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什么死对头,禁欲大佬他不香吗哭》 第一章 我们离婚 钟映宁将车开进医院停车场,不情愿地下了车。 陆之珩出车祸了,她让人干的。 几个小时前,保镖发来一张模糊的照片。 陆之珩坐在豪车里,正与一个女人贴脸热聊。 女人的唇几乎要吻上陆之珩眼角的那颗痣。 ——那颗她不允许任何人碰的痣。 钟映宁顿时怒上心头,命令保镖照着陆之珩的车屁股就撞了上去,将人撞进了医院。 结婚三年,她与陆之珩鸡飞狗跳的婚后生活在圈子里早就传开。 陆之珩玩赛车故意撞坏她辛苦一年才搭建好的花园,她就敢抄起高尔夫球杆,将他的所有豪车砸个稀巴烂。 映宁父母过世,出殡时身为女婿的陆之珩不出席,反而大摇大摆跑去机场给某个模特接机,让她受尽他人耻笑。 她不哭不闹,忙完父母的葬礼回头就让人将陆之珩丢去无人岛。 在岛上啃了三个月树皮才放回来。 所有人都说钟映宁是陆之珩的舔狗,爱他爱到着了魔发了疯。 爱得没有自尊,没有底线。 哪怕跟他斗得头破血流,也不舍得离开他。 天底下谁离了陆之珩都能活,除了她钟映宁。 但只有映宁自己明白,她离不开的,是他眼尾那颗和顾景初一模一样的痣。 走到病房门口,刚将门推开一条缝,就看见一张久违的脸孔。 沈音音。 陆之珩已故好友的女儿,比陆之珩小六岁,一直寄养在陆家。 两年前被她送出了国,如今竟无声无息又回来了。 从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陆家三少爷,如同虔诚的信徒,单膝跪在沈音音脚边,仰着头,满眼笑意任由沈音音笨手笨脚替他处理伤口。 见他眉头皱了一下,沈音音眼泪立刻下来: “三叔,是不是很疼?” “不疼,一点小伤。”陆之珩语气罕见温柔,带着宠溺的笑意。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偷偷跑回国,让你来接我,你也不会出车祸。” “刚刚听保镖说,撞你车是映宁姐的意思。她怎么可以这样?就算再有什么不高兴,也不该伤害你呀。” 提到我,陆之珩散漫勾了下唇: “她就是这脾气,别往心里去。” 沈音音怔了一瞬,似是没想到陆之珩会是这个反应,又抽泣着: “如今映宁姐已经知道我偷偷回国的事,三叔,我好怕映宁姐会——”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之珩打断:“放心,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钟映宁握着门把手的手指渐渐收紧。 不想再听屋内腻歪的对话,她猛地将门推开。 两人明显怔了一下。 陆之珩慢悠悠起身,高大的身躯像是将沈音音牢牢护在了身后。 “哟——”他拖长语调,嘴角挂着半截懒洋洋的笑意,“太阳今儿打西边儿出来了?来找我的?” 钟映宁看了眼面前的男人。 深眸挺鼻,四分之一的英国混血令他脸庞线条格外凌厉。 额角擦破点皮,上面还残留着沈音音给擦的碘伏。 右眼尾她最在意的那颗痣,有明显的擦伤。 “怎么?是我来得太突然,打扰你们了?” 陆之珩被气得低笑了一声: “音音好心为我上药,到你这怎么就这么难听?” “来医院不让医生护士上药,偏偏让她上药。所以你俩这是玩上cosplay了?哪一出啊?风流总裁VS俏护士?” 沈音音站在陆之珩身后,像只柔弱无辜的小鹿: “映宁姐,你别误会,我们真的只是——” “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映宁一口打断,双手环胸冷冷睨着她:“还有,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三婶。別姐姐前姐姐后的,想当小妾也没必要这么上赶着。” “差不多行了啊。”陆之珩嘴角浅薄的笑意渐渐敛起,“音音好意解释,说话别太难听。” 话音落下,沈音音看向映宁,嘴角很快闪过一丝挑衅的笑意。 钟映宁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紧,心下一阵发凉。 脑海闪过两年前,沈音音还没出国时,他也如现在这般无条件维护沈音音。 那阵子沈音音迷上了宋氏美学。 不经过钟映宁的同意,就擅自让工人重新布置她和陆之珩的婚房。 客厅里映宁精心挑选的装饰品、家具全都被她撤走丢进仓库,换成了她喜欢的风格。 甚至客厅正北方那桌映宁专门用来供奉父母灵位的红木桌也不知所踪,取而代之是她不知从哪弄来的花瓶。 而映宁爸妈的遗像和灵牌,就这么孤零零地被丢在墙角。 愤怒顿时冲上心头,找到沈音音质问,得到的却是她轻蔑挑衅的回应: “风水大师说那个位置是很重要的方位,放灵牌那种东西太晦气了。所以我让人换成了花瓶,好看多了吧?” 钟映宁浑身血液瞬间发凉,宁忍不住猛地推了她一把: “谁允许你动我爸妈灵位的?这是我家,你凭什么动我家的东西?” “你家?别忘了房子是我三叔买的。别说是你爸妈的灵位,只要我开口,就算把整栋房子拆了,三叔也不会有意见!你不过就是我三叔的一条舔狗,三叔玩腻了就能丢的货色,凭你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钟映宁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抬起手刚要落下。 手腕却被身后赶来的陆之珩牢牢攥住。 “你在发什么神经?!” “三叔~”沈音音瞬间一副凄凄落泪的表情,“我只是想帮忙重新改变一下家里的陈设,不小心打翻了三婶爸妈的灵位……没想到会惹三婶生气。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陆之珩将她护在怀里,怒目圆睁瞪着映宁: “她只是个小孩子,你就这么容不下她?不就是个灵位,用得着这么计较?” 那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如针一般狠狠扎进映宁的心。 直到现在,仍时不时会隐隐作痛。 “音音,你先回老宅休息。”陆之珩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沈音音张了张嘴,见陆之珩态度不容置喙,到底是把话咽了回去。 沈音音走后,一杯温水递到映宁手边:“车祸的事,你安排的?” “对呀,可惜没撞死你。” 陆之珩握着水杯的手一顿,脸色沉了下去:“音音是我侄女,身为她叔叔,我去接她有什么问题?你至于闹这么大动静?” 钟映宁没接话。 空气陷入针落可闻的僵持。 陆之珩盯着她紧绷的侧脸,不知过了多久,主动打破沉默: “行了,两千万的车都被你撞成废铁了,再有什么火气也该消了?” “还有个事,音音既然已经回来了,你乖一点,别再动送她出国的念头。” 闻言,钟映宁侧过脸,静静看了陆之珩一眼。 难怪平日里跟她斗得你死我活的人,今天会突然变得这么和气。 又是给她接水,又是好声好气让着她。 原来是为了沈音音。 “动了又怎么样?” 陆之珩绷了绷唇:“音音在国外过得并不开心,让她留在国内,安安分分的,对你不会有影响。” “只要你听话,安分一点,你看中的那个乡村重建的项目我不插手。” 钟映宁神色冷下来。 那个项目,是她赌上所有身家才争取到的。 也是爸爸妈妈死前最后的遗愿。 为了拿下这个项目,她没日没夜地工作,数不尽的应酬,夜熬穿了胃也喝烂了。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项目对钟映宁来说有多重要。 可陆之珩却为了沈音音,拿项目威胁她?! “你威胁我?” “音音没了父母,本就没有依靠,你非要把她送出国,落得个欺负人的口舌?” 钟映宁笑了。 他忘了,她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映宁看着面前与自己纠缠了三年的男人,他眼尾那颗被擦伤的痣在灯光下越来越模糊。 心口泛起一股凉意。 突然感觉,这三年真是没意思透了。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陆之珩,我们离婚。” 第二章 他跟你不像了 陆之珩神色明显僵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 “就因为音音的事?” “钟映宁,你现在是越来越能耐了,都敢跟我提离婚了?” 见她没说话,他压下火气,伸手欲拉她的胳膊: “行了,别闹了,外面还在下雪,我送你回去?” “我没跟你闹,我要离婚,你同意我们就签协议,不同意就法庭见。” 陆之珩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离婚?你觉得我会信?” 不怪陆之珩不相信。 放眼圈内,恐怕没一个人会信她会主动提离婚。 人人皆知,钟映宁爱惨了陆之珩。 爱得死心塌地。 爱得没有底线。 哪怕陆之珩在她雷区上蹦迪。 哪怕两人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她也不愿意离开陆之珩。 本就是出了名的娇纵蛮横,若不是真爱,何至于让自己陷入这不伦不类的婚姻里不能自拔? 钟映宁掀起眸,视线落在陆之珩脸上。 他长得很漂亮,混血基因令他的皮肤比一般男人白很多。 一双桃花眼总是似笑非笑,加上眼尾那颗棕色的小痣,显得更加摄人心魄。 不过现在再看着他那颗被擦伤的痣,她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已经不像她的爱人了。 陆之珩嗤笑一声,说是笑,却没有一点温度: “之前我要分开,是谁说爱我,死活不愿意签字?” 两年前,陆之珩提过一次离婚。 当时钟映宁为了逃避签字,甚至躲到了国外,待了大半个月才回来。 “我是爱你,我现在不爱了不行吗?你既然早就想分开,正好如了你的意!” 陆之珩咬紧了牙,一字一句从嘴里挤出来: “你当我是什么?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想离婚?门都没有!” 说罢,他面无表情,摔门而去。 房间重新死寂。 钟映宁却松了口气。 这三年的纠缠,总算要结束了。 她也终于可以彻底放下。 如今沈音音已经回来,陆之珩签字离婚是迟早的事。 离开医院,回到家已经是下午。 刚打开门沈音音就迎了上来,似乎一直在等她。 “为了逼三叔把我赶走,你连这种幼稚把戏都玩得出来。拿离婚威胁?想不到吧?三叔根本不吃你这一套。” 眼看人不装了,钟映宁觉得有意思极了: “口口声声把三叔挂嘴上,实际想成为陆太太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你——”沈音音被噎了一下,很快笑起来,“那你呢?以为做了陆太太,三叔就喜欢你了吗?我和三叔青梅竹马,十多年的感情,他的心早就给我了。至于你,不过是只免费陪 睡的鸡——” “鸡”字还没完全落下。 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 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脸颊瞬间红肿了起来。 沈音音一脸错愕,刚想还手,视线往后,很快露出委屈的表情: “三婶,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要动手打我?”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也被你赶去国外待了两年。我现在只是想陪在家人身边,你就这么容不下我吗?” 陆之珩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目光扫过沈音音红肿的脸颊:“怎么回事?” “三叔~”沈音音眼泪说来就来,“不关三婶的事,都是我不好,可能说错什么话惹三婶生气了。” 陆之珩的心疼全写在了脸上,慢悠悠转头看向映宁: “你有什么不满意可以冲我来,谁给你的权利打人?” “给音音道歉。” 钟映宁觉得好笑。 沈音音挑衅她在先,打她一巴掌都算客气的。 倒是陆之珩,顶着自己丈夫的头衔,不问缘由不辨是非,毫无节制地偏袒别人! 钟映宁懒得跟他掰扯,撞开他的肩刚要上楼。 陆之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低沉的嗓音似裹了冰碴子: “要么道歉,要么就让音音打回来。” 见她始终不服软。 陆之珩:“音音,打回去。” 沈音音装作害怕:“可是……” “别怕,有我在,打回去!” 这话像是给了沈音音莫大的勇气,她怯生生看了映宁一眼,接着扬起手,眼看着巴掌要落下。 钟映宁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往后一推。 “音音!”陆之珩眼疾手快将她扶稳, “钟映宁!” 看着他寒气逼人的脸,和眼角那颗被擦伤的痣,映宁再也忍不住。 啪的一声。 她照着陆之珩的脸狠狠甩了一巴掌,没等他反应,转身离开。 离开陆家,映宁径直开车去了墓园。 许是过年的缘故,墓园里人迹寥寥。 有一阵没来了。 墓碑前长满了杂草。 钟映宁蹲下身,深色大衣的衣摆扫过潮湿的石板,一点一点捡掉墓碑前的杂草。 “景初哥哥,我来看你了。” “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就要过年了。” “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拎起袋子,冲着墓碑咧开嘴,笑意明媚,“你最爱的腊梅花。” “过年了,好多花店关了门,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卖腊梅的花店。” 墓碑上没有照片,仅有简简单单一排字。 【顾景初,1994.6.21-2014.12.25】 碑文上落着不少雪花。 她抬手扫去,接着将鲜艳欲滴的腊梅放在他的墓碑前。 呆呆望着墓碑许久,才缓缓开口: “一眨眼你已经离开这么久了。” “这阵子你也不怎么来梦里看我,我很想你。” 眼泪不自觉模糊了视线,她擦了擦眼角,努力牵起嘴角: “对了景初哥哥,我打算离婚了。” “他眼角那颗跟你一样痣被擦伤了。” “他跟你,越来越不像了。” 第三章 我错了行了吧? 从墓园离开,钟映宁回到老宅。 临近过年,陆家老宅的装扮喜庆了不少,中式庭院两侧挂满了红灯笼,年味十足。 佣人迎上来:“少奶奶回来了。” “爷爷呢?” 她赶着回来,就是为了陪陆老爷子提前过节吃个饭。 回头就准备回去港城陪奶奶。 嫁进陆家这三年,为了迁就陆家的规矩,她从没有陪奶奶正儿八经过过除夕。 每年过年都是大年初一之后才能回去。 如今她不打算再迁就了。 “老爷子刚吃完药,这会儿歇着呢。说是晚饭点再起。” 钟映宁点点头,提步去了二楼卧室,收拾好要带走的行李。 书桌上摆着一个相框。 那是爸爸妈妈出事前的合照。 她想起三年前,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陆之珩之后,就对他念念不忘。 为了能天天看见那张脸,她主动求父母找陆家谈联姻。 最开始钟爸钟妈是不愿意的。 毕竟是钟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千里迢迢嫁去京市,离港城又远,自然不舍得她过去受委屈。 是她拉着爸妈的手,一遍又一遍哀求,还说自己非陆之珩不嫁。 最后爸妈拗不过,才出面促成这门婚事。 订婚那天,钟爸还问:“想好了吗?嫁过去你还要重新学普通话,要吃不少苦。” 钟映宁坚定点头:“想好了,只要能嫁给他,我做什么都愿意。” “傻女。” 钟爸叹了口气,眼角有不易察觉的湿润: “佢如果够胆虾你,就話俾我哋知,爹地妈咪畀你撑腰。” (他如果敢欺负你,就告诉我们,爸爸妈妈给你撑腰。) 如今,给她撑腰的人不在了。 两年前那场事故带走了她最爱的爸爸妈妈。 也带走了她在陆家应得的尊重。 自葬礼之后,陆之珩对她的冷淡几乎达到顶峰。 连陆家人也开始跟着轻视她,似有若无地排挤她。 他们都在欺负她没有爸爸妈妈。 她将相框紧紧贴在胸口,纤瘦的身躯蜷成一团,低声啜泣。 不知过去多久,陆之珩推开了房门。 钟映宁侧躺在床上,手里抱着相框,她紧闭双眸,泪痕未干,脸颊下的枕头浸湿一大片。 陆之珩心脏莫名被扯了一下。 先前挨那一巴掌窜出的火气也在顷刻间消弭。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刚替她掖好被子,钟映宁忽然睁开了眼。 陆之珩手指一僵,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起身,轻咳一声: “哭什么?那会儿扇人的时候,不是挺有力气么?” 钟映宁冷冷看她一眼,拉开与他的距离。 陆之珩皱了下眉,又是那混不吝的语气,“火气挺大啊?挨巴掌的是我,你还先委屈上了?” 见映宁没吭声,眼眶还红得厉害,他压住心中那股异样,刚要俯身要给她擦眼泪: “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错了行了吧?” 钟映宁烦透了,一把将他推开。 “你错?你陆三公子会有错的时候?” 以前做那么多针对她的事,怎么不见他认错? 陆之珩嘴角弧度弧度渐渐压平。 他脾气一直不怎么好,耐心也有限,放低姿态哄钟映宁对他来说,已是最大的让步。 他皱起眉,刚要再说什么。 佣人来敲门,提醒说饭菜备好了。 ...... 下楼时经过客厅。 陆太太白绮兰一身浅色骆马毛大衣,坐在沙发上,语调阴阳怪气: “当真是大小姐脾气,睡到饭点要人请才下楼。” 钟映宁顿住脚,回过头双眸弯成月牙:“我本来就是大小姐。” “......”白绮兰绷了下唇,冷哼:“嫁过来三年,连怎么做儿媳都做不明白。 平时没事就应该做做家务,替小珩打理好家里的事。之前请的中文老师没教过你什么叫三从四德?” 映宁瞥了她一眼,语气正经: “大清早就亡了,还三从四德。白女士,不要太封建。” 白绮兰一向不怎么喜欢钟映宁。 当初要不是陆家急于打开港圈市场,需要钟家的助力,她怎么也不会点头答应这门婚事。 嫁进来这三年,钟映宁一直表现得很爱陆之珩。 连带着面对陆家其他人,也总是笨拙迎合。 像这样还嘴怼她,还是第一次。 她脸上有点挂不住,蹭的一下起身: “你什么意思?这是要教训我了不成?” 钟映宁轻哂,没说话。 白绮兰刚还要说什么,佣人端着一碗中药走了过来。 “把这个喝了。”她冲钟映宁发号施令。 浓烈的药味钻进鼻间,钟映宁皱起眉:“什么东西?” “仁安堂的老中医亲自开的药方,我托了不少关系才拿到,滋阴补血还暖宫,趁热喝才有用。” 映宁:“我不喝。” 白绮兰面色不虞: “你嫁进来三年,三年肚子都没点动静,小珩今年都二十八了,你能耽误他可耽误不起。不早点喝药把身体调理好,怎么要小孩?” “没怀孕就一定是我的问题?”钟映宁态度坚决,“怎么不问问你儿子?万一是他不行?” “胡说八道什么?小珩身体健康得很!倒是你,为了身材三天两头不吃饭,面黄肌瘦的,怎么生养?!” “我怎么吃饭是我的自由。”钟映宁将那碗药推开,“总之我不喝,谁要生谁喝!”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软柿子。 以往为了陆之珩,她才收起自己的棱角,费尽心思讨好白绮兰。 如今反正已经要离婚了,她自然不会再惯着任何人。 白绮兰明显被气着了,连呼吸都变紧促: “钟映宁你别太离谱,煎药给你也是为你好!老爷子身体越来越差,就想早点抱上重孙,你能拖他可不能。” “你这么孝顺那你生啊。”钟映宁瞥过去,“正好你想要孩子又有时间,不如跟爸努努力,再生一个。” “还没满五十,正是拼三胎的好年纪——” 话还没说完,陆之珩把她嘴捂上了。 “妈,要小孩的事我们会看着办,您老歇歇,别管了。” 映宁被他带去了一边,挣扎好一阵才掰开他的手,恶狠狠瞪他一眼。 陆之珩不怒反笑,还是那混不吝的腔调,“差不多行了,跟长辈能那么说话?” 映宁觉得好笑。 她被白绮兰为难了三年,没见他说过一句话。 自己不过是还了几句嘴,就先被他教训上了。 看着陆之珩眼尾那颗被擦伤的痣,钟映宁有些恍然。 他现在这副样子,跟顾景初一点也不像。 ...... 晚饭席间。 钟映宁告诉老爷子陆成岳,自己明天一大早会回港城,今年就不陪他过除夕了。 白绮兰本就憋着一口气。 听见这话第一个跳出来: “那怎么行?一直以来都是在我们这边过除夕,谁同意你今年提前回去的?” 钟映宁:“我同意的。” “......”白绮兰憋着火,“你嫁进陆家就是陆家的人,哪还有除夕回娘家的道理?!” “我是嫁进陆家,又不是卖给陆家。就陆家要过除夕,我钟家就不用过了?” 白绮兰被怼得怒上心头,气息不稳。 一旁的沈音音装作乖巧:“小婶,伯母也是想着除夕是团圆的日子,一家人总是要整整齐齐的。” 钟映宁冷笑:“要那么整齐做什么?死了有的是时间整整齐齐。” 沈音音:“......” 白绮兰勃然大怒,手里的筷子重重啪在桌上: “大过年的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行了。” 坐在主位的陆成岳打断,“宁宁的奶奶一个人在港城,她孝顺想陪奶奶过除夕也没有错。” “......” 白绮兰气得脸都胀红了。 但碍于陆成岳的脸色,终是没有再说话。 只是愤愤不平,又剜了钟映宁一眼。 这一晚,钟映宁反锁卧室门,睡了个好觉。 翌日一大早。 天微微亮,她将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放在梳妆台上,拎着行李箱去了机场。 第四章 放过我 办公室。 陆之珩看着手里的离婚协议,脸色沉如水。 “早上佣人去房间打扫,发现这份协议,我觉得不大对劲就立刻给你送来了。” 沈音音坐在沙发,小心翼翼看向陆之珩:“三叔,映宁姐不会是认真的吧?” 见陆之珩沉着脸没吭声,她默了一下,语气愧疚: “都怪我,映宁姐一定是因为我回来的事,所以才跟你置气。” “三叔,要不然......我还是回国外吧?我真不希望你们因为我的事不开心。” “走什么?” 陆之珩将协议丢在桌上,身体往后一靠,姿态懒散: “她就这脾气,一不高兴就爱闹点动静。折腾两天就没事了,放心。” “况且离不离婚,她说了不算了。” 沈音音的心立刻沉下去。 这话的意思...... 陆之珩好像根本没打算离婚?! 她藏在衣摆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咬着唇,脸色有些难看。 陆之珩的手机在这时响起。 好友江澈发来一张图片: 【珩哥,这是嫂子吧?】 点开图片,钟映宁跪坐在一座墓碑前,眼眶红彤彤的,即便隔了老远也看得出她哭过。 陆之珩瞬间坐直身,给江澈回了通电话,开门见山问: “在哪看见的?” “墓园。”江澈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我朋友去墓园不小心拍下来的,正好让我瞧见,感觉挺像嫂子的。是她吧?” 陆之珩没回答,只是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下午。”江澈顿了顿,“我还问了我朋友,他说墓碑的主人叫什么......顾景初来着。” * 钟映宁拖着箱子走进别墅。 奶奶戴着老花镜,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 见映宁走进门,她明显怔了一下,惊讶之余又喜出望外: “宁宁?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映宁弯起唇,将行李交给迎上来的佣人:“我回来陪您过年呀。” 施月娥沉默了一瞬:“还在跟小珩生气?” “......”映宁挽住她胳膊的手一僵,“没呢。” “你可骗不了我。以往每年过年你都得在陆家过完除夕才回来,今年怎么会提前?” 钟映宁抿了抿唇,嘟囔一句: “我早点回来陪您过除夕不好吗?” “好是好,但我不希望我的宁宁因为这种事为难。” 施月娥握住她的手,“陆家向来传统,对除夕团圆看得重,要求你在那边过除夕也是情理之中,我们这边晚一点也没关系。” 钟映宁吐了口气:“不为难,以后每年我都会陪您过除夕。” 这话无疑坐实施月娥的猜想。 她凝眉:“之前你让人开车撞小珩的事,是不是还没解决?” 见映宁没吭声,她叹息: “你这孩子性子太急,跟小珩再有什么不开心,也不该让人撞他,到底是你的丈夫。” “以后就不是了。”钟映宁语气平静,“我要跟他离婚。” 施月娥表情凝滞:“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合适,没必要耗下去。” “可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小珩?” 施月娥到现在都记得,钟映宁第一次见到陆之珩后,回家时满心欢喜的模样。 自十年前那场意外后,她还是头一回见钟映宁那么高兴。 在家里蹦蹦跳跳的,缠着爸爸妈妈说要嫁给陆之珩。 哪怕知道嫁去京市会因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不同等原因很辛苦,她也在所不惜。 嫁去陆家三年。 施月娥时常会在新闻报纸,或是他人嘴里听说映宁和陆之珩鸡飞狗跳的生活。 她也劝过映宁,若实在过得不开心,不如早些离婚。 可每次映宁都态度坚定,说什么都不愿跟陆之珩分开。 这么喜欢陆之珩的人,怎么会突然主动提出离婚?! 钟映宁松开奶奶的手,坐到沙发上捻了颗冬杏塞嘴里,声音含糊不清: “现在不喜欢了。” “......”施月娥默了默,还想再说点什么,“宁宁......” 钟映宁眉开眼笑打断: “奶奶,这个杏好甜,你也来尝尝。” 见此,施月娥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多问。 ...... 晚上,钟映宁陪施月娥吃了年夜饭。 奶奶嘴上虽没说,但映宁知道,对于她回来过除夕奶奶是高兴的。 否则也不会让厨房准备一大桌子琳琅满目的菜式。 还全都是映宁喜欢的。 吃完饭,映宁玩心起来,拉着几个佣人去前院放烟花。 金黄色的烟花刚在头顶炸开。 门口那道身影令她嘴角笑意冻住。 陆之珩就站在路灯下,风尘仆仆的样子。 一身黑色大衣,衣摆及膝,浅灰色的围巾歪在一边,右手拉着行李箱,正一瞬不瞬盯着她。 映宁的好心情瞬间去了大半。 “你来干什么?” 陆之珩拖着行李箱走到她跟前,声音带着笑意,还是那副混蛋模样: “来陪你过年啊,新年快乐。” “滚吧你,不稀罕。” 钟映宁懒得理他,转身回别墅。 陆之珩不疾不徐将行李箱交给佣人,跟了进去。 施月娥对于他的到来有些意外: “小珩怎么来了?” “奶奶。”陆之珩面上带笑,一把将钟映宁揽进怀里,“本来应该和宁宁一起回来的,工作上有点事耽误了。” 钟映宁一道白眼翻上天。 在他怀里用力挣扎了两下。 奈何他臂力惊人,抱着她纹丝不动。 施月娥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没再多问,只是道: “还没吃饭吧?叫厨房给你温点饭菜。” ...... 陆之珩拉着钟映宁陪自己吃了饭。 本想带她上楼说说话,却被施月娥扣下来闲聊。 等他陪老人家聊完,刚上楼,就看见映宁将他的行李箱正从卧室里丢出来。 他大步上前,伸腿挡住即将关上的门。 “把我行李丢出来,我睡哪?” “睡大街,睡桥洞,睡垃圾桶,或者睡棺材都跟我没关系。” “......”陆之珩太阳穴跳了一下,扬唇轻哂,“钟映宁你真能啊,大过年的咒我死呢。” 映宁没说话。 准确地说,是不想理他。 “行了,我都来这里找你了,有什么火气也该消了。” 他靠着门框,语气还是那一贯懒散的腔调,“今儿可是除夕,爷爷爸妈我都没陪,就赶来陪你了。还不肯给我个好脸色。” 映宁听得想笑。 一次除夕没陪在陆家人身边,就跟做出了多大牺牲似的。 那这三年的她呢? 又算什么? “离婚协议我已经放梳妆台上了,你要是没收到我可以重新再打印一份。” “......”陆之珩手指握着门把,嘴角带着的笑意渐渐失温,“我看你出去旅游一圈,把脑子都给玩坏了。” “我认真的。” “我没同意。” 钟映宁轻轻叹了口气,“讲讲道理吧陆之珩,既然讨厌我,就早点放彼此一条活路。” “说真的,这些天你的行为让我觉得很可笑。和我斗了三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用一切手段想把我从你身边逼走。现在我如你所愿,你又死活不答应,有什么意义?” 陆之珩喉头倏地有些发紧: “这三年你是受了点委屈,但我也——” 话还没说完,被映宁打断,“其实也不重要,都过去了。咱们好聚好散吧。” “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 望着她异常决绝的脸,陆之珩神色逐渐冷下去: “想好了?一定要离婚?” “是。” 陆之珩盯着她,好半天了,突然轻哂,笑意不达眼底: “是因为顾景初?” 第五章 前男友 钟映宁整个人定格在那里,四肢像是被浸在水里,冷冷冰冰。 她不确定陆之珩知道了多少。 但以陆之珩睚眦必报的性格,若是知道了顾景初的底细,恐怕这件事会很难翻篇。 她只想安安静静把婚离了,无意多生事端。 陆之珩捕捉到她的小表情,似笑非笑的眸子多了些冷意: “还真让我说中了。” “你跟顾景初是什么关系?为了一个死了的人跟我闹离婚?” 钟映宁愣了一下。 这话的意思......他知道的好像并不多? 她攥紧的手指缓缓松开,慢半拍问:“你怎么会知道景初?” “景初?叫得还挺亲热。”陆之珩脸色越来越沉,“他到底跟你是什么关系?!” “与你无关。” 见她跟滚刀肉似的,陆之珩冷不丁笑,“你不说也行,我让高临去查。” 说罢,他掏出了手机,正要拨号—— “是我前男友。” 陆之珩动作一顿,掀起眼皮,凉飕飕看着她。 什么前男友这么难忘? 人都没了还要蹲在墓碑前哭? “不用这么盯着我,这年头有前男友也不犯法吧?” 钟映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难道你就没有前女友吗?” 陆之珩:“我没有。” 空气陷入一阵诡异的沉寂。 看着他难得认真的表情,映宁讥笑: “你没有?那这三年和你上娱乐头版的女明星,被八卦杂志拍到的嫩 模是什么?” “......” 陆之珩喉头倏地发紧,还没接话,电话突然响起。 屏幕上跳动着“小音音”三个字。 小音音...... 多亲昵的称呼啊。 钟映宁讽刺掀了下唇,“电话响了,不接吗?” 陆之珩瞥了眼屏幕,竟破天荒摁灭手机。 这举动让映宁愣了半秒,旋即笑得更冷: “你的小音音打来的,还不赶紧接?万一又有什么天大的急事呢?比如她削水果又不小心划到手,或者她养的多肉又死了呢?” 刚结婚那会儿,这种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 她出车祸遇险,被送往医院医治。 陆之珩只是听说沈音音在家割伤了手指,便抛下还在做手术的她匆忙赶回家。 直到她被推出手术室,麻醉醒来,也不见他的人影。 孤零零躺在病房近十个小时,陆之珩才姗姗来迟。 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月。 出院那天,他邀请圈内不少好友,办了场小型宴会。 一来庆祝她康复。 二也是为了弥补手术时没在外面陪她那件事。 可就在要切蛋糕那一刻,他接到了沈音音的电话,只是听见那头的哭声,就头也没回离开了宴会。 任由她杵在原地,被宾客指指点点,尴尬又难堪。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是沈音音养的多肉死了。 他抛下她,只是为了回去抢救那盆多肉。 她钟映宁,在他心里还不如一盆几块钱的多肉。 即便已经过去两年多,再回想起当初种种,映宁心头还是一阵发涩。 陆之珩还有些烦闷。 听见她的阴阳怪气,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因为音音?” “你是因为我和音音走得比较近,所以才生气,闹着要跟我离婚?” 钟映宁笑了。 只是走得比较近吗? 就差没在床上抓到他俩了。 “音音是我故友的女儿,她就是我的家人,我照顾她有什么问题?况且我亲近音音,也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就被钟映宁打断: “家人?好一个家人。” 陆之珩愣了半秒,沉郁的表情多了一丝烦躁。 他陆之珩这辈子还没这么跟人低过头,又是亲自来港城,又是低声下气说好话的。 她可好,油盐不进。 空气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 电话第三遍响起。 铃声在这沉寂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刺耳。 陆之珩看了眼屏幕,最终还是接听。 然而刚接通不久,他脸色一凛,“别哭,好好说,发生什么事了?” 那头抽抽噎噎不知说了什么,陆之珩沉着脸: “我马上回来。” 钟映宁心中最后一点渺小的期待彻底湮灭。 没等陆之珩开口,嘭一声狠狠甩上了门。 “......”陆之珩站在门口,顿了顿,“我有点事先回京市,等事情处理妥当,我再过来陪你。”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钟映宁坐在床头,手指还紧紧掐着掌心。 顾景初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对她不管不顾,抛下她。 他永远都会将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陆之珩终究不是顾景初。 钟映宁轻哂,这场婚姻果然只是一场闹剧,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 * 几天后,钟映宁接到了秘书林清禾打来的电话。 说是京市晚上有场拍卖会,会上有条名为“烈焰”的项链将进行拍卖。 钟映宁当即定了最近一趟航班,飞往京市。 飞机落地后,林清禾开车来接她。 “礼服按你的喜好挑好了,一会儿到休息室直接换上就行。” 见她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林清禾笑着安慰: “我让人打听过了,因为是设计师没什么名气,所以这次参与的买家大多都对‘烈焰’不是很感兴趣。” “你准备得这么充分,一定能买下顾先生的遗作。” 那条项链,是顾景初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作品。 也是他为她亲手打造的生日礼物。 映宁还记得,那些日子他没日没夜伏案工作,为的就是要赶在她十六岁生日那天替她戴上。 可没想到真当到了她生日的那天。 没等到项链,等来的却是顾景初的死讯。 “烈焰”也自此下落不明。 钟映宁眼眶有些发热,转过头,“清禾姐,谢谢你这几年一直帮我找烈焰。” 林清禾穿着身干练的职业装。 噗嗤一声笑出来,“宁总,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的秘书?都是我应该做的。” 钟映宁弯了弯唇没说话。 林清禾是爸爸从前公司的员工。 后来她嫁去京市,闲得没事开了个小公司。 爸爸担心无人照应,就安排林清禾去京市帮她。 这一帮,就是三年。 明面上林清禾是她秘书,但映宁心里早已将她看作知心大姐,对她极其信任依赖。 * 拍卖会场,灯光璀璨。 钟映宁去休息室换上礼服。 刚出来,就看见会场大门拉开,陆之珩挽着沈音音走了进来。 陆之珩西装笔挺,举手投足一派矜贵,身旁的沈音音穿着鹅黄色礼服裙,站在陆之珩身旁显得格外娇俏。 “那不是陆总吗?他旁边的女伴......挺面生啊?” “估计又是新欢吧,看她身上那身装扮,没个八位数下不来。看来这个是真爱。” “你说陆总胆子也真大,平时上花边新闻也就算了,今晚陆太太也在呢,就敢把人带过来,也不怕陆太太难堪。” “这陆总陆太太都斗了三年,两人说是夫妻不如说是死对头,哪还用在乎陆太太感受?” “嘘,小点声,陆太太在旁边......” ...... 钟映宁听着旁边压低的讨论声,缓缓收紧手指。 林清禾走过来,挡住窃窃私语的声音,“拍卖马上开始了,去那边坐。” “好。” 拍卖环节开始,气氛逐渐热烈。 直到“烈焰”被推上展示台,钟映宁呼吸微凝。 她毫不犹豫举起号牌,“一百万。” 下一秒,不远处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女音:“两百万。” 钟映宁转过头,就看见沈音音举着号牌,嘴角弯起,挑衅看了她一眼。 而陆之珩坐在一旁,一只手懒散搭着椅背,指尖的香烟明明灭灭,看沈音音的眼神盛满纵容。 买家席间很快传来一阵轻微的议论声。 “陆总的女伴居然敢跟陆太太抢东西?胆子可真大啊!” “你知道什么?显然是有陆总撑腰啊!” “哎,这陆总也太过了,这不是公然下陆太太的面子吗?” ...... 钟映宁紧了紧手中的号牌:“五百万。” 话音还没落。 沈音音:“一千万。” “一千五百万。” “两千万。” 会场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探究的目光在两个女人之间周旋。 见沈音音始终笑意盈盈盯着自己。 钟映宁突然肩膀一松,坐直的身体往后一靠,抬手,比了个动作。 主持人激动到破音: 第六章 查顾景初 医院。 钟映宁看着林清禾手臂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眼眶通红。 林清禾嘴角噙着抹笑意: “宁总,我没事的。别担心。” “你还笑!”钟映宁眼圈发红,鼻音有些重,“那盏灯差一点就砸到你的头了,不要命了吗?干嘛冲出来?” 那会儿她以为自己会被砸中。 谁知林清禾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将她牢牢护在身下。 她这才侥幸得以安全。 但林清禾却因此手臂被碎溅的玻璃划了长长一道口子。 “你是我老板,保护你是应该的。”林清禾弯唇,“况且我答应过钟董,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钟映宁心头泛暖,声音还有些后怕: “那你以后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安全,我不想你有事。” 两年前父母的那场意外,给映宁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她最害怕的,就是看见身边的人生病或受伤,生怕会失去更多对她重要的人。 “放心,我没事。我还要帮你一起完成梅镇的乡村重建项目呢。” 提到梅镇的项目,映宁心中阴霾这才扫去几分。 处理完伤口,钟映宁拿着医生开的药方,正要去一楼缴费。 迎面撞上从另一侧走过来的沈音音。 “怎么样?你现在可以死心了吗?” 钟映宁侧眸睨向她,沈音音勾着唇,语气嘲讽继续道: “人的第一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你也看见了,事故发生时三叔下意识救的人是我。” 映宁攥着手里的单据,反问:“所以呢?” “所以你还不明白?三叔心里从始至终只有我。从十年前他亲自把我接到陆家开始,我们就已经有了感情,你还想装瞎到什么时候?” 映宁噗嗤一声笑出声。 “你笑什么?!” “十年前你才十二岁吧?恋/童犯法的,陆之珩知道自己这么恶心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沈音音嗓门拔高,“我跟三叔是青梅竹马!” “闭嘴吧你,青梅竹马这么美好的词都被你俩给玷污了。” 钟映宁嘴跟淬了毒似的,“成天跟只野鸭一样在我面前呱呱呱,跟得了小三牛逼症似的,动不动就把让位挂在嘴边。 趁年轻积点德好吗,你家祖坟都快被你这个不要脸的不孝女气得冒烟了。” 沈音音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被钟映宁怼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你、你——” “在聊什么?” 陆之珩从隔壁治疗室刚走出来,一只手抄兜,另只手将西装外套松松垮垮扣在肩头。 黑色衬衣微敞,矜贵又散漫。 沈音音眼眶瞬间一红,委屈靠近:“三叔......” 陆之珩视线在俩人之间扫了一圈,大致明白了。 “音音,你先去停车场,我和你三婶聊点事。” “可是......” “听话。”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容置喙,沈音音没再坚持,怨恨看了钟映宁一眼,离开。 钟映宁始终没有抬头正眼看陆之珩一眼。 捏着手里的单据转身就要走。 陆之珩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映宁觉得好笑。 事故发生时,他连正眼都没看过自己一眼,一心只护着沈音音。 现在又来装什么事后好人?!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你能不能听话,别总是跟我闹行不行?” 这话听得钟映宁一股无名火。 她到底闹什么了? 为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让她别闹? 好像这一切都是她错了似的! 她冷着脸,转过头,胸口的怒火刚要冲出来—— 视线落在陆之珩的脸上,突然凝固。 他右眼尾的位置,那颗被擦伤的痣的位置......贴了几层纱布,纱布上还隐隐渗出一丝暗红。 “你的脸怎么回事?” 钟映宁冲上去,紧张地扳过他的脸,仔细检查,“为什么这里会有纱布?你受伤了?” 听出她明显颤抖的声音,陆之珩心绪获得极大的满足。 她还是在乎他的。 还是和从前一样爱他,紧张他。 果然,这些日子只是不开心,闹闹脾气而已。 “大惊小怪什么?”陆之珩眉峰带着笑意,攥住她的手,“一点擦伤,没伤着眼睛。”语调漫不经心:“就是之前那颗痣,医生说伤到真皮层,等结痂后那颗痣应该没了。” 话音落下,钟映宁表情凝滞: “你说什么?” 看着她有些僵硬的神情,陆之珩只当她还在担心自己: “一颗痣而已,小事,没了就没了。我还嫌它碍事呢。” 话音落下,钟映宁浑身骤然发冷。 痣没了。 那是她通过它看向顾景初的唯一标记,是支撑她自欺欺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今,稻草断了。 她目光怔怔,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回,凉薄轻笑了一声:“没了啊。” 没了好啊。 之前那次被擦伤,她偶尔还抱有幻想,愈合之后或许痣还在,他跟顾景初还会有哪怕一丝相似。 如今没了,她最后一点念想,终于破灭了。 陆之珩皱了下眉,难得收起那股懒散,“不就一颗痣?这是什么反应?” “你要是喜欢,大不了——” 他说着,伸手想碰她的头发,却被她偏头躲开。 “不需要了。” 手在半空僵了片刻,陆之珩缓缓收回,刚想再追问什么。 “宁总,好了吗?”林清禾从治疗室走了出来。 钟映宁回过头,快速扶住她,“走吧,一起下去。” 说罢,头也不回离开。 * 离开医院是钟映宁开的车。 林清禾看她脸色不太好,回想起刚刚在治疗室门口撞见的那一幕。 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她抿了抿唇,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见钟映宁语调极轻的声音: “先陪我去趟陆家吧?” 林清禾还有些好奇,这个点回陆家做什么? 三十分钟后,便有了答案。 钟映宁回到陆家,径直去了卧室,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和需要带走的贵重物品,塞进行李箱。 拖着箱子刚从二楼下来,就撞见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的白绮兰。 “不是回港城了?”白绮兰视线扫过她手里的箱子,“又要闹哪出?” 钟映宁不想搭理,正要离开。 “本事不大脾气倒还不小。长辈跟你说话要么装聋作哑,要么就不分尊卑顶嘴。当初我真是昏了头了,才答应让小珩娶你。” 白绮兰骂骂咧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映宁脚步一顿,握紧行李箱拉杆,转过身: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贵,当初你肯答应不也是想靠我们钟家打开港城市场吗?” 白绮兰脸唰的一下白了,像是被人掀翻了底牌。 “你少在我面前油嘴滑舌,钟家早就已经不是从前的钟家了,你还能有如今的待遇,全是看在我陆家的面子!” 说到这,她眼神冰凉,“说到底你爸妈就是死早了些,没教教你怎么做人儿媳——” 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 钟映宁直接一把掀翻了茶几上的桌布。 花瓶茶具碎了一地,玻璃四处飞溅,一片狼藉。 白绮兰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她怎么也没想到,以往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人,如今居然胆子大到敢动手。 钟映宁脸色阴沉,眼底翻涌着骇人的红: “再敢说我爸妈一个字,就不是掀桌布这么简单!” “不是觉得我配不上陆之珩吗?行,我钟映宁还真就不要了!” 她从包里掏出离婚协议,甩在白绮兰脸上,“既然那么喜欢沈音音,正好,直接内部消化得了。” “叔叔娶侄女,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生出来的孩子是叫你太奶还是奶奶!” 撂下这段话,钟映宁拖着行李箱大步走了出去。 白绮兰脸色青一阵的白一阵,整个人摇摇欲坠。 佣人连忙冲上来,才扶住她:“太太......” “反了天了,反了天啊!” * 钟映宁在京市有不少房产。 当初嫁来京市,爸爸妈妈怕她在这边受委屈,连个临时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便一口气给她置办了好几套房子。 只是她之前几乎没怎么住。 即便跟陆之珩吵得最凶的时候,她也舍不得跟他分开住。 与其说是舍不得他,不如说是舍不得那张脸。 而如今,她总算是解脱了。 回来这一路,林清禾没有主动开口问钟映宁。 作为一名专业的秘书,离老板的私生活远点是基本守则。 不管映宁做什么决定,她只需要无条件支持就行。 回到公寓,钟点工已经提前来打扫过。 林清禾没待多久,就被钟映宁打发回去了。 忙碌了一天,钟映宁有些累,行李也不想收拾,点了个外卖,就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她换了身米色纯棉睡裙。 门铃响了,她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过去开门。 然而只是看见门口人一眼,她立马冷着脸要将门关上。 陆之珩眼疾手快,伸腿挡住了门,“你本事长了,都敢跟妈那样说话了。” 果然,又跟从前一样,兴师问罪来了。 钟映宁轻哂一声,没说话。 第七章 离婚协议签字了 那张钟映宁在墓碑前哭的照片。 陆之珩反反复复看了上百遍。 虽然平时表现得不着调,但他骨子里是多疑的。 除夕去找她那时,她说是前男友的话并没有让他彻底打消疑虑。 所以从香江回到京市后,他便让高临着手去调查顾景初的底细。 电话那端,高临语气恭敬: “还在查,这位顾先生似乎是孤儿,没什么亲朋好友,所以耗时会多一些。” “三天之内,我要结果。” “好的,陆总。” * 咖啡厅里放着舒缓悠扬的音乐。 沈音音看着坐在对面的钟映宁神情自若喝咖啡,逐渐不耐烦: “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在这喝咖啡的?” 前一天晚临睡前,她收到钟映宁发来的信息。 约她今天上午在咖啡厅见面。 她还觉得稀奇,平时横竖看她不顺眼的人怎么会主动约她? 本着想看钟映宁葫芦里卖什么药的想法,她这才如期赴约。 “急什么?” 钟映宁斜斜睨她一眼,放下咖啡杯,从包里拿出文件,推到她面前。 看着文件上赫然的“离婚协议”四个大字。 沈音音面露不解,“什么意思?” “你不是喜欢他吗?想办法让他签字,等我和他离了婚,就再也没人干涉你们。”钟映宁语气平静说。 昨晚陆之珩离开后,她给律师去电话再次咨询离婚的事。 律师告诉她,如果男方不配合签字,走诉讼离婚最少三个月起步。 还不排除男方不配合,不应诉等情况。 她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只想尽快和陆之珩及陆家划清界限! 既然她给的离婚协议陆之珩不愿意签,那不如让沈音音出马。 见沈音音盯着协议不作声。 钟映宁又补充道:“我给的协议他不肯签,只要你让他签了,等冷静期一过,我跟他就可以彻底结束。” 沈音音手指不自觉攥紧单肩包的包带。 “你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什么把戏都没玩。”映宁淡淡看着她,“给你腾位置不好吗?不是你说的,你和他从小青梅竹马,我是破坏你们感情的后来者?既然如此,还给你。” 沈音音绷紧了脸,盯着协议看了许久,才抬起头,忽然冷笑: “你当我傻吗?骗三叔签下协议,日后他要是知道了必然会跟我生出嫌隙。” 钟映宁轻嗤一声: “所以怎么让他顺利签字,是你需要好好考虑的问题。” “机会已经给你了,要不要把握看你自己。” 撂下这句话,她拎着包起身,离开了咖啡厅。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沈音音绞紧手指,好半天了,才像是下定决心,将那份协议装进包里。 * 办公室。 陆之珩夹着烟的右手,捏着一沓照片。 “太太今天出门后,先去了老城区一间粤式茶餐厅吃早餐,打包餐食又去了林秘书所在的小区。出来之后开车去了市中心的一间咖啡厅,和沈小姐见面聊了大概二十分钟。” 听着高临的汇报,陆之珩视线落在手里最后那张照片。 画面里,钟映宁和沈音音相对而坐。 一米高的针叶榕横在咖啡桌旁,挡去大部分视线。 只看得出两人神色不爽,也不知聊了些什么。 办公室的门在这时被敲响,沈音音抱着文件走了进来。 陆之珩将手里的照片放进抽屉: “继续让人盯着。” “好的,陆总。” 高临离开后,沈音音视线跟随片刻才挪回:“三叔,你让高特助盯什么呀?” “工作上的事。”陆之珩盯着她,“上午见过你三婶了?” 沈音音心里咯噔一下。 知道陆之珩在京市手眼通天,很多事都瞒不过他。 但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上午她和钟映宁见面的事。 见她表情变幻莫测,陆之珩掸了掸指尖烟灰,“你跟她不是不合么?” “......”沈音音咬了咬唇,眼神很快变得委屈,“我想劝映宁姐跟你尽快和好,所以才约她见面。” “只是映宁姐始终对我回国的事很介怀,似乎不希望我留在京市。” “三叔......你说映宁姐会不会和三年前一样,再次把我送出国?” 陆之珩吸了口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眸中丝丝不耐: “以她的脾气,要送早送了,一刻都不会多等。” “别曲解你三婶,她没你想得那么坏。” 这话里话外,明显还在维护钟映宁。 沈音音眸色划过一抹阴沉,手指不自觉攥紧了怀里的文件。 见他垂头开始翻阅桌上的文件,她开口: “对了三叔,我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一直闲着,我想......找点事情做。” 陆之珩翻文件的动作未停,没抬头,“想进哪个部门?” “我想独立带一个项目,项目我都看好了,梅镇的乡村重建计划。” 这几个字一出,陆之珩的手一顿,“梅镇?” 沈音音用力点点头,“听说市里已经在规划,如果陆氏能拿下这个项目,我想盘下来做。” 陆之珩眉头微微蹙起:“那项目是你三婶的,换一个。” 沈音音眼色渐冷,她当然知道那是钟映宁的心头好。 毕竟钟映宁为了拿下这个计划,付出了极大的心血。 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想争一争。 “......我真的很想负责这个项目。” 沈音音的眼泪说来就来,“小时候爸爸妈妈曾带我在梅镇生活过一段时间,我对那里有很特殊的感情。这次的重建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看出陆之珩有些动摇,她低声啜泣道: “我知道我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可爸爸妈妈离世这么久,我只剩这一点关于他们的念想了。 三叔,从小到大我都没有问你要过什么,我只想要这个项目......” 说到这,她又顿了顿,“如果你实在不方便出面,不如我跟二叔说,让他——” 提到自己二哥,陆之珩眉心一拧,立刻打断: “不用,这件事我来处理。” 见他终于松了口,沈音音嘴角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果然,三叔还是在乎她的。 就是不知道等钟映宁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定很精彩吧...... “还有其他事?”见她站在原地不动,陆之珩问。 沈音音回过神,抱着文件走到他桌前,“有的,回国那天你不是说让我选两套房子吗?我选好了,你签完字就可以过户了。” 她将混有离婚协议的文件放在他面前,翻到签字那一页。 陆之珩扫了眼文件,刚想翻阅,高临来敲门: “陆总,合作方的人来了。” 他应了声嗯,接着草草签完字,“剩下的自己去办吧。” 说罢,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 翌日一大早。 钟映宁收到了沈音音快递来的离婚协议。 掀开协议最后一页,看着上面陆之珩苍劲有力的签名,钟映宁自嘲笑了一声。 要不说陆之珩偏宠沈音音呢? 自己费尽心力,也得不到的签字,沈音音一出马就搞定了。 即便是骗,能骗过多疑的陆之珩也并非易事。 由此可见,他有多信任沈音音。 钟映宁脸上浮起一抹极淡的冷意。 将协议合上收进包里,她换了身衣服,拿着车钥匙出门。 四十分钟后。 她从律师事务所出来,长长舒了口气。 律师告诉她,那份协议已经生效。 一个月冷静期一过,这段可笑的婚姻便可以彻底划上句点。 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终于得以扫清。 钟映宁心头畅快了不少。 走进停车场,她的电话响了。 刚一接起,就听见林清禾有些着急的声音: “宁总,刚刚收到消息,陆氏集团有意拿下梅镇那个项目,目前已经在跟市里接洽了。” 钟映宁嘴角的笑意瞬间敛起,“你说什么?” 电话那端的声音有些凝重: “我打听了一下,市里已经在考虑项目公开招标,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的胜算会很小......” 挂完电话,钟映宁呼吸几乎凝固。 这种乡村重建的项目,上面一般都会倾向于本地企业。 她名下的景宁是港资。 若真的与陆氏竞标,她几乎没有胜算。 钟映宁周身发寒,顾不得细想,以最快速度开车前往陆家。 白绮兰正在客厅插花。 见她突然来势汹汹冲上门,不由想起前两天她掀桌布那一幕,自然没有好脸色: “你又来干什么?不是嚷嚷着要离婚?怎么?还是舍不得陆太太的位置,知道来求饶了?” 钟映宁不想跟她啰嗦,“陆之珩在哪?让他出来。” “你什么态度?一回来就大声嚷嚷,一点家教都没有!” “我没工夫跟你掰扯!”钟映宁怒目圆睁,“陆之珩到底在哪?!” 白绮兰被她吼得一怔,还没开口,沈音音慢悠悠下楼: “映宁姐,你找三叔是为了梅镇项目的事吗?” 钟映宁脊背一僵,意识到了什么,“你怎么知道?跟你有关?!” 沈音音牵起唇,一派天真无辜的模样: “三叔知道我之前在梅镇住过一段时间,对那里有感情,就提出为我去争取那个项目。” “我跟三叔说过,既然是你在乎的项目计划,就不要勉强争取,可他偏不听.......” “映宁姐,你不会因为这个事跟三叔生气吧?” 第八章 查顾景初有结果了 男人站在门口,逆着光,混血优越的五官在他脸上拓下一层阴影。 白绮兰视线扫过去,如同看见救星: “小珩,你回来就好了。刚刚有没有听到这个女人说什么?她咒你妈我天打雷劈!” “真是反了天了,当儿媳的居然敢这么咒骂自己的婆婆,完全没有把长辈放在眼里!” 陆之珩大步走过来,讳莫如深的视线一直锁住钟映宁。 气氛凝结,隐隐有股风雨欲来的气势。 白绮兰抓住机会,继续喋喋不休: “我早就说过,这种没教养没分寸的女人就不该留在咱们陆家。” “嫁过来三年,肚子不争气就算了,还搞一堆幺蛾子,老和你对着干。上亿的豪车被她砸得稀巴烂,爆你的照片上八卦杂志惹得整个圈子看笑话。还有那次,你无缘无故被丢进无人岛,我打听过了,也是她干的好事!” “人家结婚娶妻是为了家庭美满和睦,你可好,娶回来一个报应!” 钟映宁脸色阴沉。 明明这三年都是陆之珩欺负她,针对她在先。 自己不过是反击,却被白绮兰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 她攥紧手指,冷笑:“你说得对,正是因为你们坏事做多,所以才会有我这个报应。” 白绮兰被怼得一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拽住陆之珩的衣袖: “你听听看,听听她是怎么跟我说话的?这是个儿媳妇该说的话?” 陆之珩眉心蹙得更紧,“好了,别跟妈这么说话。” 钟映宁:“省省吧,我可没有这种随地大小疯的妈。” “......”白绮兰气得脸部肌肉都开始发抖,语气尖锐:“实在太没教养太没分寸了!我早就说过,这种女人根本不配进我们陆家。 一个能害死自己爸妈的人,能是什么好东——” 陆之珩脸色陡然巨变,厉声呵斥:“妈!” 氛围瞬间凝固,隐隐有些剑拔弩张。 “我们出去聊。”陆之珩看钟映宁的眼神略微紧张,伸手欲拉她的手。 映宁一把甩开,“我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凭什么让我避开?” 她眼眶发红,冰凉的指尖被紧紧攥进自己的拳头: “我家的家事还轮到外人说三道四。你有这闲工夫当长舌妇嚼舌根子,不如管管自家那点肮脏的丑事!” 白绮兰笑容冰冷,“我家再怎么样,也不比某些人连一桌年夜饭都凑不齐人——” “够了!” 陆之珩双眸阴沉,脸上风雨欲来,“音音,送她上楼休息。” 白绮兰还想说话。 “上楼!” 空气宁静得让人有些不安。 陆之珩看着面前的女人,小脸苍白,眼周发红,唇瓣绷成一条直线。 似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将涌入眼眶的泪水给压了下去。 他轻不可闻吐出一口气,“妈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不是那个意思。” “岳父岳母那件事是意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别怪自己。” 钟映宁指甲紧紧掐着手心,没有接这番话。 只是抬头,平静看着他: “梅镇重建项目的事,是不是你的意思?” 陆之珩身形微顿,声音带着几分轻哄: “我知道你有事业心,想做出一番成绩,但这件事......比你想象更复杂。” “有多复杂?不就是要拿去送给沈音音吗?” “......”陆之珩喉头发紧,辩无可辩,只道:“我答应你,除了梅镇,不管你想要哪个项目哪块地,我都......” “我只要梅镇。”钟映宁开口打断。 陆之珩攥紧手指,“宁宁,别让我为难。” “为难?到底是谁让谁为难?” 钟映宁只觉得好笑:“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梅镇这个项目我势在必得,你是不是一定要跟我抢?” 陆之珩沉默。 这样的反应无疑坐实了他的立场和态度。 映宁了然,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大门外走。 陆之珩很快追上来,拽住她的手: “一个项目而已,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看得这么重?!” “不用你管,放开!” 她尝试挣脱,可陆之珩的手臂如铜墙铁壁,撼动不了半分:“听点话,行不行?” “我再说一遍,放手!” 陆之珩非但不放,还拽着她要往回走。 挣扎之际,钟映宁踉跄了几步,手肘撞在桌子的边角,桌上的玻璃杯摇摇欲坠。 突如其来的刺痛瞬间点燃了这三年来积压的种种怨气。 钟映宁顺手抄起水杯,嘭的一声砸在了陆之珩的额头。 玻璃四溅,瞬间鲜血淋漓。 “陆之珩,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三年前坚持要嫁给你!” * 从陆家出来,钟映宁的车行驶在道路上,握着方向盘的手还有些抖。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玻璃的凉意。 林清禾打来电话,她摁下蓝牙接听。 “宁总.......你还好吗?” “没事,不过陆之珩不肯让步。” 林清禾失落之余也有不解:“陆氏集团一向对这种政府合作项目不感兴趣,这次怎么会......” 能怎么? 自然是为了讨他的沈音音开心。 只要沈音音想要的,别说一个项目,恐怕哪天沈音音要她的命,陆之珩也会想办法取走送过去。 钟映宁眸中凉意渐起: “先不说这个,你帮我联系一下建委那边的领导,看能不能再见面聊聊?” “好的,我尽快去联系。” 钟映宁应了声嗯,满脑子是陆之珩被自己砸得头破血流,以及沈音音提到梅镇项目时挑衅的笑意。 以至于余光瞥见信号灯变了颜色,她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踩了油门。 突然,刺耳的刹车声划破空气。 钟映宁还没来得及反应,强烈的撞击瞬间令她失去了意识。 * 医院。 江澈替陆之珩处理完额头的伤口,“没什么大问题,按时换药,注意饮食忌口就行了。” 陆之珩面无表情应了声嗯。 看着他缠着纱布的模样,江澈越看越觉得稀奇,从小一起长大,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狼狈。 “怎么回事啊?你陆之珩也有被人砸破头的时候?谁这么大胆?” “还不是钟家那个死丫头!”白绮兰在一旁心疼得眼泪都要下来,“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让这种女人进我们陆——” “妈!”陆之珩冷脸呵止。 江澈细细咀嚼这番话,再看看两母子的神情,大致猜到了什么。 倒也没追问,他摘掉手套,“我还科室还有事,阿姨,你和三哥慢聊。” 房门被轻轻拉上。 白绮兰絮絮叨叨的声音仍旧没停: “跟长辈顶嘴也就算了,如今竟然都敢动手打人了,那下一步是不是就得杀人?!” “当初就不应该听你爷爷的话,答应这门亲事。” “看看她今晚这样子,跟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还大家闺秀呢!” 陆之珩有些头晕,不知是被砸的还是被念叨的: “您不拿岳父岳母的事往宁宁身上扎,她也不会这么生气。” 白绮兰抿了抿嘴,还没来得及接话,又听见自家儿子说: “还有,岳父岳母在世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她一点不好?” “说到底,您不就是欺负她爸爸妈妈不在世了吗?” “......”白绮兰脸上有些挂不住,“我哪欺负她了?那不是因为她先......” “行了。”陆之珩摆出一副不想听的表情。 白绮兰:“......” 陆之珩的电话在这时响了,高临紧张凝重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陆总,太太她......出车祸了。” * 病房的消毒水味很重。 医生合上手里的病例,“陆先生,陆太太没什么大碍,右小腿肌肉有轻微拉伤,注意休养就好。” 陆之珩点头:“谢谢。” 送走医生,陆之珩来到病床前。 床上的人儿紧闭着眼,一张小脸白得几乎要透明,像是一碰就会碎似的。 他伸手,轻轻抚过她微凉的脸颊,动作温柔替她整理鬂间的发丝。 “陆总。”高临敲门而入,“撞太太的那辆车查过了,司机底细挺干净,暂时没发现什么疑点。” 陆之珩没抬眼,大手将钟映宁的纳入掌心: “找人盯着那个司机,顺便查查他和他家人的所有银行账号近期流水。” 高临猜到他在怀疑什么,没有追问:“好的。” “媒体那边处理干净,别让这件事出现在新闻。” “明白。” 高临应声,站在原地并未离开,“还有件事......” “您之前让查顾景初的资料,已经有结果了。” 第九章 他知道替身的事了 钟映宁醒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病房里没开灯,光线有些昏暗, 她脑子还有些浑浑噩噩的,显然没有完全从那场车祸缓过神来。 手肘撑着床,她缓缓爬起身,右手刚要去摸床边灯的开关。 突然,一道声音冷不丁地响起,“醒了?” 映宁被吓了一跳,循声望过去,才发现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人。 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朦胧月光,她一时也分不清坐在那里的人究竟谁。 映宁汗毛竖立,慌慌张张摸到开关。 咔哒一声,房间瞬间亮如白昼。 看着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男人,钟映宁一颗心沉了下去。 “陆之珩你是不是有病?这么晚坐在这里,还不开灯,想吓死谁?” 陆之珩手里还拿着一个合上的笔记本电脑。脸色阴沉,额角贴着纱布,隐隐一些暗红渗出。 他看了眼已经坐起身的钟映宁。 将笔记本丢在一旁,起身走到病床旁坐下,“好点了?” 钟映宁本来想问是不是他送自己来的医院。 可一想到梅镇的项目,到嘴就变成: “我好不好都跟你没关系吧?这是我的病房,请你离开!” 面对她的呛声,陆之珩表情没什么波澜。 他视线一瞬不瞬落在映宁脸上,“还在因为项目的事跟我生气?” 钟映宁懒得理他。 梅镇这个项目对她来说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她为了这个项目付出多少心血,拼了多少应酬才谈下来。 而他却为了沈音音,二话不说横插一脚。 现在还有脸问这些,真是可笑。 “京市东区很快会推出一个老城区翻新计划,不管是规模预算、还是投入产出比都比梅镇的高出好几倍,是政府今明两年的重点工程。 我会出面帮你争取拿下这个项目,至于梅镇的就别做了。” “不可能!”钟映宁立刻否决,“除了梅镇的项目,其他我都不要!” “你就这么在乎梅镇那个项目?!” “是!” 陆之珩没说话了。 他死死盯着钟映宁,脸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空气陷入一阵诡异的僵持,好半天了,陆之珩才突然哼笑了一声: “到底是在乎梅镇那个项目,还是在乎梅镇的人?” 钟映宁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顾景初。”陆之珩嘴角冷冷一勾,“你就是在梅镇遇见的他,并跟他在梅镇相处了一段难忘的时光。我说的对吗?” 话音落下。 钟映宁脸色一僵,仅片刻,她猜到了什么:“你查我?” 陆之珩没否认,笑意很凉: “十二岁就跟他在梅镇相识,一直到二十岁,相处八年时间,你们俩的感情倒是挺深啊。” “也对,自然是深的。否则一个平常不喜欢珠宝首饰的人,怎么会那么在意一条项链,甚至不惜点天灯呢?原来是他的遗作。” “让我猜猜,你的公司景宁,那‘景’指的也是顾景初?” “钟映宁。”陆之珩哼笑,“你还真长情。” 钟映宁指尖发凉,手指被她缓缓攥紧掌心。 陆之珩知道了,他果然找人查过。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陆之珩兴许会有发现的那一天。 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如今正是离婚的节骨眼儿,她只想安安静静把婚离了,无意多生事端。 不过...... 既然知道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正好摊牌说开,早点结束对彼此都好。 钟映宁这样想着,长长吐出一口气,刚要开口。 “顾景初到底有什么好啊?一个从乡镇出来的小设计师,还名不见经传,他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你念念不忘这么久?” “我真想瞧瞧他到底长什么样!” “有我好看吗?当初你说过不止一次喜欢我的脸,所以他有我好看吗?嗯?钟映宁?” 钟映宁愣了一下,刚想说出口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 这话的意思......他没见过顾景初的照片?! 见人有些失神,陆之珩抬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又在想他?” 视线相触,钟映宁掰开他的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会争取那个项目,那就别再跟我抢。” 陆之珩气笑了,“钟映宁,究竟你是当我蠢,还是你单纯没良心?” “你凭什么认为我陆之珩会大度到为我法定妻子的初恋做退让?” “梅镇的项目你趁早放弃,包括顾景初,趁早给我忘干净!” 撂下这句话,陆之珩摔门而去。 离开后他没有走远,站在电梯旁的走廊抽烟。 高大的身形匿于阴影,指尖香烟明明灭灭。 倒也不是介意钟映宁有过去。 毕竟人已经死了五年,他犯不着跟一个死人去争什么。 只是一想到钟映宁那么在乎顾景初,为了顾景初又是拍项链又是争项目,还因此跟他吵架闹离婚。 他心里就不舒服。 他可以接受钟映宁有过去,但不能忍受她的心里还有其他人。 即便那个人已经死了。 陆之珩又重重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之际,旁边的电梯叮的一声,电梯门从两侧拉开。 林清禾刚从里面走出来,被一道人影吓了一跳。 看清后才松了口气,“陆总,您怎么在这?” 陆之珩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碾灭香烟,进了电梯。 ...... 推开病房的门。 林清禾瞧见钟映宁坐在病床上,整个人还有些出神。 “宁总。”她走进来,将手里的水果放在柜子上,“你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钟映宁回过神,语气淡淡。 察觉到她状态不大对劲,又回想起刚刚电梯外那一幕,林清禾抿了抿唇: “刚刚我过来的时候撞见陆总在走廊抽烟,你们......” “陆之珩都知道了。” 林清禾闻言愣了一下,很快猜到她话中意:“你是说,陆总知道顾先生的事了?” 钟映宁点了点头。 林清禾倒吸一口凉气,“那陆总岂不是也知道他是顾先生的替身了?” 陆之珩是什么人? 平时虽然吊儿郎当不怎么着调,但也都只是表象。 身为陆家三公子,一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顶端,心气儿比天还高。 一般人都无法容忍自己被当做他人的替身,就更别提陆之珩了。 林清禾有些担心,陆之珩会因此对钟映宁做出什么不利的事。 虽然钟家在港城有头有脸,但京市始终是陆家的地盘,强龙难压地头蛇,她不想钟映宁受到任何伤害。 “他不知道。” 钟映宁声音轻轻的,“虽然他查过景初哥的资料,但应该没看见照片,所以不知道替身的事。” 第十章 陆之珩也在 林清禾闻言,松了口气的同时仍有些忧心忡忡: “那陆总是不是也知道顾先生和梅镇的关系了?” 钟映宁点了点头。 不仅知道了,还放狠话说这个项目他绝不会放手。 见映宁脸色有些发白,林清禾猜到了什么。 她伸手握住映宁的手,正要开口安慰,就听见映宁问: “对了,之前让你帮我联系建委的领导约时间,约到了吗?” 林清禾为难摇了摇头,“建委的刘主任比较忙,腾不出时间见面。不过我听说明晚他们有个私人聚会,刘主任的秘书说刘主任到时也会参加。” “几点?地址在哪?” “你要去吗?可你刚出了车祸,医生说你虽然没有大碍,但右小腿有轻度拉伤,尽量不要下地走动。” “我不去就真的没机会了。” “实在不行明晚我去?”林清禾放心不下,“你受着伤怎么去跟他们谈?” “你也不是第一天跟他们打交道,派个秘书去跟他们谈,你觉得刘主任会松口吗?” 这说的也是,哪有老板不出面,让秘书去谈这么大项目的? “清禾姐,你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有多重视梅镇这个项目。” 林清禾抿了抿唇,没再劝说。 她当然知道。 自钟映宁得知政府推出梅镇重建计划那一刻起,她便全身心投入到项目的准备工作。 为了拿下那个项目,钟映宁几乎赌上了自己所有的身家。 没日没夜地工作,数不尽的应酬。 夜熬穿了,胃也喝烂了,才换来上面松口。 林清禾到现在都记得,收到建委点头的消息时,钟映宁刚从一个酒局出来。 她浑身酒气,整个人晃晃悠悠站不稳,眼角还有酒吐后留下的泪花。 听见那个消息,她靠着走廊的栏杆会心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是真的看重那个项目,看得比什么都重。 “你放心,我自己的腿我心里有数。到时候我尽量不走动。” “好吧。”林清禾终是松了口,“明晚八点,兰亭居。” ...... 林清禾离开后,钟映宁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脑海中闪过第一次和顾景初见面的场景。 爸爸妈妈一直有做公益的习惯,每年都会去内地的贫困山区或乡镇进行公益资助。 八岁那年,她心血来潮,提出要跟父母一起去。 钟爸钟妈拗不过她,就答应了。 等到了梅镇,八岁的映宁大失所望,镇上的房子破破旧旧,路面也是坑坑洼洼。 仅在那里呆了一个小时,她身上最喜欢的那条裙子就被弄脏了。 她拉着爸爸妈妈的手,缠着要回港城,说什么都不愿意待在那个破地方。 但一行人刚到,又怎么可能马上离开? 眼见爸妈不同意,她便赌气一般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打算自己步行走回1900公里以外的港城。 结果没走多久,就下起了暴雨。 天空黑压压的,雨幕挡住了映宁的视线。 她找不到回去的路,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慌乱之间躲进田边一间破破烂烂的小木屋。 缩在屋子的角落,她冷得全身发抖,看着雨水砸进屋子里,忍不住哇哇大哭。 小小年纪的映宁一度以为,自己应该会淹死在那间木屋里。 一直到她意识快要涣散,木屋的门突然被推开。 少年瘦瘦高高的,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手里还握着把灰色的雨伞。 看见哭得跟花猫似的映宁,他愣了一下,“你是跟爸爸妈妈走散了吗?” 映宁瘪着嘴,边哭边小鸡啄米点头。 少年见状脱下身上的校服,裹在映宁的身上: “别哭了,等雨小点我陪你去找你的爸爸妈妈。” 那时的映宁还不太会中文,哭着指了指漏水的房顶,蹩脚道:“我会被淹死的。” 少年被她的话逗得笑出了声,见映宁含着泪不解盯着他,他又忍住笑: “放心,哥哥会游泳,我会保护你。” 雨停后,少年将书包挂在身前,背着映宁走回了梅镇。 直到爸爸妈妈满脸焦急迎上来,映宁哇的一声又哭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背她回去的哥哥,叫顾景初,比她大四岁。 那个暑假,她一直追在顾景初屁股后面跑,缠着跟他一起玩。 哪怕两人语言不通,大部分时候都靠手比划。 映宁也乐此不疲。 离开梅镇的前夕,映宁从妈妈口中得知顾景初是个孤儿,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很可怜。 她听完就拉着爸妈的手,希望爸妈可以像资助其他小孩那样,也资助顾景初。 钟爸钟妈自然是同意的。 后来每到放假,映宁都会缠着父母去梅镇找顾景初。 爸妈虽然嘴上没说,但也看得出她的小心思。 为了满足她,寒暑假他们会把顾景初接到港城来小住。 两人的关系也因此越来越亲近。 后来,顾景初凭借自己的努力靠进港城的大学。 就在映宁以为终于就此迎来了朝夕相对的生活,可谁知一场意外,带走了顾景初。 ...... 钟映宁望着天花板,感觉脸颊有些许凉意。 抬手抹了抹,才发现是眼泪。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打开又细细看了看之前做的梅镇重建的方案。 不管怎么样,这个项目,她势在必得。 * 第二天晚上,林清禾开车,陪钟映宁去兰亭居。 红灯亮起,她的电话响了,说是公司有事需要她回去处理。 “一会儿把我送到后,你就回公司去处理工作吧。”钟映宁说。 “但是刘主任那边......” “我一个人没问题的,放心。”钟映宁转过脸,冲她弯了弯嘴角,“等你处理好了,再过来接我。” 林清禾见状,只好答应。 抵达兰亭居后,林清禾陪着钟映宁进电梯,将她一路送到包厢门口。 “你腿部拉伤虽然不严重,但也经不住一直走动。记住,能坐就尽量别站着,实在不舒服就别逞强。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放心,我会的。” 包厢的门敞着,陆续有穿着旗袍的服务员来回走动。 钟映宁顿了顿,抬腿走了进去。 包厢里面非常宽敞,设施应有尽有,娱乐区、就餐区、酒水区还有休息间,要有什么有什么。 可即便这么大,映宁还是一眼就瞥见了坐在不远处那张熟悉的脸孔。 陆之珩也在。 第十一章 灌酒 刘主任的秘书率先发现了钟映宁。 他走到刘主任跟前,弯身低语了几句。 得到刘主任的指示,秘书才走过来:“钟小姐,您随我来吧。” 钟映宁挺直脊背,从善如流跟了过去。 每走一步,右腿都会传来一阵隐隐的刺痛。 她紧绷着唇,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面色如常。 陆之珩听见响动,顺势看过来。 两人视线短暂相触,陆之珩脸上闪过刹那的讶异,很快沉了下去。 他看着钟映宁一步一步走进来,眉眼染上愠色。 “钟小姐坐吧,不用掬着,今儿是私人局,在场的都是朋友。” 刘主任冲她笑着,让秘书替她拉开桌前的椅子。 钟映宁刚坐下,刘主任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景宁集团的老板钟小姐。” 有人搭话:“景宁的钟小姐跟陆总不是夫妻么?怎么陆总陆太太还分开来呢?” 话音落下,周围响起一阵调侃的笑声。 钟映宁收紧手指,略微尴尬扯了扯唇,直奔主题:“刘主任,今天冒昧来打扰,主要是想跟您再聊聊梅镇重建的项目。” 刘主任握着酒杯的手一顿,拿官方话术应付: “陆太太,不是我不愿意聊。只是景宁和恒誉都对这个项目有兴趣,咱们还是得讲一个公平竞争。” 恒誉是陆之珩从陆氏财团独立出来,自己单独成立的公司。 从创业到现在,几乎没有动用陆家一丁点儿人脉资源。 完全靠陆之珩自己做到如今业内新贵的水平。 旁边有人跟着附和:“既然陆总和陆太太是夫妻,这景宁和恒誉谁来做这个项目,不都一样么?” “实在不行,陆总就让让陆太太得了。” 陆之珩握着酒杯没吭声,只淡淡笑了一声。 态度很明显,没打算让。 钟映宁吸了口气,还想再争取:“刘主任,虽然景宁成立时间不长,但背靠钟家,我们的融资与垫资能力,以及资质等级都算是业内翘楚。” 刘主任没接话,始终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景宁背靠钟家,恒誉还背靠陆家呢。”旁边的人又出声,“陆太太这不是为难我们刘主任么?” “老李。”刘主任终于开腔,“别这么跟陆太太说话,她也是为了工作。” 被称作老李的人干笑了两声。 氛围变得安静,甚至还有点尴尬。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句:“陆太太进来还没喝酒吧?” “说什么呢?陆太太来谈工作,又不是来应酬的。” “私人局,说什么应酬?喝高兴不就行了?” ...... 钟映宁坐在椅子上,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她并不擅长和政府部门打交道。 从前父母将她保护得极好。 他们总说,宁宁只需要平安快乐就行,事业不事业的不重要。 爸爸妈妈努力挣钱,就是为了让宁宁不受委屈,一生顺心。 所以不管是小时候读书,还是长大之后工作,她从来没有过同龄人会有的压力。 连她名下的景宁,也是她来京市后闲得无聊,开着玩的。 后来因为梅镇这个项目,她才开始涉足应酬交际、与政府部门接触。 但也仅仅是接触,谈不上游刃有余。 所以人群里那句喝酒的提议,她没听出里头潜在的意思。 只当做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喝吧。 兴许喝高兴了,刘主任就松口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端起面前的空酒杯,给自己满上一杯。 “刘主任,我敬您一杯。” 刘主任睨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笑眯眯点点头。 一杯烈酒下肚,喉咙一阵火辣辣直往胃里蹿。 “陆太太好酒量!”有人适时鼓掌起哄,“看来陆太太对梅镇这个项目是真有诚意。” 接着又是一阵低低的笑声。 映宁估摸出了那句话的潜台词,看了眼刘主任。 虽然表情没多大变化,但比刚开始看着心情好了不少。 甚至还在她喝完那杯酒后跟了一杯。 映宁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手指头和指甲微微泛着白,再次提杯: “贸然前来打扰,这一杯我敬在座的领导前辈们。” 钟映宁的酒量谈不上多好,加上之前为了拿下项目把胃喝出了毛病。 又一杯酒下肚,胃里那股灼烧感越来越重。 她捂了捂小腹,右腿也因站立过久传来阵阵刺痛。 她手撑着饭桌,脸颊也染上了红晕,看向刘主任:“刘主任,您看是否可以先看看景宁做的规划书?” 只要刘主任看完规划书,她有信心,完全可以动摇刘主任的想法。 还没等刘主任开口,坐在一旁始终没作声的陆之珩突然勾起唇: “按照流程,项目由政府定需求设规则,企业参与公开遴选,中标后再提交相关规划书。刘主任今儿要是先看景宁的,是不是对恒誉有点不公平啊?” 调侃的语气,矛头却直指钟映宁。 刘主任闻言,冲映宁无奈笑道: “陆太太,您也听见了。政府部门办事得讲究公平,不能说谁更想做就偏帮谁。我要是同意了看您给的规划书,陆总那边咱也不好交待。还是走公开竞标吧。” 话音落下,餐桌上不少人面面相觑。 其中坐在对面的两个中年男人,低声互相说了两句本地方言。 钟映宁听不懂,但也能从他们相视而笑的表情里猜出,那话大抵是在嘲笑她。 她站在原地,四肢有些发凉,双腿战栗。 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腿伤的缘故,还是陆之珩最后说的那句话所致。 她第一次觉得这么难堪。 直到那两个说方言的中年男人起身:“说好了私人局就别谈工作。有什么周一到办公室再说,来,陆太太,我敬你一杯。” “说得对,第一次见陆太太,我也敬你一杯。” 摆明了是想灌她酒。 钟映宁攥紧手指,余光瞥过旁边不远处的陆之珩。 他始终坐在不远处,面不改色,仿佛一切都跟他无关似的。 映宁不想喝,但也知道不得不喝。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男人的身份,但既然出现在刘主任的私人饭局上,那多半也是相关部门的官员。 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不敢得罪。 想着,她用力咬了咬牙,口腔里蔓延出一股血腥味,刚要提起酒杯。 突然,主位后面的休息间打开了门。 一个穿着衬衣的男人走了出来。 众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停止说笑,神色敛起,纷纷跟着起身,态度恭敬。 第十二章 衣服 刘主任放下酒杯:“秦秘书。” 秦凯点头,目光似无意般快速从钟映宁脸上扫过,看向其他人: “时候不早了,酒喝多了容易误事。宋厅的意思,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别耽误工作。”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明天是周日,不上班。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家才组了这个局,来的时候宋厅长明明让大家放开了喝。 怎么突然又...... 钟映宁怎么也没想到,主位后面的休息间里居然有人。 她下意识往那房间里看了一眼。 休息间里灯光昏暗,只依稀能看见一道人影坐在靠门口的沙发上。 西裤挺括笔直,没有一丝褶皱。 黑色德比鞋擦得极亮,鞋面干净到严谨,给人以无形的距离感。 她有点好奇,里面那位宋厅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是身边的一个秘书,竟然就能让建委的刘主任和在场其他人这么恭敬...... * 这场饭局散得很匆忙。 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钟映宁从包厢出来时还有些失落。 正要给林清禾打电话让她来接,忽然一道人影闪过,她被人拽着胳膊拉到了一侧的走廊。 钟映宁还没来得及呼救,就对上了陆之珩那双阴沉的眼睛。 “你干什么?放手!” “有意思吗钟映宁?”陆之珩紧紧攥着她纤细的手腕,“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刚出了车祸还在住院?腿不想要了?谁让你来这里的?” “关你什么事?!” 手上的力度加重,陆之珩脸色极沉:“就为了一个破项目,连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 顾景初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念念不忘,为他做这么多事?!” “你说得对,他就是好,他比你好,比天底下所有人都好!” 空气忽然凝结。 只隐隐约约从其他包厢传出的声音让时间缓慢流动。 陆之珩漆黑的双眸结满寒霜,“比我好?比我哪里好?” “哪都比你好,比你温柔,比你体贴,比你有耐心,比你更让我懂什么是爱!哪哪都比你......唔!” 歇斯底里的话还没说完,陆之珩突然欺身,堵住了她的唇。 极具侵略性的吻。 陆之珩一只手大力扣住她的后脑勺,另只手捧起她的脸。 一寸一寸加深这个吻。 钟映宁大脑空白了一瞬,很快瞪大双眼,双手拼命去推他的肩,却是纹丝不动。 她心一横,在他的下唇狠狠咬了一口。 血腥味在两人嘴里蔓延开来。 陆之珩痛得往后一退,伸手擦了擦唇瓣的血,皱眉看着她。 “钟映宁你属狗?” “对,所以你赶紧去打狂犬疫苗,不然今晚暴毙没人给你收尸。” 说完,她欲走,手腕再次被人扼住。 “放开我!陆之珩你到底想怎么样?!” “跟我回去。顾景初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只要以后别再在我面前提起他。” 他想过了,虽然钟映宁心里还有其他人这事让他有点难以接受。 但比起失去钟映宁,这个还能忍。 更何况顾景初已经死了,难不成还能活过来跟他抢人不成? 只要映宁不要再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人,别再刺激他,他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毕竟这三年,是他对不起她在先,让她承受了太多委屈。 钟映宁只觉得荒唐。 她一把甩开陆之珩的手:“别说得好像你在大发慈悲似的,你计不计较我很在乎吗?” “钟映宁!” “还有,别总做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行为。一会儿为了其他人一而再再而三为难我,一会儿又装作多在乎我。你这样真的很像左右脑互搏!” “谁跟你说我是装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跟我抢那个项目。” 钟映宁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 心里暗暗想着,如果陆之珩松口,如果他不再跟她抢那个项目,她可以试着收起身上的刺。 只要他别再为难她。 然而下一秒,陆之珩绷紧唇:“除了这个项目。” 钟映宁看着他,轻轻笑了一声。 脱力般松开了紧握的手指。 她就知道,不该对这个男人抱有一丁点儿期待。 没再说话,她提步朝相反方向而去。 * 从兰亭居出来,天空开始闷雷,隐隐有下雨的趋势。 钟映宁站在路口,给林清禾打了电话,说自己在兰亭居外等她。 右腿的刺痛越来越明显。 她一只手扶着旁边的栏杆,将重心压在左腿上,缓解右边小腿的疼痛。 等了不到五分钟,豆大的雨珠突然砸了下来。 她提着脚一瘸一拐赶紧躲到栏杆旁边的屋檐下。 但身上的外套还是不可避免被淋湿。 刺骨的湿冷令她不自觉缩紧了肩。 而这时,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开过来,停至路边。 副驾驶的门被推开,秦凯撑着伞走过来:“钟小姐,需要送您一程吗?” 钟映宁认出他,只觉得意外。 毕竟她和秦凯一句话都没说过,他竟然知道她的名字,还这么热心肠要送她?! 她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停在雨中的那辆汽车。 雨幕模糊了视线,深色的车窗将里面的人遮挡严实,什么也看不清。 “不用了。”映宁轻声拒绝,“来接我的车已经在路上了。谢谢您,秦秘书。” 秦凯见状没有坚持,冲她笑了笑,快步走回副驾驶位。 没过几秒,他又再次折返回来,这次手里还多了件外套: “钟小姐,晚上气温低,这外套您先披着。” “不用的!”钟映宁很惊讶,下意识就要拒绝,“我没事的......” “拿着吧,是宋厅的意思。淋湿了容易感冒,生病了您还怎么争取项目?” 这话令钟映宁有些意外。 她也没想到,那位宋厅长原来在休息间什么都听见了...... “那......替我谢谢宋厅长。” 秦凯笑得礼貌又从容,“没问题,我会代为转达。您之后有时间记得把衣服还给宋厅。” 说完这话,秦凯回到车上。 黑色轿车驶离,消失在雨幕。 钟映宁看着手里的深色西装外套,沉甸甸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没想到,那位还没打过照面的宋厅,竟然这么好心,给她送衣服。 ...... 寒风再次刮过,映宁冷得打了个颤。 没再多想,她将那件西装外套披在了身上。 第十三章 宋时礼 十五分钟后。 林清禾开车来接钟映宁。 “早知道我走的时候就该安排个司机在这等着你,你也不用在外面受冻。” “没事,你来了就行。” 刚才饭局上那两杯酒度数应该不低。 钟映宁到现在还有些不舒服,头晕晕的,说话也没什么力气。 林清禾扶着她去车上,留意到她身上多了件西装外套。 肩线很宽,套在本就身材纤瘦的映宁身上,显得格外肥大。 “这件西装......来的时候没看见你穿,是别人的吗?” “先上车,上车了跟你说。” ...... 汽车行驶在京市深夜的马路上。 “你是说......你身上这件外套,是宋厅的?” 林清禾手指握着方向盘,瞳孔地震:“就是那个刚调过来不久,宋时礼宋厅长?!” 钟映宁点了点头。 林清禾显然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可你跟他之前并没有交情,他怎么会这么好心,还特地给你送衣服?” “不知道。”钟映宁头靠着车窗,声音淡淡的,“可能他人好吧。” 除此以外,她也找不出其他理由。 “你刚刚说他刚调来不久?”钟映宁想起来问。 她平时不怎么关注政府部门的事,什么人员变动之类更是一无所知。 “嗯,就半个月不到吧。”林清禾开着车,目光平视正前方,“我稍微了解过,这位宋厅来头不小。” “三十多岁就坐上厅长的位置,一般人是办不到的。据说他曾祖父是开国少将,参加过多次重大战役。爷爷则是工程院院士,退下来之前是正部级干部。还有他父亲,目前也在军区担任要职。” “这么强大的背景,令他起点就比普通人高很多。加上宋厅本身也很有能力,被上面人器重。晋升之路非常坦荡。” 钟映宁听得认真。 虽然没怎么和政府部门打过交道,但也听得出,这位宋厅长是实打实的大人物。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竟然会好心给她送衣服。 看来真是个好官。 “不过我还听说过一个小道消息,不一定保真。” 映宁回神,“什么?” 林清禾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据说这位宋厅长小时候走丢过,一直到二十岁才被宋家找回去。二十岁之前流落在外,吃了很多苦。” “也正是这个原因,宋家对他格外上心,大抵也是想弥补前面十几年的亏欠。” “宋家那么厉害,居然会让孩子走丢?还一丢就是十几年,这么长时间都找不回来?” “好像是被人设计抱走,之后就辗转卖进了大山里。宋家动用过很多手段,一直没找到。” ...... 钟映宁没想到,原来宋厅长还有这么一段过去。 打从她记事起,父母就一直热心于公益事业,救助过不少家庭,也资助过很多困难的孤儿。 因为父母的关系,她也跟着见过不少大山里的孩子。 生活贫困,吃不饱穿不暖,一双凉鞋从夏天穿到冬天都是常态。 很难想象,如今身居高位的宋厅长也曾经历过这样一段日子...... 钟映宁有些唏嘘。 她拢紧身上的外套,脑中闪过秦凯最后说的那句话。 “对了,你帮我打听一下秦凯的电话,就宋厅的那个秘书。” 林清禾有些意外,“找他做什么?” “那会儿太匆忙,他把衣服给我就走了。这衣服总得还回去的。” “行,回头我打听打听。” 汽车开进天玺台地下停车场。 林清禾先下车,接着绕到副驾驶,扶着钟映宁往电梯方向去。 见映宁脸色有些难看,她问:“宁总,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可能是晚上敬酒的时候多站了一会儿,小腿有点疼。歇歇就好了。” “医生说过你的伤不能长时间站立或行走的。”林清禾一脸担心:“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我真没事。”晚上喝了酒,映宁现在脑子发晕只想躺平,“我歇一歇就好了。” 见她坚持,林清禾也不好勉强。 将钟映宁送回家后。 离开前,映宁将外套交给她,让她顺道送去干洗店。 “那我先走了。你晚上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林清禾离开后,映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干脆爬起来,打开电脑,翻看京市近几年关于政府工程的招标案例。 晚上找刘主任的沟通显然已经失败。 别说让他回心转意了,甚至连通融一下先看看规划书都不行。 项目走公开招标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当务之急只能提前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尽可能再争取争取。 * 陆之珩回到贡园,才发现老爷子在客厅等他。 “您怎么来了?” “听说宁宁出车祸了,我来看看。她人呢?不在医院也不在家,去哪了?” 陆之珩心里发闷,将大衣随手往沙发一丢,“回天玺台去了。” 陆成岳脸色腾一下就变了,“你怎么回事?她受了伤你放任她出院不说,还把她一个人丢在天玺台?有你这么做丈夫的?” 本来以为钟映宁铁了心要离婚,这件事不再有回旋的余地。 今天听说人又回了京市,陆成岳自然喜出望外,哪曾想,自己这个孙子会这么不争气! “她自己要回去,管那么多做什么?” 老爷子气得脸青一阵又白一阵,手握着轮椅扶手,恨不得站起来给他一棍子。 “难怪宁宁想跟你离婚,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自己的老婆出车祸受了伤,一点不关心就算了还放任她不管。 她一个人从港城嫁到京市,在这里无依无靠,你还这么对她,她能不心寒吗?!” 陆之珩眉眼染上愠色,不耐烦松了松领口的领带,没说话。 “家里本来就人丁单薄,本来指着你跟宁宁能早点有个孩子,给陆家添点儿人气。结果你这么不争气,三年下来没见有个孩子不说,还成天跟她吵,搞得家里乌烟瘴气。” “你二哥又迟迟不结婚,一门心思扑在工作——” “别提不相干的人。”陆之珩皱眉打断。 老爷子被噎了一下,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佣人递来一杯温水,喝下后他才稍稍平复一些,恨铁不成钢看了陆之珩一眼: “那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要实在合不来就离了算了,别耽误彼此的时间。自己多大年纪了心里没点数?还能耽误吗?” 陆之珩将领带解开,松松垮垮挂在脖间: “离婚的事我没考虑过,她也别想离开我。” 第十四章 1225 钟映宁不可能真的离婚的。 她把这段婚姻看得比命都重要。 当初他费尽心思花了那么多手段,都没能逼她离开。 现在又怎么可能真心舍得呢? 陆之珩到现在都记得钟映宁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那是一场两岸商圈交流宴会,他被迫和父亲一同出席。 这些年沈家生意上的事他本就碰得少,自然没有兴趣寒暄应酬。 借着抽烟的功夫,他去了宴会厅后面的花园,打算透口气。 拿出烟盒,他咬了一根香烟在嘴里,刚要点燃,视线瞥见旁边另一侧门走出来一个女孩儿。 鹅蛋大的脸,眼睛又黑又圆,皮肤白如脂玉。 墨色的长发被蓬松挽在脑后,身上穿着件浅粉色的高奢定制礼服裙。 水灵又娇俏。 她很快也看见了他,只一瞬,眼中的错愕很快被更多复杂的情绪掩盖。 她怔怔地走到他面前,眼眶发红。 当时陆之珩被她的样子弄得有点懵,拿掉叼在嘴边的烟,语气无措: “喂喂喂,我可什么都没做啊,你别哭啊?”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用蹩脚的普通话问他叫什么名字。 得到答案后低声重复了好久,接着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 “陆之珩,我要嫁给你。” 陆之珩以为那只是一场玩笑。 没想到一周后,竟然真的有人来陆家谈联姻的事,来的还是港城钟家。 那时他才知道,那晚那个冒冒失失在他面前掉眼泪的女孩儿,就是港城钟家的掌上明珠。 刚结婚那几天,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婚妻子很陌生。 陌生到两人只能分房睡,不似新婚夫妻,更像合租的陌生人。 但这只是他的想法。 从一开始映宁就黏他黏得不行,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想跟他在一起。 即便他冷着脸,映宁也不介意。 从前冷清的贡园,自她搬进来后变得格外热闹。 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能听见钟映宁用蹩脚的普通话叫他名字的声音。 “陆之珩快起床!” “陆之珩吃早餐啦!” “陆之珩你要去哪?” “陆之珩我想跟你一起去。” ...... 除此以外。 映宁还总喜欢痴痴地看着他,被他发现后又弯起眼睛,笑得格外甜。 他也曾开玩笑问过:“就这么喜欢我?一直盯着都不腻?” “不腻,我就喜欢你。” 陆之珩觉得好笑,这才认识多久,“那你说说,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的脸。”钟映宁眼睛亮晶晶看着他,“所以你不可以离开我,知道吗?” 映宁是喜欢他的。 陆之珩坚信。 所以这样的映宁又怎么可能真的舍得离开他呢? 不会的。 他和映宁注定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老爷子听见他的话,只觉得后脑一痛: “我懒得跟你说了。要么干脆点把婚离了,要么就早点把人劝回来。哪有正经夫妻分居生活的?!自己看着办吧!” ...... 陆成岳离开后。 陆之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昏暗的电视墙发呆。 满脑子都是钟映宁在兰亭居说的那句话。 顾景初比他好? 一个死了十年的人,他连见都没见过,凭什么说顾景初比他好? 想到这,陆之珩烦躁地抓了下头发,头靠着椅背一动不动。 高临开车来到贡园,“陆总。” 陆之珩嗯了一声。 “之前车祸那个司机的银行账户已经查过,没有异常往来,包括他家人的也一切正常。这段时间我们的人一直盯着,暂时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问题。” 高临给出猜测,“车祸应该真的只是太太一时不察,闯红灯所致。” 陆之珩沉默了片刻,没表态,只是问起另一个人: “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一直让人盯着的,暂时没什么动作,一切如常。” “继续盯,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汇报。” 陆之珩交代完,又想起另一件事,“顾景初的照片,到现在都没找到?” “没有,他是孤儿没有家人,大学时期兼职做珠宝设计也没什么名气,在所有公开渠道都没找到他的照片。” “一个人活了二十年,再没有家人没有名气,也不至于一张照片都没有。学校毕业照呢?以前的朋友呢?再不济他的墓碑上总该有照片。” 高临面露为难摇了摇头,“这些都查过,全都没有,墓碑我也安排人去港城看过,只有名字没有照片。” “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除非有人刻意阻挠。” 陆之珩坐起身,“再去查,把顾景初从出生起到离世的所有资料,一点一点全部再捋一遍。这件事你亲自处理,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 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绝对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把所有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必然有人从中动过手脚。 他并不怀疑钟映宁,若映宁真不想让他知道,一早就不会让他查到这个人。 显然,做这件事的另有其人。 “好的,陆总。”高临应了下来。 交代完高临后。 陆之珩在客厅又独自坐了一会儿,脑海又再次不受控制闪过兰亭居的画面。 最后他实在有些坐不住,起身,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 天玺台。 陆之珩站在公寓门口,摁了几下门铃都没人开门。 担心映宁出了什么事,他直接推开密码锁盖,尝试输入1225。 这个密码是映宁最常用的。 家里大门也是被她设置的这个。 当时他还问过映宁,1225既不是他和映宁的生日,也不是结婚纪念 日,那含义是什么? 映宁犹豫片刻回答说,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那会儿陆之珩还怔了一下。 这丫头,居然连第一次见面的日期都记得这么清楚...... 滴滴滴几声响起。 果然,密码输入正确,房门打开。 客厅没有开灯,卧室的门微敞着,暖橘色的光线从里面落了出来。 钟映宁穿着睡衣,侧身蜷在被子上,手边还放着台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 看样子应该是看电脑看睡着了。 陆之珩轻手轻脚走进去,将电脑拿起。 视线扫过屏幕,才发现钟映宁看的全是有关京市政府工程的竞标案例。 陆之珩眸色一沉。 她还是不肯放弃那个项目。 即便游说刘主任的事已经落空,即便景宁在这个项目上基本已经没有胜算。 说到底,还是为了顾景初。 他冷着脸将笔记本盖上,放在桌上,本想转身离开。 看了眼还蜷在被子上的钟映宁,犹豫片刻,还是停住脚,弯身将她抱回枕头边,刚要替她拉上被子。 钟映宁睁开了眼。 第十五章 西装谁的 陆之珩拉被子的动作一顿。 “吵醒你了?” 钟映宁定定看着他,没说话。 微弱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与记忆里那张带着笑意的脸渐渐重叠。 她鼻头一酸,声音在抖:“我好想你啊。” 陆之珩眸色一紧。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映宁说这句话了。 刚结婚那会儿她时常把喜欢他想他挂在嘴边,他有时还嫌听多了会腻。 后来两人关系越来越差,这样的情话她再也没说过。 他抬手托住她的脸颊,“宝宝,再说一次,说你想我。”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你终于愿意来看我了。” 眼泪落在他的掌心,烫进他的心脏。 血液渐渐在体内沸腾,陆之珩伸手,将人用力揽进了怀里,低头,轻轻吻掉她脸颊的泪水。 钟映宁靠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 “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陆之珩轻吻着她的发顶,自映宁提离婚至今,连日来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霾,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映宁果真是爱他的。 她离不开他。 钟映宁靠在他怀里,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陆之珩见状,弯腰,小心翼翼将她抱回床上。 刚想直起身,才发现她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衬衣。 他无奈笑起来,笑意纵容又宠溺,轻轻拉开她的手,低头又亲了亲她的额头,鼻尖。 而后才去了浴室,洗漱后回到卧室,掀开被子上床,将人拥进怀里。 * 钟映宁睡到早上近十点才醒。 她睡意朦胧,从床上坐起身,才发现自己好好地盖着被子枕着枕头。 昨晚她不是看电脑,看着看着睡着了么? 怎么会盖着被子?电脑也不见了? 正想得入神,门外传来一阵声响。 映宁以为是钟点工来了,掀开被子下床,裹了件外袍出去。 客厅餐桌上满满当当摆了好几样港式早餐。 肠粉、水晶虾饺、糯米鸡,旁边还摆了盘烤得酥脆的菠萝油。 全是钟映宁从小到大喜欢吃的。 只是后来嫁来京市,搬进贡园之后,她几乎没再吃过。 陆之珩喜欢豆浆油条,港式早餐不符合他的口味。 “张姨,这些早餐是你做的吗?原来你会做港式早餐呀?” 钟映宁有些惊喜,边说边往厨房的方向,很快脚步一顿。 陆之珩手里拿着勺子,腰间系着围裙,听见声音转过头,“醒了?先去洗漱,艇仔粥马上就好。” “你怎么会在这?” 陆之珩视线在她白净的脸上扫了一圈,全当她还没睡醒。 “昨晚不是你拉着我的?问的什么话?” “昨晚?”钟映宁脸上一僵,一些昨晚朦胧的画面逐渐清晰。 她抱着人一直哭,让他别离开她,还说想他....... 所以,那不是她的梦,而她恍惚看见的也不是顾景初...... 钟映宁脸烧得发烫,只觉得脑子发懵,一阵天旋地转。 直到陆之珩关了火,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脸,“怎么?睡一觉就不记得了?” “......”钟映宁回过神,深呼吸一口气,“你昨晚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 “陆之珩!” 见她被自己逗得眼睛都瞪圆了,陆之珩又笑起来,“当然是按密码进来的,不然呢?” “你怎么会知道密码?” 问完这话钟映宁就自动闭嘴了。 她记性不好,不管是银行卡手机锁屏还是大门门禁,用的全是同一个密码。 陆之珩对此是知道的。 她闭了闭眼,有些无语,早知道这里就另外改个密码了。 “这里是我家,你不打招呼就进来,是私闯民宅!” 陆之珩对这一指控一点不在意,他将熬好的艇仔粥慢条斯理端上餐桌。 接着解开围裙,拉开餐桌的椅子,“过来吃饭。” 这样若无其事的态度让钟映宁憋起一股火。 她跟到餐桌前,“你有没有听见我说什么?这里是我家!谁让你不打招呼就进来的?” “我按门铃了,你睡着了。”陆之珩实话实说。 他拿碗,先给映宁盛了碗粥,“先坐下吃饭,凉了不好吃。” 钟映宁站在原地,头有些发晕。 不知是昨晚淋雨着凉,还是被陆之珩气的。 她没有力气跟他争吵,坐下来,沉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粥。 吃完饭,钟映宁坐在沙发上,看着陆之珩又开始收拾碗筷。 在一起这三年,除了最开始那三个月,两人连坐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更别提他会收拾碗筷。 钟映宁并没有因此感动,反而觉得有些可笑。 见陆之珩洗完手出来,钟映宁开口:“可以了吧?你走吧。” “走哪去?” “你不用上班?!” “今天不上班,留下来陪你,不好?” 陆之珩擦干净手指,走到她身旁坐下。 钟映宁有些无奈,她重重吐出一口气,“陆之珩,我真的没有心情跟你耗。离婚的事——” “这衣服谁的?” 剩下的话没说完,便被陆之珩打断。 他拎起放在沙发扶手旁的西装,深黑的,质地极佳,一看就是定制款。 钟映宁一把将衣服抢过来。 陆之珩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你屋子里怎么会有其他男人的衣服?” “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陆之珩气笑了,整个胸腔都在震,“钟映宁,要不要看看结婚证上你的配偶信息是谁?” “我说了,我要跟你离婚。” “你真要舍得跟我离婚,昨晚就不会抱着我说那些话。” “......”钟映宁脸色僵了一下,“那是因为......昨晚只是一个意外,我睡迷糊了。” “所以呢?” 钟映宁:“所以你就当我在梦游,不用作数。” “作不作数你说了不算!”陆之珩紧紧盯着她,“我只相信我看见的。” 钟映宁没吭声,有些无语地闭了闭眼。 大抵是一大早就一直在说话,她嗓子有些疼。 实在没有力气跟他在同一个问题上反复纠缠。 反正离婚协议已经签了,等离婚冷静期一过,不管他同意不同意,这个婚都得离。 这样想着,她抱起西装,撂下一句“随便你吧”,起身往卧室去。 刚要关门,陆之珩突然大步追了上来。 “你干什么?!” “说清楚,西装的主人到底是谁?” 映宁烦了:“我新男友的。” 第十六章 宋厅要得急 空气霎时变得沉寂。 陆之珩冷着脸,房顶的灯光在他混血凌厉的脸上拓下一层阴影。 他就这么沉沉盯着钟映宁,盯得钟映宁一度以为他要发火时。 突然,陆之珩冷不丁笑起来,“想跟我赌气也找个高明点的办法,你这三年都跟我在一起,哪有时间认识新人?” “刚认识的不行吗?” “你觉得我会信?” “爱信不信。” 空气又是一阵沉默。 好一会儿了,陆之珩抬手捏了捏钟映宁的脸,“行了,有什么不高兴冲我来就是,赌气的话少说,伤感情。” 钟映宁只觉得无语。 感情?他还好意思提感情? 这三年里两人不是在对着干,就是在对着干的路上。 连媒体都戏说他俩是死对头夫妻,没有爱只有恨。 现在还说什么感情...... 放在之前,钟映宁高低还要再怼上他两句。 可现在她不想了,一方面本来嗓子也疼,脑子晕晕的,实在没这个力气。 另一方面她也想清楚了。 眼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陆之珩都不会点头答应离婚,不会轻易放手。 想通过好好沟通来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无疑是天方夜谭。 既如此,那便不谈了。 反正那份离婚协议他已经签过字,只要平安无事度过冷静期,两人的关系自然就能划上句点。 这期间她尽量不跟他吵,不跟他闹。 免得以陆之珩精明程度,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发现了协议的事。 到时候想离都离不掉。 见钟映宁没开腔,陆之珩只当她是平复好了情绪。 “好了,有什么火也发够了。先去洗漱,今天在家好好陪陪你。” 钟映宁翻了个白眼,还没开口,陆之珩的电话突然响了。 一声一声的,格外急促。 钟映宁跟随视线看过去。 果不其然,屏幕上跳动着小音音三个字。 见陆之珩表情有些不自然,捏着手机迟迟没动。 “再不接那边该挂了。”钟映宁慢悠悠道。 陆之珩犹豫片刻,还是拿着手机走到一侧接听。 “别着急慢慢说,怎么了?别哭,我马上过去......” 挂完电话,陆之珩面露难色,“宁宁,我晚点再陪你——” 话还没说完,钟映宁面无表情啪一声关上了门。 本来也没期待他会留下来。 现在也好,眼不见为净。 这三年她失望的次数太多,早就已经学会不再对陆之珩抱有期望。 毕竟,没有希望,自然就不会有失望。 大门传来了关门声。 钟映宁拉开卧室门,电视机还开着,客厅里早已空无一人。 她握着门把手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走出来。 大抵是站得太久了,右腿那股隐隐的刺痛越来越明显。 她将重心放在左边,跛着脚走到柜子前,正要找医药箱,电话响了。 打电话来的是林清禾。 她滑动接听,肩膀夹着手机,弯身继续找医药箱。 “清禾姐,怎么了?” “宁总,你说的那位宋厅的秘书,秦秘书的联系方式我要到了。” 此话令钟映宁手一顿,“这么快?” 不是说政府部门的联系方式没那么容易拿到么? 当初为了梅镇的项目,她想跟建委的人接洽,碰了好几回钉子才拿到建委联络员的电话。 更何况是正厅级干部的秘书? “嗯,我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容易。” 林清禾显然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还以为要跑几次才能问到,结果那个联络员听说是您要秦秘书的电话,给秦秘书打过去就说了两句,号码就给我了。” 钟映宁想了想,应该是秦秘书比较好说话的原因吧。 毕竟上次送衣服给她时,秦秘书的态度也很好。 “那你把号码给我吧,我待会儿就把衣服送去干洗。” ...... 挂完电话,钟映宁收到了林清禾微信发来的号码。 她将号码复制保存到通讯录,手指不小心一颤,电话直接拨了出去。 还没来得及点挂断,那边已经接通,“你好。” 速度快得就像是一直盯着手机的似的。 “......”钟映宁绝望闭了闭眼,将听筒贴着耳朵,“你好,请问是秦秘书吗?” “钟小姐?” 钟映宁脸上堆起难看的假笑,“是我,你好。” “您来电是为了还宋厅衣服的事吗?” “......”钟映宁噎了一下,到嘴的解释也变成:“是......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把衣服给您送过去?” “嗯,这样,下午您把衣服送到澜山高尔夫球场来吧。” “......好。” 挂完电话,钟映宁收到秦凯短信发来的地址。 有些无语地抓了抓头发。 明明只是想存个号码,等西装什么时候干洗完了再送过去。 怎么事情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这样...... 看着短信上的地址,她无奈吐出一口气,拎起医药箱坐回沙发,迅速拉起裤腿。 先前右小腿拉伤的位置有一点隐隐红肿。 她快速喷了点消肿止疼的喷雾,感觉腿上的刺痛没那么明显了。 接着起身,收拾完。 她换了身衣服,把喷雾装进包里,拎着西装去了楼下干洗店。 给干洗店服务员额外拿了五百块现金,“帮我加急,越快越好。” “好的,您先坐一会儿。” ...... 两个小时后。 林清禾来到干洗店,工作人员正好拎着洗好的西装出来。 “钟小姐,衣服洗好了,请在这里签收。” “好。”钟映宁将西装交给身边的林清禾,在签收单上签了字。 从干洗店出来,两人去了停车场。 林清禾坐上驾驶位。 在导航里输入了澜山高尔夫球场的地址,脸上还满是不解:“到底怎么回事?一件衣服怎么会突然要得这么急?” “不是,是我不小心把电话打了出去。” 钟映宁将事情经过大致告诉了林清禾,最后叹了口气:“总之莫名其妙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林清禾也有些无语,“这宋厅也真是,今天不是周日吗?他不用休息吗?为什么不让你工作日再送去办公室?快递过去也行啊。” 钟映宁耸了耸肩,对此也表示不明白。 或许是随口一说。 又或许是宋厅很在意这件西装吧。 汽车开出停车场。 绕过天玺台,往澜山高尔夫球场的位置开去。 与此同时。 停在天玺台大门外树下的汽车里。 男人看着远去的车辆,拨通了电话。 “高先生,陆太太将一件西装送去干洗店后做了加急处理,这会儿带着洗好的西装开车走了。看方向好像是澜山那边。” “继续跟着。” 医院走廊。 陆之珩听完高临的汇报,眸色幽深。 他手撑着走廊的栏杆,沉默许久开口问: “映宁最近身边有没有什么陌生男人出现?” 高临回答:“没有,太太最近除了跟进梅镇项目的事,并没有其他异常。” 陆之珩握紧栏杆,脑海再次闪过那件西装。 那件不属于他的,另一个男人的西装。 起初觉得只是映宁拿来气他的道具,可现在想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让人继续盯着,还有那件西装,查查看到底是谁的。” 第十七章 电子宠物 说话间,沈音音从急诊室走出来。 左手食指缠着一截纱布。 “三叔,护士姐姐给我包扎好了。” 她碎步来到陆之珩身边,脸上羞赧,“其实只是一点小伤口,用不着来医院的。你这样赶过来,会不会耽误你的安排?” 陆之珩回过神,看了眼她的手。 “受伤可大可小。以后削果皮这种事交给佣人就行,免得伤到自己的。” 这话听得沈音音心头一阵泛暖。 她抿了抿唇,脸上渐渐浮起不明显的红晕,“我看你最近很少回老宅,估计工作很忙。所以想亲自做点水果捞给你送过去......” “你有这个心就够了,凡事不用亲力亲为。” 沈音音声音低低的,语调颇有撒娇的意味:“可人家好久不见三叔,想去看看你嘛。” 陆之珩心里还有些烦乱,听见这话,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乖,有空我会多去老宅看你。” 沈音音的嘴角很快翘起,“三叔,那你今天还忙吗?” “怎么了?” 她往陆之珩身旁一靠,伸手自然抱住他的胳膊,“听说这附近新开了个商场,我想过去逛逛,三叔,你陪我去好不好?” 见陆之珩脸上划过一丝犹豫。 沈音音又晃了晃他的胳膊:“你都好久没有陪我逛街了,好不好嘛?” 最终,陆之珩还是点了头。 ...... 商场离医院不算远。 开车几分钟就到了。 陆之珩双手朝着兜,沈音音始终挽着他的胳膊,一会儿把他往珠宝店里面带,一会儿又要去女装区逛逛。 凡是沈音音说喜欢的,陆之珩都直接刷卡买单。 没过多久,随行的高临和司机,人手两个硕大的购物袋被装得满满当当。 从女装店出来,沈音音视线往前,很快又发现了什么,拉着陆之珩往里走。 “三叔,这条领带好衬你啊!” 沈音音指了指橱柜里那条深蓝色的领带,让销售人员拿出来后,拿着领带自顾自地在陆之行领口比划。 “你看看,喜不喜欢?” 陆之珩低头,心不在焉看了一眼,随口道:“还行。” 抬起头,他不经意往旁边望了一眼。 这一眼,视线正好落在另一侧的西装售卖区。 看着一件件摆放整齐的西装,他脑海中不自觉就想起钟映宁公寓里那一件。 以及他问起时,钟映宁将西装抱在怀里满脸紧张的样子。 心中那股烦闷几乎快冲破胸腔。 “三叔,那就把这条领带买下来哦?” “你决定吧。”陆之珩感觉一秒都待不下去了,撂下一句,“我还有点事,让司机陪你继续逛。”便离开。 “三叔——” 沈音音还没来得及反应,陆之珩已经走了。 她刚刚还一直翘起的嘴角瞬间往下掉。 一张脸变得阴沉。 销售员拿着打包好的领带走过来,“沈小姐,领带打包好了。” “不要了。” “啊?”销售员一脸懵,“可是已经——” “说了不要听不懂吗?滚开!” * 汽车开进澜山高尔夫球场外的停车场。 车子刚停稳,钟映宁的手机突然响了几声。 【卓舒冉:钟映宁你真没用,让你嫁给他又如何?他的心根本就不在你身上。】 【卓舒冉:图片。】 钟映宁点开,画面里是陆之珩站在一家高档男装店里。 身上穿的是早上从她那里离开时那件黑色衬衫,衬衣扣解开了两颗,双手抄在裤袋,正垂眸盯着跟前的年轻女孩儿。 那女孩儿手里拿着根深蓝色领带,在他领口比划。 虽然被门口的绿萝遮住大半张脸,但钟映宁还是一眼认出,那是沈音音。 门口的高临和司机一人拎着两个大购物袋,看样子硕果颇丰。 钟映宁看着屏幕里的照片,冷冷勾了下唇。 所以,早上他话都没说完,匆匆离开,是为了陪沈音音逛街啊...... 叮咚— 手机又响了一声。 【卓舒冉:这次的女人他很上心,耐着性子一直陪着逛街买单。钟映宁,你陆太太的位置,这次怕是真的坐不稳了。】 钟映宁平静看完,摁灭手机没有回复。 说起卓舒冉,两人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有渊源。 卓舒冉喜欢陆之珩,比钟映宁还要早许多。 陆之珩长得好看,身材好个子高,加上平时说话的调调又勾人,举手投足一副慵懒又矜贵的气质。 卓舒冉第一次在聚会上看见陆之珩就喜欢上他了。 只是那时候她年纪小,也没那个胆子表白,只能把心意都藏进心里。 一直等到她二十岁,终于鼓起勇气要告白时,钟映宁却在这时候先一步,嫁给了陆之珩。 卓舒冉因此伤心在家绝食三天三夜,据说哭得眼睛差点都瞎了。 自此之后,卓舒冉就盯上了钟映宁。 时不时会发信息挑衅她。 这三年里陆之珩在外面跟其他女人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卓舒冉总是第一个跳出来发给钟映宁,嘲笑奚落她。 当然,钟映宁一条也没回复过。 在京市的日子本来就无聊,她全当多了个电子宠物。 托这电子宠物的福,还能知道陆之珩的动向,何乐而不为? 林清禾见她半天没动,问:“宁总,怎么了?” 钟映宁回过神,笑了笑,“没事,下车吧。” 说着,她将手机收进包里,松开安全带,下车后绕去后排车座,把西装拿了出来。 秦凯早早安排人等在了门外,确定来的是映宁,态度极好:“钟小姐,您跟我来。” 穿过外侧大厅,又绕过几条走廊,接待员将两人领到高尔夫球车前。 钟映宁见有点冷清,顺嘴问:“怎么好像没什么人?今天不是周日么?” 接待员笑得礼貌,“有贵客在,自然不予对外开放。” 坐上球车,绕过几条蜿蜒的小道。 宽阔的高尔夫球场赫然出现在眼前,无边无际的,一眼望不到头。 远远的,钟映宁看见秦凯快步走了过来:“钟小姐。” “秦秘书,西装已经洗好了,物归原主。” 钟映宁将西装递过去,秦凯却没接。 “宋厅的衣服,您还是亲自还给他比较好。”他笑着说。 钟映宁听得有些纳闷,宋时礼就在旁边打球,把衣服交给秘书不就行了么? 可瞧见秦凯那滴水不漏的笑意,显然,她只能照做。 “好吧。”钟映宁拎着西装,示意林清禾跟上,正要往前面去。 秦凯再次出声:“林小姐一路辛苦了,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会儿吧。” 第十八章 别紧张,跟着我 这话的意思,明显是不愿让林清禾跟着。 林清禾皱了下眉,但看着秦凯那跟机器人没两样的笑脸,还是作罢。 “宁总,那我在这边等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 按照钟映宁平时的性子,是不会这样无条件任由秦凯安排的。 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她从小就骄纵跋扈,不会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 陆之珩是唯一一个。 只是宋时礼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梅镇项目的关系,钟映宁始终对政府部门的人有种天然的敬意。 这种敬意令她生畏,不自觉就将自己放在了低位,一味配合他人的安排。 钟映宁抱着西装,往前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不远处,两个男人一高一矮,穿着运动服,右手拎着球杆,边走边在交谈。 矮的那个看着有点眼熟,不过只有一个侧脸,看不太清。 高的那个穿着灰色高尔夫运动装,身量极高,宽肩窄腰,光是远远看着身形就能感觉出此人的气场非凡。 说话间,两人察觉到钟映宁的脚步声,双双侧目看过来。 这一看,钟映宁抱着西装的手一僵。 矮的那个,不就是建委的刘主任么? “钟小姐?”刘主任有些意外她的出现,“这么巧?” “是......我来找宋厅长。” “宋厅......” 刘主任回头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再意味深长看了眼钟映宁。 心中很快有了什么猜测,冲宋时礼笑了笑,“宋厅,那您跟钟小姐先聊,我去趟洗手间。” 男人嗓音醇厚低沉:“嗯。” 近距离站在宋时礼跟前,钟映宁终于体会到,商会那些叔叔伯伯所说,权力永远凌驾在金钱之上是什么意思。 明明宋时礼什么都没做,甚至连话都还没跟她说一句。 她就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不敢抬头,只敢平视他。 视线里是他整齐干净的运动服领口,小麦色的皮肤,以及锋利凸出的喉结。 “钟小姐,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怕,放轻松。” 宋时礼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钟映宁这才抬头真正与他对上目光,发现他长得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钟映宁松了口气。 男人容貌端正英俊,是那种非常正派的长相。 气质沉稳内敛,眼皮和嘴唇都很薄,发丝漆黑,鼻梁又高又挺。 只是那双眼睛,映宁总觉得特别眼熟,可他们之前明明没有见过...... “钟小姐?”宋时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钟映宁这才回过神: “宋厅长,上次谢谢您的衣服,西装我已经送去干洗过了,物归原主。” “不着急。”宋时礼淡声说了一句,招来球童,让人把衣服拿走。 旋即又掀起眼皮看向钟映宁,“会打么?” 钟映宁愣了一下,“不太会。” 这倒不是假话。 她从小被家人富养,琴棋书画各类运动她都学了个遍,但由于实在缺乏运动细胞,被迫放弃了一切与运功相关的活动。 “跟我打一局?” “......”钟映宁怀疑宋时礼是不是耳背,她明明说了自己不太会,“可我不太......” “我教你。” 宋时礼嘴角微微上扬,笑容看上去很亲和,“打着玩而已,不必太认真。” 见他都这么说了,钟映宁也不再拘谨,从球童手里接过球杆。 来到发球点,她凭着从前教练教过的记忆站好,双手握住球杆,刚要挥动。 “站姿不对。”宋时礼已经走到了她身侧,看了眼她的脚,“左脚往旁边再挪一点。” 钟映宁听完,跟着调整。 “右手往下一些,握太上力道容易散。” “哦。”映宁干巴巴地将右手往下移了一点。 但似乎是她调整得不对,宋时礼沉默了几秒,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往下又挪了一些。 动作很快,又很轻,像是完全不经意的举动。 即便如此,映宁还是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温热,比她的体温更高,烫得她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调整完手上的姿势,宋时礼往后退了一点,“先试试挥一杆。” 钟映宁点点头,握紧球杆,接着用力一挥。 高尔夫球骨碌碌飞出去一小段距离,甚至还偏离了方向。 “......”钟映宁脸都红了,尴尬地回过头,看了宋时礼一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回头那一瞬,宋时礼的唇角似乎勾了一下,速度很快,快到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肩膀要放松,你刚刚绷得太紧,力道当然不够。” 宋时礼边说着,再次走到她身后。 这次距离很近,近到钟映宁甚至能感受到身后那暖烘烘的温度,以及发顶传来的他沉稳醇厚的嗓音。 “转身的时候要跟着球的方向走。来,再试一次。” 说着,他从身后伸出手,轻轻扶住了她的手腕。 他身形高大,这样的动作像是将她完全禁锢在了他的怀里。 钟映宁有些懵,很快反应过来想说不用,宋时礼却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低沉的声音就在她的耳畔: “别紧张,跟着我的力道走。” 两人靠得很近,映宁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球场情青草的味道。 耳尖被他身上温度蒸得飘红,映宁握着球杆的手指有些发颤。 嘭—— 球杆挥动。这次的球飞得又直又远,映宁有些惊喜,回过头,正好对上宋时礼正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视线。 那道目光很复杂,看似平静,却又像是有汹涌在其中。 不过很快,又换成那亲和力极强的表情。 “很好,进步很快。自己再打一杆试试?” 说着,他从映宁身后退开,站在一旁,鼓励般看着她。 大抵是前面那球打得不错,钟映宁有了信心,按照宋时礼提醒的那般调整好站姿,双手握紧球杆,接着用力一挥。 球飞出去的同时,身子往旁边一转。 右小腿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刺痛。 她还来不及反应,啊的一声,整个人就往下摔。 然而预料中的摔倒并没有发生,她整个人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与之而来的,还有那股淡淡的檀香。 钟映宁抬起头,才发现宋时礼从身侧将自己牢牢接着,青筋脉络明显的手臂圈着她的腰。 她整个人靠在宋时礼的怀里。 第十九章 不知道的事越来越多 钟映宁有一瞬的晃神。 她很快反应过来,连忙从宋时礼怀里退出来,“不好意思......啊!” 还没来得及站稳,右小腿钻心的疼再次袭来,她整个人瞬间猛地往右侧倒。 宋时礼眼疾手快,再次圈住她的腰,另只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还好吗?” 映宁刚想说自己没事,低头的瞬间,突然发现手里那只高尔夫球杆的杆颈已经断了。 “呀,这球杆......” 身旁的球童也发现了,一声惊呼:“这可是宋厅长最喜欢的一支球杆......” 钟映宁愣了一下。 本以为球杆是俱乐部的,赔点钱就了事。 哪知这球杆居然是宋时礼自带的,还是他最喜欢的一支...... 她有些尴尬,“抱歉宋厅,不小心弄断了你的球杆,这多少钱,我——” 还没说完,宋时礼打断了她的话:“球杆的事先放一边,你的腿已经肿了,先去医务室看看。” 钟映宁闻言,这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小腿。 不看不知道,一看整个人都傻眼。 早上出门时还不算特别红肿的小腿,此刻肿得颜色明显变深,甚至有些微微发紫。 映宁撑着断掉的球杆,想直起身,然而右腿刚一受力,钻心的痛顺着骨缝就钻了进去。 痛得她脸色一白。 “别动。”宋时礼紧握着她的手,“先去医务室。” 说罢也不等映宁答应,一个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草坪外的方向去。 钟映宁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腾空。 整个人的重量全都搭在了宋时礼那两条极有力的手臂上。 她有点慌,“不用的宋厅长,我自己可以......” “腿都肿成这样了,还可以?” “......” 确实不可以,她连站都站不稳,更别提靠自己走去医务室。 “放轻松,医务室不远。” 宋时礼声线低沉,给人以莫名心安的感觉。 钟映宁没再挣扎,只是放在落在身旁的手指不自觉摩挲着衣角。 从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好对上宋时礼紧绷的下颌线。 目光往上移,下巴有刮过胡子后留下的青色,不粗糙,反而有股成熟的魅力。 鼻梁英挺,眼睛锐利有神。 三十多岁的年纪,岁月几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眼角看不见一点细纹。 脖颈小麦色的肌肤顺着衣领往里延伸。 臂膀结实有力,抱着她往前这一路四平八稳,一点也没晃,丝毫不费力似的。 因为靠得近,身上那股檀香味混着他下巴须后水的味道,一直萦绕在钟映宁的鼻间。 她正盯得出神,宋时礼突然转过脸,黑漆漆的瞳仁看过来。 视线相触,映宁心跳一滞,连忙别开眼,垂下眼睫不再抬头看他。 与此同时。 刘主任从洗手间出来,站在回廊,借着打电话迟迟没有回球场。 回廊外的花坛里种着一米七高的小叶黄杨,挡住他大部分视线。 他手握着手机,遥遥看见宋时礼从球场大步走了过来。 立马挂了电话,刚想快步迎上去,结果就看见宋时礼怀里竟然还抱了个人。 那人正是钟映宁。 刘主任脚步一顿,眼看宋时礼抱着钟映宁往医务室的方向去。 他知情识趣,赶紧往后又退了几步,走去相反的方向。 医务室离得很近,没走多远就到了。 医生给钟映宁检查了一下右腿的伤,很快得出结论: “就是轻微扭伤,不过,钟小姐之前应该还有旧伤吧?” 映宁点点头,“前两天小腿肌肉有轻微拉伤。” “那就是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难怪会肿成这样。” 医生给她做了简单的处理,“回去先冷敷两天,之后再热敷促进血液循环。最重要这几天不要再逞强走路,否则会越来越严重。” “......好,谢谢医生。” 医生和护士离开后,宋时礼问: “既然腿上有伤,何必这么着急送衣服来?” 钟映宁瘪了下嘴,暗自腹诽,不是你的人让我送过来么? 不过这话她不敢说出口,只道:“正好有时间,想着也不严重,所以......” 宋时礼没再追问这个问题。 空气陷入一股莫名的沉寂。 映宁有些不自在,刚要开口,就听见宋时礼的声音: “这会儿有时间,先送你回去吧。” 钟映宁想也没想便拒绝,“不用的,我的助理有开车来,她送我回去就好。谢谢您的好意。” “你们的车应该都停在俱乐部外面的停车场,就算坐球车下去,再步行到停车场少说还要走十五分钟,你的腿这样怎么过去?” “......”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的车不远,让人开进来就行。” 钟映宁刚想说保安不许人把车开进来,就看见宋时礼的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十分钟不到,秦凯出现在医务室门口。 “宋厅,车到了。” 钟映宁在震惊中被宋时礼抱上了车,“我的助理还在休息室等我。” 不等宋时礼说话,秦凯一脸标准笑容: “钟小姐不用担心,林小姐那边我已经安排人去通知了。” “......”还真是周到。 宋时礼问了钟映宁地址,而后让司机开车,前往天玺台。 * 黑色宾利停在高尔夫俱乐部门口。 高临下车与保安聊了两句,而后快速折返回车上。 “陆总,问了一下保安,太太和林秘书的确在球场里面,这会儿还没出来。” “进去多久了?” “大概一个半小时。” 陆之珩闻言,扯了扯领带,心中莫名有些烦乱。 他不知道钟映宁为什么要顶着脚伤跑来高尔夫球场。 也不知道为什么还带着那件西装? 她是不是来见那个西装的主人?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越往下想,陆之珩才突然发现,关于钟映宁,他不知道的事越来越多了。 这种失控的感觉令他有些不安。 抬手看了眼手表,快下午五点了。 刚想着要推开车门下车。 与此同时。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从大门口缓缓驶出来。 车身低调,却又极具质感。 不是什么顶级豪车,可偏偏让陆之珩看着,心跳莫名有些紊乱。 擦身而过之际,他皱起眉,目光不自觉盯着那辆车的后座。 然而车窗深色的隐私玻璃,将里面的人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高临的声音在这时响起:“陆总,那好像是林秘书。” 陆之珩回过神,循着视线看过去。 不远处,林清禾正从大门口步行出来,往停车场的方向去。 陆之珩立刻推开车门下车,“林秘书。” 林清禾脚步一顿,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陆之珩,“陆总?” 陆之珩应了声嗯,视线往后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钟映宁的身影。 “宁宁呢?她不是跟你在一起?” 虽然因为钟映宁的关系,林清禾对陆之珩这人没什么好感。 但好歹恒瑞和景宁还有一些业务上的往来,她也不好直接撕破脸,只好答: “宁总比我先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她打高尔夫的时候受了伤,所以提前回去了。” 第二十章 赔偿 黑色轿车行驶在柏油马路上。 车厢静谧,将外面一切声音阻绝,安静得像是独立出来的一个空间。 钟映宁坐在后座靠右的位置,尽可能坐得靠近车窗。 可即便如此,她的腿时不时还是会蹭到宋时礼的西裤。 男人的肌肉结实,硬邦邦的,钟映宁不自觉想起方才在球场,他同样结实有力的双臂,轻松将她勾起的样子。 映宁下意识朝右边缩了下腿,尽量拉开与宋时礼的距离。 车辆安静行驶了一段距离,眼看着离天玺台越来越近,映宁突然想起那支被自己弄坏的球杆。 “对了宋厅长,那根弄坏的球杆多少钱?我赔给您吧。” 方才在球场她听见球童说了,那球杆是宋时礼最喜欢的一支。 将人的心头好给弄坏,只是赔钱她都有点过意不去。 宋时礼似想了一下,而后笑道:“买了有一段时间了,具体多少我也记不太清楚。” “那......” “等我回去翻翻购买记录,确定了再告诉你?” 映宁有些纳闷。 现在基本人人都是网购,宋时礼翻下手机看看不就知道了,还用得着回去确定?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人是在实体店买的。 那球杆质感很好,也可能是找人从国外代购回来也说不准。 回去确认一下也正常。 “那您确定好之后,让秦秘书告诉我,我再把钱转给秦秘书。” 虽然还不深谙官场交际之道,但一些基本的映宁倒也明白。 宋时礼身居高位平时公务繁忙,这等小事,自然不需要联系他本人 坐在副驾驶的秦凯闻言,立刻转过头道: “关于赔偿的问题,钟小姐您还是直接和宋厅本人联系比较好。” “......” 钟映宁扫了眼旁边的宋时礼,又看向秦凯,“联系你不行吗?” 秦凯始终一副标准的笑容:“球杆始终是宋厅的私人物品。宋厅的电话我发您短信了,您给宋厅拨个电话过去。” 钟映宁虽然有点不解,但也只能照做。 拨出电话后,宋时礼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挂断,就看见宋时礼拿出手机将号码存进电话簿。 “对了钟小姐。”秦凯像是随口一问,“上次在兰亭居,听他们说您和陆总是......” “我们之前是夫妻。” “之前?” 钟映宁应了声嗯,“现在正在谈离婚的事。” “原来如此。”秦凯尴尬笑了一声,“我本还在想天玺台这边是单身公寓,您怎么会......抱歉,钟小姐。” “没事,都过去了。” 车子很快停稳在天玺台。 钟映宁跟宋时礼道了声谢,刚要推门下车,宋时礼提出送她上楼。 钟映宁连忙拒绝,“不用麻烦了,宋厅长。” “你的腿要走到电梯口恐怕有点难。” “没关系,我提前联系过物业,他们准备了轮椅。” 钟映宁摆摆手,一天下来已经够给人添麻烦了。 她可不想待会儿被宋时礼抱进小区。 宋时礼见状,没再坚持,目送钟映宁下车后,他没让司机开车。 漆黑深远的视线一直落在车窗外,那束纤细的身影上。 没过一会儿,物业推着轮椅走出来。 眼见钟映宁顺利坐上轮椅,被物业工作人员推进大门。 秦凯回过头,才发现宋时礼投向窗外的眼神疯狂又黏腻。 一如那晚在兰亭居的休息间时,露出的表情。 那日他陪宋时礼参加建委攒的私人饭局。 原本按宋时礼的性子,对这类饭局不大感兴趣。 只是刚调来京市不久,本着对同事多一些了解,宋时礼才选择参加。 酒过三巡,宋时礼有些困了,走去包厢里的休息间小憩。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动静。 说说笑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休息间本就不太隔音,外面的声音透过门板清清楚楚传进来。 当听见钟映宁的声音响起时。 他亲眼看见向来克己复礼光风霁月的上司,露出他从未见过的几近痴迷的眼神。 和现在看见的一模一样。 “宋厅,现在开车?”确定钟映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秦凯才开口问。 宋时礼回过头,又恢复那深沉的面容。 “开车。” * 黑色宾利抵达天玺台。 绕过大门开进停车场时,陆之珩的视线不经意往外一瞥,恰巧看见一辆黑色轿车驶离天玺台。 车型和他在高尔夫球场外看见的那辆很像。 本想再多看一眼,但车已经开进停车场。 十分钟后。 陆之珩出现在了钟映宁家门口。 本想直接按密码进去,但一想到早上她带着怨气的谴责,到底是忍住了。 门铃按了三下,大门才被拉开。 入目的便是钟映宁那张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 陆之珩看了她一眼,视线扫过她踮起的右脚。 从脚踝到小腿肚子,整条小腿肿得不成样子。 再一想到她去高尔夫球场的事,一股无名火冲上心头。 “脚成这个样子还敢去打球?球场到底有谁啊?这么在意?” 钟映宁整个人有些头昏脑胀。 事实上在回来路上就已经有这个症状,这会儿明显加重了。 她没精力和陆之珩拌嘴,甚至连赶他走的力气都没有。 松开门把手,她也不管身后的人,踮着脚一瘸一拐走到沙发前,顺势躺了下去。 陆之珩以为她是故意不回答。 用力甩上门,他跟着走进来,“钟映宁你多能耐,你的腿是不想要了?” “西装到底是谁的?还要你钟大小姐亲自送去干洗,亲自拿去高尔夫球场?” 钟映宁被吵得头疼。 她无力剜了他一眼,干脆翻了个身,面朝沙发椅背,拿后脑勺对着陆之珩。 这明显拒绝交流的状态让陆之珩更加生气。 刚要发火,可目光落在她肿得发紫的小腿,什么质问的话都先被他咽了回去。 他压了压火气,“林秘书说你受伤了,是腿又扭到了是不是?” 钟映宁没吭声。 “......”陆之珩闭了闭眼,“钟映宁!你不说哪里受伤我要怎么给你处理?” 钟映宁还是没作声。 这样的态度只让陆之珩以为是故意。 他气不打一处来,“你是真本事。做错的是你,私会其他男人的是你,耍小脾气的还是你。” 见人还是不搭理,他伸手扳过她的肩,“你是存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那张脸无力转过来的一刹,陆之珩才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她身上烫得厉害。 第二十一章 暧昧 林清禾接到消息,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病房时。 钟映宁躺在病床上,人还在昏睡,一张脸白得几乎透明。 右腿露在被子外面,病服裤管往上卷了好几圈。 先前出车祸拉伤的位置,红肿得更厉害,看着触目惊心。 陆之珩就坐在病床边,手里握着医用冰袋,正小心翼翼替钟映宁冰敷伤处。 “陆总,宁总这是......” 陆之珩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而后将视线重新落回手上的动作: “感冒发烧,还好送来及时,炎症已经压了下去。” “你是怎么照顾她的?无缘无故她为什么会发烧?” 林清禾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再次提了起来,“应该......应该是昨晚去兰亭居,宁总出来的时候淋了雨。” 虽然她吃的是钟家饭,对陆之珩没有任何汇报的义务。 但眼下他冷着一张脸,脸色沉得几乎滴出水来。 饶是见惯大场面的林清禾,也不由得莫名有些紧张。 提到兰亭居,陆之珩脸se微变。 昨晚他也在。 还跟她在饭局上争抢梅镇的项目,事后她很生气,跟他吵了几句就独自离开。 陆之珩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在那淋了雨。 他有些懊恼,但凡当时追出来,不放任她一个人走,她现在也不会病得这么难受。 冰袋慢慢按敷在映宁腿上。 红肿却顽强得似乎一点也没消下去。 陆之珩眉心拧紧,又问:“明知她腿上有伤需要静养,还放任她去打高尔夫,你这个秘书究竟是怎么当的?” “......”林清禾没说话,算起来,的确是她做得不够好。 早知秦秘书会让映宁下午就去送衣服,她一定过两天再把电话给映宁。 要怪就怪那宋时礼,偏偏他又轻易不能得罪,饶是在港圈和京市都地位显赫的钟家陆家,在他面前也得低头。 “你们去澜山高尔夫球场,到底是去见谁的?谁有这么大魔力让她不顾脚伤也要去见面?” 陆之珩的问题令林清禾噤了声。 宋时礼不是一般普通人,身份敏感,她深知不能在背后议论这个人。 甚至连提,最好都不要轻易提起。 见林清禾始终不吭声,陆之珩眉头皱得更紧: “不能说?” 林清禾垂着眸,“这是宁总的私事。您要是真想知道,直接问宁总就好。我没有权利议论老板的私生活。” “......” 陆之珩掀眸又看了她一眼,到底没有再为难。 冷敷完之后,他给林清禾交代了几句,起身去了外面打电话。 那头只响了一声,便被迅速接起。 “陆总。” “高尔夫球场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这边的人嘴很严,说涉及到特殊会员的信息,不论谁来都不能透露。” 陆之珩听笑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在京市有他陆之珩不能查的人。 或许是听出那声笑意的不快,那边的高临语气微顿,“我稍微打听过,特殊会员大多都是政府部门的人。” “官场人?” “是。” 陆之珩握着手机,一双桃花眼微微眯了眯,若有所思片刻,问起另一件事: “西装的事查得如何?” “查过了,那件西装应该是昨晚太太在兰亭居拿到的。” “兰亭居?确定么?” “确定。”高临语气笃定,“阿彪一直跟着太太,他确定太太去兰亭居之前身上还没有那件西装,一直到太太回天玺台才发现她身上多了那件西装。” “知道了。” 陆之珩挂完电话,站在走廊没有离开。 天花板上的灯光明亮,他身形高大,影子在地上被拉得老长老长。 兰亭居。 昨晚他和映宁在包厢外争执时,身上还没有那件西装。 也就是说,衣服是在映宁离开包厢后,有人看她衣衫单薄,好意而为之。 只是陆之珩并不认为这是普通的好意。 深夜,微雨,一个男人将带着自己体温的西装外套,借给另一个漂亮女人。 这些字眼拆开来很普通,但凑在一起就显得有些莫名的暧昧。 他也是男人,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所以,是谁,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打他陆之珩女人的主意? 脑海闪过昨晚那场饭局,在场的全都是建委和宣传部的人。 印象里,在场人个个四十来岁,身上无一例外都穿的行政夹克。 那件西装没在包厢里出现过。 走廊安静,陆之珩一只手搭在栏杆上,凌厉的五官在俊脸上拓下一层阴影。 他总觉得,那件西装的主人,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 钟映宁昏昏沉沉醒来,才发现自己置身于病房。 视线往下,林清禾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枕着脸趴在床边打盹儿。 她微微动了动,林清禾立刻就醒了。 “宁总,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怎么会在医院?”钟映宁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都有点哑了。 “是陆总送你来医院的。” 林清禾将事情原委大致告诉了她,“......还好送来及时,听说刚送来那会儿你都烧到快40度了。” 这是钟映宁完全没印象的。 她只记得自己从宋时礼的车上下来后,物业用轮椅将她送回了家。 到家后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倒在沙发上就睡了。 期间陆之珩好像来过,还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但她一句都不记得,只记得很吵。 以为是累的,没想到居然发烧了。 “应该就是昨晚淋雨淋的。”林清禾一张脸皱巴巴,叹了口气,“都怪我,知道你淋了雨,却忘了提醒你喝姜汤驱驱寒。” “不怪你。”钟映宁苍白的脸上牵起淡淡的笑,“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烧是退了,可你的腿更严重了。” 林清禾一脸忧心忡忡,“医生说你这一周最好都不要下地走路,否则会越来越严重。” 钟映宁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严重。 “梅镇的招标公告出来了吗?会不会耽误?” 提起梅镇的项目,林清禾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没那么快出来,筹备到正式招标也需要一定时间。” 钟映宁点点头,没说话。 看她沉默,林清禾也猜出她心中的担忧: “别担心,现在也没有完全挑明说拒绝港资企业参与竞标。这几天你好好养身体,招标的事我会去跟进的。” 说话间,门口传来响动。 两人循声看过去,陆之珩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门口。 第二十二章 喜欢你,可能吗? 林清禾往门口看了一眼,很快识趣起身: “宁总,那我先去天玺台给你收拾几件换洗的贴身衣物。” 钟映宁点了点头。 待人离开后,陆之珩这才迈着长腿慢悠悠走进来。 视线一瞬不瞬落在映宁身上,仿佛要把人盯出个洞来似的。 钟映宁懒得理他,动了动身子,翻身侧躺,拿后脑勺对着陆之珩。 “......”陆之珩拉开椅子,往床边一坐,问:“腿还疼不疼?” 钟映宁没说话。 “你就非得用这种态度对我?” 陆之珩看着她那黑漆漆的脑袋,又好气又好笑,“钟映宁你是小学生吗?一有什么不高兴就不开腔不理人?闹绝交呢?” 映宁还是没说话。 她觉得烦。 烦透了。 为什么陆之珩突然会变得这么阴魂不散,哪哪都有他? 从前她需要的时候,电话打烂他都不接,就算接了也是敷衍了事。 现在不想看见他了,他又跟那电脑病毒似的,线面繁殖,怎么赶都赶不走。 她甚至有些后悔。 早知道两人会走到这一步,早知她会有想结束的一天。 当初陆之珩主动提离婚的时候她就该答应的。 陆之珩终究不是顾景初,这段可笑的婚姻对她来说,不过是昙花一现的饮鸩止渴。 见人一直不吭声,陆之珩嘴角一点点压平。 很快,他起身,接着拉开被子,迅速往床上一挤,不由分说将钟映宁拽进了怀里。 “放开我!陆之珩你是不是有病?” 映宁本就生着病,哪有力气挣脱,挣扎的样子在陆之珩看来跟小孩儿玩闹似的。 “我是有病,你给我治治?” 钟映宁回过头,恶狠狠瞪着他。 病床是单人的,逼仄狭窄。 加上陆之珩身材高大,两人的距离被迫拉近。 近到陆之珩能看清映宁纤长卷翘的睫毛,在眼睑投下的阴影。 看见她水盈盈的瞳仁因为生气,在眼眶里微微发颤。 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才压住心口那股躁动。 “每天都在生气,哪有那么多气要生?嗯?” “不该问你?”钟映宁没好气白他一眼,“你少在我面前晃,我就不会生气。” “真不在你面前晃,你又不乐意。” 陆之珩嗤的一声笑,语调懒洋洋的,“以前是谁总说离不开我,要二十四小时都看见我?” 他说的一点不假,从前映宁就是如此。 刚在一起那会儿,她对陆之珩那张脸的痴迷程度达到顶峰。 时时刻刻都想见他,一颗心全吊在他身上。 他工作忙,映宁去公司找他,就因为他说办公室禁止外人进入,她就乖巧地坐在公司楼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参加饭局应酬,映宁想跟着一起,他一句不方便,映宁就待在大门外的车子里,从天黑等到天明。 那是映宁第一次这么迁就一个人。 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只要能看见陆之珩那张脸,再多的阴霾也会一扫而空。 而如今,她不想看了。 他跟顾景初一点也不像。 “那是以前,我现在不想看见了不行吗?” 尖刺一般的话回怼过来,陆之珩沉了沉脸,接着轻笑,笑意却毫无温度: “那你想看见谁?西装的主人?陪你打高尔夫的人?还是两个本就是同一个人?” “钟映宁我真挺好奇的,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钟大小姐不顾腿伤,也要去球场找他?” 此话一出,钟映宁神se微凝。 她皱起眉:“你怎么知道我去过球场?”很快猜到了什么,“你找人跟踪我?” 陆之珩没否认。 映宁瞬间就炸了,在他怀里疯狂挣扎,手脚并用往他身上锤: “你无耻!谁给你的权利跟踪我?你凭什么安排人跟踪我?!” “行了,腿还伤着。”陆之珩纹丝未动,抱着她不松手,“你不做亏心事,会怕人跟你?” 这是什么歪理? 钟映宁脸气得胀红,“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差不多行了,一直闹你也不嫌累。” 映宁笑了。 原来人在极度气愤、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她好声好气提离婚,他让她别闹。 她发疯让他滚,他也让她别闹。 不管她做什么,陆之珩都觉得她在闹。 像是卯足了力气,却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又无助。 见她倏地笑起来,陆之珩以为她调节好了情绪: “球场的事你不想说我可以不逼你,但你别忘了你是谁的太太。趁早把外面那些人的心思断了,我不想亲自动手。” “我在外面怎么样跟你没关系,我就是包十个男模二十个男明星那也是我的事。” “那你试试。”陆之珩被气得冷笑,“看我打不断你的腿。” “别装得那么在意我,你不就是怕我给你戴绿帽子让你脸面不保吗?真担心就别纠缠,好聚好散。” 说到这,钟映宁自嘲笑道:“难不成你还真喜欢我?” 陆之珩不说话了。 空气陷入一阵诡异的沉寂。 静得两人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陆之珩的手仍然抱着钟映宁,视线落在黑漆漆的窗外。 好半天了,突然讥讽笑了一声:“喜欢你?可能?” 此话一出,钟映宁短暂愣了一下。 一股微不可察的酸涩,迅速从心脏划过,转瞬即逝。 很快她也跟着笑起来。 不喜欢啊,那正好了。 毕竟冷静期的时间也不长,也就还剩二十多天。 她可不想到时候陆之珩还死攥着不放手,继续纠缠。 这一夜,两人都没再说过话。 陆之珩仍旧紧紧将映宁拥在怀里。 钟映宁也懒得再挣扎,本来就生病有些虚弱,她也没那个力气跟他耗。 * 翌日。 虽然钟映宁一直没给好脸色,白眼频繁翻上天。 但陆之珩还是在病房待到了中午。 按他的话说,映宁这是在耍小孩子脾气,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中午强迫着陪她吃完午饭,他接到公司电话离开。 钟映宁坐在病床上,打开电脑,继续为梅镇项目公开招标的事做准备。 电脑是早上她让林清禾送来的。 医生说她得在医院住满三天,说什么也不让她提前出院。 她心里始终放心不了项目的事,只能在医院继续做做功课。 病房门是敞着的。 一道身影从门口经过,片刻后又突然折返回来。 “钟映宁?” 第二十三章 陆秋仪 钟映宁循声抬头。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漂亮女人站在门口,浑身上下全是名牌。 右手打着绷带挂在脖颈,和那身光彩艳丽的造型有些格格不入。 映宁没想到会在这碰见卓舒冉,想到前一天她还发信息过来挑衅,映宁懒得理她,收回目光继续操作电脑。 见自己打了招呼对方却不搭理,卓舒冉气得直接冲了进来,啪一下盖上映宁的电脑。 “钟映宁你聋了啊?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人?” 映宁看了眼被盖上的屏幕,凉飕飕抬头:“我看你左手也不想要了。” “......”卓舒冉噎了一下,下意识将左手藏到身后,“我跟你说话,谁叫你这么拽不理人?” “你说我就得理?你谁啊?” 卓舒冉被怼得一愣,越想越气:“你也就这张嘴皮子厉害,再厉害,也没见你管好自己的男人!” 她指的,是昨天拍到陆之珩陪沈音音逛街的事。 当然也不止,毕竟这三年卓舒冉拍到的又何止那一张? 陆之珩和女明星出游的,带女模特上游艇的,陪影后选珠宝的...... 各式各样的照片,三年里映宁从卓舒冉那里看过太多太多。 每次卓舒冉都会奚落嘲讽,说她空有陆太太的名号身份,实则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头顶绿得都快发光了。 从前映宁是会生气的,还因此报复陆之珩,砸他的跑车爆他的私密照。 本着你让我难堪,我也不让你好过的原则。 两人从前曾短暂建立起的感情,也在这一次次你来我往的交手中渐渐被消耗殆尽。 当然,这段感情本来也算不上多牢固。 坍塌是迟早的事。 见钟映宁冷着脸没作声,卓舒冉更来劲了,“我真搞不懂,他又不爱你,死攥着不撒手有什么意义?” “你们钟家也不差钱,按道理你也不需要陆家儿媳这个身份来帮衬家里。” “你长得漂亮又有钱,有什么想不通的非吊死在这棵树上?你没有自尊心吗?” 最后一句话落下,钟映宁突然笑了一声,“谢谢你啊夸我漂亮,虽然我漂亮是事实。” “......”卓舒冉差点没一口气厥过去,“我发现你这个女人不仅没有自尊,还不要脸!” “从一开始三哥就不喜欢你,陆家答应联姻完全是迫于钟家在港城的地位。真以为他心里有过你呢?还死赖在人家身边不肯走!” “你急什么?”映宁语气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还是你以为我跟他离了,你就有机会了?” 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卓舒冉脸上一红,结结巴巴的嗓门都大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对三哥才没有你想的那些龌龊心思!” 映宁哼笑一声,没接话,懒得接。是与不是,她自个儿心里明白。 “像你这样心思龌龊的人才会看什么都龌龊!”卓舒冉瞪了她一眼,“活该你受了伤三哥都不来陪你!” 说完,她发泄似的踢了下床腿,转身往外走。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 “其实你早就明白吧?明白不管你怎么坚持,三哥都不可能真正接受你。毕竟,除了不爱你之外,你们中间还横着一个秋仪姐姐。” 久未出现过的名字突然被人提起,钟映宁那张漂亮的脸瞬间就是一僵。 房间门被哗的一声带上,她坐在病床上,房间里出奇的安静。 映宁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陆秋仪的场景。 她穿着身浅色职业套装,三十六岁的年纪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 相反的,她干练爽朗,举手投足又透露着一股知性优雅的味道。 映宁第一次见她,就喜欢上了这位陆家长姐。 她拉着映宁的手,笑容亲切温和:“我一直都想有个妹妹,这两个弟弟我看着就头疼。好宁宁,等你嫁过来我就终于有妹妹了。” “别看小珩今年二十五,实际还跟个孩子似的。往后他要是惹你生气,记得要告诉我,姐姐一定好好收拾他!” 她以为,她会和陆秋仪处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钟映宁缓缓回过神,才发现身上的被子被自己揪成了一团。 手掌摊开,掌心一片汗津津。 ...... 下午的时候,林清禾来了。 给映宁拎了不少吃的过来。 钟映宁看了一眼,全是她最喜欢的那家港式茶餐厅的饭菜。 看出她眼中的惊喜,林清禾笑道:“你每次生病就没什么胃口,京市这边的饭菜你又吃不惯,就喜欢这家的饭菜,所以我特意去打包来。” 映宁心头一暖,“谢谢你,清禾姐。” “谢什么,是我没照顾好你。”林清禾拆开盖子,将饭菜逐一摆好,递上筷子给映宁,“多吃点,营养跟上恢复得也能更快。” 钟映宁弯了弯唇,“一起吃。” “我吃过了。”林清禾看着她慢条斯理往嘴里送食物,忽然想到什么。 “对了,来的时候我经过旁边病房,碰见卓家二小姐了。听说她大清早跑去打网球,把手给折了,要留院观察几天。” 映宁听见,哦了一声,继续喝粥。 林清华看她神色淡淡,心里有了猜测,“你们见过了?” “嗯,她来病房找过我。” 一听这话,林清禾不淡定了,“她说什么了?是不是又说什么难听话了?” 那位卓二小姐仗着家人宠爱,向来飞扬跋扈惯了。 这几年因为对陆之珩爱而不得,将矛头对准钟映宁,没少整出幺蛾子来。 “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老话。” 钟映宁没吃两口就饱了,放下餐具擦了擦嘴,“放心,她不是我对手。” 这话倒是不假。 别看卓舒冉成天吱吱哇哇的,但每次都只是发信息或是言语挑衅。 偏偏语言又匮乏,多数情况下都会被映宁怼得说不出话。 “按照医嘱你还需要再医院静养两天,她就在隔壁病房,要不要帮你换个病房?” 倒不是怕卓舒冉。 只是映宁本就身体不适,林清禾不希望那卓舒冉频繁犯病,来打扰映宁。 “没关系,我正无聊呢。”钟映宁笑了一声,“她敢来我就当她陪我解闷儿了。” 见钟映宁还有心思说笑,林清禾心中担忧淡下去不少。 收拾完桌面,她刚要将垃圾提到外面去,电话就响了。 接通后还没说上几句话,她眉心一皱。 “你说什么?” 第二十四章 学聪明 林清禾挂完电话后。 钟映宁好奇问:“怎么了?谁打来的电话?” “建委的刘主任。” 一听这话,映宁脸色一僵,“是梅镇的项目有什么最新进展?” “不是。”林清禾摇摇头,面色古怪看了映宁一眼,“他亲自打来的电话,说想约你见面聊聊之前提过的那份规划书,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方便。” 钟映宁一听,眼睛瞬间一亮。 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要知道上次的饭局,她喝了好几杯酒都没能换得刘国城松口。 如今竟然主动打来电话,约定见面。钟映宁病态的脸上瞬间划过惊喜: “真的?!那你赶紧回复他,就说我随时都有时间,什么时候他方便我都可以过去找他!” 比起映宁的欢喜,林清禾倒是有些疑虑。 “宁总,你不觉得奇怪吗?先前我们多次跟刘主任谈,他都不愿意松口。如今公开招标的事都快成定局了,他却又主动来电话约时间......” 林清禾不愿意把每件事都往不好的方向去想,但不管怎样,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你说的没错,他的态度前后差异的确很大。但既然他给了这个机会,我就不能不去抓住它。” “可是......” “没关系的清禾姐,就看看规划书而已。况且他是公职人员,也不会乱来的。” 林清禾见她这么说,便也没有再劝。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好吧,那我稍后就回复刘主任,等你出院以后,再约个时......” 话音未落,钟映宁打断:“不等了。你现在就回复他,随时可以见面。” “那怎么行?医生说过你的腿伤未愈,这三天尽量不要下地走路。否则你的伤会越来越严重的。” “没关系。”钟映宁浅浅弯了弯唇,“大不了我到时候坐轮椅去。” 林清禾还想再说点什么,钟映宁拍了拍她的手,“清禾姐,你知道这个项目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必须去。” 见此,林清禾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先跟刘主任确定时间。” 林清禾心里明白,钟映宁把梅镇的项目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拿到项目的机会,她不可能白白放过。 哪怕是天上下刀子,钟映宁也一定会坚持赶去见面。 作为她的秘书,林清禾能做的,便是在保证她平安健康的前提下,全力支持她。 这也是当年她亲口答应的老钟总。 十分钟后。 林清禾握着手机折返回病房,对上钟映宁期待的视线,她无奈笑了一声: “约好了,刘主任今晚有时间。” “几点?” “晚上七点,地点就在医院附近的一间私房菜餐厅。” 一听这话,钟映宁下意识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间有些紧迫。 她连忙掀开被子,“快把我的衣服取来,另外再帮我化个淡妆。”说着她又突然想到什么,“对了,还有轮椅......” 见她动作匆匆忙忙的,林清禾安慰:“轮椅我已经让人去安排了。别着急,还有时间。” 她将病房门关上,接着走过来,伸手替映宁拉上刚换的外套: “刘主任挑明只单独跟你见面,所以一会儿我不能陪你进去,规划书的讲解就只能......” 钟映宁拍拍她的手:“放心,那份规划书我都能背下来了。” * 晚上7点,钟映宁准时出现在餐厅的包厢内。 见她坐着轮椅过来,刘国城顿时一愣,“钟小姐这是......” 话还没说完,脑海闪过昨天在高尔夫球场,宋时礼抱着钟映宁去医务室的画面。 顿时猜到了什么,他语气有些歉疚: “抱歉,钟小姐,我不知道原来你腿伤得这么严重。要是早知道,就不约今天了。” 钟映宁弯了弯唇:“没事,本来也就一点小伤。只是医生让我这几天暂时不要下地走路,不影响的。” 听她这么说,刘国城缓缓松了口气。 落座后,他招来服务员,点了几个菜,而后将菜单递到钟映宁手里: “记得您是港城人,所以我随便点了几道粤菜。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不知是不是映宁的错觉,今天的刘国城对她似乎格外客气。 但她并未深究,不管怎么样,他能松口对她来说就已经是极大的好消息。 她只需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服务员离开后。 钟映宁拿出打印好的纸质版规划书,递到刘国城面前: “这是景宁为梅镇项目提前做的规划书。您先看看,有任何问题我都可以解答。” 刘国城点点头,视线落在面前的文件上。 翻越不过几分钟,他将文件合上:“挺好的,看得出您为了这个规划付出了不少心血。” 听见这话,钟映宁心中明显燃起了希望,“那梅镇的项目......” “这样吧,回头您让您秘书将规划书发给我联络员的邮箱。”刘国城始终笑眯眯的,“明天我回单位拉个会,跟大家再讨论讨论。”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项目还有转机。 映宁压下心中的欣喜,刚想再说什么,包厢门忽然被推开。 两个穿着旗袍服务员走进来,陆续上菜。 刘国城表现得很热情,又是为映宁递餐具,又是将端上来的菜往她的方向推。 先前那个疑问又再次浮上心头,映宁抿了抿唇,忍不住开口: “刘主任,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闻言,刘国城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钟映宁。 “我想知道,您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钟映宁从小在父母的呵护中长大,性格直来直去惯了。 有什么疑问她也不憋着,脱口而出。 刘国城也没没想到钟映宁会主动问到这个问题,神色顿了一下。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宋时礼。 那日在高尔夫球场,他看得清清楚楚,宋时礼看钟映宁的眼神不一般。 加上事后他回家又仔细复盘了一遍。 去球场打球是宋时礼主动约的他,起初他还纳闷,自己跟这位新任厅长算不上多熟,宋时礼怎么会主动约他? 后来仔细一想,保不齐上面这是打算开始重视他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喜滋滋去了高尔夫球场赴约,打算好好表现一番。 哪知球没打一会儿,钟映宁就到了。 之后还让他看见了宋时礼抱着钟映宁去医务室的画面。 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刘国城早就精得不能再精,他哪里猜不出宋时礼是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他自然就不能装瞎了。 更何况他收到消息,宣传部有两个同志正在被调查生活作风问题,被开处分几乎已是板上钉钉。 而那两个人,恰好就是上次兰亭居那场饭局上,给钟映宁灌酒的那两个...... 刘国城不相信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为表诚意,他不得不学聪明。 第二十五章 朋友 思绪回拢,刘国城打马哈笑了一声: “钟小姐的意思,似乎并不希望我改变主意?” 一听这话,钟映宁有些尴尬,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放心,我也是开玩笑的。”刘国城脸上仍挂着笑意,“景宁既然对这个项目有超乎一般的用心,我怎么着也得先瞧瞧。” 不知是不是映宁的错觉,之前她为了梅镇的项目也跟刘国城接触过几次,以往他永远是不苟言笑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而如今眼前的刘国城比起之前,态度亲和了不止一点半点。 她没太放在心上,只当是刘国城这两天心情好。 服务员上完菜,映宁的电话响了。 见是家里奶奶打来的,唯恐有什么意外,她起身,跟刘国城说了句抱歉。 旋即在服务员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去了门外的回廊。 所幸施月娥并没有什么事,打电话来是因为过些日子是映宁父母的忌日,老太太来问问映宁的安排,会不会回港城。 “放心吧奶奶,我记得的。等这一阵忙完了我就回去。” 那头的施月娥应了声好,又问:“你跟小珩现在怎么样了?到时他跟你一起回来吗?” 提起陆之珩,钟映宁脸se微微僵了一瞬。 她攥紧手机,语气轻松,“提他干什么?不是跟您说过,我们要离婚的。” “你这孩子......”施月娥叹了口气,“当初吵着要嫁给他的是你,现在闹离婚的还是你。婚姻又不是儿戏,怎么能说离就离呢?忌日那天把人带回来,你爸爸妈妈看到也能开心点呀!” “爸妈的葬礼他都没有参加,更何况是忌日呢?” “宁宁......” “奶奶,就这样吧。”钟映宁打断施月娥的话,“我跟他真的没有可能了,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您也不希望宁宁下半辈子跟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在一起。” 说完,钟映宁找理由挂掉了电话。 她站在回廊,手撑着栏杆,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远远候在一边的服务员走过来,“钟小姐,需要我扶您进去吗?” 钟映宁回过神,“好,有劳。” 她在服务员的搀扶下,折返回到包厢。殊不知,在回廊的另一侧,柱子旁一双眼睛朝她的方向注视了许久。 直到人彻底消失在视野,那双眸子划过一抹阴沉。 ...... 回到包厢。 刘国城也刚听完电话,立即起身,替钟映宁拉开了椅子。 “谢谢,刘主任。” “客气了。”刘国城回到自己的座位,汇报似的又道:“刚刚我已经让联络员出了会议通知,明天等我们会议结果出来,联络员会联系林秘书。” 这样的主动令映宁有些惊讶。 她缓了一下,才牵强扯唇:“好,麻烦您了。” “客气。”刘国城笑了一声,拿起筷子,“先吃饭吧。” 饭吃到接近尾声。 钟映宁放下餐具,招来服务员,说买单。 服务员却说已经买过了。 映宁惊愕一霎,很快转头看向刘国城。 果然,刘国城笑眯眯点点头,“今天这顿饭我请吧。” “这怎么行?”钟映宁连忙推辞,“怎么能让您请客?!” “钟小姐,我们是不是朋友?” 这一问,问的映宁有点懵。 之前刚跟建委打交道那会儿,她也尝试想从建立朋友关系入手。 可当时的联络员却说,公是公,私就是私。 如今这刘国城却...... 见钟映宁没说话,刘国城拿纸巾慢条斯理擦了擦嘴,又道:“朋友之间不必这么生分,这顿我请,下顿钟小姐请就好。” “......”钟映宁没想好应该怎么回,只能跟着笑了笑。 下一秒,包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女士,包厢里有贵宾,您不能进去。” “闪开!连我都敢拦,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女士,真的不可以,您别让我们难做......” “滚开!” 那道声音很耳熟,钟映宁还没反应过来,包厢门哗的一声被大力推开。 白绮兰身上裹着紫色皮草,来势汹汹就冲了进来。 身后跟着沈音音,旁边还有试图拦住她们的服务员。 钟映宁眉心一皱,“你们——” 话还没说出口,白绮兰冲到她面前,啪的一声,一巴掌甩在钟映宁脸上。 第二十六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一巴掌来得太突然。 别说钟映宁,连身旁的刘国城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钟映宁侧着头,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满脸错愕与愤怒。 “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还有脸问我干什么?我们陆家怎么会有你这种顽劣不堪的儿媳?平时和小珩打打闹闹就算了,居然还敢让人开车撞他!谁给你的胆子?!” 白绮兰胸口一阵剧烈起伏。 那会儿她带着沈音音来这边和几个朋友吃饭,席间提到前段时间陆之珩车被追尾进医院的事。白绮兰一直以为那是意外,毕竟连陆之珩也是这么说的。 可沈音音方才不慎说漏了嘴,她才知道哪是什么意外,分明是钟映宁这个死丫头故意而为之! 她一共就两个孩子,最宝贝的就是陆之珩这个小儿子,平时擦破点皮她都心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结果钟映宁这个死丫头居然敢让人开车撞他?!音音说了,要不是当时运气好,陆之珩指不定会断掉腿。 白绮兰听完气得手都在抖。 上次让她知道钟映宁拿杯子砸破陆之珩的头,她就有想过要出手教训一下这丫头。 只是当时被陆之珩拦下,她才忍着没动手。 如今让她知道这件事,必然不会轻易罢休。恰好从餐厅经理口中得知钟映宁也在这里,她自然气势汹汹就冲了过来。 钟映宁很快听明白她的意思。 原来是沈音音回国那天,她让保镖撞陆之珩的车那件事。 这么长时间白绮兰都没找过自己,如今突然暴露,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钟映宁想着,视线瞥向站在后面一脸怯生生的沈音音。 四目相对之时,沈音音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胜利者的笑容。 映宁缓缓收紧手指。 “你在陆家兴风作浪这三年我都忍了你,没想到你变本加厉,还差点要了小珩的命。你怎么真歹毒?!”白绮兰越说越生气,冲上去想再给一巴掌。 刘国城反应过来,立刻起身挡在钟映宁跟前,拦住白绮兰,“这位太太,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 “我教训自己儿媳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吗?”白绮兰冷脸看他一眼,很快将鄙夷的目光重新落到映宁身上,“你本事大,不仅让人撞小珩,还敢背着小珩跟其他男人勾三搭四!” “这位太太!”刘国城显然生气了,“请你说话放尊重点,钟小姐不过是在跟我谈公事!” “刘主任。”钟映宁终于开口,“今天这顿饭谢谢您,既然计划沟通得差不多了,那就等您明天开完会我们再联系。如何?”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要讲刘国城支开。 刘国城扫了眼气势汹汹的白绮兰,还有点不放心,“钟小姐,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没事,我秘书很快就到。” 见钟映宁有意将刘国城支走,白绮兰像是抓到什么把柄似的,“还说没事,没事会这么着急把人支走?钟映宁,你是真够脏的!” 极具侮辱性的字眼砸进钟映宁耳里,她终于变了脸色,双手紧紧握着轮椅扶手,“脏?再脏也没你们陆家脏。” “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知肚明。还有,钟家不靠陆家吃饭,你白绮兰也没有高我一头,听你说两句是看在你是长辈,是我有礼貌。别真以为我怕你!” 顺风顺水了一辈子的白绮兰哪里被人这么怼过?!甚至还当着服务员和外人的面。 她气得脸都胀红了,“你,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有什么不敢的?还有,请你搞清楚,我早就跟你儿子提了离婚,是他一直不肯点头。要说贱,也是他犯贱!你有功夫在这乱咬人,不如回去劝你儿子早点跟我离婚!” 白绮兰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你!!!”她攥着爱马仕包带的手指收紧,很快又突然冷笑起来。 “你会舍得跟小珩离婚?当初你可是舔着脸求着嫁进我们陆家的。要不是你爸爸拿出价值十亿美金的项目作为诚意,你以为你有机会进我们家的门吗?” “你真以为小珩是真心娶你的?你知道结婚前他怎么说的吗?说你娇纵任性,要不是看在那项目的份上,他才不会娶你。他还说,娶你进门就当是娶个提款机,平时用不上就当摆设,用的上随时可以娶。” 这话令钟映宁原本沉下来的情绪再次有了起伏。 她怎么也没想到,陆之珩在结婚前竟说过这些话。 所以他从没拿真心待过她,连婚后那三个月的甜蜜也是假的。 全是陆之珩演出来的。 见钟映宁脸色苍白,白绮兰心里得意了几分,抬着下巴朝前走了几步,“就你这样的,倒贴我们才勉强收下,还真拿自己当个宝,以为有人抢着要?!如今你爸妈也不在了,钟家早就没了以往的风光,你现在还能在京市这么顺利,全是沾我们陆家的光!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敢顶嘴?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 “口口声声陆家有多好,私底下却是男女关系混乱,个个玩得比谁都花。听说你嫁进陆家之后,也曾跟你的小叔子纠缠不清很长时间,还被佣人撞见半夜从小叔子的房间里出来,什么事儿这么要紧,要半夜衣衫不整进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 说到这,钟映宁冷笑,“我说陆之珩怎么会跟他侄女纠缠不清呢,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些陈年旧事,钟映宁早在嫁进陆家不久就听说了。 那时她满心满眼都是陆之珩,自然不放在心上。 之后几次和白绮兰争吵,她也没拿出来说过,毕竟没有经过求证,她不爱嚼舌根子。 要不是白绮兰今天欺人太甚,她怎么也不会提起这件事。 本来还给过她机会,把刘国城和佣人支开,是她自己搞事拦着不让走,怪不了别人。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旁边两个吃瓜的服务员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白绮兰万万没想到钟映宁居然会提起这件事,她突然眼前一片眩晕,后脑隐隐发痛,“你,你......” 话还没说完,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陆家的秘密 钟映宁刚回到医院不久。 隔壁的卓舒冉就突然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她站在门外,一只手扒着门框,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 “鬼鬼祟祟的,做贼啊?” 钟映宁坐靠在病床上,斜斜朝她的方向睨了一眼。 被戳穿的卓舒冉脸一怔,眼睛骨碌碌转了一下,这才慢吞吞走进来。 “你上辈子是猫头鹰吧?眼神这么好。” “也许吧。不像你,上辈子应该是只负鼠。” “负鼠?”卓舒冉误碰到了知识盲区,“负鼠是什么东西?” 钟映宁懒得给她科普,“有事?” 卓舒冉右手还打着绷带,左手背在身后,抬着下巴,“没事就不能进来找你了么?” “不能。” “......”卓舒冉被噎了一下。 她瘪了瘪嘴,乌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看了钟映宁一眼,接着快步走到她跟前,一脸八卦: “听说你刚刚把白阿姨都骂晕了,太牛了吧!” “白阿姨可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那张嘴可厉害了呢!我每次看见她我就心里犯怵,你居然敢骂她,还把她骂进了医院!” 她说这话时,完全是拿崇拜的眼神盯着钟映宁。 映宁皱了下眉,“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卓舒冉眨了眨眼,一脸骄傲的小表情,“你们今天去的那个私房菜餐厅,是我家开的。我跟经理姐姐可熟了。” 卓家在京市的地位虽比不上陆家,但也算是有权有势的名门望族。 名下有几间餐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钟映宁听完没吭声,继续低头看手里的电脑。 卓舒冉眼珠子转了一下,凑近了些,“我听经理姐姐说,你不光怼了白阿姨,还戳穿了她以前跟小叔子的事,这才把她气得两眼一翻直接进了医院。 悄悄告诉你,其实你的八卦还不够完整,她可不止跟小叔子有关系!” 钟映宁敲在键盘上的手指一顿,转过脸,“咱俩的关系好像还没好到可以一起聊八卦。” “那你不想听吗?”卓舒冉嘿嘿笑了一声,“我可知道很多内幕哦,别告诉我你对八卦不感兴趣。” 老实说,映宁对八卦挺感兴趣的。 从小到大,她衣食无忧,想要什么东西基本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就会送到她的手里。 她学习一般,也没什么其他的特长爱好。 平时除了出去逛街购物冲去旅游,其他时间都在网上冲浪,时下最新的八卦新闻和流行的梗,她统统信手拈来。 只是后来顾景初出事后,她性情大变,整个人郁郁寡欢了很长一段时间。 连吃饭睡觉都成问题,别更提其他休闲活动。 那段日子,爸妈和奶奶天天急得睡不着觉。 世界各地有名的心理医生都被请回来看了个遍,映宁始终没有好转。 直到她遇见陆之珩,整个人才像是重新活过来。 只是这一剂解药的药效并不长,还自带副作用。 三年婚姻,映宁并没有让自己彻底好起来,反而还变得更糟。 见钟映宁没说话,卓舒冉只当她想听,回头往门口瞄了一眼,确定没其他人在。 她拿手挡在嘴边,凑近后小声道:“我跟你说哦,小时候我就听一些大人说起过,他们说白阿姨不止是跟小叔子,还有她公公......就是三哥的爷爷,也有关系呢。” 这个八卦属实有点炸裂。 钟映宁敲键盘的手一顿,眼睛都瞪圆了。 卓舒冉非常满意她这吃惊的反应,“看吧,你果然不知道。” “这种话你也敢乱说?” “我可没乱说。”卓舒冉眼睛一眨一眨的,声音压得很低,“据说白阿姨跟陆叔叔结婚之前,就跟陆爷爷有过一段,还被人撞见两人一起出行。 当时就有八卦杂志预测,陆爷爷估计是要续弦了。哪成想,没多久就传出了白阿姨和陆叔叔订婚的消息!那张被拍到的合照也做了澄清,说是谈孩子的婚事才见面的。” 钟映宁:“或许事实就是这样呢?” “才不是呢!”卓舒冉语气笃定,“那张照片你是没见着,白阿姨是挽着陆爷爷的胳膊出来的。哪有准儿媳跟准公公这么亲昵的?” “后来圈里还有人讨论过,说这陆叔叔也太能忍了,未婚妻跟自己爸爸被爆出那么炸裂的新闻,居然还能跟没事儿人一样,正常完婚?!” 钟映宁也没想到,原来陆家居然还有过这么一段令人匪夷所思的往事。 难怪她两次和白绮兰吵架时,说陆家男女关系混乱,白绮兰的反应会那么大。 原来是被戳中痛处了...... “早些时候还有人会私底下讨论,说白阿姨真牛,居然同时跟陆家父子三人都有牵扯.....不过后面随着陆家在京市的地位越来越高,再也没人敢提起这件事,悄悄议论都不敢。” “那你还敢告诉我?”钟映宁瞥她一眼,“不怕我转头告诉白绮兰?” “你跟白阿姨关系那么恶劣,跟仇人似的,怎么可能告诉她?” 说到这,卓舒冉似乎又有点不放心,“你应该不会乱说吧,真要是乱说那你跟间谍有什么区别?” “间谍是主动挖资料,我这是被迫从你这得知的,不一样。” 一听这话,卓舒冉吓得脸色都变了,腾的一声站起来。 “钟映宁!我可是信任你才告诉你的。你要是......你要是说出去的话,那你也太卑鄙了。” 映宁有意逗她,“谁让你大嘴巴乱说的?” 自然不会说出去的。 且不说这是人家的家事,她和白绮兰再不对付,也不会拿人家的私密往事出去博眼球。 再者卓舒冉也没有恶意,她又何必给人家找麻烦。 卓舒冉当真了,说话都开始结巴:“你要是大嘴巴说出去,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 卓舒冉还没接话,只见钟映宁视线越过她,往后看了一眼,原本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的嘴角瞬间冻住。 她下意识跟着回头一看。 就看见陆之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脸色阴沉。 卓舒冉心里瞬间咯噔一下,生怕陆之珩已经听到了什么。 “三、三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也不出个声。” 陆之珩瞥她一眼,“你是做什么亏心事了,不想被人看见?” “我哪有......” “没有就出去,我跟你嫂子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陆邵庭 见卓舒冉已经出去。 陆之珩走近病床,颀长的身体笼罩着映宁。 “腿怎么样?还疼不疼?” 经过这几天的反复争吵和纠缠,映宁终究是累了。 她本着再忍一忍,忍到冷静期结束就彻底解脱的想法,没再和陆之珩呛声。 “就那样。” “都能去餐厅吵架了,应该是好得差不多的。” 钟映宁睨了他一眼。 对于他知道自己去过私房餐厅的事,映宁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早在这之前,陆之珩就安排人一直盯着她的行踪,自然包括她去私房餐厅的事。 当然,就算没有人盯着,沈音音也会告诉他的。 “既然好得差不多,那就收拾收拾起床,跟我去七楼。” 钟映宁一时没听明白,“干什么去?” “去给妈道个歉。” 映宁不解:“我为什么要去道歉?” 她是真不理解。 在餐厅那会儿,白绮兰不由分说扇她一巴掌,还骂她犯贱。 她只是还了几句嘴,就需要跟人道歉? 凭什么? “你忘了你跟妈都说了什么?”陆之珩一改以往的散漫,脸色凝重,“她是长辈,那些话你怎么能说得出口?还当着外人的面,合适吗?” 钟映宁:“挺合适的。” 白绮兰都能当着外人的面扇她耳光,她说两句有什么不合适的? “钟映宁!” 陆之珩敛着神色,语气多了分无奈,“妈因为这事儿血压都上去了,现在还躺在七楼病房。跟我上楼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不去。” “要么自己跟我上去,要么我绑着你上去。” 钟映宁刚刚才收好的刺再次冒了出来,“陆之珩你凭什么?我是嫁给你不是卖给你,你凭什么左右我安排我?” “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就要让我去道歉?哪门子的道理?” 陆之珩不知该怎么解释,索性便不说了,弯身直接拿开了映宁手里的电脑。 接着不由分说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强行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放开我!”钟映宁气得在他怀里疯狂挣扎,“陆之珩你就是个畜生!你们陆家就没一个好东西!你们一家人都欺负我!” 陆之珩的手臂就跟铜墙铁壁似的,任凭她再怎么捶打,始终纹丝不动。 “我这样就是为了保护你不被欺负,老实听话,别让我为难。” “为难你个大傻逼!”钟映宁没忍住开始爆粗口,“陆之珩你就是个傻逼,你们全家都是傻逼!” 饶是骂成这样,陆之珩也不为所动。 自顾自的将钟映宁抱上轮椅,接着迅速从柜子里抽出一张毛毯,弯腰刚将她裹紧。 啪的一声,右脸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陆之珩侧着头,舌尖慢悠悠顶了下被扇的腮帮子。 片刻后才回过头,沉默着继续手上的动作。 “三哥,三嫂既然不愿意,你就别为难她了吧......” 卓舒冉方才并没走远,就站在门口。 正好听见里面传来吵架的声音,就探身看了看。 将刚刚发生的情景全部尽收眼底。 她有些忍不住,抬腿想往房里走,“而且三嫂也不是无缘无故跟阿姨吵架的,要不是阿姨她——” 话还没说完。 “我家的事轮不到你来插嘴。”陆之珩冷声打断。 卓舒冉往里迈的步子一僵,身体也不自觉跟着缩了一下。 陆之珩平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散漫模样,说话也是欠儿欠儿的,很少跟人冷脸。 心情好的时候,还会逗逗在场的女孩子。 正是因为如此,圈子里的女人才会特别迷恋他。 没有人能拒绝一个样貌极佳家世丰厚,还会哄人的贵公子。 卓舒冉当初喜欢陆之珩也是这个原因。 可现在的陆之珩,从前总是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此刻淬满冷意,周身气压极低。 面容冷峭如霜,叫人根本不敢靠近。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陆之珩一只手将钟映宁固定在轮椅上,另只手推着轮椅离开。 ...... 电梯里。 钟映宁已经没力气挣扎,望着电梯屏里缓缓上行的数字发呆。 “一会儿进去了你别说话,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映宁懒得理他。 来到病房,白绮兰躺在病床上,一脸苍白,看着很脆弱。 身旁坐着沈音音,正乖巧地给她削苹果。 令人意外的是,陆邵庭居然也在。 结婚三年,钟映宁跟这位陆之珩的二哥接触并不算多。 陆邵庭早年一直在国外求学,也是几年前才回来。 虽然没有挑明,但外界都知道,陆成岳一直都将陆邵庭当做陆家继承人在培养。 对外不止一次夸陆邵庭性格沉稳处事周全。 回国之后更是毫无意外全面接手了陆家所有的生意。 至于陆之珩,在这场继承人的战争里,还没比就已经早早出局。 “妈,二哥。”陆之珩推着钟映宁走进去。 一旁的陆邵庭微微颔首,视线落在映宁的腿上,“弟妹的腿怎么了?” “之前出了一个小车祸,肌肉拉伤了。”陆之珩帮忙答。 陆邵庭闻言,点了点头。 “妈,宁宁听说您不舒服,特意过来看看您。” 白绮兰慢悠悠扫了眼映宁一眼,鼻间带出一声冷哼: “怕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 钟映宁听完,眼睛眨了两下。 “您这是骂我是黄鼠狼,还是骂自己是——” “鸡”字还没说出口,陆之珩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脸上牵起笑: “怎么会?宁宁说您是长辈,您身体不舒服总要来看看。餐厅的事她跟我说了,她就是生我气冲我来的,无心惹您不高兴。” 白绮兰先前还苍白的脸,这会儿已经胀红了一些。 看样子是被映宁气的。 “知道自己有错还不道歉,哑巴了吗?” 钟映宁的嘴被陆之珩牢牢捂着,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抬头恶狠狠瞪了陆之珩一眼。 而后者丝毫不恼,脸上笑意不变,“这事儿是我的错,我这不是来道歉了么?” 白绮兰不依不饶,“跟你有什么关系?身为晚辈,当着外人的面对我说出那种话!完全不顾我的脸面,这种人也配做我陆家的儿媳?!” “她今天要是不道歉,你们就立刻离婚。我们陆家容不下这么大逆不道的人!” 钟映宁一听,眼睛都亮了。 还有这种好事? 早知道她就早点多骂骂白绮兰了啊?! 她也不挣扎了,双手落在轮椅两侧,作势就要开着轮椅离开。 而这时,在一旁久未出声的陆邵庭缓缓开口: “弟妹也不是故意的,带着腿伤都特意赶来看您,妈,您就别跟小辈计较了。” 第二十九章 帮她抢项目 陆邵庭的声音落下,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映宁脸上划过一抹诧异,操作轮椅的手不自觉顿住。 虽然知道这位陆二哥性格沉稳待人亲和。 但这三年她跟他接触的次数并不多,两人完全是半生不熟的关系。 所以她根本没想到,陆邵庭居然会主动帮她说话。 “老二,连你也要帮着她说话?” 白绮兰一脸不可置信,诧异渐渐演变成愠怒。 自己的小儿子动不动向着这死丫头也就算了。 连大的那个居然也破天荒开始帮着她说话。 陆邵庭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西装裤腿笔直挺括,手里还拿着没翻完的财经杂志。 “弟妹年纪还小,不懂事。您何必事事与小辈计较?” “......”白绮兰气得差点没一口气厥过去,“计较?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骂我,我要她道歉,这也叫计较?” “弟妹这不是特意来看过你了?何况她还有腿伤。” 陆邵庭语气始终不疾不徐,声调也很平和,但却莫名给人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妈,家和才能万事兴。” “......” 白绮兰憋着火,到底是没再吭声。 她很了解陆邵庭的脾气。 别看这孩子平时看上去亲和,鲜少有过动怒的时候。 但其实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 一句话说一遍就够了,说多了他会不高兴。 “二哥平时这么忙,还有功夫管这家长里短的事儿,真是为难你了。”陆之珩凉飕飕的声音响起。 “怎么会?”陆邵庭脸上浮起亲和的笑意,“都是一家人。” 陆之珩没再接话,静静看了他一眼。 一直坐在病床旁乖巧削苹果的沈音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看向不远处的兄弟两人。 陆邵庭大刀阔斧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背往后靠,看向陆之珩的表情很平静,嘴角还噙着似有如无的笑意。 至于陆之珩,他一只手仍固定着轮椅,另只手落在裤袋。 一张脸明显有些阴沉。 沉默的氛围里,僵持的尖锐在缓缓滋生。 沈音音放下手上的动作,出声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三婶婶,听说你昨天带着腿伤跑去打高尔夫,还不慎扭到脚,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沈音音刻意顿了顿,语气关心,“现在好点了吗?” 钟映宁听见这话,脸色缓缓沉下去。 陆之珩甚至连自己去打过高尔夫这种小事都告诉了沈音音,还真是无话不谈。 她当然知道沈音音不是真心关心自己,不过是借着话头奚落她,顺带拉一波自己关心三婶的好感。 “还好,谢谢关心。”她假笑回。 病床上的白绮兰冷不丁哼一声:“早晚把腿给作断了。” “妈!”陆之珩拧着眉呵止了一声。 白绮兰:“......” 沈音音默了默,又继续刚才的话题,“听说三婶婶对梅镇那个项目也很感兴趣,最近还在准备竞标的事。不过这种乡村重建项目,一般港资竞标成功的几率很小,三婶婶你的景宁想拿下这个项目估计会很难诶......” “不过你放心,等我拿到项目后我一定会好好干,带着你的心愿一起,将梅镇重建成理想的样子。正好你现在腿伤了,就先好好休养,等腿好了可以随时到梅镇参观哦!” 她说这话时,完全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眼睛亮晶晶的,看不出一丁点儿负面的意味。 但钟映宁很清楚,她在挑衅,在炫耀,在幸灾乐祸。 “倒也不用这么贴心,毕竟项目最后也不一定会是你的。”钟映宁慢悠悠地说。 此话一出,沈音音脸色立刻一僵,求助的眼神看向陆之珩。 陆之珩这会儿脑子有点疼。 明明只是打算上来道个歉就走的,怎么又扯到那该死的梅镇项目上去了?! 偏偏钟映宁又把那项目看得极重,几乎每次都会因为项目的事跟他大吵一架。 眼下她身体不好,高烧又刚退下去,他不想为了项目的事又跟她起争执。 但沈音音那肯切的眼神,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他绷紧了唇,正要说话。 “关于那个项目,还是弟妹的景宁盘下来做合适一些。至于音音,你年纪尚小,还不足以独挑大梁。” 陆邵庭冷不丁的发言,令沈音音顿时一怔,“二叔......可这个项目对我来说很重要......” “那就等你三婶项目开展之后,过去帮忙,当是锻炼。” 沈音音自然是不愿意的,“二叔!!!” 同样惊讶的还有钟映宁。 这话的意思,明显是打算让沈音音退出梅镇项目的竞争。 她没想到,陆邵庭居然在这个项目上会帮自己说话。 如果沈音音真能退出竞争,那她想拿下梅镇的项目,几乎不会有悬念。 她感激地看了陆邵庭一眼。 同样都姓陆,陆邵庭比陆之珩好了不止一倍。 正想得入神,陆之珩突然哼笑一声:“项目到底谁来做,怕也不是二哥你能说了算的。恒瑞由始至终也没打算退出竞争。” 听见这话,钟映宁落在轮椅扶手的手指都攥紧了。 陆之珩对沈音音还真是真爱啊! 为了维护她,讨好她,甚至不惜跟他二哥对着干。 “老三,不要固执,这个项目弟妹做的确合适一些。” 陆之珩冷哼一声,没接话,但态度已经很明确,没打算让恒瑞退出。 陆邵庭:“建委考虑恒瑞,也是看在陆氏的面子,回头我会跟建委的朋友打招呼,这项目陆氏没兴趣。我想到时候,他们自然会重新衡量恒瑞的资质。” 这是摆明要逼他放弃争抢梅镇的项目。 陆之珩脸上风雨欲来,死死盯着陆邵庭没说话。 饶是神经大条的白绮兰也察觉出氛围不对,“好了好了,不就是一个项目,有什么好吵的?你们是亲兄弟,不要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伤彼此的感情。” “感情?” 陆之珩哼笑一声,意味不明又看了陆邵庭一眼,推着钟映宁转身离开。 两人走后。 沈音音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二叔,你明知道音音很看重那个项目......” “你是真看重还是赌气,自己心里明白。” “......”沈音音瘪了瘪嘴,不说话了。 她实在不理解,向来最疼爱她的二叔,为什么今天跟变了个人似的,一直帮着钟映宁那个贱人说话。 明知道她不喜欢钟映宁! 第三十章 我嫌脏 整个陆家,除了陆之珩,对沈音音最好就是陆邵庭。 不管她想要什么,陆邵庭都会尽可能满足,只要她一句话,立刻差人送到她手里。 有时陆之珩不答应的事,她找到二叔,二叔也会无条件帮她处理。 只是这个二叔平时话不多,性格过于内敛,不似三叔陆之珩那般会逗她开心。 加上陆邵庭之前一直生活在国外,也是近几年才回来,她跟他的相处时间并不算长。 不像陆之珩,从她十二岁将她接回陆家起,她的衣食住行都由陆之珩经手,她算是陆之珩亲手带大的。 所以尽管两位叔叔都很疼爱她,但她的情感天平还是不自主偏向陆之珩多一些。 然而如今,一向疼爱她的二叔竟然破天荒第一次不站在她这边支持她,反而帮着钟映宁说话,她实在无法接受! 白绮兰适时帮腔,“音音想要那个项目,就让她做好了。老二你干嘛阻止她呢?甚至还帮着钟映宁那个死丫头,真是搞不懂你。” 陆邵庭没说话,垂眸,平静翻阅着手里没看完的财经杂志。 见他没接话,白绮兰越说越来劲,“那个死丫头我现在真是看她一眼我就浑身不自在,脾气不好还没教养,从小给她家里人宠坏了,没一点规矩,跟谁都敢蹬鼻子上脸。” “我一直就觉得她跟咱们陆家八字不合,这三年搞得家里鸡飞狗跳,一言不合就闹上娱乐杂志,陆家一辈子上八卦头条的数量都抵不了她这三年造的。” “从她进门起,就没有再出过什么好事,她父母因为她而死,还有秋仪,也是在她嫁进来后不久就......” 剩下的话通通断在嘴里,白绮兰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看了眼沙发上的陆邵庭。 他仍然是那个坐姿,表情平静,缓缓翻阅着杂志。 见自家儿子似乎没有因为自己刚刚的话有什么反应,白绮兰暗自松了口气。 哗—— 陆邵庭盖上杂志,“既然您没事,那我先走了。” “这么快?” “公司还有事。” * 钟映宁被陆之珩推回先前的病房。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走廊亮着灯,窗外黑漆漆的。 陆之珩将钟映宁抱上病床,弯腰要替她脱鞋。 映宁随即躲开,“你可以走了。” “我今晚睡这。” “我不同意。” 钟映宁不想看见他。 一看见他就想起方才在七楼,他说的那番话。 明明陆邵庭都已经出面,让沈音音放弃项目的竞争。 他倒好,都那样了还坚持要跟她抢,生怕沈音音会因此伤心似的。 他对沈音音,还真是用情至深! 还说什么他有苦衷,他很为难,现在想想,他分明乐意得很! 陆之珩也不管她怎么说,一手攥着她的脚就要给她脱鞋。 “你别碰我!” 映宁反应极大,挣扎不过一脚直接踹在他胸口。 陆之珩没留神,手下意识撑到地板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掀起眸,眼里多了分不易察觉的冷意,“你又要闹什么?看你受伤帮你脱鞋也成我的错了?” “总之别碰我,我嫌脏。” 就算没抓到他跟沈音音上床,单凭他对沈音音动心这一点,她就觉得脏!脏死了! 陆之珩被气得直接走了。 照他的脾气,以往不会因为钟映宁这种呛他的话往心里去,更不会摔门离开。 大抵还是因为陆邵庭今天横插一脚的关系。 他不喜欢别人插手他跟映宁的事,尤其是陆邵庭。 陆之珩走后不久。 病房里来了位意想不到的不速之客。 钟映宁从床上坐起身,表情诧异:“二哥?” “嗯,听说你也在这栋楼,下楼顺道过来看看。”陆邵庭迈着长腿走进来,语气和善,“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我睡得没那么早。” “那就好。” 陆邵庭站在床尾,一只手还捏着手机,天花板的白炽灯落在他高大颀长的身躯,氤氲一层淡淡温暖的光晕。 “医生有说腿伤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出院?”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得住满三天。” 陆邵庭闻言,思索般点了点头,“好好静养几天也好。刚刚提到的那个项目,回头我会亲自联系建委的朋友,你就放心大胆去做。 按照政府工程的进度,一般最快也要一个星期后才会公示,这期间好好休息,到时候有的忙。” 映宁听完有些懵。 她没想到陆邵庭下来是为了跟自己说这个。 更没想到,原来他刚才不是随口说说,是真的打算帮她拿下这个项目。 见人没说话,只是瞪圆了眼睛,陆邵庭淡笑,“怎么这么看着我?是有什么不妥?” “不是......就是有点意外。” “意外什么?” 钟映宁抿了抿唇,心直口快道出心中疑惑,“就是......你为什么会帮我?” 毕竟算起来,沈音音是他侄女。 比起她,沈音音跟他更亲近,没道理帮外人不帮亲的。 “不全是为了帮你。”陆邵庭语速不疾不徐,语调平静,“乡村重建是政府重点项目,稍有差池就会有很大麻烦。 音音年纪小,还没这个本事掌控这么大的项目。景宁虽然是新公司,但也有过不少项目经验,加上你手底下还有那么多得力干将,开展这个项目要得心应手许多。” 说到这,他嘴角微微上扬,“我不过是想让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 这话倒是说得有理有据。 但映宁还是有些疑惑。 要知道,沈音音是代表恒瑞去盘这个项目的,而恒瑞在这方面明显比景宁更有优势。 她想得出神,又听见陆邵庭开口: “听家里人说,你最近跟小珩有些不开心?” 映宁回过神,看了他一眼,而后点点头,实话实说,“我想跟他离婚。” 陆邵庭默了默,也不知想什么,随后道:“小珩虽然已经二十八,但自小被宠大,心性还不稳定。也许还没学会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你别太往心里去。” 映宁听了,像是没听,“嗯,知道了。” “那你先休息,有空我再来看你。” “好,谢谢二哥。” ...... 陆邵庭走后,钟映宁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眼看着时间快到晚上十一点。 正想着怎么去洗手间简单洗漱,微敞的房门外,卓舒冉又探头探脑地出现。 “看见你了,还躲什么?” 话毕,卓舒冉那黑漆漆的脑袋冒出来。 她抿了抿嘴,有些别扭地走进来。 “你没事儿吧?” 这话一出,钟映宁只觉得好笑,“你这是在关心我?” “当然了!”卓舒冉拉开椅子坐到床边,“刚刚三哥那么凶,强制把你带走,我都觉得吓人。怎么样?白阿姨没有为难你吧?” 映宁没答她的话,只是睨她一眼: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昨天才刚发信息骂我不要脸。” “......”被戳穿的卓舒冉脸迅速胀红,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昨天的事,我今天没有骂呀......” 这是什么神逻辑? 昨天骂过你,今天没骂,就可以做相互关心的朋友了? 第三十一章 是陆邵庭的意思 见钟映宁不搭理自己。 卓舒冉不依不饶,大有一股她不回答今天就决不罢休的气势,问: “你还没告诉我呢,刚刚三哥带你去找白阿姨,白阿姨没有为难你吧?” 钟映宁懒懒瞥她一眼,到底是摇了摇头。 白绮兰确实有为难她的意图,不过就是没成功罢了。 就算陆邵庭不出面帮她解围,以她的脾气,也不会任由白绮兰欺负。 想让她主动道歉,门都没有。 卓舒冉见状松了口气,“不过也是,你在餐厅都能把白阿姨气到进医院,肯定不会轻易让自己吃亏的。” “你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卓舒冉嘿嘿笑了一声,回想起刚才在病房看见的那一幕,心里还有些不舒坦。 “三哥也真是的,明明你才是受害者,白阿姨先动手打了你,你才反击的。要道歉也应该白阿姨先道歉,凭什么强迫你呀?” 见她一脸忿忿替自己打抱不平,映宁觉得有点稀奇: “你不是看我不顺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帮我说话?” 卓舒冉一听,有点不好意思,硬着头皮否认:“我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了?” 映宁没说话,默默看着她,看得卓舒冉有点绷不住了,她一脸投降道: “好好好,我承认,我之前的确不是很喜欢你。谁叫你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就嫁给了三哥?加上你脾气不好,老是跟三哥对着干,我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才......” 说到这,卓舒冉瞄了她一眼,别别扭扭继续道:“不过经过餐厅那事,我才知道你这三年在陆家过得很不好,白阿姨都敢在外面动手打你,平时肯定也没少欺负你。” “还有三哥,他不问缘由就强行把你绑去跟白阿姨认错,这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她说的倒是真心话。 以前的确不喜欢映宁,认为她抢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男神,心里多少是嫉妒的。 不过经过今天的事,她发现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更重要的是,钟映宁居然能把白绮兰那个女魔头骂进医院! 要知道白绮兰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圈里几个家族的孩子都有点怕白绮兰,卓舒冉也不例外。 经此一事,钟映宁在卓舒冉心目中的形象瞬间变得高大,哪还会对她有什么意见?! 钟映宁听完,嗤笑起来,“陆之珩不是你男神?你居然舍得骂你男神是土匪?” “那是以前。”卓舒冉瘪了瘪嘴,“现在不是了,他刚刚在病房居然那么粗暴对待你,还凶巴巴吼了我,一点也不绅士。” 简单来说,陆之珩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彻底破灭。 卓舒冉说到这,乌溜溜的眸子看了映宁一眼,又假模假样咳了两声: “以前我不知道你嫁给三哥之后过的是这种日子,所以我才给你发那些信息什么的,不好意思......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对你了!” 钟映宁斜斜睨她一眼,“说完了?” 卓舒冉懵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自己鼓起勇气道歉,对方却是这个反应。 “说完了出去吧。” “就没啦?!”卓舒冉瞪大眼睛,“我可是跟你道歉了诶!” “我听到了。” “......那你不应该说句没关系吗?” 钟映宁无语看她一眼,“你家规定的说了对不起就必须回没关系?” “.......”卓舒冉噎了一下。 “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她是真困了,平常这个点她早就休息了。 加上医院今天给用的退烧药带镇静成分,这会儿她的睡意来得汹涌。 她说着,强撑着困意穿上拖鞋站起身,刚要往洗手间去。 卓舒冉立刻跟上来,左手笨拙扶住她的胳膊。 见钟映宁看过来,准时说什么,卓舒冉抢先一步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没其他意思。 你不是腿暂时不能下地吗?我先陪你去洗漱,免得你到时候摔倒了医生找我的麻烦!哎呀你放心,你洗漱完我就回去,不碍你的眼就是了!” 钟映宁:“......”倒是第一次发现这小丫头还有点傲娇。 她没有拒绝,任由卓舒冉扶着自己,一瘸一拐去了洗手间。 洗漱完之后。 卓舒冉果然如她所言,没再待在病房,提步离开。 * 大抵是还在生气,陆之珩第二天上午并没有出现医院。 这样也好,钟映宁乐得清静。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日历,距离冷静期结束还有二十来天。 这段时间她尽可能不和陆之珩见面,免得给自己添堵。 早上吃完早餐,映宁坐在病床上百无聊赖看着电视。 电话在这时突然响起,一串陌生的本地号码。 映宁犹豫片刻后接听,那头传来陆邵庭的声音: “小宁。” “二哥?”映宁有点意外。 “嗯,是我。”陆邵庭嗓音不疾不徐,带着极轻的笑意,“我问管家拿的你号码,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二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我刚从建委办公室出来,梅镇项目的事已经谈妥了,一会儿他们应该就会联系你。” 钟映宁瞬间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陆邵庭的笑声从听筒那头传来,“项目开展迫在眉睫,好好调养身体,接下来就有的忙了。” “谢谢二哥!”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不过二哥有个事需要和你商量,音音对这个项目感兴趣,我想等项目开展后送她过去给你帮忙,就当是历练。你觉得可以吗?” 换作以往,钟映宁怎么都不会答应。 她看见沈音音就来气,还要跟人一起共事,那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可一想到这个项目能拿下多亏陆邵庭...... 映宁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下来。 “那就麻烦你了,小宁。” 这边刚收完线不久,林清禾的电话打了进来。 “宁总,刚刚接到建委联络员的电话,他们说恒瑞已经决定退出梅镇项目的竞标。等提交完相关资质文件,走完招标流程,景宁就可以按时开展这个项目了!” 好消息来得很迅速。 钟映宁握着手机,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连日来的紧张担忧,在这一刻被一扫而空。 “嗯,我知道了,这几天我还在医院,清禾姐,资质提交的事就交给你了。” “好的,放心!” 林清禾显然也有些激动,为了这个项目,她陪着钟映宁熬了好几个月,终于盼来了这个好消息。 她嗓音因激动还有些抖:“本来还以为要等建委看完规划书才能等来转机,没想到恒瑞居然会主动退出......看来陆总终于想通了。” “跟他没关系。”钟映宁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是陆邵庭的意思。” 第三十二章 项链 钟映宁本以为昨晚陆邵庭只是随口说说。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亲自去找了建委的人,替景宁做这个项目的说客。 自己辛辛苦苦熬了几个月都没能顺利拿下的项目。 陆邵庭一个上午就帮她解决了。 感叹之余,钟映宁自然是惊喜的。 连日来压在心中那块大石,终于可以放下,她整个人的呼吸都通畅了许多。 “陆邵庭?陆家二爷?” 电话那端,林清禾显然有些诧异。 听见映宁嗯了一声,林清禾声音带着疑惑,“可他这几年跟你好像并没有太多接触,怎么会主动就项目的事帮忙?” “我也不知道。”钟映宁能猜到的只有一个原因,“或许是看在我是他弟媳的份上吧。” “不过陆邵庭的确出了名人好,脾气好 性格也温柔,不像陆总.......” 说到最后,林清禾不自觉熄了声,她咳了一声,转移话题: “宁总,那我先去处理资质提交的工作了,今天晚一点再去医院看你。” “好,工作要紧。” * 时下正值正午。 和煦的阳光穿过双层隔音玻璃,均匀散落在浅灰色的地毯上。 办公室很宽敞,装修简洁而庄重。 办公桌上整洁干净,电脑屏的左下角放着一个造型精致的木雕。 靠近窗户的那面墙,是一整面的胡桃木书柜。 上面整整齐齐陈列着几套烫金封面的政策典籍。 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身形高大站在书柜旁,拿着文件的左手随意搭在柜沿,另只手握着电话,静静听着电话里的阐述。 房门被敲响三下。 秦凯推门走了进来,见他在听电话,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宋时礼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继而拢起眉,耐心听完电话里的话,嗓音淡淡道:“好,那就先这样。” 挂完电话,秦凯这才快步走上来: “宋厅,刘国城来了电话,说建委那边已经就规划书开会沟通过,确定由景宁负责梅镇的项目。” 宋时礼回到办公桌前,随手翻阅着文件,应了声嗯。 “巧的是,这个消息刚放出去不久,恒瑞那边也突然宣布退出项目竞争了。” “恒瑞?” “就是钟小姐的丈夫,陆之珩的公司。” 闻言,宋时礼翻阅文件的手指微顿了片刻,没说话。 “还有件事,刘国城昨晚跟钟小姐见过面,说她的腿比先前严重,正在仁立医院住院。” 秦凯观察着宋时礼的神色,语调恭敬: “前两天听岑医生提起,老夫人的药好像快吃完了,得去医院拿了。” 宋时礼盖上文件,捞起随意搭在椅背的黑色羊绒大衣,提步往外走。 * 钟映宁刚吃完午餐,卓舒冉就鬼鬼祟祟出现在了门口。 “做贼做上瘾了?” 被发现的卓舒冉有点不好意思,梗着脖子走进来,“说话别那么难听啊,老说我贼。” “偷偷摸摸躲在病房门口,不是贼是什么?” 钟映宁招了招手,让保镖进来收拾掉桌上的餐盒。 见卓舒冉就杵在旁边,默默看着保镖收拾餐桌的动作。 钟映宁觉得有点好笑,“你专程跑过来,就是为了来看人家打扫卫生的?” “......”卓舒冉脸色一红,吞吞吐吐的:“当然不是.......哎呀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就是想......想找你帮个忙。” 钟映宁扫她一眼:“你觉得我俩是相互帮忙的关系吗?” “那我昨天不是跟你道歉了么......” “我可没说没关系。” 虽然这三年卓舒冉都是发信息挑衅,并没有给钟映宁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那些信息那些照片,也曾让钟映宁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只是她选择了反击,讲那些整夜整夜折磨她的负面情绪都撒在了陆之珩身上,整个人才好过一些。 更何况,她从不是什么单纯天真的小姑娘,不会因为别人一两句轻飘飘的道歉,就好了伤疤忘了痛。 话音落下,卓舒冉瘪了瘪嘴。 心说,不是只要诚恳道歉就能获得别人的原谅吗?怎么钟映宁的反应不是这样呢? 她有些垂头丧气,幽怨委屈看向映宁,“那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 “......”钟映宁也不知道这位卓二小姐到底在抽什么风,一会儿破天荒来道歉,一会儿又缠着要她帮忙,哪还有从前吱吱哇哇冲她张牙舞爪的样子? 见映宁不说话,卓舒冉又开始拉着她的胳膊撒娇,“你就帮帮我吧,除了你没人能帮我!” 许是被她晃得有点晕了,钟映宁绷了下唇,“帮了你你就不会再烦我了?” 卓舒冉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下,答应得飞快,“对,那你愿意帮我了?” “什么事?” “我想看一部微短片,可它只有粤语配音,还没有中文字幕,你能不能帮我翻译一下?” “......”钟映宁有点无语,“你可以问ai。” “我的手没办法一直打字。”她一脸无辜晃了晃自己还打着绷带的右手。 钟映宁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卓舒冉喜滋滋拉开椅子,坐在钟映宁身旁,打开ipad里的短片递给她。 短片时间不长,也就十来分钟。 在卓舒冉的示意下,每出现一次对话,钟映宁就暂停翻译一次。 卓舒冉似模似样点点头,视线却被她纤细脖颈上的项链给吸引。 造型很独特,链坠是一块黑木雕刻成的竖形圆柱,上面是造型各异的微型宝相浮雕,结构繁复又极其精致。 钟映宁翻译到一半,身旁没有应和的动静,她侧眸看过去,才发现卓舒冉正盯着自己的脖子发呆。 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看什么?还翻不翻译了?” “钟映宁,你这条项链是从哪来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跟你要翻译的短片有关系吗? “不是,因为这项链我之前好像见过!” 这话令钟映宁皱起了眉,她低头,下意识摸住链坠,“你见过?什么时候?” “应该好几年前了,我在我奶奶出去礼佛的照片上看见过,据说这链坠是藏城那边法寺特有的,寓意保佑佩戴的人一生平安顺遂。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觉得很漂亮,本来想让人去藏城请一条回来,不过那边说链坠一共就两条,早在二十六年前就已经被有缘人请走了。” 说到这,卓舒冉感叹一声,“想不到其中一条居然在你这。” 钟映宁听着这段话,一张脸却明显有些怔愣。 项链是她打记事起就已经戴着的,说是爸妈送给她的诞生礼物。 可她明明记得,之前问起项链来由时,爸爸妈妈含含糊糊说是上一辈传下来的,还嘱咐她不要摘下来,要一直戴在身上。 第三十三章 这么巧? 钟映宁有些不理解。 若真如卓舒冉所言,项链于二十多年前在寺庙被领走,那爸爸妈妈为什么要说谎是上一辈传下来的? 直说是在寺庙求回来的不就好了? 况且爸爸妈妈是地地道道的港城人,信奉的也是天主教,根本不可能去寺庙才对。 那这条项链到底是从哪来的? 钟映宁攥着项链,链坠上的浮雕硌着她的指腹,触感格外清晰。 见她在发楞,卓舒冉歪头看着她,“你在想什么啊,想得这么出神?” 映宁回过神,“没什么,继续吧。” 项链的事被放到一边,她继续帮卓舒冉翻译。 每到一句对白,她都会暂停翻译给卓舒冉,说急了还时不时会重复一遍粤语台词。 卓舒冉听着听着,忽然眼睛一弯,“钟映宁,你说粤语的时候声音真好听。” “......”翻译被再次打断,映宁有点无语。 卓舒冉丝毫不察,继续若有所思道:“其实我不明白,三哥这么讨厌,你为什么不甩了他另找一个呢?你看你长得漂亮身材又好,还是千金大小姐有花不完的钱,要什么样的不行,非得吊在那么一棵歪 脖子树上?” 说到这,她乌溜溜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下,自来熟似的抱住映宁的胳膊,“要不我把我哥介绍给你?我哥长得也很帅的,脾气可比三哥好太多了。性格温柔还会很多乐器呢!” 映宁无语睨了她一眼,好端端的翻译莫名变成了相亲。 “真的,你相信我,我哥马上要从国外回来了,到时候我带你去见他,你一定补货后悔。” 钟映宁:“不翻译就拿着你的平板出去。” “诶,要翻译的,要翻译的。” 卓舒冉嘿嘿笑了一声,这才老实一点,坐在映宁旁边继续听她翻译。 直到临近短片的尾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钟映宁抬头望去,就看见宋时礼站在门口,身后跟着秦凯。 “钟小姐,这么巧?” “......”映宁明显懵了一下,“宋厅长?” 身旁的卓舒冉也跟着回头看过去。 视线里,男人身形高大,五官周正,气场强大身上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光是看着就让人有些生畏。 见两人似乎有话要说,卓舒冉起身,“那我先出去了,你们聊,我晚点再来找你。” 说着,她抱着平板电脑往外走,经过宋时礼时,宋时礼冲她礼貌微微颔首,她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跑出病房。 钟映宁已经起身,一瘸一拐迎过来,“您怎么也来医院了?” 宋时礼快步上前,将她扶稳到床边坐下,“过来帮我母亲拿保健的药,没想到会在这碰见你。” “......”按宋时礼的级别和宋家的权势地位,还需要自己亲自到医院拿药? 钟映宁暗自腹诽了几句,到底没问出口,只是应和:“原来是这样。” 宋时礼应了声嗯,看了眼她受伤的右腿,“腿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大问题,再住两天就能出院。” “那就好。”宋时礼跟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听说梅镇的项目已经敲定,恭喜你。” “您怎么会知道?” 这个项目算不是很大的项目,宋时礼平时日理万机,居然还能留意到项目的进展,属实让映宁有些意外。 “碰巧听建委的人说的。”宋时礼笑道,“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他指的是映宁说的那声“您”。 钟映宁尴尬应了声哦,看他干站着,又不好直接赶人走,“坐吧,我去给你接杯水。” “你腿伤着就别乱动,秦凯。” 秦凯领命,立刻走向饮水机的位置。 算起来,这是钟映宁第二次和宋时礼正式见面。 虽然上次在高尔夫球场状况百出,宋时礼又是抱她去医务室又是送她回家,但她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 大抵是,两人还算不上太熟的关系。 “对了宋厅长,上次那根球杆的信息您还没发给我。” “不好意思,这两天忙忘了。”宋时礼脸上噙着淡淡的笑,“不过那款球杆好像就是在商场买的,具体哪一家可能得去逛过才能想起来。” “......”钟映宁有点难办,“那......” “无妨,等你腿伤好了找个时间,一起去逛逛,应该能找到。” “那好吧。” 话音刚落,护士拿着医用冰袋走了进来:“病人到时间冰敷了,注意敷够十五到二十分钟。” 她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宋时礼和秦凯,自然而然以为是钟映宁的家属,直接将冰袋递了过去。 钟映宁还没来得及解释,秦凯已经率先接了过来。 钟映宁:“......” 护士离开后,宋时礼拿过秦凯手里的冰袋,“我帮你敷吧。”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伤在小腿后面,你自己怎么处理?”宋时礼大手握着冰袋,“一会儿该化了。” 话都这么说了,映宁也没再扭捏。 她卷起蓝白病服宽松的裤管,瓷白的皮肤衬得右小腿的红肿格外扎眼。 宋时礼握着冰袋,摁在红肿的伤处,寒意贴上来,钟映宁下意识往后缩。 下一秒,宋时礼另只手攥住她纤细的脚踝,“忍着点。” 他体温较高,握着她脚踝的掌心温热,烫得映宁不自觉有些脸热。 宋时礼面不改色,只是垂眸认真替她敷着冰袋,距离很近,他的呼吸偶尔会喷洒在映宁小腿露出的皮肤上。 “看样子消肿了不少,应该很快能痊愈。”宋时礼搭话。 钟映宁看着他垂眸时长而密的睫毛,后知后觉嗯了一声,“医生说一周后就能下地了。” “那正好,一周后项目公示,听说需要你们一起去实地考察。” “是吗?”钟映宁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 “嗯,建委那边应该很快会联系你们沟通这件事。” “好吧。” 既然要做这个项目,去实地考察也是应该的,映宁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敷完冰袋,宋时礼接了通公务电话,打了个招呼后匆匆离开。 他走后不久,一天没见的陆之珩出现在了病房。 钟映宁看见他就没好气,懒得搭理。 他走进来刚要说话,整个人忽然一顿。 钟映宁身上有股不属于她的,极淡的香气,似松木又似檀香。 更重要的是,这味道他分明在之前那件西装上闻到过。 属于同一个男人的味道。 第三十四章 给沈音音撑腰 陆之珩的脸骤然划过一丝阴冷。 她方才见过其他男人。 而且就是那件西装的主人。 “刚刚谁来过病房?”陆之珩问。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钟映宁愣了一下,旋即怼回去:“跟你有关系吗?” 陆之珩哼笑一声,“没关系?你是我陆之珩的女人,你见过什么人,跟谁有过牵扯,都跟我有关系!” “别太离谱,我早就说过,我要离婚。” “差不多行了,把离婚挂在嘴上有意思吗?” 他话里话外,都将钟映宁看成了不懂事的孩子。 像小孩把绝交挂在嘴上一样,她提离婚不过是想引起陆之珩的注意。 “......”钟映宁闭了闭眼,没说话了。 她不想揪着一个问题一直争吵。 再忍忍,还有二十来天,等冷静期一到,她一定将婚姻解除通知狠狠甩在陆之珩脸上。 见钟映宁不吭声,陆之珩也绷着脸不说话。 空气陷入沉寂。 房门在这时被敲响,沈音音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个果篮。 “音音?你怎么来了?” “三叔。”沈音音咧开嘴,“我过来看看三婶。” 说着她也不等回应,亦步亦趋走进来,“三婶,你的腿伤好点了吗?” 钟映宁睨她一眼,话都懒得跟她说。 沈音音脸上划过一丝尴尬,旋即将水果篮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 映宁瞥过去,“拿走。” 话音一落,沈音音愣了一下,眼眶立刻就红了,咬着唇委屈看向陆之珩。 “差不多行了吧,音音好心来看你,用得着浑身带刺?” 钟映宁:“我芒果过敏,送过来是想要我死?” 陆之珩闻言,脸色划过一瞬的僵硬,他知道映宁不爱吃芒果,但不知原因是因为过敏。 “过敏就不吃。”他有些别扭地将果篮拿远了一些,“回头让高临重新给你买,买你喜欢的。” 钟映宁没说话,讥讽掀了下唇。 “三婶婶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芒果过敏,下次我会注意的。” 沈音音语气柔弱顺从,一副乖巧的模样,“今天我来除了过来看你,也是想来谢谢你。谢谢你答应让我参加梅镇的项目,这次我去代表的是恒瑞,我一定会努力,不给你和恒瑞拖后腿。” 钟映宁皱起了眉,“跟恒瑞有什么关系?” 她是答应了陆邵庭让沈音音参加项目没错,但恒瑞已经退出竞争,项目和恒瑞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知道吗?”沈音音故作诧异,“三叔说要给这个项目投资,以恒瑞的名义,投资以后会安排几名工作人员一起参与项目呀。” “......”钟映宁脸色彻底沉下来,她看向陆之珩,等一个回应。 “音音说的是实话,资金很快会划到项目上去。” “我没同意,这个项目也不差钱,不需要恒瑞的投资。” 她只是安安静静完成这个项目,不想让不相干的人插手。一个沈音音就够烦了,现在还冒出来一个恒瑞。 况且恒瑞一旦投资就会拥有话语权,以她和陆之珩现在的关系,之后肯定又会在项目上起争执。 “建委那边已经同意了,过几天会一并公示。” 钟映宁气得脸都白了。 陆之珩不会无缘无故投资,说白了,是因为沈音音的加入,不想沈音音之后工作被为难,特意来给人撑腰的! “这么生气做什么?”陆之珩语气懒懒的,“多笔投资不是好事?预算越高,你越不用束手束脚。” 钟映宁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陆之珩看她脸色不大好,还想再说什么,电话响了。 他起身,握着手机去了门外。 沈音音回头,确定人已经走远,转过脸阴恻恻笑起来,“你现在应该很生气吧?没想到三叔仅仅因为我加入项目,就豪掷千金投资,生怕我会受委屈。” 见人不装了,钟映宁觉得有意思极了,“不演柔弱小白花了?” 被这么一怼,沈音音脸上僵了一瞬,很快面露凶相,“你也就嘴皮子厉害点。” “既然已经拿到三叔签过字的协议,就应该识相点趁早离开,而不是频繁在他面前继续晃!说白了,你就说对他余情未了,反悔不想离婚了,对吗?” 钟映宁情绪没受一点波动,“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难道我离了你就能有机会?” “三叔心里有我,随时随地都把我放在第一位,你没长眼睛看不见?” “看见了所以呢?”钟映宁讥笑,“我是该祝福你们这对乱/伦叔侄吗?” 最后一句话明显刺激到沈音音,她腾的一下往下,抬手就想给映宁一巴掌。 下一秒,一道人影飞过来,一把将沈音音推开。 卓舒冉将钟映宁护在身后,“再动手试试?” “你谁啊?!”沈音音都懵了,气急败坏骂道:“我跟她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管东管西?” “你管我是谁?总之有我在你就别想碰她!”卓舒冉鄙夷看着她,“年龄不大脸皮倒是挺厚的,身为侄女,强行介入叔叔婶婶的婚姻,还妄想跟自己的叔叔在一起,这种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真是恶心!” “你说什么?!”沈音音气得脸都胀红了。 “说你怎么了?你就是不要脸,居然还想跟自己的叔叔在一起,乱/伦,恶心!” 啪的一声,沈音音一巴掌扇在了卓舒冉脸上。 卓舒冉仅愣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你居然敢打我!”接着直接扑上去,拽着沈音音的头发和她扭打在了一起。 “住手!” 陆之珩看见眼前一幕,立马大步上前,将两人强行拉开,继而把沈音音护在身后,看着沈音音凌乱的头发和脸上的红痕,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转过头,怒目圆睁:“卓舒冉,你在干什么?!” “谁给你的胆子打她?给音音道歉!” 卓舒冉也被沈音音抓得不轻,一脸狼狈,她摸了下破皮的脸颊,胸口起伏明显。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给音音道歉!” 钟映宁幽幽开口,“先动手的是沈音音,凭什么要舒冉道歉?想道歉可以,让沈音音先跪下认错。” 陆之珩没想到钟映宁会插一脚,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谁说没关系?卓舒冉是我朋友,动她得先问问我的意见。” 第三十五章 不会失恋了吧? 此话一出,陆之珩脸色阴沉得厉害。 一时间空气隐隐生出一股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这谁。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不对劲,卓舒冉看了看身后的钟映宁,正想要开口。 “三叔~”沈音音拉了拉陆之珩的衣袖,“还是算了吧,我相信卓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别因为我让你和三婶之间生出什么嫌隙.....” 如此善解人意的话,听得陆之珩更加心疼,他转过头面色阴沉盯了卓舒冉好一阵,最后才在沈音音的劝说下,护着沈音音离开。 房间恢复宁静,钟映宁看了眼身旁的卓舒冉,还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吓着了?” “没有。”卓舒冉转过脸,眼睛一眨一眨的,“我只是刚反应过来,你已经原谅我了!” 钟映宁:“?” “你刚刚明明说我是你朋友,这不是原谅是什么?”卓舒冉脸上肉眼可见的笑意,“这说明你不跟我计较以前的事了,对吗?” 钟映宁被她的脑回路整无语了,“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你刚刚得罪了陆之珩,不怕他找你麻烦?” “怕什么?我们几个家族都是世交,他再不满意,哪怕看见卓家的份上,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这说的倒是事实。 京市经商的大家族不少,但位于权势中心的主要还是陆家,其次卓家、江家以及谢家。这四家是世交,生意上捆绑得很牢固,轻易不会拆散。 卓舒冉说这话自然是有底气的。 “不过话说回来,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三哥最近时常带着身边的女人竟然是沈音音!这也太炸裂了吧,真不怕外人议论么?”卓舒冉一阵感叹。 钟映宁淡笑一声:“怕人议论就不会这么亲昵了。” 卓舒冉听到无语,为映宁打抱不平:“三哥也太过分了,给你戴绿帽子就算了,还胆大包天找的是他小侄女,在你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完全是把你踩在脚底下!” 说到这,她义愤填膺,“要我说,就该直接找营销号爆料,扒出他们的丑事,要他们名誉扫地。” “千万别。”钟映宁语气平平,“没有实质证据的情况下爆料,只会被陆家抓住把柄,说你诽谤。况且这不是小事,一旦影响到陆家乃至整个陆氏,他们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别拿自己的安全和卓家做赌注。” 叔叔出轨侄女,这种字眼只要出现在网络,一定会掀起惊天巨浪,舆论发酵,对陆氏集团的打击一定是巨大的。 陆家能有今天的地位,绝不是单凭老老实实做生意就能办到的。 他们不可能允许被人以这种方式重击。 哪怕是世交的卓家,也不行。 卓舒冉双手攥着拳,“难不成就任由他这么肆无忌惮劈腿吗?这样对你来说也太过分了!” “没关系,我又不在意。” 她在意的,只有陆之珩那颗痣。 如今痣都没了,她有什么好在乎的?陆之珩就算劈腿劈到外太空也跟她没关系。 等冷静期一结束,她跟陆之珩便再无瓜葛。 这些心理活动卓舒冉是不知情的,她只觉得诧异,“你那么喜欢他,你会不在意?”她猜映宁在逞能,“你要是伤心可以跟我倾诉,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真没事。”映宁笑了一声,“况且我已经决定跟他离婚了。” “离婚?!”卓舒冉眼睛都瞪大了。 要知道钟映宁深爱陆之珩这一点,整个圈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哪怕跟陆之珩打得头破血流,眼睁睁看着陆之珩上各种八卦新闻,绿帽子一顶接一顶往头上戴,她都不舍得离婚。 如今竟然会想离婚?! “这么惊讶做什么?你不是一直都盼着我离婚么?” 往事被拉出来鞭尸,卓舒冉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我以前不知内情乱说的......你这么喜欢三哥,舍得吗?” “有什么舍不得的?” 那颗和顾景初相似的痣都已经没了,自然没什么再值得她留念的。 卓舒冉看着她始终平静的脸,将这一切归结为被陆之珩伤得太深。 她咽了下嗓子,伸手挽住映宁的胳膊,语气安慰:“没关系,男人没了可以再找,自己开心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钟映宁笑了笑,没接话。 门外,陆之珩握着门把手的手指收紧,脸色阴沉如乌云层层叠叠。 他没进去,拎着袋子折返回了停车场。 高临见他上车,袋子还捏在手里,有些意外:“陆总,太太不要水果吗?” 那会儿他接到陆之珩的电话,让他去附近的水果店买点钟映宁爱吃的水果。 还反复叮嘱不要买芒果。 结果买来拿上去还没几分钟,又原封不动拿了回来。 陆之珩坐在后排,将水果袋往旁边一丢,“我看她挺饱的,吃不下。” 要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怎么会天天把离婚挂在嘴上? 平时小打小闹地跟他说离婚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跟外人也提这事,搞得跟真的一样。 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真分开,她恐怕哭得比谁都厉害! 高临握着方向盘,从车内后视镜小心观察着老板的神色,“陆总,是回贡园还是去老宅?” 陆之珩有些烦躁地松了松领结,随口问:“音音呢?” “按您的吩咐,已经让司机送她回老宅了。” “去会所。” * 私人会所包厢里。 陆之珩脱了西装,黑色衬衣解开两颗纽扣,一只手握着酒杯,另只手搭着身后的沙发椅背。 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懒散。 一只手凑近,往陆之珩手里的酒杯碰了一下。 谢随凑上来,嘴角挂着笑,“三哥这是怎么了?大白天把我们叫出来喝酒,来了又不说话,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陆之珩夹着烟,两眼眯了眯,没说话。 谢随认识陆之珩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他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顿时来了精神: “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让弟弟们高兴高兴啊?” 陆之珩瞥了他一眼,“喝酒还堵不上你的嘴?” “三哥这么萎靡,不会是失恋了吧?”有人好奇问。 此话一出,谢随都乐了,“三哥怎么可能会失恋?从来就只有他甩人的,还没见过谁舍得甩他呢!再说了,三哥最近也没什么绯闻,总不至于是说钟家那位吧?” 第三十六章 钟映宁就是块狗皮膏药 谢随说着,又顿了一下,转过头调侃似的问: “三哥,别告诉我真是因为钟家那位啊?” 陆之珩睨了他一眼,没吭声。 “阿随,怎么着她也是我们嫂子。”一旁的江澈提醒。 谢随嗤了一声,“哪门子嫂子?不过就是三哥的一只舔狗罢了。结婚三年天天跟三哥对着干,不是在上热搜就是在上热搜的路上。这种人也配让我们叫嫂子?” 陆之珩这帮兄弟,几乎没一个喜欢钟映宁的。 自从钟映宁嫁进陆家,陆之珩的日子就过得鸡飞狗跳。 不过是跟女明星同了个框,钟映宁直接反手将陆之珩的私密照爆上网。 去机场顺手接个嫩模,她就敢命人把陆之珩丢去无人岛。 人家说娶妻娶贤,陆三哥可好,娶了个女魔头回来! 娇纵蛮横也就罢了,偏偏又是只舔狗,这几年跟陆之珩宁愿斗得头皮血流,也死活不肯离婚。 主打的就是一个相互折磨。 大家私底下都开玩笑,陆之珩这是遇上狗皮膏药了,还是最难缠的那一款,怎么甩都甩不掉。 圈子里这帮兄弟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自然都向着陆之珩,为陆之珩不平,对钟映宁都恨得牙痒痒。首当其冲就是谢随。 谢随越吐槽越来劲,“要我说,这女的就是不识好歹,费尽心思嫁给三哥也不知道收敛点。真当她钟家还是她父母在世时的钟家吗?” 话音刚落,谢随对上了陆之珩那双渐渐阴鸷的目光。 他怔了一下,立马拎上酒瓶,讨好般给陆之珩倒酒,“不说那些不开心的,来,三哥,喝酒。” 江澈做在一旁,搭话问:“三哥,不会真是因为跟嫂子吵架了吧?” 提到这事,陆之珩眉心都收紧了,他掸了掸烟灰,一言不发。 这样的态度无疑是默认。 在场几个兄弟都瞬间面面相觑。 陆三哥居然会为了姓钟那女的生闷气?!他不是早就想把她甩了么?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谢随大腿一拍,“吵架了又怎么样?这三年三哥和她吵的还少么?就差没直接动手打起来了呢,结果怎么样?三哥说离婚她死活都不答应呢!” “要我说,钟映宁就是爱惨了三哥,压根离不开他。你们还记得有一回三哥因为跟女明星参加舞会被她发现,她跑到舞会大闹那一次么?” 有人应和:“肯定记得啊。她那暴脾气,直接把整个会场都掀了,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大闹舞会后三哥不是跟哥几个去喝酒了么?喝完大家叫代驾回家,我跟三哥顺路坐的他的车,正好经过一处车祸现场,那车跟三哥的车是同款,连车牌号也差不太多,车祸是因为车主酒后驾车闯红灯所致,交警赶到的时候人都没了。” “然后呢?” “然后......”谢随戏谑中带着些轻蔑,笑起来,“然后我就看见钟映宁也出现在车祸现场,她以为出事的是三哥,哭得那叫一个歇斯底里,不顾交警的阻拦一直往里冲,周围不少人都看呆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们问三哥,他也看见了。” 众人的目光顺势看了过去。 陆之珩手里还夹着烟,青白色的烟雾徐徐缭缭,模糊了他英挺的眉眼。 那次的事他当然记得。 跟钟映宁结婚那么久,他第一次看见映宁哭成那个样子。 就好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他还记得,他推开车门下车走到映宁面前时,她的表情。 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布满泪痕。 看见他的脸,她明显怔了一下,接着一头扑进他怀里,哭得更加伤心,反复重复同一句话: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了。” “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我以为我真的失去你了。” 那一刻,陆之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涩又软。 刚刚因为她大闹舞会而翻涌的火气,也在顷刻间消弭。 他身体僵了一下,抬起手,握住她的后颈,狠狠吻了下去。 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 她是爱他的,爱得深入骨髓,爱得不能自已。 他还记得那一晚的他们有多疯狂。 是自他们关系急转直下之后,第一次那么投入,那么用力,那么缠绵。 所以那么爱他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舍得跟他离婚呢? 指尖忽然传来一股热辣辣的刺痛。 陆之珩这才缓过神,将手里不知不觉燃尽的烟蒂碾进烟灰缸。 “所以说嘛,钟映宁那么爱三哥,就算吵架了又如何,我就不信她还能离得开三哥。”谢随轻蔑笑道。 陆之珩往嘴里又咬了根烟,偏头,慢慢点燃。 是了。 她离不开他的。 什么离婚,什么不在意都是她嘴硬逞强罢了。 她就是从小被惯坏了,以为离婚就跟小学生说绝交一样,只要闹一闹,就能获得想要的关注。 小孩子脾气。 众人还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一旁的江澈打岔,“三哥,时谦过两天就回来了,是不是得组个局给他接风洗尘?” 陆之珩瞥过去,“你们安排就行。” “卓时谦么?”谢随接过话,“这小子不是去英国进修了?一去就是三年,三哥结婚那会儿都抽不出时间回来。终于舍得回国了?” 江澈应了声嗯,“据说他所在的乐团之后有巡回演出,这次回来也是暂时休整一段时间。” “那行啊,那就等时谦回来,我来安排,大家伙给他接风洗尘!” * 深夜,钟映宁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顾景初曾经租的那间工作室。 顾景初就坐在玻璃窗下的木桌旁,手里拿着磨得发亮的刻刀,对着一块未经雕琢的木料细细琢磨。 和煦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宽阔的肩头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听见声响,他抬起头,温柔的眉眼弯了弯,“宁宁来了?” 他拿出放在抽屉里的小鸟木雕,“送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钟映宁兴冲冲接过,笑起来:“喜欢,哥哥雕的木雕我都喜欢。” 顾景初闻言,抬手揉了揉她的发。 紧接着画面一转,钟映宁抱着一束新鲜的腊梅站在等绿灯下。 第三十七章 顾景初的死有蹊跷 “宁宁!” 马路对面的黑色轿车里,顾景初坐在驾驶位,车窗半降正冲钟映宁招手。 他笑得那样和煦,那样儒雅,“站在原地不要动,我去前面掉个头来接你。” 然而汽车往前行驶了一段距离,刚开到中央分离带调头口的位置。 突然,一声巨响划破天际。 “不要!” 钟映宁大喊,下一秒睁开了眼。 她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早已是汗津津,从床上坐起身来,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门外传来敲门声,保镖关心问:“小姐?你没事吧?” 钟映宁缓过神,气息还有些不稳,“没事。”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叫医生?” “不用,我没事。” 她打开夜灯,掀开被子下床,垫着脚去饮水机旁接了杯温水。 大半杯水下肚,心中那份惊悸仍旧没有完全被压下去。 她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朦胧的夜景,思绪不自主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圣诞节。 那天是港城公休日。 她征得父母的同意,特意去京市找顾景初,想和他一起过圣诞节。 抵达京市后,她特意先去买了束顾景初最喜欢的腊梅。 兴高采烈来到约定的地点,顾景初的车很快出现在视线。 她看见他半降车窗冲她摆手打招呼,说去前面掉个头来接她,他们约好一会儿要去游乐园。 只是钟映宁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幕竟成了永别。 直到现在,那惨烈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 顾景初的车被越野撞在了隔 离带的石桩上,黑色轿车完全被挤压变形。 汽油夹杂着鲜血,流了满地。 她发了疯一般想冲上去前,却被路人拦下,说汽车漏油随时都有爆炸的风险。 等交警和救护车赶到时,她亲眼看着被撞得面目全非浑身是血的顾景初被抬了出来。 手里还攥着他刚为她雕刻的新的木雕。 那一刻的映宁耳边已经听不见其他声音,只剩下一片刺耳的嗡鸣。 这些年她时常在想,假如那天她没有坚持去京市找他,没有站在马路对面而是直接去他的工作室,没有缠着他要他陪自己去游乐园...... 是不是顾景初就不会死? 可哪有那么多假如? 顾景初死了,死在了她情窦初开,一心想快快长大嫁给他的那一年。 钟映宁握着水杯,眼泪不知不觉从眼眶滑落。 她缓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林清禾发了条信息: 【清禾姐,之前说重新调查景初哥哥的那场事故,还没有结果吗?】 那场事故后,钟爸钟妈出面给顾景初办了身后事。 同时也了解了事故的详细情况,说是越野车车主酒驾加闯红灯,才导致悲剧的发生。 有那么一段时间,钟映宁也接受了这个结果。 直到一个月前,她偶然得知当年酒驾的司机被判入狱没多久,就离奇死在了监狱。 她敏锐察觉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 所以让林清禾安排人,一直在秘密调查。 很快,林清禾的电话回了过来:“宁总,我已经安排了人从司机的家人着手调查,不过暂时还没结果。明天我再跟进看看。” “好吧......” “这么晚还没休息,是做噩梦了?” 听见这话,钟映宁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时间,才发现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抱歉清禾姐,我有点恍惚,没留意时间就给你发信息,打扰你休息了。” 林清禾嗓音轻快,“没有的事,正好我在处理工作还没睡。”说到这,她试探问:“是不是梦见顾先生了?” 钟映宁握着手机,低低应了声嗯。 听出她情绪低落,林清禾不好再多问,“我现在收拾一下,过去陪你。” “不用的。”钟映宁回过神,连忙拒绝,“都这个点了,该休息了。” “但是......” “没关系,我就是做了个梦,缓一缓就好了。一会儿我还得继续睡觉。” “......那好吧,那明天早上我去你最爱的那家老店,给你带你最喜欢的红豆糕。吃点甜的,心情会更好。” “好,谢谢清禾姐。” * 接下来的两天,陆之珩基本每天都会来医院待上一阵。 就跟上班打卡似的,按时来,按时走。 钟映宁懒得理他,也没精力赶他走,由着他去。 她早就想明白了,跟他吵跟他闹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省点力气对自己好点。 再说,这三年他们俩吵得还不够多么? 反正离婚协议已经拿到手了,再装聋作哑一段时间就能解脱。 何必给自己添堵? 除了陆之珩,卓舒冉每天也是变着花样到病房来找钟映宁。 一会儿说自己手受伤不方便夹菜,要跟钟映宁一起吃饭。 一会儿又说哪部粤语电影听不懂了,打着翻译的名义,拉着映宁一起看。 钟映宁慢慢也就习以为常。 出院那天,卓舒冉抓着她的胳膊哭,“你这么快就出院了,我好舍不得啊。” “行了。”钟映宁嫌弃看着她那张布满泪痕的脸,“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等你出院了不就见着了?” “你的意思是,等我出院可以去找你玩咯?” “......”钟映宁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掉坑里了,她默了默,“随便你吧。” * 出院后,钟映宁在家静养了几天。 加上林清禾和保姆阿姨的悉心照料,没多久她的腿伤便彻底痊愈。 这天,建委正式公示了关于梅镇项目的正式通知。 钟映宁身为企业代表,参加了政府组织的项目对接会议。 签订完项目承接协议后,她刚从会议室出来,迎面撞上一个人。 “钟小姐?这么巧?”秦凯手里抱着一沓文件,一脸惊讶的样子。 “是啊,过来签订项目承接协议。”钟映宁牵出一抹笑,“秦秘书下午好。” “腿伤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关心。” “那就好。”秦凯笑了笑,又问:“钟小姐晚点有事吗?” “怎么了?” 秦凯脸上又挂着那抹标志性的礼貌笑容,“上次宋厅那只高尔夫球杆断了,最近几次打球其他球杆都不太趁手。宋厅打算一会儿去买一支新的,我对球杆也不是很了解,看钟小姐能不能帮忙参考一下?” 钟映宁原本想直接拒绝,她连球都打不明白,怎么会懂球杆,还给参考?! 只是话到嘴边,她突然想起宋时礼那根球杆不就是她弄断的么? 早就说好要赔他球杆的,哪有不去的道理? “可以的,我有时间。” 第三十八章 木雕 钟映宁被带去了宋时礼的办公室。 “您先稍坐一会儿,宋厅在旁边开会,马上就结束了。” 秦凯说着,像是怕映宁等太久会不耐烦,又补充了一句:“会议结束后宋厅没其他安排。” 意思是就可以直接去选球杆。 钟映宁闻言,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秦凯离开后,映宁坐在沙发上,下意识打量了四周一圈。 办公室窗明几净,简洁而又庄重。 办公桌上干净整洁,文件都被码放得整整齐齐,电脑屏幕旁边还放着一个浅色的陶瓷杯。 视线刚要收回,突然一顿。 电脑屏的下方似乎放着一个......木雕。 钟映宁不自觉起身,双脚不听使唤似的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看清那个木雕的样子,她浑身血液瞬间一僵。 那是一个造型精巧且格外逼真的小鸟木雕。 做工精细,从整体结构到局部的羽毛等细节都雕刻得细致入微,栩栩如生。 更重要的是,这个木雕和十年前顾景初送给她的那款,几乎一模一样。 简直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顾景初很喜欢雕刻,从小便是。 追在他身后那几年,她经常看见顾景初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一只手握着刻刀,另只手拿着木块,仔细认真雕琢。 那间顾景初独自居住的小 屋里,放满了他从小到大雕刻的木雕。 有兔子,有猫咪,有小鸟,各式各样的小动物。 长大一点后,他又自学了不少款式相对比较复杂的雕刻技能。 顾景初在艺术上有极强的天赋,任何东西只要多看个两遍就能学会,连那条“烈焰”的项链设计也是他自学做出来的。 有不少行家看了他的作品,都提出想将他签入名下工作室。 但都被顾景初拒绝了。 那时的他有自己的目标,他总说自己还不够专业,是自学出来的野路子。 他想等大学毕业之后出国进修,成为一名真正专业的雕刻设计家。 只是这个梦想还没来得及实现,顾景初就永远离开了她...... 泪水模糊了视线,钟映宁眼眶发红,呼吸一阵阵地收紧。 她看着那个木雕许久,发凉的手指忍不住刚要伸过去—— 身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宋时礼手里捏着份文件走了进来,见钟映宁站在办公桌旁,眼眶红得厉害。 他眉心收紧,“钟小姐,你......哭了?” 钟映宁缓了口气,手背迅速抹了眼角,牵了牵唇,“不好意思,宋厅,可以冒昧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问。” “这个木雕......是您的?” 宋时礼走过去,文件被放在桌上,拿起电脑屏下面的小木雕,“你说这个?是我的,怎么了?” “我可以看看吗?” 宋时礼没拒绝,将木雕递过去。 带着男人体温的木雕被钟映宁捏在掌心。 那种扎实的触感和当年顾景初雕刻的其他木雕几乎完全一样。 她强压着心头的颤动,手指抚过木雕上的每一道纹理,眼眶不自觉又有些发红。 和顾景初的手法真的很像。 木雕这种东西虽然表面上看着大差不差。 但细细揣摩会发现,每个雕刻师雕刻的手法,纹理各有不同。 她认识顾景初八年,和他一起长大,顾景初的每一个木雕她几乎都看过摸过,牢记于心。 “钟小姐?”宋时礼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递来一张纸巾,“你还好吗?” “......”钟映宁视线回拢,收下他递的纸巾,抬眼看向宋时礼,“宋厅,这个木雕是您买的吗?我可以知道在哪买的吗?” 当年顾景初意外离世之后。 她在父母的陪同下回到梅镇,打算去顾景初的旧居收拾他的东西。 一方面料理后事用得上,另一方面她也想留下一些作为念想。 哪成想,等他们抵达时,眼前只剩下一片烧焦后的废墟。 村里的人说,在他们到达的前一天,村里电线线路故障引发失火,等发现的时候,顾景初的家已经被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 那些木雕以及他留下的东西,都同他在梅镇生活过的痕迹一起,一并在那场大火里被烧毁。 所以这些年,钟映宁手里唯一还保存的顾景初的遗物,就只有当年他送给自己的那个小鸟木雕。 以及前些日子她从拍卖会上拍下来的那条项链。 如今宋时礼的这个木雕,很有可能也是出自顾景初之手。 只要知道他是在哪买的,她就可以去联系卖家,确认木雕是不是顾景初所刻。 如果是,不管花多少钱,她都会全部买下来。 宋时礼闻言,淡笑一声,“不是,这是我自己的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