般,只想睡觉,什么事也不想做。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五点多。甘宁还以为是晚上。 她仿佛还没有睡够,浑身懒懒的,也没有味口吃东西。想出去跑步,又提不起精神,在家里转悠了一圈,不知道干什么好。最后,还是换了衣服,拿起钥匙出门,连手机也不带。 她习惯性穿过小区对面的马路,沿着前面往婆叉湖方向走。根本没有注意,或者说,没有在意天色昏暗,乌云翻滚,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正在纷纷往家赶。 走到离昆仑一号小区不远的十字路口等红灯时,看到人来车往,城市依旧,想起好朋友欧阳芳却不在了,甘宁的眼泪就像开闸的水龙头,哗哗往下流淌。 随着一阵呼啸而来的狂风,瓢泼大雨紧跟着倾盆而下,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塌下来一样,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之中。 甘宁没有停留,也没有找地方躲避,她穿过十字路口,继续往前面的婆叉湖走。天地间仿佛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眼泪仍在止不住地流淌,跟雨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泪水,哪是雨水。 方俊今天难得没有应酬按时下班开车回家,快到家门口雨下了起来。 他远远看到一个身影在大雨中行走,连男女都看不清,自然不知道是甘宁,只是诧异,多看了几眼。 见身影在前面的路口拐弯往婆叉湖方向走,他心里一动,想到了甘宁。 已经拐弯往自家小区方向走的方俊,连忙掏出手机找到甘宁的电话。 手机通了,但无人接听。 方俊赶紧调转车头往婆叉湖方向急行。 甘宁沿着湖边并未走多远,但一个在宽阔的马路左边,一个在宽阔的马路右边,又是风声雨声,无论是方俊不停地按车喇叭,还是把脑袋伸出车窗大喊,沉浸在无尽悲伤中的甘宁,像个落汤鸡,依然“目中无人”,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娘的个巴子。”方俊急得爆粗口。 他快速开到前面调头,一个急刹停在路边,推门冲到甘宁身前。 只顾行走的甘宁被突然冒出的人影吓得一哆嗦,直往后退。 “是我。”方俊赶忙道,“这么大雨,你怎么不找地方躲一躲?” 听出熟悉的声音,甘宁眼泪更多。也顾不上想要做一个好人的坚定决心,一头扑进方俊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 “你都淋湿了,先上车再说。” 方俊都没有发现,这一会的功夫,自己也像被人从水中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了。 他爱惜地拦腰抱起甘宁,把她放进车后面,自己也跟着进来。 关上车门,他想找东西给甘宁擦一擦头上的雨水,但找来找去,只找到一条自己偶尔擦车用的蓝色小毛巾,好在是洗干净的。 他拿着毛巾包住甘宁的脑袋轻轻擦拭,甘宁像只温顺的猫,任由他摆弄。 方俊擦完,发现自己头上在滴水,又胡乱地在自己头上擦两下。怕甘宁冷,又欠身到前面开了暖气。 甘宁精疲力尽一般,靠着他肩膀,也不说话。 “刚才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忘在家里了。” “我还以为你想跳湖,”方俊笑着调侃,“差点把我吓尿裤子了。” 甘宁忍俊不禁。“我还以为你要说自己也想跟着跳。” “活着就好。” “嗯。”甘宁点头,“近距离面对过死亡,才知道能活着,真好。” “活在当下,珍惜每一天,是我们对逝去亲人的最好纪念。”方俊低头,握着她的双手,轻声道,“这边是逆行,车子停在这里很危险。你这样也会感冒的,我送你回去。” “不想回去。” “她跟同事出去旅游了,我一个人在家,去吗?” 甘宁点头。 她不想一个人回家,她希望有人能够听她倾诉,分担内心的痛苦。而方俊,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第85章 鸳梦重温 昆仑一号是所谓的富人区。地理位置优越,环境优美。 方俊在楼前停好车,先下,带头往里走。 雨还在下,但没有刚才猛烈。 尽管旁边没有人,甘宁还是有意放慢脚步,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浑身湿透的她,此时冷风一吹,感到有点凉,不由紧了紧肩膀。 方俊家在十六楼,一梯两户。俩人一路进电梯,都没有碰到人。 “我家没有你家里那么干净。”方俊掏钥匙开门,把甘宁让进屋,给她拿了双拖鞋,关门笑道。 甘宁站在客厅打量方俊的家。 出乎甘宁的意外,房子面积还没有她家的大,装修也中规中矩,毫不奢华,更谈不上整洁。 也不知道多少天没人打扫,米白色地板砖上的灰尘清晰可见。茶几上面的纸巾、杯子和烟灰缸,还有遥控器之类的横七竖八地放在上面。电视机柜的边角上甚至还放着一个女人的胸罩。外面的阳台上也堆着一堆杂物。 厨房和卫生间,甘宁不用看,也可想而知。 “我老婆喜欢随手乱放东西。”方俊注意到了甘宁的目光,快步走过去捡起胸罩,笑道,“这是她走之前忘在这里的,我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爱打扫卫生。”说完,抬手指着厨房旁边门敞开的卫生间,“那里是卫生间,我去给你找毛巾,你先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甘宁走进卫生间,脏乱程度超过她的想象,特别是里面的白色便池,都快变成黄色的。甘宁就没见过这样脏的,连公共便池都不如。 “我给你找了一件我的衬衣。”方俊拿着一条宽大的灰色浴巾和一件自己的白色衬衣进来放在里面不锈钢的架子上,“你先穿着,出去再把我的睡袍披上。”说完,要带上门出去。 “不要走。”甘宁从后面抱住他。 方俊顿时热血上涌,转身紧紧抱着甘宁,低头准确地找到她那红润饱满,略显冰凉的嘴唇,甘宁如饥似渴地回应。 …… 一个多小时后,俩人才从卫生间里出来。 “我好饿。”只穿着一件衬衣的甘宁,感觉自己双腿发软,有些站立不住。她用纸巾擦了擦餐桌边的椅子,坐下说。 “吃了又吃,还没吃饱?”穿好家居服,把俩人换下来的衣服丢进阳台洗衣机的方俊,却是容光焕发,拿着一件自己的纯棉薄睡袍笑着给甘宁披上,“要不要我再喂你?” “我中午没吃饱,晚上又没吃饭。”甘宁笑着白了他一眼,站起来把宽大的睡袍带子系上,“现在真的好饿。” “我先给你倒杯水。”方俊找杯子给甘宁倒了杯白开水。 “谢谢!”甘宁接过来。 “我今天也是一下班就回来的。”方俊宠溺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往厨房去。打开冰箱看了看,又关上,扭头望着甘宁,“冰箱里只有鸡蛋,咱们要不点外卖?我没有点过,你会点吗?” “我也没有点过。面条有吗,可以煮面条吃。” “我好几天没在家吃过饭。”方俊又打开前面的厨柜,“我找找看。好像没有。”他关上厨柜,走到旁边的窗户朝外看,“雨停了,小区旁边就有个很大的超市,我下去买。” 他拿起手机和钥匙,快走到门口,又想什么似的进房间拿出一本《读者》递给甘宁:“你先看会书,我马上回来。” 不过几分钟,方俊就提着一个装有面条的塑料袋,还有一个印有汪集鸡汤字样的纸盒子回来。 “没想到超市里还有鸡汤卖。”方俊笑着说,“我买了一提,正好回来下面条吃。” “要不要我帮忙?”甘宁起身笑道。 “我会煮面条。”方俊笑着往厨房里去,“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在你面前献一次殷勤,我煮给你吃。” 甘宁便又坐下,也不看书。一只手撑着下巴,偏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方俊在厨房里忙碌。她很喜欢这种情景。 “肯定没有你的手艺好。”很快,方俊笑着双手端出一碗鸡汤面放到甘宁面前,又转身进厨房拿出一双筷子递到她手上,“将就着吃。” “谢谢!” 甘宁心花怒放, 很是高兴。这还是第一次有男人专门做饭给她吃,虽然只是一碗鸡汤面。 “鸡汤很鲜。”甘宁笑道。 “我只会煮面条。如果是一个人在家,要么在外面吃了回来,要么煮面条吃。” “一个人买菜做饭是很麻烦。我有时懒,也这样应付。” “看了我家,是不是很失望?” 甘宁笑笑,没接话。 “我在乡镇工作了近十年,那时刚毕业,年轻,精力旺盛,总想干出一番成绩。基本是一个星期回来一次,有时忙起来两个星期三个星期都走不开,根本顾不上家里。那时条件也不是很好,还是租房住,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包括女儿,都是她一个人拉扯大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她也不容易。””除了上班,她就爱打麻将,家里脏了,我是叫她请人打扫。但她情愿在麻将桌上输给别人,也舍不得花那个钱。我也不爱做家务,再加上工作也忙,回家就想休息,所以家里就这样了。我也习惯了。” “任何事情习惯就好。” “我女儿嫌我们房子面积买小了。” “我也觉得有点小。” “当时买的时候,我倒没觉得,一装修完,看起来是有点狭窄。想再换大一点的,又觉得太麻烦。就这样一直住着。” “真要想想,也没必要非换不可。”甘宁想起了公墓里那些巴掌大的单人墓地,“毕竟房子再大,每天睡觉不过是巴掌大的一块。” “以前刚毕业,大多同学都是寒门子弟,说以前吃了苦,现在终于毕业了,就要努力赚钱过上好日子。个个壮志凌云,雄心勃勃,好像前面都是金山银山,就等着我们去挖似的。有一个同学,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很佛系,他慢悠悠地说:你钱赚得再多,每天不过吃三餐,不可能吃六餐八餐,睡觉就是你刚才那句话——每天不过巴掌大的一块,不可能今天睡这张床,明天睡那张床。但他是当年第一批辞职下海的,如今资产少说有几千万,是同学当中最有钱的。” “很多人混到退休不过是个科级,你这么年轻,已经是正处级,也不差。” “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也不完全是。况且你这个正处级,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上次去吃饭的知青,他退休前是市委副书记,对我一直很关心,跟我讨论过我的未来。他说去省城,难度可能很大,希望我进市政府,你觉得怎么样?” “能进省城固然是好,但初去乍到,没有根基,想要打开局面,站稳脚跟也不容易。进市政府,至少是副市长,对你来说是熟门熟路,可能更利于迅速开展工作,站稳跟基。两个都挺好。” “你对自己的未来是怎么规划的?” 方俊放下吃完的碗筷,起身去茶几拿来烟和打火机,还有烟灰缸,坐下点着一根烟,看着甘宁吃。 “说了不怕你笑话——我的伟大理想是当一名家庭主妇。” “蒸的煮的?”方俊吐出一口长长的烟,笑道。 “真的。我向往的生活是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不急不忙地提着菜篮子去菜市场买菜;回来,泡壶茶,喝喝茶,看看书,写写字,打扫打扫卫生;再做一桌不是很丰盛但很可口的饭菜,一家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 “这样的家庭主妇我也想当。” “可惜是白日做梦。每天上班,闹钟一响就得爬起来。有时起晚了,就跟打仗一样,争分夺秒,否则就迟到。我都恨不得把甘宁改成甘小牛,或者甘小马,每天做牛做马算了,哪里还能睡到自然醒。" “我听有人说,沈红飞那个位置本来是你的。” “话不能这么说。论文字功底,沈红飞可能不如我,但他善于揣摩领导心思,为人处事比我圆滑老练得多,工作能力也不错,得到重用是应该的。” “以你的能力,你就不想更上一层楼,有一个更大的舞台?” “以前是想,能够得到重用,说明领导肯定你的能力。但你要我去强求,我做不到。现在,经历了欧阳芳这事,我想了很多——在生死面前,有些东西真的没有那么重要。我只想顺其自然,简简单单地活着。” “简单一点是对的。权利越大,责任就越重,付出的也就更多。” “我也吃完了。”甘宁笑着端起自己和方俊的碗筷站起来,“我来洗碗。” “我去晒衣服。” 方俊在烟灰缸里碾灭烟头,也跟着站起来,去阳台上晾衣服。 甘宁洗了碗筷,简单擦了一下脏乱的厨房。在卫生间找了护手霜,边抹,边走出来。 方俊已经晾完衣服,正站在阳台上接电话。见甘宁出来,他很快说完挂了电话。走进来,张开双臂将甘宁拥入怀中。 甘宁搂着他的腰,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不说话。 俩人就这样无声在站在客厅里,时间仿佛停滞。 过了一会,方俊低声说:“我这几天一直很担心你,知道你忙,就没打扰。” 甘宁紧紧贴着他,还是不说话。 “今天晚上能不能不走?” “嗯。”甘宁迟疑片刻,还是点头。 “我知道这要求很过分,但这样的机会不是很多,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像珍惜生命一样,格外珍惜。” “我知道。” “想不想看电视?” “不想。我想躺在床上说说话。” “好。” 方俊说完,给甘宁找了一个新牙刷。俩人洗完口脸,躺在床上。 方俊把甘宁搂在胸前。 “欧阳芳的事,都料理妥当了?” “今天去山上烧了头七。” “如果累,你可以再请假休息两天。” “身体累,睡一觉就好,是心累。尽管亲眼看她落葬,但她是那样年轻……感觉仍像做梦一样。刚才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看着人来车往,突然十分希望她能像过去那样,迎面笑着向我走来……一想到再也不可能,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真是伤心死了。” “我也有过这种心情,我能理解。”方俊在甘宁的头顶上亲吻了一下,“我姐——我忘了告诉你,我有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在执法局工作的弟弟。我姐比我大三岁,当年家里穷,为了供我跟弟弟读书,我姐很早就辍学帮父母务农。后来嫁到邻村,前年快过年时因车祸去世,也才四十出头。我接到电话赶回去,也感觉跟做梦一样,很难相信头一天还跟我打过电话的姐姐已经不在了。”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正因为这样,我们更应该珍惜。” “那年从火车站离开之后,你有没有再想起过我们姐妹仨?” “当然想起过。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知道一个农村家庭培养一个大学生多不容易,而你们姐妹仨,一个中专毕业,一个考上大学,还有一个更聪明,将来肯定也有出息。我回家还跟父母说,仨姐妹的父母肯定不简单。” “我们回家跟父母说你估计是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们,还不留姓名和地址,我爸妈说你这样的人将来才会有出息。” “没想到我们会成为同事。我有时想起来,感觉就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我们走到一起似的。” “命中注定!” “对,命中注定!” 第86章 碰巧而已 一个月后,五一节的前一天。 甘宁下班回家,开门换鞋时,吴明从卧室里出来,看着她,讪讪地笑道:“你回来了。” 紧跟着,吴玥双手扶着门框,从对面房间探出小脑袋,笑眯眯道:“爸爸开车去学校接我回来的。爸爸说要请我们去万达吃海底捞,我们 在等你。” 甘宁怔在那里。 这还是欧阳芳的葬礼后,也是她跟方俊鸳梦重温后,夫妻俩人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说话。 她知道丈夫培训已经结束,已经做好准备等着丈夫打电话叫她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没想到吴明又是去学校接女儿,又是请她们吃饭。 这唱的哪一出? 难道是最后的晚餐? 甘宁在心里问自己,但她很快否定。 她明白——丈夫想回来继续。 那自己该如何选择…… 甘宁内心挣扎着……要怎样拒绝…… “妈妈——”吴玥见妈妈发呆似的站在那里不说话,又笑眯眯地喊了一声。 吴明也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见父女俩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甘宁心一软,笑道:“好,等我洗个手就走。” 她把包放进卧室,上了卫生间,洗了手,一家三口步行去万达。 吴玥乐滋滋地挽着母亲的胳膊,吴明笑着跟在旁边。 “萌萌在学校怎么样?”甘宁说。 “挺好。”吴玥说,“刚才放学的时候,我们还在学校门口碰到杜叔叔跟那个阿姨一起去接她,杜叔叔还跟爸爸握手。” “萌萌跟阿姨的关系好像不错。”吴明说,“我看见她提着一个大袋子跟萌萌一起有说有笑地从学校里面出来。” “萌萌是说阿姨对她很好。”吴玥说,“说每次去,有时杜叔叔不在家,阿姨还带她出去吃饭,看电影。” “咱们吃完饭,要不也去看电影。”吴明突然提议。 “你跟妈妈去吧。”吴玥说,“我跟萌萌,还有浩天哥约好,明天下午一起去看电影。” “明天过节。”甘宁转移话题,“家家跟家爹叫我们明天中午过去吃饭,姨妈跟浩天哥要来,萌萌也会来。” “那正好。明天我们吃完一起去。”吴玥说。 上早班的甘欣开车去学校接了汪浩天,直接往万达而来。 “儿子,”甘欣笑着说,“想吃什么,妈妈现在有工资可拿,今天我请客,别跟我客气。” 汪浩天提不起精神似的,歪着头,想了半天,勉为其难道:“海底捞吧,感觉好久没吃了。” “高兴点。”甘欣见儿子无精打采的样子,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 “要不打电话把爸爸叫来,让他掏钱请客。” “本来是你爸要来接你的,还说要留你在他那里住一晚,后来好像是临时有事,才打电话叫我来的。”甘欣想了想,又补充,“你爸现在不是老板,是给别人打工,端人碗,就得受人管。就跟我现在一样,有时还得看领导的脸色。” “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还看领导脸色,没劲。” “没劲的事情太多了,等你长大了就知道。” “要是能不长大就好了。” “但你已经长大了,你妈我以后还得依靠你。” “相依为命吧!” “妈妈现在要上班,又不好意思请假。“甘欣见儿子好像孤儿一样,说得可怜巴巴的,笑道,”要不然,我们可以开车找个地方转悠几天。我还没有开车出过远门。” “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因明天是五一长假,来万达四楼美食城吃饭的人明显多了起来,有好几家店门口都在排队。 海底捞店面很宽敞,里面的客人不是很多,甘欣跟儿子径直走进去,年轻漂亮的女服务立即热情地迎上前。 甘欣选了一个靠里边,但是面对门口的位置坐下。她点了一个鸳鸯锅,开始摆弄起手机,汪浩天负责扫码点菜。 “别客气,多点一些。”甘欣很快把手机放在一边。 热情的服务员又满面微笑地端着水壶前来倒了两杯白开水。 汪浩天很熟练地点完:”等我上大学再带你到这里来吃,就可以享受打折。“ “为什么?”甘欣不解。 “大学生吃海底捞可以打好几折。” “高中生不也是学生吗?” “只针对大学生。” “是这样。” “你在等人?”汪浩天见母亲不时抬头看向门外,好奇地问。 “没有。”甘欣摇头。 “我跟玥玥约好,明天下午跟萌萌一起去看电影。” “萌萌最近心情怎么样?" “听玥玥说,老师跟同学们都很关照她,比刚开始几天好了很多。杜叔叔跟那个阿姨还去学校看过她。” “把这段时间熬过去,慢慢会好起来的。”甘欣说。 “我们明天去看电影。”汪浩天说。”阿姨,你们也在这里。“母子俩正说着,胡静跟胡小龙一起走了进来,胡静眼尖,一进门就看到了甘欣,惊喜地走了过去。 "真巧。”甘欣起身笑道,“汪浩天说想吃海底捞,我们就来了。一起坐吧。“她伸手拉着胡静坐在自己身边,”没想到还碰到熟人。“”叔叔您也坐。“汪浩天也站起来礼貌地请胡小龙坐自己身边。 “谢谢。”胡小龙不客气地坐下,笑着掏出手机,“你们喜欢吃什么,我来点菜。” “我刚才点了一些。”跟着坐下的汪浩天说,“你们可以再点一些自己喜欢吃的。”他刚说完,竟然看到门口又出现了三个熟悉的人影,立马又站起来,开心地指着门口,“妈妈,二姨跟玥玥他们也来了。” “浩天哥。”吴玥先闻其声,再见其人,还没等甘欣反应过来,已经一溜小跑地过去,“姨妈,你们也来了,不会是约好的吧。” 甘宁看见胡小龙父女俩也在,知道这不是巧合。 吴明跟胡小龙是第一次见面,甘欣介绍完,找服务员换了一个大点的地方,几人围坐一桌。 汪浩天带着吴玥跟胡静又点了一些她们爱吃的菜,还给四个大人各点了一份番茄牛肉饭。 吴玥性格开朗,是自来熟,很快就跟胡静聊得很高兴。汪浩天倒落了单,一个人看手机。 “最近忙什么?”甘宁客套地问胡小龙。 “老样子,整天像无头苍蝇,乱撞。”胡小龙笑道。 “胡小龙想开一个小超市。”甘欣对甘宁说,”店面装修差不多完工了,五月底就能开业。” “我对做生意不懂。”甘宁笑着对胡小龙说,“是不是要投资很多钱?” “我资金有限,本来只打算开一个小一点的小卖部。“胡小龙笑着用两手比划了一下,“但跟朋友一起找房子的时候,看中了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店面,就在街边,上下两层,有三四百平,就跟朋友合伙。” “那里是繁华地段,租金一定不便宜。”吴明说。 “确实不便宜。”胡小龙说,“如果是我一个人,就算把我卖了,我也开不起来。” “做生意好。”吴明说,“不像我们上班,是死工资,领了上个月就等着下个月。” 汪浩天他们仨见服务员把他们点的毛肚、牛肉、鱼丸、豆花、鸭血和鸭肠等送过来,起身去调蘸料,顺便帮大人们调了一份。 甘欣又要了一份果汁。 大家边喝边吃。 “我倒想上班拿死工资,但没人要。”胡小龙笑着说,“我也是第一次自己开店,什么都不懂,还以为很简单,找个店铺就可以开张。没想到装修就很麻烦,又是买这,又是买那,又想便宜又想好。还要办这证,办那证,到处跑。” “看别人赚钱,似乎很容易。”甘欣说,“轮到自己做,才知道钱不是那么好赚的。””这装修快完了,才刚刚看到一点眉目。”胡小龙说,“赚钱的事还真是想都不敢想,只想着不亏本就是老天保佑了。””肯定赚钱。“吴明说,”我们中队附近有个十几平的小卖部,就一对老夫妻,说是一年都能赚一二十万。“”抢钱吧?”胡小龙有些不相信。 “我相信。”甘欣笑着说,“我以前从来没有留意,现在在大街上随便走一圈,看到马路两边大大小小的什么小卖部、副食店和便利店,以及超市,到处都是。如果不赚钱,人家肯定不会喝西北风,早就关门了。” 甘宁边吃,边观察大姐跟胡小龙的表情。她肯定俩人不是普通朋友,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她莫名认为——胡小龙更适合当情人,不适合做丈夫。 汪浩天开始见胡静跟着胡小龙一起走进来,以为是碰巧而已,并没有多想。但从母亲开始说胡小龙想开超市,他也一直留意母亲跟胡小龙之间的一举一动。 他并不反感帅气的胡小龙,但不希望他“抢占”父亲的位置。在他的定义里——胡小龙就是同学的爸爸,一个认识的叔叔而已。 同样关注甘欣跟胡小龙一举一动的,还有胡静。 父亲从学校接她到万达的路上,一直兴奋不已,滔滔不绝地说跟眼镜叔叔合伙开超市的事。其中不止一次提到甘阿姨,语气十分亲昵。 “老爸,”她生怕父亲破坏同学 家庭,赶忙严肃道,“我可提醒你,人家甘阿姨不但有丈夫,还是我同学的妈妈。” 胡小龙犹豫片刻,说:”她离婚了,是单身。" “因为你?” “你太抬举你爸了。” “你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 “我又不跟她结婚。” “超市开业后,我一定好好干,相信爸爸,咱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你不好好干,不等我收拾你,眼镜叔叔也不会饶了你。” “甘阿姨现在在万达超市当收银员,等超市开业,我想请她来帮忙。” “我没意见,只要你请得动。” 她说完,一进门就看到了甘欣,心里很是喜悦。 尽管只见过甘欣两三次,但她认为甘欣不但长得漂亮,性格温和,待人礼貌又亲切。她很乐意甘欣取代母亲的位置。 她一直认为,自己这个不“争气”的父亲就像一匹还未完全驯服的野马,急切需要一片草原。如果有甘欣这样温柔的女人陪在父亲身边,她会放心不少。 但她担心“游手好闲”的父亲无法留住甘阿姨,听父亲要跟眼镜叔叔一起开超市,她满心欢喜。 “我没想那么多。”胡小龙说,“等开业了,能保本我就很满意了。” “万事开头难。”甘宁笑道。“一开始都能保本,后面肯定赚钱。” “借你吉言。”胡小龙说,“如果赚钱,我请你们喝酒。“ “开业请提前通知我们一声。”甘宁笑着说,“别的没有,至少可以送个花篮。” “花篮摆几天就没了,不如送招财猫。”吴明说,”我看有些超市里摆的招财猫很可爱。” “说得对,那就不送花篮了。”甘欣说。”先谢谢了。“胡小龙笑道。 第87章 阴云密布 第二天,是五一劳动节。 甘宁起来煮了红枣糥米稀饭,蒸了三个馒头,煎了三个鸡蛋,又炒了一盆酸辣土豆丝和一盆清炒黄瓜,以及一碟涪陵榨菜。 吃饭的时候,吴明说:“我只放了两天假,今天去你妈家吃饭,明天我回去接我妈,要到医院复查。” 甘宁想到婆婆出院快两个月,自己还没有回去看过一次,也没有打过一次电话,很是歉意。 便道:“明天我跟玥玥没事,一起回去。” “不用。”吴明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通情达理地说,“检查完肯定要回来吃中饭,我一个人开车接了我妈直接去医院。你在家买菜做饭,免得跑来跑去。” 甘宁想了想,看着吴玥说:“明天你跟爸爸一起回去接奶奶,我在家里做饭。” “你们说了算。”吴玥头也不抬。 “跟人说话最好看着对方的眼睛。”甘宁郑重提醒。 “是。”吴玥抬头,父母两边各一扫,伸手拿了一个馒头在手上慢悠悠地吃。 “那明天不能睡懒觉,要早点起来。”吴明说。 “小意思。“吴玥又抬头各一扫。 “妈的手怎么样?”甘宁说。 “已经好了很多。明天要是能把石膏拆除,做事就方便了。”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还不到两个月,肯定没好利索。如果石膏拆除,要当面跟医生问清楚注意事项,免得再碰到哪里,那就麻烦了。” “我知道。” “你问问萌萌,”甘宁又看着吴玥说,“一会要不要我们开车去接她?” “我去拿手机。”手里拿着馒头吃的吴玥,起身跑进自己房间拿出手机给杜萌萌发微信。 “咱们带点什么东西给爸妈,吃完我去超市买。” "算了。我妈他们也不缺什么,你要是买了,他们又心疼乱花钱。” “我上次送我妈回去,在超市买了些牛奶麦片和玉米糊,我妈打电话说很好吃,也很方便,我去买点带过去。” “你看着办。” “我车里还有一提新茶。等会去的时候提醒我,我去车里拿下来带给爸喝。” “萌萌说,她也在家里吃早饭,”吴玥抬头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说不用我们接,杜叔叔吃完开车送她。” “我吃完了。”吴明放下碗筷说,“我换衣服先去超市买东西。” 吴玥看着父亲很快从卧室换衣服出来,又开门出去,转头看着母亲,神秘兮兮道:“妈妈——” 甘宁奇怪地瞅了女儿一眼:“有话就说,怎么神神叨叨的?” “爸爸——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谁说的?”甘宁疑惑道。 “没有谁。”吴玥振振有词地说,“据我刚才敏锐的观察,爸爸又是体贴地叫你不用回去接奶奶,又是去超市给家家他们买东西,还有昨天请我们出去吃饭……爸爸明显是有意讨好你。通常情况下,男人只有在外面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情,才会这样奴颜婢膝,低声下气。“ “老师教你的?”甘宁啼笑皆非。 “切!”吴玥不屑地头一撇,“您不用取笑。”她抬手指着自己的双眼,又道,“是我这双明亮的眼睛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我的。””吃你的饭。“ “那就是真的了?” “既没有蒸的,也没有煮的。爸爸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爸爸只是努力想做好自己。” “那他得更加努力才行。””他是谁?“甘宁不满地瞪着女儿。 “对不起,我错了。”吴玥下意识地道歉。 “道歉不是用嘴,要用心。他是你爸爸,是给了你生命的人,即使世界上所有人都说他的不是,你也要维护他,尊重他。” “我错了。”吴玥涨红了脸,诚恳地再次道歉。 “下次注意。快吃吧。” 甘宁放缓语气,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女儿知道,做错事的人是自己,她会怎样看自己这个母亲。 甘欣开车带着汪浩天往江山如画小区而来。 “儿子,”她看了一眼正在看手机的汪浩天,笑着说,“胡叔叔的超市开业,他想请我过去当收银员,并做会计,你说我应不应该答应?” “他一个月给你开多少工资?”汪浩天暗自一惊,若无其事地扭头看着母亲。 “这个还没说,只是叫我到时过去帮忙。如果只是做收银员,我并不稀罕,但叫我会计,我倒挺高兴。这样我就可以一边做,一边学,把以前丢掉的专业捡起来,也对得起当年的寒窗苦读。” “你答应了?” “还在考虑。” “还在考虑,说明你想去。” “他的那个合伙人,包括他老婆,我也见过,都是踏实能干的人,我相信他们能做好。” “你有入股?” “没有。” “只要你高兴,我没意见。只是——”汪浩天欲言又止。”你担心什么?“”做事可以,我只是不希望你跟他们扯在一起。“ “你,不喜欢胡叔叔?” “喜欢,但只是当成叔叔。” “你不用担心。”甘欣心里有些失望,脸上笑道,“我说过,我暂时没有再婚的打算。我去他们那里,只是想着是朋友的店,肯定比条条框框太多,管理太严格的大超市的工作环境要轻松些。你妈我现在年龄大了,工作起来不如那些精力充沛的小姑娘。” “等我大学毕业找到工作,我养你。” 甘欣的失望一扫而光,开心地笑起来:“虽说那是好几年之后的事,但你能这么说,妈妈跟中了巨奖似的,特别高兴。” “时间过得很快的。“汪浩天看见母亲高兴,自己也是信心满满,”我马上就高二了,然后就是高三,再就是大学。也没几年。” “对,时间确实过得很快。” 甘欣跟甘宁他们到的时候,杜萌萌已经到了,正站在厨房里跟忙着炖鸡汤的赵春枝说小姨送给的“女儿”。 吴玥跟汪浩天一来,仨人就钻进房间里不出来。 “浩天哥,”吴玥看出汪浩天有心事,一坐下就说,“姨父怎么没来?” “你们不知道吗?”汪浩天懒洋洋地盯着天花板。 “知道什么?”吴玥不知所云地看向杜萌萌,“你知道?” “ 不知道。”杜萌萌一脸茫然地摇头。 “我爸以后不会再来了,”汪浩天悻悻道,“他跟我妈离婚了。” “呀!”俩小姑娘惊得目瞪口呆。 “我就担心会这样,结果还是这样。”汪浩天叹息道,“我爸在外面租了房子,现在家里只有我跟我妈俩个人。” "这才几天,怎么就乱得跟三国一样。”吴玥愁眉苦脸,难以置信。 “还有挽回的余地吗?”杜萌萌轻声问。”我试探过了。我爸倒是还有留念,但我妈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而且,胡静她那个花心大萝卜的爸爸现在对我妈妈虎视眈眈。” “怪不得,”吴玥恍然道,”昨天吃饭我还纳闷,那个胡叔叔不但跟姨妈有说有笑,还往姨妈碗里夹菜,看起来就不一般。” “哪个胡叔叔?”杜萌萌好奇地问。 “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浩天哥的同桌胡静的爸爸。”吴玥说,“长得挺帅的。” “他现在跟人合伙开超市,说是这个月底要开业。我妈要辞职,去他那里当收银员还有会计。想想我就头大。” “那怎么办?”吴玥担忧地说,“我们又拦不住。” “我是想叫我妈不要去,但看我妈很高兴的样子,我张不开嘴。” “要是那个胡叔叔是真心对姨妈好呢?”杜萌萌说,“这不是好事吗?” “就算是真心,我——“汪浩天为难道,“一想到是同学的爸爸,我也觉得别扭。” “我妈刚开始跟张叔叔交往的时候,”杜萌萌道,“我一想到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男人围着我们转,也觉得别扭。但时间长了,发现张叔叔不仅对妈妈好,对我也好,慢慢就习惯了。” 屋外,甘细水把吴明拿来的新茶泡了两杯,跟吴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新茶的口感很清新。”吴明端起茶杯闻了闻,又喝了一口,“估计放段时间可能会更香。” “茶的名堂太多。”甘细水笑着说,“我们大老粗不懂,就当喝水止渴。””我也不懂,偶尔在在办公室里听同事们说的。“ “你妈的手好些没有?” “好多了。我后天要上班,明天开车回去接我妈来复查。” 甘宁姐妹俩在厨房帮母亲择菜洗菜。 “我见萌萌的状态很好。”甘宁说。 “刚才杜子军送她来的时候,说了,”正在切肉的赵春枝说,“萌萌那个阿姨很细心,每个星期都买好些东西拉着他一起去学校,又是拜托老师,又是拜托寝室的同学好好关照萌萌。” “都说后妈难当,人家却当得挺好。”甘欣笑道。 “这也是萌萌的福气。”赵春枝说。 “有杜子军在,萌萌会没事的。”甘宁说,“我们不用太担心。” “哦,对了,你们超市还招收银员吗?”赵春枝看了一眼甘欣,“昨天一起做事的一位大姐,说她弟弟的女儿去年大专毕业,没有考取公务员。想暂时找个事,一边做,一边明年再考。” “那正好。”甘欣笑道,“我正想辞职,我明天帮着问一下。” “辞职?” 赵春枝一急,差点把手指切了,幸亏只切掉指甲,没出血。她停下手,像看怪物似的看着甘欣。 “别着急,我来切。”甘宁赶紧从母亲手中接过菜刀。 甘欣知道迟早要面对,笑着道:“胡小龙跟朋友合伙开一家小超市,装修已经快好了,这个月底开业。他说请我过去当收银员,并带会计,这样我就可以一边做,一边学,把以前的专业捡起来。” 赵春枝一听胡小龙三个字,脸色阴云密布。 甘宁见母亲不说话,便接道:“大超市一签了劳动合同,就有五险一金,他们私人开的超市有这些吗?” 甘欣知道甘宁是在给自己递台阶,笑着说:“他们说了,既然是开门正经做生意,就按规矩来,该买的一样都不会少,而且给的工资说不定比大超市的还高。” “我说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赵春枝气恼地伸手在甘欣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那私人开的小超市,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那就像蚂蚁跟大像,一脸都能被踩死,能跟黄商那样的大超市比吗?” “不能比。”甘欣老实地笑着摇头。 “知道不能比,你还去。”赵春枝恨不得再踢上两脚,把鬼迷心窍的女儿踢醒。 “我坐在麻将桌上的时候,您不是说,以前省吃俭用供我上学,都浪费了吗。”甘欣笑着说,“我现在改邪归正,想把专业捡起来,我还以为您会高兴。” “真要捡起来,”甘宁也笑着说,“以后坐在家里就能给人做账赚钱。” “你们就画大饼吧。”赵春枝知道女大不由娘,无奈接过甘宁手中的刀,“还是我来吧。” 第88章 试探地说 一桌丰富的菜肴摆上了桌。 甘宁跟吴明下午没事,又是步行而来,陪着父母喝酒。甘欣带了车,跟孩子们一起喝饮料。”萌萌多吃菜。“赵春枝心疼杜萌萌成了没妈的孩子,等她喝完鸡汤,不停地往她碗里又是夹鱼,又是夹肉,堆得像一座小山,“在学校是不是没吃饱,我看你瘦了好多,多吃点。” 谢谢家家。”杜萌萌微笑着点头。 “以后一放假就来,家家给你做好吃的。”赵春枝说,|“你爸爸要是没有时间送,打电话给家爹,让家爹骑小毛驴去接你。””唉!“吴玥长叹一口气,失落地看着汪浩天,”从今往后,咱们俩——失宠了。“ 众人都笑。”家爹疼你们。“甘细水赶忙笑着放下酒杯,也不停往他们碗里夹菜。 “就你事多,这下舒服了吧。”甘宁笑着打趣女儿。 “终于平衡了,舒服多了。”吴玥满意地点头,还手抚着胸口。 “浩天,”赵春枝想起甘欣说要辞职的事,不甘心,看着汪浩天说,“你妈当初为了去超市上班,又是买小电动,又是买车,搞得轰轰烈烈的。这还没做几天,又要辞职,你知道这事吧?” “做的好好的干吗要辞职?”汪浩天还没开口,甘细水抬起的筷子停在了半空。 “问你女儿。”赵春枝没好气道。 甘欣笑着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能做会计是好事。”甘细水担忧地说,“但都说现在生意不好做,钱难赚,有些小店都关门了。一个小超市,肯定没有大超市环境好,稳定,待遇高。” “别看小超市,”吴明接过话题,“只要位置好,同样赚钱。我们中队旁边,一对老夫妻开的一个很小的小卖部,一年都能赚一二十万…… 甘宁见吴明还想往下说,抬腿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吴明这才讪讪住口。 “刚才来的路上,我妈跟我说了。”汪浩天见家家仍在看着自己,还是为母亲说话,“我觉得,收银员的工作只要不傻,谁都能做。但会计含金量高,我妈要是能把专业重新捡起来,就像家爹说的,肯定是好事。” “我也希望能捡起来,要不然,你妈那么多年的书就白读了。”赵春枝说,“但你那个胡同学的爸爸,你认识吗?” “见过几次。”汪浩天说,“但每次只是简单打个招呼,没怎么说话,不是很熟。” “我跟你家爹见过一次。”赵春枝说,“不是我们门缝里看人,我觉得他不像你爸是一个能踏实做生意的人,更像混社会的大哥。” 甘宁笑了起来:“您算是没说人家是混社会的骗子。” “胡小龙其实也不容易。”甘欣也笑了起来,“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他爸车祸去世,他妈改嫁。他是跟着姑妈长大的。可能是姑妈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初中没毕业就一个人出来找工作养活自己。” “那么小,确实不容易。”甘细水对没爸没妈的孩子最是深有同感,立即点头。 “那个时候谁容易?”赵春枝不满地白了一眼立场太不坚定的老伴,“你爸走的时候,你不说自己差点去要饭吗?” “但我命好,遇到了你。”甘细水认真地说。 赵春枝忍不住笑起来。 “说实话,”甘欣郑重道,“如果是胡小龙一个人开超 市,我还真不放心,感觉他是那种一言不合就会跟顾客大打出手,做不了三天就会关门的人。但跟他一起投资的是一对开拉面馆的夫妻,他们很早就认识胡小龙,比我更了解他。如果胡小龙真是那种做不了三天就关门的人,他们绝不会把自己辛辛苦苦赚的几十万投进去。我是看中这一点,才想去的。” “你真要去,我跟你爸,还有浩天,肯定拦不住。”赵春枝说,“但不管去哪,去做什么,你也不是三岁孩子,自己想好,不要后悔。” “放心。”甘欣笑着说,“实在不行,我有手有脚,可以再找其他工作。” “要做就好好做。“赵春枝抢白道,“你以为你还十八,可以动不动就跳槽。” “咱家家真行,竟然连跳槽也知道。”吴玥说。 众人又笑起来。 “你家家是现学现卖。甘细水说,“以前有个跟我们一起开工的,嫌工资低,跳槽去打包快递。前两天又找老板说好话,跳回来,说打包快递工资也不高,还深更半夜老加班。” “做事就怕这山望着那山高。”赵春枝说,“特别是像我们这样上了年纪的,能做的事情本来就不多。”说完又看看着甘欣,“你也老大不小了,好好把会计捡起来,就像甘宁刚才说的,以后坐在家里就能给人做账赚钱,又轻松,又体面,多好。” 吃完饭,汪浩天跟吴玥还有杜萌萌就出去了。 甘宁帮着母亲收拾好碗筷,跟吴明一起离开回家。 甘欣也要回去,被赵春枝找借口留住。 “刚才人多,我不好问你。”等人都走了,甘细水也上床休息了,赵春枝拉着甘欣坐到沙发上,“我听汪洋说,卖公司的钱他已经打到你的银行卡里了,是吧?” “您又给他打电话了?”甘欣不高兴地反问,“干吗总跟他联系?” “那是我的事,你别管。你就说有没有。” “有。” “那你跟我说实话,那个胡小龙的超市,你有没有掺和?” “没有。我虽然跟他认识,但还没有熟悉到可以谈钱的地步,他请我过去,纯粹是因为超市一开业,最需要的就是收银员和会计,而我跟他说过自己以前学的是财会,又做过几年会计,现在正好又在超市当收银员。” “真没有?” “真没有。我又不懂做生意,也不感兴趣,不会乱投资。再说,汪洋虽然可恨,但他很了解我,对儿子的关心也是真的。把钱转过来的时候,特意打电话提醒我,说现在生意不好做,即使是很熟悉的人也不要轻易投资。实在不行,就把钱放在银行里吃利息,既能保证我衣食无忧,又能保证儿子将来上大学的费用。他说的有道理,我肯定会听的。” “那我就放心了。那个胡小龙看着就是对付女人很有一套的男人,他现在开超市又需要钱,又是请你过去帮忙,我担心他几句好话,你就分不清东西南北,把钱一古脑借给他。” “我是傻,但还没有傻到那个地步。”甘欣讪讪笑了笑,“我过去只是做事,不会跟钱扯上关系。” “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就算你跟他之间有别的事,最好不要跟钱扯上关系,免得到时纠缠不清。” “我知道。”甘欣知道母亲已经看穿了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着站起来,“我只放了一天假,我先回去了。” 她出了小区,还没上车,陈娟的电话就来了。 “在哪?”她一接通,陈娟笑眯眯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来我妈家吃饭,正准备回去。” “我还以为你跟胡小龙在一起。” 甘欣知道陈娟又是在诈她。她跟胡小龙是在一起,俩人虽然都是单身,却一直小心翼翼,连家人都未公开。 “他是你表弟,又不是我表弟。”甘欣笑道,“你又没让我看着他。” “我刚才打电话给他,想叫他过来摸几把,他说忙得脚不沾地。你呢,要不要过来?”旁边突然传来喻梅的笑声,“快过来,我们都快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 “好,马上到。”甘欣笑着挂了手机。 陈娟家已经开了一台麻将机。 甘欣一来,喻梅跟陈娟,还有张伟正好又凑一桌。 “我昨天去看了胡小龙的店面。”陈娟边摸牌,边对甘欣说,“听说光装修一项就是十好几万。” 甘欣笑了笑,不接茬。 “现在不仅材料贵,人工费更贵。”丈夫开了一家装修公司的喻梅说,“十几万,估计还是简装。” “只是开超市,简装就可以。”陈说,“就是面积不小,我在里面转了一圈,琢磨再把各种设备一买,货物一添,人员一请,没有大几十万开不了张。” “多大面积?”张伟说。 “上下两层,差不多有三四百平。”陈娟说,“地方是不错,下面开超市,上面很宽敞,当仓库,还能住人。” “没看出来,你表弟还挺有钱。”张伟说,“不声不响居然也要当老板。” “不过是打肿脸兖胖子。”陈娟不屑道,“他能有几个钱。” “他可能是没钱。”甘欣疑惑看了一眼以前对胡小龙维护有加的陈娟,笑道,“但超市不是说开就要开起来了吗。” “我问了,他说还有一个合伙人。”陈娟笑着看了一眼甘欣,试探地说,“不会是你吧。” “不可能。”甘欣断然道,“我既没钱,又不会做生意,他要找合伙人,找谁也不会找上我。” “你家汪洋那么大的老板,你也好意思叫穷。”张伟嗤笑。 “我离婚了。”甘欣说。见仨人像被点了穴位似的,齐刷刷向自己行注目礼,连牌也忘了打,又笑道,“如假包换。” 仨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你们不是一直好好的吗?”陈娟困惑道,“怎么也弄成这样?” “是呀。”喻梅也是一脸的费解,“我家后面的那对年轻小夫妻,结婚没多久就开始吵吵闹闹,还动不动把离婚挂在嘴边,现在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也没见离。你们怎么说离就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甘欣淡淡笑道,“过不下去了,只好不过了。” “所以说,一双鞋外人看着光鲜,但合不合适,永远只有脚知道。”张伟感叹。 “汪洋的公司呢?”喻梅说,“总该分你一半吧。” “公司已经卖了。”甘欣说,“他现在也是给别人打工。” “所以你才去超市上班?”陈娟说。 她心里断定——对甘欣有意思的胡小龙,一定是知道甘欣离婚,才会疏远自己。 “坐吃山空。”甘欣说,“现在没有男人,就只能靠自己养活自己了。” “汪浩天呢?”陈娟说,“汪洋带走了?” “没有。”甘欣说,“他一个人从家里搬走的。” “我们上次打牌,提到有段时间没有见到汪洋和他的大奔。”喻梅唏嘘道,“还以为他忙,哪里知道是这样。” “离就离了。”张伟说,“不是有人说,现在离婚的比结婚的人还多吗,想想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说是这样说。”喻梅道,“一想到好好的俩个人就这样说散就散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什么事习惯了就好。”甘欣说。 第89章 有点抵触 第二天。 吴明早上六点起来洗漱完,就把吴玥从床上叫起来。 甘宁好不容易放假,想睡懒觉,就没有起来准备早餐,叫吴明带女儿去街上过早。 昨晚又追剧的吴玥还未睡醒似的,基本是眯着眼睛把口脸洗完,然后又眯着眼睛跟在父亲后面出门。 甘宁说是想睡懒觉,但眯了半天也没有睡着,干脆起来洗漱。 洗完,进厨房拿碗筷调面粉,加个鸡蛋还有葱花在里面,给自己煎了一个鸡蛋葱花饼,又冲了一杯牛奶,权当早餐。 她一边吃,一边想昨天大姐说要辞职去胡小龙超市帮忙的事。她也不知道这对于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的大姐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心里总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让她难以踏实。 以前还有欧阳芳可说,现在欧阳芳不在了。 能说的人只有甘甜,但甘甜很忙,放假也没有回来。虽然学校有奖学金,但她还在一家培训机构兼职当辅导员。 甘宁正想给甘甜拨电话过去,甘甜的电话打了过来。 “这么早。”甘宁很快接通,声音带着笑意。 “刚起来。你呢?在睡懒觉?” “好不容易放假,本来是想睡懒觉,但辛苦命,根本睡不着。玥玥跟她爸一大早回老家去接她奶奶,我就起来了。” “我昨天晚上跟爸妈打电话,妈说大姐准备辞职,要去胡小龙的超市帮忙,妈跟爸都很担心大姐,你怎么看?” “那个胡小龙你见过,感觉如何?” “只见过一次, 感觉就像欧阳姐说的——有一种江湖气。又长得那么帅,肯定不是一个安分守已的主。”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欧阳还在的时候,我有次去大姐那个超市买东西,顺便看大姐,看到胡小龙也在。大姐说他们只是普通朋友,我当时不放心,跟欧阳聊起过这事。欧阳后来叫张文涛托人了解了一下,胡小龙年轻时,因为打架斗殴,还有打牌赌博等事是少管所和拘留所的常客。后来结婚才有所好转,但也没有好多久,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家暴,她老婆才丢下他们父女俩一个人走的。” 电话那头的甘甜似乎在慢慢消化甘宁说的这些,沉吟了一会,才说:“现在呢?” “现在可能不再年轻,女儿也长大了,倒没听说那些。只是一直没有再婚,也没有正当职业,只听说跟一些朋友做点小生意。” “大姐知道这些吗?” “估计知道一些。” “大姐什么态度?” “我问过,大姐说可以偶尔在一起,但暂时没有再婚的打算。” “大姐这么说,应该是喜欢那个胡小龙。说不定俩人已经在一起了。” “估计是这样。就前天,我跟玥玥还有她爸一起去万达吃海底捞,碰到大姐和浩天跟胡小龙父女俩也在,说也是碰巧遇到的。自从姐夫那事之后,我还是第一次看大姐笑得那样开心。” “浩天也知道?” “可能不知道,但应该有点怀疑。那天吃饭的时候,他正好坐对面,我发现他时不时地朝胡小龙和她妈看几眼。” “他喜欢胡小龙?” “他那天兴致不高,有点反常,是说话最少的一个,看样子有点抵触。但他那个同学胡静,是个机灵鬼,一看就知道喜欢大姐,一口一个阿姨叫得不知有多甜。” “我听妈的意思,她说那个胡小龙看起来不像踏实过日子的人,又比大姐小几岁,还有个女儿,不赞成大姐去。但也知道大姐想去拦不住,所以担心大姐去了,会跟胡小龙扯不清。” “已经扯不清了。” “年轻时谁都会犯错,还有比大姐小,或者有女儿,我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主要还是大姐的态度,如果她喜欢胡小龙,胡小龙对大姐也是真心,在一起也没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胡小龙心里都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我也想过,可能是我多虑了。因为他长得太帅,就像一个情场老手一样,心地单纯的大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心里才不踏实。” “不是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吗。”甘甜笑起来,“说不定大姐就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甘宁受到甘甜乐观情绪的感染,也笑起来:“大姐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我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好在大姐说暂时没有再婚的打算,日久见人心,只要大姐喜欢,我肯定支持。” “我也是。” 姐妹俩又说了一会闲话,才挂手机。 甘宁去菜场买菜,又买了些水果。 她买了排骨玉米,一回来就用砂锅炖上。 见时间还早,走进书房,随手拿本书坐在书房外面的阳台上看。 方俊发来微信:【在干吗?】 俩人自从鸳梦重温,仿佛要把之前分开的那一段时间也弥补回来,也仿佛害怕会再度分开,感情较之前更加热烈,简直是如胶似漆,情深似海,有两个周末还翘班约会。工作之余,偶尔也用微信聊上几句。 甘宁笑着回:【坐在阳台上看书。】 方俊:【什么书?】 甘宁看着书面:【《不要相信任何人》,英国作家s.j.沃森写的。你呢?】 方俊:【我也坐在阳台上,刚把你借给我的书看完。】 甘宁:【放假没有出去转转?】 方俊:【受了你的影响,我现在没事就喜欢坐绣楼。】 甘宁:【那干脆好人学到底,把毛笔字也捡起来。】 方俊:【正有此意。我要奖励。】 甘宁扑哧一笑:【做人不能太贪心。】 方俊:【好想你,今天见一面吧。】 甘宁也渴望躺在方俊的怀里,但她还没有被感情冲昏得丧失所有理智。 一口回绝:【不行。这几天都不行。】 方俊:【那我挂了。】 甘宁:【生气了?】 方俊:【有电话进来,我接个电话。】 甘宁听到外面的门被打开,随之有女儿说话的声音:【你忙吧,我也有事。】 她放下书,笑着迎出门:“这么快回来了。” 她心里都有点佩服自己——这脸皮真真是堪比城墙——变脸比翻书还快。 “奶奶手上的石膏已经拆除了。”已经进来换完鞋,救火似的吴玥边往卫生间跑,边说,“医生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是吗。”甘宁笑着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弯腰递给还站在门口的婆婆,“以后还去不去医院?” “不用去了。”宋腊梅笑道,“把石膏一拆,手舒服多了。” “拍了片子,医生说复位很好。”后面的吴明补充,“只要适当锻炼,等完全恢复就可以。” “那我去做饭。”甘宁拿着手机往厨房里去,又对从卫生间里洗手出来的吴玥说,“你把茶几上的水果拿给奶奶吃。” 宋腊梅换了鞋,轻手轻脚径直跟进厨房。 甘宁没注意,她打开听书软件里收藏的《一句顶一万句》开始听书,又拿过围裙系上,低头转身想从厨柜下面拿装菜的盘子,差点跟进来的宋腊梅撞上。 宋腊梅见吓了甘宁一跳,忙陪笑道:“我的手已经能动了,有什么我能做的?” “不用。”甘宁笑了笑,“您去沙发上歇着,我炖了排骨汤,再炒几个青菜,很快的。” “奶奶过来吃香蕉。”吴明已经把客厅的电视机打开,吴玥正拿着一个香蕉剥皮。 甘宁很快炒了一个丝瓜炒鸡蛋和一个黑木耳炒山药,以及一个空心菜。 菜端上桌,排骨汤也炖好了,甘宁撒了一点葱花在上面。 汤喝完,吃饭的时候,宋腊梅几次看向吴明,吴明又几次看向甘宁,似乎有话要跟甘宁话,又不好开口的样子。 连吴玥也看出来了,一双大眼睛溜溜地在几个大人脸上转个不停。 “有事就说吧。”甘宁不喜欢这种藏藏掖掖的样子,催吴明。 “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吴明陪着笑脸,见甘宁脸色平和地看着他等着下文,赶紧道,“过年你见过的周婶,她有一个女儿今年马上大学毕业,考公务员和事业单位都没有考取,想暂时找个事,像公益性岗位那种,一边做,一边准备明年再考。” “哪个周婶?”甘宁实在想不起来。 “就是大年三十夜,”宋腊梅插道,“你跟玥玥看春晚,她儿子开车带我去庙里烧香的那个周婶。她跟我们是本家。” 甘宁哦了一声,隐约记起那个在大路上跟她们打招呼的女人。 吴明见甘宁没有拒绝的意思,又接着说:“我妈无意在周婶面前说你在单位管人事,周婶就找我妈 说了好几次。今天还特地把女儿叫回家,本来要跟着一起来当面跟你说,我没让。”顿了顿,又说,“他们一家平时对我妈很照顾,你要能帮就帮,不能帮也不用勉强。” “公益性岗位我能争取一个。”甘宁说,“但只能做三年,如果三年之内她女儿还没有考取,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吴明喜形于色,“我跟周婶还有她女儿都说了,公益性岗位是临时性,只有三年期限。现在是逢进必考,要想有正式编制,就得凭自己的本事,县委书记也帮不了。她女儿知道这些,说三年之内如果还考不上,就自己开个小店,或者出去打工,都行,绝不再给我们添麻烦。” “你先把她的简历发给我,等毕业之后再让她到单位来找我。”甘宁说,“但要跟她说清楚,现在找工作很难,要想考上,就得比别人更吃苦。” “这太好了。”宋腊梅一听甘宁满口答应下来,感觉脸上特别有光,也是笑逐颜开,喜不自胜。放下筷子,就要拿手机,“我现在就给周婶打电话。” “不着急。”吴明忙阻止,“说不定他们这个时候也在吃饭,反正一会要回去,当面说更好。” “也是。”宋腊梅又拿起筷子,话明显多了起来,亲切看着甘宁,笑着说,“周婶那个女儿很懂事,也很吃苦,为了考试,听说还花好多钱参加了什么班,有一个考了第二名,但人家只招一个。回家还大哭了一场。” “现在考试很难。”甘宁说,“就因为一个岗位大多只有一个名额,但有成百上千的人竞争。” “天哪!”吴玥感叹一声,“那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所以你要好好读书。”吴明说,“否则你无法跟别人竞争。” “那我不考不行吗?”吴玥弱弱道。 “仗还没打,你就认输怎么能行?”甘宁笑着说。 “别说第二,我连第三也从来没有考过。”吴玥说,“怎么能考过别人?” “不用操那么远的心。”甘宁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总会有适合你的路可以走。” “还是要好好读书。”宋腊梅说,“将来考一个像你妈妈或者你爸爸这样的单位,端着铁饭碗,比出去打工强。” “爸爸跟妈妈又不是老板,还不是一样给别人打工。”吴玥不以为然。 “你总有理。”吴明的心情很好,笑着说,“快吃,吃完咱们送奶奶回去。” 第90章 算我没说 五一长假最后一天。 汪浩天在父亲租住的房子里睡到起来吃中饭。 汪洋炒了一个蒜容虾和一个小炒牛肉,另有一盘凉拌茄子。 “下午几点去学校?”汪洋看着闷头吃饭的汪浩天。 “六点到校上晚自习就可以。”汪浩天看着父亲,“你的新工作怎么样?””还行。给了我一个副经理的头衔,参与管理工作。” “有女朋友吗?” “一直忙,没顾得上。” “我妈好像有男朋友。” 汪洋一怔,脑中不由闪过胡小龙那张帅气的脸。 “你妈告诉你的?” “我猜的,就是我同学胡静的爸爸胡小龙,那次在菱湖公园坐船你见过。” “我记得。”汪洋微微点了点头。 “你不吃惊?”汪浩天见父亲一副云淡风轻,仿佛早就知道的样子,自己倒是吃了一惊。 “你是怎么猜到的?”汪洋不答反问。 “放假那天晚上,我跟我妈一起去万达吃饭,碰到胡静跟她爸。后来又碰到玥玥跟二姨还有姨父仨个人,我们就坐一桌。那个胡小龙跟我妈有说有笑,还不停帮我妈夹菜,普通朋友绝对不会这样。” “你妈现在是单身,谈男朋友很正常。你应该支持。” “我是应该支持,但我不喜欢我妈跟那个胡小龙扯上关系。” “因为胡静?” “不完全是。” “还有什么?” “胡静说过,他爸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特别贪玩,并不合适家庭。我妈要是跟了他,有什么好。” “人是会变的。” “一个人再怎么变,本性是不会变的。” “也不能这样绝对。一个男人如果遇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有可能愿意为之做出改变。” “就算那样,也是有限。一旦生活久了,说不定又回到原形。” “事情一分为二,不要想得太悲观。如果你妈喜欢,你不支持,她会很难过的。” “你说现在开超市能赚钱吗?” “如果是人流量大的小区或者商业区,肯定可以。你怎么问这个?” “胡小龙准备跟一个朋友合伙开家超市,说是上下两层有三四百平,装修已经差不多了,这个月底就开业。我妈打算辞职去他那里当收银员,兼做会计,说是要把会计专业捡起来。” “你妈有没有入股?”汪洋想到刚转不久的那笔钱,那可不是小数目。 “我问过,我妈说没有。说胡小龙是跟另外一个朋友合伙开的,跟她一分钱的关系也没有,过去只是工作。” “女人应该有自己的事业,这样才不会与社会脱轨,才有底气,就像你二姨和你小姨那样。”汪洋稍微放心,“你妈以前的会计专业知识很扎实,要是能再捡起来,是件好事。” “我知道是好事,但个人开的小超市能学到的东西肯定有限,要是像二姨那样正儿八经的单位还差不多。” “现在找工作不容易,很多大学生,有些专业辛辛苦苦学了四年,但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一毕业就等于失业。你妈这个年龄愿意出去工作,并且还能找到与专业对口的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听胡静说过,她家的房子很小,是那种老式的楼梯房。如果胡小龙跟我妈来真的,我妈肯定不会去那里住,多半是胡小龙搬过来。我不喜欢家里突然有陌生人,而且一来还是俩个。” “你不是早就认识他们吗?怎么会是陌生人?” “那种认识跟成为一家人住在一起生活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你叫我跟胡小龙做朋友我接受,但要是让他搬到我们家,占住你的位置,想想我就一个头两个大,真的不喜欢。” “你已经长大了,就算不喜欢也要学会接受。我跟你妈,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以后如果遇到合适的,肯定也会再婚。你妈也不可能老是一个人,你将来要上大学,要工作,不可能一直守在家里,你要为你妈妈考虑。” 汪浩天低头吃饭,不吭声。 眼镜拉面馆,上午跟着父亲一起在装修完工的店面打扫一上午卫生的胡静,真的有点饿,胡小龙给她端来一大碗牛肉拉面,她坐在凳子上,埋头便吃。 “吃完你回家歇一会。”又给自己端来一碗牛肉面的胡小龙坐在对面,看了一眼女儿,边吃,边说,“然后你自己去学校,我就不送你了。我们下午要把卫生打扫完,因为下个星期买的设备陆续要到,要开始安装设备。” “晚上打扫完了,你也回家好好休息,不在再在店里打地铺。” “我是兴奋,一想到我胡小龙也有属于自己的店,就想好好守着。” “来日方长,等开业了,用心经营就是了。” “我已经攒足了劲,一定会好好干。” “甘阿姨答应来帮忙?” “应该会来。” “甘阿姨长得漂亮,又善良,又很亲切,又不缺钱。她要是真能看上你,你一定要用心对待,绝不能再犯以前那些愚蠢的错误。” “在你的大力监督下,我已经都改了。相信我。” “小静这几天辛苦了。”眼镜手里夹着一根烟,笑着走过来坐在胡小龙身边,又伸手拿过胡小龙没喝完的水杯放在自己面前当烟灰缸。 “没事。”胡静笑着一握拳头,“我有的是力气。” “她下午就要回学校,”胡小龙说,“咱们想抓她这个壮丁也抓不着了。” “现在是义务劳动。”眼镜说,“等超市开业,再做任何事,都算打工,我们给你发工资。” “那太好了,我也可以挣钱了!”胡静又是一握拳头,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一放暑假我就来打工。” “没问题。”眼镜笑着弹了 弹烟灰,“你去了几天,说说咱们的超市设计怎么样?” “我也不是很懂,但整体感觉是简洁大方、醒目美观。特别是外墙和两边的玻璃橱窗,以及招牌的设计,我最喜欢。灰色的墙面,配以黑色线条,呈现出一个个整齐的长方形方块,给人的视觉淡雅又清新。两边的大玻璃橱窗,既可以陈列东西,又可以清晰看到里面,让人看了就想进去转一转。转角的直角处,那三条依次排列上去的红绿蓝三条醒目漂亮的长线条,以及长长的蓝色线条的直角最上面的墙面,刷了夺目的橙色,左右两边再各配以乐购超市四个白色大字,既美观又漂亮,看上去真的挺好!” “这可是你眼镜叔特地请人设计的,当然漂亮!”胡小龙说。 “但这些只是外表,只是一个好的开端。”胡静说,“既然是卖东西,肯定要以服务和质量说话,就像叔叔这拉面馆,做了几十年,生意总是很好。” “没错。”眼镜说,“经商之道,诚信为本,才能长久立足。” “那我以后考大学就学市场营销,帮你们把超市做大做强。”胡静满怀希望地说。 “好女儿!”胡小龙眉开眼笑地抬起大手在女儿的头顶上揉了又揉。 “老胡同志,”胡静嫌弃似的缩着脖子直往后躲,“不要动手动脚。” “还是读书的人看得长远,懂得规划。”眼镜也是笑容满面,“我跟你爸的后半辈子就指望你了。” 下午五点,汪浩天背着书包从父亲的车里出来,对着父亲挥了挥手,转身往学校大门而去。 背着书包从不远处公交车上下来的胡静,远远就看到前面的汪浩天。 “汪浩天。”她喊了一声,大步跑过去。 汪浩天听出胡静的声音,但他没有停顿,反而加快脚步走进学校大门。他本想装着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汪浩天。” 胡静以为他没听见,又一边跑,一边加大嗓门喊了一声。惹得旁边有好几个同学都好奇地看过来。 “你来这么早。”汪浩天只得笑着站住。 胡静注意到他的笑容有几分僵硬,猜测与父母有关。她想着不管父母结果如何,眼前这一关肯定躲不过去,不如干脆挑明算了,免得整天在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尴尬。 就指着旁边一棵大树说:“咱们——去那边谈一谈父母的事吧。” “好。” 汪浩天见胡静主动挑明,犹豫片刻,还是点头,跟着胡静走到大树下。 “我听我爸说,他跟眼镜叔的超市如果开业,他跟眼镜叔夫妻俩都请甘阿姨过去帮忙,到时我爸跟你妈就会成为同事。” “我听我妈说了。” “我爸还说,甘阿姨长得漂亮,心地又善良,待人又亲切,无条件地相信她,也很欣赏她。” 她把自己说过的话,以及自己能想到的话都安在父亲头上,争取为父亲拉分。还边说,边观察汪浩天脸上的表情。 “你爸这次——玩真的?” “我可以用生命保证。”胡静仿佛看到黎明的曙光,心中暗喜,但脸上风平浪静,波澜不惊,还郑重地拍着如同飞机场一般的胸脯。 “我只希望我妈生活得好。” “我也一样。我爸快四十了,一事无成,可以说是不咋地,但自从要开超市,就像换了一个人,特别的努力。装修这一个多月,眼镜叔说我爸白天在店里跑腿当小工,晚上没有回家,就在店里打地铺。眼镜叔还说这一切,都是甘阿姨的功能,因为我爸急切想在甘阿姨面前做出一番成绩。”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汪浩天还是忍不住泼冷水。 “我爸知道自己配不上甘阿姨,必需格外努力。店里装修已经完工了,下个星期要开始安装设备,放假这几天,为了节约钱不请人,我一直跟我爸,还有眼镜家的阿姨在店里打扫卫生。我爸说他长这么大,是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店,兴奋得什么是的,说一定要好好干,好好守着。” “你喜欢我妈妈?” “阿姨那么好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我当然喜欢。" “我不想说假话——我不是很喜欢你爸爸,我也不可能装出很喜欢的样子。” “我知道。我有时也是恨铁不成钢,如果能换,我早就想换一个爸爸,可惜换不了,还得好生看着。” 汪浩天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看到汪浩天笑了,胡静也放松下来。 她笑着说:“大人之间的事,咱们管不了那么多,不管是好是坏,让他们自己去负责。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是不想因为他们的事,让你我之间产生隔阂,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和学习。” “同意。”汪浩天笑着点头。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像我喜欢你妈妈那样,喜欢我爸爸。”胡静给点阳光立马灿烂,笑道,“你跟他接触时间长了,会发现他还是有优点的。” 汪浩天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又僵硬了。 “算我没说。”胡静吐了吐舌头,又嘿嘿一笑,立即挥手转身跑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糟老头子 五一长假眨眼就过去了。 第一天上班,甘宁不是被手机闹钟叫醒,而是被窗外哗啦啦的雨声给吵j醒的。 她起床穿着睡衣站在马路这边的阳台上,透过玻璃望着窗外迷蒙蒙的一片。倾盆大雨正下个不停,就像有人斜着把水泼出去一样。人行道两边的树枝,也像喝醉了酒似的被大风吹得东摇西晃,跟发疯一般。马路上,时间还早,行人稀少,偶尔驶过的汽车溅起高高的水帘。 甘宁洗漱完,手机闹钟还没响。她见雨仿佛跟谁赌气一样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用手机叫了滴滴,想早点去办公室。 刚要放下手机换衣服,收到微信。 方俊:【雨好大,我来接你?】 甘宁心生欢喜:【好。】 方俊:【我想你,在家等我可以吗?】 甘宁毫不迟疑:【好。】 她对方俊嘴里说出来的这三个字,毫无免疫力。他们之间从不谈爱,也不说喜欢,只说我想你。短短三个字,不仅仅包含了俩人对彼此身体的渴求,也包含了心灵的呼唤。都恨不得长了翅膀立马飞到对方身边。 方俊:【我已经出门,马上到。】 甘宁:【等你。】 甘宁取消自己刚才约车的订单,等了不过十来分钟,方俊就到了。 甘宁打开门,见方俊手里提着正在不停滴水的雨伞,自己头上,还有身上的白色短袖衬衣,以及黑色西裤,还有皮鞋,都被淋湿了。 “雨太大了。”方俊笑着说,“风一吹,打伞跟没打一样。” 甘宁嫣然一笑,伸手接过雨伞放到卫生间,又进房间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方俊。 “先把脸擦一擦。” “你帮我擦。” 关上门,已走到客厅的方俊不接,背靠着后面的沙发像个孩子一样低下脑袋往甘宁面前一伸,不等甘宁反应,也不管是否会把她身上的睡衣打湿,两只大手已搂住甘宁的腰,把她紧箍在自己身前。又腾出一只手,不老实地从睡衣下面伸进去在甘宁胸前揉来揉去。 甘宁也不话说,抱复似的用毛巾一古脑地包住方俊的脑袋,跟揉面一样两只手胡乱地揉着。 方俊也不说话,突然打横抱起甘宁。 甘宁冷不防,吓得呀的一声,两只手下意识地紧搂着方俊的脖子。 “我向来不是好欺负的。”方俊低头咬了一下甘宁的嘴唇,熟门熟路地进了卧室。 …… 俩人一番云朝雨暮之后,因要上班,没有时间继续耳鬓厮磨,缱绻旖旎,都起来清洗。 甘宁先清洗完。她穿好衣服,拿出吹风机在卧室吹方俊淋湿的衣服,又吹鞋。吹得差不多干了,俩人才出门。 雨依然很大。两个雨刮不停地刮来刮去前方视线还是有些模糊。 方俊因而开得较慢。 “在想什么?”甘宁见方俊不似往日那般有说有笑,扭头问。 “今天这么大的雨,我进去的时候还在你家小区门口碰到一个熟人……你说我要不要租个房子?” “为我?” “是的。小区毕竟人多眼杂,影响不好。” “我不要。” “为什么?” “人是很容易贪心的,并且无止境。我也是人,你今天为我租了房子,我明天可能会要求你为我买套房子,或者要这要那。” “只要我有这个能力,我愿意。” “我不愿意。我们既然不可能重组一个家庭,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分手……” “我不想听这些。”方俊少有的打断甘宁,面露不悦,仿佛很受伤。 “我没有埋怨的意思,不要跟自己生气。”甘宁又笑着伸手摸了摸方俊的脸,“我会伤心的。” “我有时觉得自己像只驼鸟,挺没 用。”方俊沮丧地笑了笑。 “不要这样想。我们现在这样挺好,虽然迟早会分手,但我不希望是因为搀杂了其它的东西闹得鸡飞狗跳,最后两败俱伤,一拍两散。那是我不能接受,也不能原谅的。” “我保证不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 “经历了欧阳芳的事,我确切感受到人生无常,世事难料。谁能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有些东西,就像生死,确实不是我们能够主宰的。但我们不要乐观,也不要悲观,而是要达观面对。” “我从不后悔认识你,我们就珍惜现在这样吧。有机会就见一面,没有机会就把彼此放在心里,不要强求。即使从今往后再也不相见,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也够我记一辈子。” “一辈子!”方俊笑了,“想起来似乎很遥远,很漫长,但我们已经走过了一半,至少我是走过了一半……等我们都老了,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还能是什么样子?”甘宁也笑了,“肯定是老态龙钟,白发苍苍,牙齿掉光,说不定还佝偻着背,拄根拐仗。” “拄拐仗的肯定是你,我才不要那玩意。” “我也不要。即使老,我也要优雅地老去。” “你说我们老了,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生活在同一个城市,说不定在某一天,管它秋天还是冬天,就会在大街上的某个转角处不期而遇。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 “不管你老成什么样,反正到时我要是见了你,一定大声说:甘宁,你可能不记得我,但我一直记得你。哈哈哈哈。” 方俊那如同少年般俏皮的四声哈令甘宁开心地大笑起来。揶揄道:“那我会说,对不起,糟老头子,你认错了人。” “嗯,糟老头子,我喜欢你这样叫我。那我到时也不叫你甘宁,管你叫小老太婆。” “小老太婆?”甘宁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我也喜欢。” 车外依然风雨交加,但车内的俩人谈笑风生,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甘家老俩口习惯性起得很早,但因为下雨,不能开工。 赵春枝煮了稀饭,蒸了馒头。 吃完,雨还在下,甘细水不能出去买菜,便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赵春枝拿着手机进卧室,随手把房门关上。 甘宁今天不是很忙,下雨也不想出去,老老实实坐在办公室里,整理一些党建资料。 母亲打来,她很快接通。 “妈,今天没有开工?”她说完才想起外面还在下雨,自己又笑了,“我都忘了,还在下雨。” “你说话方便吗?” “方便,我一个人在办公室。”甘宁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那就好,我想跟你说说你姐的事。” “我姐怎么了?” “我想了好几天,你姐跟那个胡小龙搅在一起,我还是觉得不踏实。” 甘宁知道大姐跟胡小龙之间已成定局,即使劝说也无济于事。她不知如何劝慰母亲,只好沉默。 “你跟吴明上班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帮你姐介绍一个?” 甘宁没想到母亲想到这个主意,更是为难。但又不能老是装哑巴,只好干笑一声,道:“人不能貌相,那个胡小龙我们都只见过一两次,根本不了解,如果多接触几次,说不定会发……” “道理我懂。我虽然没有你们念的书多,但有眼睛,会看人。那个胡小龙再怎么改头换面,一看他那双眼睛就知道不是善茬。你姐没什么心机,心肠又软,即使以后跟他结婚了,也未必管得住。” “结婚就是一家人,就有责任,情况可能会不同。” “我还是不踏实。你跟吴明认识的人多,先帮你姐留意留意。” “我们认识的人是很多,但跟我姐这个年龄差不多的,肯定是离过婚,也许都有孩子。” “有孩子也没有关系,只要条件差不多,人品好,我跟你爸就放心。” “那我找时间问问我姐的想法。”甘宁勉为其难道地先应承下来,“这种事,光我们着急没用,还得我姐点头。” “你好好跟你姐说,有合适的就让你姐去见面。这不管什么情都是谈出来的,多见几次,多聊几次,说不定慢慢就觉得合适了。” 甘宁心想要是那么容易就好了,但嘴上说:“我知道。” “我知道这事不能着急,你放在心上就行。” “我爸呢?” “下雨又不能出去,在看电视。” “那我先挂了。” 甘宁放下手机,也没心思再做事。她想了一会自己一团糟的婚姻,又想起母亲刚才布置的不可能完全的任务,发了好一会呆。 她拿起手机想跟大姐打电话随便聊几句,想着她在上班,不像自己这样方便接听,又放下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还没等甘宁说进来,一向特别注意形象的邹思佳顶着罕见的黑眼圈,无精打采地走进来,反手门一关,一屁股坐在对面的一把椅子上。一个字还没说,先长长叹了口气,仿佛有天大的冤屈无处伸张。 “这长假好像过得不满意?”甘宁趴在桌上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像瞅熊猫一样,笑嘻嘻地瞅着她。 “别提了,我这几天没日没夜地都在打仗。” “跟谁?” “跟我自己,还有我那应该千刀万剐的老公,以及他那个同样应该千刀万剐的小情人。” “你见到了?”甘宁收起笑容。 “放假头天晚上,我无意在他手机里看到他们肉麻的聊天。我留了个心眼,没有当场发飙。第二天一起来就跟吊线一样跟踪了他三天,发现他给医院的一个小护士又是送花,又是送零食,又是请人家吃烛光晚餐,要不是我拿着一根棒球棍去砸了场子,他妈的,最后肯定是吃到床上去了。” “你一个帮手没带就去砸场子?” “怕什么。我堂堂正房,难道还怕她偏房不成?” “你老公怎么说?” “他当然鸭子嘴硬,死不承认,说不过是普通朋友。我才不管那些,把老娘的钱用在别的女人身上,一分也不行,先砸个稀吧烂再说。” “然后呢?” “然后不想听他们废话,也不屑薅人家小姑娘的头发,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那你这仗不是得胜回朝吗,怎么看起来不像?” “生气,想想就生气。你是没看见那小护士,小鼻子小眼的,除了比我年轻,瘦得跟电线杆似的,有什么好?” 甘宁不说话。 “这些臭男人,他妈的,喜新厌旧,就没一个好东西。真想休了他。” 甘宁不知怎么说,还是不言。 “他要是想离婚,老娘拖死他。老娘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才不会轻易拱手让给外面那个狐狸精。” 甘宁还是不言。”真是气死我了!”邹思佳说到这里,才发现一直是自己在自言自语,“你怎么不说话?好歹安慰我几句,我他妈都快气死了。” “你自己已经安慰完了。”甘宁笑道,“不用别人。” “虽然是出了一口恶气,男人也乖乖回家了,但心里却像丢盔撂甲,一败涂地。——心里说不出的悲哀!” “婚姻保卫战向来就不易!” “如果有下辈子,老娘我打死也不要男人,只要我自己。” 邹思佳恨恨地说完,开门离去。留下甘宁一个人又独自发呆。 第92章 我怀孕了 胡小龙和眼镜的乐购生活小超市如期开业。 因品种齐全、价格实惠,服务热情,交通又便利,一开业生意就很不错。包括里面互通,入口另开一扇门的眼镜拉面及小吃店。 原本计划当收银员兼带会计的甘欣,还买了学习资料,又是听网课恶补都快还给老师的会计知识,见眼镜一个去年大学毕业也是学财会的表妹,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被眼镜请来给甘欣帮忙,她临时选了业务相对简单的出纳,把会计让给眼镜的表妹。 一切走上正轨,烦恼却找上门来。 甘欣这天上早班,有一个年龄跟她差不多的女顾客买了好几包卫生巾。付款结账的时候,甘欣忽然想到自己的月经快两个月没来了。以前每个月都很准时的。 她紧张不已,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疾 病。 得了空闲,她用手机问了度娘。度娘说是有怀孕的可能,但甘欣更相信自己得了什么内分泌失调,或者子宫疾病等。唬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眼镜表妹下午来接班,甘欣在胡小龙面前找了个借口,一个人开车去了医院妇产科。 做彩超时,中年女医生拿着超声探头,一边在甘欣肚子上移来移去,一边问她上次月经的情况。 “医生,”甘欣说完,惶恐不安地看着女医生,“我得了什么病?是不是很严重?” 女医生放好超声探头笑容可掬道:“你怀孕了。””不会吧。“甘欣惊得一下子从检查床上坐起来,“是不是弄错了,我两年前才换的节育环。” 女医生看着她,还是笑容可掬:“节育环移位了。要不要取出来?” 甘欣没有回答,她呆呆看着女医生,觉得匪夷所思,不可理解。 自己竟然怀孕了? 一个离婚的女人,竟然怀孕了? 她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节育环移位了,要不要取出来?”女医生见甘欣似乎没有搞清楚状况,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不取出来,是不是有影响?”甘欣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时间长了,肯定会影响到胎儿,最好取出来。除非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孩子?”甘欣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也在问自己,“是要,还是不要?” “你也不用着急,可以回家好好想一想。”女医生看出甘欣犹豫不绝,“能再当妈妈是好事,很多像你这个年龄的女人,费尽心机想怀都怀不上。” “先把环子取出来。“甘欣暂时做了一个决定。 她如做梦一般,恍惚走出医院大门。 她不想回胡小龙那里,也不想回家。 她打电话给甘宁。 甘宁在办公室。 “姐,”她很快接通。 “忙不忙?” “不忙,马上要下班了。”甘宁听出大姐的声音有气无力,打趣道,“跟胡小龙吵架了?” “见面再说。你下楼,我开车去接你。” “好。”甘宁没有再问,收拾东西,关好门窗,拎包下楼。 她站在单位院门外,不过几分钟,甘欣开车来了。 “咱们去哪?”甘宁坐上副驾驶,笑着看大姐。 “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我不是很饿。你呢,有什么想吃的?” “我也不是很饿。” “那就去吃面。”甘宁抬手往前面一指,“前面左拐,你把车停在路边,那里有一家胖嫂面馆,味道还可以。” 甘欣按照甘宁说的,转弯把车停在路边。俩人下车往旁边一条小弄里走去,胖嫂面馆就在里面。 店面很小,但干净整洁。 前面,一边靠墙摆着两张实木的长方形的桌子和长凳,另一边是两张小一点的正方形小桌子。 后面隔成一个留有窗口的厨房,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女人系着围裙在后面忙碌,另有一个瘦一点的中年女人的打杂。 有一对中年夫妇坐在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前,面对面地安静吃着碗里的面。 甘宁点了两碗肚片面。 甘欣用纸巾擦干净靠门边的一张正方形小桌椅,坐下。”超市生意怎么样?“甘宁端着两杯白开水过来,笑着坐在对面。”比预计的要好。“甘欣心不在焉地慢慢转动着甘宁递过来的水杯,”眼镜说了,都是你那个招财猫送得好。" “那个眼镜跟老婆,看起来都很精明的样子。” “俩人很有生意头脑,不光开面馆几十年,一有钱就倒腾房子,别看貌不惊人,听说家底颇丰。” 甘宁见大姐不提胡小龙,笑道:“你不会真跟胡小龙吵架了吧?” “我怀孕了。”甘欣放低声音。 扑哧一声,甘宁把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全喷了出来,要不是她头偏得快,就喷到甘欣脸上了。 “我自己也觉得好笑。“甘欣尴尬地从手包里拿出纸巾递过去。 “行呀姐!”甘宁接过纸巾擦了擦嘴,笑嘻嘻地把头凑近甘欣,“你又要当妈妈了!” “你就别取笑了。”甘欣愁眉苦脸,哭笑不得,“我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没有。”甘宁笑了笑,“刚才只是被惊到了,孩子多好,是上天送的礼物。” “好什么好,我都没脸见人。”甘欣苦笑。 “胡小龙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我刚从医院出来。我原以为得了什么病,进医院的时候腿都有些发软,还后悔没叫你陪我一起去。” “你打算怎么办?” “想过不要,又有点不舍。” “先跟胡小龙谈谈,看他怎么说。” “要是爸妈,还有浩天知道,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理解的。倒是你,要认真考虑,不能将就。” “我想过,无非三条路:一条打掉;另一条,我自己一个人抚养;最后一条,就是跟胡小龙结婚,共同抚养。” 甘宁起身把两碗肚片面分别端过来。 甘欣拿起筷子,接着说:“第一条从医院出来,我已经放弃了。第二条可行,但不是很现实,只有第三条路可走。” “这不但关乎孩子,还关乎一辈子,要考虑清楚。” “自从离婚后,我一直跟胡小龙在一起。也幸亏有他在身边,我心情才好了许多。他说过,这么多年他虽然没有再婚,但一直不安分。认识我之后,特别是开了超市,满脑子想的才是怎样赚钱,怎样做一个好男人,一个好爸爸。” “你相信他?” “以前怎么样我不管。自从开了超市,他特别努力,又能吃苦,为了节约成本,晚上还兼职保安睡在超市,我都看在眼里。” “肯努力就好。””说是舍不得打掉,但一想到高龄产妇这个词,我心里其实很不安,一点信心也没有。“ “现在条件好,比你年龄大的产妇多的是。只要平时注意饮食,定时产检,再加上加强锻炼身体,增强体质,应该不会有问题。””我走出医院的时候,想到这短短两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先是欧阳生病,后是我离婚,然后甘甜又放弃工作去读博,接着欧阳去世,现在我又怀孕,心情像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甚至有一种做梦的感觉,都不敢相信这些是真的。“ 甘宁想起自己跟方俊的分分合合,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以及跟吴明不了了之的离婚事件,心里也是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禁不住也感叹:“确实像做梦!”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爸妈开口。” “你不知道,”甘宁笑了笑,“妈前几天还特地给我打电话,要我跟吴明给你介绍对象,幸好后来没再打电话追问,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我看我妈这回——应该彻底死心了。” “我知道爸妈对胡小龙不满意,我准备好再次挨打了。” “你哪天回去,我跟你一起。” “今天晚上我先跟胡小龙好好谈一谈。明天我给妈打电话,说回去吃晚饭,到时我去接你。” 姐妹俩吃完,甘宁步行回家,然后换衣服去婆叉湖跑步。 甘欣开车径直回百潭湖。 她想起自己最近疏于锻炼身体,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确实应该像甘宁所说的要加强锻炼,增强体质才行。于是进屋换了衣服和鞋,也到湖边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回家。 她洗了澡,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左思右想了好一会,才给胡小龙打电话。 “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胡小龙很快接通,“我一个人好无聊,晚上要不要过来?” “我今天不想去。你来我家,我有事要跟你说。” “你等我,我跟眼镜说一声。” 半个小时后,胡小龙骑着摩托车来了。 甘欣穿着睡衣下楼开门。 “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胡小龙颇为紧张地看着甘欣,在来的路上,他胡思乱想,以为甘欣要跟他分手,“我现在很胆小,你可别吓我。” “你猜。”甘欣关上门,笑着往楼上走。 “猜不着。”胡小龙见甘欣面露笑容,似有喜事一般,把悬着的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笑道,“但肯定不是坏事。” 甘欣走进卧室才转身看着胡小龙:“我今天去了医院。” “哪里不舒服?”胡小龙刚放进去的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连忙抓住甘欣的两只手,焦急地说,“为什么不叫我陪你一起去?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我怀孕了。” “真的吗!”胡小龙惊喜欲狂,一把抱起甘欣,一边转圈,一边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真是太好了,我胡小龙又要当爹了!” “快放我下来。”甘欣被转得有点头晕,连连道。 “对对对对,”胡小龙又立马紧张起来,小心翼翼把甘欣放下来,又跟奴才侍候主子一样双手搀扶甘欣到床边坐好,“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不能乱动。” “这还不知道哪是哪,不用这么紧张。”甘欣啼笑皆非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胡小龙。 “反正小心为好。”胡小龙摸摸甘欣平平的肚子,又看着甘欣,傻笑道,“我真的好高兴,没想到好事一起来了。” “坐好,”甘欣拍了拍自己身边,笑道,“我有话跟你说。” “好。”胡小龙像个听话的小学生,端端正正坐在甘欣身边。 “你想要这个孩子?”甘欣郑重地看着他。 “当然。”胡小龙比甘欣还郑重,拍着胸脯说,“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要,我巴不得明天就跟你结婚。”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未求过婚,甘欣也从未说过要嫁给他。马上嘿嘿一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一定努力,不让你失望。” “下个星期浩天跟胡静就要放暑假。等他们回来,你先请我爸妈吃顿饭,大家先一见面再说。” “那我明天就去最好的酒店定一个最好的包间。”胡小龙喜上眉梢,强压着又想抱起甘欣的冲动。 “我爸妈讨厌浪费,找个经济实惠的酒店就行。””好,我明天就去订好。“ “别墅我会给浩天。你那房子太小,你跟胡静暂时都住在我那里。等我们以后赚了钱再买新房。“ “我都听你的。今天晚上我可以不走吗?” “不行。”甘欣拉起胡小龙往外推,“开始几个月要特别注意。” 第93章 一针见血 六月份,天气已经很热。 乐购超市早上七点钟开门。 上晚班的甘欣为了晚上跟甘宁一起回母亲家吃饭,特地跟上早班的眼镜表妹换了班。 她进去的时候,超市聘请的导购员兼打扫卫生的李姐,正拿着毛巾擦收银台,以及跟收银台连在一起的香烟柜,柜旁边靠柱子摆放着甘宁送的那个十分可爱的红色陶瓷摇手招财猫。 “谢谢李姐,”甘欣连忙笑着要接过毛巾,“我自己来。” “没事。”个子有些瘦高,黑发被梳成一个光滑的发髻,衣着朴实,脸上总是笑眯眯的李姐说,“刚才胡老板请我吃牛肉拉面,叫我每天帮着擦一擦柜台。” “那就谢谢李姐。”甘欣不好多说,只好笑道。 “不用客气。”李姐看了一眼皮肤白皙,一身优雅精致真丝连衣裙的甘欣,笑着说,“这工作比我以前在学校食堂每天起早摸黑轻松多了,工资定得也高。” “我给你买了小混沌还有一个煮鸡蛋。”胡小龙把煮鸡蛋和一碗热腾腾的混沌放在收银台旁边,对甘欣说,“你趁热吃,我再去给你冲杯牛奶。” “不用牛奶,这已经够多了。”甘欣说。 “不行。”胡小龙说,“你现在……” 甘欣假装咳嗽了两声,低头拿起鸡蛋放在台面上搓了两下,慢慢悠悠地剥鸡蛋壳。 “你现在比以前瘦了好多,”胡小龙会意,改口道,“得加强营养才行。””我比以前都胖了几斤,哪里长瘦了。“甘欣笑道。 胡小龙不接话,笑着很快冲了一杯牛奶放到甘欣面前。 “我今天有事要出去。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胡小龙拿起柜台上的手机和摩托车的钥匙,一边脚不停步地往门外走,一边回头对甘欣说,“店里要是有事,就找眼镜。” “什么事,这么忙?”甘欣见他很匆忙的样子,随口说。 “等办完再告诉你。记得喝牛奶。”胡小龙躲闪着甘欣的目光,快步走出店外。 “胡老板真细心。“ “李姐做过很多工作?”甘欣笑了笑,坐在柜台后面慢慢吃着鸡蛋。 “没有稳定工作就是这样,为了吃饭,哪里有活干就去哪里。” “胡小龙说你爱人的泥工手艺很好。” “他是泥工,一直跟着胡老板的朋友一起做事,是个老实人。听说胡老板要开超市,想给我找个活干,又不好意思开口,还是托胡老板的朋友说的。胡老板人爽快,一口就答应了。” “老实人过日子靠得住。” 甘宁上午一个电话办妥了周婶女儿公益性岗位的事,一直在办公室。 “今天不想回家了。”快下班,很少在食堂就餐的邹思佳跟甘宁一起去食堂吃饭。 “被男人赶出来了?”甘宁笑着打趣。 “我都想把他赶出家门。自从我学孙悟空大闹天宫,他这几天老老实实回家,跟个乖孙子一样,还一脸假笑,我看着又烦。” “你当心又把他推回去。” “他真有心要走,没人留得住,我也不会留。我最讨厌男人吃着碗里,还想着锅里的。” “经营好婚姻确实是一门学问。“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把自己的婚姻经营成这样——我邹思佳——真是悲哀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甘宁笑道,“悲哀的不只有你一个。” 俩人打了饭菜,并肩坐在最后一排。 张蕾端着打好的饭菜坐到俩人对面。 “晚上没睡好?”邹思佳见她神情有些疲倦,还有黑眼圈,笑着说。 “别提了。”张蕾笑了笑,自讽地说,“昨天晚上,楼上一对小夫妻精力特别旺盛,跟拍电影似的,大吵大闹了半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都不知道自己一晚上到底睡着了还是没有睡着。””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邹思佳跟甘宁会心地一笑。 正说着,方俊和杨建军一起走进食堂,端着打好饭菜的盘子,走过来。 “看你这样子,昨晚被你老公折腾得够呛。”在甘宁身边坐下的杨建军,看着张蕾说。 “我正跟她们俩说这事。”张雷笑着斜睨了杨建军一眼,“跟我家卧室斜对面的那家楼上,是一对年轻夫妻,以前偶尔也小吵小闹,昨晚却跟发疯一样,从十点多钟开始,好像比赛谁的嗓门大,不停地吵吵嚷嚷,大喊大叫,然后又是把门摔得地动山摇,又是东西摔在地上噼哩叭啦乱响,估计是大打出手,中间还有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不停地哭……吵得人实在睡不着……最后,有个男人也不知道是楼上还是楼下的,估计是忍无可忍,冲着窗外怒吼一句:他妈的,过不下去就别过了,大半夜还让不让睡觉。才慢慢安静下来。” “这不是催人家离婚吗。”坐在张蕾身边的方俊笑道。 “现在的小夫妻,一言不合就会分道扬镳,根本不用人催。”杨建军说,“我儿子有个同学就是这样,结婚后跟着丈夫和婆婆一起去法国度蜜月,结果不满丈夫大事小事都听他妈,回来就离婚了。” “这也太快了,跟过家家似的。”邹思佳不可思议道。”还是我们这一代人忠贞。”杨建军说,“年轻的时候跟老婆打死架,也没想过要离婚。” “只能说时代不同。”张蕾说,“现在生活条件好,大多小夫妻都是在蜜罐里长大的独身子女,个个都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受不了一丁点儿委屈,更别谈体谅和迁就对方,一言不合只有闹离婚。” “我虽然不赞成像那种蜜月还没有过完就离婚的年轻人。”邹思佳说,“但他们那种说离就离的勇气,我还是蛮佩服的。” “说得你好像想离婚又不敢似的。”杨建军接了一句。 “不是不敢。”邹思佳毫不在意地说,“是因为有父母,有孩子,还有财产之类的,肯定会沾前顾后,想东想西。” “沾前顾后,想东想西,只说明你还爱你老公,不想离开他。”张蕾说,“铁了心要离婚的人,我跟你说,火车也拉不回来,根本不会考虑这考虑那。” “就像我儿子那个同学。”杨建军赞同地补充一句,“那绝决的态度,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佩服不行。” “那种行为纯粹是没有长大的孩子。”方俊说,“自私,任性。” “干吗这么沉默?”杨建军用胳膊撞了一下埋头吃饭的甘宁。 “也有可能是爱得不够。”甘宁笑道,“爱一个人如果爱到骨子里,肯定不会轻易离婚。” “还是才女一针见血。”张蕾点头。 吃完饭,大家各自回办公楼。 甘宁洗了毛笔,关上办公室的门,准备写字。 方俊打来电话,关切地说:“刚才吃饭你一直低着头,有心事” “没有。”甘宁笑了笑。 “有心事告诉我,也许无法帮你解决,但至少可以做一个倾听者,帮你分担一下。” “我没事,是大姐的事。”甘宁想了想,把大姐离婚,认识胡小龙,现在怀孕,以及自己对胡小龙莫名的担忧说了一遍。 “通常来说,”方俊沉吟片刻道,“这种浪子似的男人,确实不是一个理想的归宿。但事物是变化发展的,人也会随着环境而改变,特别是当男人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会更有责任感。” “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半路夫妻确实更容易产生这样那样的家庭矛盾,特别是经济问题。我以前有个同事就是,夫妻俩个,本来就因为继子继女教育问题矛盾重重,又你怀疑我有私心,我怀疑你有私心,最后毫无信任,只有再次离婚。但事在人为,不能一概而论,一定也有再婚过得很好的。” “我姐离婚不过几个月,根本还没有做好再婚的准备,但已经走到这一步,我听她的意思,确信只有再婚了。” “如果再婚,为了避免之后产生不必要的麻烦,你可以建议你姐签一份婚前财产协议,包括婚后财产如何便用等,都可以明确在内。” “这个办法倒是可行。” “我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是律师,我一会把他的姓名和手机号传给你。你姐如果想咨询,或者想请律师起草,我会提前打电话跟他说一声,你姐可以随时去找他。“ “好。” “你也不用多虑,往好处想。” “我原本是个很乐观的人,现在好像受了打击似的,越来越乐观不起来了。” “跑步还在坚持?” “没有以前勤,有时懒得动。” “人的惰性是很顽固的,咬牙坚持让自己动起来,让自己更有精神。” “好。” 下午,眼镜表妹来接班,胡小龙还没有回来。 甘欣给他打电话,不知在忙什么,还没说几句就挂了。 甘欣在店里逗留了一会,等甘宁快下班,开车去接甘宁。 甘宁接到电话已经下楼到院门口等着。”昨天晚上跟胡小龙谈得怎么样?“甘宁上车就说。”挺好。“ “他怎么说?” “他想结婚,想要这个孩子。我叫他等浩天放暑假,先请爸妈吃顿饭,大家见一面再说。” “已经到这个地步,爸妈就是想反对估计也不会再说什么。你们如果真结婚,你有没有考虑,签一份婚前财产协议。” “昨天晚上我也想过,还越想越胆怯。因为这一旦结婚,各有一个孩子不说,再加上肚子里的,就是关系复杂的五口之家。胡小龙住的房子很小,估计手上也没什么钱,开超市的钱还有一半说是找朋友借的。现在生意刚起步,以后情况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想,别的不管,至少要把汪洋卖公司的钱,以及别墅都留给浩天。” “我等会发个手机号给你,是一个朋友介绍的律师,你要是有不清楚的地方,你可以直接向他请教。事前尽量做到合理合法,免得以后说不清。” “婚还没结,就签协议,胡小龙会不会有想法,说我不信任他。” “肯定要当面跟他说清楚,这不过是让你们以后的路走得更平坦一些,又不是不平等条约,跟信任没有关系。你如果担心他有想法,最好是跟他一起当面去咨询律师,请律师以专业的角度把所有问题摊在桌面上讲清楚。” “再个婚真是麻烦。”甘欣自嘲地说,“早知道这样,就不离婚了。” “过去的都过去了。”甘宁笑道,“还是考虑怎样再当新娘吧。””一个二婚,大操大办也没什么意思。没有什么好考虑的,怎样简单,就怎样来好了。” “二婚也是婚,干吗要自己看不起自己。” “算了。我只想领个证,然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吃顿饭就行了。” 第94章 好自为之 赵春枝老俩口这两天没有开工。 甘欣早上打电话说晚上跟甘宁一起回来吃饭,赵春枝很是高兴。吃完早饭就拉着老伴上街买肉,说好久没有吃饺子,晚上包饺子吃。 赵春枝的饺子皮只擀好一张,甘细水的韭菜肉馅已经剁完调好,他坐在餐桌边刷抖音。 “你就一点儿不担心甘欣?”擀第二张饺子皮的赵春枝看了一眼捧看手机看得津津有味的老伴。 “我担心死也没用,儿孙自有儿孙福。”甘细水头也不抬地说。 “做生意最需要的是资金。听说胡小龙那个超市装修带开业就花了七八十万,以后要是遇到资金困难,会不会向咱们甘欣开口?” “那超市不是说跟别人合伙开的吗?“甘细水这才抬起头。”是跟别人合伙,但不可能自己一点钱都不出。那个胡小龙根本没什么钱。“ “甘欣说的?” “我自己实地调查的。” “什么时候?”甘细心诧异道,“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你睡午觉的时候。我找到那小区,又老又旧的楼梯房,说是只有六七十平。他如果有钱,为什么不买房买车,还住在那里。” “有可能把钱留着做生意。” “屁的生意。我装着找人的样子,跟坐在楼底下几位带孩子的大姐闲聊,有意提到胡小龙。她们说胡小龙整天跟一帮狐朋狗友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还说以前挺好一个老婆,是被他给打跑的,十几年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过。” “但人家现在不是开了超市,正儿八经在做生意吗?” “汪洋上次卖公司的钱都给了甘欣,我担心甘欣心肠软,那个胡小龙要是没钱,只要说几句好话,甘欣肯定会借给他。借出去容易,只怕收回来难。以后浩天上大学,结婚,买房买车,哪样不需要钱。” “那一会等甘欣来,你提醒她,好生把钱给浩天留着。” “提醒有什么用。她现在跑到胡小龙的超市里做事,整天跟人家混在一起。你说十句,也顶不人家半句。——把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想想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怪只能怪汪洋那个罪魁祸首。” “离都离了,还怪人家有什么用。” 甘细水见老伴皮子擀好,他起身进厨房拿刀一块块划好,又端来肉馅,开始包饺子。 姐妹俩回来了。 俩人进屋,洗手,也站在餐桌边包饺子。 “这是甘甜最爱吃的,可惜又不能给她寄过去。”甘宁笑道。 “她好像很忙。”甘欣说,“我昨天跟她微信聊天,好半天才回我。” “博士学业很繁重。”甘宁说,“说是每天除了学习,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阅读文献,写论文之类的,很辛苦。” “再辛苦也是那丫头自找的。”说起不听话的小女儿,赵春枝又来气,“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非要去撞南墙,让她吃点苦头好。” “你妈嘴上这样说,”甘细水压低嗓门对着俩个女儿笑道,“心里最是放心不下,回头说不定又叫我给甜甜打电话,叫她悠着点,别那么拼命。” “我那是生气。”见饺子包得差不多,进厨房准备烧开水煮饺子的赵春枝还是听到了,“前两天,你爸给她打电话,叫她放暑假回来住几天,我还想着怎样好吃好喝好招待,结果,她竟然说没有时间,不回来。” “孩子还不是想自己打工赚学费,免得给我们增添负担。”坐在餐桌边喝水的甘细水说。 “忙是一回事。”赵春枝说, “我看是怕回来我又啰哩啰嗦,所以干脆躲得远远的,耳不听为静。” “知道自己啰嗦,还不改。”甘细水笑道。 “这么多年我已经不知改了多少。”赵春枝说,“再改,恐怕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饺子很快包完,锅里的水也烧开了,赵春枝开始往锅里下饺子。 甘宁把多余的饺子装在盒子里放进冰箱。 “回去的时候记得跟你姐带些回去。”赵春枝下完饺子,见甘欣不在客厅,拉住甘宁,“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有没有眉目?” “我姐的事,还是顺其自然吧。“甘宁笑道,”您就别操心了。” “是不是你姐跟你说什么了?” “我姐她不是小孩子,自己的事,她自己会看着办的。” “你们可别吓我。”手里拿着锅铲的赵春枝脸色一变,愣愣地看着甘宁,“你姐是不是又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没有。”甘宁笑着接过锅铲在锅里推了推,“现在天气热了,你跟我爸还要开工吗?要不要在家里休息?” “以后在家休息的日子有的是,现在能赚一个是一个。”赵春枝关了火,弯腰从厨柜里拿了四个碗出来,接过锅铲开始盛饺子,“从下个星期开始,我和你爸晚上开工,跟洒水车给人行道两边的树木浇水。” “那还好,晚上凉快些。做几个小时?” “六点多钟出去,说是五个多小时,不是很长。” 甘宁把盛了的饺子一一端到餐桌上,又拿了筷子。 四人围坐餐桌坐好,甘细水边吃,边说:“玥玥眼浩天他们快放暑假了吧。” “差不多就这个星期。”甘宁说。 “是不是要补课?”赵春枝说。 “说是不补,”甘欣说,“但很多孩子都在补,不补不行。” “现在竞争大,抓紧点好。”赵春枝说,“不说个个像甜甜那样读博,至少也要考个211或者985才行。” “玥玥要是在,肯定会说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甘宁笑道。 “你别太由着她。”赵春枝说,“那丫头脑瓜灵光得很,就是贪玩。等放假,不管她原意不愿意,也把她送去补课。””上次甜甜说,叫他们放暑假去她那里住几天。”甘细水说,“可以顺便叫她帮他们补补课。” “甘甜自己都忙不过来。”甘宁笑道,“他们要是去了,只会给她添麻烦。还是等她快毕业的时候,我们组团一起去。” “好是好,就是得等五六年。”甘欣笑着说。 “五六年?”赵春枝满脸狐疑,“甜甜不是说只读三年吗?” “博士阶段的学习具有一定的弹性。”甘宁说,“大多是三四年毕业,但也有七八上十年的。” “糊弄我们说三年。”赵春枝咬牙切齿,“又上了这丫头的当。” “不是糊弄。”甘宁笑道,“甘宁说她力争三年内毕业,所以才这么努力。” “谁稀罕她毕业?”赵春枝没好气道,“早点成个家,比什么都强。” “我稀罕。”甘细水笑着对俩姐妹说,“你们没看见,有天开工,中午大家坐在一起吃饭,说起自家孩子,这个说,我儿子刚大学毕业,就在哪在哪找到工作,那个说,我儿子大学一毕业就考上研究生。见我跟你妈好像都没脸说似的,都不吭声,还追问。你妈就淡淡地说:我只生了仨个黄毛丫头,一个中专毕业,一个大学毕业,还有一个在读博士。那些人立马不再追问了,看我们的眼神都带着羡慕。——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知识确实是力量,比男人还好。”赵春枝倖倖道,“你就等着你的宝贝女儿跟知识过一辈子吧。” “只要她们高兴,我怎么着都行。”甘细水嘿嘿一笑。 “你怎么着都行?”赵春枝白了老伴一眼,“恶人都我一个人当了。” 吃完饺子,甘宁在厨房洗碗,甘细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甘欣拉着母亲到房里的床边坐下,陪着笑脸道:“妈,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什么事?”赵春枝一见这架式,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由紧张地盯着甘欣。 “也不是什么大事,”甘欣干笑两声,“就是等浩天放暑假了,胡小龙想请您跟我爸,还有浩天一起吃顿便饭。” "几个意思?” “就是吃顿便饭,没什么意思。”甘欣堆着一脸笑。 “他想请我们吃饭,他又不是没长嘴,为什么自己不说,要你来说?” “他想一起来,是我没让。” “我说傻丫头,你真打算跟他过日子?” “他那个人——初看是给人印象不太好,但接触时间长了,还是不错的。对我也挺好,细心又体贴,真的,做饭洗碗,都不让我动手。每天早上我一到超市,他都帮我把早餐准备好了……” “这只是表现工作,等你们真的生活在一起,他说不定就换了一个人。” “他没必要讨好我。他比我小好几岁,长得又帅,现在又自己开了超市,想要找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也有可能。” “你认定他了是吧。” “我也不小了。” “行。你要是认定他,我跟你爸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有一条,你离婚还不到半年,跟他在一起应该没多久,你也不要急着为他说好话,等观察一年半载,如果他还是对你,还有浩天都没话说,我跟你爸什么意见也没有。” “我不能等。”甘欣支吾其词。 “什么叫不能等?”赵春枝不明所以。 “我有了。”甘欣忸怩不安地看着母亲。 “你有——”看着女儿脸上的神情,赵春枝把没有说出口的”什么“两个字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也看着女儿。 “我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甘欣努力解释,”医生说是环子移位,我想打掉,又舍不得。” “唉!”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一出的赵春枝,认命似的长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你说你几十岁的人……这做的叫什么事?” 看着母亲倍受打击,失望透顶的样子,甘欣真是无言以对。 “算了……胡小龙想要这个孩子?” “想要。”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我不想大操大办,只想等浩天放假,大家先见面吃顿饭,然后把证领了。” “要领就早点领,别到时候挺着个大肚子让人指指点点,看笑话。” “我知道。” “以后你们住哪里?” “胡小龙现在的房子又旧又小,人多根本住不下,他手里的钱又都投到超市里面,暂时只能住我那里,等以后赚了钱,再把他的旧房子卖掉,我们再买新房。我还准备按照甘宁的建议,在领证之前跟胡小龙签一份婚前财产协议,把汪洋卖公司的钱,还有别墅,都留给浩天。””甘宁的建议是对的。我以前说过,二婚再好,不如原配。特别是双方都有孩子的组合家庭,各有私心,想要一碗水端平不容易。” “我会努力的。”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好自为之吧。“ 第95章 走得太近 周六早上。 甘宁九点钟要到市政府大楼开党建会,她跟往日一样早起。 昨天晚上回来的吴明也跟着起来。 洗漱完,甘宁煮了两碗水饺。 吴明边吃边说:“吃完我开车送你。” “不用。”甘宁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个同事也要参加,他就住在附近,说好开车带我。” “玥玥 快放暑假了,我妈昨天打电话说叫她放假之后回去住几天。” “等放假问问她,说不定要补课。” “周婶的女儿也打电话给我,说已经毕业了,这几天在城里租房子。下周一就去单位找你。” “我正准备跟你说。事情已经办好了,安排在我们局的二级单位。你叫她下周直接去单位找我,我送她过去。” “我过完早要回去一趟,我妈说周婶昨天买了两只土鸡,还有几百个鸡蛋。本来是想送过来,又怕我们不在家,就送到我妈那了,我妈叫我回去拿。” “小事一桩,还买东西干什么?” “我妈是不要,周婶非要买。要是退回去,也不太好。” 甘宁不言语。 “张文涛昨天打电话给我,说今天上午去欧阳家看她妈妈,中午叫我们一起吃饭。“ “我要开会,不然可以跟张文涛一起去。” “老人也挺可怜的,下次我们再约他一起去。””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会,吃饭我就不去了。你跟张文涛说一声。" "好。“ “他最近怎么样?” “没见过面,但通过几次电话,感觉精神还不错。” “有没有找女朋友?” “说是前些天有同事给他介绍了一个,是财政局的,离婚带个上小学的儿子。他请人家吃了顿饭,但感到各方面比欧阳芳差远了,见了一次就把人家的微信给删了。” “欧阳芳只有一个,况且已经不在了,他再上哪里去找?” “我也是这么说,他说不着急,慢慢找。” “我得走了。”甘宁又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见时间不早,赶紧端起碗三下五除二吃完,站起身道,”我去换衣服,你洗碗。“ “要是来不及,我开车送你。”吴明跟着起身。 “不用,还有时间。”甘宁进房间换了一件衬衣领的黑白细格子连衣裙,拿着手机和包出来,穿了一双小白鞋快步出门。 “二姐,”她刚走出小区大门,甘甜的电话来了,“我昨天晚上跟妈打电话,感觉妈的情绪不高,问爸,爸也不清楚为什么,只说妈这几天没事就唉声叹气。家里没事吧?” 甘宁想了想,边走边说:“妈有没有说大姐的事?” “说了,说她跟爸这一生,辛辛苦苦,省吃俭用供仨个女儿读书,原本以为老了可以享享清福,结果大失所望。说大姐不听话,非要跟姐夫离婚,把好好的日子过成一团糟。还说我欠打,把好好的工作辞了去读书,还匡骗读三年就能毕业。说幸亏有你争气,要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甘宁心中苦笑,要是母亲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定会气成什么样。 “妈没提胡小龙?” “妈好像不喜欢胡小龙,一个字也没提。” “大姐怀孕了。” “胡小龙的孩子?” “对。””前几天我还跟大姐聊天,大姐只说她到胡小龙的超市上班,没提怀孕的事,大姐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是意外怀上的,大姐不舍得打掉,想要。但大姐知道爸妈对胡小龙不是很满意。””大姐打算跟胡小龙结婚?” “嗯。前两天我跟大姐一起回去,大姐把自己的想法单独跟妈说了。打算等浩天放暑假,安排胡小龙父女俩跟爸妈见个面,然后也不打算办婚宴,说是直接把结婚证领了。估计妈听了心里不舒服,还没有跟爸讲。” “既然要结,二婚也是婚,大姐干吗要这样委屈自己?” “可能还是顾虑爸妈对胡小龙不满意。“”那不是太便宜胡小龙了?他何德何能?” “没办法,即使大姐想大操大办,估计胡小龙也拿不出钱来。他的超市刚开业,说是还有一部分的钱是找朋友借的,房子又小,结婚之后,恐怕还得带着女儿住到大姐家。” “怪不得妈不高兴。” “姐夫把卖公司的钱都转给了大姐,大姐说要把那一笔钱跟别墅都留给浩天,我听一个朋友的建议,叫大姐在结婚之前跟胡小龙签一份婚前财产协议,把这些白纸黑字写清楚,免得到时说不清。” “不管是别墅,还是卖公司的钱,应该都不是一笔小数目,当然要签。包括婚后的共同财产如何使用和分配,也应该跟大姐说,要明确。因为一旦结婚,到时俩仨个孩子,又是不同的爸妈,没事还好,有事有嘴也扯不清。” 方俊的车停在老地方。 甘宁边打电话,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方俊欠身帮她系上安全带,才慢慢把车驶入车道。 “这些我都跟大姐提过。我还把朋友介绍的律师推荐给了大姐。大姐说她抽时间去咨询一下。” “我上次跟爸妈打电话,说等放暑假,叫浩天带玥玥跟萌萌到我这里玩几天。” “你不用操心他们,安心做好你自己的事,努力争取三四年拿到毕业证,好好找份工作。爸妈嘴上说不管不管,心里最担心你。” “放心,只要我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好的。” “那我挂了,我今天还要加班开会。” “你妹妹?”方俊见甘宁挂了电话,才开口。 “嗯。” “她的学习怎么样?听说博士很难毕业的,我有个同事的儿子,已经读了六年,头发都快读白了还没有拿到毕业证。””她说了,只要自己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好的。” “自信的女人最有魅力,就像你一样!” “我不过是盲目的自信,跟我妹妹比差远了。她也担心大姐的事,很赞成你的建议。” “一个人吃饭还动不动咬了自己的舌头,何况是半路夫妻,没有人能保证一点矛盾也没有。特别是经济矛盾,只有先君子,后小人,最稳妥。””我姐离婚我想到了,但她这么快再婚我确实没有料到。” “感情这东西没有道理可言,它的发生往往难以用逻辑或理性来解释。” “我妈对胡小龙不是很满意,心里可能堵得慌。她最希望看到的是我妹妹步入婚姻殿堂,当初根本不赞成我姐离婚。偏偏事不随人愿,我妹妹连男朋友也不谈,我姐不但离了婚,现在又要结婚。” “人生本来就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想想我姐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真希望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日子不是过的,是慢慢熬的。” “我有时真的挺羡慕我妹妹,也想像她那样,不要工作,也不要男人,一心一意在学校读书。” “男人可以不要,但辞职肯定不现实,你如果真想充电,可以报考一个在职研究生。” “只是想想而已,脑袋现在都快生锈了,哪里还能真正静下心来学习。” “你只要想做,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这辈子就这样了,下辈子再努力吧。” “听起来有点悲观,不太像你。” “可能是我老了。” “听起来像在嫌弃我。” “也许吧。”甘宁笑道。 开完会,已过了十一点。 甘宁本想自己走回去,方俊发微信说在车里等她。 “我们——是不是走得太近了?”甘宁上车道。 “大白天,有什么好担心的。”方俊笑着帮她系上安全带,“跟我一起去吃饭。” “去哪吃?” “一家小饭馆,一个朋友请客。” “你朋友请客,我去算什么。” “同事一起吃个饭而已,没事,免得这么晚了你还得回去买菜做饭,多麻烦。””我不去,我觉得不妥。“”只是一个普通朋友感谢我帮了一点小忙,另外又叫了俩个朋友一起请我吃顿便饭。相信我,如果不好,我不会带你去。“方俊正说着,他放在水杯架旁边的手机响了,”肯定是他们在催我,你帮我接一下。“”不接,免得你朋友以为你开会还带个女秘书。“ 方俊笑着自己接了电话,果真是催他吃饭,他说十分钟到,叫他们上菜就挂了。 小饭馆确实不大,就像一个农家小院,隔了几个包间,很是安静。 甘宁跟在方俊身后走进一间包房。里面坐了两对都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女,正在说笑,嗓门都很大。特别是俩个脖子上还有手腕上戴着金项链和金手镯的女人,笑声特别爽朗,一看就知道不是坐办公室,更像做生意的老板娘。 圆桌上已摆满了一桌菜,中间是一大盆方俊很喜欢的奶白奶白的鱼汤。”不好意思,刚散会。“方俊笑着径直坐到对门的主位上,并招呼甘宁坐在他旁边。 四人的目光都好奇地注视着甘宁。 “甘科长,今天跟我一起开会的。”方俊没有介绍那四人,但简单介绍了甘宁。 甘宁礼貌地冲着几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带了车,不能喝酒。”方俊笑着一手拿汤勺,一手拿起甘宁面前的碗帮她盛鱼汤,“你们四个可以自己喝。“”你不喝,我们喝个什么劲。“其中一个黑黑壮壮的男人说,”直接吃饭。“ 其他几人也没有意见,也没有过多的客套,就跟自己家里一样,纷纷拿起筷子开动。 “女士优先。”方俊把鱼汤放在甘宁面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边吃,边跟那四人有说有笑。 甘宁默默喝汤,吃饭,仿佛隐身一般,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四人也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只是偶尔笑着看她一眼。甘宁也微笑地回视,感觉挺自在。 一顿饭很快吃完。 “那我们先走了。”方俊见她放下筷子,也不等那四人吃完,笑着起身告辞,“你们慢慢吃。” 那几人也不送,笑着看他们离开。 甘宁跟着方俊走出饭馆,朝停在人行道旁边的车子走去。却迎面看到张文涛从不远处的车里下来。 “甘宁!”张文涛也看见了她,关上车门走过来,笑道。 甘宁想起早上吴明说中午要跟张文涛一起吃饭的事,心里不由一紧,待见只有张文涛一个人,才微微放下心。 笑着说:“好久不见了!””是好久不见了。“张文涛说完,好奇地打量着方俊,“这位是——” “我同事方局长。”甘宁立即抬手介绍,说完,又指着张文涛对方俊说,“张文涛,跟我老公是同事,也在公安局工作。” “你好!”方俊客气地笑着先伸出手。 “你好!”张文涛笑着伸手握了握,指着前面的小饭馆,看着甘宁和方俊说,“吴明在里面等我,我们正准备一起吃饭,你和方局长要是没吃,可以一起。” “谢谢!”甘宁笑着说,“我跟方局长已经吃过了。” “谢谢!”方俊也笑道,“下次有时间再一起。” “那我先进去了。”张文涛笑着挥挥手,大步往里走。 “他回去不会跟你吵架吧?”方俊等甘宁上车坐好,帮她系上安全带,笑道。 “你还笑?”甘宁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我说不来,你非要我来。” “他要是跟你吵架,我打电话叫他们四个去你们家给你作证。”方俊一本正经道。 “算了,天不会塌下来的。” 第96章 想生二胎 吴明一个人就坐在旁边一个小包间里看手机,他点了三菜一汤,在等张文涛。 “等久了吧。”张文涛笑着推门进去。 “没有,我也是刚到。”吴明笑着放下手机,叫服务员上菜。 “欧阳她妈妈非要留我吃饭。”张文涛拉开椅子在吴明旁边坐下,“我说中午跟你一起约好了,她老人家才让我走。” “她妈妈身体怎么样?” “老得不行。看见我去,很高兴,拉着我说了好半天。” “人老了本来就可怜……下次有时间我和甘宁跟你一起去。” 服务员很快把三菜一汤一一摆到桌上。 俩人带了车,都不喝酒。 “她妈妈还问起你。”张文涛边吃边说,“还说甘宁总是给她打电话,叫她吃好,喝好,别舍不得花钱。” “老人节约惯了,哪里舍得花钱。” “我刚才碰到甘宁了,发现她越长越漂亮。” “在哪碰到的?”吴明诧异道。 “就在这门口,”张文涛抬手往外面一指,“我一下车就看到她了,可能是刚从这里吃完饭出去。你不知道?” “她说上午跟同事一起开会。"吴明含糊地说。 “是有个同事,说是方局长。”张文涛说完,想起什么似的,又说,”我想起来了,应该是她们局的一把手方俊。他以前在下面县当纪委书记的时候,因办案子我还去过他办公室。没想到这么年轻,已经升到正处级了。” 吴明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给自己盛了碗饭。 “听说局里下个月会调整一批干部,”张文涛识趣地笑着换了话题,“有没有你的份?” “早就不知有多少双眼睛跟狼一样盯着,哪里轮得到我。你呢?有希望吗?” “都说朝里有人好做官,我连朝里的门卫都不认识,怎么可能有我的份。我的希望在田野上,不想那些有的没的,老老实实呆在行侦算了。” “行侦就是太忙了,有时又爱熬夜。” “以前欧阳芳在的时候,因为她生病,心里老是有牵挂,是想换一个轻松的岗位。现在她不在了,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无所谓。” “还是早点找一个。别太挑剔,差不多就行了。” “一个人习惯了,也挺好。” “床上还是俩个人好吧。” “上次那个财政局的,长得其实也不差,单位也好,就是太势利了。第一次见面吃饭,还不知道后面会咋地,就说如果结婚,要我签一个婚前财产协议,明确她目前的两套房子和手里的所有存款都归她儿子。这我没意见,那毕竟是她的财产,她想怎么处置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但听说我现在住的房子只有七八十平,嫌太小,一定要我最少买个一百三四平的新房,还说装修不能太简单,才能结婚。他奶奶的,那买房子又不是买豆腐,哪能说买就买。” “现在农村结婚都兴送彩礼,还有买房买车的。人家又没狮子大开口找你要彩礼,要奔驰宝马,只是想住大一点的房子,也不是很过分。你可以用住房公积金贷款买套大面积的,再把旧房子卖掉,装修和结婚的钱不就有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问题是——才第一次见面就要求这,要求那,我是找媳妇,不是找姑奶奶,找老佛爷。让人心里真是不爽。””人家第一次见面就跟你说这些,肯定是看中了你,想跟你结婚过日子,你还瞪鼻子上脸。” “欧阳芳就从没说过这样的屁话,还说房子小挺好,挤在一起暖和,又好打扫卫生。””甘宁说了,欧阳芳只有一个,现在又没了,你再上哪去找?” “这就是命呀。不然,我早已经跟欧阳芳结婚了,说不定还有我们的孩子。” “你想再生一个?” “你不想?” “我当然想,我妈也不知在我面前提了多几次,哪个哪个又生了二胎,还都是儿子。但甘宁不想。” “为什么?” “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张文涛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吴明,“你没跟她睡一张床?” “我不跟她睡一张床,难道跟你睡?”吴明好笑地白了张文涛一眼。 “你们竟然睡一张床,那她心里想什么,你为什么不知道?” “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吴明理所应当地说,“我怎么会知道?” “怪不得甘宁不原意生二胎。”张文涛嗤笑,“要是我,也不给你生。” “你生得出来吗?”吴明不以为然地笑道。 “你别笑。”张文涛认真地说,“我当初离婚,就是因为老婆说我整天只知道加班加班,连她心里想什么都不知道,她觉得自己像跟一个活死人一起生活,才坚决跟我离婚的,还带走了儿子,说我只配工作,不配当一个父亲。我后来一直在反省自己……” “你不是说是因为你有外遇才离的吗?”吴明忍不住打断他。 “狗屁外遇,那是怕你笑话,胡编的。确实是我对她和儿子没有以前那样用心,也没有想到要坐下来好好跟她沟通,稀里糊涂地就离了……甘宁是个很不错的女人,知性优雅,又通情达理。你娶了她,是你小子的幸运,要好好珍惜。” “怎么珍惜?难得要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你这是钻牛角尖,很危险,知不知道?” “你这口气跟大领导似的。” “你就听我一句——工作再好,最后还是要回家,那里才是最温暖的港湾。我当初要是用心过日子不离婚,或者欧阳芳还活着,现在也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不会是孤家寡人一个。我是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们很好。” 吴明嘴上说好,但脑中快速闪过那次自己提出离婚,甘宁没有犹豫就答应的画面……后来也没有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要不是自己反悔,厚着脸皮又回去……说不定自己现在也成了孤家寡人。吴明想到这里,又想到刚才张文涛说碰到甘宁跟局长一起吃饭……虽说只是吃饭,还是大白天,但他心里还是像吞了只苍蝇,极不是滋味…… “那就好。人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你还是趁年轻,赶紧给自己找一个,免得老了没人要。” “没人要更好。我准备去买只小狗,以后就跟它相依为命。” “你买狗?一出差好几天不回家,不得把人家狗给饿死。” “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俩人边吃,边聊。半个多小时后才从饭馆出来,各自开车回去。 吴明开门回来时, 甘宁刚刚在床上睡着,枕头旁边还放着一本书。 她是被吴明在她身上游移的手给弄醒的,迷迷糊糊刚睁开眼睛,吴明就压到她身上直奔主题。 …… 事后,甘宁懒得动,就那样躺着。 吴明用纸巾先帮甘宁擦了擦,再擦自己。 “甘宁——”吴明没有像以往那样倒头便睡,而是躺在枕头上,兴奋地喊了一声。 “嗯。”甘宁跟蚊子一样,心不在焉地应道。 “咱们再生一个儿子吧。”吴明从被子里抓住甘宁的手用力握了握,“我好几个同事,都生了二胎,都是儿子。” “咱们不是说好有玥玥就够了吗?怎么又提?” 甘宁讶异地扭头看着吴明。心里想着是不是吴明回去,婆婆又跟他说生二胎的事。 几年前,二胎政策刚出台,吴明就蠢蠢欲动,想再生个儿子。甘宁一口回绝,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玥玥一个就够了。 后来,婆婆不知从哪里听说国家竟然有这么好的政策,喜滋滋地特地打电话叫他们回去吃饭。一个劲地叫他们再生一个,还说她来带。甘宁仍是一口回绝,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母子俩都不死心,后来旁敲侧击又说过几次,甘宁都不接茬,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她没想到吴明又旧事重提。 “那是以前咱们没有钱。现在条件好了,有房也有车,再生一个养得起。即使是女儿也好,玥玥将来也有个伴。” “哪里谈得上好?不过是还清了贷款,日子刚刚过得轻松些罢了。要是再生一个,一夜之间又会回到解放前。有玥玥就够了,咱们好好培养她,没必要再自讨苦吃。” “说了这多么次,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生?”吴明丢开甘宁的手,恼怒地扭头盯着她,“你跟我说说,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甘宁睡得好好的被弄醒折腾一番,也有些不耐烦,“你没长耳朵?” “那么多女人都生了,就你不愿意。你是不是有二心才会这样?”吴明不理,气鼓鼓道,“你今天给我说清楚。” “你说呢?”甘宁淡定地以退为进,双眼直视着吴明。 “你肯定有二心。”没有任何证据,信口开河的吴明,指责道,“早上你说跟同事一起去开会,为什么中午张文涛碰到你跟局长一起从饭馆里出来?” “你们局长跟你不是同事?” 甘宁本来心虚,但今天吃完饭就回来了,倒理直气壮起来。 吴明被问得哑口无言。 “今天全市各单位的一把手跟人事科长一起去开会。散会已经十一点多了,局长就车又带我回来。走到半路,他的一个朋友打电话请他吃饭,他顺车就把我带去了。吃完饭就出来了,正好碰到张文涛。经过就这样,你爱信不信。”甘欣竹筒倒豆子似的,噼哩叭啦的说一通。 “人家是局长,跟你非亲非故,吃饭为什么要带你?”吴明眨巴眨巴眼睛,讪讪地终于想出一句。 “他接电话时我坐在车里正好听到了。人家不好意思把我丢在半路,又没时间送我回来,就顺车把我带去了。还有问题吗?” “当然有。你一个女人,有老公也有孩子,局长叫你去,你就去,这是遇到张文涛,要是换作你们单位其他同事,你就不怕别人传闲话?” “我又不是铁打的,当然怕。但局长给脸,换作是你,不能不要吧。” 甘宁说得有条有理,义正词严,吴明一时找不到更好的驳词,反倒心虚起来。 只得说:“反正让人看到了不好。以后不能去,我说的。” “好。”甘宁见好就收,不再多言。 但她被吴明这么一闹,一点磕睡也没有,起身想起来。 “孩子的事,还没说完。”吴明又一把拉住她,翻身压上去,陪着笑脸退而求其次,“咱们还是再生一个吧,不一定非要儿子,女儿也行。” “俩个孩子已经够烦的了。”甘宁抬手挡在俩人中间,“再生一个,我会发疯的。” “俩个孩子?”吴明一时没明白。 “我还要打扫卫生。”甘宁用力推开他,径直起床。 第97章 言不由衷 暑假很快到了。 胡小龙开甘欣的车去学校接了女儿,直接到了超市。 超市里有好几个人在买东西,李姐在里面招呼,甘欣一个人在收银台前忙碌。 “阿姨,我回来了。”胡静不用人吩咐,放下书包就笑着跑到甘欣身边,一边帮着装袋子,一边乖巧地说,“您累不累?” “不累。”甘欣笑道,“你爸呢?” “在门口接电话,好像是哪里要矿泉水叫我爸送货。我爸说,从明天开始,叫我天天来给您帮忙。” “好。阿姨把工资分一半给你。” “不用分。眼镜叔和我爸早就说了,算我打工,会付我工资。” “也挺好,可以给自己赚零花钱。” “您要是觉得好,要不明天叫浩天也来,反正他也是一个人在家。” “他可没有你勤快。”甘欣估计自己说了,儿子也不会来,笑着说,“我还没有看到他,今天是他爸去学校接他,要留他住一晚,明天才回来。” “出校门的时候,我远远看到叔叔跟浩天了,但他们没有看到我。” “你们的学习怎么样?” “我是原地踏步,不好也不坏。但浩天有长进,期未考试,班主任还特地表扬他。” 胡小龙带着一个瘦小的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从楼上仓库搬了三十来件矿泉水到门外,笑着走过来,说道:“表扬谁?” “肯定是表扬我。”胡静嘻嘻笑道。 “我来。”胡小龙接过甘欣手中的扫码枪,体贴地说,“你上楼歇一会。” “正好。”甘欣笑着往楼上走,“我上去喝点水,有事叫我。” “老爸,”胡静看着甘欣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低声对胡小龙说,"甘阿姨笑起来好美!“ “你现在才知道。”胡小龙得意地瞅了女儿一眼。 “看把你嘚瑟的。”胡静不屑地瞥了一眼父亲,“有本事早点把人家娶回来。” “忙完再跟你说。”胡小龙高深莫测一笑,专注扫码,收款。 胡静站在旁边注意父亲的操作,对扫码枪产生了兴趣。 主动请缨:“老爸,让我来试试?” “很简单,你来。”胡小龙把扫码枪递给胡静,站到一旁指导怎样使用收银系统。 他正有意让女儿暑假来当收银员,好让甘欣多休息。甘欣怀孕之后感到有些疲倦,嗜睡,味口也不是很好。 收银系统本来就设计得简单方便,胡静年轻,头脑又灵活,手脚又麻利,很快做得得心应手。 “你慢慢做,我去楼上一会下来。“胡小龙对胡静说完,又走到里面正在理货的李姐身边,叫她照看一下胡静,才上楼。”晚上想吃什么?”胡小龙笑着问躺在他床上的甘欣。 “胡静一个人在下面行吗?”甘欣没答,要坐起来,“要不我下去。” “没事。”胡小龙坐在床边扶着甘欣又躺下,“那丫头挺喜欢扫码枪,几分钟就学会了。你晚上想吃什么?” “胡静回来了,”甘欣把身体往上移了移,半靠在床上笑了笑,“你问问她,看她想吃什么。” “她从小不挑食,不用管她。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去买。” “我想吃黑米粥跟包子,你再问问胡静。” 胡小龙点头。“刚才去接胡静,我顺便去老齐鸡汤馆预订了一个包间。我跟朋友一起去那里吃过几次,都说那里很干净,菜也不是很贵,味道也可以。咱们就在那里请你爸跟你妈吃饭,你看怎么样?” “这个你定。” “时间呢?” "浩天明天回来,我晚上带他一起去我爸妈那里吃饭,再看。” “定好你打电话告诉我。”胡小龙搓着双手笑道,“都说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一想到要跟正式跟你爸妈见面,我都有点紧张了。” “不用自己吓自己。”甘欣笑着握住他的一只手,“我爸妈都是本分人,最不喜欢花言巧语,你有什么说什么就可以。” “买什么礼物好 ,我总不能空着两只手去吧。” 甘欣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很高兴胡小龙的细心。 想了想说:“我爸不抽烟,喜欢喝点酒和茶,就买酒跟茶叶。再给我妈买些补品就可以。” “我明天就出去买。对了,还有浩天,给他买什么好?”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甘欣笑道,“还有胡静,我也应该送她礼物。她喜欢什么?” “送她一个书包。” “那太简单了。”甘欣知道胡小龙手上没什么钱,她想了想说,“我爸妈的礼物你来买,浩天跟胡静的礼物我来买,到时你送给浩天。” “我买,这个钱我还是有的。” “等孩子出生了,你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还是我来买吧。” “我不会让你跟孩子吃苦的。” “胡小龙——”甘欣拉着胡小龙的手,轻喊了一声。 “怎么了?”胡小龙知道甘欣有话要跟自己说,他把屁股往前挪了挪,抬手握住甘欣的两只手,温柔地看着她。 “我爸妈同意跟我们一起吃饭,就说明他们认可你。”甘欣郑重地说,“你不能让他们失望。” “我知道。”胡小龙也郑重地点头,“我的条件不好,什么也没有,你爸妈是看在你和孩子的份上才认可我的。我向你保证——我一定努力好好干,多赚钱,让你和孩子们吃好穿好,不让你爸妈失望。” “你也不要想着一口吃成胖子,现在超市已经走上正轨,你只要用心把它经营好,我们以后就不愁没饭吃。” “我都听你的。” “等见完面,吃完饭,我们抽时间去民政局,把结婚证领了。你那房子太小,你跟胡静搬到我那里。” “你是说——不办婚宴?” “对。” “那不行。”胡小龙一口否决,“搬到你那里住我没有意见,但咱们俩是光明正大,又不是偷偷摸摸,我一定要堂堂正正娶你。” 听见胡小龙的话,甘欣很是喜悦。 笑道:“咱们俩都是二婚,我又挺着个肚子,没必要大操大办。” “不大操大办,至少也要请亲朋好友好好吃顿饭,让他们知道我们结婚了才行。别的我都听你的,但这事你得听我的。我们现在手头上的钱要留着进货,有点紧,等三个月后,手上活动资金多了,我们就去领证,然后再请大家好好吃顿饭。” “三个月后?”甘欣踌躇道。 “三个月很快的,那时你的肚子也不是很明显,来得及,你就听我的。” “好吧。”甘欣笑着点头,迟疑地说,“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你说,我听着。” “我前夫以前是做生意的,我跟他离婚时,他差不多是净身出户,大部分的资产都留给了我跟浩天。但我们口头上说过,他卖公司的钱,以及我们现在住的别墅。都归浩天。我担心儿子对我再婚有想法……所以……想在我们领证之前,签一份婚前财产协议。” “我都听你的。” “那我们俩找时间一起去请律师把协议起草好。” “没问题。” 第二天下午。 甘欣四点钟开车回家时,汪洋的大奔也停在门口。他刚送汪浩天回来,正坐在二楼儿子的床上。 “你来了。”甘欣上楼站在门口,对着汪洋笑道,“你好像瘦了。” “怎么样,老爸,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说吧。”坐在旁边书桌前的汪浩天。扭头看着父亲,“以后你得多吃饭。” 汪洋笑着站起来,打量着甘欣:“你好像也瘦了。” “是吗。”甘欣有些不自然地笑着摸了摸脸,“可能是天气慢慢热了,没有味口的缘故。你的工作怎么样?”甘欣说完,转身走到厨房烧开水。 “不用太操心,比以前轻松多了。” 汪洋跟在后面走到客厅,端详着曾经熟悉的屋子。一切陈设并未改变,仍是老样子,但他恍然隔世。 俩人再见面,也比离婚之前亲近许多,很自然地有说有笑。 “徐松林他们怎么样?何秀丽打过电话叫我一起吃饭,我都不知道忙什么,一直没有去。” “都是老样子。” “你有没有再找一个?” “何秀丽跟罗子芳是张罗着要给我介绍一个,说是中学老师。我还没顾得上去。” “去见一见。家里有个女人,也有个照顾,生活也规律一些。” “听浩天说,你在胡小龙的超市做事,你们俩怎么样?” “还行。他想请我爸妈吃饭,我一会带浩天到我爸妈那里去一趟。” “那我不打扰了。”汪洋说完,转身到儿子房间,跟汪浩天打招呼。 母子俩把汪洋送到大门口,目送他开车离开,也上车往江山如画小区驶去,汪浩天还提着一盒汪洋叫带给家爹的茶叶。 “暑假有什么打算?”甘欣笑着看了一眼副驾驶的儿子。 “没什么打算。”汪浩天懒洋洋道,“有课补课,没课在家看书。” “想不想出去玩?” “有同学是说要出去,但人家都是父母开车一起去。” “你要想去,我们俩也可以开车一起去。” “算了,你一个人开车我也不放心。真要去,我可以蹭同学家的车。” 甘欣默然。 “没事,蹭车还便宜些。”汪浩天担心母亲心里不舒服,又笑着宽慰。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是关于胡小龙?” “嗯。胡小龙想请我跟你,还有家家跟家爹一起吃饭。” “然后你们会结婚?” “有这个打算,但不是马上,而是两三个月之后。” “到时他们父女俩就会搬到我们家来住,是吗?” “暂时是这样,他们家的房子又旧又小,我不想去。等胡小龙以后有了钱,肯定会再买新房的。” “你们自己商量好,我没有意见。” “你爸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把卖公司的钱转给了我?” “说过。” “那笔钱有一百多万,我想好了,都留给你上大学,或者以后你想出国留学用。我也跟胡小龙说好,在结婚之前,签一份婚前财产协议,把这笔钱跟别墅都归到你名下。” “那你还有钱吗?女人如果没有钱,在家庭是没有地位可言的。我可不能容忍你被他们欺负。” “放心。这是为你将来读书留的钱。妈妈还有钱,就留给妈妈自己跟以后的孩子。” “以后的孩子?”汪浩天讶异地看着母亲。 甘欣刚才是一高兴脱口而出,此时被儿子一问,脸上不禁发烫。 她红着脸故作淡定地笑了笑:“以后条件要是好了,妈妈说不定想给你再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你不高兴?” “高兴。“汪浩天言不由衷地说。 第98章 充满期望 赵春枝老俩口因晚上六点多钟要开工,晚饭吃得较早。 甘欣上午打电话说五点钟带浩天一起来吃晚饭,赵春枝说晚上煮手擀面吃,叫她顺车把甘宁接来,免得她一个人下班回去又要做饭。 她四点钟开始和面。甘细水在厨房里也开始忙活起来。 他洗了几棵小白菜,又切了半碗瘦肉丝,用淀粉等作料调好。再洗了两根黄瓜,还有几棵土豆丝,还有一把赵春枝自己腌的酸豇豆。 赵春枝知道甘欣今天来,肯定是说胡小龙请客的事。但老伴对甘欣怀孕一事还蒙在鼓里。 她看了一眼老伴切菜的背影,一边擀面,一边说:“甘欣一会来,肯定要说胡小龙请我们吃饭的事。” “那咱们是去,还是不去?”甘细水头也没抬地说。 “我是不想去,但又不能不去。”赵春枝循序渐进。 “为什么?”甘细水仍没抬头。 “甘欣怀孕了。”赵春枝慢悠悠道。 “怀孕。”甘细水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转身看着老伴,惊讶地又重复了一遍,“怀孕?” “你女儿是这么说的。” “胡小龙干的好事?”甘细水瞪着双眼把手中的刀往砧板上使劲一放,恨不得又要撸胳膊挽袖子打人。 “事情已经这样了。”赵春枝见老伴生气,又好言宽慰起来,“我问过甘欣,她想要这个孩子,咱们要是不去,甘欣会 为难的。” “他妈的,”甘细水还是愤愤不平,“要是他姓胡的敢辜负咱们甘欣,老子就算坐牢也要打死他。” “算了。”赵春枝说,“她自己选的路,就让她自己去走吧。” 甘细水很是郁闷地又低头接着切菜。准备工作做完,赵春枝的面也擀得差不多了。 他站在灶前问老伴:“我开始炒菜?” 赵春枝放下擀面杖,正拿刀要切面。她头也不抬地大喊:“玥玥,看看几点钟了?” 比汪浩天提前好几天就放了暑假,天天来蹭饭吃的吴玥正在房里看平板。听到喊声,跳脚跑出来说:“快五点了。” “可以炒了。”赵春枝看了老伴一眼,“甘欣说他们五点钟来,应该快到了。"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敲门声。 “肯定是姨妈跟我妈他们回来了,我去开。”吴玥又跳脚往大门口跑,开门见只有姨妈跟汪浩天俩个人站在门口,她咦了一声,“我妈呢?””你妈在开会,走不开。“甘欣笑着进门换鞋。 “干部不大,会还挺多的。”吴玥跟个小大人似的抱怨了一句。 “端人碗,就得受人管。“赵春枝把切好的面条送进厨房,拿着抹布出来擦餐桌,”等你们长大了,参加了工作,就知道父母的辛苦。” “不用长大,我现在就知道。”吴玥笑嘻嘻地说。 “你怎么知道?”赵春枝故意说。 “这还不容易。”吴玥摇头晃脑,“你们大人只要坐在一起就说赚钱难,钱难赚,言外之意不就是告诉我们这些小的——你们做大人的很辛苦很辛苦吗。” 众人都被她那摇头晃脑的样子给逗笑了。 “我来炒。”甘欣洗了手,进厨房系上围裙,接过父亲手中的锅铲开始炒菜。 “小超市工作应该不累吧。”甘细水站在一旁,笑眯眯看着女儿。 “比大超市轻松多了,也自由多了。”甘欣笑着说,“想站就站,想坐就坐,又不用看领导的脸色。挺好。” “生意怎么样?” “还行。现在还带批发业务,还送货上门。胡小龙为了节约钱,不想请人,他一个人身兼几项,有时挺忙的。” “万事开头难,慢慢做出来就好了。” “他每天干劲满满的,做得很有信心。说做梦都在数钱。” “有信心就好。你妈还生怕他做不了几天就关门。” “不会的。” 甘细水把甘欣炒好的酸豇豆和黄瓜端到外面的餐桌。 “家爹,”汪浩天把带来的的一提茶叶放在茶几上,“这是我爸叫带的茶叶。” “替我谢谢你爸。”甘细水笑道,“好长时间没看到你爸了,他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汪浩天笑了笑。 “你爸还是一个人?”赵春枝也关心地说。 “对。我昨天在我爸那里住了一晚,看他一个孤单单的,我还叫他再找一个。” “那不是劝你爸给你找个后妈?”吴玥心直口快地说。 “只要人好,后妈也无所谓。”汪洁天说,“就像萌萌家的阿姨那样,也挺好的。” “你爸怎么说?”赵春枝说。 “我爸说有合适的再看。” “你做得对。”甘细水说,“你爸一个人在家连个说话的也没有,确实太孤单了。” "还是我来吧。”赵春枝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心疼一大把年纪又怀孕的女儿,走进厨房接过锅铲,“厨房里有油烟,你到外面歇着。” 甘欣并没有离开厨房。 俗话说:娘在家在。 已经四十出头,并再次怀孕的她,站在母亲身边还是像个孩子。 她嘻嘻笑道:“我没事。” 赵春枝把锅里炒好的土豆丝盛到盘子里,开始往锅里倒油,加水,准备煮面。 她盖上锅盖,扭头端详女儿:“你好像瘦了,是不是反应很严重?” “主要是没味口。”甘欣笑了笑,“等过段时间可能会好一些。” “你已经不年轻了,不像以前怀浩天的时候,各方面都要更加注意。特别是营养。” “我知道。” “光嘴上知道有什么用。你整天守在那个小超市里,胡小龙又不给你做饭,一日三餐都在外面买着吃,哪里有自己做的可口。” “他很会做饭的,比我做的好吃。就是超市刚开始,没有时间。” “头几个月更要注意。实在不行,跟胡小龙商量一下,在家休息段时间再说。” “胡小龙说了,等他女儿放暑假,叫她到超市帮忙,我就可以不用天天去,可以在家里休息。等暑假完了,我要是不想做,可以再请人。” “就是那个跟浩天是同学的女儿?””嗯。挺乖巧,也很勤快。昨天从学校一回来,就到超市帮忙,我今天就没有去。” “后妈不好当,以后真要住在一起,你自己多用点心,别费力不讨好,让人家跟浩天都有意见。” “我尽量一视同仁。”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锅里的水烧开了,赵春枝边下面,边说,“就算是不同的鸡和猪突然住到一个圈里,难免都会打起来,何况是两个不同家庭的人。” 甘欣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当好别人的后妈,但不想母亲担心,还是笑着说:“人心换人心,我真心待人,别人肯定也会真心待我。” “道理是这样。”赵春枝把小白菜和瘦肉丝下到面里,又拿起水瓢往锅里点了一次水,“但人心隔肚皮,跟人相处并不容易,特别是对待孩子。如果是浩天,因为是你生的,你生气打他几下,或者骂他几句,都很正常。但如果不是你生的,你这样做,说不定人家心里就有想法。” “好在他们都住校。”甘欣说,“等以后考上大学,回家更少,想见都见不着。” “也是。”赵春枝觉得自己过于杞人忧天,“面快煮好了,你把筷子拿出去,叫他们准备吃饭。” “不用叫。”甘欣看了一眼已经端坐在餐桌边的仨个人,笑道,“早等着开饭了。” 赵春枝关了火,每人盛了一碗。 ‘是不是好久没吃家家的手擀面了,”汪浩天说,“真好吃,还有没有,我要吃两碗。” “慢慢吃,锅里还有。”甘细水说。 “你现在也放假了,从明天开始跟玥玥一样每天来吃饭。”赵春枝说,“要是好吃,家家明天去买面粉回来接着做。” “面粉里面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甘欣说,“我觉得比以前吃的更有筋道。” “对,很有嚼劲。”汪浩天点头,“比我在外面买的好吃多了。” “确实加了东西,家家和面的时候我看到了。”吴玥说。 “真有秘方?”汪浩天好奇地看着家家。 “我又不是医生,哪有秘方。”赵春枝笑道。 “外面用的可能是低筋面粉。”甘细水说,“你家家用的不但是高筋面粉,还在里面加了鸡蛋和盐。” “怪不得好吃。”汪浩天连连点头,“真是事事皆学问。” “看几点钟,别迟到了。“赵春枝对甘细水说。 甘细水拿起旁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才五点半,早得很。” “听妈妈说,你跟家爹晚上要去浇水,”汪浩天看着赵春枝老俩口,“这工作我应该也能做,吃完我去帮忙。” “心意家家领了。”赵春枝笑着说,“一台洒水车,只能坐一个司机再带俩个浇水的人。工作是不难,但每次要把自己分到的那一片全部都浇完,有时十一二点才能回家。” “我跟你家家回来最晚的一次,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甘细水说。 “做那么晚,”吴玥说,“才一百多块钱,真不划算。” “我跟你家家没有文化,只能做这些苦力。”甘细水说,“你们现在条件好,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坐办公室靠脑力吃饭。” “听见没有,”吴玥假传圣旨似的,对汪浩天说,“要好好读书,将来坐办公室靠脑力吃饭。” “小丫头,”甘细水笑着用手指在吴玥的头顶上轻敲了一下,“别光说哥哥,你也一样。”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瓜不够用。”吴玥为难地嘟了嘟嘴,“我还指望小姨暑假回来给我补补课,她却没时间。” “叫哥哥给你补。”甘欣说完,又看着汪浩天,“没问题吧。” “不能跟小姨比,但凑和着应该能行。”汪浩天说。 “那正好。”赵春枝说,“萌萌这几天回她家家家去了,等她回来也要过来吃饭,到时你们仨个一起学习,争取每天都有一点进步。我和家爹就专门给你们当后勤部长。” “好是好。”吴玥见家家说到最后看着她,嘿嘿一笑,“就是每天都有一点进步——好有压力。” “有压力才有动力。”甘细水笑道。 大家吃完,甘欣洗碗。 赵春枝拿着一个胖嘟嘟的大水杯进来倒开水,准备开工时带上。 “妈,”甘欣停住手,看着母亲笑了笑,“胡小龙在老齐鸡汤馆订了一个包间,看您跟我爸哪天中午方便,一起去坐坐吧。” 赵春枝着实对胡小龙不甚满意,并不太想去,但已经到这一步了,真不好说什么。 略微沉吟道:“就这个星期天中午吧。简单吃个饭就行,别浪费钱。” “行。”甘欣见母亲爽快答应,甚为高兴,“到时我和浩天开车来接你们。”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赵春枝又语重心长道,“你们既然要在一起,那就一起好好过。凡事有商有量,不能闹情绪。” “我知道。”甘欣笑着点头,对未来充满期望。 第99章 我想见你 已经入伏,天气越来越热。 方俊因私事休一个星期的年假去了昆明。 吴明也没有再提生二胎的事,甘宁这个星期也不是很忙,基本都在办公室,倒也清闲。 刚上班的邹思佳拿着水壶打了水,顺路走进甘宁办公室闲聊。办公室里开了空调,房门虚掩着。 “昨晚跟你老公干啥了?”甘宁见她无精打采,笑道。 邹思佳放下水壶,拖过墙边的一把椅子坐下,慢悠悠地反问:“你想过生二胎吗?” “没有。”甘宁摇头,“你想生?” “生,还是不生,还真是个问题。”邹思佳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昨晚想了半夜,也没有答案。” “那就不用想了。”甘宁一本正经道,“现在就回去跟你老公试一烙铬铁,种下了,就收,没种下,也不吃亏。不是很简单吗。” “你说的跟种菜一样。”邹思佳舒展眉头哈哈笑起来。 “本来就很简单。”甘宁也笑,“你又不是没生过,想那么复杂干什么。” “我有个同学原来也是个儿子,政策放开后立马就把环子取了,想生个女儿,并且很快怀上。结果,一下子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把她愁得直掉眼泪。现在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还时常打电话跟我吐槽。说每天上班本来就很累,回到家更累。说那哪里是家,简直跟中东一样,一不留神就会战火纷飞,硝烟弥漫,她都成难民了。” “一下子生俩,”甘宁笑道,“超额完成任务,多好。” “不好。”邹思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想想就可怕。我不要,打死也不要。” 俩人正说着,冯庆辉敲门,笑吟吟地提着一个装满糖果的红色塑料袋子进来。 “吃糖。”他抓了一大把放到甘宁电脑边,笑着对邹思佳说,“刚去你办公室你不在,我放在桌子上了。” “你的喜糖?”邹思佳笑着打趣,拿起一颗糖剥了放进嘴里。 甘宁也不明所以地看着冯庆辉,不知他有什么喜事。 “不是。”冯庆辉笑着说,“是我老婆昨天生了一个儿子。” “恭喜啊!”甘宁跟邹思佳异口同声笑道。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来了。”邹思佳又笑着补充,“我刚跟甘宁还在讨论生二胎,你就进来说你生了一个儿子。” “谢谢!”冯庆辉说,“我老婆本来是眼巴巴想生一个女儿,没想到又生了一个儿子,护士一说,她差点哭出来。” “两个儿子挺好,别人想生还生不出来。”甘宁笑着说。 “我妈也是这么说。但我老婆说我们都快四十了,俩个儿子别说教育成本,光以后结起媳妇来,我们七老八十不说,还得准备两套房子,两台车。这后半辈子别想有好日子过了,只能当牛作马,累天累活。早知道这样,打死也不生这二胎。” “我还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邹思佳笑道,“看来还是不生的好。” “我们是经济基础不扎实。”冯庆辉说,“你老公会赚钱,你怕什么。” “怕倒不怕,只是我想再生个女儿。”邹思佳说,“但孩子一不会从我老公肚子里冒出来,二又没人能保证一定会生个女儿。想想又不想生了。但你可以。”她说完,看着甘宁,“你有一个小棉袄,就是有了一个汤罐子,再生一个儿子也许好,但再添一个小棉袄,就是再添一个汤罐子,也不嫌多。” 甘宁笑道:“我现在真是自己养自己都嫌烦,儿子也好,女儿也罢,有一个就够了。” “我们的条件也不是很好,我其实也不是很想生。”冯庆辉说,“是我老婆做梦都想要个女儿,瞒着我把环子取了。结果刚生下来她自己先后悔了。” “你老婆劳苦功高,估计是要奖励。”邹思佳说,“我有个闺蜜就是第二胎又生了一个儿子,公婆奖了一套别墅。” “我也给了奖励。”冯庆辉笑道,“口头上的。” 正说着,冯庆辉口袋里的手机兀自响了。 “是方局的电话。”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匆匆转身往外走,“你们慢慢聊。” “当领导真是忙,”邹思佳说,“休个假还要遥控办公。” “所以才说无官一身轻。” 甘宁嘴里说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机。她很想方俊,俩人已有十多天没有见面,也没有联系,但感觉分别好几年似的。她很想跟他说说话,听听他的声音,但方俊走之前告诉过她,是和老婆一起去。说不定此刻俩人就在一起,甘宁顿时没了心情。 “但只有嫌自己干部当小了,还没见那个嫌自己官当大的。” “你真想生二胎?”甘宁拿起一颗糖放在手上不停地把玩。 “也不是很想。但过了这么多天,我婆婆不知从哪里听说我砸了他宝贝儿子的场子,到底是亲妈,不说自己儿子行为不端,突然提议我再生一个,好拴住他儿子的心。” “拴住是一回事。估计是你们家大业大,老人还想抱孙子。” “听她那么一说,我当时确实有点动心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琢磨着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再生一个也未尝不可。但我又不屑以生孩子来拴住男人的心,感觉那样只能证明自己无能。再说,能否拴得住还得打个大大的问号。别到时男人没拴住,把我自己套住了。” “你男人怎么说?” “他当然巴不得爽 歪歪,还美其名——说生了二胎,最好再生三胎,也算是积极响应国家政策。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如果不要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别说二胎三胎,就跟猪那样生他一窝我也愿意。” 甘宁想起前不久也缠着自己要生二胎的吴明。 笑道:“时间不等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趁现在年轻还能生,赶紧生一个。” “生一个容易,养起来太难了,别说花钱,更花精力。一想到一切又得从头开始,我就觉得头皮发麻。算了,有一个就够了,谁爱生让谁生去好了。” “我们其实应该写检讨书。” “什么检讨书?” “没有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拖了国家的后腿,是不是应该深刻检讨一番。” “这要怪,只能怪政策来得太晚。我刚生了儿子那会,是想着再生个女儿凑成一个好字,人生就完美了,但宁愿开除也不让我生。不然,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再生一个,多好。现在,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已经太久了,再上战场,还没开战,自己双腿已经先软了,还拿什么打。” “你是不想开战。如果想生,女人就算拼了老命也会想方设法再生一个的。” “算了。”邹思佳起身,双手捧着水壶,“就像你说的——自己养自己都嫌烦,儿子也好,女儿也罢,有一个就够了。爱咋咋地,不用管那么多。” 邹思佳刚离开,甘宁收到方俊的微信:【在干吗?】 甘宁心中一喜,欢快地回:【刚跟邹思佳在讨论生二胎。】 点完发送,她意识到跟方俊谈这个话题欠妥。正在想要不要撤回。 方俊快她一步:【你想生二胎?】 甘宁:【不想。是冯主任刚生了二胎,每个办公室发糖吃。邹思佳正好在我办公室,顺嘴聊起来的。】 方俊:【我还以为你又要抛弃我,我都不想活了。】 甘宁被逗笑了,调侃道:【飞机太高了,你可不能跳。】 方俊:【你怎么知道我在机场?】 甘宁讶异:【我随口说的。你真在机场?】 方俊:【正在候机。】 甘宁:【假期还愉快吧。】 方俊:【还行。我中午到家,中午等我一起吃饭?】 甘宁:【出去好几天不累吗?】 方俊:【有一点,但我想见你。】 第一次一起吃饭,就差点碰到吴明,甘宁不想再跟方俊一起抛头露面。况且方俊说过是跟老婆一起去昆明,这一回来就要见她。她心里是高兴的,也迫不及待想见他,但又觉得不好。 便回:【改天吧。回来先好好休息。】 方俊不容商量:【不行,我想你,恨不得马上飞到你身边。】 甘宁瞬间软化:【好。但一起吃饭就不用,你吃完打我电话,我在家等你。】 方俊:【真乖!】 甘宁扑哧笑了:【法律规定,我有反悔的权利。】 方俊:【出来不过一个星期,但感觉跟你分别好几年似的。】 甘宁:【我也一样。】 方俊:【那就一会见,我准备上飞机了。】 甘宁:【注意安全,我挂了。】 中午下班在食堂吃了饭,甘宁找杨建军请了半天假,直接回家。 她靠在床头看书,手机响了,是甘欣打来的。 “姐。”甘宁按下接听键,“今天没上班?” “我放暑假了。” “暑假?”甘宁诧异。 “胡小龙的女儿放了暑假。”甘欣笑着解释,“她每天到超市当收银员,我就可以不用上班,天天在家休息。” “那挺好。身体怎么样?还吃得消吧。” “这才刚开始,还好。估计困难在后面。” “一定要加强营养,多运动。” “妈知道我最近没有上班,总是炖汤叫我跟浩天过去吃饭,我都胖了好几斤。” “没关系。等孩子生下来再减。” “后天,也就是星期天中午,胡小龙在老齐鸡汤馆请爸妈吃饭,吴明要是在家,你们带着玥玥一起来吧。” 甘宁想了想说:“我们就不去了。那个协议你跟胡小龙谈过没有?” “说了,他没有意见。到时我跟他一起去找你说的那个律师,请他帮我们起草。” “结婚的日子定了吗?” “胡小龙说三个月之后再领证,然后请亲朋好友好好吃顿饭。他和胡静到时就搬到我那里住。” “为什么非要三个月之后?” "超市刚起步,他现在要维持超市正常运转,可能是手头有点紧。等几个月,资金会充足一些。” 甘宁哦了一声。“好在三个月不是很长。甘甜说了,就算你们不办婚礼,我们的份子钱还是一分不能少。” “那丫头自己还要打工赚学费,哪里有钱。” “她那脑袋瓜赚钱比咱们俩容易,不用担心。浩天怎么样?” “应该不是很高兴,但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装作高兴的样子。” “给他时间让他慢慢适应,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这么多变化要他一下子全盘接受,是有些为难他了。我也不好意思跟他说孩子的事,等实在瞒不住再说。” “他会理解的。” “嗯,好。我挂了。” 甘宁又看了一会书,迷迷糊糊想睡觉。 方俊的微信来了:【不好意思,刚下飞机就接了一个开会的通知,改天再约。】 甘宁很是失望,但没多说,只回了一个字:【好。】 第100章 心情复杂 星期天上午。 昨天特地去理发店理了头发的胡小龙,站在自己房间的衣柜前,为了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选了一件黑色短袖衬衣和一条黑色西裤穿上。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左看右看,有点拿不定主意。 “闺女,”他又折回走到正坐在房间看手机的胡静跟前,双手平伸,“帮老爸参谋参谋,这身衣服可不可以。” 胡静闻言,抬头端祥片刻,直摇头。 “哪里有问题?是衬衣还是裤子?” “最好换件衬衣。今天相当于是你跟甘阿姨的订婚宴,不但是喜事,还要给人留下好印象。穿一身黑跟打手似的,太沉闷了,没有一点喜庆可言。” “我这就去换。”胡小龙还没说完,人巳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本想换件黄色的T裇,又觉得亮眼,显得招摇。稳妥起见,最后穿了一件白色T裇。 “可以吗?”他又走到胡静跟前征求意见。 “可以。”胡静满意地头一点,“干净清爽,又显年轻,还很帅。” “你呢?”胡小龙看了一眼一身黑色运动服的女儿,“不换衣服吗?” “穿习惯了。”胡静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嘿嘿一笑,”一会出门再换。“ “趁早换。”胡小龙转身往外走,“时间不早了,我们要早点去。” 甘欣见时间差不多,开车带着汪浩天去江山如画小区接父母。 她的肚子并不明显,但她还是穿了一件绿色宽松型的桑蚕丝的衬衫裙,显得年轻又漂亮。汪浩天刚是简简单单的白色T裇和宽松的牛仔裤,干净又阳光。 “一会吃饭,交给你一个光荣的任务。”甘欣笑着看了一眼正望着窗外不知想什么的儿子。 “什么任务?”汪浩天回头看着母亲。 “帮我照顾好胡静。” “她是自来熟,根本不用担心。” “我们以后要一起生活,就是一家人。我希望……” “这个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跟她,还有胡小龙好好相处,决不会打架闹事。” 甘欣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宽慰妈妈,妈妈很高兴。以后大家一起生活,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全新的挑战,我们一起努力。” “你说的那个协议,胡小龙怎么说?” “他答应得很爽快。你二姨推荐了一个律师朋友,到时我跟他一起去签字。” “我说过,女人要是没有钱,在家庭就没有地位。你其它的钱最好也拿在自己手上,不要都给胡小龙。” “放心。他说了,我的钱是我的,他的钱也是我的,以后都由我保管。” “男人的话,信一半就好,不能全信。” “谁教你的。”甘欣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不用谁教,生活就是最好的老师。以前爸爸对你那么好,最后还不是……” 甘欣默然片刻。认真道:“俗话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跟你爸的事,我也有责任,不能全怪你爸。” “你都替他说好话,当初为什么非要……”汪浩天欲言又止。 甘欣知道儿子咽回去的话是什么。 她笑了笑说:“你爸从家里搬出去之后,我一直在反省自己,觉得自己真的错了很多。以前,特别是你爸开小饭馆刚开始学做生意的时候,我那 时还在上班,但一有时间就到饭馆帮忙,没日没夜,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后来,你爸生意越做越大,我正好下岗,就学会了打麻将,对其它的都不关心……你爸再跟我说生意上的事,我都提不起兴趣……所以,我们就像两列不同的火车,只能驶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那你怎么知道胡小龙就是你后半辈子的依靠?” “说实话,一开始我对他一点都不感冒。但接触多了,发现他对朋友很仗义,对女儿也很关心,对我也很细心体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现在。” “等他搬到我们家,我是不是要改称呼?” “你想怎么叫都行。他是他,你爸是你爸,谁也代替不了谁。”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努力喜欢他的。” “跟他过日子的人是我,你不用强求自己。你们,还有胡静——就当朋友,或者哥们一样相处好了。” “我尽力。” 江山如画小区。 甘细水拿着手机站在客厅催老伴:“甘欣快到了,我们下去等吧。” 赵春枝上完厕所,正在卫生间洗手。 他们倒没有特别在意着装,就跟平常一样,但都干净整洁。 “着什么急。”赵春枝慢悠悠道,“你这未来的老丈人不去,姓胡的还能开席不成?” “我是担心……”甘细水话还未说完,拿着手上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朝刚从卫生间的出来的老伴说,“是浩天打来的,肯定是他们到了。” “你接,就说我们马上下来。”赵春枝四处找钥匙,嘴里自言自语,“我把钥匙放哪了,刚才还记得。” “浩天。”甘细水按下接听键,“你们是不是到了?” “对,家爹,我们进了小区,马上就到楼下了。” “好。我跟家家马上下来。”他说完,见老伴还围着客厅和房间找钥匙,也帮着找,“别着急,钥匙又没长翅膀,飞不了。你刚才放哪了?” 赵春枝想了想,抬手指着餐桌说:“上厕所之前,我记得放在桌上了。”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甘细水指着老伴那只抬起的手。 “瞧我这记性!”赵春枝看了一眼握在手中的一串钥匙,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真是不服老不行了。” “你又不是没有相过女婿,干吗这么激动。”甘细水笑着打趣老伴。 赵春枝没心情接茬,反倒催老伴快走。 坐在副驾驶的汪浩天看到俩人的身影出现在楼下,立即推门跳下去打开后面的车门。 “还是我们浩天好。”赵春枝乐呵呵地先上车,甘细水跟在后面。 甘欣等汪浩天关好车门,又坐回副驾驶,才笑着转身看后面:”胡小龙跟胡静已经到了饭馆,我们直接过去。” “直接去,不能让人家久等。”甘细水说。 甘欣发动车子驶出小区。 赵春枝知道甘欣脸皮子薄,不好意思把自己未婚先孕的事情告诉半大的儿子。她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认真开车的女儿,把身上往前探了探,朝汪浩天喊了一声:“浩天——” “嗯。”汪浩天回头。 “你现在也长大了,”赵春枝语重心长地说,“以后家里一下子多出好几口人,有什么事你要帮妈妈一起分担。” “那是必须的,我可是大孝子。”汪浩天笑道。 "这话家爹爱听。”甘细水笑着挑起大拇指。 “他现在别的没学会,就学会哄我开心。”甘欣一脸幸福地笑着说。 “会哄人也是一种本领,至少说明我能站在别人的立场考虑问题。”汪浩天仍看着后面,“是不是家家?” “对。”赵春枝笑着瞥了一眼老伴,“你有时间应该好好给你家爹上上课,我跟你家爹过了大半辈子,他别的一学就会,挺聪明,就是这哄人不会。我年轻的时候,经常被你家爹气得脑袋都要炸开花了,他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头一挨着枕头就鼾声连天。” “那不是年轻的时候又穷,又不懂事吗?”甘细水惭愧地嘿嘿一笑。 “我觉得家爹挺好的。”汪浩天说,“又慈祥,又和蔼,有时还很幽默。” "家爹没有白疼你!”甘欣满意地说。 “还有,”赵春枝又说,“你那个同学胡静,以后搬到你家里住,她是女生,你要多让着她,别让你妈为这事操心。” “我懂得后妈难当的道理。只要他们不欺负我妈,我怎么着都行。” “刚表扬你又瞎说。”甘欣笑着斜了一眼儿子,“有你这个大孝子在,谁敢欺负你妈。” 胡小龙跟胡静坐在二楼的包间,里面开了空调,但房门敞开着。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径直起身:“我去趟卫生间。” “你这是第几次了?”胡静好笑地看着父亲的背影。 胡小龙也不回答,抬起长腿大步往外走。 回来坐下又端起茶壶要倒水喝。”肚子喝饱了一会怎么吃饭。“胡静担心父亲会不停地跑厕所,她接过茶壶放到一边。 “好,不喝。” “老爸,”胡静困惑道,“你连婚都结过,又不是第一次见家长,这么紧张干吗。” 胡小龙抬起双手使劲搓了搓脸:“我也不知道,就是控制不住。” “想想你以前是怎么做的。” “那时候是无知者无畏,根本就没考虑那么多。” “这只能说明你太在乎甘阿姨了。” “可能是吧。”说完,他听到外面有上楼的脚步声,还有甘欣的说话声,急忙站起来往敞开的门口走,”你甘阿姨他们来了。“”是吗。“胡静急忙也跟着站起来往外走。 确实是甘欣一行人。 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牛皮纸袋子的甘欣走在最前面,父母居中,汪浩天在最后。 “叔叔,阿姨,”胡小龙跟甘欣对视一眼,笑着上前一步,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快请里面坐。” 走在前面的甘细水微笑着点头说了声好。 “这是胡静。”甘欣挽着纸袋子,亲切地拉过胡静,笑着对父母介绍,“她跟浩天是同学。” “家家,家爹好!”胡静丝毫不怯场,笑逐颜开地说。 她出门之前特地换了一件蓝色T裇和蓝色直筒牛仔裤,看起来没有小女生的甜美,但也干净利落,很是耐看。 “你好。”赵春枝笑着说,“早就听我们浩天说起你。” 走在最后的汪浩天见胡小龙笑着看向自己,他礼貌地一点头:“叔叔好!” “你好,你好像又长高了。”胡小龙笑道,又忙着把甘细水老俩口让进房间。 “你买的礼物呢?”甘欣轻声提醒胡小龙。 “哦,对。”胡小龙赶紧走到墙边,先提过两瓶茅台酒和一提茶叶,恭敬地递给甘细水,“听甘欣说,叔叔喜欢喝点小酒和茶叶,我就买了。” “谢谢!”甘细水笑着接过来。 “这是给阿姨您的。”胡小龙又提过一盒即食燕窝双手递给赵春枝。 “你的超市刚开业要用钱,这么破费干什么。”赵春枝接过来道。 “没花多少钱。”胡小龙笑着把最后一份礼物递给汪浩天,“这是叔叔送给你的,希望你喜欢。” “谢谢叔叔!”汪浩天看出是华为最新款平板电脑,微笑着接过去。 “胡静,”甘欣笑着把自己手上的袋子递给她,“这是阿姨送给你的,跟你爸送给浩天的一样,希望你也喜欢。” “谢谢阿姨!”胡静大为高兴,“我很喜欢,谢谢阿姨!” “喜欢就好。”甘欣笑着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08 第101章 考核通过 一番寒暄之后,胡小龙张罗着把老俩口让到主位坐下,又出去叫服务员上菜。 回来搓着两只手坐到甘欣身边,笑着对老俩口说:“我也不知道叔叔跟阿姨,还有浩天的口味,自作主张地点了几个菜。” “没关系。”甘细水看出胡小龙的紧张,笑道,“我们除了码硞(方言:指地上的小石块)不吃,只要能吃的,都吃。” 众人都笑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那就好。”胡小龙如释重负,笑着看向坐在胡静身边的汪浩天,“浩天要不要点一个自己爱吃的菜?” “我就不用了。”汪浩天摆了摆手,“我不挑食。看胡静喜欢什么,可以帮她点。” “我也不挑食。”胡静的嘴巴就跟抹了蜜一样,要多甜就有多甜,看着众人笑着说,“就跟家爹说的那样,除了码硞不吃,只要能吃的,我都吃。” 服务员很快把店里的招牌菜——一大盆飘着黄油的土鸡汤端了上来,点上小燃气炉。 “我还带了一瓶白云边。”胡小龙起身要去拿酒,“我陪叔叔喝几杯。” “改天再喝。”甘细水说,“我们晚上还要开工。” 甘欣见胡小龙向自己投来询问的目光,笑着拉他坐下:“今天喝果汁就行。我爸跟我妈晚上真的要开工,不是跟你客气。” “我点了鲜榨的红枣汁。”他刚说完,服务员就把一扎红枣汁送了进来。 “我来倒。”汪浩天先一步站起来,拿起红枣汁从赵春枝开始,给每人倒了一杯。 胡小龙点了七菜一汤,服务员陆续端上来,很快摆了一大桌。 胡小龙看出未来的老丈人比较好说话,他因此极力讨好未来的丈母娘。 见鸡汤煮费,他殷勤地站起来,一手拿过赵春枝面前的碗,一手拿起汤勺,笑着说:“甘欣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阿姨炖的鸡汤好喝,这土鸡汤是这家店里的招牌菜,阿姨尝一尝。” 赵春枝双手接过来:“你给甘欣多盛一点。” “我先给叔叔盛一碗,再给甘欣盛。”胡小龙又拿起甘细水面前的碗。 “胡小龙的厨艺挺不错。”甘欣尽力在父母面前为胡小龙拉分,“什么时候叫他掌勺,你们去我那里吃饭。” “我随时都可以,只要叔叔跟阿姨肯赏脸。”胡小龙又拿起甘欣面前的碗帮她盛了一碗。 “谢谢叔叔,我自已来。”汪浩天见胡小龙要帮自己盛,他站起来接过汤勺,却拿起胡静的碗,“我先帮你盛。” “谢谢。”胡静看着他笑道,“暑假有没有陪阿姨出去玩?” “他是要陪我一起出去。”甘欣接过话音,笑着说,“是我嫌天气太热,哪里也不想去。” “等夏天过完,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胡小龙说完,又笑着对赵春枝老俩口说,“也请叔叔阿姨一起去。” “你陪甘欣就可以。”甘细水笑着说,“我们就不凑热闹了。” “我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甘欣笑笑,含糊道,“到时再说。” “我每天到超市打工,”胡静靠近汪浩天耳边,轻声嘀咕,“有钱赚,还可以见到不同的人,挺好玩,你要不要来?” “一天多少钱?”汪浩天说。 他听母亲说过,胡静一放暑假就去超市“抢了她的饭碗”,但没说一天多少钱。他从未打过工,有些新奇。 “一小时十五块。” “还行。”汪浩天点头。 胡静很高兴,以为汪浩天愿意来。 没料到汪浩天又说:“但我去不了。我要给俩个妹妹补数学和英语。” 胡静哦了一声。笑着说:“没关系,以后有时间再去。””叔叔,阿姨,“胡小龙瞅着空当,双手端着果汁杯站起来,恭敬地说,“谢谢你们今天能来,我以果汁代酒,敬二老一杯。”他说宪,仰头把果汁喝完。 “不用这么客气。”甘细水招手示意,“快坐下。” “二老今天能来,我真的很高兴。”胡小龙诚恳地说,“我知道自己一无所有,配不上甘欣,但我一定会努力,让她和浩天过上好日子。” “你既然提到这点,我今天当着孩子们的面,跟你把话说清楚。”赵春枝说,“我们原本是不同意甘欣跟你……” “妈——”甘欣蹙眉打断母亲。 “没事。”胡小龙温和地朝甘欣笑了笑,“听阿姨说。” “我们原本不同意,”赵春枝接着道,“是因为我们甘欣这么多年一直衣食无忧,没吃什么苦。而你比她小,我们是担心你不能照顾好她。”她还是给女儿跟胡小龙留了面子,说到这里,突然话峰一转,“但甘欣认定了你,我们今天才来的。” “谢谢叔叔跟阿姨!”胡小龙提到喉咙口的一颗心又放了回去,看着甘家老俩口,不失时机地再次表明心迹,“我确实比甘欣小几岁,也没有什么经济基础,也有很多地方不足,但甘欣给了我信心。现在超市正常运转,已经开始盈利,我一定好好干,不让叔叔阿姨失望。” “男子汉顶天立地,说到就要做到。”一直甘心当配角的甘细水,突然说了一句。 “请叔叔放心,我一定会的。”胡小龙点头承诺。 “你不要嫌我们说话不中听。”赵春枝又说,“我们做父母的,向来没有别的要求,只唯愿子女都能过得好。甘欣既然认定你,我也跟她说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你们要在一起,那就好好过。凡事有商有量,相互扶持,不能闹情绪。” “我记住了。”胡小龙又郑重点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 赵春枝见胡小龙是个聪明人,点到为止。 她笑着看向正看着自己的汪浩天和胡静:“你们别在意,人老了就是喜欢啰嗦。” “没有。”胡静甜甜笑道,“家家跟家爹说的非常好。我爸这么多年都是单身一个人,身边没人好好管着他,确实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需要改进。以后还请甘阿姨,还有家家跟家爹不要跟他客气,多敲打敲打。” “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甘细水笑着对胡小龙说,“你有一个好棉袄!” 胡小龙嘿嘿一笑:“好是好,就是有点漏风,经常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就跟大领导似的批评我一通。” 几人都笑起来。 “说归说,笑归笑。”赵春枝又笑着看向汪浩天跟胡静,“你们俩个小的也要努力好好学习,做父母的给你们做出榜样,你们要为父母争气。” “谢谢家家!”胡静笑道。 “阿姨再喝点汤。”胡小龙又殷勤站起来要帮着盛汤。 “你不用忙。”赵春枝说,“要喝我自己来。” “那阿姨多吃菜。”胡小龙坐下说,“要是不够,我再叫服务员加菜。” “这些就够了。不要浪费。”赵春枝边吃,边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事?” “超市开业没多久,杂事比较多。”甘欣抢着说,“等两三个月之后再办,我们商量好了。” “还要等?”赵春枝停住筷子,审视地看看甘欣,又看看胡小龙,最后又看着甘欣,似乎在提醒她——你肚子里的孩子可不等人。 “没事。”甘欣迎着母亲的目光,笑着说,“两三个月很快就会过去的,正好那时天气也凉快了。” “你们自己商量好。” 赵春枝知道这个理由有点牵强,根本站不住脚,应该是甘欣没有说实话。但见女儿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跟甘欣商量好了,到时就请几个亲朋好友坐在一起吃顿饭。”胡小龙注意到了赵春枝的脸色变了变,笑着补充,“我本来是不想这么委屈甘欣的,但她坚持不大操大办,所以我尊重她的意见。还有房子的事,我们也商量好了。因我手上的钱都投到超市里面,目前还不能买房,只能跟女儿暂时搬到甘欣那里住。等以后把钱转出来,我再买。” “这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自己商量好。”赵春枝说,“我还是那句话,以后就是一家人,凡事要有商有量,相互扶持。因为只有家和,才能万事兴。” 几人又边吃,边聊了些家长里短。 胡小龙见几人都放下了筷子,他端起茶壶给每人倒了杯茶。自己去前台买了单,又把送给老俩口还有浩天的礼物提到甘欣的车上。 大家这才起身一起下楼。 胡小龙是骑摩托车带胡静一起来的,不用甘欣开车送他们。甘欣直接开车送父母回家。 胡静跟父亲仍站在马路边。她目送他们的车子走远,用力拍了一下父亲的肩膀,笑道:“老胡同志,考核顺利通过,表现不错。” “我饿了。”胡小龙拍着肚子说,“回去我要泡碗方便面吃。” 胡静嗤笑道:“天不怕地不怕的老胡,看来真的老了。” 车上,赵春枝说:“胡小龙那个女儿,还真是伶牙俐齿。” 甘欣笑道:“她长得其实很漂亮,成绩也好,就是不像一般女孩子爱打扮。” “有点像男孩子。”甘细水说。 “她在班上的外号就是假小子。”汪浩天说,“今天还算好的,平时在学校要是不穿校服,总是一身黑。听说好几次上厕所,别人都以为她走错了。” “我看她吃饭的时候不停跟你说悄悄话,”赵春枝笑着说,“你在学校跟她关系很好?” “只是同学而已,谈不上多好。”汪浩天说。 “那你说说胡小龙今天的表现怎么样?”甘细水说。 “从他的表态来看,”汪浩天看了一眼母亲,笑道,“勉勉强强算及格吧。” “一点不给你妈面子。”甘欣故意生气地说。 “他说的是很好。”赵春枝说,“但一个小超市就投入大几十万,即使在盈利,想要连本带利赚回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想靠它买房,估计是好几年后的事。” “好在没亏本,你要这样想。”甘细水说,“不然晚上睡不着觉。” “等几年没关系,我们不是暂时有别墅可以住吗。”甘欣说,“何况他也不是没有房子,只是太小,我不喜欢,不想去。” “别墅就算给我,你们也一直可以住。”汪浩天好心地说,“我以后要上大学,要参加工作,不一定在家,别墅给我也没用。” “那不行。”甘欣不容商量地说,“那是我跟你爸一起留给你的,说好给你就会给你。以后你不想住,可以卖掉。胡小龙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以后结了婚,他也不可能一直住在我那里,以后肯定会买房子。” “钱要用在刀刀上。”甘细水说,“暂时有房子住,买不买,也不急。” “有件事我不明白,“赵春枝想起另外一件事,“住的房子是现成的,又不用装修,你们为什么要把日子定在两三个月之后?” “是胡小龙说他把钱都投在超市里了,目前要留资金保证超市正常运转。”甘欣笑着说,“估计是他目前手头有点紧,两三个月之后资金可能充足些。” 赵春枝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第102章 有妇之夫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 但甘宁没有上班。 她上周末等方俊未果,却接到杨建军的通知,周一跟随市委组织部出省考察,为期五天。 她第二天本来想告诉方俊,因吴明回来,一时给忘了。 休假一周的方俊,周一上班在食堂跟杨建军一起过早,才听杨建军说了一嘴。他心里还诧异,甘宁为什么不吱一声。 他一到办公室就给甘宁发微信:【你要出差?】 甘宁正在家中收拾行李:【不好意思,本来是想跟你汇报,给忘了。】 方俊:【什么时候出发?】 甘宁:【下午三点去火车站。】 方俊:【坐火车?】 甘宁:【正合我意。我最喜欢坐慢悠悠如同摇篮似的火车,可惜火车去,飞机回来。】 方俊:【我刚回来,你又要出去。真是可恨。】 甘宁:【确实可恨。】 方俊:【我现在恨不得马上去找你,但一会要陪市领导下乡调研,说不定吃了晚饭才回来。】 甘宁:【五天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的。】 方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半个月没见了,已不知隔了多少秋。】 甘宁:【好好工作,等我回来。】 方俊:【听你这么一说,我无端有些愁闷。】 甘宁:【为什么?】 方俊:【好像你会再次离开我,而我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甘宁:【不要想太多。即便夫妻,分离也是注定的,不过早晚而已,何况你我。】 方俊:【细想想,再怎么努力,人生终究是一场空。忽地觉得好没劲。】 甘宁:【秋天还没到,怎就悲凉起来?】 方俊:【因为你要远行,而我只能等待。】 甘宁:【等待是漫长的,但意味着希望。】 方俊:【但等待也意味着不是得到,就是失去。我是不是有些患得患失?】 甘宁:【越在乎的东西越容易失去,不要给自己压力。】 方俊:【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甘宁:【对。】 方俊:【心情好多了。我准备出门,回来再联系。】 甘宁:【每天都要保持好心情。】 方俊:【听你的。】 甘宁记性很好,还了两个字:【真乖!】 方俊记性更好,一字不差地把一句全还了回来:【法律规定,我有反悔的权利。】 甘宁心情愉悦,如同盛开的花。她收起手机,接着收拾行李。 自从胡静放了暑假到超市当收银员,甘欣只做出纳的工作,有时几天才去一趟超市。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家里休息,就是开车带着汪浩天去母亲那里吃饭。 今天也是。她和汪浩天,还有吴玥跟杜萌萌早早在母亲家吃了晚饭。 汪浩天给吴玥跟杜萌萌补了一下午的数学,吃完晚饭仨人一起出去看电影,说是都快学傻了,要出去给脑袋瓜透透气,补补氧。 父母开工之后,甘欣开车一个人回家。 等太阳下山,她换了衣服和鞋,去湖边走路。 走了一个小时左右回来,在门口的路边碰到喻梅跟刘小慧俩人正准备出去走路。 “好久不见了。”甘欣停住脚步,笑着打招呼。 俩人笑着走过来。 喻梅说:“我们还以为你搬家了。” 刘小慧上下打量甘欣:“你好像长胖了。” “是长胖了,但气色很好。”喻梅看着甘欣的脸,一脸八卦地说,“听陈娟说,你现在在胡小龙的超市做事?” “嗯。”甘欣笑着点头,“你们今天没打牌?” “陈娟的腿摔伤了,张伟拉我们去他家隔壁新开的那家。”喻梅说,“但总是有些生贩子,我们不是很喜欢,偶尔才去一次。” “陈娟的腿什么时候摔伤的?我一点都不知道。”甘欣关心地说,“严不严重?” “骨折了,但不是很严重。”刘小慧说,“我那天跟她一起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就是从人行道走到马路上,她一时没注意腿崴了一下,就骨折了。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回来快有一个月了。现在好了很多,可以拄拐杖走路。” “那谁照顾她?” “请了老家的一个堂妹。”刘小慧说。 “我每天早出晚归,一点都不知道。” “我们从你家门前经过的时候,是看你的车经常不在门口。”喻梅笑着说,“我们还开玩笑,说胡小龙一个月不知道给你开多少工资,这么卖命替他工作。” “我有时是带浩天去我妈那里吃饭,懒得回来。” “你跟胡小龙现在都不来,”刘小慧说,“牌桌上少了你们辆,一点都不热闹,害得我们打得也没劲。” “陈娟说了,你们现在都忙着赚钱。”喻梅笑道,“哪里有时间陪我们玩。” “我一会去看看她。” “那我们去湖边转转。”喻梅说。 甘欣没有回家,径直往陈娟家走去。 陈娟洗了澡,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开了空调的卧室床上看电视,堂妹开的门。 “稀客呀!”看见是甘欣,陈娟拿起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低,又把身子往上移了移,笑道。 她也长胖了,圆圆的脸上肉嘟嘟的,双下巴很是明显。 堂妹给甘欣倒了一杯白开水,带上房门,自去忙自己的。 “我每天早出晚归,有时没回来,一点都不知道你腿受伤了。”甘欣笑着在床边的小椅子上坐下,“还是刚才从湖边走路回来碰到喻梅跟刘小慧,听她们说的。不然早来了。” “这人一旦老了,真是没用。那么高点地方,不过一脚踏空,而且崴的是左脚,但骨折的却是右脚,说起来都好笑。” “现在好些没有?” “好多了,可以拄着拐杖走几步。” “儿子他们没有回来?” “太远了,没跟他们说。说了也白说,不过回来瞅一眼,根本不可能侍候你,或者等你好了再走。这人——我算是看穿了,什么养儿防老,还不如防晒养老靠得住。” “我小妹常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你小妹说的没错。以前,我男人在的时候,有些事可以依靠他。后来男人没了,想着有儿子,还有孙子,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才知道,这有跟没有不过是说起来好听,屁用也没有,只知道没钱了,才想起来世上还有个老妈,好像我是银行似的。” “谁叫你有钱。” “连有钱人的一个零头也赶不上,算什么有钱。不过是不饿肚子罢了。” “喻梅她们说,你腿受伤后,麻将机就停了。你现在能走,不打算再开起来吗?” “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心里是很烦躁的,什么也不想做。这几天能下地走几步,才稍微好一些。等过段时间再说。” “能下地,就说明快好了。” “要完全好,估计还得个把月。胡小龙的超市怎么样。” “没有亏本,说是比他们预想的要好。” “是不是很忙?喻梅她们说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你在家,也没有看到你的车。” “超市七点钟开门,晚上八九点才关门。我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又去我妈那,根本不在家。””怪不得都说没有看到你,我还以为胡小龙把你拐跑了。“ “能去哪里。” “你跟胡小龙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甘欣笑着打哈哈。 她以前隐约觉得陈娟跟胡小龙之间有点什么,只是一个是表嫂,一个是表弟,好像不太可能。加上自己又没有证据,就没有说破。 “别跟我说你们俩什么事也没有。”陈娟笑吟吟地说,“你们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以前打牌的时候,我就看出他对你有意思。” “怎么会?”甘欣笑着不承认。 “你不知道,有次张伟说要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说是条件很不错,但他没去。” “为什么不去?”甘欣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说是他跟妻子还没有离婚,要是见了,人家要嫁给他,那就是重婚罪。” 甘欣愣住了。 她跟胡小龙认识不久,胡小龙就跟她说过他与妻子之间的事。当时是说离家出走,是没说离婚二字。但她想当然地以为过去了这么多年,俩人早就离了。 居然是有妇之夫?! 自己就是因为丈夫把别的女人带回家,才坚决离婚。现在倒好,自己居然也成了第三者…… 陈娟不止一次想过甘欣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现在看见甘欣被惊得目瞪口呆,她有点后悔不该多事。 “可能是胡小龙找的借口。”她轻轻推了一下甘欣的手,笑道,“一个年轻女人离家十几年,说不定在外面早就又找了,孩子也有了,哪有不离婚的理。” “怎么会这样?”甘欣仿佛没有听见陈娟的话,喃喃道。 “即使没离也不要紧。”陈娟又说,“现在离婚很容易,只要去民政局就行。” 听到民政局三个字,甘欣想起自己主动说不办婚礼,直接去民政局领证,胡小龙却提出三个月之后再去。 会不会跟他没有离婚有关? 想到这里,甘欣倒冷静下来。 “你是她表嫂,”她笑着说,“你觉得他的话可不可信?” 陈娟不假思索地说:“我个人觉得可信。因为我男人在的时候,不止一次说过,胡静她妈挺好,家里条件也不错。是胡小龙自己不争气,把人家打跑的。后来一直没有联系,十几年也没听说回来过。你想想,人都没影,怎么离婚。” “是呀,人都没影,怎么离婚?”甘欣不由得问。 “对啊,人都没影,怎么离婚?”刚才还说离婚很容易的陈娟,这时才回过味来,拿起手机,自告奋勇,“我上网查一查。” 甘欣静静看着她。 “你看,”陈娟很快把手机举到甘欣面前,一边看,一边念:“如果妻子离家出走十几年,丈夫可以向法院起诉离婚,法院可以进行开庭审理……从立案到最终判决,可能需要几个月到一年左右的时间。” “这么长时间?”甘欣又是一愣。 “只有几个月到一年,不是很长呀。”陈娟说,”说不定只要半年。“ 甘欣想着心事,没接话。”那天胡小龙说他还没有离婚,我还以为是他希望妻子能回心转意,有一天会回来。”陈娟说,“现在看来,可能是他找不到妻子,又懒得去法院起诉,就拖下来了。” “可能是吧。”甘欣平静应道。 但她心里又委屈,又失望。 “听说汪洋的公司买了。”陈娟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也好久没有看到他了,他现在做什么?” “给别人打工。” “还是一个人?” “应该是吧。” “男人这么年轻,迟早会再找一个。” “也应该再找一个。”甘欣笑着起身,“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送你。”陈娟要起来。 “不用。”甘欣伸手扶住她,“你腿还没有好利索,好好休息。” “那我就不送了。”陈娟笑道,“慢走。” 第103章 前往省城 甘欣离开陈娟家,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往回走。 盛夏的夜晚,微风轻拂,带着白天残留的丝丝余热和夜晚特有的凉爽。天空深蓝静谧,一轮明月高悬,还有不少星星,有好几颗特别明亮,晶莹闪烁,熠熠生辉。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美好。 甘欣却思绪乱飞,心烦意乱。 她拿着手机,很想拨通胡小龙的电话,质问他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俩人共同分担。 但她又不想听他辩解。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放着俩人交往的点点滴滴。遗憾的是,他们从认识到现在,还不到一年,时间并不长,可回放的画面有限。 甘欣不得不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没有肚子里的孩子,自己会不会同意嫁给他。 没有答案。 她胡思乱想地回到家,汪浩天还没有回来。 她开了灯,有些疲惫地径直上了二楼,一头扑倒在自己的床上。 不知躺了多久,还握在手中的手机忽然响了,铃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更是响亮,吓得甘欣一激灵,差点把手机扔了。 见是甘甜的来电,她才静下心来。 “大姐,”甘欣从床上坐起来,一按下接听键,甘甜那欢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她是刚跟父母通完电话,得知大姐跟胡小龙的婚事基本定了下来,为大姐感到高兴,特地打电话的。 甘欣打起精神嗯了一声,笑着说:“今天学习结束了?” “我的学习永远不会结束,但打电话的时间还是有的。你一个人在家,浩天呢?” “他今天给玥玥和萌萌补了一下午课,吃了晚饭就带她们俩出去看电影,说是要放松放松。” “别逼得太紧,让他们悠着点。” “别担心,他们不知道有多爱惜自己,才不会为学习拼命。” 隔着话筒,甘甜还是听出大姐的声音好像三天没吃饭似的,有气无力。 她担忧地喊了一声:“大姐——” “怎么了?” “再过两三个月就要结婚的人,不说高兴得手舞足蹈,也应该心花怒放,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虽然并未向胡小龙求证,但甘欣已经断定陈娟说的是事实。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包括自己怀孕的事。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甘甜见大姐沉默,知道肯定有事,她听二姐说过大姐怀孕的事,还以为是与孩子有关。更是担心,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打电话给二姐,让她过去陪你?” “我没事。”甘欣笑了笑,“我怀孕了。” “啊!”甘甜装作吃惊的样子啊了一声,马上欣喜地说,“我又要当小姨了!太好了!大姐,你真行!什么时候生,我一定要回去看宝宝。” 甘欣受甘甜所感染,心情立刻好了起来。 笑着说:“才两个多月,早得很。” “反正到时候提前通知我,我一定要回去看宝宝。” “我遇到难题了。”甘欣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以前只知道胡小龙他老婆,也就是胡静她妈,离家出走十几年没有回来,还以为胡小龙早就跟她离了婚。刚刚才知道,俩人根本没有离。” “胡小龙亲口说的?”甘甜惊讶道。 她感到这个结果有点匪夷所思,让人难以接受和理解。 “是他亲口说的,但不是当着我的面,我相信是真的。我怀孕之后跟他提出不办婚礼,直接去民政局领证,他很高兴,但要三个月之后去。说是目前手头资金有点紧,等三个月之后有了钱,婚礼不办,但还是要好好请亲朋好友吃顿饭。” “那他肯定是想在三个月之内跟胡静她妈把离婚办好,再跟你结婚。他这样做是对的,以免犯重婚罪。” 甘甜尽量语气平静,但心里早不知把欠揍的胡小龙骂了多少遍。 “问题是胡静她妈十几年没有音讯,胡小龙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去哪找人离婚。””找不到也没有关系 ,可以直接上法院起诉离婚。只是时间可能要长一点。” “刚才他表嫂,也就是跟我住一个小区的陈娟也上网查过,是说可以到法院起诉,但从立案到最后判决,需要几个月到一年左右的时间。真要那样,孩子都生出来了。” “你别着急,明天先找胡小龙问清楚。如果他能找到胡静她妈,我想俩人分开十几年,再好的感情也早分没了,离婚应该不成问题。如是找不到只能去法院起诉,你就给二姐打电话。妈说二姐出差了,等她回来,请她帮忙找找法院的关系,或者专业的律师,看能不能尽快处理,不要拖延。” “你说我倒想起来了,你二姐上次推荐了一个律师给我,让我咨询婚前财产协议的事。” “二姐在体制内,认识的人多,也比我们清楚这些门道。你明天先找胡小龙问清楚,再给二姐打电话。” “好。” “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要好好休息。” “我现在才发现——自己真是很笨。” “没有人长了后眼睛,别想太多。” 一夜无话。 第二天,吃过早饭,甘欣没有给胡小龙打电话,她先开车送汪浩天去母亲家,自己直接去了超市。 偏偏胡小龙不在,只有站在收银台前面的眼镜的表妹,还有正在往门口冰柜里摆放饮料的胡静,以及在里面照看的李姐。 “阿姨,”胡静看到甘欣格外高兴,立即拍了拍双手,笑着迎上前,亲热地挽起她的胳膊,“天气这么热,您怎么来了?” “你爸呢?”甘欣微笑地看着她。 “刚开门就骑着摩托车出去了,说是办什么事。” 晚上基本跟父亲一起在超市留宿,没有回家的胡静,只说了一半的实话。 胡小龙的确是超市刚开门就出去了,但在出去之前给朋友打电话借车,说是要去省城找一个人。 胡静还问他什么人要大老远去省城找。胡小龙只说是一个朋友。胡静又说甘阿姨有车,为什么找别人借。胡小龙好像赶时间,撂下一句回来再说就匆忙走了。 甘欣哦了一声,脸上难掩失望之情。 胡静注意到了。忙掏出手机:“要不我打电话问问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不着急。”甘欣笑了笑,“你爸说不定正在开车,等他回来,叫他给我回个电话就可以。” “好。”胡静立即笑着点头答应。 甘欣环顾了一下可能是大人在那边过早,有几个小孩跑到这边嘻笑打闹,很是热闹的超市:“这几天忙不忙?” “挺忙的。昨天送货的师父家里临时有事没来,我还帮我爸忙往外面送了好几趟货,晚上九点钟才关的门。” “辛苦了。” “看在毛爷爷的份上,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我先回去了。”甘欣笑着往外走,“等你爸回来,别忘了叫他给我打电话。” “忘不了,我一会就打。” 胡静把甘欣送到店门外,目送车子离开才转身走进超市。直觉告诉她,甘阿姨没有打电话,而是直接来超市找父亲,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爸——”她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胡小龙开着车正在前往省城的路上。 他在得知甘欣怀孕的第二天,急匆匆跑去法院起诉离婚。他很懊悔自己没有早点去。当年轻的女工作人员听清原由,明白告诉他,完全可以起诉离婚,但最少要几个月的时间时,他更是懊悔不已,当着女工作人员的面,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女工作人员于心不忍,好心建议他双管齐下:一边起诉,一边找人。 他一大早找朋友借车,就是为了去省城找胡静的外公和外婆。他七弯八拐打听到,胡静的外公和外婆在几年前相继退休之后,卖掉房子,搬去省城。 他猜测:他们只有胡静她妈一个独身女儿,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搬去省城,肯定是跟胡静她妈有关。他想通过他们找到胡静她妈,尽快办好离婚手续。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安心心跟甘欣结婚,否则,无法给甘欣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一个交待。 看到是女儿的来电,胡小友按下了车载手机支架上的手机免提。 “爸,你接听电话方便吗?” “方便,你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要下午。有事吗?” “甘阿姨刚才来超市找你,我说你出去办事,她就回去了。叫你回来给她打电话。” “阿姨有没有说什么事?” “没有。但叮嘱了我两遍,应该有什么事。” “好。我一会给她打电话。” “那我挂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胡小龙本想立即给甘欣打过去,犹疑片刻又改了主意,打算回来直接去甘欣家里找她。 他跟着手机导航找到位于省城三环线跟二环线中间的一个名叫滨江公园的高档小区。因小区大门口不能停车,他对道路又不熟,开着车饶来饶去饶了快半个小时,才在附近找到一个别人刚刚空出的停车位。 下车又步行快半个小时回到小区大门口。但小区保安措施严格,外人根本无法随意进入门禁系统。 “大哥——”胡小龙客客气气地隔着行人道闸朝坐在门卫室里的保安喊了一声。 一个中等身材,皮肤黝黑,满脸胡茬,身着蓝色保安制服正坐在桌前刷抖音的中年保安大叔,放下手机,起身站在门口。 他瞅着胡小龙,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找谁?” “大哥,”早就戒了烟的胡小龙,赶紧从身上掏出特意准备的一盒1916的香烟,抽出一支笑着递过去,“来一支。” 保安大叔顿时双眼闪亮,走到道闸边欣喜地接过烟,贪婪地放在鼻子下面闻了又闻,感叹一声:“好烟!” “看来你是行家。”胡小龙早就看见保安大叔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中间微微有点泛黄,一看就是常年被烟熏过的,他又从身上掏出打火机,殷勤地说,“我帮你点上。” 保安大叔两根手指夹着香烟,微微仰起头,闭着眼睛,十分享受地抽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之后,又感叹一声:“真是好烟!” 胡小龙正要接话,一位中年妇女骑着电动车要从行人道闸里面出来,他和保安大叔各自侧身站到一旁。 等中年妇女骑车出来之后,胡小龙见道闸门半天没有关上,他一个箭步跨进去。 “诶——”保安大叔如临大敌般急忙伸手拦住他,“你不能进来。” “我不进去。”胡小龙陪着笑脸站在一旁,“我只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不对,是一对老年夫妻。” “有话站在外面说,你不能进里面。”保安大叔打开道闸门,不由分说把胡小龙推到道闸外面,“我们这里严格规定——访客进入必需要有住户的邀请或同意,并出示身份证明,经过登记方可入内。要是违反规定,轻则扣工资,重则开除。你可不能砸了我的饭碗。” 第104章 无名之火 胡小龙郁闷至极,真想动手打人。 他只知道两个名字,连张照片也没有,到底是不是住在这里面他也不知道,哪来的邀请或同意。 但他又不能动手,哪怕动根小指头也不行。 “大哥你放心,我就站在外面,绝不影响你工作。”胡小龙低声下气,陪着笑脸又递过去一支烟,还生怕挡着行人进出,特意往道闸旁边挪了几步。自己也点着一支。不急不忙地抽了两口,信口编道,“我出门打工好几年才回来,听说表叔和表婶搬到了这个小区,我小的时候他们对我有恩,我想来看看他们,所以心情有点着急,你别见怪。” “见怪谈不上,我也是给人打工的。”保安大叔的态度友善了许多,还笑了笑,“你可以给你表叔他们打个电话,然后进来登记一下就可以。” “我就是不知道电话,也没有照片,只知道这个地址,才一大早火急火燎地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赶过来的。” “那就难办了。”保安大叔回头看了一眼小区内一栋栋高耸入云又鳞次栉比的漂亮大楼,“我们这里有六七千住户 ,三四万人,即使我天天坐在这里不动,也不定个个都认识。” “我知道他们的名字,你看有没有印象。”胡小龙说完,随便报出两个名字来。 “就算认识,我也只是面熟,不可能知道所有人的名字。” “大哥你一看就是个好人。”胡小龙又陪着笑脸抽出一支烟递过去,“我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请大哥帮帮忙。” 保安大叔不客气地接过烟夹在耳朵上,想了想,走进门卫室拿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递给胡小龙:“你把名字写下来,我去物业找人在电脑上帮你查一查。””太感谢了!“胡小龙差点给人跪下,忙不迭地接过纸和笔,写下两个名字双手递回去。 过了好几分钟,保安大叔回来了,但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摇着头把纸条还给胡小龙。 但善意提醒:“地址你没有弄错吧。物业说了,省城有好几家滨江小区,光三环就有两家。还有不带三点水的宾江小区也有好几家。” 胡小龙傻了眼。 地址也是朋友托朋友打听到写给他的,他哪里知道有没有弄错。无奈之下,只得死马当活马医,问清另一家滨江小区地址,驱车前往。 胡小龙开车跟着导航还没有走到一半,前方旁边对面车道上的一辆小轿车不知何故突然撞倒中间的栏杆,直接横着冲过来跟一辆躲避不及的越野车撞在一起,后面紧跟的一辆小轿车虽然踩了急刹,还是眼睁睁地撞了上去。 三辆车紧挨着横七竖八停在路中间,马路顿时被堵得一塌糊涂,动弹不得。好在除了擦伤,没有重大人员伤亡。 正是盛夏,天气很热。坐在车里的胡小龙进退不能,眼见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焦躁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两名年轻交警出现在现场。一番勘察和取证之后,马路才慢慢疏通,恢复正常。 当胡小龙找到另一个略微有点偏僻的滨江小区,已是下午两点多钟。他肌肠辘辘,又渴又饿,找地方停好车,在街边一家兰州拉面馆吃了碗牛肉拉面。 这个滨江小区看起来没有上一个滨江小区高档和漂亮,但规模也不小,大门口的门禁系统也是要刷卡才能进入。 有了上午的经验,胡小龙这一次没有冒然要进去。 他见一名长得跟山东大汉一样身材高大的中年保安大叔正拿着手机从门卫室里出来,急忙上前一步,隔着门口的行人道闸笑着喊了声:“大哥——”,又客客气气地抽出一支烟递过去。 “谢谢!我不抽烟。”保安大叔和善地笑着摆了摆手。 “你这习惯好。”胡小龙笑着把烟收回,又把写有两个名字的字条递过去,把上午临时编的那套说辞说了一遍,最后恳切地说,”上午那个滨江小区的物业说我有可能弄错了地址,我才大老远找过来的,你能不能去物业办公室帮忙查一查。” “没问题,我正要去那边。”保安大叔不但和善,还很爽快,接过纸条笑道,“请你稍等。”说完转身快步往前走。 没过多久,保安大叔拿着纸条大步走回来。看着眼巴巴盯着自己的胡小龙,他一副没能帮上忙的样子,很是歉意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这俩个人。” 跑了一天,一无所获。大失所望的胡小龙眼见时间不早,只得空手而归。 晚上,甘欣还是在母亲家吃的饭。 甘宁出差要明天才能回来,吴明又不在家,吴玥这几天都跟杜萌萌一起住在江山如画小区。 今天杜萌萌家里有事没来,汪浩天只给吴玥一个人补课。 赵春枝老俩口基本都是晚上十二点左右才收工,甘欣担心吴玥一个人害怕,便留下汪浩天给她作伴,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家。 她左等右等,等了一天还不见胡小龙的电话,一个人在湖边走路的时候,忍不住拨了过去。 胡小龙已经回来。去还车的时候,朋友听说白跑一趟,好意拉他到外面喝酒。又打电话叫来两个朋友,四人喝完一瓶白酒,又喝啤酒,正喝得酒憨耳热。 见是甘欣的电话,胡小龙心头的郁闷一扫而光。 他一接通就笑着说:“我正跟几个朋友一起吃饭。要不要我去接你,跟我们一起吃。” 甘欣坐立不安等了一天,却听胡小龙不但若无其事似的说的轻飘飘,还跟朋友一起吃吃喝喝。顿时不悦:“胡静没跟你说?” “说什么?”胡小龙一大早出门,东奔西走跑了一整天一无所得,烦闷的他早就忘了上午接的那个电话。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我刚刚回来,还没有回超市。” 甘欣更来气,想挂断电话,但稀里糊涂成了第三者的事实又让她咽不下这口气。气鼓鼓道:“那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没有离婚?” 胡小龙愣怔片刻,道:“你听谁说的?” “你表嫂说的。”甘欣冷哼一声,“我还以为是她弄错了,现在看来,是我这个天下第一号大傻瓜弄错了,没错吧。” “甘欣,”胡小龙急急道,“这件事我不是故意隐瞒,我可以解释。但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楚,你在家等我,我马上过去找你。”停了片刻,又重复一遍,“你在家等我,我马上过去找你。” 甘欣不等胡小龙说完,赌气挂断电话。但已经往前走了半个多小时的她,还是转身沿着湖边往回走。 胡小龙挂了电话,没有心情再喝酒。他辞别朋友,头盔也不戴,骑上自己的摩托车往百潭湖而来。快到甘欣家门前时,一转念,又往陈娟家而去。 陈娟的堂妹开门出来扔垃圾,转身正往回走。借着屋里射出的灯光,忽然看见一个高个男人从门前的摩托车上下来,抬腿就往屋里走。 她不认识胡小龙。急忙小跑着跟在后面喊:“喂,你是谁?怎么乱闯别人家。” 已经走进一楼客厅的胡小龙闻言,转身打量她一眼,也不认识。诧异道:“这是你家?你什么时候搬来的?” “是我堂姐家。你是谁?”陈娟的表妹警惕地打量着浑身酒气的胡小龙。 楼上的陈娟,早就听见胡小龙的摩托车声。她拄着拐杖站在二楼梯口说:“是我表弟,让他上来。” 胡小龙也不搭言,迈脚上楼。心里本来窝着一团怒火,想找陈娟理论两句的他,见陈娟拄着双拐,不由一愣:“你的腿怎么了?” “不劳你挂心。”陈娟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拄着双拐慢慢往卧室里走,“只是崴了一下,还死不了。” “我不知道。”胡小龙讪讪跟在后面,“超市开业之后,我一直很忙。” “我知道你忙。”陈娟在卧室床头的实木小圆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把拐杖靠在墙边,看着胡小龙,认真地说,“我也知道你是因为甘欣才来的。” “我——”胡小龙摸了摸鼻子,“我准备跟她结婚。我已经去过法院了……等判决下来之后,我就跟她结婚。暂时还会和女儿一起住在她这里。” “不管怎样,结婚总归是好事。”陈娟心里不舒服,也知道自己跟胡小龙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再继续。她大度地笑了笑,“虽然你表哥不在了,但我还是你表嫂,自然会恭喜你们。” “以前的事……” “人要脸,树要皮。”陈娟朝敞开的房门外看了一眼,打断胡小龙的话,“活了几十岁的人,应该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就算到死,也要烂在自己肚子里。” 胡小龙明白她的意思,想起以前的欢愉,也没了理论的心。笑道 :“要是遇到合适的,你也给自己找一个。” “你还是管好你自已。以后少喝点酒,没有哪个女人喜欢男人酒气熏天。” “谢谢表嫂!” 陈娟见他说的一本正经,忍不住笑道:“既然你喊我表嫂,那表嫂我就多说两句。我记得你以前是说过想自己做点小生意……但你要知道,不管做什么生意,最忌讳三心二意,这山望着那山高。人这一辈子,能踏踏实实干好一件事情就很不错了。你现在有了超市,虽说不是很大,但再小的生意也能赚大钱。以后你别的什么都不要想,就一门心思想着怎样把超市经营好。还有甘欣也是一样,要对她好。她是个心地很单纯的人,只要你对她好,她会对你更好。等结了婚,不要再犯年轻时的错误,好好跟她过日子。” “你的腿没事吧。” “已经好多了。” 甘欣一个人正从湖边穿过马路。 秦胜利开着大奔从别墅里面出来,看到好久没见的甘欣,他停车按下车窗,笑道:“我还以为你搬家了。” “那天碰到喻梅,她也这么说。”甘欣笑着往车窗里边看了一眼,“你一个人,喻梅呢?” “在街上,我正准备去接她。我听喻梅说,胡小龙开了超市,你也在那里上班。” “不过是打发时间。” “那也比整天坐在麻将桌上好。我叫喻梅向你学习,她说除非再转去十年。” “向我学习——别把人带坏了。” “我刚才还看见了胡小龙。”秦胜利抬手往别墅后面一指,”他骑着摩托车,头盔也不戴,跟一阵风似的速度很快。我还以为他是来找你的,但他径直往后面去了。” “是吗。”甘欣一怔,顺着他的手指往后面看了一眼。她猜测胡小龙应该是去找陈娟,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我还以为他是游手好闲之人,没想到现在也正儿八经做起生意来。” “人是会变的。”甘欣笑道。 “汪洋现在怎么样?那家伙听说现在深居简出,除了有次在饭桌上碰到他,一直没有见到。” 甘欣也有段时间没有见到前夫,也没有想起过他。乍一听汪洋这个名字,居然有点陌生。 她笑了笑说:“我也很少见到他,只知道公司卖了,给人打工。” “老朋友越来越少了,有时间大家聚一聚。”秦胜利笑着说完,开车离开。 甘欣回到家,还没有看到胡小龙的人影,刚才强压的无名之火又慢慢升腾起来。 她拿起手机想给胡小龙再打一个电话,犹豫片刻,还是没打。 她进厨房烧了壶开水,倒了半杯,慢慢喝了几口。进卧室找睡衣想洗澡,胡小龙的电话来了。 第105章 伤势严重 站在楼下的胡小龙见甘欣没有接电话,瞅见二楼亮着灯,他仰头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甘欣”。 甘欣怕吵到邻居,赶紧走到阳台上,不耐烦地朝胡小龙说:“我马上下去。” 大门被打开,甘欣闻到了胡小龙身上刺鼻的酒气,厌恶地瞥了他一眼,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转身往楼上走。 胡小龙关上门,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笑着说:“浩天不在家?” 甘欣不答,径直走到楼上客厅。客厅和卧室的灯都亮着。 “别生气。”胡小龙快走两步站到甘欣前面,笑嘻嘻地从伸出双臂一把抱住她,还把嘴唇往甘欣脸上凑。 “臭死了。”甘欣用力推开他,并抬腿踢了他一脚,恨恨道,“你一直骗我,居然还有脸来。” “我不是存心的……’甘小龙懊悔地说。 甘欣不容分辩,又抬腿重重踢了他了一脚,自己险些站立不隐,胡小龙急忙伸手扶住她。 “嘴巴长在你身上,自然由着你说。”甘欣摔开他的手,“只有我这个大傻瓜蒙在鼓里。”说完不解恨,抬手在胡小龙的脑袋上打了一巴掌。 “只要你能消气,打死我也行。”胡小龙也不躲闪,还抓住甘欣的一只手,狠狠地往自己脸上啪啪地连打了两巴掌。还嫌打得太轻,又放开甘欣的手,自己扬手重重扇了自己一耳光。 甘欣见他还要打,倒不忍心。抓住他的手,哀叹道:“打死又有什么用。” “我知道你还是疼我的。”胡小龙嘻皮笑脸地抱住甘欣,冷不防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真是臭死了。”甘欣用力推开胡小龙,不满道,“去好好洗洗,我再跟你算账。” 她说完,打开旁边卫生间的灯,自己进去擦脸洗手。又把头上的抓夹取下来,拿着梳子对着镜子梳起来。 “那我今天就不回去了。”胡小龙口渴,嘴里说着,抬脚进厨房拿了一个一次性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 他倒得太满,水又太烫,端着杯子回到客厅时,一口还没喝完被烫得直伸舌头不说,地面的瓷砖也洒了不少的水。他赶紧把杯子放到旁边的大理石餐桌上,顺手抽了几张纸巾在地上胡乱擦了几下。 “怎么了?”甘欣转身看着他。 “没事。”胡小龙不以为意地把纸巾扔进厨房的垃圾桶。 “那咱们好好谈谈。”甘欣带头往客厅的沙发那边走。 “好。”胡小龙搓了搓双手,笑嘻嘻跟在后面。 甘欣见胡小龙要坐自己身边,她一只手直直挡在俩人中间,另一只手指着旁边的单人沙发,“离我远点,我怕熏醉了。” 胡小龙讪讪一笑,规规矩矩坐到单人沙发上。 甘欣见胡小龙端坐不动,仿佛在等人请他开尊口似的,不由瞪了他一眼:“说吧,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你借我两个胆我也不敢。”胡小龙嘿嘿一笑,慢慢竖起一根手指头,“就没有离婚这一件。”说完又急急申辩,“我不是故意要隐瞒,是胡静她妈一走就没有音讯,我又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就拖到现在了。” “就这些?” “是真的。她妈当初走的时候,我还以为跟以前每次吵架一样,气消了自己就会回来。后来一连几年都没见人影,找也找不着,我才知道是真走了。我书读得少,还以为夫妻分开这么多年已经自动离了婚。后来听眼镜说不是那回事,叫我去法院起诉。是我自己拖下来的,我错了。”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去法院起诉了,就在你说怀孕的第二天。等三个月后法院的判决下来,我们就可以结婚。我拿生命保证。”胡小龙边说,边发誓般的郑重地举起右手。 “我们连孩子都有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生气。所以想自己把事情处理好,再告诉你。” “你怕我生气,你就不怕三个月之后法院结不了案,你拿什么跟我结婚?” “法院说了,一定有结果。最多——半年。” “那你今天一大早去哪了?为什么不给我回电话?” “朋友打听到胡静的外公外婆搬去省城的地址,我想早点离婚,就去省城找人,但跑了一整天没找到。想着回来跟你商量,又被朋友拉去……但一接到你的电话,我就来了。” “是吗?” 甘欣定定看着胡小龙的眼睛,希望他能主动提及刚才去过陈娟家的事。尽管都是她的猜测,但前夫的不忠,曾让她深受刺激,饱受折磨,她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经历一次。 “当然。”胡小龙却想着自己跟陈娟已经了断,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定主意不提。还掏出手机要打电话,“我可以打电话给朋友,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甘欣很是失望。 她站起身来,冷冷道:“你回去吧,我累了。” 胡小龙看出甘欣情绪的变化,跟着站起来,伸手小心扶住她。体贴地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得当心。我去给你放洗澡水,等你洗完,我帮你把衣服洗了再走。” 胡小龙不提孩子还好,一提,甘欣心里更来气。 她面无表情地推开胡小龙,抬腿往卧室走。“不用你帮忙,我自己会洗。” “听话,”胡小龙仍在坚持,“你去拿衣服,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快走到餐桌边的甘欣像一只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转身,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句:“我说不用就不用,你听不懂人话吗?” 胡小龙艴然不悦,但还是陪着笑脸道:“你说你累了,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你不用假惺惺的。你为我做的太多了,我都承受不起。” “你这是什么意思?”胡小龙的脾气原本就大,加上又跟朋友一起喝得七七八八,火气瞬间也上来了,“什么叫假惺惺的,你给我说清楚,不要阴阳怪气的。” 甘欣叽讽道:“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我不过是喜欢你,即使没有孩子,也想跟你在一起。这也有罪吗?” “那陈娟呢?”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甘欣不禁脱口而出,“她可是你表嫂,你敢说你跟她之间是清白的?” 胡小龙愣怔住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见胡小龙无言以对,甘欣心痛无比,也更加愤怒。 连珠炮似的说:“刚才还信誓旦旦现在怎么哑巴了,我家里所有人都不看好你是我一心维护你,你居然脚踏两只船。你表嫂是不是也怀孕了,要不要我打电话恭喜她?” “不是你说的这样。”很是恼怒的胡小龙,双眼也是通红,“跟你在一起之后……” “我还能相信你吗。”甘欣冷笑一声,“你刚才明明就是从陈娟家里出来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你听我说,”胡小龙上前两步,握住甘欣的两只手想解释,“我跟她……” “你别碰我,我嫌脏。”甘欣横眉怒视,两只手生气地用力一推胡小龙,紧跟着使劲往后一抽,身子往后退。双手是出来了,谁也没有料到甘欣穿着拖鞋的两只脚突然往前一滑,整个人直直地往后倒去。 胡小龙看在眼里,大惊失色,慌忙上前伸手要去拉。但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睁睁睁看着甘欣的后脑勺不偏不倚地磕在大理石餐桌的尖角上,又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咚的一声响。 “甘欣——”胡小龙惊叫一声扑倒在甘欣身边,他往前爬了两步,本能地伸出双手想要抱起甘欣的头,却见白色瓷砖上鲜红的血慢慢流淌,触目惊心。一时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痛哭起来,“对不起,甘欣,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尚有意识的甘欣眼角流出眼泪,缓缓睁开眼睛看了泪流满面的胡小龙一眼,又慢慢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说什么。 “你坚持住,我马上叫救护车。”短暂的慌乱过后,胡小龙稍微镇定下来,赶紧握了握甘欣的手,起身冲进卫生间抓了一条浴巾跑出来,跪在甘欣旁边,战战兢兢地包住她的头。又用一只手紧紧握着甘欣的一只手,另一只手颤抖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你坚持住,我马上叫救护车。” 甘欣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缓缓又闭上眼睛。只有鲜血和眼泪还在流淌。 几分钟之后,刺耳的警笛声呼啸而来,除了一辆救护车,还有一辆警车。——胡小龙慌乱之中把120拨成了110。 甘欣伤势严重,被救护车送往医院。失魂落魄的胡小龙被俩个保护现场的警察看住不能分身,刚刚开车从外面回来的秦胜利和喻梅俩口子,自告奋勇开车跟去医院。 赵春枝老俩口正一人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水管,在路灯下跟随洒水车在婆叉湖附近给马路两边的树木浇水。 甘细水的的手机响了。 见是甘欣的来电,他一手拿着水管继续浇水,一手接通手机:“甘欣——” “你好,”对方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我是警察,请问是甘欣女士的家属吗?” “警察?”甘细水一愣,忘了回答。 “对。我是警察。”对方耐心地说,“请问您是甘欣女士的家属吗?” “谁的电话?”旁边不远的赵春枝见老伴拿着手机发呆,问了一句。 “说是警察。”甘细水预感事情不好,丢掉水管,神情紧张地冲老伴招手。 “警察找你干什么?”赵春枝将信将疑地放下水管走过来。 坐在驾驭室里的瘦个子中年司机听到俩人的对话,笑着推门下来。边关上放水阀门,边开玩笑:“肯定是老甘瞒着你在外面寻花问柳,警察找上门来了。” “你快接啊,看我干吗。”赵春枝见老伴拿着手机只顾盯着自己,急忙催道。 “是的警察同志,”甘细水赶紧说,“甘欣是我女儿,我是她父亲。” “那您认识胡小龙吗?” “警察同志,”凑近老伴耳边的赵春枝一听警察提到胡小龙的名字,心里开始发慌,一把从老伴手中夺过手机,按下免提,急急地大声说,“我是甘欣她妈,胡小龙是我女儿甘欣的男朋友,请问你找他们有什么事?” 警察波澜不惊地把接警的经过说了一遍。接着说:“您女儿甘欣已经被送到了市中心医院……” 警察的话还没有说完,拿着手机的赵春枝已经晕倒了,手机掉在地上。 “孩子她妈——”旁边听得真切的甘细水急忙拦腰抱住老伴,一旁的司机赶紧帮忙搭把手。 第106章 抢救无效 张文涛跟朋友在外面吃完饭,开车回到小区。出了电梯刚用钥匙把防盗门打开,脚还未踏进去,接到出现场的电话,快速把门锁上下楼,开车回局里跟另外三名刑侦大队的同事会合。 警车闪着警灯,鸣着警笛,呼啸着驶入霓虹闪烁,灯火辉煌的城市。 张文涛十几年一直在刑侦大队,大案小案不知经过多少,见怪不怪。 他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还笑着对开车的年轻刑警说:“我上楼刚把门打开,人还没进去,转身就出来了。家里要是有人在,肯定以为进了小偷。” “反正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长得白白净净,就像刚出校门的大学生的年轻刑警,一边开车,一边羡慕地说,“不像我,好不容易跟女朋友在外面吃顿饭,然后一起看电影,又半路跑出来了。” “你提前写份检讨书,下次约会主动上交,保管万事大吉。”坐在后排,跟张文涛年龄相仿,长得剑眉星目,一脸正气的刑警开玩笑道。 “什么案子?”张文涛转身看着后面。 “恋人之间发生争执,导致女方头部重伤。”一脸正气的刑警说。 “说是流了不少的血。”旁边有些消瘦,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十分锐利的年长刑警补充,“派出所的人跟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了。”他顿了顿,想起似的又加上一句,“女方还怀有身孕。” “又是一个杀千刀的。”张文涛随口恨恨道。 “一个叫胡小龙的男人……”一脸正气的刑警说。 “胡小龙?”张文涛重复一遍,“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你认识?”年长刑警往前欠了欠身。 “好像在哪听过。”张文涛大脑像度娘一样不停地搜索。 “也有可能是同名同姓。”一脸正气的刑警说,“现在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 “女方叫什么?”张文涛确定自己在哪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甘欣。”一脸正气的刑警说,“能住别墅,应该很有钱。” “甘欣?”张文涛大惊失色,差点跳起来。他想起那次买车,跟甘欣在一起的男人就叫胡小龙。而他以前也开车跟欧阳芳一起来 过甘欣住的百潭湖别墅。他眼睛瞪得像铜铃,迫不及待地说,“你确定没听错?” “你该不会又耳熟吧?”一脸正气的刑警说。 “你别着急,现在同名同姓的人确实很多。”年长的刑警看到张文涛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立即拿起手机,“派出所的人已经在现场把胡小龙控制住了,我打电话给他们核实一下。” 他说完,对方已经接通电话。 开了免提,张文涛听得一清二楚——确实是自己认识的甘欣。 “是我朋友。”张文涛快速说完,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甘宁的电话。 甘宁的考察工作已经顺利结束,明天上午的飞机。她跟考察组的人在外面吃了晚饭,又一起在繁华热闹的步行街上随意地溜跶,手机放在提包里,没有听见。 张文涛接着打给吴明。 吴明正坐在中队的办公室里,很快接通,笑着喂了一声。 张文涛顾不上其它,焦急道:“我刚才打甘宁的电话她没有接。甘欣姐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靠在椅背上的吴明一听张文涛的语气,莫名地跟着紧张起来,身子也不由坐得笔直,“甘宁出差要明天才回来,你听谁说的?” “我们接到报警,马上快到现场也就是甘欣姐家里。你赶紧回来,甘欣姐不知为什么跟胡小龙发生争吵,头部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救护车已经送到了医院。派出所的民警联系上了甘爸,估计他们正在赶往医院的路上。” “胡小龙跑了?”吴明很清楚,刑侦大队接手,说明事情十分严重。 “没跑,被控制在现场。” “我马上回去。” “好。” 救护车走了,但警车还在。 百潭湖别墅旁边的路灯下,以及甘欣家的两边,还有好些人没有散去。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有几个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孩子,在路灯下跑来跑去,嘻笑打闹。 看到又有一辆警车呼啸过来,人群自动往两边闪退,让出道路。 甘欣家的门前设置了警戒线,大门敞开,楼上楼下灯火通明。 派出所一个皮肤黝黑,个子墩实的四十左右的中年民警,手里握着手机,三步并作两步从楼上跑下来迎上前。 张文涛先下车,冲来人喊了声“钟队”,但他没有急着进去,而去仰头看着漂亮的别墅,想着物是人非,人去楼空,心里犹如压满了大石头,沉闷,又悲凉。 “陈队,”钟队分别跟走进屋内的张文涛他们简单打了声招呼,扬了扬自己的手机,表情凝重地对年长的警察说,“医院刚刚打来电话,受害人因为颅内大血管破裂,合并脑干损伤,抢救无效,已经死亡了。” 那可是一尸两命。 旁边的张文涛禁不住浑身一颤,疾首痛心,双拳紧握。 手里提着勘查箱的一脸正气的刑警,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队看着钟队:“说说案情。” “好。”不明内情的钟队讶异地看了眼张文涛,抬手指了指天花板,“现场在二楼客厅。案发时,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监控,只有犯罪嫌疑人胡小龙和受害人。胡小龙说自己在外面跟几个朋友一起喝酒,接到受害人的电话骑摩托车过来的。俩人为结婚争执了几句,受害人不小心滑倒,后脑勺磕在大理石餐桌角上被磕出一个窟窿。胡小龙打电话叫救护车,误拨成110。我们到的时候,受害人已经昏迷不醒,什么也没有说。” “嗯,好。”陈队沉着地点了点头,带头往楼上走。 谁也没有再说话,默默走到鸦雀无声的二楼。 餐桌边的白色瓷砖地面上,仍旧血迹斑斑,十分醒目。 一脸正气的刑警和开车的年轻刑警不待吩咐,已经各自戴上一次性的手套和鞋套,拿着照相机等勘验工具开始认真细致地勘察起现场。 胡小龙双手戴着手铐,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客厅茶几前面的一把椅子上,形容枯槁,头发凌乱,衣服上沾着不少血渍,双眼散漫无神地盯着地面的瓷砖。 另一个瘦瘦高高,三十多岁的派出所民警,守在他旁边。 陈队在钟队的陪伴和指点下,也仔细地察看地上的血迹和大理石餐桌角。 张文涛一个人静静站在门口,黯然伤神地看着地面上那大滩的血迹,又慢慢端详着摆设依旧的客厅,最后把目光停留在胡小龙的身上。他紧握着结实的拳头,强压着想要冲上前去暴打一顿的冲动,缓缓把手放开,慢慢走过去。 胡小龙徐徐抬起头,木然看着张文涛。 “我认识甘欣姐……”张文涛还没说完,胡小龙猛然起身,像抓救命稻草似的两只手一把抓住他的一只手臂,带着哭腔说,“甘欣她怎么样?是不是没事?快告诉我。” “你老实坐好。”守在旁边的民警沉着脸一边呵斥,一边把他拉回到椅子上。 “没事。”张文涛微笑着冲民警摆了摆手,指着胡小龙说,“我有次跟朋友一起买车,见过他。” “张文涛——”胡小龙双眼哀求地看着他,发急地说,“甘欣她到底怎么样了,你快告诉我。” 张文涛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不用着急,该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水洒到地上。”胡小龙越说越痛苦,双手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深深自责道,“也不该和她争吵,她就不会摔倒,不会受伤。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市中心医院。 汪洋心急如焚地开着大奔快速驶进院内。他是在家接到喻梅的电话,才知道甘欣出事,立即赶了过来。 他左冲右突,见缝插针地往前面的急救中心驶去,但一辆体积庞大的洒水车挡在了前面。他不停地按喇叭想超过去,但此时来往的车辆一辆接着一辆,除非长了翅膀。 “师父,能不能再快点。”坐在洒水车里的赵细枝同样心急如焚,恨不能飞过去。 她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一只手死死抓着旁边老伴的手腕。 “别着急,前面就到了。”甘细水心里慌成一团,还是轻拍老伴的手,尽力宽慰。 “前面拐过去就到了,最多一分钟。”洒水车司机抬手往前面一指。 当急救中心四个鲜红的大字出现在汪洋面前时,他一打方向盘,快速拐弯超过洒水车,一个急刹停在宽敞的门边,跳下车就往里跑。 “汪洋,”等在门口急得不停跳脚的秦胜利,仿佛见到亲娘似的,双手一把拉住他,“你可算来了。” “情况怎么样?”汪洋反手抓住他,似乎看到眼眶湿润,慌恐地说,“甘欣没事吧。” 秦胜利刚要开口,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陡然响起——洒水车也停在门边。 汪洋和他都不由回头看。 “爸——”汪洋看到是甘细水推门跳下来,身子还晃了晃,赶紧跑过去要搀扶。 “我没事。”甘细水强作镇定,一边抬手握着老伴伸过来的一只手,一边对汪洋说,“帮你妈搭把手。””妈,您别着急。“汪洋立即上前一步,双手扶着赵春枝的另一手,俩人差不多把赵春枝抬下车。 “甘欣在哪?”赵春枝的双腿发软,还没站直,声音颤抖着说,“快带我去。” “阿姨,您别着急。”秦胜利快速抹了一下眼角,上前一步说,”您要不要先喝口水,缓一缓。“”是跟甘欣住一个小区的朋友,“汪洋一只手仍扶着赵春枝的胳膊,腾出一只手指着秦胜利对老俩口介绍,“也是他们俩口子跟救护车一起送甘欣来的医院。” “谢谢你。”老俩口异口同声地说。 “不客气。”秦胜利嘴里说着,抬手悄悄扯了一下汪洋的衣角,朝他使了个眼色,又满脸悲戚地摇了摇头。 汪洋预感到不好,但此时也没有任何借口能阻止老俩口不进去。 他正在迟疑,心细的赵春枝已经注意到了秦胜利摇头的动作。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摔开他们的手,一边着急地喊着“甘欣”,一边跌跌撞撞地急速往里走。 喻梅一个人守在甘欣的遗体旁正不停地抹眼泪,突然听到有人叫甘欣,连忙走到病房门口。 “阿姨——”她以前见过 赵春枝,赶紧上前喊了一声,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随即蹲在地上,痛哭失声。 赵春枝保留着最后一丝希望从她身边冲进病房,但白布蒙面再一次呈现在众人眼前。 白发人送黑发人,心情可想而知。 赵春枝肝肠寸断,扑倒在病床上,双手抱着女儿的遗体,呼天抢地,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老泪纵横的甘细水站在病床的另一侧,满是老茧的大手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女儿的额头。 汪洋默默站在病床头,任由眼泪流淌。 秦胜利站在妻子身边也不停地擦眼泪。 急救中心早已见惯生离死别的医护人员,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不由凄凄然。 第107章 造化弄人 超市快关门了,胡静见父亲还没有回来,她拿起手机正要给父亲打电话,手机忽然响了。 见是个陌生号码,胡静盯着手机犹豫要不要接。 拉面已经收摊,坐在收银台旁边悠闲地抽烟的眼镜,笑着说:”干吗发愣,接呀。“ “好。”胡静这才说。 “你好,”对方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我是你爸的朋友,麻烦你叫眼镜接电话。” “叫你接电话。”胡静纳闷地把手机递给眼镜。 “找我?”眼镜更纳闷,起身接过手机,“哪位?” “请借一步说话。”张文涛客气道。 “好。”眼镜拿着手机走到超市外面,“你请讲。” “我叫张文涛,是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张文涛把案件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又说,“胡小龙说女儿胡静太小,让我们通知你,还要我代为转达——请你们照顾胡静。” 眼镜惊得鼻子上的眼镜都差点掉下来了。胡小龙一大早去省城之前跟他说过,要想早点离婚只有找到人。谁成想,短短一天时间,事情竟然变成这样。 真是造化弄人! “在吗?”张文涛半天没听到声音,又说。 “在,我在。”眼镜赶紧说道,声音还不自觉地提高,“警察同志,我了解胡小龙,他很喜欢甘欣,他们又有孩子正准备结婚,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我们说了不算。”张文涛公事公办地说,“由法律说了算。再见。” “请等一等。”眼镜连忙说,“胡小龙在哪,我能不能见见他?” “目前不能。明天会移送到看守所。但律师可以,你们可以帮他请一个律师。” “他会不会判刑?” “这由法院说了算。再见。” “谢谢你,有事我再向你请教。” 眼镜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心情异常沉重,不知如何跟胡静开口。 “眼镜叔——”胡静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你——”眼镜冷不丁吓了一跳。自己刚才接电话过于专注,根本不知胡静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爸怎么了?”胡静异常冷静地说。 “你爸——他——他”眼镜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 “眼镜叔,我长大了,不管我爸出了什么事,我想知道。” “你别着急,听叔慢慢说。”眼镜握着胡静的两只手,叫她别着急,自己却急得直咽口水,呛得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才说,“咱们进去再说。” 眼镜叫李姐下班,又关了超市的大门,拉着胡静在收银台旁边坐定,把刚才听到的内容详细说了一遍。 他看着胡静,郑重道:“我认识你爸不是一天两天,我相信他,这绝对是个意外。” 胡静想装得坚强,但眼泪不听使唤,像拧开的水龙头,不停地往外奔涌。 她哇的一声,扑进眼镜怀里,号啕大哭。 吴明把车停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快步往旁边的太平间跑去。 甘细水和赵细枝突然之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俩人紧挨着呆坐在太平间入口冰冷的椅子上。汪洋隔了一个空位,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地坐在一旁。 长长的走廊所有灯光都亮着,但还是让人莫名感到阴冷,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爸,妈。”吴明跑进走廊,看到三人,立即放轻脚步快步走过去。 赵春枝灵魂仿佛出了窍,神游物外,呆呆看着前面的墙壁,一动不动。也没有回答。 “你来了。”甘细水强打精神,微微点了点头。 “张文涛怎么说?”汪洋急切地站起身看着吴明,“是甘欣自己摔倒的吗?” “接了你的电话之后,我打电话问了张文涛。”吴明看见俩位老人也跟着站起来,紧张地围到自己身边,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接着说,“胡小龙说他跟朋友在外面喝酒,是接了大姐的电话才过去的。大姐因为胡小龙还没有跟妻子离婚的事情跟他争了几句,当时大姐很生气,自己往后退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后脑勺正好磕到桌角。胡小龙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错打成了110。” “那咱们甘欣就这样白死了。”守着太平间里的女儿久久不愿离开的赵春枝,用颤抖的手指着里面那道紧闭的大门,“那可是一尸两命。” “别激动,慢慢说。”甘细心担心老伴又晕倒,连忙伸手扶住她。 “不会的,张文涛他们还会调查……”吴明停顿片刻,想起似的补充,“还有,胡小龙主动承认,在争吵前,他因为口渴,自己倒了一杯开水端到客厅喝时,不小心洒了一些到地上。他随手用纸巾擦了几下,估计是没擦干净。大姐是在后退的时候没注意,踩到水上才不小心滑倒的。这些都跟胡小龙有直接因果关系,他肯定要负刑事责任。” “听到了吧,”甘细水轻拍着老伴的手背,安慰道,“咱们就算倾家荡产,也会为甘欣讨个说法,你放心。” “爸,妈,”汪洋趁机劝道,“时间也不早了,二老身体要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现在吴明回来了,咱们要不先回去再慢慢商量。” 甘细水也知道走了的人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老是坐在这里不是办法。也劝道:“汪洋说的对,明天肯定还有很多事,咱们回家吧。” 赵春枝恋恋不舍地看向那道紧闭的大门。几个小时之前还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的女儿,此时此刻却孤独地躺在冷冰冰的柜子里,再也不会醒来。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又肆意流淌。 甘细水随着老伴的目光看过去,泪水也是再度瞬间涌上来。他挺了挺腰背,抬手擦了一下眼角,扶着老伴慢慢往外走。 甘宁回到下榻的酒店,已是晚上十点多。她拿出手机才看到有一个未接来电。 她拨了回去。等了好一会,正要放弃,张文涛又接通了。 “不好意思,”甘宁笑吟吟地说,“刚才在大街上,手机放在包里没有听到。” “没关系。”张文涛听她笑得欢快,知道吴明和父母还没有给她打电话。 “你可是大忙人。说吧,有何指教,我洗耳恭听。” 张文涛清了清嗓子,笑道:“刚才有点事想找你,但不知道你出差了。后来打吴明的电话才知道。” “什么事?” 张文涛迟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早上七点钟的飞机。” “等你回来再说。” “行。你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还在加班。” “那我不打扰你了。” “好,你早点休息。” “你也一样,不要太卖命。挂了。” 一夜无话。翌日凌晨四点。 睡梦中的甘甜被一阵急骤响起的手机铃声惊醒,见是父亲打来的,她睡眼惺忪,断断续续地说:“老爸……怎么……这么早……打电话。” 甘细水轻轻咳嗽两声:“你请假回来一趟,你大姐在医院里。” “大姐怎么了?”甘甜睡意全无,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昨天在家里不小心摔倒了,送到医院昏迷不醒。” “那孩子呢?” “孩子——没了。” “要是不行,转到省医院。”甘甜急得心脏突突直跳,光脚从床上跳下,“不要担心钱。” “医生——在尽力。” “我马上请假。你跟我妈别着急,我马上回去。” 隔着话筒,甘细水感受到了女儿的焦急,赶忙叮嘱:“你不要着急,慢慢来,路上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我现在就买票,我坐飞机回去。” “别着急,慢慢来,买好票再给我打个电话。” “那我挂了,我要买票。” “不要着急,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甘细水被吓怕了,又叮嘱一遍才挂了手机。 甘甜看了看时间,买好了一张七点钟的机票。她一手拿出包开始装行李,一手拨通父亲的电话。 甘细水的手机仿佛一直拿着手中等着女儿的回电,很快接通。 “爸,”甘甜尽量镇静地说,“我买了七点钟的飞机票,一会马上就去机场。你跟我妈千万不要着急。” “不着急。”甘细水说,“ 你也不要着急,慢慢来。你二姐出差今天回来,也是上午的飞机。你二姐夫今天在家,他会开车去机场接你们。” “那太好了。”甘甜稍感欣慰,“我东西快收拾好了,一会在路上再跟二姐联系。” 甘细水又叮嘱:“路上不要着急,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我得挂了。” “好。”甘细水说了一声,挂了电话。 遥远的另一座北方城市。 天边泛起鱼肚白,深蓝的天空上还有星星和月亮,人们大多还在睡梦中。宽阔的马路上行人和车辆十分稀少,格外的安静。 甘宁和同事正坐在出租车里前往机场。 她包里的手机响了,是吴明打来的。 “这么早,有事吗?”甘宁很是诧异地接通。 “你的飞机几点钟到?”吴明的声音很平静。 “差不多十点钟。怎么了?” “我到机场接你,下了飞机你打我电话。” “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甘宁更加诧异。 “大姐昨天在家里不小心摔倒了,送到医院昏迷不醒。” “那孩子呢?”甘宁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全身的神经瞬间也绷紧了。 “孩子没了。” 甘宁嘴巴张了张,但说不出话来。 “爸给甘甜打了电话。”吴明说,“她七点钟的飞机,应该比你先到,我先等她,再等你一起回来。” “好。”身边还有同事,甘宁不好细问,缓缓放下手机。 她强忍着眼泪望着天边的鱼肚白,心里跟缠错的毛线乱成一团。 手机兀自又响了,正是甘甜打来的。 “二姐,”甘甜怕被人抢了话头似的,说得很快,“爸刚才给我打了电话,我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你几点钟的飞机?” “七点。”甘宁努力镇定下来,“我也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你可能比我先到。下了飞机你先找到姐夫再等我一起回家。” “好。见面再说。”甘甜挂了电话。 江山如画小区。 吴玥到底年幼,睡得沉沉的。躺在一边的赵春枝一夜没有合眼,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人抽空了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汪洋和吴明都没有回去,各自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就了一晚。 不放心老伴,在床头打地铺的甘细水也是一夜无眠。 汪洋和吴明也没怎么睡着。三个男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爸,”等甘细水给甘甜打完电话,汪洋说,“要不我去机场。” 甘细水没做声,询问的眼神看向吴明。 “也行。”吴明说,“等上班,我去趟局里。” 正说着,汪浩天所在的房门被打开了。 第108章 千疮百孔 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汪浩天,隐约听到外面客厅有响动,还有家爹轻声说话的声音。他还以为是家家他们收工回来了,翻了个身想接着睡。 不一会,陡然听到电话铃声响起,他不由睁开眼睛,看了看漆黑的窗外。正诧异,又听到父亲的说话声。 他睡眼朦胧地从房里走出来,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三个大男人,惊疑地问汪洋:“爸,你怎么来了?” “我——”汪洋慢慢从沙发上站起身,看着不知已经失去母亲的儿子,思绪翻滚,张口结舌。 “你们怎么了?”汪浩天察觉到他们个个脸上神情悲戚,气氛很是沉闷,不由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更加惊疑,“为什么都坐在这里不睡觉?” 甘细水和吴明也早已默默地站起来,一时都不知道怎样开口。 “浩天——”听到外甥的说话声,赵春枝躺不下去,挣扎着出来。 “家家,”看着头发蓬乱,双眼红肿,神情憔悴,仿佛大病一场的赵春枝,汪浩天更是大为惊骇,忙说,“出什么事了?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 此时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一觉醒来,世上最疼爱自己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恐慌,连沉睡中的吴玥也被惊醒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睁着一双大眼睛发愣。 “过来坐下。”赵春枝仿佛连说话的力气也没声,嘶哑着嗓音轻轻说了一句,拉着汪浩天一起坐到沙发的贵妇椅上。 她怜爱地抬手理着他有些凌乱的头发,想着这是女儿留在这世上的唯一念想,眼泪忍不住又出来了。 汪洋仍旧站着,他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妈,我来说吧。” 他觉得,不管是由甘细水还是赵春枝亲口说出女儿横死的惨景,无异于无数把利刃在疯狂捅扎俩位老人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实在过于残忍。 “说什么?”汪浩天疑惑地看向父亲。 “是这样,”汪洋字斟句酌地说,“你妈妈——” “妈妈怎么了?”汪浩天脸色一变,跟弹簧一样一下子弹起来,冲父亲吼道,“你快说呀,妈妈她到底怎么了?” “你妈妈昨天晚上在家里不小心摔倒,伤到了头。”汪洋尽量平静地说,“送到医院之后,因为伤得太重,医生也没有办法。你妈妈她……再也回不来了。” 汪浩天没哭,他定定地看着父亲,仿佛在用心思量父亲说的每一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在房间里的吴玥听得真真切切,忍不住先哭了。但她不敢哭出声,紧紧咬着一根手指无声地哭泣。 “我不相信。”汪浩天突然抬脚往外走,“我要回家,妈妈肯定在家里。” “妈妈她不在。”汪洋上前一步,心疼地一把抱住儿子。 “你放开我。”汪浩天使劲挣扎着,蓦地推开父亲的手,像一头暴怒的野兽,一边使劲推搡和捶打汪洋,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喊,“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做了对不起妈妈的事,妈妈不会提出离婚,就不会落到现在这样……都是你的错,我恨你,我恨你……” 儿子的话也犹如无数把利刃在疯狂捅扎汪洋的心。他呆若木鸡,面如土色,任由儿子推搡和捶打。 “浩天,”吴明上前紧紧抱住汪浩天,“你爸也不希望这样,这是个意外。” “我恨你,我恨你……”汪浩天仍在哭喊着。 甘甜的飞机晚了二十分钟。 当她在出口一眼看到汪洋时,还以为他是来机场接别人。愣了一下,习惯性地喊了声:“姐夫,这么巧。” 汪洋努力笑了笑:“吴明有事来不了,派我来接你们。”说完,抬手指了指前面不远的椅子,“我们先过去坐一会,你二姐的飞机应该快到了。” 甘甜没动,迫不及待地说:“大姐的情况怎么样?” “还是昏迷不醒。” “医生怎么说?” “医生——只能尽力。” “在家里怎么会摔倒,还摔得这么重?” “包给我。”汪洋接过甘甜背后鼓鼓囊囊囊的黑色双肩包,又指着前面不远的椅子,“先过去坐一会。” “我去趟洗手间。”甘甜跟在后面,一边抬脚往前面走,一边掏出手机拨通父亲的电话。手机很快接通,“爸——”她喊了一声,“我刚下飞机,已经见到姐夫了。” “你二姐呢?” “二姐的飞机还有几分钟才能到。” “见到二姐,你们一起回来。” “我知道。大姐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好转?” 甘细水犹豫道:“还是昏迷不醒。回家再说。” 方俊拿着水杯提着包从外面开会回来。他打开自己的办公室,放下手里的东西,屁股还没坐下,张蕾喊了声“方局”跟进来,并随手把房门关上。 见她一脸的神秘兮兮,方俊掏出一支烟点上,从容地吸上一口,笑道:“我胆小,你可别吓我。” “甘宁家里出事了。”张蕾站在办公桌前面,开门见山地说。 方俊夹烟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跟甘宁的事被她丈夫知晓。怔冲了一会,想起什么似的看了一眼手表,望着张蕾:“有没有弄错?甘宁今天上午的飞机,现在应该还在飞机上,能出什么事。” “是她姐甘欣。”张蕾神情悲悯,微微压低声音,“昨天晚上,她姐在家里跟男朋友吵架不小心摔倒,后脑勺被桌子角磕了个洞,救护车送到急救中心不久就去世了,还怀有身孕。昨天晚上我爱人正好当班,参与了抢救。说是警察已经立案了。” 方俊想起欧阳芳去世不久,甘宁在大雨中行走的情景,一颗心顿时揪成了一团。但仍抱着最后一丝期望:“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除非我们单位有俩个甘宁。” 方俊抽着烟,沉吟不语。 张蕾接着说:“因为遗体要送太平间,但跟她姐到医院的不是家属,是住一个小区的一对夫妻,他们说的。不但说了甘宁的名字,连我们单位也说了,还说甘欣还有一个叫甘甜的妹妹在外地读博。” 最后一丝期望也破灭了。 方俊在心里深深叹息着,为甘宁心痛不已。 张蕾又说了什么,方俊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他恨不得 飞到甘宁身边抱抱她,哪怕不能给她一丝安慰,也可以暂时把肩膀借给她靠一靠。 张蕾见方俊面色凝重,只抽烟,不说话,识趣地退出去。 方俊把没有抽完的烟按在烟灰缸里碾灭,掏出手机坐下来,想给甘宁发微信安慰几句。 也是从外面开会回来不久的杨建军,从走廊另一头的洗手间走过来,见方俊坐在办公室里,又走进去。面带微笑地说:“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说来听听。”方俊只好放下手机,又起身,拿起烟盒抽出一支递给杨建军,自己也点了一支。 “刚才开信访会,”杨建军借方俊的烟点上火,习惯性地站到窗户边,慢条斯理地说,“捡了个耳朵,说是百潭湖别墅昨晚有一对恋人吵架,女方不小心滑倒摔破了头,当场摔死了。” “是吗。”方俊盯着桌上的手机,心不在焉地应和道。 “让人搞笑的是——男方打电话叫救护车,结果打到110,直接把自己送进去了。” “不进去也跑不了。” “这人——”杨建军往窗外弹了弹烟灰,顾自感叹,“想想也真是脆弱不堪,不过是滑倒摔一跤,竟然把命摔没了。” “生命无常,世事难料。”方俊又盯着桌上的手机。 杨建军注意到了,以为方俊在等谁的电话,又谈了几句工作上的事转身走出去。 方俊拿起手机又坐下。 甘宁刚从机场出来,正跟甘甜还有提着她们行李的汪洋一起快步往地下停下场走去。 不管甘宁怎么问,汪洋还是那一套准备好的说辞。 甘宁在上飞机前曾跟父亲通过一次电话,询问大姐是否有好转,父亲的回答跟汪洋一样。她见父亲和汪洋,还有吴明,只字不提胡小龙,心里的不安加深。 上车便问:“胡小龙呢?我姐摔倒的时候他在哪?” 坐在身边的甘甜,也意识到之前一直没有人提及胡小龙,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突然想起似的接过话音:“对了,二姐,你出差的时候,大姐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甘宁摇了摇头,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甘甜就把那天晚上跟大姐通话的内容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大姐肯定是看你出差,就没有打你电话。” “姐夫,我姐摔倒的时候胡小龙在哪?”甘宁又重复了一遍。胡小龙居然没有离婚,着实也让她惊讶。 原本商量好到家再说的汪洋,知道再说下去肯定瞒不住。他轻轻咳嗽一声,又快速从后视镜里往后面看了一眼,闪烁其辞:“他当时……也在家里。” “也在家里?”甘宁加重“也”字的语气,“你的意思是——他当时在大姐家?” 正在这时,甘宁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方俊发来的微信:【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节哀顺变。】 甘宁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不由把头凑近手机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内容和发信人无误之后,她拿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着:“大姐走了,是不是?” “是的。”汪洋无力道。 甘宁心如刀割,仿佛整个世界瞬间坍塌。泪水也如决堤洪水般奔涌而出。 “大姐走了……”甘甜不知所措地笑了笑,下一秒,泣不成声。 姐妹俩刹那之间哭成了泪人。 汪洋抬手擦了擦眼角,默默把中控台的抽纸盒拿过来放到后面。 不知过了多久,姐妹俩渐渐止住哭泣。 甘宁哽噎着问汪洋:“我姐是怎么摔倒的?” 汪洋把吴明从张文涛那里听来的话说了一遍。 甘甜怀疑。“家里又没有监控,怎么证明他没有说谎?” “我们也怀疑过。”汪洋说,“我出来的时候,吴明又去局里找了张文涛。张文涛说胡小龙不像说谎的样子,因为他们还没有开始审问,胡小龙就一直在自责,主动承认是他把开水洒到客厅的地上又没有擦干净,你姐就是因为他还没有离婚的事情跟他发生争吵,情绪很激动,往后退的时候不小心踩到水上才摔倒的。上午法医去医院做尸体表检,吴明也去了,受伤的情况跟胡小龙说的也是一样。” “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甘宁说。 “张文涛说案情并不复杂,胡小龙有可能会被认定为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吴明不放心,又打电话咨询一个法院的朋友,他也是这样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09章 大结局 第109章 大结局 甘家客厅坐满了神情悲伤的人。 除了甘家二老,吴玥和汪浩天,还有杜子军和杜萌萌,以及父女俩一大早开车从乡下接来的欧阳芳的妈妈和嫂子,以及甘家的几个叔伯姑舅姨等。 吴明从医院回来,正在说法医认定死亡原因之后,公安局同意遗体火化的事情。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吴玥坐在餐桌边,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母亲和小姨回来了。立即跑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满脸悲凄的胡静,还有手里提着一个鼓鼓的黑色手提袋子的眼镜。 吴玥怔了一下,疑惑地看着胡静:“是你?” “你好。”胡静也看着她,“请问——” 汪浩天听到声音,起身快速走过去,忿然作色:“你来干什么?谁叫你来的?” “浩天——”胡静不安地绞着双手,怯怯地喊了一声。 眼镜见此,一边轻轻拍了拍胡静的肩膀,一边赶紧说:“你好,我叫方成,是胡静家的朋友……” “我不想听。”汪浩天扬起一只手使劲往空中一挥,横眉怒目地走过去,“请你们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哥——”吴玥看他那愤怒的样子,还以为他要打人,急忙拉住他。 “浩天——”客厅里的甘细水和赵春枝闻言,也担心汪浩天年轻冲动,赶紧都走过来。 “对不起。”胡静双眼瞬间溢满泪水,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地连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眼镜伸手想拉她起来,但她没动,而是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痛失女儿的甘细水和赵春枝心里即使有再多的怨恨和不满,此时面对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也说不出一个字。 汪浩天也没有再说什么,被吴玥和杜萌萌一边一个一起拉回房间。 “我家里还有客人。”甘细水上前一步,指着地上的胡静,于心不忍地对眼镜说,“麻烦你带她回去。” “我会带她回去,请您一定收下这个。”眼镜把黑色手提袋子双手递上。 甘细水不接,询问的眼神看着眼镜。 “里面是……” “我们不需要。”后面的赵春枝不等他说完,冷冷道,“请你拿走。” 正在这时,电梯门开了,甘宁和甘甜,还有提着行李的汪洋从里面走出来。 “小静,咱们起来说。”眼镜不认识他们,以为是甘家来了亲戚,连忙伸手把胡静拉起来。 “阿姨好!”泪眼婆娑的胡静还是一眼认出了甘宁姐妹俩。 甘宁看到胡静红红的额头,以及衣服上的灰尘,猜到大致情况。对胡静点了点头,转身对身后的甘甜和汪洋说:“你们先进去。”看着他们进去,门被关上,又对胡静和眼镜说,“我送你们下去。” “这个——”眼镜为难地托起手中的袋子。 “先下去再说。”甘宁抬手按下电梯。她的语气很平和,但又有一种不容商量在里面。 眼镜推测是甘欣的妹妹,只好拉着胡静一起走进电梯。 “不是胡小龙叫我们来的,我们还没有机会见到他。”电梯门一关上,眼镜提了提手中的袋子,“这包里是三十万,是胡静昨天晚上哭着求我一定要借给她六十万,说她慢慢还,但我仓促之间只能凑到这么多现金,另外三十万,最多半个月之内我会再送过来。” 甘宁不置可否地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几岁,仍在泪流不止的胡静,温和地说了一句:“真是难为你了。”又从身上掏出半包纸巾递过去,还拍了拍她衣服上的灰尘。 “谢谢阿姨!”胡静哽咽着双手接过去。 出了电梯,甘宁站在前面的花坛旁边,看着眼镜说:“你跟胡小龙很熟?” 眼镜 把第一次跟胡小龙不打不相识的经过说了一遍。接着说了一句:“请节哀顺变。” “谢谢!” “我爸爸肯定不是故意的。”胡静停止了哭泣,“认识甘阿姨之后,我爸不止一次跟我说,以前是年轻不懂事,现在有了甘阿姨,一定要好好做人,努力赚钱。" “我相信这是个意外。”眼镜也说,“胡小龙身上是有很多缺点,但本质不坏。出事的那天早上,他在我那里吃拉面,说他打听到胡静外公外婆搬去省城的地址,找朋友借了车吃完就去省城找人。还说要是能找到胡静她妈就能早点离婚,然后就能早点跟你姐结婚……谁想到……” “我也相信这是个意外。”甘宁说,“但公安局已经立了案,迟早要上法庭的,这些钱你们还是拿回去给他找个律师吧。我家里还有事,就不送了。” “阿姨,”胡静急忙双手拉住转身要走的甘宁,央求道,“我知道,再多钱也换不回甘阿姨的生命,但请你们一定要收下。我今天找来不是要你们原谅我爸,估计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只是作为我爸的女儿,也是他唯一的亲人,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生命是无价的,这钱我们不能收。”甘宁婉拒,“这也不是你的错,回去吧。” “阿姨——”胡静急得眼泪又下来了,要给甘宁跪下。 “不要这样。”甘宁连忙双手扶住她。 “请收下吧。”眼镜把袋子双手提到甘宁面前,诚恳地说,“胡静跟他爸一样很喜欢你姐,昨天晚上一直在哭……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果你们不收,她还会上去长跪不起。她还是个孩子……看在我们的真心诚意上,请收下。另外的三十万,半个月之内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送过来。” 甘宁无奈,只得接过袋子。 “谢谢阿姨!”胡静感激不尽地抹了一下眼泪,“我跟眼镜叔还想送甘阿姨最后一程,不知道可不可以?” “真是难为你了。”甘宁拍了拍她稚嫩的肩膀,“我回家跟父母商量之后再通知你。” 第二天早上七点,甘欣的遗体运到了殡仪馆。 甘家至亲好友,还有眼镜夫妇带着胡静参加了告别仪式,直到火化后,骨灰安葬在欧阳芳所在的公墓才离开。 时间飞快,转眼过了头七。 吴明回中队上班。 甘甜也要回学校。甘宁带着吴玥在父母家吃了午饭,准备开着甘欣生前的白色卡罗拉送甘甜去车站。 “爸,妈,”甘甜突然说,“我想退学回来找份工作。” 甘细水不置可否地看着老伴。 “不行。”赵春枝想也不想,看着甘甜和甘宁,“你大姐是不在了,但汪洋会照顾好浩天。你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我跟你爸可以照顾自己,不用你们操心。你们都给我好好的,不准再出任何事。”见吴玥也在旁边站着,又加上一句,“玥玥也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让爸妈操心。” 吴玥赶紧跟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你妈说得对,”甘细水说,“你们都好好的,不要再出任何事。我跟你妈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你们不用担心。” 甘宁对着甘甜笑了笑:“还有我,你不用担心家里。好好学习,爸妈还指望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那我走了。”甘甜不舍地拿起背包。 “开车慢一点。”赵春枝送俩个女儿到门口,“到了学校给家里打个电话。” “我知道。”甘甜说。 出了电梯,甘宁的手机提示收到微信。 是方俊发来的:【身体可好?】 见到方俊两个字,甘宁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脚步不由一滞。 那天在车上看到他发来的微信,悲伤成河,差点被淹没的她,既没有回复,也没有跟他请假,这几天甚至都忘了自己生命中还有这样一个紧密相连的男人。 甘甜见二姐看着手机不动,不由紧张地问:“怎么了?” “没事,走吧。”甘宁收起手机。 车子驶出小区,甘宁想心事般明显变得沉默,一直没有开口。 “我好想大姐。”甘甜悠悠道。 “我也是。” “我这几天看爸妈老了很多,还有浩天,仿佛一夜之间也老了几岁,是真的想退学回来。” “就算你退学回来,也不会减轻他们心里的悲伤。时间才是最好的良药。” “先是欧阳姐,这才不过短短半年,大姐也这样……人生真是不如意十之有八九,如果有来生,我不来人间了。” “不管是欧阳,还是大姐,她们以前在我们身边,现在是活在我们心里。” “话虽如此,还是好悲伤。” “时间会抚平一切的,要努力让自己活得更好。有时间多给爸妈,还有浩天打电话。” “我知道。” 晚上,甘宁和吴玥还是在父母家吃完饭,才开车回去。 吴玥不想再出门,甘宁换好衣服和鞋子,一个人往婆叉湖而去。她不想跑步,只想走一走,理一理自己悲伤的心情,以及纷乱的思绪。 已经立秋,白天还是很燥热,但晚上凉快许多。深遂缥渺,波光粼粼的湖边更甚,微风习习,很是凉爽。 围着湖边走路的基本都是成双成对的几个老年人,一边悠闲地走,一边说着话。 曾经为独自奔跑的甘宁举办过一次“专门演唱会”的那个长得黑黑壮壮,三十左右的年轻人竟然也在。依旧站在湖边一根路灯下的人行道上,身后是一辆电动车,身前是一个连着麦克风的小音箱。 他手拿着麦克风,面对着湖水,怡然自得地一首接一首地演唱。 那些老年人离开了,他还在唱。 甘宁围着湖边走了一圈,拿着手机,走到离他十几米远的湖边坐下。一边静静听着自己不熟悉的歌曲,一边想着方俊。 她没有看到——方俊就站在她身后对面的马路边,正看着自己。 他刚从外面应酬回来,也到湖边走一走,远远看到甘宁坐在湖边。但他没有走过去,仿佛知道她在思量,只是静静站在后面的树下。 一曲终了,黑壮的年轻人唱起了一首老歌《再回首》: 再回首 云遮断归途 再回首 荆棘密布 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 曾经与你共有的梦 今后要向谁诉说 再回首 背影已远走 再回首 泪眼朦胧 留下你的祝福 寒夜温暖我 不管明天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 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是最真 …… 伴随着歌声,甘宁早已潸然泪下。与方俊相识相知的点点滴滴如同电影画面一样清晰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黑壮年轻人唱完,收拾好东西,骑上摩托车离开。 静静的湖边,只有一个孤单的背影和在风中飘荡的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甘宁停止哭泣。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找到方俊的名字,沉静地看了好一会这刻骨铭心的两个字,编辑微信发过去:【谢谢你!如果真有来生,我一定不会松开你的手。】 方俊的手机就拿着手中,他好像知道是甘宁发来的,没有急于看。 甘宁发完微信,起身往回家的方向施施而行。 方俊这才拿起手机,沉思良久,回道:【一言为定!】 甘宁没有再回复。 孤单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