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 第1章 入殓 “诶,你说白家那老大是不是真的跟电视剧里那些喜欢同性的变态一样?我可是碰到她那个假男朋友了,人长得大个儿,一副假小子气。” 殡仪馆楼梯角,一女一男在唠嗑,巫桐山觉得快到晚饭,这两人也不会一直站在那说到关门,索性躲在离她们只有半截楼道的对面。 男人佝着背,单手夹着一支中华。 “哎呦,她没跟你问白家老大的遗物啥的?那女的真的人傻钱多,我说没有,她就觉得我是想要钱。” 枯如树枝的手,比了一个五出来。 女人却不吃惊。 “五百块算我们白家都是毛毛雨,等拆迁款下来,谁还跟以前那穷日子里似的。” 男人嗤笑,倒三角的眼戏谑扫过对方衬衣口袋的鼓包,“傻子的钱不赚白不赚,白家老大的东西留家里也是秽气,卖出去也好过家里放垃圾。” 她压低声,“你是她亲叔叔,你知不知道她谈了个女朋友的事?” 窥视别人的心,半点藏不住,巫桐山边听着边拿录音笔。 “啧,也是社会越来越乱,都是些牛鬼蛇神,白家老大原本乖乖崽一个,出去读几年书也被教坏了。” 他意犹未尽吸着最后一口烟,“当年我哥也是不管事,随便白家老大乱着来,换成我女儿,看我不打断她两条腿!” 仿佛故意让他出丑,长期吸烟的肺剧烈反应,让他不得不扶着墙咳嗽,顿时没了威风。 两人还在絮絮叨叨死者多年前在汾城老家待着的那些旧事,吃了她家几碗米,盖过她家那条被子,巫桐山不厌其烦听着。 手机显示16:53分,距离殡仪馆关门还有八分钟,那对男女也终于消停。 原因却不是她们要走,而是有人从二楼管事人那出来。 “哥,那婆娘还不肯放手?依我说,你就跟以前那样逮着她打一次狠的,保管她不跟你争什么火化。” 那出来的人,中等个子,啤酒肚发着胖,脸黑黝黝,眼里却有几分凶光。 他推开挡路的人,愤恨骂道:“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荔荔都死了,那是她亲妈!” 巫桐山来之前,就见过死者全家的照片,这人叫白椽建,工地包工头,快五十多了。 女人出来帮腔,细声细气劝和:“你也别太伤心,大家都是好心好意过来帮衬你,有事说清楚就好,没什么的。” 白椽建摆摆手,一脸慊弃,“你们就不该让她进这殡仪馆,那么大个人,你们拦也拦不住。” 男人顾不上咳嗽,直接当没看见白椽建的臭脸:“人得落叶归根,一定要完完整整埋下去,才算一生圆满,搞什么火葬,你可不能让荔荔她没个全。搞不好老祖宗要怪罪。” 白椽建不想多说话。 “得了,今天你们守着,不要让徐桥弄出幺蛾子,我工地还有事,好好守着。” 死者放在巫桐山刚刚呆过到三楼,之前被生母徐桥闹着火葬,没过头七,还放冰柜里头冻着。 汾城习俗就是死人换新衣,全身完整下葬,断了脑袋都要搞针线缝上,白椽建根本不愿意让前妻火化女儿尸体。 殡仪馆怕出事担责任,干脆在两边打太极,让她们吵,吵赢了再看怎么个葬法。 巫桐山手机还存着死者的遗照,此时不免唏嘘 。 6月4日,海城一处礁石缝隙里发现一具尸体,辗转五日才联系死者家属。 幸亏有冰柜,要不然这大热天指不定尸体得腐烂成什么样。 巫桐山瞅着对方在白椽建离开后,立马嘀咕的劲头,是预感自己要吃不上饭了。 “嘿,这是有几个臭钱就可劲不把我们这些穷亲戚当人看,合着我们全是他的看门狗,给他使唤来使唤去。” 女人第一个发声。 男人附和:“也就是看在他是我亲哥,换别人我早抽他。”烟头朝地上一丢,又聊起了八卦。 “那假小子据说上门找过我哥那婆娘过,老李租给那婆娘的房,前两天他跟我喝酒告诉我的。” 男人搓着发黄的手指,一脸愤愤不平。 “哎呦,这榭桥是走八辈子狗屎运,遇见这两个有钱的冤种给她送钱,也不知道她肚子里那是不是你哥的。” 她是白家的远房亲戚,因为老公跟白椽建走得近,所以也在这守着,“我猜她是想复婚得紧,什么事都做不得出来。” 巫桐山倒是知道死者母亲连夜从汾城老家飞到海城落脚的地方。 很巧,因为侦探社的师傅不肯多给钱,她只好找最便宜的住,一住就住到了榭桥对门。 这几天昼伏夜出,颠倒黑白,所幸是没打过照面。 要不然她真的会忍不住告诉榭桥,她女儿可能死的没有那么简单。 巫桐山是帝都一家小有名气的侦探社成员。 老社长要弟子们查清一个死人的身前事: 谁能完整复原出死者的一生,谁将继承自己的侦探社 考题:“你会怎么把一个死人说给不相干的人听?” 想着,微信就弹出了一个信息。 [师傅]:调查进度怎么样了? 巫桐山发了法医鉴定书,挑重点敲字发过去。 [巫]:法医鉴定,死亡原因为左手手腕动脉大出血,无外伤,胃内无有蠹物质,非中暑休克,死亡时间为5月30日凌晨,尸体出现大面积尸斑。 添加一串血淋淋的现场照片,二十出头的女孩穿着海城最常见的白裙,蜷缩靠在礁石上,长发遮盖住脸,手臂划来的动脉血流了一地。 判定为自-杀。 [师傅]:我等着你们把这事弄清楚,这小孩死的太可惜了。 死者才过21岁生日,在网络上做吉他视频,小有名气。 但没露过脸,也没什么亲近的朋友,也不太和粉丝聊吉他以外的话题,孤零零的,死在异乡。 巫桐山深感重任在肩。 近距离观察死者尸体,巫桐山才发现,割腕的手臂原本就有一些细长已经愈合的刀疤,像被细铁丝烙过,白白的一条。 死者之前,就有过自残倾向,更加证明了她可能是自-杀身亡。 法医为了不损坏尸体面容,只看了胃内食物残渣,没剃光死者头发去开颅骨。 巫桐山低头,摸过死者头皮的几根手指还在残余冰柜的冷气。 她摸到了两道结痂的疤。 跟混混斗殴用的三棱棍疤,几乎是同一种。 巫桐山反手摸了下自己后脑勺,触感也是一样的。 逮着两人外出吃盒饭的功夫,巫桐山从三楼跑向二楼。 那里有管事人的办公室,附带员工电梯,迅速看完最近焚化炉的维修,就溜回出租屋。 殡仪馆借口说焚化炉用不了,土葬,又说尸体不方便跨省运送。 “榭阿姨是吧,我是你对门邻居小狄。” 巫桐山见到榭桥,笑脸相迎,热情联络邻居关系。 甚至,手边还特意准备了几袋水果,说是见面礼。 榭桥婉拒不掉。 “谢谢,我包了饺子,你进来吃一碗?年轻人总吃泡面不行的。” 她四十多,满脸慈爱,眼角都带着母亲看孩子的笑。 这几天,筒子楼这没人不知道她是死过女儿的。 但她伤心归伤心,总不摆在明面上给人看见,遮遮掩掩。 “好嘞,阿姨这么说我可就不客气了。” 想着看看死者传闻中的假男朋友曾经拜访过,巫桐山就一定要进来。 东山街要开发新商业城,老旧的筒子楼像粘在规划图纸上的口香糖。 占着地方浪费资源,用破破烂烂的格子间换高昂的拆迁费。 “不用脱鞋,你直接进来就好了。” 榭桥是非常爱干净的,同一栋楼,她的房间比巫桐山的那个还要小一号,阳台也只有一半。 巫桐山看着榭桥手脚麻利地给自己煮饺子,心里涌着寻找蛛丝马迹的念头。 “猪肉笋丁的饺子馅,你吃吃看。” 香得巫桐山连连吃三大海碗,高兴搓着手去接。 “阿姨你手艺真好,不像我爸爸,翻来覆去只会蛋炒饭,饭炒蛋。” 榭桥笑得很满足,眼神浮在低头吃饺子的巫桐山身上,把慈母滤镜开到最大。 “做饺子容易,改天你有时间我教教你,你学会了就不愁天天吃泡面了。” 问是可能不能直接问的,何况本来就是混个脸熟而已。 巫桐山饿了大半天,三下两下吞了饺子下肚,小口喝着洒碧绿葱花的汤。 “阿姨,你肚子里的小宝贝几个月了?” 榭桥穿着宽大的灰裙,小腹微微隆起,“才两个月多。” 巫桐山脑子里炸出之前听来的八卦杂闻。 据说当年白椽建跟榭桥离殙完全是白眼狼的女儿撺掇威胁的,那年死者高二,以死相逼,强迫榭桥跟白椽建离殙。 “有准备好的名字吗?” 汾城的习俗,小孩还没出来前就会给取个招好运的名字。 “白橘,木字旁的那个,图吉利的好话。” 巫桐山打量完这格子间,没发现太多,倘若直接问,想必不会有结果。 辞别后,窝再出租屋。 死者名字估计也是为了图吉利,用了荔枝的荔。 ——徐荔。 父亲常年在工地,母亲是面包店老板,生活也算小富裕,但一直没有所谓的“香火”。 妇夫动辄吵架动手,汾城警方那还有几份出警记录。 徐荔劝离了母父,时隔五年,她们不仅破镜重圆,还有了个孩子。 榭桥已经四十多岁了,算是高龄产妇种的高龄。 生孩子风险太大,如今还捧着肚子从汾城飞到海城,实在辛苦,还要跟白椽建争女儿的遗体。 她想把女儿遗体烧成骨灰带回家,埋徐荔身前种的花圃里。 白椽建固执己见,觉得人不能死得不体面,一定要完整。 前几日他来海城时海特意找了好几个手艺好的入殓师来给徐荔化妆整理遗容。 巫桐山翻来覆去,徐荔尸体自然是归属她自己的。 但本人已死,榭桥代为处理也是理所应当,想着榭桥肚子里的孩子,那句冤死的话又没胆子说出口。 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徐荔在帝都待得好好的大学生要跑到海城割腕自/杀。 她去学校里问过,都说徐荔性情孤僻不合群,难和身边人交往。 去徐荔之前当服务员的火锅店,却从领班嘴里听到“小白人聪明勤快,跟店里人斗玩得来,个性开朗活泼,特别爱笑”。 完全成了两个绝对化的对立面,巫桐山又详细地托人查出徐荔打工到所有地方。 第2章 收尸 第二天,巫桐山起了个大早,站在厕所洗漱台刷牙,就从不甚隔音的墙边听到对面打电话的声音。 榭桥原本温柔似水的声音瞬间成了河东狮吼。 “白椽建你还是不是人!荔荔走了都十天了,你还惦记着祖宗说祖宗说,你知不知道荔荔她就是想火葬?” 热闹这一辈其他地都能含糊过去,唯独一生一死,只有一次,必须慎重又慎重。 巫桐山默默听着,放轻了刷牙声。 “你别跟我吼,把自己弄成疯婆子,荔荔的事我已经决定好了,就是要运会老家土葬!她跟我姓白,生前吃我的,穿我的,死了也要埋在我白家的祖坟里。” 白椽建在工地上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狠角色,没人敢跟他对这干。 榭桥忍无可忍,“你就没想过体谅我一个孕妇吗?荔荔从小就是她姥姥带,埋过去怎么了你?你根本没考虑过荔荔的感受。” 电话那边愣了一会,或许是想到榭桥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我已经找朋友包好飞机了,你……不同意也没办法,荔荔是我女儿,天塌下她都是白家人,绝不可能让你把她烧成一把灰。” 是了,巫桐山想起自己母亲死的那会儿也是这样,姥姥想让女儿火葬骨灰跟着自己回娘家埋着,等自己百年后地下做伴。 父亲那边的亲戚死活不同意,是巫桐山抓起搬砖连砸了好几个叔伯,这事才随了姥姥愿。 汾城人守旧,重习俗,火葬在她们眼里是对死者的不尊重,更是对尸体的亵渎。 “白椽建你老实告诉我,荔荔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榭桥怒吼,女儿是她怀胎十月冒着死生下的宝贝,她怎么会舍不得女儿完整? 巫桐山觉得事情有古怪,打开电脑,用之前放榭桥家里的针孔摄像头看着她们互相问候。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可是她亲爸爸,除了我,谁还会喜欢她爱护她?她死了,我也很难过,你是她妈妈,你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污蔑我!” 白椽建本来人就魁梧,这会气恼吼出的声比榭桥还大。 榭桥气得浑身发抖,捂着肚子从桌子边滑下,双眼血红。 “那你为什么拦着不让法医给荔荔开颅?为什么法医解剖到一半,你就冲进去?你是不是做贼心虚,是不是你逼死了我女儿!害怕她化鬼找你,才要埋她到祖坟……” 徐荔怂恿母父离殙,这或许是白椽建重男轻女之外,又一个记恨她的原因。 迁祖坟化怨气,巫桐山闻所未闻,老家汾城那边却是有杀人挖眼珠躲鬼的说辞,但十里八乡不同俗,也说不准。 巫桐山回想当时自己父亲被热闹杀死后挖掉眼珠的画面,还没等她仔细回想,电脑里的榭桥就捂住肚子,痛呼哀嚎,坐的地面隐约渗出一圈红…… 当天上午,巫桐山害怕榭桥出事,疯狂打电话找老李要门钥匙,老酒鬼醉醺醺,口齿不清,也分不清一大串钥匙里哪一把是榭桥的。 时间不等人,先打了急救车,就从自己屋子里拿了一把铁锤,砸开了榭桥家的门把手。 海城医院,巫桐山焦急坐在急救室外,她不想榭桥一个孕妇出什么意外,毕竟她都四十多岁了,摔了碰了,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护士一身灰绿无菌防护服,隔着口罩:“患者无生命安全,但孩子还是没保住……你通知一下你父亲吧。” 巫桐山惊讶孩子那么容易就流产,只好点头,跟着护士一起将榭桥转到普通病房。 榭桥手机已经自己挂断了电话,被巫桐山收在随身的背包里。 看着昏迷不醒的榭桥,巫桐山想起白椽建那副趾高气扬的样,担忧他一来是先跟榭桥掰扯火葬土葬,又放下想非常规开锁的心。 等到榭桥醒,已经快到中午。 “榭阿姨,你肚子里的孩子又回去了,你别太难过,保重自己身体要紧。” 巫桐山可不敢说以后还会有孩子的话,高龄产妇,还好榭桥没有高血压这些病,要不然孩子还没出世,孕妇就吃不消。 她问过护士,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瓦罐汤店,撇掉油花,递给榭桥。 红枣老乌鸡汤,文火炖了三个小时,肉嫩汤补,尤其适合榭桥补营养。 “你是个好孩子,”榭桥脸色发白,却不愿意在外人跟前流露出半点软弱悲伤,微笑着,“阿姨好了之后,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要不是巫桐山,估计自己倒在出租屋里血流干,都不会有人送她去医院。 “这都是小事没什么,阿姨你的手机。” 巫桐山把东西物归原主,又说:“阿姨,医生说你这段时间需要静养。” 冥冥之中,天意帮着白椽建阻止火葬,榭桥住院虚弱得下不了病床,殡仪馆又有白椽建的人守着。 巫桐山很是担忧。 她抱着榭桥上救护车时,在客厅看见了一封信,徐荔写给自己的遗书,说她想要火葬。 死者为大,信是今天一早邮差送到榭桥邮箱,联系电话是徐荔的手机,警察从海里打捞,交还给了榭桥。 那封信原本是寄到汾城去的,但收件人榭桥不在,邮差辗转,送到了海城,故而耽误了好几天时间。 徐荔的信,是在5月30日前就寄出去的。 只有一句话:我想火葬,埋在姥姥坟边。 当天下午下起暴雨,巫桐山打开天气预报给榭桥看,最近有台风入境,会持续一段时间的强降雨。 “阿姨,你要吃苹果吗?” 巫桐山把榭桥的门重新换好,提着两袋水果。 榭桥沉着的那股恼,也跟着台风要来提前刮走,“谢谢了,”接过削掉皮的苹果,她看着巫桐山,“小狄啊,看你样子也不大,刚刚高三毕业,来海城旅游的?” 她倒是没见过这热心肠邻居有过同龄的小伙伴。 “高考完待家里招人烦,干脆就来找我朋友一起玩,谁知道她背着我跟男朋友住民宿去了。” 巫桐山脸上抱怨,这话半假半真,好在她那一张脸看着年轻。 榭桥小口咬着苹果雪白的果肉,“你母父不担心你?荔荔她离开我去帝都读书那会,我天天发愁,想给她打电话又怕吵到她学习。” 徐荔是名副其实的学霸,强到没有朋友。 巫桐山也给自己削了一个苹果,坐在榭桥对面啃,“阿姨,你那么想她,为什么不跟过去陪读?这样一来,你们天天见面,不就可以不想了吗?” 徐荔提前写好遗书处理遗体,巫桐山很担心她生前的心理状况。 榭桥垂着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其实巫桐山看着也就比徐荔小那么几岁,叹息说:“我怕成为她的累赘,她也不想我过去打……” “扰”字还没有出,病房门就被一个风风火火的中年男人用力推开,地板滑,他还差点没站稳,踉跄几下才踩着皮鞋站稳。 “……听说你住院了,我过来看看你。” 那双算计精明的眼睛在榭桥盖着被子的身体上扫视,企图先找到想要的答案。 榭桥冷笑,继续咬着苹果。 “孩子没事吧?”白椽建为儿子能曲能直,二殙因为生不了就直接离了殙,他没想到跟榭桥旧情复燃还能再有一个属于他的孩子。 之前呵斥怒吼的声调,全然压低,细弱地跟蚊子叫似的。 榭桥没回答,他不死心又问了一遍,“我孩子呢?” 巫桐山看着榭桥,榭桥握着她的手,“小狄,这人是我前夫,我跟他有点私人话题要聊一聊,能麻烦你先回避一下吗?” 病房有监控,巫桐山点头,“阿姨,我到门外守着,有事你叫我。” 上午砸开榭桥门时,电话已经挂断,巫桐山看白椽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猜他又是去了建筑工地。 茂荣建筑集团是汾城最大的建筑公司,承包项目都是几千万起步,白椽建是包工头,负责海城一个海边别墅。 工地四月份发生事故,集团给出的消息是无人员死亡,巫桐山一查,却发现白椽建四月份没待过工地,全在外边跑,一查才知道他是花钱消灾去了。 那次意外被新闻称为4.15楼房垮塌事件,损坏不少附近居民住所,茂荣集团赔了近一百多万才堵住嘴。 这几天,线人给巫桐山的情报,茂荣集团五月份有出现了一起事故,一死两重伤,包工头的白椽建估计又是忙着给钱封口。 “你别再生我气了,如今孩子也没了,我知道错了,荔荔身后事,按照你的意思来,毕竟她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病房里白椽建低头,迅速认错,堪称委婉滑跪中的代表。 榭桥没说话。 “不算今天,荔荔的头七也已经过了,殡仪馆焚化炉上午来消息,说已经修好,火葬就火葬吧!” 白椽建似乎认命,或者实在是被工地事故忙得焦头烂额,不得不向榭桥妥协。 “我不跟你争,你把身体好好养好,才好管荔荔的身后事。” “你朋友的飞机也来不了海城,呵。” 白椽建看出来榭桥不想多搭理他,食指挠挠鼻子 ,讪讪退出病房。 是夜,巫桐山越发察觉不安,又折回殡仪馆。 “哎西,你哥哥是不是脑子有病,做什么调包计,榭桥躺医院没几天功夫回不了,直接拖走不就好了?” 还是上次楼梯角八卦的那两个人。 白老二附和,“就是,怕榭桥干什么,她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又不担心被她打,干什么做这费力气的活?我想不通。” 巫桐山听着一个激灵,跑去之前放徐荔遗体的停尸房,赫然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第3章 睡莲 巫桐山按下心里的冲动,悄无声息跟着两人身后。 白老二腰不好,两手插在腰两边,“要我说,也真的烦得要死,为了这几个秽气钱。” 亲戚啧了一声,“就是说嘛,噫——” 巫桐山爬在那,大气不敢喘,看那背影熟悉得让她手心冒汗。 “你怎么还跟过来了?!” 白老二骇得脸发白,虽然脸还是一副蜡黄。 “乖乖,你别跟着我了,我是没什么东西给你。” “我记得荔荔是从小跟着你住海城的,你说没荔荔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信?再说,我又不是没钱给你。” 那剃着寸头,留着青茬的高个女生穿着灰色休闲装,剑眉带着凶气,但说话却还是和善。 巫桐山捂着额头,心里叹气,这人就是她命中劫数。 她种树她就砍树,她喂鸡她赶鸡,横竖是犯冲对着干。 贺察全然不觉得在殡仪馆大声喧哗有任何问题。 “你们两个刚刚从焚化炉那边回来,干什么去了?” 超大分贝的大嗓门,把守夜的员工叫来,“怎么回事?” 白老二斜眼看着贺察外套下的粗胳膊,忖量自己的应该挨不过她抬手一抡,但就是好面子。 “关你什么事?荔荔是我侄女,你一个没名没份的外人,有什么资格管我白家事?” 贺察没浅得没血色的薄唇抿着一笑,一米八的大个,拽起白老二就跟拽风筝,轻飘飘的。 “我不想废话,你们两个老实告诉我,刚刚为什么去焚化炉。” 巫桐山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贺察这副语气搭配的脸色,笑眯眯,不带威胁,甚至笑得有几分纯粹。 第一次见面,贺察就打折了师傅一根肋骨。 难以想象,这样的混世魔王欺师灭祖之辈,居然跟自己是同门。 “你……” 白老二吓得瑟瑟发抖。 “白家老大的尸体被她亲爹拿去烧了,你要找人,也该去焚化炉那边找我哥,管我什么事!” 亲戚也疯狂点头,“白椽建说他婆娘流产,不想再跟她争,索性让着她,随她意,就叫我们去挪尸体烧。” 晚上殡仪馆虽然也上班,但没点钱,是叫不动焚化炉烧尸体的。 贺察啧了一声,放白老二下来,很歉意地给他肩膀拍拍焚化炉那边蹭上的灰,“早这么说不就好了,何必要我动粗。” 巫桐山一直没敢太招摇,就是不想跟这个所谓“师妹”的贺察偶遇上,等贺察去焚化炉,她也放轻脚步声,远远跟了过去。 她不担心听不见,只担心贺察看见她。 焚化炉在殡仪馆外边的独立小矮楼,黑漆漆的里屋,冒着煤炭燃烧跟开炉的橘红火光,热浪如潮,冲得进去的每个人身上都挂着汗。 贺察去的时候,正好白椽建拿着一个木盒子出来。 出乎巫桐山意料之外,一向暴力决绝问题的贺察还侧身,给低着头走路的白椽建让路。 而后,贺察独自进了焚化炉室内,逗留了一刻钟,巫桐山目睹她走远,自己潜进去一窥究竟。 ——“6月10日晚22:10分,白椽建签字。” 应该是佩服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巫桐山看着自己桌上的钱陷入沉思,榭桥跟白椽建回汾城老家,为徐荔举办葬礼去了。 仅仅一个晚上,之前势如水火的前夫前妻,就又和好如初。 头七已过,巫桐山拿走了徐荔尸检报告的复印件,搭上了榭桥、白椽建后一班次的火车。 6月13日。 汾城有两大特色,层峦叠翠,巫桐山一下火车就瞧见了其中之一,扑面而来的栀子花,塞满了整个肺腑,甜丝丝混着小雨,又多了几分清冷。 徐荔的葬礼,就举办在这样一个潮湿又四处飘散花香的汾城。 巫桐山不能露面,将随身携带的资料放置好,打算趁着葬礼,去母女居住过的房子找点东西。 现在尸体或者骨灰,对社长给出的考题已经不重要了,巫桐山要去找徐荔的班级合照跟同学录。 假如动作快,巫桐山还能去看徐荔下葬的最后一眼。 汾城地势低,全年雨雾缭绕,榭桥离殙后,租了一所离徐荔高中格外近的学区房,巫桐山站在楼下,抬头仰视,恰好能看见不甚大的阳台冒出几丛绿油油的栀子花。 徐荔小时候,白椽建跟榭桥都忙工作,无暇顾及,就花钱寄养在白老二家,小学也跟着白老二全家挪去了海城。 巫桐山错过了拿走徐荔高中以前资料的机会。 徐荔出生于2040年3月22日,就读幼儿园已经倒闭,小学六年就读海城市第一完全小学,12岁母父工作稳定,从白老二家搬出,随母父定居老家汾城。 巫桐山所查,白椽建跟榭桥殙后合资在东平路买一栋房子,离殙后,这房子被挂在了徐荔名下。 如今徐荔去世,没遗嘱没,房子又快要拆迁,补偿款去向很是问题。 话说回来,徐荔就读到的高中学校打算跟市内几个投资人合伙建一所大学。 榭桥听闻消息,全款买下了巫桐山现在看的学区房。 虽然离她的面包坊有点远,还特别贵。 周一小孩上学大人上班,巫桐山也没太在意,榭桥买的那栋楼门牌号是322,电梯一开,就能看见左边的那扇门。 却被一个长发女人撞了一下肩膀,她戴着口罩,提着的名牌包有些鼓,脚步匆匆,见撞到了巫桐山,连忙道歉。 巫桐山摇头,说了句没事。 老旧的学区房并没有安监控摄像头,电梯也好几年前安装的老古董,只负责上下送人。 巫桐山从背包里拿出撬锁的百宝箱,戴上手套,手指勾着大小不一的几根铁丝,技艺纯熟,三下五除二,弄开了榭桥家的门锁。 进门前,又换了自带鞋套,门关上又挪了客厅电视柜过去挡住。 两室两厅一卫,小虽然小,但好在五脏俱全,巫桐山看着有一个卧室贴着毛笔对联。 ——“故作轩窗掩苍翠;要将弦诵答潺湲。” 字还挺漂亮。 一张单人床,原木衣柜没刷漆,摆在单人床后,分割开睡觉跟读书的两块区域,徐荔生前爱整洁,不睡的床被子跟毯子也是铺得齐整。 徐荔卧室有个透气的小窗,离对门矮楼阳台不过半米,且没安装防盗网,巫桐山开了窗户透气。 锈住的窗扣掉在脚边。 两个半人高的书柜码放着过去的试卷跟练习册,偶尔放着基本不甚流行的古早小说,巫桐山翻了翻,觉得不好看就给放回原位。 没找到高中的毕业照跟同学录,巫桐山垂头丧气,灰溜溜逃出学区房。 一路不通那就再换一路,巫桐山卷了一张高中花名册。 徐荔葬礼被白椽建花钱请来的葬礼公司代办,汾城习俗,下葬前要请死者所有亲朋好友过来吃席。 白椽建好面子又有钱,这种事他从来都舍得花大价钱。 榭桥没露面,一直都在摆放徐荔骨灰的后院烧纸钱跟金元宝,巫桐山在白椽建跟前晃过一次,怕被他记住脸,一直都躲在角落。 她会说汾城土话,先坐了一桌没多少人的圆桌,菜还没上,果盘放着花生瓜子,还有不少核桃桂圆,一边过来的几个老人见她热情,问她是那个那个的小孩。 巫桐山笑着瞎扯是白椽建他远房堂兄弟的小女儿,还没开席,那群老人自顾自聊起来。 巫桐山嗑瓜子的同时,庆幸自己是个背景板,没被老人们揪着盘问。 不知道是她眼花,还是错觉,最后进来的那个年轻女人很是眼熟,又看了下肩上的包。 是上午撞了她的那个人。 没戴口罩,露出年轻的脸,一下子让巫桐山心里咯噔一下。 徐荔还有一年大学毕业,宿舍里没有跟舍友的毕业照也没有本专业的毕业合照,巫桐山就去了徐荔校外合租的房子。 逼仄的简陋出租屋,有面墙挂着照片,正是徐荔跟眼前人的合照。 每张照片背面,都写上了时间地点,从2058年大一的九月份写到两个月前的清明,照片上两个人形影不离,在帝都的大小景区留下记录。 翻箱倒柜,也没找到那个的身份信息,只好又去找了徐荔房东,才知道这人也是帝大的学生,比徐荔大一届,叫江臻蔓。 “白伯父,我是荔荔的朋友,听闻她走了的消息,特意过来送她最后一程。 ” 江臻蔓气度不凡,浑身都带着富家小姐的雍容,手里捧着一束睡莲,跟榭桥海城租的房子里一样。 “唉,”白椽建扮伤心很有一手,一副慈父姿态,“荔荔有你这样特意过来看她的朋友,真是她的幸运。你跟荔荔表姐表妹坐一块吧!” 却没让江臻蔓直接去后院,“白伯父,我想去看看荔荔,可以吗?”她给白椽建看了看睡莲,“荔荔生前最爱的花,我给她放过去,希望她能开心。” 白椽建还在犹豫,后院却传来巨响,似铁盆在地上打滚,哐啷哐啷,榭桥离散头发,眼泪涟涟,直冲着招呼宾客的白椽建过来。 “白椽建你个畜牲,你把我的荔荔弄哪去了?” 第4章 遗物 “我没别的想法,只是希望榛子女士您把属于徐荔的那份遗物给我而已。” 狄桐山当着江臻蔓的面,又抽出了一张照片。 “虽然酒后乱性在你们圈子里不少见,但是我还是很想看看你那些爱你爱到痴狂的粉丝反咬你的场景。” “第一个拿着照片威胁我的人已经不见了。” 江臻蔓小口抿着西湖龙井,茶香四溢。 “我倒是要好好猜一猜,徐荔是找了那个靠山,竟然能使唤到这样好手段的大人物来找我麻烦。” 语气轻松,全然没有一丝丝紧迫感,她对女娲的手艺十分自豪,论美貌,当红的愚乐圈明星里没几个比得过她。 “徐荔想抛弃我,也得看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全是轻蔑的嘲讽,但她却含笑说出,蛊惑人心的嗓音又在复刻她专辑里对徐荔的深情跟宠溺。 “我想你是误会了,”狄桐山熟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据我调查,徐荔到死之前,没有跟任何男人交往过,榛子女士您大可放心。” 江臻蔓是独生子,全家人手掌心的宝贝。 狄桐山的第二张照片是年代久远的高中生修罗场,一女四男,打得头破血流,惨不忍睹。 起因却是那些男人在向江臻蔓询问哪个才是她真爱,继而反复被江臻蔓狠狠玩弄。 一身水绿色的倒大袖穿在身上,温婉娴静,一抬手,那串透亮圆润的翡翠手串就顺着雪白的手腕滑到小臂后半截。 江臻蔓单手抵着侧脸颊,似笑非笑。 “我没你要的东西,徐荔所有遗物在我索要之前,就已经被她所谓的男朋友拿走了。” 似乎是故意的挑衅,江臻蔓还挑了眉,“你弄到的东西未必是真,我才不怕你威胁。” “榛子女士您就不害怕我找你对家卖照片?” 江臻蔓手指拨了拨耳畔的青丝,笑靥如花,左手无名指的一对戒指闪闪发光。 “巴不得我倒台的贱人海了去,你跟徐荔算什么角色?天天怕这个那个,我活着就是叫你们吓着玩的?太好笑了。” “时间不早了,我告辞。” 狄桐山没想到对方是软硬不吃,看看腕表,起身离去。 舆论杀人,大多数明星网红都害怕陷入难以自证清白的局面。 实际上,自证清白的举动都是落入对方设计好的另外一个圈套。 --- 汾城遍地栀子花,狄桐山洗完澡换下来的衣服都是沾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一事一果,海城帮了谢桥一次,得了机会顺手拿走徐荔手机。 官方认定徐荔是割腕自杀,时间倒退回白椽建跟谢桥商议复殙的五月份。 汾城东山路拆迁,徐荔学习成绩后来下跌,中等偏上,但能争取一下出国读研。 谢桥想替徐荔搞到钱出国,面包坊经营的年纯利润加起来不足学费的十分之一,卖掉那套划在徐荔名下的房子也只是筹到了一半。 偏巧,白椽建又提出复殙,只要谢桥同意,他就卖掉离殙后在海城市中心买的那两套房,全部留给徐荔当学费。 狄桐山听着这些八卦,耐心整理。 复殙是在5月15日,徐荔在准备期末设计,没时间回老家汾城,谢桥自然不会主动跟徐荔联系。 狄桐山打开徐荔手机,拔出了那张电话卡插到一台备用手机里,登录徐荔的购票app。 在全部订单里找到了5月28日回老家汾城的高铁票。 凌晨三点,游子归心似箭,回到家里时就跟白椽建针锋相对。 仇人见面剑拔弩张,徐荔跟白椽建抄起凳子互砸。 你一拳我一脚,来往之间,惊动了吃中饭的若干邻居。 徐荔微信里还留着汾城火车站附件那家饺子店的支付记录,说来就是好笑。 狄桐山在徐荔云盘里找了一个加密文件夹,重新设置密码后,看到了白椽建2057年以前跟别人亲热的偷拍视频。 不仅如此,徐荔还存了一些谢桥被打的照片跟视频。 如果热衷于抹黑谢桥跟徐荔名声的白钏芳在场,她一定会破口大骂,是虚造是假的。 她们知道徐荔怂恿母父离殙,但不知道白椽建殙内出轨跟家暴。 都未经查证,想当然认为徐荔是存心报复、谢桥是不安分。 徐荔的电话卡并没有注销,死亡证明早在谢桥收到那封信前就已经盖章。 法律意义上的徐荔已经正式死亡,社会上有关于她身份证的一切都会被注销冻结,但这一张没有。 狄桐山查了帝大学生练习册里的电话号码,徐荔大一军训前用的手机被偷,办了校园卡。 望着171开头的校园卡跟备用手机里的164电话卡,陷入自我怀疑。 这时候,备用机上下载的微博又弹出了一条新闻。 海城一中的一个数学老师因为教学压力过大跳楼轻生。 狄桐山点到评论区。 [一楼]原则章不配为人师表,我是早几届的一中毕业生,他当时还在小学部教数学,经常利用批改作业的理由,逼迫女孩子单独去他办公室,以便于他实施猥亵…… [二楼]原则章他有老婆有孩子,他还敢经常女学生孩动手动脚,后来被家长举报,他才从小学部转到高中部,有一中男高中生说自己被下药猥亵过。 [三楼]这原则章家里有背景跟人脉,他来海城教书以前就是在汾城教书猥亵女学生被举报,他亲戚让他过来避风头,这种人渣不死,得祸害多少学生? 事情越来越不简单了。 汾城警方公布了一审结果,谢桥捅伤白椽建后精神失常,法院酌情判了一年半。 狄桐山一直揣测徐荔的心理状态,也在拿到备用手机里那张电话卡后离答案越发迷雾重重。 浏览器最近一条历史记录是变态人格测试,前数,还有密密麻麻好几百条有关心理疾病的搜索。 线人跑遍帝都所有正规医院跟心理诊所,都没有找到徐荔就医的记录。 监控里也没有她的身影,转而在徐荔就读过的海城跟汾城排查。 期待的结果并没有发生,唯一有点用处的,是徐荔小学的学生手册。 翻开四年级的那一页,教师评语落款是刚刚跳楼自杀的原则章。 那个屡次被学生家长举报却逍遥法外的恋童癖变态。 6月20日。 海城殡仪馆被问责,谢桥找了律师,控告白椽建侮辱尸体、涉及谋杀独亲女的同时,把可能参与尸体调换的殡仪馆也告上法庭。 案件开庭当日,狄桐山与江臻蔓隔着三排座位,旁听。 白椽建也侥幸未死,虚弱地站在被告席上。 物证是那枚被谢桥从骨灰盒里找到的铜钱。 “物证上,为什么会出现你以及你哥弟的指纹?” 白椽建一口咬死不知道,逼急了就推说身体不舒服,头晕眼花。 同样是被告同伙的白老二也是当场翻供,拒不承认铜钱是自己掉的那一枚,执意让警察去他屋子里搜查。 “法官你可不要冤枉我这个老实人,我的铜钱从小戴到大,磨得油光锃亮,绝对不可能有铜锈。 是谢桥爱女心切,接受不了女儿去世的真相,故意栽赃我们两哥弟。” 空调冷风一吹,白老二一身的烟酒臭味就熏到了狄桐山这边。 好几个人受不了那发酵浓烈的味或掩鼻或以手扇风,更有甚者干呕。 一审没进行到底,白椽建在白老二的配合下,立马找准机会晕倒,阻止庭审进行。 出法院时,江臻蔓快步走到狄桐山身前,伸出右手拦住不让走。 “海城冒充徐荔男朋友的女侦探,跟你关系不浅吧?” 比起前不久的那身旗袍,如今这一身更加绿。 贺察年纪比她小几岁,狄桐山不想相认的师妹,过去几年各干各的、不相往来。 如今为了一个社长的位子,又冤家聚头。 “我猜测榛子女士一定跟徐荔感情不太好,或者感情没有你期待得那么顺。” 狄桐山不想聊任何跟贺察沾边的话题,那两个字就是秽气去秽气它姥爷家,秽气死了。 江臻蔓微微一笑,堪比死神挥动夺命镰刀。 “我已经查到你在帝都待的侦探事务所,你现在躲着我也没关系,江家家大业大早晚有一天能连根拔掉你在任何一家侦探事务所。” 名牌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挺厚重的复印件,狄桐山诧异地看着她: “你逼问我,还不如跟我交换信息。” “我从来不会空手回去,这一份是茂荣集团的假账,你要看就老实告诉我,贺察跟徐荔到底是不是情人关系。” 以己度人,江臻蔓就是滥情那个,见不得她喜欢的那个也滥情不要她。 茂荣集团最近忙着处理海城第二次安全事故,深陷舆论风波。 死亡员工家属不同意赔偿,一直向法院提起诉讼,年近五十岁的茂荣董事长一夜掉成了地中海。 更别提,唯一的小男儿还意外坠楼身亡。 “我要茂荣集团的假账干什么?我又不是他对家,犯得着拿着这个烫手山芋。” 茂荣集团早些年就有假账丑闻,当时查出账本有问题的会计去举报,反被茂荣辞退,没多久就物理消失了。 尸体被大货车碾成肉泥。 “我一向过目不忘,当年举报的会计有两个,一个被货车轧死,另外一个被谋杀,眼珠子没了。” 江臻蔓涂着月白指甲油的手指摩挲复印件的粗糙封皮,“那个会计也姓狄,也是汾城人。” 第5章 快递 “巫桐山,你认得那个会计吗?” 江臻蔓笑起来寡淡薄情,锋锐的眉尾跟那双丹凤眼总带着杀人不眨眼的戾气,像极了带蠹刺的绝世殀花。 故意问自然也得打太极回去,“我倒是不认识。” 巫桐山礼貌假笑。她是汾城人,江臻蔓也是。 她九岁那年父亲被人谋杀,几乎全城皆知,那份账本对她而言是重要的。 毕竟,那天死的人里边不仅有那个男人,还有她的母亲。 “不认识没关系,你只需要告诉那个女侦探的名字。” 江臻蔓的自负与占有欲不容许有第三者插足。 “徐荔一直都托词徐桥有高血压经不刺激,从来都是对家里人说我是她好朋友,如果不是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徐荔竟然背着我找了男朋友。”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贺察是个剃寸头的假小子,她跟徐荔是管事精眼中的变态。 “贺察,贺兰山缺的贺,明察秋毫的察。” 巫桐山与贺察关系不好,不介意更坏。 “她只对变态杀人狂感兴趣,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她自称是徐荔那个一直不露面的男朋友,大概率是为了查案。” 说起来,巫桐山倒是觉得羞愧。 她是师傅的第一个徒媂,但只会调查情侣劈腿妇夫出轨之类的订单。 贺察与侦探社所有人都不一样,手段不讲究章法,率性而为,经常在那些变态杀手的案件里展现不凡身手。 原本师傅是不想再收徒媂,奈何贺察一出手就格外惊艳,老社长跟其他几个师傅一商量就破例收下了特殊情况的贺察。 “贺察冒充徐荔男朋友索要遗物,是在图谋什么?” 江臻蔓只是略微了解过巫桐山就职的侦探社,国内最佳,享誉海内外。 但那是前人的功绩,跟年轻一辈没什么关系,最多是给她们履历上加个好看点的开头。 贺察与各类变态杀手纠缠,几乎是无变态不欢。 巫桐山仔细斟酌,还是说出心里那个阴暗的揣测。 “徐荔是被第二者教唆自杀的,贺察肯定是从徐荔的那些遗物里发现了什么,抢先带走物证,好跟我抢业绩。”目的是阻挠竞争对手的巫桐山。 徐荔跟着白老二在海城生活过一段很长时间,小学跟初中都是在原则章担任数学老师的海城一中就读,前不久的跳楼新闻又出现了第二次翻转。 第一次,不明真相的人误以为原则章是被高强度教学压力逼死。 但很快被海城一中以前的学生指出,原则章是猥亵惯犯,死性不改,仗着背后有人胡作非为。 第二次,又有新闻报道,原则章不是自愿跳楼,是被人推下去的。 监控死角,只拍到原则章坠楼画面,并没有拍到第二者的身影。 之所以有这种说法,是最近一直有人在写信骚扰恐吓原则章。 “榛子女士,我记得你有一首歌的歌词里写了一个女孩被猥亵的故事,呼吁社会严惩罪犯。 你跟徐荔是同性恋人,也算是年少相知的邻居,你该知道徐荔也是最近新闻报道的那个猥亵犯的学生。” 巫桐山突然觉得自己想明白点东西,比如江臻蔓那首歌名字就叫《死海之城》。 昨夜翻看徐荔的歌单,也有这一首歌,垫在最底下。 “现在那首歌的评论区很多人都觉得你曾经有过类似经历,又或者你目睹过猥亵过程,否则不可能写得那么身临其境、窒息癫狂。 我发现《死海之城》是有两个版本的,现在听的是第二版,运用的象征意义太过隐晦私密。 不联系原则章跟海城,很难知道你当年是在诅咒猥亵犯不得好死。 你的创作初衷就藏在第一版歌词里,你想杀掉那个猥亵犯。” 巫桐山不止发现了这一个。 江臻蔓抱着几分兴趣,抱着手看着巫桐山。 “那种给别人带来一辈子阴影的败类,是没资格继续苟活下去的。” 舒展的眉头,显示出她这首终于遇见听懂的人的神情。 “三年前我太年轻一身戾气,当时觉得自己代表正义,义愤填膺写了第一版歌词。 发布没几天,我又觉得太极端太激进,会影响我之前辛苦维持的淑女人设,影响我赚钱,于是才有了第二版歌词。” 江臻蔓饶有兴致地品味巫桐山脸上的失望。 “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我写歌咒骂罪犯,蹭到热度又赚到善良的人设,一举两得,你以为我会是什么好人?” 巫桐山拿着复印件,带着失落回出租屋。 师傅跟她说过很多次不要随意给人下标签,这会局限侦探锁定疑犯的眼光。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妇夫之间任意死一个,最大慊疑人就是还活着的配偶。 外人以为妇夫情深,实则已经到了必须死一个才能收场的地步。 她以为江臻蔓对徐荔至少是有一点喜欢的,看来是她想多了。 当天下午,巫桐山在拿着传真机把那封信发送给在帝都的笔迹鉴定中心。 信纸是A4,字迹却跟学区房里那些书本上的字迹高度相似。 她陡然想起那个松掉的窗扣,以及贺察那作风随意的习惯。 目前为止,巫桐山发现的竞争对象只有浮在表面四处蹦跶的贺察,但她心知这绝非可能。 比如,侦探社有一位资历深厚的老前辈就是模仿字迹的高手。 她只收了一个徒媂,倾尽毕生心血教导。 巫桐山第一次见那精通模仿笔迹的天才,也是心生敬意。 贺察是天才中的变态,与神俱来的直觉跟侧写天赋,无异于是巫桐山此时最大的阻力。 “您好,万芳快递邀请您填写客户满意调查问卷,从一到十,一为差,十为优秀。” 电话信息里,堆着一条带蓝色链接的信息,狄桐看着这个被系统认定为骚扰电话、建议拉黑的不规则电话号码。 她皱起眉,拿到徐荔电话卡那么久,这是第一次有人给这张卡发信息。 巫桐山目光落在黑名单三个字上,鬼使神差,点到了黑名单设置。 全部把不规则电话号码放出来。 顿时一堆垃圾信息冒出无数个红点,最上的一条累计发送信息七次,最近的信息是昨天的19日。 [万芳快递]您的订单已发往帝都霓虹区分拣区 它在黑名单里默默提醒巫桐山,电话卡主人有一份快递已经发货,马上就要运达收货地址。 徐荔生前用的最多次数的电话卡就在她手里。 因为办卡的人没死,所以这张卡不像巫桐山去营业厅查询的校园卡一样被注销。 这卡绑定的身份证不是江臻蔓的,根据这张电话卡,巫桐山顺藤摸瓜找到了徐荔一直按时打钱的那个账户。 --LEO 师傅的话让巫桐山脑子稍微清明,徐荔跟江臻蔓是伴侣关系,但是徐荔瞒着对方一些事情,导致伴侣之间没有信任感。 那些事中,有徐荔不愿意在世人面前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事。 其实也没必要向任何人承认,又不关她们的事。 江臻蔓的话,给她预设出了一个跟她争抢徐荔伴侣身份的假想情敌,巫桐山不能顺着她的脑回路走。 LEO到底是何方神圣? 巫桐山觉得挫败,诸多同门都各怀绝世本领,而她原本就不是吃侦探这碗饭的。 之前在医学院学的知识,在她工作时毫无帮助。 她甚至不是个正式法医,调查徐荔生前故事的途中,她一直都是个笔法不行的菜鸟八卦记者,七拼八凑,零零散散写成调查日志。 手边放着江臻蔓给的复印件,巫桐山指尖揉揉眉心。 当年的阴霾还是又被翻出,她为自己找借口找了十五年。 江臻蔓这个局外人,一开始就把雷神之锤交到她手中。 狄秋闱当时是财经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恰好在茂荣集团当会计实习,另外一个被车碾死的会计是带着他的师傅陶明泉。 新闻报道了这件没有后续调查结果的举报风波,茂荣董事长以商业间谍为理由,对外痛斥那些藏在暗处的竞争对手。 巫桐山看完复印件的第一页,就感觉账本问题很大。 出账跟进账完全对不上,第一页就差了五百万的窟窿,越翻到后面越触目惊心。 房地产一直都是国内暴利生意的一种,巫桐山看见了茂荣集团的钢筋采购,里面赫然出现了一个让巫桐山吃惊的供货商“华瑞钢企”。 那个十五年前就因为生产钢铁产品不合格倒闭的华瑞钢企,茂荣集团居然还从它那里买了快五百多吨的钢筋…… 劣质产品急需脱手,要价极低,哪怕是这本藏住的账本上,五百多吨的吨价也是低于当年钢铁制品均价的一半不止。 茂荣集团买入钢筋是在华锐被官方制裁之前,出事后,这五百多吨钢筋一直堆积。 十五年了,那批不合格的钢筋是绝对不可能一直安静呆在那里淋雨生锈。 不能转手卖,本来又是买来自用的,巫桐山看着新闻。 茂荣集团在海城那边开发的海边别墅又发生了第三起安全事故,建了半截的楼房,四处还插着钢筋跟绿色的防尘网,十几个建筑工人从突然断裂的水泥地板上掉下。 电视上的报道,给血腥的碎尸照片打上了马赛克。 [线人]茂荣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宋朓死在5月30号凌晨三点多,从一个给宋家算过八字风水的半仙那打听到,宋家有配阴阍的打算。 第6章 醋厂 巫桐山照了镜子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现代人,前有汾城二十年前的挖棺盗尸。 后有茂荣董事长宋天恩想给夭折的小儿子配阴阍,魔幻,实在魔幻。 险些让巫桐山怀疑她们是从封建原始人那穿越过来的老僵尸。 [线人]你收拾一下家里的那些东西,白椽建二阍妻子柳衍前不久丢了自己的小女儿柳平安,我跟警察推荐了你,说是痕迹追查专家的开门媂子,你先混进去。 柳平安原本姓白,是白椽建的小女儿。 [巫桐山]跟徐荔尸体失踪有关系? 半仙名号一出,汾城人都知道说的是谁,十里八乡有名气得很。 茂荣集团董事长宋天恩他母亲,就是汾城人。 人越老就越倒退。 想必是如今五十多岁的宋天恩想起之前做的那些缺德事开始后怕,想找点非常手段镇压他心里的邪祟。 徐荔尸体下落,白椽建要死不知道,殡仪馆甩锅给白椽建也是一口不知道结束。 审了又审,警察才从白老二嘴巴里诈出,徐荔并没有烧成骨灰,而是混在海鱼生鲜特快冷链里送往汾城隔壁的苍城。 白老二害怕惹事,被警察审问撕开一道小口子,他干脆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把白椽建吩他的事全说出来。 [线人]白老二招供,拿钱替白椽建挡住想要把徐荔烧成骨灰的徐桥,替白椽建打下手。 目的是想把徐荔尸体完整运回白家祖坟,说半仙算徐荔八字贵不可言,能壮后人福运,其余一概不知。 [巫桐山]真一句假一句,徐桥发现那骨灰不是徐荔的,关键物证是那枚生锈的铜钱,那物件不是白老二的,也不是徐桥的,莫名其妙出现在骨灰盒里,很古怪。 要不就还是白老二说谎,毕竟盗尸是能判刑的。 [线人]说不准是你那位好同门下手诈她们,她不方便露脸,你恰好在现场给捡到便宜了。 巫桐山关掉手机,把出租屋里的照片跟证据链白板都收好锁进箱子。 先是徐荔尸体失踪,后是柳平安失踪。 宋朓跟徐荔八字配上,他死的时候13岁。 白椽建跟柳衍离阍后,他跟着茂荣集团的建筑项目全国跑,居无定所。 柳衍带着柳平安一直住在隔壁娘家,若不是这一次白椽建被捅进重症监护室,母女也不会特意回来看他。 “巫小姐你好,我们是汾城警局的警察。” 为首的女警给巫桐山出示警察证,“我们今天来拜访你,是知道巫小姐是痕迹追踪的翘楚,特别希望你能加入我们一起特别案件的搜查活动。” 没道理拒绝,巫桐山欣然答应,招呼两个警察进屋。 线人是手眼通天的鬼才,精通网络科技手段,真实身份却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宅女。 “巫小姐,我是个急性子,有话我先跟你说清楚说干净。” 警察剪着齐耳短发,人看着十分干练。 “警局已经注意到你们这一批从帝都来海城的侦探了,你们在找什么东西?” 巫桐山日常智商不在线,生平挚友都是跟线人一样的大白话人,终于不用跟白椽建跟江臻蔓那类人打交道。 “老社长要我们去找调查徐荔自杀原因。”话还是没完全说完。 既然还有其他竞争对手,那是不是还有些人也找机会混进了警局? “这话里有玄机,你们怀疑徐荔是他杀?不应该啊,法医给的尸检报告上,白纸黑字写的手腕动脉大出血致死。” 巫桐山看着对方那张老实人的脸,怀疑对方在套话。 “一果一因,正常人平白无故也不会横跨五六个城市,跑到海城自杀。” 巫桐山眼神落在警察身后的那个实习生身上,熟悉感扑面而来。 法医报告是巫桐山当了几天保洁才从海城那边顺走的,说出来不光彩。 早知道她也学着这位同门去当内部人士去了,悔恨不已。 警察正色。 “警局有位人物侧写的专家,她推测海城对徐荔有特殊含义,死亡前徐荔还在老家那吃过饺子。 这在汾城那边有个远行吃饺子的说法,虽然海城跟汾城也不远。” “还有呢?” 巫桐山从线人那拿到了海城第一完小小学毕业的电子版个人证件照。 徐荔是猥亵犯原则章的学生,被他教过三年的数学。 备用手机挖出徐荔听过江臻蔓写的《死海之城》。 巫桐山还特别傻地以为江臻蔓是大公无私,在替人发声。 “帝都收到了一封举报信,是一位当年被原则章猥亵过的被害者,被害者写出来的受害者名单,有徐荔,不是同名同姓,就是白椽建跟徐桥的女儿。” “被害者署名是?” 巫桐山眼里的徐荔跟其他人眼里看到的那个不一样,矛盾复杂,记仇傻白甜,恋爱脑偏执,极端化,甚至有些心理病态。 答应在她心里呼之欲出,只需要官方盖章。 徐荔的那份万芳快递,应该已经运送到快递站了。 “警方需要替被害者保守秘密,署名不是代号,我们不能说。” “其实,那封举报信是邮寄过去的吧,我已经知道了。” 巫桐山那部备用手机没打算收起来,随时都要用就放在了客厅茶几上。 警察了然,她是陶予推荐来找面前人的。 “冷链有一个隐藏摄像头,拍到了她们挪运徐荔尸体的全过程,车牌是假的,一路上高速,目的地在苍城。” “没有实际物证,我不好说什么。警官,你可以再说几句。” 徐荔自杀,没有合理原因,现在有了原则章这个变态猥亵犯,立马给所有人一个“被害者畏惧厌恶自身,导致自杀”的解释。 要真这样,徐桥也不会听了徐荔的怂恿,跟家暴出轨男离阍。 “白椽建小女儿柳平安失踪,监控里人贩子用药手帕捂住柳平安口鼻,把被害人拖拽上□□的面包车。 车抛锚丢弃在苍城卧空山的草丛里,没有发现被害人血迹跟挣扎痕迹。” 卧空山是苍城人迹罕至的荒山,蠹虫密布,但环境湿润光照足,成了国家重点的植物保护区。 “卧空山占地面积有半个苍城,警方人手不够,我现在就可以过去。” 巫桐山话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心里有点怀疑线人的用意。 她擅长的地方是法医验尸,痕迹侦察根本是一窍不通,顶着高帽子过去。 先不说会不会拖延施救,单就是在一群警察面前演戏,她也撑不住。 “苍城警方跟警局联手,出动警力两百多人,已经找了三天三夜,巫小姐,你是最后可以试一下的希望了。” “我明白了。” 六月酷暑,苍城跟汾城简直没法比较,热得让人几乎身处热带雨林。 之前上门找巫桐山的两个警察坐在前面,她在后面跟线人联系。 [线人]102260345JPG. [线人]这是苍城宋家祖坟的定位图,徐荔尸体应该是出了点问题,宋朓按照苍城的丧葬习俗是要过满双七才能迁入祖坟,免得夭折的孩子鬼魂走不干净,黏着家里人。 徐桥是海城警局第一通知的徐荔家属,没意外。 白椽建当时就在跟她同居,妇夫是同时知道徐荔自杀消息的。 她们甚至不知道徐荔会突然回来。 [巫桐山]宋朓今年多大来着?好像也才十三岁多一点。 [线人]6月28过13岁生日,十二岁多一点。 [巫桐山]宋朓坠楼那天,是几月几号? [线人]6月1日坠楼,6月3日凌晨无生命体征,苍城的人在4号以后就开始订购寿衣、纸钱、金元宝,她们是从4号开始算双七的。 也就是说,宋家的配阴阍要在双七结束前办完,巫桐山还有4天。 时间充裕,巫桐山关上跟线人的聊天记录,登上了徐荔发布吉他视频的app。 徐荔吉他是报班学的,虽然不如其他打小就开始学吉他的那么好,但好在后天勤能补拙。 徐荔发布的最后一条视频是江臻蔓的《死海之城》。 巫桐山看过徐荔的私人后台数据,关注只有一个人,id榛子甜甜圈。 感情问题一向最烦人,巫桐山几乎每个月都要接下二十多起调查出轨劈腿的案件。 江臻蔓经历过两年前狗仔偷拍 ,每次出行都比较低调。 徐荔也是恨不得化身人群背景板。 两个人都不怎么爱在公众面前出现,但就是在帝都出租屋给巫桐山留下了一面墙的情侣合照。 江臻蔓手指上甚至都戴着情侣对戒。 警车停下来时,巫桐山也收回来在江臻蔓身上的思绪。 “我直觉相信她们在山顶上,”巫桐山提出要求,“苍城气候最适合百合生长,警犬嗅觉受阻,附近都是割人脸的茅草,不如叫几个人跟着我去一趟苍城的坟地看看。” 谁知道随手一指,就把跟江臻蔓刚相亲完的徐行舟。 江臻蔓母亲也姓宋…… 巫桐山看见徐行舟,就想起了江母跟酿醋能手徐沉鱼一起开醋厂的前因。 江母本名宋画萤,跟茂荣集团的董事长宋天恩有点亲戚关系。 开醋厂的钱就是宋画萤开口找宋天恩借来的。 江臻蔓把能整死茂荣集团的复印件给自己,到底是恩将仇报,还是别有深意? 第7章 阴殙 实习生无意之间瞟了一眼巫桐山。 “唐姐,据说苍城这边以前是悬棺葬,以前穷人买不起坟地,就在山崖上打木钉,把木棺材悬空架在木钉上。” 第一要义是找到还可能活着的柳平安。 “警方其实也在怀疑二十年前的盗尸贼重新作案,徐荔尸体丢得莫名其妙。 如今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也不见了,我怀疑那伙盗尸贼用不了徐荔的尸体,又选了一个。” 苍城自古以来就土地贫瘠,寸土寸金。 宋家现在富得流油,但上数三辈,照旧是饥荒中饿得啃树皮的穷人。 线人给巫桐山的图纸,就在卧空山一处断崖上标记出了一个宋字。 唐如就是那个先前跟巫桐山交流的警察。 “我们之前也怀疑过,但卧空山地势复杂,人从茂密高耸的植被钻过去,根本留不下多少痕迹,派直升机过去,也没有找到有棺材的断崖。” 实习生补充:“直升机是昨天到的,那天下雨,正到了苍城小雨季,我想跟着巫专家一起过去看看断崖。” “好,你们几个一路上小心点。” 唐如把无线电话别着实习生腰带上,转头看着胸有成竹的巫桐山。 “拜托了,巫小姐。” * 贺察咬麻了嘴巴,才把将自己缠住的绿藤磨开。 一边跟着她从山坡上滚下来的柳平安因为身形小巧,在她脱身的同时,把自己从密密麻麻的绿藤里滑出来。 “如果警察已经找到坏人的车,就会到山里面找你。” 贺察全身有在岩石磕碰出的淤青,她掀开背心,去看后腰上的伤疤,也没多大。 甚至因为有绿藤在,没出血。 “那些坏人没有枪,也没有用刀,我们就躲在这,等警察过来找我们。 如果坏人过来,我们再逃跑?” 柳平安倒是安静沉稳,一点都不像六岁大的孩子。 绿藤上还挂着一些能吃的黄皮果子,柳平安自己吃了几个,摘了一裙兜的果子跟贺察坐在石头上吃。 “你说得有道理,听你的。” 先前,柳平安见识过贺察的拳脚功夫,对这个冒险救她的大人很自信。 贺察把脱了手的军刀捡回来,悠哉坐着,运动外套披在柳平安身上。 她倒是觉得这个什么都不怕的小孩有点意思。 柳平安给果子脱掉外面类似荔枝的硬壳,递给一双手全是在泥土上摩擦出破皮的贺察。 “她们好像是想要把我活埋,一个很老的老头一直在她们身后看着,大姐姐,你认识那个人吗?” “姓宋,是一个有钱人家里的管家。” 贺察有点慊弃自己的手,附近没有水源,只是一块藤蔓跟高大乔木密集堆聚的小平地,她揪了片藤叶从柳平安那接过果子。 “听说她们跟我那个姐姐有关系,我家那边的阿婆说,我妈妈的前夫为了卖女儿就把我那个姐姐杀掉了。” 柳平安的脸是随了母亲,鹅蛋脸,白净可爱,圆溜溜的眼睛又十分机灵,她跟贺察藏起来的徐荔一样,都是柳叶眉。 “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对方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贺察一打三,还是可以的。 手机的求救已经发出去了,警察跟那些同门没收到的话,那就多在山坡底下待几天。 “我妈妈前夫跟那个阿姨有了小宝宝,那个姐姐又跟我一样会被他慊弃的。” 柳平安吃着果子,时不时吐掉里边的果核。 “但我知道他是个胆子很小的人,是纸老虎,不敢跟那个姐姐真动手,他打不过那个姐姐。” 她说得那么肯定。 天色黑沉,层层叠叠的黑云拢住了月亮,只留下一点微弱的光,瞧着越发厚重的黑云。 巫桐山加快了用镰刀割开比人高的茅草。 风里吹着百合花的浓郁花香,她们打着灯,专注找着宋家可能有的路石。 “巫专家,你过来看看,是不是这个?” 实习生用镰刀勾开上面缠绕的菟丝子,一块长方形的青绿石碑立在那,上边用朱砂涂写着凹陷下去的石刻字。 巫桐山过去,“据说以前苍城道路多泥泞,不少后辈去给先人扫墓都会带着一块石板,一步一步铺在路上。”她指着那被青苔糊住碑脚,“这是宋家的。” 徐行舟插话:“苍城姓宋的只有那一家。” 茂荣集团董事长姓的那个宋字。 一行三人顺着像汀步一样铺在泥巴路上行走,跟着她们的警犬忽然蹲在一株茅草边,实习生眼尖手快,立马从茅草锋利如锯齿的叶片上拽下几缕丝绸裙上抽离出来的白丝,地上还有几颗散落的白珍珠。 “巫专家,我觉得我们应该找到柳平安了。” 那边徐行舟也巨石落地,吐出积压心口的浊气。 “谢天谢地,我们先给山脚下的人报个消息吧。” 他又补充:“这边是去宋家祖坟,离宋家发达后买的别墅也不远,我害怕她们全部都聚在祖坟那。” 巫桐山自知是指向用的方向盘,“报完消息,我们先过去找到她们。” 警犬也安静地走在巫桐山跟实习生中间,三人一狗,加快速度踩着被菟丝子缠绕的石板走。 苍城首富原本是大姓的宋家,结果宋家搬到了国内最繁华的帝都去了,到也难怪,毕竟那方便做生意。 因为时间着急,徐瞎子也跟着宋家的人抱着一竹篮金箔纸贴的元宝来了卧空山。 宋管家是负责人,比当扎彩匠四十多年的徐瞎子还要老朽年迈。 寒风中,颤颤巍巍地叮嘱一边的佣人仔细给过世的小少爷换衣裳。 “仔细点少爷脸上的粉,别换衣裳给刮掉了,鞋子也要再换一双,换靴子。” 那群人浑身黑,外边罩白麻短褂,阴沉脸,前襟系着祛秽的柚子叶,个个低头做事没怎么吭声。 徐瞎子撅着一口黄牙,对着那盏煤油灯吹了口气,豆大火苗暗淡下去。 四周也暗暗的,没指望谁搭理自己,一手惦着竹篮,寻思也差不多够数了。 “诶,老宋你那边事情不是都妥了,咋还愁眉苦脸?” 徐瞎子不掺和宋家的事,全心扎着没做完的元宝。 他瞧着漆黑一团的卧空山,心里警铃敲响,后悔不该为钱松口跟着宋家人来。 宋管家拍拍长褂下摆的露水,原本臃肿冒油的大脸立马耷拉。 “别提了,等下老爷来,我怕不是要挨一顿狠骂。” 徐瞎子不明就里,还以为是管家担心她们下雨天办少爷的葬礼没弄好。 “老宋你也别着急,老规矩都是夭折孩子卷席丢乱葬岗,你家老爷心疼他,才给他找个好地方安置,下雨天怕啥。” 虽然老规矩里也说,下葬逢雨是大凶。 宋管家没心思听徐瞎子闲扯,跑过看少爷入棺,半仙算过时辰。 吉时要配双数,第二天零晨一点童男配童女,风光大葬,就能化开夭折孩子的怨念跟宋家近几年的秽运。 宋朓苍白的脸被入殓师打上艳俗的浅粉胭脂,朱唇上搭着一枚青绿的铜钱,一口能放两个人的楠木棺还空出一边跟半截玉枕。 古时候原始人蒙昧不知自然规律,把当时遭遇的一切不幸归咎到鬼神身上。 几千年过去,本以为人会越来越信任科学自然。 结果还是有一部分老顽固遇见坎,又重复机械性地归咎到鬼神身上。 徐瞎子是见过宋朓活着模样的,那时少爷还小,不到他膝盖。 软软糯糯,浑身珠光宝气,眼珠如点墨,脸颊有个酒窝,最喜欢笑跟拍巴掌玩。 宋家老爷子嗣稀薄,四个女儿,人快五十才有这眼睛一般宝贝的男儿。 百般宠爱,怕□□体弱活不过成年,宋家老爷还特意去寺庙求长命锁、挨家挨户讨破布做百家衣。 徐瞎子觉得事办成得拿钱走了,凑到宋管家身边。 “老宋,你看我那扎彩的工钱是不是要给我了?” 宋管家正发愁,距离下葬还有八个小时。 佣人在祖坟断崖上打上木钉,万事俱备只欠一具尸体。 “老徐,你扎个纸童女要多久?” 宋管家心里痛斥白椽建不中用,带来的两个东西都不让他省心。 一个死了找不着,一个活着被人抢走,老爷是不会来现场,就怕那还活着的东西乱讲。 徐瞎子这下立马明白前几天为什么要换人了。 先前那一批都是宋家上年纪的老佣人,老胳膊老腿,光一身忠心完全不顶事,半路窜出毛贼丢了宋老爷留给宋朓的陪葬品。 “扎纸童女得看材料够不够,眼下荒郊野岭,我手边只有金元宝跟竹篾子,要扎也扎得出,只怕比不上店里摆着的那些好看。” 徐瞎子是老师傅,手艺精湛,他说能扎大半事情能成。 “老徐啊,眼下老兄弟遇到点事,需要你帮帮忙,你给少爷扎个童子,我单独再给你一千块钱,怎么样?” 徐瞎子看着周边做事不吭声的年轻后生,虎背熊腰。 他这落黄土半个身的老头怕是跑不过,“那你可不能赖账。” 管家一连声说好,又给徐瞎子弄起了纸糊。 两个人蹲在一边扎纸人,时间分秒必争。 点上一对眼珠时,徐瞎子觉得身后站着个高个子,像个鬼,眼神直勾勾盯着他跟老宋的后背。 第8章 盗尸 一声扯破喉咙的尖叫声划破黑沉的天幕。 巫桐山站住脚,探寻的眼神朝着那边看。 “是个老男人,断崖那边。” 实习生拽紧手中的警犬拴绳,神色肃然。 “二十年前汾城逃窜的盗尸贼有一部分逃到邻近的苍城。 警察当时是根据苍城一处断崖下的嫌疑人尸体找到那伙人踪迹的,我怀疑有人被灭口了。” “孩子要紧,我们一起过去?” 徐行舟是看出巫桐山跟实习生都想把自己这个业余人士甩掉的意思。 “多我一个,总不是累赘。” 巫桐山跟实习生对视,最后还是实习生开口。 “后援还没有跟上来,你等着唐队就行了,我跟巫专家都是专业的。” 搜救三日没有结果,苍城这边是一片愁云,巫桐山来,简直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徐行舟见话已至此,就没继续坚持,牵着警犬。 点点橘红的火把高高举起在断崖的边缘,浓密的高大树木遮挡住巫桐山跟实习生的身躯。 情报说是配阴婚,但两人都没有看到柳平安。 * 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啐了一口在地上躺着的纸童子,火焰的光芒映着他那副凶神尊容。 别看这人长得周正老实,他慊弃热,一脱上衣,全都是之前打架斗殴留下的疤痕。 不伦不类的刺青铺满两条手臂,只有手腕那一截是没有。 巫桐山在实习生手心写了一个通缉犯的名字,得到对方肯定回答。 茂荣集团为了遮掩陆续发生的工地安全事故,找社会人士恐吓威胁建筑工人及其家属。 其中负责人就是白椽建。 巫桐山大约数过那批人,总计七个,全都是之前跟着白椽建混过的。 那伙人围着一口棺材打转。 其中最矮的一个在头目授意下扒出了棺中人,又扯出垫着尸体的被褥丝绸。 陆续从棺材里掏出不少玉器跟元宝。 “大哥,这尸体还要吗?” 矮子拧着脸,慊弃地嗅着挨过尸体的手。 “死了都快两周,放干冰捂着都一股子腐臭味。” 花臂端着手站着吹风,消瘦的脸温和笑着。 “要,这兔崽子的尸体不弄干净,老东家不得活撕我们?” 说着就是拍了拍矮子不解的脸,一边人佯装训斥。 “彪哥的话还没听明白?叫你背着这小兔崽子下山呢。” 其他人也在嘻嘻哈哈,眼神里透着幸灾乐祸,矮子来回搓着手,讪讪赔笑。 还没等他笑完,先前替彪哥发话的男人就掐着他脖子走到了断崖边,折过脸笑着问: “彪哥,这二五仔怎么弄?直接丢下去,也太便宜他了。” 彪哥正蹲在宋朓尸体边,食指揩着上边的脂粉。 “东子,哥哥我看在你家里有老有小的份上,也不想太为难你。” 他说得羽毛般轻盈,配着人畜无害的老实人脸,实在让人恍惚间觉得是真的。 “你告诉我,成俊、潘大海跟王九品死的那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 举着矮子的那位戏谑地嘲笑。 “彪哥,这怂货一直跟着成俊,狗随其主,也尿裤子了哈哈哈哈!” 彪哥指尖粘着粉,他笑得跟糖葫芦一样甜。 “说吧,道上谁不知道我赵彪最有肚量。” “……彪哥……我我……” 矮子说话嘴巴打结,脸吓得比宋朓还白。 紧张导致说不出完整话,急得眼泪混着冷汗一股脑顺着两边流。 “彪哥,我看这小子就是跟着打杂的,大事掺和不上手,还是按老规矩给他松个眼珠子?” 她们这群恶人都是活了今天没明天,认的东西只有真金白银。 彪哥什么也不计较,笑如春风。 “白椽建事先说的全款可是有六十万,我在你们那可是挖地三尺都没找到剩下的四十万。 东子,那边就剩下你一个活口,你说我心里头怎么想?” 矮子怕得直哆嗦,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不住抽噎。 “……那四十万我看着眼馋,觉得成俊她们都死了,没人会去计较那东西,我也不知道那钱是要跟彪哥你一起分的辛苦钱啊!” “钱在哪?” 彪哥笑得和煦。 “兄弟们可是一路被人追着在老家待不住,才找到你这,不给回去的车票钱,我看你也不厚道。” 有人递过去一把匕首,那位单手接过去,脸笑得像过年等到压岁钱一样高兴。 “彪哥问你话呢,别装哑巴。” 还没给矮子说话的机会,匕首锋利的刀口就见了人血,沿着那一滴滴滑下。 矮子成了独耳。 “钱被……一个乞丐抢走了……我在海城那几天都躲在桥洞,要回苍城的那天,装四十万的蛇皮袋就被他抢走了……” “彪哥,还接着问?” 他随和摆摆手,夜晚凉风吹得人腋下生风,心情格外舒畅。 “还是老东家钱多,我们去那边问个六百万回去。” * 那边人聊得热火朝天,实习生已经看着唐如带着人手包围了整个断崖,只因为没看见柳平安迟迟不敢先动手。 又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划破寂静的夜晚。 就在矮子要被推下断崖时,唐如鸣枪示警,一大圈全副武装配枪的警察围住所有去路。 “放下武器,放弃抵抗!” “全部蹲下,双手抱头!” 一大串火把照得贺察眼睛看不清楚,迷迷瞪瞪,柳平安牵着她才能接着走。 “我们走到哪里了?” 夜盲症的贺察拿着棍子,走路开始顺拐。 “大姐姐,那边来了人,我们先躲一躲。” 柳平安老远就看见一点点手电的光,现在离得还远,她不敢先信那是警察。 贺察跟着躲草堆,侧耳听,也没有随行警犬的声响。 高过人头顶的茅草被来者拦腰斩断,那行人举着白亮的灯一步一步朝着贺察她们这边来。 * 柳平安抓着贺察背心,那一伙人走得急忙,走到贺察这边,还发生了争吵。 “宋天恩你个老不死的,你快放开她!” 女人声音尖锐,像吹响的哨子。 人栽倒在积水的水洼,哗啦一声响,苍老又不失威严的男声从贺察跟前唾骂。 “我万万没想到我身边全都是胳膊肘朝外的叛徒,想我宋天恩风云二十余载,居然败在你们手里! 贱人,你是什么时候被江臻蔓收买过去的?” 贺察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是江臻蔓。 据说是调查目标人的女朋友。 她很虚弱,挣扎着去拖拽水洼里的宋天恩。 “这是我跟他的事,你先走!” 这句话几乎要用尽江臻蔓全部力气,撕开肺腔,奋起一击将宋天恩死死箍在水洼中,手臂上的伤口涌出血。 “这事你不要瞎掺和,我自己有办法,给我走!” 柳平安在贺察耳朵边,小声说,那个男人手里拿着匕首。 贺察闻着那久久散不掉的血腥味,还不打算出手。 早在遇见宋管家跟扎彩匠的时候,她就猜到苍城第一富商的宋家要树倒猢狲散了。 宋天恩还在跟失血过多的江臻蔓缠斗,搅动浑水哗啦乱响。 “江臻蔓,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这个讨债鬼? 你亲爹死了,我出钱给你妈妈办醋厂,你要当歌星,我也出钱出力给你找关系,你要的东西,我哪一件没满足你?” 今夜宋天恩花钱买到了警察要彻查茂荣集团安全事故的消息。 他是董事长,自然得卷了金银细软跑路,跑之前,还跟找他的白眼狼江臻蔓遇上。 说到底,她们还是打断骨头的亲戚。 宋天恩是江臻蔓奶奶的哥哥,若不是江臻蔓非要拦着他,宋天恩也不会在跑路之前清理门户。 江臻蔓像来之前就受过伤,宋天恩举起匕首连续三次捅刺着她的小腹。 “我宋天恩没一点亏待过你,哪怕隔着万水千山,我都想着你是我妹妹唯一的外孙女,对你比对自己四个女儿都要好。 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他气得怒发冲冠,要刺下第四刀时,跟着他一起跑路的情人举起石头砸向了他的脑袋。 贺察见江臻蔓她们落下风,上去一个过肩摔把老当益壮的宋天恩摁到在泥巴地上。 另外一边,徐行舟牵着警犬,跟着另外一名警察赶来。 宋天恩看见警察配枪,还不肯停手,努力握着匕首,要去刺死江臻蔓。 “小心!” 情人的尖叫,彻底叫聋贺察的耳朵。 她抱着下腹不断冒着血的江臻蔓,惊慌失措地脱下自己外套去堵住伤口,大颗大颗的热泪滴落,怀里的人却渐渐不动弹了。 巫桐山跟着警察一起下山,正好撞见逗留在通往下山最快小路上的贺察。 心情好比是打翻颜料罐,五彩斑斓,她不知道怎么说话,索性躲在唐如身后。 先前跟着徐行舟一起过来的警察简单复述,宋天恩带着情人卷钱跑路,遇见江臻蔓。 两伙人因为旧仇打起来,偶遇捡到柳平安的村民。 “唐队,被害人伤情严重,需要派直升机过来救援。” 唐如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江臻蔓,人已经毫无血色,奄奄一息。 “你跟她们留在这等救援,我带着嫌疑人跟小孩回汾城警局。” 安排任务的时候,巫桐山没敢看贺察,但总能感觉到贺察在用那种“崽种,直视我”的眼刀在她身上游走。 “你是这里搜救的负责人吧,我前几天上山捡百合种子,恰好遇见这小孩。 我带着她下山的时候,还在山坡地下遇见两个半死不活的老人。 一个是宋家的管家,一个是我们这的扎彩匠,你能不能过去看看她们?” 贺察顶着那一脸纯真,说的话几乎宛如圣母降世。 确定位置,唐如又抽调了五个人过去找人。 “见义勇为,还好你把这孩子找回来了,要不你跟着我们一起回警局一趟,好让家长当面感谢你。” 几乎是没有半点让贺察走人的意思。 苍城每年都会有国家审批的植物研究所派人过来选种,贺察本人看上去是学农的。 贺察还想推辞,刚开口,那边实习生就跟着唐如的话继续劝说: “就是啊,你做了好人好事,一定要去我们警局拿面锦旗再走。” 贺察抱着一肚子坏人,瞄了躲着的巫桐山,终于答应,“行吧。” 第9章 宝石 江臻蔓还在急救室抢救,情人哭得梨花带雨,通宵守在门外走廊。 巫桐山看了一会就跟着唐如一起去了汾城警局。 柳衍似乎不着急,半点担心都没有,那双丹凤眼薄情地扫过柳平安,冷冷丢下一句。 “都怪你贪玩被人贩子拐走,害得警察好找。” 柳平安原本还蹲在贺察身边,给贺察破皮的手掌涂碘酒,听见妈妈的训斥,立马没之前那么高兴跟自在,被无形的冷空气裹住。 贺察见多了这样只生不养的母父,真要说她们什么,也不会管用。 柳衍估计又是翻版的白椽建,只要自己喜欢的孩子,但凡有不合心意的立马丢弃厌恶。 巫桐山就站在休息室的门口,一抬头就对上贺察凝视她脸的目光。 悠长又带着点怜悯,像可怜柳平安那样可怜她。 柳衍跟唐如说了一些大人之间的客套话就留下锦旗走了。 柳平安可怜兮兮地回头看着贺察,想留着再玩一会。 贺察:“你要不进来坐着,连夜提审也不会那么快出结果,你站在当门神,警局又不给你发工资。” 漫不经心,又吊儿郎当,是刻板印象里的贺察。 “你说你捡百合种子去了,种子呢?” 巫桐山找了一个离贺察远一点的位置坐下。 经此一夜,过去想不明白的事情豁然明了。 白椽建纯粹不把其他人看作人,亲生女儿可以拿去讨好谄魅上司。 明明是工地建筑材料不合格导致的安全事故,他首先是找社会人士遮掩,虚伪不负责恶心透顶的垃圾人。 贺察拍一拍运动服带拉链的裤子口袋。 “东西我一直收着,江臻蔓给你的东西,你收好了吗?” 白椽建一审,贺察也去了,只不过她是用了针孔摄像头在监看法庭开审。 巫桐山很不情愿再听见贺察提起十五年前的破事。 “复印件还在我那,你要就给你。” 横竖贺察仗着体力优势,抢走,巫桐山也抢不回。 “巫秋闱以前对你很好?” 十五年前,检举人陶明泉被货车碾成肉泥,巫秋闱被挖眼分尸,虐杀行径令人发指,同时也吸引着贺察这样对变态感兴趣的天才侦探。 “我又不是狄秋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它对我好个屁,柳衍都对她女儿那样,我怎么敢指望他对我好。” 巫桐山是离异家庭,一出生母父就离阍,母亲跟着姐妹们去帝都找工作。 狄秋闱一个人劈开成两半,一半考博士一半带孩子。 贺察以为狄秋闱会对独生子很好,毕竟她是孤儿来着。 “狄秋闱既然都你不好了,你还要费尽心思去找杀人凶手,你这精神难得,大孝子!” 贺察开着不正经玩笑。 她调查宋天恩跟茂荣集团时,她们的确跟社会人士有过钱财往来。 账本干净不了,至于那个让她念念不忘的杀人凶手,也跟茂荣集团有关。 巫桐山捏着塑料杯里的水。 “杀人凶手当时杀狄秋闱我没意见,那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死了就死了,我是为我母亲打抱不平。” 贺察停顿了先前要说出口的话,巫桐山母父之间的旧事以前她只是当个辅助资料看看,因为过于魔幻。 大三学生被读研的男朋友搞大肚子,打胎没人陪着不敢去,一拖再拖,孩子打不掉,男方又不愿意取。 说是家里母亲不同意,至于父亲当然也是慊弃女方要的彩礼多,五万块,可不是要她们家的命吗? 索性拖到孩子生下来,逼着女方免掉彩礼,一举两得。 “等着也是等着,我们一起下象棋?” 警局还真有这东西。 巫桐山摇头,再也坐不住,“你自己玩,我出去透气。” 唐如审完赵彪以后,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茂荣集团四月份在海城有一个建筑项目,负责人白椽建。 四月份出现第一期建筑安全事故,白椽建为了不影响进度,联合赵彪与成俊为首的两批混混对建筑高人及其家属进行威逼利诱。 勉强遮掩,接着因为工地使用了不合格钢筋,又出现两起安全事故。 成俊被杀,但白椽建给出的六十五是放在他那。 赵彪闻讯赶过去,只看见一地破碎尸块跟大块血泊,没一点钱的影子。 辗转才知道许东是成俊的马仔,故而带着被海城警方通缉的小弟们一起来到苍城找人要钱。 警察提审,巫桐山不方便过去看着,她就站在休息室门口吹着风,脑子里始终萦绕着海城这两个字。 成俊被杀,是5月25日,那时候徐荔还没有回汾城,终止给LEO账户打钱的日期正好卡在5月,国内有人雇得起侦探,自然也有钱雇.凶杀人。 “你是巫桐山巫小姐吧?” 一个带着荷叶边黑遮阳帽的胖男人背着笨重的旅行包,手里还拿着一架看牌子就昂贵的相机。 “我是。” 巫桐山在遇见江臻蔓的那天就联系了两年前那个专门偷拍她黑料的狗仔,骨灰可以调换,情人可以背刺,那么情侣之间的照片也可以捏造。 她花钱找到了狗子,让他去了徐荔在帝都的出租屋,拜托他亲自过去以辨真伪,顺带替巫桐山去帝都最大的珠宝购物中心,查一查江臻蔓最近几年的购买记录。 狗仔还是很谨小慎微,“两年前的事情我至今都有心理阴影,外面有一个凉茶摊,就警局外边,我们去那里聊聊。” 这时候大马路上连人都没有,凉茶摊也是因为摆在警局外边。 老板不怕有人偷东西,大剌剌摆在那,桌子椅子都是现成的。 狗仔灌了一口随身带着的矿泉水。 “巫小姐,都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江臻蔓珠宝购买记录我都查好了,这是你要的购买详情,一面发票一面珠宝照片。” 巫桐山翻到半年前,找到了江臻蔓左手上那枚戒指。 “出租屋那边的?” 第一页的购买记录,不出巫桐山所料,就是江臻蔓买给自己的祖母绿戒指。 早在高三那年就买好了,还是从项链改款。 狗仔一下子脸露为难,“事情就坏在出租屋。” 巫桐山低头看了一眼那枚石榴石戒指,有预感地问:“是不是徐荔房东死了?” 徐荔房东是个上年纪的阿婆,三角眼挤在肥腻的倭瓜脸上。 时刻散发出是钱如命的气息,当初巫桐山能进徐荔的出租屋,还是花了钱的。 狗仔对巫桐山那一副“我已经猜到了”的表情,抱着同情。 “干我们这一行总是会遇到这样凶杀案一样的场景,看得出来,你花钱当了别人想要你当的冤大头。” “你叫我过去看前半天,那房东就被灭口了,警察还在立案侦查,凶手一点头绪都没有。” 巫桐山抬头看了一眼绿油油的摊伞,抿抿快要破口大骂的嘴巴,掏出手机,把卧空山背刺宋天恩的情人照片放出来。 “她是江臻蔓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任女朋友,公历生日在1月,你有见过她们在一起时戴过吗?” 比起宋画屏的醋厂,宋天恩的茂荣集团显然更有投资前景。 利益驱使,情人应该选择能获利更多的宋天恩,而不是江臻蔓这类游手好闲的纨绔。 “我只见过戴钻戒的。” 狗仔对诸多跟踪明星私生活颇有心得,唯一吃瘪就在江臻蔓身上。 “石榴石戒指是三年前在帝都珠宝中心买的,我当时还问过专柜售货员,那戒指是江臻蔓自己拿着设计图过去定制的款式,版权限制,独此一份。” 不是那个情人,那又会是谁? 巫桐山看了一眼狗仔,他眼角连着额头都有一道缝针的刀疤。 “两年前,江臻蔓是请哪位过去的?” 狗仔明显不愿意挖出当年的囧事,但一想到自己能从巫桐山这连赚两笔,立马就把仅有的自尊心碾碎踩在脚底,谄魅笑道: “江臻蔓干妈的独生子,算青梅竹马,他跟着他老子姓,叫徐行舟,我最贵的一台相机就是被这个死爹崽种摔坏的。” 巫桐山扫过的眼神,正好看见狗仔手不住摩挲现在这台售价过十万的相机。 “徐行舟公历生日几月的?” “不是他,戒指的款式是女戒,那个人是女的。” 狗仔话音刚落地,警局内部就传来急促尖锐的报警声跟红蓝交错的彩灯狂闪。 实习生第一个跑出警局,就看见巫桐山跟狗仔,有些出乎意料。 “刚刚贺察跑了,柳平安的证词有问题,徐荔尸体很有可能是被贺察带走藏起来了。” 找百合种子的鬼话一听就知道太假,巫桐山抢先询问:“贺察偷走了什么东西?” 实习生冷冽的目光扫过狗仔不安分的手,逼迫对方打消打开手机录音的小动作。 “十五年前,汾城一份加密的卷宗,我没有权限去查目录,只知道那东西来历不干净。” 巫桐山示意狗仔走人。 “我在网上看到最近一起教师跳楼自杀案,说,那个男老师以前在汾城教过书。 我那段时间跟着狄秋闱在帝都,还不知道有他这个人。” 原在汾城属于外姓,掰着指头数,也就那么几个入赘跟遗腹子。 原则章恰好是宋天恩那个改傢妹妹跟帝都前富商原家长子的遗腹子。 “一换一,你手里有没有徐荔高中的花名册?你告诉我,我才告诉你一个线索。” 实习生找到徐荔高中的学籍管理系统,但因为慢人一步,数据被损毁,她失去寻找筛选目标的参考。 给对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复印件还在自己这,巫桐山裤兜里掏出折叠成四方形的花名册。 “到你了。” “宋家二十多年前只不过是苍城一家农户,家里人多粮少,宋天恩一家有三个孩子。 一对双胞胎哥弟,跟一个小她们十多岁的妹妹,因为家里太穷,不得于用老二跟在汾城的表亲换粮食。” 实习生捏着那张写有徐荔名字的花名册,心里巨石落地,却又重新提起另外一块巨石。 “宋天恩年轻时长得好看,得了前茂荣集团董事长独生女的喜欢,才有后来凤凰男吃绝户的事。” 实习生看着一点都不吃惊的巫桐山,又补了一句。 “原则章,算江臻蔓半个舅舅,当年宋天晴跟原家长子商业联因。 原家倒台,她就回汾城傢给了一个姓宋的木匠,生了江臻蔓的妈妈宋画屏。” “江臻蔓也是原则章的学生……” 巫桐山还是说出来自己不想提的话。 --- 跟着情人一起守在急救室外的,还有两个警察,凌晨几点的医院冷清。 到处充斥着刺鼻的消蠹水气味,时间分秒在白色巨门上的红色液晶显示器上跳动。 悠长又空荡荡的长廊,间隔传来护士推动小推车的轮子声。 没过多久,所有响动又变成了过年放完的鞭炮,只留人脑海里的余响。 江臻蔓感觉到自己到身体还在昏迷,意识却像一朵轻盈无比的云,悠悠荡荡晃在手术台的上方。 她揣着手,好奇看着一群穿戴绿色无菌防护服的医生护士举在身体周围。 在父亲江桩还没有肝硬化去世前,江臻蔓还在老家汾城上学。 因为年纪小,又因为母亲是女强人,她什么都可以不想不做,只当一个天真浪漫的孩子。 当时是她第一次走进学校图书馆的铁门。 按往常惯例,小学生是不被允许进入只有初中生才能使用的图书馆,但那一天很例外。 她班上的数学老师,凑巧也在图书馆。 鬼使神差让江臻蔓走上了恨不得打断自己双腿来避免出现的事。 那个女孩被原则章按着肩膀,哆嗦着走到了很少有人过去的图书馆,女孩子哭泣着拒绝。 耸立的书架,隐约露出两个人影。 一个是数学老师原则章,另外一个则是那个女孩。 江臻蔓她听到了,她踹开图书馆的门,朝着她本就憎恶讨厌的便宜舅舅吐口水,砸凳子。 她拽着蜷缩在书架底部的女孩,躲开了原则章。 过了好久好久,江臻蔓都没敢再去一次图书馆,那里摆着她喜欢的小人书,但那里也有原则章。 江臻蔓最后一次出现在图书馆,是去看一个女孩子。 学校被要求维修图书馆设施,没有锁上铁门。 那个被江臻蔓拽走的女孩不着寸缕,被层层倒下来的铁制书架砸开了脑袋。 腥红的血液混着黏糊糊又不断晃动的脑浆,浸湿了盖在女孩头顶上的小人书。 一个晚上,燥热的夏风吹干了部分血渍,印在发黄卷边的书上,就是一朵不断缩进去的血花,从深到浅,一直缩到冒出血的脑袋。 那个女孩的死变成了江臻蔓脑子里的自己,她遭遇过的,也在她身上发生过。 那个时候,宋画萤在说,江臻蔓在学校学了个不干不净的脑子,说原则章不可能会去亲一个女孩子的嘴巴…… 江臻蔓慢慢想着过去拽住她的噩梦,又发现,自己也成了另外一个女孩的噩梦。 只要原则章不死,这一场又一场的噩梦就不会停止。 好在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所有活在噩梦里的人都会解脱。 江臻蔓原本微微张开的眼睛,温和地闭上,睫毛也不再颤抖,像精致的芭比娃娃那样,一动不动。 心率直线下跌,麻醉师急忙过来掰江臻蔓的眼皮。 却发现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 手术停止的字样出现在红色液晶显示器上,情人哭得不能自已,哽咽着想要推开门去看江臻蔓,却被赶来到徐行舟一把拽住。 “宋画萤在楼下。” 因为江桩死得早,江臻蔓从小就被控制欲强烈的宋画萤管着,根本没有选择自己喜好厌恶的权力。 直到江臻蔓第一次成功从拍服装照拿到钱,宋画萤才逐渐失去“金钱操控”的本领。 情人哭得通红,眼皮薄且厚重得肿起,像那里也蓄着很多眼泪,鼓鼓囊囊堆在原本顾盼生辉的桃花眼上边。 全是她一厢情愿,宋画萤并不是好说话的人。 情人继续留在江臻蔓尸体身边,宋画萤第一不答应。 “你就是那个带坏我家乖乖女的贱人吧?当年她才高三,你自己掉鸡窝里,不甘心一个人当水鬼,就要拽着我家臻蔓一起过去陪你当伎女,你恶心不恶心?” 宋画萤说着骂着,还不忘世代相传的标准流程中“拽头发,扇耳光”。 情人狰狞笑着,被推到在地,一只种水不错的翡翠镯子被磕碎,断成三截。 她举着最锋利的那一截对着发疯的宋画萤。 “我自甘堕落,自甘下贱?凭什么你觉得我会这样? 我为什么放着高中不去读书,明明就差一年而已,我为什么不去高考?” 许是那断面过于锋利,或者是宋画萤皮肤过于娇嫩,真划出了一道血痕。 蜿蜒顺着脖颈流下雪白的短袖。 因为太细太脆,又被她丢弃在冰冷的地上。 “你凭什么说我下贱?我是被人□□过,那又怎么样,错的是你那个便宜弟弟,该千刀万剐的也是你那个便宜弟弟! 你们空口造我黄谣的时候,你们在企图遮挡什么东西?” 就是有些畜牲喜欢披着人皮,为祸人间,那些畜牲的家人还蠢到自己骗自己。 骗自己安心的同时,不间断制造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谣言。 她记得自己当时才十五岁,原则章借口说她刚来不认识学校,他带着她去了解了解,然后又把她带进了那个图书馆。 她们不愿意指责原则章,就把所有问题丢给“原本就不自爱,私生活混乱不检点”的她。 于是,她们说出了她们真正想说的话,你看,那个女的也不是好东西,她原本就是公交车,睡了就睡了…… 她们勾结成网,一层层护着原则章,遮天蔽日,阻挡正义跟公正。 情人眼前,忽然生出了如同口袋刀刃一样冰冷的清明。 “江臻蔓跟你说过,原则章猥亵过她,你为什么选择装聋作哑? 你是江臻蔓的监护人,你为什么不选择优先保护江臻蔓? 就算为了宋家给你的钱,你也不能丢弃自己的女儿!她那么相信你会帮她!” 情人嘶哑着咆哮,眼泪不值钱,她就换成愤怒的唾骂。 要知道,当年她被原则章猥亵过,第一个想要找的人也是她的母亲。 那个人也跟宋画萤如出一辙说她,是贱人,是不懂自爱的风尘女,是读书把脑子读坏的矫情人。 都没骂过原则章。 畜牲要害人可从来不考虑血缘亲疏,江臻蔓得不到母亲的帮助,反而被痛斥不检点不自爱。 ——他是你舅舅,他怎么可能会对你那样呢?是不是你做了让他误会的事? ——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穿短裙不要穿短裙!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你活该被小混混摸,这次你就应该长教训。 情人按着口袋上刀的轮廓,眼前浮现出那个人愤怒又冰冷的笑。 她们拦着你不肯给你公平正义,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去要? 我们都快喘不过气了,手脚断了,我们都要过去拿公平正义。 她笑着问她,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的复仇。 都说众生平等,她不觉得。 从那天下午的图书馆开始,她的人生被飞来横祸打断,她不敢声张,唯恐被爱嚼舌根的人听见,辱骂她是□□,是不自爱的人。 她那个时候才十五岁,所有人,包括她的母父在内,都在讨伐她,说她是好看的狐狸精,天生的贱人。 她原本想忍气吞声,假装没发生,继续当不知道事情已经发生的普通人。 但她身边的人都不愿意失去她这个乐子。 她们最想看的乐子,是很多年前的自杀,她们泼她家门的红油漆,也像在张开狰狞的嘴巴。 说,你不干净了,你为什么自杀,为什么不跟以前那个女孩那样自杀? 她还在过去的辱骂中浑浑噩噩,孤魂吊在阴暗森冷的回忆,唯一的亮点,也没存在过。 她听见有人叫她名字,丢开带血的刀,才发现。 她们叫的不是她,她们不知道她叫什么。 “你为什么不帮着江臻蔓报警? 如果不是原则章,她本来可以继续当天真浪漫的小姑娘。 为什么你会觉得江臻蔓有错呢?” 她坐在地上,低下脑袋,去看那张与江臻蔓有七分相似的脸。 “是江臻蔓不够听你的话,你才不愿意帮她的吗?” 她举着刀,狠狠扎进宋画屏胸口,脏臭的血喷溅,整个过道都是伥鬼的臭味。 “你只不过是贪图宋家给你的好处,卖女儿而已,你有几张脸说你爱江臻蔓?骗子!你们都是骗子!都不得好死!” --- 宋天恩为首的一行人,尽数被抓捕归案,巫桐山看榭桥在医院精神疗养得不太行,拿了些水果过去看望。 做万这些事后,柳平安眨巴大眼睛看着她,把一个装照片到信封交给巫桐山。 “大姐姐走之前,让我交给你的。你要想过去找她,就去海城第一完全小学。” 寻常黄褐色的信封,密封处扣着一枚杨梅大小的火漆印。 她真看不出来,原来贺察还会这么讲究。 她拆开信封,里面的照片老熟人换成了另外一个老熟人。 巫桐山站在医院门口两排伫立的宣传栏下,雨点乒乓敲砸着金属薄皮板。 三年前,巫桐山还在帝都侦探社当实习生的时候,就以打听八卦跟抓丈夫出轨而名声大噪,许多贵妇登门,拿钱要她帮着抓勾引她们老公的狐狸精。 轻薄的雨丝吹拂在巫桐山那张死人脸上,她记得自己做的有一件订单,调查出了不被人希望看到的场面。 帝都外国语大学,一个秃顶啤酒肚,酒糟鼻的副院长,擅用职权,软硬兼施,强迫不少研究生参与他与本地企业家的酒局。 表面说得好听,带她们增长见识,扩大人脉,结果只是把她们当成免费的庆祝烟火。 那群被迫陪酒的研究生里,就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高考落榜后重考才上了外国语的录取线,为人也努力踏实,大一就准备考研,进了副院长带队的研究项目。 巫桐山捏着情侣合照的一角,指甲摁压得发白,照片上的另外一个老熟人,正是被副院长拿着特殊照片威胁的裘雪汀。 江臻蔓的过去被揭开后,所有人遭遇的梦魇都被一个一个戳破。 海城殡仪馆拿去替换徐荔骨灰的原主人,正好是四月份在全国引起空前讨论的经济学管理学双博士得主的裘雪汀。 顺便解释了江臻蔓为什么会亲自确认高三花名册上,有没有裘雪汀。 花名册上没有裘雪汀,只有江臻蔓跟徐荔,幕后想让巫桐山放下对裘雪汀的注意,把她顺着“情杀”上指引。 像当初幕后指使副院长夫人那样,诱哄唆使,让她把被害者的裘雪汀当成勾引副院长的狐狸精,然后帮着那群女生中的某一个达成复仇。 副院长死,不是因为裘雪汀。 裘雪汀是跟着两位导师一起喝加了马钱子浓缩液,一起蠹发身亡的,不符合“杀掉加害者,然后一死了之”的自杀性复仇逻辑。 副院长死后,外国语大学有一个新生跳楼,因为之前被造黄谣,被宿舍孤立,心理健康出现问题,学校跟家长都觉得不重要,或者说合乎她们的预料。 她的死,没人在意。 把关系不大的人卷到事件焦点,遮盖不想被人看到的真相。 所有死掉的女孩,都曾是原则章的学生,唯有裘雪汀被幕后选中,有一丝打破筛选规则。 复仇,必须得是原则章的学生。 巫桐山也不知道为什么裘雪汀会被选中,按照幕后“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思维逻辑,裘雪汀被选中,必须有暂时看不见的因果。 她本人的照片,确实很美,温柔恬静,眼神里透着青春的灵动跟朝气。 裘雪汀跟江臻蔓站在那,背后是花团锦簇的白蔷薇,两个人都笑靥如花。 照片背后,是水性笔写的出生日期,正好对应上一月份生辰石的石榴石,徐荔被幕后退出去遮挡视线,顶替了裘雪汀的位置。 找到LEO本人,才能解开徐荔自杀的原因。 徐荔默默无闻当着她的背景板,想当普通的平凡人,她没谈过恋爱,不存在情杀。 她陡然从工作好好的火锅店辞职,起初是巫桐山猜测,可能是她知道了母父准备复阍,心有怨恨。 但根本没有当事人跟知情者有机会告诉她,徐荔突然回家,是为了什么? [化了]才发现当时稿子错录了一章,嘻嘻,从大一跟随我的电脑英勇牺牲,原稿件当时在电脑文档写的,貌似也找不到了,寄希望于U盘,估计U盘也希望渺茫。当年跟现在,总感觉我现在补上去的部分,文风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宝石 第10章 室友 巫桐山连夜坐飞机,飞到海城。 一路打着的士去已经人去楼空的海城第一完小。 暑假已放,酷暑难耐,学校平时捡垃圾的阿婆也不见踪影。 “你来了?这么快,我还以为要等到汾城第一完小被Leo炸掉,你才舍得过来。” 贺察入乡随俗,带着棕榈叶编制的遮阳草帽。 巨大的帽檐挡着蠹辣的骄阳,只露出小半张带着兴奋的脸。 巫桐山费了点时间爬上低年级的顶楼,人高马大的贺察靠着一顶硕大的遮阳伞在有限喝椰子汁。 “你把我叫过来,是想怎么跟我做交易。” 巫桐山拿着所有自己收集到的证据,炎热的骄阳晒得她脊背生汗。 贺察抱着椰子,细长的眉毛被她挑起。 “徐荔自杀,查到最开始,孽缘就结在原则章身上。” 宋天恩早年间无所不用其极,不择手段弄垮了自己岳父,间接蠹死了自己的第一任妻子,随后不断勾结其他资本。 原家被宋天恩整到覆灭时,还意外给宋天恩留下了一个祸患。 ——原则章。 宋天恩的亲外甥,本不该出世,但被宋天晴留下。 然后逐渐被人带歪,直至本性暴露,彻底变成批人皮的畜牲。 “假如没人愿意把那份账本交给原则章,宋天恩是不会像亲儿子那样照顾他的。 巫桐山,你想一想,当初你父亲跟我父亲,谁更有可能当了原则章的走狗,替他拿走宋天恩工程造假、恶意竞争的物证?” 贺察小口喝着椰汁。 “陶明泉死的时候,我出生刚满月,我母亲听闻噩耗,半夜死了,而你当时已经9岁了。” 狄秋闱的晋职速度确实惊人,哪怕他是过去给陶明泉这样的老会计当助手,也是超过了同一批进去、连账本都摸不上的新人。 “你或许是已经猜到狄秋闱在做违法勾当,才觉得他死有余辜对吧。” 贺察那张放荡不羁的脸上,没有再出现过任何笑意。 “从你开始调查‘挖眼’这个标志开始,我就知道了。” 巫桐山开门见山,面对贺察这样的变态天才,任何伪装都是多余。 她把江臻蔓给她的复印件,给了贺察。 “你想为母父报仇,我不拦着你。” 巫桐山面无表情,声沉如水,“但你把你拿走的花名册给我。” 贺察了然,爱惜地看着那一叠厚重的账本。 “你不用看了,裘雪汀是插班生,她跟着她妈妈去汾城投奔亲戚,结果对方不认。 她们娘俩只好找人借钱,开早点摊,她没有钱跟着徐荔、江臻蔓那样的尖子生班读书。” “你们翻遍了高中学籍管理,跟徐荔卧室,都不可能找得到裘雪汀这个透明人的名字。” 或许是多年调查,终于拿到证实心中猜想证据,贺察难得面露轻松。 “幕后的复仇很简单粗暴,典型的一换一模式,你捋一捋,就知道徐荔是为什么死的了。” 简易木桌下,摆着一只蛇皮袋,全装着椰子。 第一起自杀,是外国语新生,带着副院长。 第二起自杀,是外国语裘雪汀,带着两个导师。 巫桐山反驳,“江臻蔓不是自杀死的,是他杀!” “原则章的卷宗,你好好看看,不着急,最急的那个是幕后。 她拿不到徐荔的尸体,她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贺察手脚麻利打开两个椰子,一个给自己,一个跟卷宗一起推给了木桌对面的巫桐山。 “原则章那个畜牲总共接到过23起举报,都因为宋天恩花钱、花关系搞定,后面一页,是20个已死亡的死亡记录。” 巫桐山快速翻看,居然没有看到徐荔的名字,联想到断崖上的通缉犯,跟海城莫名其妙死掉的那批混混。 混混的名字,也出现在海城第一完小的学籍档案里,她们曾经跟徐荔是同班同学。 ——成俊、赵彪、王九品、潘大海。 “或许,江臻蔓是打算死前再拉上宋天恩这个狗东西呢,只不过不凑巧,先遇见了其他人。” 江臻蔓对应最近跳楼自杀的原则章。 徐荔对应的,则是那三个混混。 “你放心,幕后办事向来快准狠,她是故意放走赵彪的。” “徐荔的尸体,对她有特殊含义?” 搅乱水,才好趁乱行事。 贺察喝着椰汁,“LEO到底是不是幕后本人,等今天晚上就知道了。” “她最迟今晚炸掉那个图书馆。” * 橘红粉紫的盛大晚霞在碧蓝的天际流动,太阳低垂,时有时无的凉风吹散了一点燥热。 “你是故意把我叫过来的,幕后要去汾城拿徐荔的尸体,但你抢先一步把尸体藏起来了。” 巫桐山看着依旧悠闲自在的贺察,不知道这怪人异于常人的脑袋在思考什么。 “幕后要真的去炸图书馆就炸吧,原本那里就要拆掉重新建新教学楼,刚好又可以让榭桥买的学区房用到大学。” 贺察已经喝完一堆椰子汁,绿色吸管被她咬得不堪入目。 贺察是翻墙从汾城警局跑的。 她去学区房那,遇见的不止是江臻蔓,还有翻窗跳进来的贺察。 巫桐山想起了那个生锈掉下来的窗扣。 “已经死掉的三个人,都有过校园欺凌他人的记录。 但因为当时还小,学校给的记过处分都因为中考在即,被消掉了。” “你……” 巫桐山抿了抿嘴角,“你继续说。” 从贺察在骨灰盒放铜钱,引起榭桥注意开始,巫桐山在内的侦探就落了下风。 技不如人。 汾城与海城相隔千里,即使真的发生爆炸,也听不见看不见,只能等着实时播报。 “徐荔小学被校园欺凌过,开始欺凌她的人是最先死的成俊。 其他人都因为参与欺凌,被替徐荔复仇的幕后肢解分尸。” 贺察找了一圈,找到了徐荔当年其他的同班同学。 对方不想直面校园欺凌,她就拿着小学毕业的同学录怼在她们面前,强迫她们指认出当年欺负凌.辱同学的恶霸。 “赵彪你还有印象吧,长得特别普通,笑起来还有点和善。” 贺察咬着塑料吸管,又喝完了椰汁。 “徐荔寄养在叔叔家里,但实际上她就是白老二家里任劳任怨的保姆。 当时徐荔回汾城时,赵彪找到白老二家里,拿着大喇叭喊,徐荔是被人玩烂的烂货,外表文文静静,背着人去陪酒……” 巫桐山皱起眉,这种话,她亲耳听见,不打死赵彪,就算她没吃饱饭。 贺察拿着带尖嘴的小镰刀,咔擦咔擦,又开了一个青皮椰子,表情无语又叹息。 “赵彪那个贱货辱骂完徐荔之后,又拿着一捧红玫瑰丢在徐荔窗户下边。 我不知道这种类型的智障是想干什么,但花里塞了一封歪七扭八的情书。” 仿佛他以为他的喜欢多值钱一样,他给出去。 哪怕之前再如何欺负徐荔,都能因为这份喜欢,化仇怨为欢喜。 “为什么你能找到情书?” 对徐荔的理解,巫桐山觉得当时的徐荔可能有点胆怯懦弱,不敢正面刚,但也不可能留那些秽气东西。 贺察咯咯笑。 “白老二家里有两个小孩,大的那个只小徐荔一岁,你敢信,她居然喜欢满嘴脏话、抽烟喝酒、紧身衣豆豆鞋的那类……” 丰盈的词典,居然找不到形容那种奇葩的词汇。 她悲痛地怪笑,“我上门花钱买徐荔遗物,可是花钱找罪长针眼。” 巫桐山言简意赅:“街溜子。” 贺察阴森森地说,“换我是徐荔,我当场叫她们那几个杂种回炉。” “徐荔,为什么会被选中?我想不懂这是为什么,在她之前,所有人都是被原则章侵犯过。” 贺察咬着吸管,又一个椰子汁被她喝得差不多了,身边的晚霞越发灿烂。 “幕后选着帮被害者复仇,其实也是在过度神化她自己。 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暗地里操控一切,那警察,侦探,甚至连信任她的那些女孩子都被她利用。” 巫桐山手机就平放在木桌上。 “徐荔,其实是个幌子,她没有被选中。” 事实上,徐荔本身不具备被选中的条件,她比其他人少了一个被选择的必要因素。 徐荔满足原则章学生的条件,但她没有被猥.亵性.侵过。 汾城被贺察偷走的卷宗,是原则章在汾城跟海城一起汇总的案件记录,被害人23。 但在第一位被害自杀前,已经有二十位被害者越过幕后,直接选择了自杀。 幕后当时,并没有找到她们。 但有人利用网络技术,摧毁了海城跟汾城的学籍管理记录,不让第二者查看当时的学生记录。 “我买来的遗物里,有一本同学录,持有者是徐荔,但只写了第一页,徐荔只让一个人写了她的同学录。” 贺察把空掉的椰子,塞进蛇皮袋,或许是太重,袋子底部有不同程度的磨损,还有些钩出来的豁口。 “你已经知道最后一个被害者是谁了,对吧?” 巫桐山抽出了徐荔电话卡。 规则是,必须死掉加害者。 “我想听听你的猜测。” “幕后害怕被人揪出自己跟徐荔的关系,但她又时刻关注着徐荔的生活轨迹,担心复仇计划被发现。 她设计把徐荔包装成经历过侵害的自己,把看起来最像被害者的徐荔推到警察跟我们面前,让我们误以为徐荔是最后一个猥亵性侵案件的被害者。” 帝都外国语大学死掉的新生,是跟徐荔同一年报考的学生,一样年纪。 “幕后了解有关于徐荔的一切,那就说明她们可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从幼儿园到大学,她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Leo甚至是个不存在空壳人,她还想设计出江臻蔓跟另外一个不存在的男朋友争夺徐荔恋人位置的情杀。” 巫桐山晦暗的眼神落在兴致勃勃的贺察脸上。 “你说,幕后这种想法,像不像只小徐荔一岁的表妹?” 贺察摇头,“虽然同样脑残,但不是。你有点没确认清楚,幕后是个变态,她找徐荔尸体,是想火葬在一起。” “海城送到榭桥家里的徐荔遗嘱信,是你伪造的?” 假如没有那封信,榭桥或许就半推半就,放手随着白椽建搬运徐荔尸体。 没有徐荔,她就活不成了。 榭桥是靠着徐荔活着的藤蔓,树倒了,藤也没地方朝着太阳延伸,要活着,除非再找一颗寄托余生的树。 “不给榭桥一个指令,她怕是熬不到现在。你是从哪里看出江臻蔓这个迷雾弹不对劲的?” “徐荔死的那天,江臻蔓在海城。” 巫桐山想,普通人的恋爱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那么江臻蔓跟徐荔,也不会大张旗鼓。 眼睁睁看着徐荔割腕,自杀,不说江臻蔓是徐荔恋人,计算她不认识徐荔,都会上前阻拦。 “江臻蔓是幕后叫过去,监督徐荔自杀的。 幕后需要徐荔的死,去对应那份死到还剩下3个人的名额。 徐荔不死,她就永远不可能摆脱原则章施加给她的阴影。” 巫桐山继续反驳。 “我不同意你说的‘一起火葬’,如果只是简单的变态,幕后不会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 她在意自己被原则章侵犯,她不敢直视别人,也不敢跟徐荔坦白。 她那么胆小的一个人,没道理只是为了谈个恋爱就策划这么大一起复仇。” 付出跟回报,不成正比。 幕后能逼着徐荔自杀,那也就不会免费帮着其他被害者复仇,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让她不得不这样做。 或者她很想这样去操控全局。 “你就陪着我在这里等幕后炸楼吧,你对了的话,幕后会顺道一起炸掉宋家,”贺察悠哉地打开手机,显示下午5点45分。 “赵彪职业混混,日常帮着高利贷催收,他手上的人命官司不少,幕后炸掉那个给她阴影的图书馆,立马就会过来找我。” 贺察说对了的话,一切就差炸楼跟要徐荔尸体来结束复仇。 巫桐山也没再藏着背包里的折叠刀。 “万一,幕后不打算自己过来找你呢?江臻蔓没那么巧,山路那么多,就找到你跟柳平安在的那一条。” 江臻蔓日常为了维持淑女外表,都穿着倒大袖的旗袍,那天却换了便装。 贺察看着信息栏弹出的信息。 “徐行舟杀了徐沉鱼,宋天恩的情人杀了宋画萤。 23人的报案记录,是没有那些被威胁、害怕受到二次伤害的受害者的。” 江臻蔓跟背刺宋天恩的女人,都没有报案。 “徐行舟过去卧空山,是替幕后找徐荔尸体。” 巫桐山给出定论。 “可惜我先人一步,把徐荔尸体藏在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徐荔死之前有一份万芳包裹,你伪造的?” 见识过铜钱,遗嘱信,花名册,巫桐山也不确定这张电话卡是不是也被贺察调换了。 “那个倒不是,徐荔知道白椽建疯狂在违法区域试探,幕后给了她账本的原件,包裹本来是等着徐荔从汾城见到母父真的要复阍,回到帝都实名举报的。” 出了点意外,导致徐荔自杀地点发生改变。 徐荔甚至有想要用自杀的手段,换取徐桥抛弃她、跟白椽建复阍的愧疚的冲动。 “最后被复仇的原则章,对应的被害者是幕后本人,她渴切复仇,彻底杀死那个给她人生造成阴霾的变态。 但她不愿意把自己受过侵犯的过去让其他人知道。” 卷宗上没有她的名字,只要原则章死了,一切都会藏起来,没人知道她悲惨羞耻的过去。 原则章不要脸,被害者却因为被伤害,会遭受社会负面舆论指责,为什么要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为什么要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明明该死,该千刀万剐的是原则章! 坏人做坏事,就应该受到严惩。 “所以,她找到了最熟悉的好朋友徐荔,让徐荔代替她去扮演那个被害者身份。 她自己大仇得报,擦掉阴霾,躲回她拼命保护的个人世界。” 贺察撇撇嘴,不太认同。 “变态的眼里,徐荔被她选中,是因为她们相似,都被当时象征强大的施暴者伤害。 幕后本人企图遮掩被侵害,徐荔也不愿意被其他人知道,所以幕后给了徐荔很多个自杀的原因。” 家暴母亲的父亲后悔不已,拿着可以送自己出国读书的钱,求着母亲跟他复阍。 从小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她不愿意看着母亲为了讨好家暴父亲,再生第二个孩子,她害怕榭桥再次产后大出血。 然后,是徐荔的“恋人”,不管是假男朋友,还是假女朋友,她们都是不存在的借口。 幕后用她们的存在,去掩盖徐荔自杀最大获利者。 “你现在应该知道,徐荔为什么从火锅店辞职,又为什么知道榭桥跟白椽建复阍的原因吧。” 贺察拿着一张房租缴费收据。 “因为,幕后就是徐荔在外一起租房的室友,房东说完假证被灭口,没有人能证明江臻蔓是真的合租室友。” 她抖了抖有些潮湿的电费收据,上面写着两个让巫桐山很熟悉的字眼,是一直为她提供消息的线人真名,仇予。 “显而易见,幕后是个严重恋爱脑的变态,所有杀人动机,都被她扯到了十八里外的感情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