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怒同桌以后(睚眦困兽)》 第1章 记仇与维护 第一章 乐南知刚把最后一箱饮料搬上货架,就听见有人喊他。 “南知!” 他应了一声,扶着货梯下来,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对走过来的女店长露出一个笑:“夏佳姐,早上好。” 艾斯兰高级国立中学虽是私立学校,却更像一座微型社会。学校内商铺林立,N便利店是其中之一,店长夏佳是乐南知姐姐的朋友,也是他转学来这里的介绍人之一。 男生疏朗的笑很招人,他眉眼弯弯,眼睛又纯又润,看你的时候仿佛承接了你的所有。 夏佳看着乐南知嘴角凹下去的小梨涡,刚到嘴边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她很想让这个有礼貌又真诚的男生留下来,但是承诺最先给了别人,思及此,夏佳整理了脸上的情绪,斟酌地说:“你代班的那位学长回来了……” 乐南知点点头,“这样啊,那我今天做完再走吧。” “他中午就来,你也别多干活了,早点休息,今天的工钱我照结。”夏佳慈爱地帮乐南知理了下袖口,现在是9月中后旬,乐南知却始终穿着长款的校服,她问过原因,只说是体寒怕冷。 她的手碰上袖口,想给他挽起来,却被乐南知避开了。 “好的姐,早课也快开始了,我就先走了。”乐南知将开了的袖扣重新合上,浅笑着告别。 夏佳愣在原地,脑海里全是那一闪而过的褐色斑块。 ...... 艾斯兰作息自由,无早读,早课九点到十二点,午课下午三点到七点,也无晚自习。 乐南知背着书包踩在树叶投下来的光影上,吃着从便利店免费得到的早餐,不紧不慢地往G2三班走。 “同桌!” 喘着粗气的声音传来,乐南知无比自然地伸出手,很快,手上多了个书包。 乐南知嚼着嘴里牛肉,抬头看向来人。 来人很高,比182的乐南知还高出不少,身形俊挺,肌肉结实却不夸张,晨跑的汗珠划过优越的眉眼,滚落在喉结上。 性感,成熟,英俊。 这是乐南知的新同桌,艾斯兰绝对的风云人物,凌旭。 “谢了。”凌旭咧着嘴角,笑容柔和了几分帅得极具攻击力的长相。 乐南知接过,眼神控制不住地看向他裸露在外的胳膊,“记得给钱就行。” 凌旭注意到他的视线,挑了挑眉,“这么羡慕?” 青筋贴服地缠着修长的双臂,扑面而来的力量感和荷尔蒙张力确实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乐南知抓紧了袖口,他敛下眼,看不清神色,“羡慕。” 凌旭噎了一下,他很快抬手看了眼表,“我还有2圈,回见。” “回见。”等凌旭的身影重新进入操场,乐南知才缓缓地偏移视线,重新走上原有的路线。 在转身背离乐南知的刹那,凌旭脸上笑容就尽数消失,只留下和他长相一样凌厉的漠然。 “凌哥!早上好啊,又看到你了。”一道人影风风火火地闯入视线。 人影蹿到跟前,凌旭重又堆起笑:“早。” 随意应付几句,直到对方跑岔气,他才停下:“我结束了,你继续。”他居高临下地看向蹲在地上急促换气的人,扯了扯嘴,小跑着离开。 - 凌旭一坐下就拿起水猛灌。他故意喝得很急,让水流顺着脖子滑进衣领,同时用余光留意着乐南知。见对方毫无反应,他无趣地停住。 “......书包放你柜子里了。”乐南知指了指教室后面的多人书柜。 凌旭拿出手机给乐南知转了100,“看到了。钱我发过去了。” “谢谢凌哥。”乐南知轻声回了句。 他是真的挺感谢凌旭的,凌旭知道他兼职后,总会以各种理由给他钱,明着雇佣,实则接济。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特别,因为凌旭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家境优渥,成绩名列前茅,又乐于助人。 明月高悬,乐南知立在其间,分得了些许清辉罢了。 他突然想起艾斯林论坛上的一句话:“接触过凌旭的没有人会讨厌他。” 现在乐南知对此深有感悟。 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乐南知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8:50,离上课还有10分钟。 他的身边围了一群男男女女,准确地说,是凌旭周围。 左边的人为了和凌旭说话,大半的身子都贴在他胳膊上,乐南知不耐地推了推,一点没推开。 虽然教室里有空调,但是人味还是让乐南知觉得燥闷,他皱着眉想直接离开,手腕却被一张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抓住。 乐南知疑惑地看过去。 “我同桌还在这,你们别挤到他。”凌旭笑着对众人说,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聚会的事,手机上聊。” 其中一个化着浓妆的女生不耐烦地张口:“那让他走呗,又没上课。” 乐南知本来想走,此刻却不想动了:“转我一千万我就走。” 另一个鸡窝头男生见此,讽刺道:“果然是穷人,张口只有钱,我......” “我、说。” “手机上联系,好吗?”凌旭打断他,语气依旧带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见他已然不悦,众人自知有些碰线,讪讪散开。 乐南知依旧不爽,那个男的他还没骂回去呢。 叮—— 支付宝到账8787 备注:别气了 付款方:凌大少爷 乐南知猛地转头,对上凌旭含笑的眼,他说:“那人口无遮拦,这算是他的赔礼。” 阳光打在凌旭的身后,乐南知觉得他周围都散发着光。 圣母光。 “你一直是这种散钱童子的人设?” 凌旭差点没绷住表情,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牙笑道:“我不是怕你委屈吗?” 乐南知没收钱,“那你让我骂回去。” 凌旭眨了眨眼,笑容略微凝固,“什么?” 乐南知又说:“打开他的微信让我骂回去。” 凌旭神色复杂地看了乐南知好几秒,不过还是把界面打开到相应的地方,将手机递给乐南知,“您请。” 后者长按语音键。 [果然是井底之蛙,抬头说天小。] 乐南知松手发送,爽了。 凌旭看着他的来劲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样骂,他听不懂的。” 乐南知不在意,淡然道:“那不更好?” 有点意思......凌旭抬着眉又不露声色地打量了一圈乐南知。 他的眼睛生得极漂亮,却不女气,是一眼惊艳,并且越看越深陷其中的清绝。 凌旭第一眼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乐南知眉心总盘着一层绕不开的乌云,不过他的梨涡却又让他分外鲜活。 好看,矛盾,单纯,记仇……总之,凌旭觉得这个同桌太合他胃口了。 趁乐南知不注意,凌旭迅速拿起他还没锁起来的手机点了收款,“他是他,我是我。没我他也说不到你。” 动作太快,乐南知完全没反应过来,等他回神,凌旭已经把手机还回来了。 他无奈:“你是不是钱太多花不出去?” 凌旭和那双泠泠的眼睛对视,一躲不躲,“被你发现了。” 乐南知还想说什么,但是上课铃声响了,只能作罢。 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乐南知的思绪却飘到了旁边的人身上。 凌旭上课和平时完全是两幅样子,没了笑的他更加冷峻,更加生人勿进。 不过乐南知却总有一种“就应该这样”的错觉。 察觉到他的目光,凌旭一怔,“看我干什么?” ……或许,自己终于可以交到一个还不赖的朋友,乐南知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课堂上,随口道:“看你好人相。” 乐南知不再看凌旭,但是凌旭却一直在看乐南知,脸色复杂。 什么“好香”?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在铃声与喧闹中结束。 乐南知盯着眼前的试卷,知识点如同天书,与他课堂所听仿佛是两个世界。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落下的功课实在太多了。 凌旭被几个男生簇拥着起身,顺手在他肩上一拍:“还是便利店?” “不了,”乐南知摇头,“以后都会去食堂。” “一起?” “你们先,我再看看笔记。”他婉拒。 凌旭没多说,只将自己的笔记留在了他桌上。字迹劲瘦潇洒,内容直指核心,与其说是知识点罗列,不如说是思路的提点。乐南知立刻沉浸进去,拿着纸笔记录下疑难,准备回头请教。 十二点半,食堂里已经排了一长龙的队,乐南知排到门口,额角在冷热交替间沁出薄汗,想了想,还是打算去二楼的商办小店吃。 -- 不远处,包厢内。 凌旭姿态闲适地靠着椅背,将方才一幕尽收眼底。见乐南知一边被辣得吸气,一边仍执着地对付砂锅,他唇角无声地勾起一抹浅笑。 “凌哥,看什么呢这么开心?”旁边的贺阅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眼便看到了乐南知清俊的侧影,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贺阅从没见过凌旭这么真心实意的笑。 作为半个脚在某个圈子里的人,他知道凌旭来艾斯兰是为了躲人。 凌旭所真正熟悉的人都在京华第一国立中学,所以哪怕他表现得再怎么平易近人,贺阅也心知肚明,凌旭从没想和他们建立任何关系。 不过他也不在意,只要能和凌旭说上话,就是莫大的幸福。 只不过......贺阅又看了眼那个男生,男生刚好吃完,起身的时候,身姿灼灼。 他盯着男生穿的鞋,既不是新款也不是限量,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你在看谁?”凌旭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贺阅心头一跳,避开对视:“没谁,就觉得那男生长得挺帅,多看了两眼。” “哟!贺少除了凌哥还能看上别人?”旁边有人起哄。 贺阅不耐地甩开搭上肩的手:“侧脸而已,正面指不定什么样。” 立马有人附和:“也是,再帅能有凌哥帅?说不定是个侧脸杀呢。” “砰——” 凌旭将杯子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周遭瞬间安静。他唇角微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是我同桌,说话注意分寸。” 这句话像个信号,三班的人纷纷张口:“什么侧脸杀,凌哥的同桌正面也可能打了!” “我们三班班草之二,贺阅会看呆纯属情理之中无需自卑。” “好了。” 贺阅脑海里全是那句无需自卑,强笑着打断:“能别提无关紧要的人吗?” 气氛一时凝滞。众人讪讪转移话题。 凌旭清雅地靠在椅背,神色如常,重新加入聊天,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圆桌上杯子的碰撞声此起彼伏,他视线刚扫过茶壶,旁边的人已经伸手将温水斟入他杯里。 贺阅的目光如缠绵的丝线,无声地缠绕在他身上,看着看着,就莫名地想起那段维护欲爆棚的话,眼底铺满了嫉恨。 突然,凌旭挑着眼尾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 贺阅一愣,被他眼底厚重的警告钉在椅子上,头皮瞬间发麻。 可以把国中这个设定当做大学来看,不过模式采用高中的那种,三年国中后会有国考,国考以后上的是专科院校,也是三年,无研究生一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记仇与维护 第2章 发病、陈伤与迁怒 乐南知终于吃完了砂锅。 他拿着餐盘走向餐具回收处,却在看到某个身影的刹那,如死机般停住了脚步。 那人穿着短款的青白相间的校服,和一众男女嬉嬉闹闹地走向楼梯口。 旁边高大的男生突然伸手揉了揉那个人的头,那人炸毛地跳起来,周围的朋友看着,都在笑。 乐南知死死地盯着他们看起来幸福无比的背影,眼眶突兀地扯上血丝,顷刻间模糊了他的视线,只留下和那天一样森冷的红。 耳鸣带来的眩晕没有胃里的绞痛让人难以忍受,但是乐南知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痛,尤其是那些经年不消的伤疤,嘶吼着咆哮着拼命地在他身上灼烧,疼痛感一直蔓延到胸口,形成恶臭的抹布缠裹在鲜活的心脏上...... 乐南知想吐。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收餐口,朝着残肴桶吐,他吐得稀里哗啦,把刚刚吃的砂锅吐得一干二净,很快,挠喉咙的胃酸上涌,乐南知接过阿姨的纸,逃一般地奔向洗手间。 水声哗啦,乐南知却听不见一点,他侧头将口鼻对准出水口,用尽全力地感受现在的窒息,他需要某些东西给予他慰藉,如果没有,死亡也行。 旁边正洗手的人见此情形,忍不住张口:“需要帮忙吗?” 乐南知猛地睁开眼,如同困兽一般看向声音的来源,那人被他眼底浓烈燃烧的恨吓了一跳,见人没事,立马跑了出去。 乐南知陡然回神,窒息漫过意识,他关紧水龙头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行......不行......药呢?药呢! 抽搐的手和暴跳的心告诉乐南知自己又犯病了。 很久没再见到那两个人,他已经不再随身带药了,药在教室...... 太远了......太远了,怎么这么远...... 乐南知躲进隔间里,掐着皮下是心脏的地方,试图让疼痛消解不断攀升的频率,他用力地掐,边掐边拧,剧烈的疼痛让他呼吸都变轻了,可是心跳的频率仍然丝毫没见缓。 怎么这样啊,乐南知愤恨地一拳一拳砸着自己的心......怎么这样啊,别一看到乔赫言就这样行吗!你该去杀了他杀了他!而不是在这里折磨你自己!草!草!草! 他扯开袖口咬着手腕,很快尝到了血腥味,铁锈般的味道刺激着大脑,乐南知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在慢慢恢复正常。 可是好疼啊......乐南知的眼泪不争气地涌出,他含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喉咙发出无助的呜咽......好疼啊...... 两年前的片段如蛇一般不受控地进入脑海。脏乱的厕所、潮湿的楼底、恶臭的辱骂……难忍的疼痛、难消的青紫、难闻的血…… 还有什么? 乐南知舔去手腕上的血,缓缓地站起身,他走到洗手台上洗了把脸,抬头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彼此都看清了眼底绵绵不绝的恨。 以及无力。 -- 凌旭一回来就看到乐南知在仰头吃药,他发尾洇湿,整个人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拿起桌上的药罐,狠狠拧眉,“你在吃什么?” 药罐是纯白的,没有任何文字。 或许是药物给了他极大的安慰,乐南知发现自己不再那么难受了,他将药从凌旭手里拿回,抖了抖,“维生素啊。” 凌旭不信,依旧皱眉。 乐南知把药收回书包,说:“不然是什么?” 不等凌旭细想,乐南知就拿着那张记着问题的纸和他的笔记本放在两人桌子中间,睁着漂亮的眼睛说:“求解答。” 凌旭晃了下神,他吃什么药自己也确实管不着,何必在意呢。 这样想着,凌旭不再纠结刚刚的药,侧过身回答乐南知的问题。 倾身时候,彼此的呼吸紧紧纠缠,温润的男声有条不紊地讲解知识点,时不时夹杂着另一种清亮的提问。 有个地方没听清,乐南知不由自主将身体前移了些,凌旭将音量拉大,身体略微后倾。 倏地。 “凌哥!一起去打......球啊。”乔赫言拉着沈君灼走入三班的后门,身后跟着一些别的男生。 是乐南知在食堂里看到的那些人。 熟悉的、无比熟悉的,在无数个失眠的午夜里盘旋的,挥之不去的声音顷刻间攥住了乐南知的呼吸。 他抬头,纤长的眼睫微颤,玲珑的眸子里刻下了乔赫言分明的身影。 对视的刹那,无声的隐秘在乔赫言的停顿里蔓延。 乐南知猛地把唯一一个属于自己的白纸从凌旭手中抽离,五指紧紧攥着,指尖瞬间戳烂白纸。 凌旭正写着公式,墨水在乐南知的动作里划出长长的一道线,他停止了讲话,盯了乐南知几秒,随后将目光缓缓地移向乔赫言。 “等一下,我先给同桌讲......” 乐南知却打断了他,甚至是急切地,冰冷地说:“不需要了。” 凌旭拿纸的动作蓦地顿住,他看向乐南知,对方垂着眼看不清神色,只有放在桌下的手一直在细微颤抖 ,从看到乔赫言的时候。 他偏过脸,:“你们认识?” 乔赫言缓过神,厌恶地看向乐南知:“一个人自视清高的人罢了,不熟。” 乐南知没应。 凌旭闻到了烽火的硝烟,“有矛盾?” 一旁的沈君灼终于开口,眼神定在乐南知长开了的脸上,摇了摇头,“一些误会。” 乐南知抬起头,眼中再一次描摹了这两个人的形状,一个精致可爱,一个清冷温柔,皮囊一个赛一个出挑,可惜,灵魂的块状都是一坨陈年发酵的屎,他们每说一句话,乐南知就越想吐。 他们包括凌旭。 左手伸进书包里摸到了药罐,微凉的触感给予了乐南知莫大的安全感,他对上凌旭询问的眼,“你什么时候走?” 凌旭的神色阴晴不定,紧紧锁着乐南知眼里的冷漠,“刚刚听懂了?” 乐南知没再回,在他心里,凌旭已经在发臭了。 他就是这么武断地,就是这么草率地给凌旭定了性,乔赫言是屎,和他在一起玩的自然发臭。 或许凌旭并不知道乔沈做过的事,但是那又怎样?那又怎样!他就讨厌了就连坐了怎么样! 乐南知快要控制不住眼底的情绪,从前凌旭的种种行为在他眼里都变了种意味。 乔赫言见乐南知又当上了哑巴,白眼一翻,朝凌旭撒娇,“哎呀凌哥你别管他了,我们走吧!” 凌旭看都没看他一眼,依旧定定地将视线投在乐南知身上,见他满身装备着排斥,才缓缓起身,“嗯。” 教室里的人渐渐散去,只有沈君灼留了下来,他走到乐南知的跟前强行闯入他的视线。 大半的光线被遮,乐南知下意识地抬头,沈君灼背光而站,脸色藏在阴影里,乐南知听到了他在笑,他在说:“不会又喜欢上凌旭了吧,乐乐。” 沈君灼想起刚刚进来的时候两人之间无比微妙的气氛,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过声音却依旧如沐春风,他看着乐南知泛红的眼眶,说出来的内容却如毒蛇吐信:“凌旭没那么良善,你攀附他不如攀附我,最起码当时我是真的挺喜欢......” “呕!”乐南知再也控制不住汹汹袭来的反胃感,他干呕一声,捂着嘴跑向洗手间。 沈君灼脸色青白地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凌旭和乐南知紧紧相连的桌子。 另一边的操场上。 乔赫言正拉着凌旭滔滔不绝地讲着乐南知的过往,说他装、说他嫉妒自己、说他喜欢打架......嘴皮子不断颠簸,脸色扭曲,那副阴毒的样子连旁边的王烁都看不下去。 王烁:“没必要这么说人家吧?” 乔赫言见有人为乐南知说话,更来劲:“你懂什么?他......” 凌旭烦躁地把篮球往王烁身上用力扔过去,后者不明所以地接过。 乔赫言以为凌旭在帮他找场子,脸上的表情做大,讲的内容也越来越猎奇。 太阳烤着地面,汗水被悉数吸进汗发带里,凌旭神色淡淡地听着操场上吵嚷的声音,脑海里全都是乐南知最后的一个眼神,那个他从没见过的,满是厌恶和排斥的眼神。 有漏网之鱼的汗珠滴在脖子上,他皱着眉站起来,“乔赫言。”凌旭走到他面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道别了众人。 操场上的几人琢磨着刚刚那副场面,看着乔赫言沉下来的脸色,神色各异。 -- 连吐两次,乐南知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吐的了,他干呕着只啐出了些酸水。 沈君灼...... 乐南知捧起水冲了冲脸,克制着想要杀人的冲动。 第一次见沈君灼是在厕所里,那天乔赫言找了3个外校的练家子把他堵在隔间,上个星期刚被乔家警告过,乐南知没再玩命地反击,他忍受着身上的拳脚,咬着牙没吭声,这是最后的倔强。 乔赫言不满足于他的隐忍,认为那三个人在放水,赤手空拳没有说服力,他们果断地上了器具。 那是乐南知最接近死亡的时候,暗沉的血充斥着视网膜,他很害怕,但不是怕被打死,他怕妈妈和姐姐流泪。 而沈君灼就是在那样的绝望之际出现了,像一个英雄。 再后来,他为保护乐南知与乔赫言对峙,给予他温暖和陪伴,偏爱和支持。 实话说,那是乐南知绵长噩梦里奇迹般存在的一段安生日子。 他不可避免地被奇迹吸引,迷失了心,直到有一天,乐南知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你到底还要拿乐南知刺激我多久?” 沈君灼笑了,“你吃醋啊?那就搬回来,我想你了。” 后来沈君灼突然对他冷淡,天天和乔赫言形影不离,乐南知才从别人口中知道,原来他们从小就认识。 竹马竹马,门当户对,校霸学霸,论坛上还有他们的同人文,作为校内大热cp,多的是人喜欢他们。 而那次被他悄悄珍藏的奇迹,在同人文里,却是沈君灼的“追妻手段”。 是的,全校所有人都知道乔赫言和乐南知不对付。 但是偏偏不知道,乐南知快被轻飘飘的“不对付”辗死了。 为什么呢?是他身上的伤口不明显,衣服不够脏,血迹不够鲜艳?还是哀嚎声不够嘹亮,表现得不够痛苦? 乐南知不解,极度的不解,他找到了写文的作者,女孩懦懦地看着情绪激动的他,说:“男生之间有冲突打架不是很正常吗?” 什么? 乐南知其实还想说更多的话,说他反抗了他反抗了!说不是互殴是围剿,说不是打架是围猎......但是看到女生桌上厚厚的一叠手写稿后,他沉默了很久,全程如石像一般僵硬。 国一下,乐南知休学,乔赫言和沈君灼转学。 国二上,乐南知转学。 请给予受害者最大的宽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发病、陈伤与迁怒 第3章 公平与阴影 对两坨狗屎的回忆到此为止。 乐南知缓了缓神,没回班级,而是直接去了班主任办公室。 他要换座位。 不好意思,他有病,得了一种看到乔赫言,看到和他有关的一切东西都会作呕的病,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他必须要离开、远离所有和他扯上关系的人,比如凌旭。 乐南知在墙面的反光中理了理被水打湿的发型,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班主任顾听雨是乐南知最喜欢的老师,她教着他最喜欢的语文,还写了一本书,叫《空山新雨后》。 文字能说明很多东西,乐南知读完这本书就知道顾老师是一位柔软而温暖的人。 向阳而生,就是她的书教会乐南知的道理。 “扣扣——” “请进。”顾听雨带着无框的方形眼镜,正摆弄着桌上的多肉,看见来人,她收了下挂在耳边藏着白丝的发,浅笑着让乐南知过来坐。 “怎么了小乐大人。”顾听雨打趣道。 她喜欢极了这位语文课代表的文字,像潮湿的热带雨林,又单一又丰富,很有灵气。 乐南知已经习惯了顾老师对他的称呼,自从作文拿到国奖后 ,她一直这么叫自己。虽然是快到退休的年纪,不过顾听雨依然没有“老人味”,她活泼又天真,幽默且温柔。 乐南竹忐忑不安的心定了下来,他没有在别人面前揭露伤疤的癖好,在提到换座位时,仅仅是说了自己和凌旭合不来。 顾听雨耐心地听他说完,慈爱地问:“仅仅是合不来?” 乐南知怕不给换,又加了句,“看到就反胃的程度。” 顾听雨不再笑了,她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在乐南知恳切的眼神中,拒绝了。 乐南知愣在原地。 顾听雨说了一大段,乐南知听懂了,他除了语文其他的科目都很拉垮,顾听雨希望他和凌旭处好关系,让凌旭带带他。 他忘了,顾老师首先是个老师,再是其他。 成绩......其实他以前成绩可好了,年级第一,联考第一他都拿过。 只不过遇到乔赫言以后,他需要用一半的时间活下去,也要用大半的精力瞒着家人赚钱买药。 我看到凌旭就不可控地想到乔赫言,想到乔赫言就容易犯病,犯病就要吃药,吃药要钱,又得兼职赚钱去买,哪来的......乐南知在心里大喘气,他哪来的时间去学习。 不过他没说,因为顾听雨知道后一定会用那双饱经风霜却依旧明亮的双眼看着你,然后疑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家人呢?” 乐南知默默看着顾老师语重心长地长篇大论。 她越讲越起劲,话题从换座位彻底偏到了他的学习上,讲现在,讲未来,说他自己,说他父母。 乐南知安静地做个聆听者,突然,他发现顾老师不再说话了,眼神里充满着疑惑和......怜爱? 乐南知不解,直到冰凉的液体滚进衣襟,他才发现自己哭了。 顾听雨递给他几张餐巾纸:“是因为想到自己的父母了吗?他们应该很辛苦吧。” 乐南知没回答,而是说:“顾老师,今天的包包和衣服的颜色很配。” 包是昨天刚买的爱马仕,顾听雨今天的穿搭就是为了它配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她惊喜地拉着乐南知说了很多有关包的事。这才是她感兴趣的话题。 其实乐南知根本听不懂,他只认识爱马仕,因为乔赫言之所以针对他,就是因为他喜欢的女生卖了他送的爱马仕,转头用这些钱追乐南知。 所以,第一次交锋,乔赫言把他绑在椅子上,用无数张印着爱马仕图片的硬卡纸扇他的脸。 想不认得都难。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顾听雨尴尬地笑了笑,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太开心了。” 乐南知强扯嘴角,将话题拉回:“老师,如果我说换座位与否会改变我的人生轨迹呢?” 顾听雨有些为难,“班级的座位都是定好的,而且凌旭这孩子人真的很好,可能你们有什么误会,说开......” 乐南知已经听不进她最后再说什么了,他笑着说好,然后快步离开办公室。 出去的时候泪痕都淡了,只有泛红的眼尾证实着刚刚失控的脆弱。 乐南知回到班级,发现凌旭正拿着他之前抽回的纸写写画画,看到他来了以后抬眼递过去,“你最后的问题,我换了一种好理解的解法。” 凌旭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整个人都充斥着清淡又好闻的沐浴露味。 看来是打过球了。 乐南知短时间里想了很多东西,他在脑海里搜寻着所有看过的文学作品,企图用那些不公的迁怒来规训自己对凌旭理智些,公平些。看,他不是还想着你的问题吗? 但是,但是。 乐南知道了谢,将纸拿到手里,他坐下来仔细看了下,很清晰,于是再度说道:“谢谢,我懂了。” 接着合起来扔到垃圾袋里。 ......但是但是,理智和公平是阳光下的奢侈品,他自己都活在痛苦的阴影中,迁怒不过是这阴影无可避免的延伸。 如果把恨比作一个巨兽,那么迁怒不过是它必然的呼吸。 乐南知自洽了,无视一旁陡然僵住的凌旭,拿出下午第一节的书开始预习。 刚翻开,就被一双覆着青筋的手合上。 乐南知蹙眉,凌旭伸手点了几下封面,见乐南知依旧没看他,压着火,两个指节捏着他的下巴转向自己。 凌旭挂起与往常一样的笑,“你刚刚去哪里了?” 凌旭的手在乐南知转过来后就快速收了下去,甚至没给他生气的时间。 迁怒是迁怒,还没到恨的程度,乐南知气顺音直,“去办公室找老师换座位了。” 凌旭真的要被气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同桌这么幼稚,他刚想说话就听乐南知加了一句,“但没同意。” 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差点没缓过来。 凌旭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今天所有的事情,试探道:“就因为乔赫言?” 什么叫“就”?乐南知没说话。 见他这样沉默,凌旭心中有了答案,他揉了揉眉心,“你不觉得因为和乔赫言有冲突就对我有偏见很不公平吗?” 幸好乐南知早已说服过自己,他平静无波,“是啊,不公平。” 凌旭被呛住,从来没见过这么难搞的人,他突然来了兴致,“就因为一场球?这什么都说明不了。” 死犟,乐南知嗤鼻,乔赫言眼珠子都要黏在你身上了还什么都说明不了。 乐南知“恍然大悟”,看似不经意地问:“那你们是不是一直在一起玩?” 其实凌旭大可以骗人,但是被那双仿佛能将灵魂折射出来的眼睛注视时,他鬼使神差地说了真话:“算是。” 因为几个人确实都住在一个院子里,只不过凌旭在另一头和另外一群人玩,两边几年下来偶尔也会聚几次,表面关系罢了,世家里来往的都是利益而非情谊。 要说熟,其实还不如和乐南知这近一个月的同桌情谊熟。 凌旭刚准备再多解释一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有必要说那么多吗?难道他真的会为了乐南知与乔赫言他们割席不成?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他觉得该说的都说了,再讲就过了。 “嗯。”乐南知随口一应,转头继续打开课本。 在他听来,凌旭就是承认了和乔赫言从小玩到大,这就够了。 乐南知再也赌不起,也不想赌凌旭是不是第二个沈君灼。 当然,沈君灼不配,人畜不能相较。 -- 又是照常的一节课。 乐南知拿着刚发下来的周考试卷,对着卷头标红的99分发呆。 满分150,这个分数毫无竞争力。 他先自己看了一遍错题,把能弄懂的弄懂,唯独最后两大题,始终理不清思路。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指甲盖旁边的死皮,涩痛牵动着神经,乐南知蹙紧了眉。 “连AD是为了找八字形,你看最角落的那个三角。” 原来是这样,乐南知茅塞顿开,随即后知后觉地转头。 快要入秋,天气渐凉,凌旭穿着和他一样的长款青白相间校服,扣子系到最上一颗,比起短袖时的桀骜恣意,此刻整个人都透着禁欲与矜贵,以及先前未曾有过的距离感。 人真的会因为一件衣服而有如此不同的气场吗?乐南知忍不住想。 凌旭见乐南知一直不说话,也不恼,嘴角弧度更深,“需要同桌免费帮你补习吗?” 乐南知无法理解怎么有人能这么心大,他昨天拒绝的态度还不够明确吗? 乐南知:“谢谢,不必了。” 凌旭挑眉,“行,看来你后面的都懂了,那下次……” 话音戛然而止在乐南知起身的动作中,凌旭看着他拿起卷子走出教室,良久都没挤出半分笑意。 这时前桌恰好转身,手里捧着一本习题册,眼中是凌旭过去常在乐南知眼里看到的渴望,还有种额外的情愫。 心头莫名烦躁,他抬手示意对方稍等,头略探出窗外,目不转睛地盯着乐南知的身影走进远在另一端的办公室。 忽然嗤笑,“还真不嫌麻烦。” 默默等待的前桌没听清,疑惑地“啊”了一声。 凌旭转回来,又换上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来问题的?” 贾镇鑫忐忑地推了下眼镜,刚才凌旭的样子有些吓人,眼神冷得像在看尸体。 不过凌旭的声音实在好听……他耳根泛红,无意识地快速眨眼,“对……对,就是这……啊,不对,是这道。” 凌旭见他这副神情,脑中闪过某些片段。 脸上未露异色,他接过练习册简要讲解,随后一直注视对方。 贾镇鑫几乎要被这目光烤熟,慌忙收回练习册,“我大概懂了!就到这儿吧……” “等一下。”凌旭用笑意掩去眼底的异样,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声线却更柔和了,“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贾镇鑫受宠若惊:“当然!” 凌旭说:“如果有人一直对你很不错,不仅欣赏你的身材,还在运动后夸你香,你觉得他是什么心思?” “应该……”贾镇鑫斟酌用词,“是对你有额外的好感吧。” 和他想的一样,凌旭心头的烦闷散去些许,“那他为什么突然又疏远你了?” 凌旭不认为这和乔赫言有关,他觉得乐南知昨天的不快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吃醋性迁怒,真正让他不解的,是刚才那副划清界限的模样。 “或许是想吸引你的注意?” 贾镇鑫其实没完全明白凌旭的意思,但他懂得察言观色。 果然,他说完后,对方身上那股凌厉的气场缓和了些。 原来如此。 凌旭眉间舒展,“可能吧,谢了。” “不、不客气!”贾镇鑫猛地转回身,捂着胸口平复心跳……太帅了天。 脸上攀升的热度逐渐冷却,贾镇鑫屏息从右侧窗玻璃上偷瞄凌旭。 对方已投入自己的事,敲击键盘噼里啪啦,仿佛从未搅乱过谁的心湖。 陷进去的人很难停止对凌旭的喜欢,因为他总会温柔相待。明明贾镇鑫曾在班级里公开递过情书,明明凌旭也曾毫不留情地拒绝过。 凌旭若有察觉地抬眼,贾镇鑫就这样撞入他的视线,偏头时心想,真羡慕那个能在凌旭眼中有不同色彩的人。 凌旭收回投向窥探者的目光,起初他根本没记起这人是谁,直到刚才,贾镇鑫的注意力全然不在题目上,他才从记忆缝隙里对上号。 又是一个拎不清的。 凌旭习以为常,并不挂心。 仿佛心有灵犀,乐南知在他即将低头时走进教室,凌旭不由自主望过去,一眼就注意到他手中添了许多新笔迹的试卷,烦躁再度上涌。 乐南知坐下后依旧没理会他,直到第二节上课铃响,都没分给凌旭丝毫注意,没有解释,没有交谈,一如开学时拒人千里的模样。 凌旭磨了磨后槽牙,眼底情绪难辨。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其实这里有一些很有意思的争辩,打辩论会很好看的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公平与阴影 第4章 疏远、兼职与诚实。 下午的体育课进行仰卧起坐的考试。 凌旭站在后排,一边应和着旁边男生的插科打诨,一边有意无意地看着前面的那种乐南知。 他静静地站在尾端,隔离于周围,隔离于世界,眼皮悄然耷下,像某种濒死而孤独的小兽。 “去拿垫子,两两一组。” 老师的口令打破凌旭有些偏了的思绪。 班上的男女人数都是偶数,因此所有的体育课默认前后两人一组。 凌旭注意到乐南知先他一步去拿了垫子,眉梢微扬,“你先还是我……先。” 乐南知擦身而过,凌旭伸出去的手第一次落了空。 他望去,乐南知已经将垫子给了贾镇鑫的搭档。 乐南知朝贾镇鑫说:“请问你能跟我换一下吗?” 班上谁不知道乐南知事凌旭的固定搭档?贾镇鑫眼睛一亮,立马点头,“好的!”很快小跑到凌旭面前。 “抓紧时间,前10组先来。”老师催促的声音阻止了凌旭的蠢蠢欲动,他深深地看了乐南知一眼,转头计数。 乐南知余光撇去,看到了凌旭脸上始终未落下来的笑,他和贾镇鑫商量着顺序,低头浅笑的样子,和多数的从前一样,大差不差。 乐南知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男生,“你先?” “可以。” ...... 凌旭平躺在垫子上,身体随着再一次的哨响有节奏地起伏,眼睛却在每一次的起身时黏附在乐南知的身上,好似这样就能赶走最后终结在他脑海中的疏离与淡漠。 突然,起风了,凌旭移开视线。 一下课,凌旭抓住了乐南知的手,在贾镇鑫怔愣的眼神中拉着他走到某个树下。 乐南知看着他压下来的眉眼,呼出一口气。 凌旭倾下身来,好像把乐南知圈在怀里一样,但是两人的呼吸却始终错位。 在寂静难言的气氛里,他说:“你刚刚为什么和我换?” “因为我想”,乐南知说道。 没办法的事。他只要跟凌旭说话,靠近,就无法遏制想起乔赫言的冲动,包括现在,他清晰地感受到心率的上升。 “可是你没问我。” “我以为你一定会同意。”因为凌旭一视同仁,他对谁都好,他来者不拒。 或许是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如此明确地疏远,凌旭没有点到为止,“你气还没消?” 乐南知疑惑:“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凌旭皱眉:“你不是最近一直在远离我吗?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又有人在叫凌旭,声音穿过半个操场,这次乐南知看到了一群国三的学姐学长在挥手,看来他们早已约好。 艾斯兰的校服每个年级都不一样,主色调不变,但是青色是不断变深的。凌旭的人缘已经发散到高年级了吗?乐南知看到凌旭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哄叫声立马没有了。 他拒绝或推延了一次邀约,乐南知想,眼前这个男生从开学的时候就很照顾他,给他讲题,陪他聊天,就像一个真正的好朋友一样。 但是乐南知也清醒地知道这只是空间上的便利而已,换任何人来,凌旭也会和他们相处得很好,他就是一个很好的人,而乐南知最怕和这样的人交际。 乐南知无法咀嚼凌旭分给每个人的糖,他在太多人身上闻到同样的甜,咽下去只会让他反刍出当年被戏弄的苦涩。 光影迷离间,凌旭专注地看他,问他生气的原因,多么温柔,多么认真,像止痛药。 乐南知:“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抱歉,我希望你离我远一点,这样对谁都好。” 可是他要毒药,他不要慷慨的光明,要永夜的特权。 良久的沉默后,凌旭声音很轻:“讨厌我?” 看来他生气了,不过,乐南知也抬着眉:“对。” 凌旭彻底没话讲,看着乐南知利落转身的动作,嘴角勾起笑。 有点意思。 凌旭突然想起贾镇鑫的那句话。 [他在吸引你注意力。] -- 或许是昨天体育课的态度太明确,凌旭今天果然没怎么靠近他,乐南知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连每次吃药的数量都控制在了正常范围内。 不过药还是很快见底。 药很贵,放学后,乐南知背着书包,在艾斯兰附近找着兼职。 “基本都是全天的......”乐南知绕了好几条街也没找到合适的,要么就是太晚时间超过了乐家的门禁,要么就是与课程冲突。 走着走着,一家有着暖黄路灯的书店映入眼帘,门前放着一个牌子: [招书籍整理员,时间无要求,在第二天营业前归类好阅读桌上的书籍。 要求:需对文学有一定的了解程度 工资面议。] 这简直是为乐南知量身打造的。 他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书店没有想象中的大,反而更像一种“读舍”,二楼是读书的地方,乐南知从下往上看,有三四个人在那里坐着。 一楼是围绕式的书架,书架还做了防尘的设计,中间只有一张桌子和椅子,桌子上有收款码和版本有些老的台式电脑,椅子是很有古韵的摇摇椅,一位头发稀疏的老人坐在上面,他带着老花镜,悠悠然地翻阅手中的书。 听到动静,老人转头打量了下乐南知,嗯.......长得很标致,不过杂绪太多,显得有凶性,咦?还穿着艾斯兰的校服?那真是可惜了。 老人微微摇头,重新沉浸在手里捧着的书上。 与此同时,乐南竹也看到了那本书: 《恶心》 萨特著 巧了。 “存在主义的妙处就是,它肯定了有些人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无法消化的食物,让人生理性反胃。” 听他这么说,老人来了兴致:“与其说无法消化,不如说是你的肠胃太诚实,容不下已经腐烂的东西。” 乐南知心神一震,“诚实”吗? 一时之间,他想到了很多因为“诚实”而导致的“地狱”,其中一个就是现在的自己。 乐南知:“诚实......有时候也会带来麻烦。书里说‘他人即地狱’。” 老人一笑,还是太年轻了。 他把书本合上,扶了扶老花镜,“‘当我们无法摆脱他人的目光时,那目光就是地狱’,你在乎那些目光?” 乐南知沉默,说不在乎是假的,就拿凌旭来说,他何尝没想过自己为了让心灵得到须臾的宁静而给凌旭判了死刑是不是正确的。 乐南知:“不。我更害怕我对我自己,也用上了他人看待我的目光。我厌恶他们,也偶尔厌恶无法摆脱厌恶的自己。” 好多的厌恶......乐南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是那么的贫瘠。 老人眼神发沉,直觉这个孩子有故事。他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用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恶心》的封面,“你觉得你的‘恶心’是弱点?” 乐南知抬头,眼中一片清明,“当然不,那是我还活着的证明。” 老人笑了,他直起身:“左丘山。” 乐南知连忙伸出手:“您好您好,我叫乐南知,很抱歉刚刚的唐突。” 左丘山挥了挥手示意无碍,他将《恶心》递过去,“你看过这本书?” 乐南知接过,眼神流淌着一种隐痛的宁静,“就是看了这本书,我才会写日记。” 他看了眼书上的署名,“原来是‘难见丘山,便不逢冬’的丘山,我还以为是秋叶满山的那个。” 左丘山大笑,“哈哈哈,头一回听人这么解读我的名字,小娃子你很有趣嘛,难见丘山.......好一个‘难见丘山’。这样,你今天买的书我给你免单了!” 见他误会,乐南知连忙开口,“我不是来买书的。” 左丘山:“你来看书?”他瞄了一眼背后的书包,心想现在孩子作业已经这么少了? 乐南知作业当然没写完,他无奈笑了笑,语气真诚,“我是来应聘的。” 艾斯林的校服是定制的制服,设计和面料都是独一档的,左丘山神色奇怪,“是......吗?” 之前怎么没觉得艾斯兰的校服这么碍眼呢。乐南知吐了口气,尽量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的情况。 艾斯林每年都有“摇号”,名额面对全京华市开放,学费全免,但住宿费和伙食费需要自己承担,也是响应国家教育平衡的号召,唯一的要求是:本地户口。 他说自己是摇号生,家庭并不富裕,自己还在吃药,是来赚药钱的。 左丘山无意揭人伤疤,他也没想到每年就那么几十个摇号今天还就遇到一个,汹涌的愧疚席卷了他的理智,大手一拍,“好!就你了!” 乐南知准备的自我介绍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 “就......这样?” 左丘山有些尴尬,真是脑子跟不上嘴,其实还没考察呢,不过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他清了清嗓,说:“对啊,我看人准得很,你一看就是有文学底子的人。总之,明天来入职吧。” “工资......”左丘山想了想,“一天100?你就放学过来整整就行,还是要以学习为重。” 太可以了! 乐南知知道左丘山有意帮他,也不忸怩,“没问题!我一定会好好干的!谢谢左......叔叔?” 左丘山嘴角一抽,“我孙子都和你差不多大了,就叫爷爷吧。” “好的,左爷爷。” 趁着还有一段时间,乐南知在店里逛了逛,将书架上自己不熟悉的题材记下来,打算回去做做功课。 左丘山眼睛漏在书本外,看着乐南知来来回回折腾,想到他之前说的话......如果是看《恶心》而获得启发的话......他会在日记本上写什么呢? 他摸了摸不存在的山羊胡,叫了声乐南知。 “你是哪个南知?‘南风知我意’的那个?” “差不多。” ...... “我晚上可能待不了太晚,午休的时候我会先过来理一趟。” 走之前,乐南知边看“合同”边说。 合同是左丘山自己手写的,乐南知说只是个兼职没必要的时候,还被他教训了一顿。 签字,画押。 左丘山撕下复写纸,“时间随你。拿着,一人一张。” 乐南知收下,离开。 左丘山看着乐南知慢慢融入夜色的身影,突然喊了一声,“那娃!” 人影停住。 “别读《恶心》了!” 老人嗓在夜晚撕扯起来还是很恐怖的,可乐南知却从这种恐怖里诡异地汲取到了力量。 他大声回:“好——” 转头彻底离开街道的时候,他抖着手快速从书包里拿出了药。 《恶心》啊……他早就没再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