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山水》 第1章 序言 远处有座山,山旁有条河,河中水满溢。 山高一仗,水长一寸; 山高敬日月,水长绕天地; 山只向上,水只长流; 山不见水绕其身似玉带,水不见山触其根顶苍穹。 一日山俯身而问“小水儿,你要流向何处” 水仰天而答“到山顶上去!” 山曰“胡说,水都是往低处走” 水曰“那我与旁的水不同” 山曰“你可见过山顶” 水曰“未曾” 山曰“为何要去” 水曰“因没见过” 山曰“若我低头” 水曰“何故折腰” 山曰“你瞧见了,就不念想了” 水曰“不念想了,就没有心了” 山曰“你可瞧见我心” 水曰“不曾” 山曰“也好,就不念想了!” 第2章 不速之客 清晨山间雾气弥漫,影影绰绰将树影隐藏。淼淼走过草地,鞋袜浸湿,露水过于薄凉,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手持竹篮,身穿绿纱衣裙,墨色长发缠绕至腰间。林间偶有鸟叫虫鸣为她走着一路喧闹吵嚷,不至寂寞孤单。 只是虫儿奇怪,叫声断续不讲,竟也似人那般喘息停顿,淼淼目不斜视,这林中怪事颇多,不必理会。 一簇紫花葱郁,夹在雾气中一缕幽香。淼淼一脚踏上,枯死大半,似还不满足,转着圈将那花全部消灭,不留活口。 喘息声更重,其间夹杂着一丝痛苦呻*吟。莫不是这花成了精,要为自己伸冤分辩,我与姑娘无冤无仇,你何苦杀我全家。 淼淼拂了一下鞋上泥土,摘掉烂成泥的紫花,继续赶路。 路上紫花伶仃开放,都没逃过淼淼一双绣鞋,可这雾中也逐渐多了一丝血腥之气。 淼淼似乎没有路线,一路残花折柳,要将那紫花赶尽杀绝。只不过这雾气竟较之清晨之时更为浓烈,`三步之内,难见踪迹。 紫花难寻,不过树枝却是猖狂起来,一小节柳条轻拂过淼淼头顶之后,她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来,刀身通体发乌,刀背上用朱红小篆写着两个大字“斩魂”,她却没有向前折柳,而是····· 猛地向身后掷去 “啊!” 扑簌簌一群飞蛾惊起,雾中血味更重,淼淼轻步慢移,踏过林间枯枝咔咔作响,一个身着黄衣的男人,半倚在树上,头项低垂,长发半掩,不知死活。 他右肩上,黑血汩汩直流,上面插着的正是那把“斩魂” 淼淼低身取刀,到男人近处,眉间不由得升起一股嫌弃之意,她拟袖掩住口鼻“噗!”将自己那把刀拔了出来。 “呃!”男人没死,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淼淼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细细擦去刀身血迹,完事之后扔到那人身上,冷冷开口“这地方你不该来,赶紧滚!” “嗯····”男人想张口,似乎没有力气,淼淼转身便走,身后传来一声弱弱的“姑娘!救命!” 淼淼似没听见一般,走远了。 男人费力的睁开眼睛,也没做过多勉强,靠着树喘息。他身上血腥味混杂着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恶臭,这味道在林间无比新鲜,不过多一会,最先闻臭而来的自然是苍蝇。 这地方苍蝇也不同别处,从雾中穿过,竟带了一层白霜。苍蝇最大者竟似蜂鸟般大小,最小的也比那蛾子大上几分,透明翅膀中夹着黑色纹路,眼睛在迷雾中也似一盏绿灯。 先是一只“嗡嗡嗡!”,声响竟然能震的树上叶落,男人不厌其烦,费劲了力气,想要轰走,可他本是强弩之末,怎么逗得过鸟儿般大小的苍蝇,一只没走,另一只就过来了。 这两只苍蝇围着他飞,嗡嗡作响,最后目标定在了那还在流血的伤口,男人无力去管,之能听之任之。 苍蝇摩拳擦掌想要享用血液大餐,刚探出一只爪去。 “嘶!”虎斑花蛇张着大口咬上了苍蝇的脖颈。 也是奇怪这里苍蝇似鸟,而蛇儿似虫,这虎斑花蛇最粗不过拇指粗细,最长不过手指大小,剧毒无比,苍蝇挨上一口不过一瞬便毒发身亡。 那蛇吐着粉红的信子,一双狭小逼仄的眼睛死死盯着剩下那只苍蝇,苍蝇嗡嗡了两声,绕着男人飞了两圈,似不服气,可那男人不知什么时候黄衣的背后变成了红黑相间。原来密密麻麻全是虎斑花蛇,它们顺着树根,闻腥而上,只因这蛇体幼小,又挪动着扭曲向上攀爬,竟似一窝密密麻麻的蛆虫,好不瘆人。 这下苍蝇脚底打滑,忙不迭的飞走了。 而淼淼其实并未走远,她刚走出两步就察觉到这林中四处窸窸窣窣的响动,她练得本就是暗处的功夫,五感较常人放大几倍,这山林中大雾遮天蔽日,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她便藏在一颗苍炼树后,树上几颗苍炼果摇摇欲坠,这树无毒,果子也无毒,只是果子中的果仁仓炼心剧毒无比,那些小蛇平日就以苍炼心为食。 仓炼身黑,枝黄,果绿,心白。 三年一开花,三年一结果,三年果一熟,熟果三天落地,落地即腐,。 虎斑花蛇往日都缠在树上,不动时便与树融为一体,所以常看到的苍炼树皆为黑红色。 她藏身的树上,蛇儿倾巢出动。 那些小蛇如山海齐聚,扭动着朝男人的伤口奔去,其间第一只伸出了分叉的信子,先是浅尝了一下,只是一滴黑血,小蛇一下子僵直了身体,向后仰去,“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淼淼在远处呼吸一滞,随即她就看见了那些蛇前仆后继冲着伤口而去。 “噗通!”“噗通!” 那些蛇,如秋之落叶,扑簌簌的从男人身上落下去。淼淼呼吸加快快走了两步,到男人身边,撒了一把黄粉,那些蛇海水落潮一般退了下去。 她上去这才看清了男人的脸,他脸色苍白,如蔫掉的白菜;嘴唇发紫,像沁血的林地,双目紧闭,似弯月的弧度;这张脸都能做调色盘了,只是脸部轮廓清晰露出些白嫩的皮肉,还有修长的颈项,年纪不大。 淼淼将手搭在他脖间脉搏处,脉搏清浅,呼吸微弱,但还活着。 姑娘皱起眉头,暗自嘀咕了一句“你这人到底中了什么毒!” 陆鑫每天早上照例先打扫庭院,此地四面环山,山间雾盛,萦绕庭院迟迟未退。远山深绿中披上白雾的云锦,似翠玉薄棉,贴在肌肤上触手生温。 其实庭院整齐洁白,需要扫的不过方寸之地,几只从山上飘下来的落叶,此地就算叶落也是翠色的。 此地名为含渊谷,背靠大山,山名天目,蜿蜒着十几公里。渊深为谷,被一方势力占据,前后屋舍蔓延了整座谷底。 陆鑫扫的院子,地势不低,算是含渊谷前庭,中门大开,从门口望出去白雾饶山林,渺渺乎似仙境。屋舍一圈排成正圆形,围成一圆形校场,白玉瓷砖成弧形排列,中心地方刻着些许纹路,古朴苍劲,透着丝丝神秘。 这一圈外间都是病人住所,名曰——《初仪》 往里一层即为方形,乃为诊室药房,名曰——《杏蕴》 第三层又为圆形,是徒弟们平常习武辨药的地方,名曰——《藻宫》 第四层为方形,放些书籍资料,门中弟子可以自行查阅,名曰——《珠华》 第五层又是圆形,为弟子寝殿,名曰——《安行》 据闻谷内有九层,但其余几层他们这些弟子从未见过,从第一层到底五层层层降低,五层之后便是无望的悬崖陡峭,崖旁是一颗分不清死活的大树。 无叶无花亦无果。 而病人安置一层的《初仪》中,有专门的弟子饲药,平常只在第一层活动 。 能来含渊谷的病人,旁处定是医治不好的,攸关性命,一些小规矩自然要遵守。 陆鑫平常只用扫《初仪》,他来含渊谷不过三年,只是跟着入谷较久的师兄学习些辨草药,摸脉相的简易功夫。 含渊谷谷主是江湖第一神医,医死人,肉白骨,江湖传闻中神乎其神,只是江湖中无人能说出他长相如何,年岁若几。 谷主从前广招门生,桃李天下,但凡是江湖上行医的都敢说是含渊谷亲传弟子。只是这弟子由来多有蹊跷,传言颇多,但总不能有一确切的根据,也可能江湖中根本没有真正的含渊谷弟子,也有人说含渊谷弟子不入世。 三年前谷主开始闭关自此关门不收,陆鑫算是最后一批弟子,不过来了三年,也从未见过谷主,也没给人看过病,这谷内也没什么稀奇古怪的规矩,也要比寻常门派松散许多。 含渊谷外有一医堂,名叫千风堂,这可算含渊谷门脸。只因谷主仁心,来含渊谷求医者须先到千风堂诊治,诊治不良者才可送到含渊谷,只是能送进来标准不定,或许十人中只有一人能入得谷去,剩下九人叫做回天乏术。 只因去谷一遭不易,须得三人抬轿穿过一片林子方可进入,治好之时,再由人抬着出来。且含渊谷一次招收人数不过九人,只有其间一人好转送走,才可请下一位入谷。 陆鑫的师兄弟们就是做的这种事。 因林子古怪异常,终年大雾不断,其间毒兽妖蛇层出不穷,只得经过特殊训练的弟子方可进入,常人根本走不过去。从前武林中有人不信邪,说医者搞这些荒唐名头,讲什么仁心大义,不过就是作势装样子,当着众人的面非要闯那林子一遭,结果再没出来。 这人在江湖上有些名声,练了些许年头,投靠了一些门派,没有下文。只得来含渊谷壮壮声势,谁知竟搭了进去,此后有人闯入之心淡薄不少,但也并非没有,只不过都给那林子做了养料。 含渊谷不同于别的医家,但凡入谷医治,求医问药不要钱帛,但要留下功夫心法,没有的,或不愿的,都得替谷内办成一件事,时间不限,或许你病好二十年之后再来寻你也正常,或是留与后代也可,这些人大抵都是功成名就的大侠,没有谁会不顾名声而欠账,若真有,含渊谷给的命自是要收回来。 这谷根基不浅,江湖武林多年,门派更迭迅速,唯有含渊谷屹立不倒,所以含渊谷在天下江湖细细分枝,水流之处,皆为谷内信徒。 不过江湖流言沸沸,近日又有传言,说含渊谷谷主是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活了上千年,早成了精怪,专挑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下手,采阴补阳,维系长生。 传言说的有鼻子有眼,说谷内共屋舍八十一间,为九九之数。东南角有雪原怪石,冰川瀑布;西北角有野兽山珍,仙鹤神鹿;谷内终年如春,四季不更,终日花香迎鼻,丝乐入耳····还有附和者,说自己亲历果真如此,江湖中信以为真的便多了起来,有门派或家中小女不见,便算到含渊谷头上,可碍于谷内威压,无人敢挑衅。 流言猛于虎,外面都传言到谷主三头六臂头长犄角,眼冒绿光了,谷中却一派岁月静好。 陆鑫把地扫完,师兄弟们也陆续起来,各自忙着各自的了。 早饭时间,陆淼姗姗来迟,一屁股坐在他身旁,他嗅了嗅空气中浓烈的气味,有些不适,轻轻说道“淼淼,大早上怎洒这些香粉!” 陆淼跟他不同,他极少出去,而陆淼确是谷外林子常客,平常跑腿送药,运送伤员,她都有参与。 陆淼喝了一口药汤,没理他。他自讨没趣,也继续吃了下去。 早课在寄啸堂,由师兄顾云烨授课,陆鑫旁边的椅子空着,陆淼又翘课。顾云烨比他们来的都早,身形飘逸,常常总是素色衣服,性情温和,与人为善,师兄弟们也愿意亲近。 顾云烨也是极少数早年间见过谷主的弟子,有些师妹好信,半撒娇,半套话的问谷主长什么样子,他不过低着头,羞红了脸,手一指外面,远山的样子。 能同谷主见面还有一位师姐名叫顾麦苏,师兄如玉,师姐如冰,不过这前谷能井然有序,全倚仗师姐的威严正经,平时师姐管事,看病,给他们授课较少,但每次课堂无人敢迟到,无人敢缺席。 这陆淼就是趁着师姐不在,偷偷开小差。 因前谷中女弟子为单数,陆淼来的又最晚,她被分到一个单间,且偏僻异常,后门出去就是悬崖峭壁,和那颗大树,终年不开花,不长叶,也不知死活。 “咚咚!”陆鑫敲门无人应声“嘎吱!”他与陆淼从不客气,推门便入。 房间内充斥着花粉的香气,这是他们前谷最多的花名为金英磨成的,师姐特地强调,不要身上带有异味,花粉管够。 陆鑫垫着脚朝里面走,寻常屋内飞进一只苍蝇,陆淼都警觉异常,如今他大摇大摆,陆淼竟没有出来,定是有事。 果然在里间,一股难以掩饰的恶臭混着花粉香气,令人作呕。 陆淼在床上给一个男人运功,那男人形容憔悴,面若枯槁,一看就不是谷内人 ,陆淼知晓有人过来,但脱不开手,拧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噗!”喷出一口鲜血,眼瞧着就要倒下床去。 陆鑫继续远远观望,果然那人是装的,她晃了两下,稳住身形,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咬牙切齿的来了一句“你也太狠心了!” “不及你热心,什么人都敢往里面带!”陆鑫回道 陆鑫平日里在师兄弟面前乖巧柔顺,安静洒扫,在陆淼面前,却换了一副嘴脸。 陆淼跳下床,赶紧远离这恶臭源头,几乎是捏着鼻子说 “这人身上不知中了什么毒,连林子里的蛇舔一口,都被毒死!” “谷内禁令,进谷患者,须得经过千风堂诊治,那些擅闯的可是杀无赦!”陆鑫绝情的说。 “你瞧他这摸样,活不了几个时辰!”陆淼皱眉答到 “那你为何运功救他!”陆鑫询问 “他这毒奇怪,竟将七经八络封堵,唯留心肺二脉,这才苟延残喘,我不过是想探查一下此人何等来历,竟能中此奇毒!”陆淼解释着说。 “你不过从唐门学了两天,就想着辨毒了,你此举实在鲁莽,坏了谷内规矩,让人发现你还能留在这儿吗?”陆鑫讥讽着说 “不留就不留!”陆淼赌气说道“这破地方来了三年,天天吃破草药汤,我脸都吃绿了,别说谷主了,就连死人脸顾麦苏见得都不多,有什么意思!” “陆淼,我提醒你,当初可是下了死令,你我同门十余人就咱们进得谷内,别说身家性命在门派手里,就是你要走,你以为你走的了吗?别平白连累我!” 陆鑫出言提醒,字字专挑难听的说 。 “你!”陆淼气急“你放心,你我同窗多年,虽无情,但有义,我要是被抓住,一定把你供出来!” “你最好说话算话”陆鑫挑了挑眉“这人怎么办?” “现在天大亮了,晚上山门不开,我想要不在后门树下挖一个坑给他埋了算了!”陆淼提出解决办法。 “嗯?”陆鑫挑眉“你后门口是崖壁,直接推下去不好吗!” “不可!”陆淼神情庄重“林子里有许多尸蛾,都是从腐烂人的尸体里钻出来的,要是吃了毒血,谁知那蛾子会不会变异,虎斑花蛇都抵不住,蛾子到处飞,祸害人怎么办!” “所以,你要开始挖坑了!”陆鑫挑了挑眉说 “不!”陆淼回敬给他一个嘚瑟的眼神 “我一会有课,顾麦苏的,不得不去,你替我挖吧!” “你!”陆鑫瞪大了眼睛,一时语塞 “如果他要是死在我床上,我死也不在这待着了,走的时候肯定会带上你!”陆淼吐了吐舌头,俏皮着威胁说 。 “咚咚咚!”夜半十分,敲门声响,顾麦苏坐在窗前对着镜子梳头,一身白色里衣,未施脂粉,长发垂到腰间,对着镜子,右边一半的脸上被嫣红侵染,似带了一份面具。 她平日梳妆,用铅粉盖过,所以脸上这胎记,鲜少有人知道。 “苏苏,我今日新调了一些药粉你试一试”顾云烨并未唐突,在外间止步。 顾麦苏特意将长发拢到前面遮了遮,随即走了出来,出声道“你何苦费心,这印子也就这样算了!” 顾云烨顿了一下,放下纸包着的药粉“我特意新加了“银积”“烟渚”和“蛇珠”就算没用,对皮肤保养一下也是好的。” 顾麦苏在在桌边坐下,一边打开药粉一边问道“外面的风声有什么消息了!” “探子报说,散布谣言那人自称“离恨天少主” “离恨天少主!”顾麦苏眼神一凛,随即释然“浑说的吧!” “大抵是如今还敢拿着离恨天名头出来招摇的,都是沽名钓誉之辈,江湖中挣一个名声。无论好坏,为众人知晓者,必有苍蝇逐臭,更有甚者,开宗立派,自诩宗师一代,不过小丑之流,上不得台面罢了!”顾云烨言语虽犀利,可人总是平和的。 “今日巡林的人来来报……”顾麦苏终止了这个话题,似乎不想说下去“林中大量虎斑花蛇身死,你可看过!” “蛇身僵硬,蛇信肿大,像是中毒之征兆!”顾云烨分析着 “中毒!”顾麦苏拧紧了眉头“这蛇以苍炼心为食,本就剧毒无比,怎可……!” “林中怪事不少,莫不是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珍奇异兽嫌这蛇多惹人厌,将其一窝端了!”他明显是玩笑。 可顾麦苏笑不出来,忧心忡忡的说“如今谷主闭关不出,江湖中又传言那种事,将巡林的人再加一倍,切不可生事端!” “好!”顾云烨点头答应“谷主那边还没消息吗?” “谷主闭关之前留下口信,悬崖岸边,枯树生花,自是他归来之日!”顾麦苏说道 顾云烨点点头,也没再问下去,最后嘱咐了一句“记得敷药” 顾麦苏小声“嗯”了一下,算是答应,顾云烨走到门口,她又“诶”了一下,他顿住回眸,女人眉眼似乎温和了不少“谢谢!” 这句道谢怎么说都透着生疏,他们二人何须此话,只不过那人脸上浸染烟云,从小就看不出情绪,自然也隔绝了大部分的情感。 早上幽香暗暗,漂浮在空中与云雾撞在一起,带来了潮湿的氤氲。太阳还没出来,浮云便提前占据山谷,一些细小的东西提前醒了过来。 “哈!哈!哈!” 一阵像是小狗的喘息,男人皱紧了眉头,一丝清香的空气吸入他的肺中,冷冽清隽将他的五感唤醒起来,疼痛自然是最先钻入心口,肩膀的刀伤入肉三寸,如今填埋进了泥土,他皱起眉头,疼的龇牙咧嘴,这心口的热气才鲜活过来,他顿了一下,发现眼前漆黑,他猛地睁开眼,眼前的泥土被人刨去,省了他一些力气。 “啊!”一声惨叫,似被他这突然起身吓了一跳,可他迟钝的过分,亦或是听觉没有恢复。他本是平躺在坑里,他也应该感谢 ,那人挖坑将他掩埋之时,是脸朝上,不然他怎么都翻不过来了。 他一睁眼,瞧见了面前的繁花,层层紧密,枝丫繁盛,瞧见了便觉得幽香更甚,也是这股香气才将他唤醒。 视线下移,那花下原来有一人,似乎腿脚不利,坐着轮椅。他身着白衣,将花色分了一半而去,而身后是空无所有的云雾,这人仿若踏空而来,做花下仙子,只是那双眼睛落了凡尘,呈了些世俗的光亮。 他一扭头又看见了一个双手满是泥土的小胖子,穿着一身明黄衣物,沾了许多污秽,只不过这人看着面向像是成年人,但在一旁扭捏着手舞足蹈,似孩童一般。 小胖子皱紧了眉头,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指着他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光张嘴,不出声。他此时还有心思想,这胖子智力低下,竟还是一个哑巴。 而他全然没有发现,周遭安静的可怕。 他慢慢坐起身,这才发现,胖子只将他的上半身刨了出来,而下半身还在里面。他有气无力,光是直起身,就气喘吁吁。 他便伸出手,指了指剩下的半截腿,大言不惭的说“胖子,帮我一下!” 胖子知道是跟他说话,但似乎不懂什么意思,左右晃着脑袋,张着嘴还是不出声,直到树下的男子伸手点了了一下,胖子示意,像是小狗一般,四脚并用,卖力的刨着土。 他坐起调息,想起昨天那人埋他之时,树上还是光秃秃一片,如今这般繁花景象竟只是一夜之间。 忽然他心口惊悸,难不成已过了许久。随即又否定,不可能,虽然他学过闭气之法,但如今他经脉痹阻,能撑过一晚上已是极限。 他又抬头看花,而花下之人正在看他。 花有什么好看的,满大街都是,但这花着实惊奇,花骨朵有手掌大小,一花分阴阳,半黑半白,似太极鱼图,他心中思量这地方古怪诡异,开这种花也是寻常。 远远看去,竟向南飞的雨燕,张着翅膀翱翔在云雾中。 他不由得开口“这是什么花!” “落鸢!” 第3章 花开无音 “落鸢” 两个字似乎是从他心底响起的,而面前的男人并未动嘴。 “传心音!” 穿心谷的绝学,不用动嘴,便将话传到旁人心底。这等绝学须得关门弟子才可习得,那面前这白衣男子应当就是穿心谷的人了。 穿心谷最是讲究,尤其身形外貌,需得不胖不瘦 ,不高不矮,面上平整干净,不得带一丝瑕疵。穿着打扮更是讲究,所有门中弟子,都得身穿白色丝绸,不能带一丝污渍,这谷内众人出门都连带着阴风阵阵,好在他们深居简出,不太在江湖上往来。 眼前的人倒是十分符合穿心谷特质,只是衣服好似不像丝绸材质。而且身居轮椅之上 ,颇有一丝弱柳扶风的气质,但眉眼平和,似看淡世事。 “传心音”这功夫不仅耗费内力,也得分人。若遇上内功深厚者,铜墙铁壁一般自然 是传不进去。但眼前这人,短短两字无声无息,他内劲竟毫无阻拦之意,想来他这功夫早已炉火纯青,亦或是他根本无力阻拦。 他点头意为道谢,双手撑在地上得以喘息。 继而看见一轮红日从那人身后升起,将一袭白衣沾了些暖黄色,就连眉眼也稍稍带了些红晕,不知是不是他错觉,那人眼中似有泪光点点,但不带情绪。 他正思索着,一朵花飘然而至,这花也太过性急,一夜花开,日头刚升起就要落下了。他伸手去接,果然那花整整落在他的掌上。轮椅上的男人面上闪过一瞬哀伤,但稍纵即逝。他仔细瞧着那花,花朵带着清晨的露珠,似泪水,且花身上长着丝丝绒毛,花儿尚嫩。 他怜惜着将花朵揣进怀里,可他身上那身衣服早就辨不出颜色,且都粘在身上,小胖很快就把他的腿刨出来,蹲在一旁,满眼都是欣喜,他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小胖的头 “好孩子!”算作奖赏。 他尝试着从地上站起来,扑簌簌一身土屑不说,还踉跄了两步,扶着大树才勉强稳住身形。 白衣男子的目光追随,与他相对,他只得寒暄一句 “你来这儿看病!” 过了半晌男人并未答话,而是目光从他的脸上游弋到那花上,同时他心底响两个字 “看花!” 今日早餐难得,顾麦苏都来用膳,只不过本来温热的药草汤,因为她来都变冷了。陆淼难得不迟到小口小口皱着眉头喝汤就差把脑袋插到碗里,陆鑫拿了一块芋头,放在她手边,默声说“淼淼,吃芋头!” 陆淼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忽听外面有人惊呼,顾麦苏皱起眉头,是谁这般没规矩在用饭时大呼小叫。 陆淼猛地放下汤碗,一股熟悉的臭味传来,她看了一眼陆鑫,陆鑫脸色一变,他明明把人埋进去了。 “站住!”“你是何人!”门外声音传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碗筷,顾麦苏脸色也冷成冰霜。 臭味越来越近,那人刚迈进门口,顾麦苏一根筷子飞了出去 “咻”一阵破空声响,就算是喉咙也穿的过去。 可男人转了一下头,用两指夹住, “噗通”一声仍在地上,像是挑衅。他看见面前的顾麦苏有一瞬的呆滞,筷子带起的阵风掀开了男人的头发,陆淼借故偷看了两眼,男人本就身中剧毒,且又被埋了一晚上,形容憔悴,面若鬼魅,看这般身手,功夫不浅。 陆淼心虚的厉害,若查出这人是她带进来的,她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陆鑫也是一脸菜色,早知道埋之前应该给他捅死! 后面的弟子赶忙上前用剑架在男人脖子上,男人也不躲皱着眉头呆呆的立住。只是那双眼睛变得血红,他一路闻着饭味过来发现周遭竟一点声响没有,这几人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才发觉,原来他听不见了。 弟子禀报“这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浑身恶臭,我等上前询问他也不理,劝阻也不听,如今这般还请师姐发落!” 顾麦苏拿出一张手帕捂住口鼻,冷冷的说“何须回我,擅闯者,杀无赦!” “且慢!且慢!”顾云烨气喘吁吁的从门外跑进来,一进门就听见顾麦苏这话,赶紧阻拦“这人来的蹊跷瞧这样子身中剧毒,还是要先探查清楚!” 当着众弟子面,他是这般说法,而又偷偷传了一声心音给顾麦苏“崖边花开了!” 顾麦苏听闻这话,便改了口风“先给他带下去,关山门,所有人都聚到寄啸堂来,给我查,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男人虽听不见,但从面前的冷脸女人口型中也猜着了大概,他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慢悠悠的说“能不能给口吃的,我饿了!” 而顾云烨探上他的脉搏,他也没躲,顾云烨眉头拧成川字,知他听不见,笑着张大口型对他说“好,我让他们给你准备饭!” 男人眉头舒展,还是有好人。 可转过头一根银针不知何时刺入他的天突穴,锁骨正中之间,他毫无防备直挺挺的倒下去,被那男人拦腰接住,他吩咐道“准备些参汤!” 《藻宫》中有一偏僻所在,平常是顾云烨的地方,他把那男人扛到此处,身上竟也沾了些许臭味。男人一身衣服形容腐烂,顾云烨不放心别人动手,只得吩咐弟子打了一盆温水,再将男人浑身扒净,可刚解开胸襟一朵半黑半白的花掉了出来,顾云烨捡起低头嗅了嗅,这花香从未闻过。 顾麦苏走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屋子中央放着一个大桶,满屋中散着药草的香气,顾云烨还在不停的往里面撒些什么。 男人被顾云烨收拾一新,由于热水的氤氲脸上也稍稍红润了些,一些灰败之气褪去,这人闭着眼睛也能看出些俊俏。只是右边肩膀上有一刀口,被顾云烨涂了些药粉,破坏了这具美玉般的躯体。 顾麦苏行医多年,早就没有了男女避讳,直接走过来问道“能看出他中的什么毒吗?” 顾云烨摇了摇头,深吸了两口气说道“他经络堵塞,唯余心肺二脉,且五感正在消失,他已经听不见了,明天估计会再失一感!待五感完全消散,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顾麦苏绕着他走了一圈,发现那浴桶里有一古怪花朵格格不入,她忍不住问道“这花!” “在他怀里掉出来的!” “谷内收寻了一圈,发现他是从那树下进了一个弟子的房间才入得谷内,可树那边是悬崖····”顾麦苏止住话语。 “那底下是谷内余下三层,还有尊老守着,你说···他···” “他是谷主!”顾麦苏有些迟疑的说。 “当年谷主留下口信,想必是这个意思,只是谷主因何这种形态····”顾云烨有些疑惑 “谷主功力深厚,多年前就习得的换头之术,变张脸面不足为奇,只是这毒···” “我知道从前玄武派有一种功夫,不破不立,需得人死一回才能练得无上神功,谷主是不是闭关为了这个!”顾云烨分析道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虽然崖边花开,可这人一点也不像谷主!”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顾云烨问道 “外门弟子先不要声张,就说这人擅闯内谷,先关起来,之后请示尊老再做定论,尊老一月一次出关,别人问起,也可说时机未到!”顾麦苏给出答案 “咳!咳!”桶中的人忽然惊醒,两顾齐刷刷的回头看去,男人低头一瞧发现自己未着寸缕,慌得捂住胸口,脸上涌上一朵红晕,虚弱着低声吼道“你们要干什么?” 桶中惊起一阵水花,掀起热浪,男人本就白皙,这下子臊的红到了脖子。 顾云烨知道他听不见,拿来纸笔问他“姓名” 他字写的简洁,干脆果断,像是审犯人的意思。 男人往桶内退了退,有些不情愿的说“程远山!” 听见这名字,顾麦苏冷脸上又白了三分。 “门派!” “无门无派!” “来含渊谷何故!” “治病!”男人说的话也简洁起来 “中毒!” “对!” 顾云烨手速不慢,男人回答的更是及时。 “什么毒!” “不知道” “何人下毒!” “不知道!” 顾云烨稍微的撇了一下嘴角,这下这毒更难解了。 “如何进的含渊谷” “不知道!” 眼看问不出个所以然,顾云烨也没再强求,任由着他去,给他拿了一套衣服,叫他洗好之后换上,程远山有些不知所措,似乎不明白他们用意,懵懵的来了一句“不给我解毒吗?” 这下却给顾云烨问的愣住“这毒不急于一时,你先休息!” 寄啸堂的陆淼急的抓耳挠腮,只不过不能表现出来,只得涨红了了脸,被别的师兄调笑“成了猴屁股了!” 陆鑫也跟着笑笑,他平日里本不起眼,干的也是扫大街的活计,甚至有些师兄弟都不认识他,但陆淼不同,她可以随时出谷,传递消息更容易些。 他趁人不注意,在她耳边低语“推到我身上!” 陆淼也不着痕迹的来了一句 “滚!” “嘎吱!”寄啸堂的门被推开 “陆淼!”师兄叫她 “啊!”她心头一震,挪着步子走了出去,但偷偷摸了一下腰间的斩魂。 “师兄!我!”她想着先为自己争辩一下 “你辛苦一下今天先由你看着那人!” “什么?”陆淼有些听不懂 “就是那个来历不明的人,他身中剧毒,须得人照看,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也别让他乱走动!”顾云烨温和的说 原来顾云烨找她是给她交代事情,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回头看见寄啸堂的师兄弟们全都放了出来,陆鑫皱着眉头看过来,她悄悄的点了一下头,示意没事。 “好!”陆淼回过神来答应着“可……不是说擅闯者杀无赦吗?”顾云烨平时好说话,陆淼也状着胆子问起来。 “这人有些古怪还得等尊老出关在做决断!”顾云烨说着准备好的说辞 “哦!”陆淼表示理解,随即又问道“师兄,他中的是什么毒啊!” “嗯!”顾云烨低下头“说来惭愧,我也未诊断出是何种毒药!” “啊!师兄都不知道啊!”陆淼震惊 “也是我才疏学浅!”顾云烨继续谦虚着 “不是的!”陆淼连忙否认“我就是想知道这毒会不会传染!” “不会的!”顾云烨笑了笑,觉得这师妹可爱,这又不是瘟疫,中毒之人怎么会传染呢!忽然他想起林中离奇死亡的虎斑花蛇,会不会跟这个男人有关系呢! 不行,他还得跟麦苏商量一下。 崖边的红日在薄雾中,比羞涩的少女更加多情。他瞧着红日升到最高处,低声吩咐了一句“先回吧!” 小胖子在一旁将扒出来的土填埋回去,他喜欢玩土,身上,脸上沾满了也不觉疲倦。 “空隐!”男人叫了一声,小胖子抬头跑过去,嘴里含糊的喊着“年轻!年轻!” 男人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丝帕,细心的替他擦脸。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黑衣男人,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低声说道“少主,今天那人····” “我说它怎么开花呢!是故人来了!”男人又向上瞧了瞧,有些恋恋不舍的说“走吧!” 黑衣人推着轮椅,空隐躲在他怀里,悄悄伸出一只手,好奇的摸了摸他脸颊旁的泪水,瞪着眼睛小声的叫了两句“年轻!年轻!” 春潮一袭了生花,不过浪来浪去空此沙。是春到生花,还是花开为春,这谷内早已没了四季,似他再无晴雨,这一滴泪,只颂离别。 随后这三人一同消失在悬崖处。 陆淼端了一盘吃食送进去,黄芪汤,紫苏饼,再加上熟地蒸鱼,这几样菜可谓色香味全不顾。 推门进去,那人换了一身蓝色袍子,似顾云烨从前穿过的,不过他比顾云烨更清瘦一些,端坐在床上,颇像世外高人,下凡降世。 他本就不丑,洗刷了一番,更显白嫩,尤其修长的颈项,露出尖锐的喉结,陆淼咽了一下口水,这人比那些师兄弟们好看的多,尤其比陆鑫好看。 “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床上的人虽未睁眼,但早已察觉她的到来。 陆淼被人发现小心思,干咳了一声说道“给你拿了一些吃的!” 床上的人没有动作,她猛地想起来,这人听不见,怎样发现她的,从前有人教过,有些顶尖高手,连旁人的内息也可觉察,难不成此人,武功绝顶。可此人虽长的似谪仙一般,说出话来却有一股登徒子的意味,轻佻,薄笑,怎么看都不像是绝顶高手。 淼淼走进了两步,还没张口,那人就睁开了眼睛 “哦!”她被吓得后退了两步,碗中的汤洒了大半。 他的眼睛狭长着向上扬,双眼皮开了细细的褶皱,几乎连到眉尾,眼角处有一颗淡淡的黑痣,给这双本来冷漠的眼睛上添了一丝风情。 陆淼不敢跟这双眼睛对视,她低下了头,将餐盘举到他面前,男人示意,张口说道“放到桌子上!”命令的语气。 陆淼重重的放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男人嘴角上扬,慢悠悠的来了一句“我以为你挺厉害的!”调笑的语气,浪荡的笑容,淼淼真是后悔,真应该一刀杀了他。 他那时奄奄一息,任人宰割,怎么在树下埋了一宿,竟生龙活虎了起来。 淼淼不敢轻举妄动,站在一旁等着他过来用饭。 男人轻轻嗅了两下这餐盘内的食物,皱起眉头,自顾自的说“你们吃的都是什么啊!”,只不过他拿起一块饼放进嘴里,就变了脸色,迅速着把那块饼吃完了。 “真是蠢货!”男人自顾自的说 “中了这毒的人,怎么能泡药浴呢,气血流动过快,这下可好,我连味道都尝不出来了!” 顾淼挑了挑眉,他先是失聪,如今竟味觉消失,她知道人之五感连着五窍带着五脏,五感消散,五窍便也痹阻,五脏枯萎失能,回天乏术,难不成他····这个样子是回光返照不成! 程远山瞧着旁边的女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出声说道“还没谢姑娘带我入谷呢!” 陆淼一挑眉毛“你不说是我,便算道谢了!” 那人侧了一下头,眼睛微微睁大,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灵动,似乎仔细辨别她说什么,又拿着架子,不肯看她的嘴型,陆淼偷笑了一下,随后摆了摆手意思不用谢。 “可姑娘扎了我一刀又算什么呢!”他测过头,眼睛微张,瞳仁极亮,哪里像是身中剧毒的人啊! 陆淼摊了摊手意思“那又怎样!” 他嘴角微微上扬带了几分邪气“而后把我埋进土里又该如何论处呢?” 陆淼双手抱肘斜着眼睛撇了他一眼,意思“你不是没死成嘛!” 说来也怪,跟聋子说话自己竟变成了哑巴。 男人笑了笑,明白这姑娘表情中的意思,这女子娇憨可爱,俊俏灵动,只是下手未免太狠,他幽幽的说“要不是我没了味觉,你们给我吃这种东西,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噗嗤!”陆淼笑出声来,这人的话也算有趣。 可接下来说的话让陆淼鸡皮疙瘩骤起 “你是澜江派的人!” 陆淼没回话只是眼中有寒气闪过,男人自顾自的说着“澜江派主要产杀手,门徒个个行走于暗处, 接诏令,人必死 信誉良好,一些人不想脏手的事,便叫澜江派去做,你那飞刀的功夫,正是澜江派绝学,你学的不错,但毕竟年幼差了些火候!” 他话还未闭,刀锋顿起,陆淼拿着不足一寸的小刀朝他的脖子袭来,他镇定自若,伸出双指从耳后夹住。 稍稍用力,刀身上便有气浪朝陆淼袭去 “砰!”陆淼飞了出去,摔了一个大跟头。 他一口气将桌上那碗汤喝完,便把陆淼的小刀拿到面前细细查看 “斩魂”他轻轻念出小刀的名字。 陆淼在他背后偷偷起身,却被他呵住“我若非中了毒,你怎有出刀的机会,别不自量力,淼淼!” 第4章 此时月圆 晚夜中的深林处篝火点点,有一行人在林中歇脚。晚夜中雾气渐歇,甚至能瞧见月亮,不知是含渊谷此地天地灵气汇聚,这里的月亮都比别处要大一些。 云暮鸿拿了一块烤的温热的烧饼递过去“少侠,吃一点吧!” 辰露晞伸手接过,轻轻道了一声谢。 他们这一行大抵二十人,几位领头的是江河派别的掌门亦或是长老,还有神机派的神机先生和他的随从。 如今武林分派系,人们为了简单划分,依江河而立的便是江河门派,傍山而见的便是山峰门派。 江河派别主要有太湖派、洞庭派、洪泽派,巨鹿派,等等还有许多分枝小派,江湖中也叫不上姓名,天下江河入海流,这些门派,大抵同宗同源,功夫都以修内为主,似水流不断,绵延不绝。 而山峰门派,自然是以五岳为首,后来黄山派也不落下风,反而后来者居上,这些门派大抵以兵刃渐长,似山峰高耸,大开大合。 而剩下比较特别的门派,尤其是以用毒为长的唐门,以暗杀为主的澜江,这两个门派手段百变,且大多是出其不备,或暗器或暗毒。为江湖中人所不齿,大抵是没有大侠的风度和气派,对战不能光明正大,看得出招数,干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江湖中人少与之交往,但毕竟也是一方势力,且有自己的营生买卖,很少逾矩,所以武林中人虽说忌惮,但江湖中仍有他们一席之地。 这次,他们一行人中就有唐门的二门长唐由。 辰露晞长相端正,一袭青衣,背着长剑,挺拔锋利的少年剑客,只是右手带着大大的黑手套,似有些疑症,而他也是左手持剑。 云暮鸿是太湖派的掌门,而这次行动也是由他牵头,分别带了洞庭派的掌门步翠麓,洪泽派掌门木辛,巨鹿派的长老君莫厌和江湖第一风水大师神机先生,以及旁的门生徒弟,浩浩荡荡朝着含渊谷而去。 起因是含渊谷事情在武林中传的沸沸扬扬,越来越多门派女弟子失踪,而太湖派失踪的正是云暮鸿的亲女儿——云冉。 所以云暮鸿打着为武林众人排忧解难的旗号,带着与之相好的兄弟手足去讨伐含渊谷。只是有失踪家眷想一同前往,都被他一一拒绝,说是含渊谷内凶险异常,不如让他们先探探路,暗处查找,待找出铁证,武林众人即可一同前往。 而辰露晞却是为了云冉,那姑娘豆蔻年纪,平时恬静腼腆,在家中不爱说话。 想是自幼丧母,父亲时常忙碌,姑娘心绪深深,无人可诉,就连本门功夫只学了个二三,更无颜上台面。 辰露晞来后,时常教她,这姑娘内力练不好,对剑法却颇有天赋,可惜无人在意。 就连这次失踪也是辰露晞先发现的,以至于云暮鸿说来含渊谷,他也想要跟着来。 云暮鸿先是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什么辰少侠伤势未恢复,什么此去太凶险,什么不可连累无辜之人。 辰露晞知道此去都是各门派中的绝顶高手,他右手被废,练左手剑不过三年,功夫怎么都不到家,可他给出了一个难以拒绝的理由,他去过含渊谷。 云暮鸿勉强答应,写拜帖,定计划,最后还得请风水大师算上一卦,过了半个月才动身。 此时距云冉失踪已经二十天,而且此行,竟把那神棍也带上了。 神棍名曰神机先生,在江湖上享有盛名,阴阳风水无不精通,据说太湖派创派之初,就受过此人指点,可他虽头发发白,但红光满面,看起来像是只到不惑之年。 平常神机先生,衣食住行都得仆从安排体贴得当,所以平日光是近身服侍之人就有二十人之多,现在出门一切从简,只带了一个小仆从,年纪不大,脸盘方正,肤色黝黑。身背着一个大背篓,颇有重量,所以照顾神机先生这活计便都落到云暮鸿身上。 他们此行本就是暗中行动,但何时起身,何时动作,都得神机先生掐指一算。 现如今已经在天目山脉修整两日了。 这行人出行精简,但毕竟有些年纪和地位,谈不上傲慢,总有些小矫情。云暮鸿虽说算是江河盟主,但毫无脾气,性格内敛,又因这次是他牵头来的,所以他左右逢源,一派掌门干的都是伺候人的活。 辰露晞小口的咬着饼,这饼子虽烤过,但更显粗糙难咽。他虽当了太湖派三年的门生,但对云暮鸿这人越接近越知之甚少。 他贵为太湖掌门 ,江河盟主,但有人指着他鼻子骂,他也没脾气,耐心听着,再诚心求谅解,毫无掌门威严。 他门生众多,追随者也信服多年。 他听着众人小声交谈,因为神机先生,每日就寝时间不定,需得看今日月亮潮汐,但只要他睡着,众人便不可大声喧哗。 所以导致山中虫鸣都比他们的声音大,辰露晞不由得唏嘘,这些名门正派不也在暗处,商量着怎么出其不意,闯人家大门吗? 什么江湖道义,武林规则,细想起来都是强者用来控制弱者制定的规则罢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圆月,自他从下山以来,那月色就不如从前洁白了。 晚间时候,顾麦苏与顾云烨来给程远山诊治。顾云烨提前熏了香,让那人沉沉睡去,他搭上脉搏,脸色凝重,问陆淼“他今日怎样!” 陆淼低着头柔声说“吃食都进了,精神不错,一直在打坐,没……没怎么说话!” 顾麦苏点了点头,对她说“嗯,你先回去吧!” “好!”陆淼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这人修养了一天面色上竟有好转的迹象,可脉相骗不了人“他五脏之脉,微乎其微,我估算有误,这毒已经餐食心脉,舌为心之苗,他怕是尝不出味道了!”顾云烨说道 “他还有几天可活?”顾麦苏问道 “这毒变换莫测,但总归超不过三天!”顾云烨答道 “莫不成真让他死在这儿不可!”顾麦苏皱眉说道 “可不能死在这,就他这毒,连林子里的蛇都躲不过,万一被被尸蛾产卵,吸了这般毒血肉出来的尸蛾怕是我们都控制不了的!”顾云烨分析道 “其实,我听过程远山这个名字!”顾麦苏很是犹豫,她性格强势,做什么都杀伐果断,很少见她这幅模样 。 “什么?····程远山!” “我不知道是梦还是···算了,一个名字而已,谁还不能叫了!”顾麦苏随即释然“只不过,关于谷主我也只有两面之缘,都是隔着很远,且谷主带着面纱,这人的毒我们束手无策,他要是能活到尊老出关,再交由他定夺吧!”顾麦苏迅速做出决断。 “我还是倾向于他是谷主,毕竟巧合也太多,或许是谷主借机敲打我们,含渊谷声名赫赫,连这样的毒都解不了,且不是污了谷主的名声!”顾云烨说道 “含渊谷里是医生,并非神仙,有些人命数已尽,非医力所能为也,看命吧!” 这个人命也算硬,夜半无人,他竟趁着月色又回到了那颗树下,当然穿过了陆淼的房间,而陆淼瞪圆了眼睛,瑟瑟发抖。 今夜月色皎洁,含渊谷的月亮似乎也比别处大上几倍,高高的悬在落鸢花上,而花儿也奇怪,似乎受到了月亮的召唤,所有开口都朝着月亮的方向。 他狠狠的吸了一口空气,竟什么味道也没闻道,他低头笑了一下“也好,这下饭怎么都能咽下去了!” “啾啾!啾啾!”他用嘴吹着口哨,几只小鸟闻讯而来,回应了几声就扑棱着翅膀走了。 “臭鸟!”他宠溺着骂了一句。 “你很喜欢鸟吗?”他心底响起声音,一回头,果然那人又在。还是一身白衣,头发半散半束着,垂下来的黑发到腰间,衬在白衣上,如长腿了一般到处游走。 他回话“还行·····” 那人眉眼温和,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朵落鸢来,递给他。 他手有些颤抖着接过,先是苦笑了一下,随后眼眶湿润,玩笑着打趣“你这人,也太不矜持,就算看我貌美,也不好随便送花给我。” 周遭安静下来,他顿觉失语,即使再登徒浪子,也不该这样调笑人家。 “对不起,是我失言!”他低下头道歉 “无妨!”他心中响起声音。 月下两人离得不进,更是无言。也是没有人非要熟络,况是藏着一身心事之人,不定会说出怎样失礼的话,但这般寂静,也没什么不好。 夜晚薄凉,此时应到了下半夜,竟升起薄薄雾气,程远山瞧见月亮变得模糊,突然察觉有些冷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人,鼻尖通红,手指尖也似红宝石一般,他身上衣料本就单薄,人也瘦弱,怎禁得起这般凉意。 他自嘲道“身上锦衾单薄,无法舍予你一件寒衣,你若是不嫌弃,分些热量与你可好?” 他没等人答应或拒绝,蹲下身子,拉起那人手掌,温热触碰寒凉,一阵酥麻。 他自顾自的给他暖着手,瞧见他也未躲,也没有厌恶之色,只是那人在月色下略显苍凉,眉眼中有说不出忧伤难渡。 他也不怕唐突,问了一句“你何故非要在这儿吹风!” “看月!”他说 上次他来看花,这次来看月,这些花月无关俗事,不过春风与海啸,萋萋乎诉哀歌。 那人手掌绵软,皮肤细腻,但有些鼓起的疤痕,而且怎么也攥不热。 “你不问我为什么来这?”他又问道 “不必问,各有难处!”他回答的很快 这两人也是奇怪,在这奇花下,不问姓名,不问所来何往,只是互相借着一口热气。 “此夜月盛,却叫我想起幼时山间也是这般圆月,那时天天瞧着,并无所奇,如今再看,此月可是当年月吗?”他们手还是握在一起,只不过他扭头看过去,眼中一片凄凉。 “当年月圆,如今月就方了吗?”这人长得一副偏偏公子样,怎的也不着调。 “呵呵!”他笑了两声“牙尖嘴利!” 第5章 棋中观剑 另日,给程远山换了一个新弟子 ——陆鑫。 按理来说含渊谷的病人都有专门的弟子服侍,可这人不同,自然要区别对待。谷中弟子众多,但若选太过聪明的,想法太多,怕冲撞了那人,最好深沉安静,即便猜到什么,也不会轻易诉诸于口。 所以选人这事费了顾云烨不少头脑,陆淼只是权宜之计,这丫头乖巧机灵,可毕竟是女子多有不便。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见了正在扫地的陆鑫,他一时想不起这人叫啥,看着小弟子眉目俊朗,敦实憨厚,想着机缘便是巧合,若算计太多,反而得不偿失,遂就让他去照顾程远山。 程远山五感失了三感,耳不闻,舌不尝,鼻不嗅。寻常人两天之内失去如此,定萋萋切切,伤感难解。 他却如同无事一般,即便给他看病的人多多少少表示他中的毒是不治之症,他也命不久矣,他吃喝不误,竟也睡到日上三竿。 陆鑫端着餐盘等了他一柱香的时间,脚乏不耐,轻咳了一下,忽的想起这人听不见。 他只得放下餐盘,想要靠近一些去唤醒他。 谁知刚到那人近前,他就睁开了眼睛,他的眼角是向上挑的弧度,带着丝丝的戾气,眼仁又极黑,像藏着冰川。 这人看眼睛应当是个极凉薄的人,可他眉毛远山而黛,鼻尖高挺而浑圆,唇厚带珠,抿嘴时向上的弧度,似笑。 眼神寒冰,嘴角带笑,陆鑫不知怎的在心底冒出一个念头,这眼睛与脸竟配不上。 江湖中奇淫异巧不少,改头换脸的也有之,不过毕竟不是自己本身的面皮,总有破绽。但陆鑫心中所想甚多 ,也不面上表现什么,他彬彬有礼,进退有度,不管他听没听见,温声来了一句 “该用早饭了!” 那人虽听不见,但看见他手上的餐盘,也明白了大半,安静的吃过早饭之后,提出来要去走走。 陆鑫愣了一下,顾云烨只叫他来照顾,衣食住行妥帖就好,并未说什么限制,出去走走也不算过分。 外面有一片草地,一抬眼可以看见天目山顶,洁白的覆了一层雪。 清晨有些凉意,不过随着日头高升,蒸腾起丝丝氤氲之气,带着青草香味。 草地中心有一凉亭,八角形状,亭上一牌匾《叶不知秋》,亭下一黄袍老僧,摆弄着棋盘。 老僧名为圣明,少林寺的长老之一,因三年前去南疆中了蛊毒,经医治之后留下病根,但凡发作,便如千万条虫子,直穿心口。 顾云烨诊出,当年蛊虫并未取完,而是在体内繁殖,五脏六腑皆有,若想解毒,须得将虫子全部取出。 取蛊需药引,将重楼花叶磨成粉末,在手腕处划一道口子,将粉末散于伤口处,虫子闻味而出,但虫子全身都有,需顺血脉而走,过程自是极为痛苦,每次取虫,都能要了圣明法师半条命,所以一天只可取一只。 如今取了三十三只,余下的也只得慢慢取出。 圣明法师,脸庞圆润,面容和善,爱与人交好。 且少林寺在武林中算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佛曰无相,普渡众人,任谁都得对少林寺客气三分。 程远山走进时被法师叫住“年轻人,陪我玩一把!” 棋盘黑白分两侧,一子矫定乾坤色。棋盘中纵横捭阖,得步步算计,招招必杀,所以比起那些打打杀杀的真功夫,圣明更爱跟人比棋,棋盘上赢了他,才算真正的高手。 这话分明是与陆鑫说的,陆鑫平日扫地,同这些患者混了一个脸熟,这些人多是年老之人,瞧见陆鑫憨厚,也爱逗逗他。 程远山听不见,但看见和尚招手,自以为叫他,便坐定在棋盘之前。陆鑫亦步亦趋的跟着,站定在他身后,圣明瞧见他脸生,不由得问道 “小陆,这位少侠不曾见过!” 陆鑫斟酌了一下说道“新来的病人,他听不见!” “哦!”圣明拂了一下胡子“看来是高手!” 程远山自顾自的打开棋盘,对着法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大师,受教了!”他虽是虚心说的这话,但那双眼睛,哪有半点受教的意思,分明就是要开战。 圣明法师是一个棋痴,平常总爱拉着人来两盘,可是这方寸之地,哪有什么围棋高手,让其不胜寂寞。 程远山手指细长白嫩,似莹莹白玉,手持黑棋尤外分明,似长剑在棋盘之上舞若游龙。 还未下到十手,程远山已经占据右上星位,圣明法师眉目舒展,今日他终于见到一位可战之人。 “少侠虽是下棋,但棋中隐有剑气,纵横捭阖,吞纳山河,想必少侠是练剑的!”圣明法师问道。 陆鑫自然不知,程远山练什么,他只是一味的盯着他耳后翳风穴位,寻常改面者,都得用到翳风大穴,他活动思考定有破绽,可这人丝毫没有,陆鑫不由得心下寻思,难不成他想错了。 不到二十手,圣明法师占据上风,压制程远山连连后退,可圣明法师还在夸赞“少侠剑法大开大合,颇有接天象地之意,且步步为营,已退为进,非小门小派可容下的,想此等剑意,非得五岳之上,蹬天之处才可习得!” 陆鑫心下一惊“莫非他是五岳剑派的人!” 三十手,黑白厮杀正盛,圣明法师发现这人落下风竟是圈套,引他入陷阱,再分别绞杀,此子心计,不似少年人所有,法师也皱起了眉头。 陆鑫发觉程远山脸上竟有些发红,难不成是棋局要输。 他虽看不懂,可那边圣明法师,眉头紧皱,面上不解,这大师取蛊之时都山平水静,怎的一盘棋,却愁上眉头了呢! “老匹夫!又抓人陪你下棋啊!” 来人嗓门过大,下棋两人太过专注,唯有陆鑫点头鞠了一躬“柴老!” 柴决明,人称日月刀,独闯江湖的单刀客,曾因一肩挑了五岳剑派,而江湖闻名。当时踢山门,五岳派弟子出战,挑了四岳之后,被华山派首徒给打落下马,名声却响亮了起来。 此人性格孤僻,不喜成群,只是个武痴,一个劲的习武,想争个天下第一。但他无命无运,上有那群老不死的,下有小辈崛起,而他生性好斗,与一不出世的绝顶高手对战,被人家剑气伤了心脉,只得来含渊谷疗养。 他自是不懂什么下棋,就是平常被圣明法师烦的紧了,才勉强与其下上一盘,还得圣明法师一步一步教导着来。 “老柴!”圣明法师声音低沉,落下一子之后说“我今日要输了!” “嗬 !你竟输给一个皮白肉细的嫩后生!”老柴嘲讽了一句 “此子,心远计深,莫说是我,就算是你的明月刀也不见得能比过他的剑去!”法师说话微微带喘,已是强弩之末。 “哦!”柴决明对下棋不敢兴趣,但比武他却愿意的很,含渊谷多日,他早已手痒多时,他只得对法师说道“你快些下,我倒要瞧瞧,这嫩后生比我厉害哪去!” “铛!”黑棋最后一子落下,程远山微笑抬眼“大师,承让了!” 圣明法师不可置信的看着棋盘,再瞧着那人,比来时脸色红了不少,只是那双眼睛,似 乎早已料到这样的结局,张扬着向上,年轻人的傲气难挡。 “噗!”法师竟一口黑血吐在棋盘上,黑血中还有一只蠕动着的蛊虫。 “法师!”陆鑫眼疾手快,从腰中抽出一把短刃,“镗!”把蛊虫钉在棋盘之上。 而后“噗通!”一声,程远山倒栽葱般半截身子从椅子背上折了过去。 第6章 蛊虫换面 顾云烨停了课,泡在查了半晌的古书,世间毒药,能封五感者不少,但似程远山症状的鲜少有之。 有一种名叫“伊人香”的毒药,闻之即可封五感,但此毒不害人性命,只是暂封五感而已,多用于江湖中比试,两人用尽全力对战时,若使上这药,神不知鬼不觉,另一人必输无疑,所以这种药早就在江湖中禁止,那几个有名的赛事规则当中都属标红的那一栏。 还有一种名叫“老缝欢”也可封人五感,但封哪一感官不定,一般用来····妓院欢场···· “咦!”顾云烨皱了皱眉头 还剩下一种毒药叫“子细看”,这种药没有具体介绍,只是寥寥两行“剧毒,封五感”就连这药什么成分也未提及,顾云烨叹了一口气,还是无用功。 他正兀自思索着,陆鑫突然气喘吁吁的进来,他知这弟子向来稳重,且他正看着程远山,他心下一惊,“啪!”合上书,马上去查看。 法师那边由顾麦苏去处理,没有大碍,且蛊虫又出来一条。只是着了魔似的不停念叨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程远山的情况不好,他发起了高热,脸上红晕不退,甚至皮下有东西隐隐蠕动。 顾云烨在颊车、耳门、睛明处扎了几针,试图安抚住那些蠕动的东西。 “蛊虫!”顾麦苏压低声音惊讶道。 “对!”顾云烨拿了一个药瓮,里面不知道在磨些什么。 “难不成他这毒一直找不到根源,是因为蛊!”顾麦苏说道 “不!”顾云烨否定了她的说法“因为法师体内带蛊,所以这两处蛊同源,所以才会躁动不安,但他的毒跟这蛊没关系。” “同源!”顾麦苏吃惊不已“怎么会!你说他的毒跟蛊没关系,那这蛊····” “这蛊分布在头面部,用来改变面部肌肉和骨骼走向。从前换脸披上一张人皮面具,总有破绽,但这蛊虫隐于皮下,很难发现!但此法残忍非常,蛊虫蚕食人体气血为生,且攀爬变化,十分痛苦!” 顾云烨叹了一口气“若他真是谷主,那也是下了狠心的” “所以他换了一张脸!”顾麦苏思索着说道 “对!” “你能恢复他本来的样子吗?”顾麦苏又问道 “这确实不难但他这身体强弩之末,法师取一蛊都要歇上几天,他根本支撑不住!”顾云烨答道 “你说他与法师的蛊是同源!此事几率大吗?”顾麦苏拧着眉头问 “一般来说千人千蛊,蛊虫如何全赖饲养之人,若蛊虫同源,基本可以断定是一人下的蛊!”顾云烨答道 顾麦苏倒吸一口冷气“这两日,在这人没死之前全谷不得任何人出入,关山门,闭幽谷。他若是谷主,这般变化,说明谷内不日即有大祸;他若不是谷主,如此费劲心机,说明谷内也定有大祸,三年前一批弟子,只是略略查了一些身份来源,如今三年之后那些有心的也必将蠢蠢欲动,如今谷主不明,尊老闭关,这谷内我们必须守好了!”她冷着脸吩咐道。 “其实”顾云烨有些犹豫着说道“若他真能自行解了这毒,这天下除了谷主,无人再有这本事!” “哼!”顾麦苏冷笑了一声“这天下能人异士颇多,你这般说,就是井底之蛙了!” 夜半之时,蛙叫虫鸣,唬得小鸟儿辨不清方向。 他虽看不见,听不清,但也凭着那鸟儿忽闪着翅膀掀起的阵风,察觉到那鸟儿顽皮,他轻笑骂了一句“傻鸟!” “你与它说什么了!”心底又响起声音,看了是那人来了,他嘴角微微扬起“我跟它说夜深寒凉,小鸟儿该归巢了!” 他说话时眼睛呆呆的看着远方,就连月光也不显。 “你呢?”那人问的没头没脑,你又怎样。 “你这功夫真与我相配!”程远山也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不然我这瞎子、聋子,怎么着与人对话不了!” “今日月半偏,一小块被云遮住;落鸢依旧同昨天一样,熙熙攘攘,不知道他开这一朝,何时能谢!只不过花香不似往日,但掺了一些旁的味道,不算难闻!” 程远山心下一愣,苦笑着想你同我说这些干什么,随即明白过来,这人要做他的眼睛,替他来看,他有些不悦,虽说我们几面之缘,也不至于如此亲厚。 他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说什么,只是一腔酸楚蔓延,他早已失去多日了。 那人竟直接拉住他的手,他第一反应抽出,这人稍微有些没皮没脸,那人不恼,说了一句 “天这样凉!你早些回去!” “可我不想回去”他缩着身子往树边躲了躲,分明是要与他疏远。 那人却像是劝孩子一般苦口婆心“你呀!何苦!” 程远山很不习惯这样的劝慰,我即便要人同情怜惜,你又算得了什么人呢? “你怎会知我的苦!” 深夜林中静谧,鸟飞而过,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响,神机大师蓦然睁眼,他眼中冒着丝丝绿光,幽幽的说 “你来了!” 面前之人身穿巨大罩袍,看不清面目,张嘴确是清亮女声“明日起全谷禁严,他叫我来接你!” “他如何?”神机大师问道 “如今已失了四感,估计明日便是大限!” “好!” 竖日,谷内戒严,可程远山又发起了高热,顾云烨给他用了几味药,都被他给吐了出来。且已有神志不清,话彻底说不出来了! 顾云烨心焦着处理,却被弟子来报“陆淼昨天晚些时候,去谷外送药,一夜未归,今日全谷戒严,师姐说要关山门,任由她去,大家……大家” “大家什么?”顾云烨一挑眉毛 “大家怕她遭遇什么不测!若是放任不管,恐危急性命!”弟子咬着牙说道 “师姐即已下令,便是定局,你来问我又如何!”顾云烨慢悠悠的说 “可陆淼……”弟子还想分辨什么 “陆鑫!”顾云烨打断弟子,冲着站在一旁的陆鑫问道“你说怎么办!” 陆淼与陆鑫同时入谷,归属同宗,要说关系这两人应当算是最亲厚不过。 但陆鑫却说道“此事,应听师姐安排!” “哼!”顾云烨冷笑一声“我当你是什么可用之才,原来也是个怂包,入我含渊谷即是医者,医者必以人之性命优先,找一队人,去寻陆淼!你师姐那边,我一力担责!” 不多一会儿,顾麦苏过来探查情况,她低声询问“这人怎么样了!” 顾云烨探了探鼻息,随后摇了摇头。 “他即死了,该如何安排!”顾麦苏问道 “身死魂灭,可这毒还未消,先停尸几日,查探一下!”顾云烨犹豫着说,随后又问“陆淼……!” “你即决定,如何问我,只不过这两日就该出个结果,那孩子还小,没酿下大祸之前到有回转余地!”顾麦苏说道 “是啊!澜江派的人,接诏令,人必死,想来她应该接的是杀谷主的诏令,可结果三年也没个转机,按奈不住了!我想尽日江湖传闻,定是有心人为之,前几日太湖派还送了拜帖,说要有事相商,可我们含渊谷向来不与武林各派有往来,有什么事呢?他们正大光明进不来,估计要硬闯,这些事要是摊到一处,便可一锅端了,也好!”顾云烨冷静的说道 “就怕····”顾麦苏犹豫道“还有这一个麻烦!”她看了一眼床上没了呼吸的人。 顾云烨笑了笑“是麻烦,还是神仙,也快见分晓了!” “还有一个陆鑫呢?”顾麦苏问道 “此子心计坚定,扫了几年的地,从不张扬,怕是可用之才。余下弟子中我瞧他不错,况且澜江派的规矩,若完不成诏令,定生不如死,那孩子聪慧异常,他应当明白,只要他在含渊谷,就没人敢动他!”顾云烨分析道。 “想来我们这里也不算个正经门派,什么样的人都敢收,就连心怀鬼胎的都想着教化后为己所用,幸好我们与世隔绝,不然不得被那些名门正派多看不起呢!”顾麦苏阴阳怪气的说了一通。 “若我们含渊谷也称名门正派,还真是辱没了它!含渊谷只看缘法命数,有缘即可,谷内无四季,人间无常乐,在这儿侍弄花草没什么不好。”顾云烨淡淡回道。 陆鑫将程远山又扛回了那颗大树下,这是顾云烨交给他的任务,让他刨个坑给这人埋了。他心到这顾云烨真是麻烦,要想他体内剧毒不成祸害,还不如一把火烧了。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人不可能就这么死了,索性就不耗费这体力,他把那人放在地上,用力的撕扯了一下他的脸皮,没有变化,他叹了一口气,看来不是。 这时身后一清冷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 是一个身穿白衣,坐着轮椅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面容平和,眉间倦倦,似气力不足。陆鑫学了几年的医,虽不及顾云烨之医力,但总归了解一些,这人定是气血不足,多有经年未愈的顽疾。 此地已经算是含渊谷内院,只有一些弟子能来,可眼前这人一定不是弟子,因为弟子中没有坐轮椅的,病人中也没有这张面孔,还能是谁? 陆鑫警惕的问了一句“你是谁?” “含渊谷主——辰念青” 第7章 事故频发 “含渊谷主——辰念青” 男人的声音如同霹雳一般在陆鑫耳畔响起,他入澜江派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杀—含渊谷主。 澜江派培养弟子都得内部厮杀一轮,能活下来的才可成为真正的澜江弟子——最低等可以接任务叫——影子。 影子才可接诏令,诏令一出,必有人死,要么应诏之人,要么影子本身 。 可陆鑫陆淼还不算影子。 他们被选上那年,改了规矩。应雇主要求,需要干净的孩子,杀过人的,怎么都掩盖不住血腥味。 那一批来了二十个孩子,多数十四五岁,只有最后剩下的只有陆鑫和陆淼。 人人皆知,能接诏令者便为影子,可陆淼问他“我们是影子吗?” 他摇了摇头“我们是去当鬼,鬼哪来的影子!” 他比顾淼大了两岁,见识过同门相残的景象,那血腥味似乎一直萦绕在他鼻息下,久久不能散去。 澜江派选人都是从各地收集来的孤儿,自幼教导,学的都是暗杀的功夫,也教他们知书识字,礼仪规矩,因杀手可隐藏于各处,到什么地方,见什么人都得融入进去。 他来的时候偏大,只因家中一夜败亡,他便也成了流浪儿,可从前也是知过书,习过礼的,有自己的思想,但久而久之也不敢说什么不同的话语,也就沉默寡言了起来。 陆淼跟他不一样,自小来的 ,学什么都很快,想要成为影子的决心坚定无比,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在门派内成为影主,统领一号人马。 可是当杀手总得摒弃一切情感,冷冰冰的只像一把兵刃,但陆淼鲜活的似林中小兽,柔软且温暖。身上总有晨曦和露水的味道,可拿起刀来也毫不手软。 他来到含渊谷之后,发现这里出了晨雾多些,四季不分之外,同别的正常门派也没什么区别,可能还更松散一些。 他刚来时,因放不下紧绷的弦,每日都作恶梦。其实他们早已经练出,随时入眠,迅速恢复神智清明,每每风吹草动都得警觉,可到了这里,许是床铺太过柔软,许是老师太过温声,他有些害怕。 而顾云烨以为是他刚来不习惯,教他点安神香,给他针灸,替他调制助眠的草药,还给他缝了一个填满草药的枕头。 他不知怎的更害怕了,可也能睡个整觉了。 这三年他似乎忘了诏令是什么,可如今这人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犹豫了。 虽然这人看起来又瘦又弱,且娇喘微微,他断定这人内力不成,且外功也不行,杀他不过一呼之间,不半呼就好。 腰间有短刃,他脖子距离不过半寸,这般机会,他等了三年。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在谷内,你能护我周全吗?” 他想要放弃,他杀了谷主又如何,他江湖闻名又如何,日后不还是澜江派的狗吗?他们那么多条狗,还贪得无厌,他不想听之任之。 男人皱起眉头,淡淡说道“你瞧我自己是周全的吗?” 陆鑫眼神一凛,什么决定就在一瞬之间,或许他不想听到什么周全的答案,他只想得到一个肯定,可这人没有心领神会。 陆鑫猜的不错,他站不起身,更无内力去阻,他那把短刀距离他不到半寸时,他望向那人眼睛,猛兽捕猎时,一声吼叫,一个步伐都可让人心惊胆战,猎物只要怕了,就成功三分。 可那人眼神平静,似苍月微凉,陆鑫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他知道要坏! “铛!”果然一道黑影将他短刃打飞出气,他还没回过神,长剑就抵在他脖子上,微凉,极利,他惊起一身冷汗。 “世上无人能护你一世周全,但我含渊谷弟子,也非他人能伤的了的!”男人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少年求的是什么。 少年大口喘着粗气,眼神中略带惊恐,脸上的绒毛根根直立,他不禁羡慕道“还是年轻!” 林中大雾四起,带着一丝淡淡腐朽的味道。周遭的声响似乎也被这雾气吸收殆尽,安静的可怕。 辰露晞在队尾,云暮鸿打头阵,中间的便是神机先生,身后是他的弟子背着大竹篓。辰露晞在最后看不清楚,只瞧见雾中隐隐绰绰有一黑影在前面指路,云暮鸿临走时跟大家说的是神机先生请了一尊菩萨,给他们指路。 辰露晞自然不信,但也没必要争论,当务之急是赶紧进谷才是。武林中人将这林子说的神乎其神,可他们走了半个时辰,没见到任何危险,就连普通的飞禽走兽也没见过,这样干净的过分,无声却胜有声。 忽而一阵脚步声响,来人不少,云暮鸿喝住队伍,雾中走出一行人来,看着年纪不大,瞧见他们也尤为震惊,带头的直接拔剑呵斥 “而等何人?擅闯我含渊谷禁地!” “小兄弟!”云暮鸿赶紧摆手叫停“我是太湖派掌门,来含渊谷有要事相商,已送过拜帖了!” “什么拜帖!”那人不领情“赶紧滚出去,不然修怪我们不客气!” “小兄弟!”云暮鸿还想着安抚,贴近了一些,那人提剑便刺,云暮鸿不愿动手,侧身躲了过去,后面的唐由伸手撒了一把粉末,几人慌得掩住口鼻,可还是来不及,吸了几口进去 ,那几人忽而咳得撕心裂肺,再不能提剑。 “小兄弟我们本无意伤人,只是事态紧急,这谷内我们非去不了,还请诸位见谅,此毒只是教诸位多咳两声,手脚无力,一个时辰后自解,不必担心!”云暮鸿谦卑的说道 “放屁!”领头那人分明不服“有本事你杀了我们,含渊谷岂是你说进就进的!” “呵呵!”云暮鸿假笑了两声“年轻人,你瞧我们进不进的去!” 说罢,招呼着众人走了。 云暮鸿颇有大侠风范,绝不滥杀无辜,但辰露晞有些疑惑,这里又没别的观众,他装出这副仁厚温雅的样子给谁看。 他在太湖派不过两年有余,对云暮鸿此人做派一丝一毫也看不上,只因太湖派····从前的事,他想要查个清楚,或是等一个人出现。 不到半晌,迷雾褪去,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周遭一大片紫色的花,唐由很是激动“七叶一枝花,这可是宝贝,没想到此地竟这么多!” “唐兄!”云暮鸿轻咳了一声“莫失了分寸 !” 花海之后有一扇紧闭着的竹门,和暗红色的围墙,细闻还有阵阵香味。 云暮鸿自然是以礼相待,敲门三声不应,他一个眼神,君莫厌示意,他一双金刚手闻名江湖,此手不仅力大无穷,还藏有暗劲,与人对战时,往往双方收势之后,在内府散出暗劲,打人一个猝不及防。 “砰!”竹门四散而去,掀起一阵烟尘,这含渊谷神秘古老,没想到这般轻易就被世人窥探。 这几人大抵都是江湖上有头脸的人物,自然不会似没见过世面的**小儿,只是不动声色的抬眼观看。 这地方与巡场屋舍构造不同,中原地带多以瓦砾砖石在加之木材盖就,离中原较远的边疆多是土石,再远些多为竹制,可这里入目一片洁白,虽未触及,但看着却像白玉汉石。 这种料不仅名贵,且稀少,多用来做屋内装饰有个几块就足矣撑场面,这里却屋舍都由这种石头搭建,想来天下最赚钱的还是行医的。 没两步便是一方拱门 ,上写二字,步翠麓露出笑容“传说中的含渊谷,可算进来了!” 众人徐步而行,后面有一影子随之而进,辰露晞察觉有人,可一回头早了却无痕。他心中纳罕,好快的身法,江湖中以身法闻名的只有澜江派的行云步,可澜江派不是暗杀组织吗? 此地安静过分,分明是午后时分,怎的不见一人。 屋舍将中间的校场围成圆形,众人轻踏上去,那汉白玉砖石上雕刻着古朴的花纹,神机先生冷不防的来了一句“琅幽纹!” 云暮鸿示意问道“先生所说是·····” 神机先生摸着胡须半晌才答“南疆一门大派的族纹,如今那派早散,这纹却留下来了!” “此地离南疆不远!”木辛接话道“莫不是从前的南疆大派,就是如今的含渊谷,这族纹会是一般人能刻的吗?” “不会!”辰露晞一般不插话,但这两个字却斩钉截铁,木辛被这小辈抢白了一句,面上不悦,刚想发作,却忽闻远处脚步声急促,有人从深处走出,领头的是一男一女,身形飘逸,眉目俊朗,皆手持长剑。 辰露晞瞧见那女子面容心一惊,手指微蜷。 那女子面容高冷,就连语气更是不善 “尔等何人,竟敢擅闯含渊谷!” 含渊谷弟子不似其他门派统一服饰,身法齐整,功法一致,形与气相通,不用出招摆势,路过人打眼一瞧就知他们是一派之徒。 而含渊谷弟子,高矮胖瘦不一,功法身形不同,就连衣服也是颜色各异,千奇百怪。 云暮鸿许是有些失望,江湖传言神乎其神的含渊谷竟是这副做派,但他面上还是微笑,有礼的说 “老夫太湖派掌门云暮鸿,特来求见含渊谷主!” “不见!”顾云烨长剑出鞘“滚!” 其实含渊谷除二顾之外,来的时间最长的弟子不过五年,五年中一直风平浪静,井然有序,哪里见过如此阵仗,更没见过顾云烨如此疾言厉色,往常都是顾麦苏更严苛一些。 云暮鸿脸色一沉,他毕竟一派之主,武林中报出名号,至少客气三分,没想到这样一个年轻人竟如此无礼,但他虽心下不满,但还是和颜悦色的说 “江湖中一直敬重含渊谷为医家,救死扶伤,也不做太多苛责;可如今,江湖中多有年轻女子失踪,种种迹象指向含渊谷,我等如今破门也逼不得已,若谷内介意,这修门的费用我太湖派一力承担,只是!”云暮鸿眼神一凛 “含渊谷对此事没有一个说法,我等自然也不会客气!” “客气与否,江湖规矩不都是你们说了算的吗?太湖派!”顾云烨冷哼了一声“尔等仗势欺人,一群武林豪强来攻打一家医馆,今日你们说丢了女子,明日是不是丢一条狗也要找上门来!我含渊谷向来与世无争,你们找上门不需借口,你们即过了那林子,到我谷内,想着也是不留活口了,但是你们想清楚,我等无名小卒死不足惜,来日报应昭彰,可别说我含渊谷睚眦必报!” “小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木辛看似当和事佬“也实在是我兄弟女儿失踪了,人家都说是掳到含渊谷来了,你们不能这么不讲理,说我们仗势欺人,我们除了坏了一扇木门之外,可有伤你们一人啊!你也知道,尔等年轻,功力尚浅,我们要出手,你们定无力反抗,何必闹到这种地步,让你们谷主出来罢!” 木辛诨号“震龙钟”,家传绝学龙吟狮吼,他即使正常说话时都声若洪钟,而他最后这一句分明是夹着些许内力。 果然后面几个年龄小的弟子已经承受不住,跌坐在地。 而顾云烨提气防御时,竟发现内力运转不灵,就好似从源头被扼住一般。 第8章 尊老出山 而顾云烨提气防御时,竟发现内力运转不灵,就好似从源头被扼住一般。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顾麦苏,却四目相对起来,他霎时冷汗直流。看来这内力消散的不只他一人。他回头环顾,发现身后众弟子都面露难色,内息皆乱,除却一人,不知何时竟兀自出现的陆淼。 她一身绿衣,站在队尾,可那些去寻她的人竟不见踪影。 这谷内变数频出,竟还有人来下毒,能遏制内力的毒药只怕是“困元散”,这东西是唐门制做的,可谷内近日除了那人之外在无其他外人,那人身死,且来时身上被扒了一个干净,并未带什么什么东西,若是···其他人带进来的··· 陆淼!顾云烨又看了一眼那姑娘,可随即又打消这个念头, 陆淼与这些人出现的时间差不多···没有时间下毒吗,而且····若让全谷之人都能中此毒,非得经过一餐饭,陆淼的时间对不上,那会是····· 陆鑫脸色苍白的混在队伍后面,他瞧见陆淼回来,本想询问一二,可众人跟在二顾身后,鸦鹊无音,顾淼也未曾看他一眼。陆淼失踪的离奇,回来的更是诡异,二顾定对她产生戒心,可如今谷内来了一批武林上有头有脸的人士,能安稳穿过那林子,莫不是……莫不是……陆鑫明白了七八,这些人应当是陆淼引进来的。 顾云烨提起一口气,如今内忧外患,但他总觉得这“困元散”就算是他一时也制不成,难道真的是……谷主! “谷内近日并无外人进入”顾云烨平静说道“你们说的什么小女更是跟我们没关系,但是你们要是硬来,即便我这大夫再没用,也还有一条命在,若想入谷,就从吾等尸身上踏过去吧!” “我呸!”步翠麓脾气暴躁,上前一步跟云暮鸿说道“云大哥,跟他们费什么话,一个小小医馆还不知自己姓什么了呢!你说无外人就无外人吗!要是你们沆瀣一气做危害武林的事,我们岂能坐视不理,你们自己寻死,怨不得旁人!”说着就要摆起阵势 前院吵嚷不断,可天目山下的草坪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白雪青草,平和而鲜明。 圣明法师在亭中研究那盘棋,前院的声响他全然不知,他研究了几步那人的走法,忽而寒毛直立,这人分明是要破而后立,他这棋盘全是杀招,孤注一掷,只是这样看着面容平和的年轻人,怎会这般大的杀意。 他正兀自思索,忽闻一声“让你们谷主出来罢!” 他皱起眉头,含渊谷内没有人会如此大喊大叫,他一挥袖子将那棋盘拂乱,快步走了出去。 同样这一声响也震的落鸢掉下一朵花来,正巧落在程远山的鼻子上。 “阿嚏!”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猛地睁开眼睛,伸手拿下花朵,笑了笑。 花瓣分黑白,轻纱柔曼,翩而舞起,非花动舞,而是风功。 落花空有缠郎意,岂耐空隔山水万千重。 他将落花丢掷,狠狠的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走了出去。 身后的人走下轮椅将落花拾起,小心的放入胸口,落花若有意,可枕心而眠。黑影在一旁说道“那些人已经入得谷来!” “叫尊老出山!”他深吸一口气吩咐到。 步翠麓以腿法闻名,江湖诨号“疾风腿”,他练的是腿上功夫,一双腿移形换影,对战之时恍若游龙之姿,偏若惊雷之势。他上前一步,右脚脚尖轻点,左脚向后侧移半步,眼神轻蔑而藐视,还没等他动身,就听得一声“请止步!” 圣明法师似鬼魅般出现在两拨人中间,他本就体型庞大,再加之一副笑脸,和少林寺长老的身份,任谁都得给上几分薄面。 云暮鸿看见赶忙行礼“圣明法师!”他没想到圣明法师竟在含渊谷中,说起来这老和尚最爱管闲事,但也并非不讲理之人 “小辈等扰法师清休,着实该死,但事情迫在眉睫,逼不得已才·····”他自然是礼数为上。 “法师!”顾麦苏加重了声音“现如今谷内遭人胁迫,生死存亡之际,还望法师不要插手!” “诶呀!小苏”圣明法师叫的很亲切“你都说遭人胁迫了,还要死要活的,你们死了我剩下的蛊虫找谁去弄出来啊!还有你们···”圣明法师掉过头看向那一群人“啊!太湖派的小云!” “正是!”云暮鸿躬身答到。 “你来这儿拆人家大门肯定是你们的不对!”圣明法师看着突出的一块大缺口。 “是!···但”云暮鸿还想辩解 “但是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法师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法师,我的女儿失踪····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云暮鸿说着竟红了眼眶 “那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你的女儿在含渊谷呢?”圣明法师皱着眉头问道 “有几个···有几个人说看见····” “哦!是谁看见,可有证人!”圣明法师穷追不舍 “此事过于紧急,就····就没有··”云暮鸿没想到这老和尚竟要帮含渊谷开脱。 “如若没有,也就是你们一面之词喽!”法师皮笑肉不笑的说 “法师!”木辛也来辩解,还加大了音量“怎会是我们一面之词,江湖上都传开了····” 他的嗓音浑厚且夹杂着内力,说话间都掀起一阵飓风。 顾云烨护着弟子们往后退,可法师站在正中丝毫不乱“既然传开,可有证人,证据啊!” “肯定···肯定有!”木辛有些结巴“但····” “那就是没有,如若没有那就可以说是你们随便编了一个借口来擅闯人家含渊谷,这等事,人家就算杀了你们也说得过去啊!”法师几乎是磨着牙说的。 “这谷内上下从未有外人经过,无论怎样说辞 ,都是他们一丘之貉,我们只是想确定一下,我们要找的人在不在,江湖中大抵不会空穴来风,所以···”辰露晞在后面严肃这开口 “你错了!”圣明法师也不客气起来“江湖中太多空穴来风,我只是想说,人家有人家的规矩,你们若要寻人,也没人家的规矩大!赶紧走吧!” “今日,不将这谷内外翻过来,我们是不会走的!”辰露晞拿着剑走上了前来。 “好大的口气!”天外忽然一阵霹雳惊响,一个白发老者踏空而来。 老者须发全白,且齐胸长短,随着身形上下纷飞。他一袭轻飘黑衣,上有金线游龙,自谷底深处而来轻飘飘的落在的屋顶上。 弟子中认识他的鲜少,但这通身的气派,任谁都不敢轻看了去。 二顾自然识得,他们双手抱拳叫了一声“尊老!” “诶!乖!”哄小孩子的口气 “喂!底下的那些都是什么人啊!谁说要来我含渊谷翻天啊!来当着老夫的面来翻一个试试!”这老头说话也掺杂着些许内力,虽不同于木辛的虎啸龙吟,但生生靠着醇厚内劲掀起一阵狂风。 “阁下可是谷主!”云暮鸿虽被吹的睁不开眼睛,但还是身板挺直的问道。 “是又怎样!”老头扬起额头,傲娇的样子。 “谷主,我小女失踪,怕是跟含渊谷有关系···” “别废话!”老头一屁股坐在房檐上 ,很不耐烦的样子“十数之内,退出含渊谷,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谷主!我小女···” “十!” 没等云暮鸿说完话,那老头开始数了起来。 “我没想到天下 第一医谷竟都是这般蛮横不讲理之人···”君莫厌也出声声讨 “九!” 云暮鸿偏头向神机先生看去,神机先生不动声色的冲他点了一个头。这老头功力不浅,即便他们几人联手,也未必能占得了上风,但神机先生点头,怕是此事还有他解,但是人人自危 ,都起了阵势。 “八!”那老头瞧见檐下众人皆无动作,不仅不耐烦了起来。 “七!” “六!” “噗!”老者身后出现一抹绿色,朝着他心口处捅了一刀。他此时注意力都在檐下那群人身上,实没想到,后面会出来一人,但他毕竟内力深厚,较常人敏感,那人身法极快,即便是他听到破风声,反应之后也只挪了半寸肩膀,让那小刀刺到左肩的地方。 他抬起便是一掌,将那偷袭的小贼给拍飞了出去。 本就是不到半寸的小伤口,按理来说对他丝毫没有影响,可他一掌拍出去之后,竟被自己的掌力反噬,从屋檐上跌落了下来。 众弟子瞧见连忙伸手去接,可哪等他们反应,这人就已经摔了下来 “砰!”掀起一阵烟尘。 顾云烨赶忙上前搀扶,“呸!呸!呸!”老头吐了三口唾沫说道“小顾啊!你们这个院子咋没扫一扫!” 这几天陆鑫忙着看顾病人,忘扫了。 顾麦苏赶紧制止住这老头的不着调“这是怎么了!” “刀上 有毒!”顾云烨皱着眉头说 “呸!”老头最后一口吐出血来,喷洒了一地,他潇洒的表示“没事,没事,这点小毒,就是吧!运不起功来,今这儿事有诈!那姑娘谁呀!” “刚才那人是陆淼!”顾麦苏冷着脸回道 “是!”顾云烨脸色也不好 “她挨了尊老一掌,估计性命堪忧!”顾云烨说道 “谁?新弟子吗?”尊老不满的说道“你们都找的什么人?我···我这可是疏忽了,不是什么别的原因····也是好久没打过架了,谁知道她偷袭啊!”这老头好似小孩子脾气,不承认自己能被人偷袭。 “喂!你们在演戏吗?”木辛听他们说这话不耐烦起来 “你们自己谷内有了奸细,江湖传言就有可能是真的,若不是我们今日来访,将来含渊谷易主,众人都没法替你们讨公道,算了吧,你们谷主不行,就让我们搜查一圈,也好给武林一个交代!” 木辛一番说辞颠倒起来,他们反倒是来含渊谷帮忙的。 “不必多说,要战便来!”顾麦苏大声喝道 “什么人?”突然一声惊呼,那房檐上又出现一人。 这人居高临下,手里还提着刚才被拍飞的陆淼,随手一丢,姑娘就像垃圾一样丢了下来。 可并没有大头着地,陆鑫脚后一蹬,飞身上去将陆淼接在怀里。 他身法飘逸,形若流云,是赫赫有名的行云步,澜江派绝学。顾云烨瞳孔皱缩,这里所有人只有他内力没事,那说明,这谷内下毒的人是····他。他一直不露山水,在谷内甘心扫地,竟是陆淼之后个那步棋,可这杀手不该有情,也不该现在就暴露。 陆淼昏迷不醒,嘴角带着血迹,手里还拿着那把刀,尊老一掌非同小可,若陆鑫不去接她下来,她必死无疑。 陆鑫微微发抖,他轻轻的摇晃怀中之人“淼淼!”并未有回应。他忽的向前一步,“噗通”一声跪倒顾云烨面前,声似窃窃,音调萋萋 “师兄!” 他知师兄素日心最善,所以无论如何 ,救她一命。他不顾什么门派规矩,杀手准则,他不想让淼淼死。 顾云烨没说什么,只是蹲下身子,往她嘴里塞了一丸药,三指搭上她的脉博“伤到肝脏,肋骨断了三根,但不会危机性命”他淡然的几句话解了陆鑫的心宽,而他随后又问道 “她那刀上是什么毒!” “我不知道!”陆鑫声音闷闷的。 “那我们又是中的什么毒!”这句话用的是传心音,陆鑫明明听见他说话,可嘴角却无半点动作。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但随即又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谁叫你下的毒!”又是一句传心音。 陆鑫脸色苍白的咬着嘴唇,似乎很是为难,突然顾云烨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不用再说了。 这毒自然是陆鑫在落鸢树下遇见的那人让他做的,他当时自称谷主,陆鑫刺杀失败,反被擒。他却没要他性命,反而是要他帮忙做一件事。 做成之后,自会告知他的出路。 那人虽形容消瘦,但自有风骨气度,可他自称含渊谷主 ,为何要给谷内众人下毒呢? 陆鑫虽不解但也是照做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顾云烨眉眼舒展,就连一旁的顾麦苏也有放松之意,他突然一个机灵,刚刚顾云烨都能无声而传话,那他们谷主自然···· 若真是谷主说了什么,那今日硬闯含渊谷这些人怕是翻不了天去。 只是如今那谷主还未现身,隔岸观火,更能察明世事。 “年轻人!”圣明法师对着房檐上的人喊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你站那么高干什么?不如下来,你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那人分明就是焕然一新的程远山,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套明黄色的长袍,将头发高高束起,眉眼上吊着,解不掉的山川寒冰,挡不住的少年锐利。 这人刚来时,身中剧毒,一脸菜色。如今面皮白净,身姿挺拔,是个颇俊俏少年郎,但少年眼中独有的光芒,在他眼中变成了死寂一片。 身在凌河彼岸,心老苍山北海。 如今这人大喇喇的站在屋檐上,不羁的姿态,睥睨众生的眼神,唬得檐下之人无一不变了颜色。 “敢问!”云暮鸿几乎是咬着牙说“可是含渊谷主!” 那人分明笑了一下,可眼神中蔓延的杀意似乎将这谷内温度都降了下来 “不是!” 云暮鸿面如死灰,他不似刚才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变得畏缩了起来。 只有圣明法师不厌其烦的劝说“年轻人,不要冲动,你要有什么委屈,讲出来大家给你评理,千万不要做傻事!” 木辛一脸嫌弃“这大师不会以为他要寻死吧 !” 一旁的君莫厌悄声对云暮鸿说道“今天这事蹊跷,要不我们先走吧!” 云暮鸿看了一眼神机大师,大师不动如山,死死的盯着檐上之人,他心中多了些底气高声问道“敢问少侠姓名,今日是来护着含渊谷了!” “不是!”又是轻飘飘的两个字 “既然不是,那还请行个方便,我等的确进谷有要事!”云暮鸿继续说道 “何事?”依旧是两个字。 “我家小女失踪···听闻被人掳到含渊谷来了!”云暮鸿还是好脾气的说 “我来几日,谷内逛遍了,没见到你家小女!”这人说的傲气,将云暮鸿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我们不知你是何人,如何信你的话!”云暮鸿彻底沉下脸来 “你不知我是谁吗?”他反问道 云暮鸿站稳了身形,拿出大侠的姿态,冷冷的说“这天下无名的,我怎会识得!” “那你便问问他们可知我是谁!”那人手一指含渊谷众弟子。 第9章 离恨天外 “那你便问问他们可知我是谁!”那人手一指含渊谷众弟子。 顾云烨上前一步说道“少侠前几日不知从何处入谷,身中剧毒,我等本以为少侠身死,如今活了过来,实为可喜可贺。想来你费尽心思入谷,是与他们里通外合,在加上我谷内叛徒陆淼,这些人才可穿过我谷外的林子,我等好心收留,没想到救了一只中山狼!”顾云烨说了一通也并未说他是谁。 “是吗?你不识我正常,那后面的尊老也不识我吗?”他挑了挑眉说道 尊老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之后说道 “你不像他!” “挫骨扒皮之后安得相像!” 那人眼睛漫上血丝,漫天杀意肆起,天上也传来几声燕雀哀鸣。 “哼!你是何人装神弄鬼!”云暮鸿冷哼了一声“那些摇言看来都是你传出来的,快我把小女交出来!不然!” “不然再将我扒皮抽筋吗?”他眯起眼睛,邪气冲天。 “程屿!”步翠麓惊声喊道“你不是····” “尊老!”顾麦苏低声问道“他是程屿!” 尊老眼神中透出一股苍凉悲壮“是又怎样,含渊谷弃徒,回来做什么?” “自然是追魂索命!”他眼神中透出一股阴鹫狠辣,扫视着众人。 “看来我们来的正好”云暮鸿露出一丝微笑“今日谷主不出面,今日我们就替含渊谷清理门户!” 他飞身而起,双手做出鹰爪状朝那人袭过去。云暮鸿外号“云中雁”。 他一双“鹰手”可做鹰抓之状,狠辣毒戾,能徒手掏人心肝。 他能成名便是因为某次对战时直接将对面心脏掏了出来。自此之后,天下闻名,不知谁给封了个天下第一的称号,可大半武林人士,对他并不认可,只是他八面玲珑,能把没有的说成有,笼络人心的本事绝对是天下第一。 他自成名之后,一派之主,几乎没怎么出过手。一来是他的招式太过狠毒,与他儒雅的身份不符,二是江湖地位在,他不需要出手,自有人替他来做。 这次他却没容那个少年说几句,便似触及他的逆鳞一般,上去便要置他于死地。 “云中雁”双手较别人大了一倍,手形骨节突出,弯成鹰爪状,朝那少年的脖颈去袭去。 程远山变幻脚步,侧身一躲,让那鹰爪落了空,随后一掌朝云暮鸿的后心袭去。“云中雁”不仅有鹰爪,一身轻功更是独步武林,但这少年的身法似乎速度更快!这人这一掌似乎用了十成内力,云暮鸿虽躲了过去,也被这掌力掀起的风刀伤及了耳朵,一道血痕赫然出现。 云暮鸿摸了摸耳边的血迹,阴狠的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程屿呀!”那人答了一句又以掌做刀劈了上来,云暮鸿闪身躲过,那一掌劲力劈在屋檐上“哗啦啦”碎了一地瓦片。 云暮鸿咬牙提起,再次攻上来,口中念念有词“程屿要是有你这样的本事,怎么会死呢!” “本事再大的人,也架不住小人陷害!”程远山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不由得他分说,又是一腿直冲他的面门而来。 檐下之人无一不悄声张望,步翠麓讶异的说“这人看着年龄不大 ,怎内功这般深厚,且看不出是哪门派的路数,难不成江湖传言为真,离恨天真有不出世的绝世功法!” “不可能!”君莫厌在一旁肯定的说“这人绝对不是程屿!” “尊老!”顾麦苏轻声唤到“他是不是不对劲!” “他用了药!”尊老轻声说道。 “子细看!”顾云烨失声道 “破而后立,那东西剧毒,且封五感,但熬过去,功力就会大增,更有甚者,内力比从前大增十倍!”尊老轻叹着说。 “可这种定会耗及自身精血,代价是什么 !”顾麦苏问道 “以自身性命为代价,轻者损几年性命,重者可能随时暴毙!”尊老说道 “他以蛊虫改面,剧毒增功,这些苦痛非常人能忍”顾云烨皱着眉头说“不对!若陆淼是他在谷内的人,那对面也得有接应才对,不然····” 顾云烨兀自寻思着,突见那边队伍里,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竟也飞身加入了战场。 屋檐上几乎瓦砾全毁,露出里面的条条裸露的屋脊来,程屿明显落了下风,衣摆上沾了些许泥沙,而嘴角也浸染着血迹,云暮鸿虽面上风度翩翩,可他左臂挨了程屿一记手刃,如今还在发麻。 两人见辰露晞上来,便各自后退一步,歇息片刻。 “辰少侠,你当心,这人竟是阴损招数,你小心他的手刃!”云暮鸿以为他是上来帮他的,所以好心提醒。 可辰露晞竟直接看向那人,冷不防的来了一句“别的事我不管,云冉在哪?” 程远山一抹嘴角,喘着粗气说“这你得问她父亲啊!” “哼!”云暮鸿冷哼了一声“竖子何须多言!”话还未必,云暮鸿就要动手。 可辰露晞长剑一抵,冷冷的看着他说“云冉到底在哪?” “辰少侠你怎可听信他人之言来质疑我!”云暮鸿继续辩解道 “我记得云冉是你小女,你还有一个大女儿,我从未见过,而且云冉失踪多日,你磨蹭至今才来找寻,云冉到底在哪?”辰露晞不由分说怀疑起了云暮鸿。 “辰露晞我之前对你礼待有加,是看在华山的面子上,如今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来追问我!”云暮鸿大声呵斥。 “从前有一种邪术,须得以幼女心头血每日拂面,才可永葆青春,你那神机大师,年岁不浅,却红光满面,可是此故啊!”程屿阴鹫的说出这般话 ,辰露晞脸色一变,长剑紧握指向云暮鸿 “他····说的可是真的!” “一派胡言!”云暮鸿大声呵斥“我怎会把我自己的女儿送去给别人···” 下面的人耳力都不浅,这话自是听得,众人纷纷看向那位传言中的神机大师。他满头银发,竟无一丝皱纹,且面上呈现诡异的朱红色。 这不是一时而成,江湖谁人不知,神机大师外号“红脸鬼”,他自成名之时,便已经是这幅模样,无人知他年岁,只知晓他上通天命,下系神鬼,武林之事无一不通,无一不晓。而云暮鸿供奉他多年,二人之间的关系江湖也众说纷纭。 云暮鸿不惑之年,膝下无子,只有二女。大女早夭,只剩小女,如珠似宝的捧着,今日这檐上之人,分明是知晓什么,才惹得云暮鸿急着灭口,难不成····那神机先生真是以···女子鲜血来···保住年华。 众人目光齐聚神机先生,没想到那人丝毫不惧,打了一个手势让那个小徒弟打开了他这几日带的背篓。 里面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女孩年纪不大,面色惨白,眼神似野兽一般扫过在场的众人,这般年岁的孩子,眼神中满是倔强和·····恨意。 “云冉!”辰露晞惊讶道。 女孩在背篓里多日,形神具弱,她小心的环顾四周,忽的发现了高处之人,她身体抖得厉害,可她倔强的嘴角,在看见辰露晞那一刻扁了下来,忽而泪水盈眶,厉声叫到 “辰大哥,你替我杀了他!是他害死了姐姐,还要来害我!” 云暮鸿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神机先生,突然发现那人变了面容,抬眼不怀好意的看着他,这人脚下还躺着一张人皮面具。 他哪里是神机先生,分明是一个少年模样,不过眼眶深邃,鼻梁高挺,不似中原人士。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云暮鸿惊慌着后退了两步,这才明白应是落入陷阱里了 。 原来神机先生是假扮的,而真正的神机先生,早被程屿一掌断送了性命,只是这神棍死了也不安生,死之前嘴里念念有词 “鳏寡孤独,五毒俱全,失心而殇,不得而终” 而云冉就是被程远山从神机先生那里带出来的。 小姑娘几乎瘦成了皮包骨头,她倔强的很,说自己宁愿死,也给那个恶心的老头取血 。 她似一只野猫,他父亲企图用家族信仰,门派光环,以及父母血脉来让她区服,可她铮铮傲骨,宁愿一头撞死,也不会论为他人玩物。 所以只能被囚禁 于此,捆绑的麻绳在姑娘身上勒出条条青紫,她咬着牙没留一滴泪,程远山问她出去之后要做什么 “杀了他!”她有一股野兽的狠心。 程远山说“可以,但得帮我个忙!” 她也就藏在背篓里过了几天,今天重见天日,忽然恍若隔世。再见父亲,只有滔天恨意,她忽而明白了许多事,为何母亲身死,为何长姐死的不明不白,为何她怎么努力,父亲都不会多看她一眼,这些年哪有骨肉之情,不过是算计利用,不过榨干你两个女儿身上每一滴血,什么父恩君亲,不过是你虚伪下作的说辞! 她将嘴唇咬出丝丝血迹“今日起,我云冉在无父亲!” 云暮鸿青筋暴起,身上衣摆无风自动,他恶狠狠的说“我养你一场,你为我做些什么不是应该的吗?” 随后他目光转向程屿“今日之事,你是为了那离恨天的孽子吗?” “我今日便是要向天下人都知道,三年前,你说程屿将你女儿先奸后杀,你伙同江河派众人,在离恨天,他父亲面前将他剥肉剔骨,如今真相大白;你那女儿明明就是你害死的,你将自己女儿都能亲手送予他人,当做你称霸江湖的筹码,可见你是多是一个枉悖人伦,禽兽不如的孽障!”程屿大声吼道! “我今日”他眼眶含泪 “就要程屿正名,他是离恨天少主,含渊谷徒弟,不是什么孤魂野鬼,不是旷世魔头,是你们陷害,冤枉了他!” 他说出这话时眼睛通红,青筋暴起,仿佛多年的潮湿雨季,终于倾盆而下。 三年前,离恨天少主程屿被云暮鸿控告,奸杀他女儿,屠戮村庄,他连同江河各派,将人逮捕。 最后给出武林的说法是程屿与其厮杀时力竭而死。 而今日,这人却说,程屿是被带回了离恨天,在他父亲面前,剥肉剔骨而死。 剥肉剔骨,须得一刀一刀将人身上的肉从骨头上踢下来 ,此法残酷异常,被行刑的人必须保持清醒,若中途晕过去,还要给予丸药以助清醒。 这样的刑罚,将儿子血肉生割于父亲面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以这种方式将骨肉还回去,不过亲人一场,血脉相连 ,如今却以这种方式断绝。 所以父亲爆体而亡,儿子变成了尸骨无存。 程屿的父亲就是曾经的离恨天之主——程天 程天是在云暮鸿之前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一手建立的离恨天,后来练功练到走火入魔,杀死了自己的妻子,随后不知怎的,就发了狂,在武林中大开杀戒,血流成河,十五年前由二十位武林高手联手镇压,听闻被处死。 可如今那人却说,离恨天之主是在三年前看着儿子被千刀万剐心痛致死。 传闻程天练的功法由天启而悟之,名为“鹧鸪天”,奇幻异常,真气内守,可循环往复,无有枯竭之时,所以云暮鸿···觊觎此功法也不是没有可能。 檐下众人神情各异···但一时无话,暗结鬼胎。 “你是他什么人!”云暮鸿不屑的问道,程屿身死,离恨天无人,怎么今日就出来一个要替他寻仇的人。 他一时愣住,竟不知如何开口。 可辰露晞没等他回话,提剑便刺了上去,此等败类,辰露晞多看一眼都怕污糟了自己的眼睛,所以无需多言。 辰露晞左手持剑,虽锋利,飘逸,但毕竟不是有利手,云暮鸿这天下第一虽有些虚名,但是对付他这样的小辈还是绰绰有余。 辰露晞左肩的衣服被他撕了一大块,露出五个血手印,程屿拦住他,轻声问道“你右手怎么了” 辰露晞回头看了他一眼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跟你没关系”。 话毕他竟举起长剑,程屿吓的后退了一步,可他却有些失落的将剑锋调转过来“你用剑吧!” 程屿愣了一下,伸手接过,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 “哈哈哈哈”云暮鸿竟笑了起来“你们华山还真是兄弟情深啊!我知道你是谁了!” “哼!”程屿冷哼了一声“你知道又如何,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是吗 ?”云暮鸿冷哼到“你这小儿有些心计,当年你有华山庇佑,如今我可不管你是谁了,只是我不明白,程屿即是含渊谷徒弟,怎么当年他被人围剿追杀时 ,含渊谷无一人出面,所以你恨极了这里,你处心积虑将我们骗到这儿,是打算将这一谷都屠戮了吗?”云暮鸿最会蛊惑人心,他对于指控不正面回答 ,反而将祸水引到旁人身上。 “你休要扭曲事实,这些人我无意寻仇,只是那谷主似乌龟一般,若再不出现,我杀完尔等,就将这谷内一把火烧了,看这乌龟出不来,他们若不走,身死也是活该!”程屿眸色血红,似有入魔的征兆,他服那药,虽厉害,但影响心智也是极有可能的。 “你这人忒不讲理,程屿明明早就被逐出含渊谷,他死不死与我等有何关系!”尊老不忿的说道。 “与你们没关系 !”他深吸了一口气“与那谷主也没关系吗?这谷主就不欠他分毫吗?谷主···”他握着剑的手一直在抖,心痛剧烈,一提起往事,便剜心的痛 。 他还没说出下半句,那人飘然而至,只是还坐着轮椅,带上了大大的面纱,从“杏蕴”内院划着轮椅出来,路过的含渊谷弟子都分成两队,尊老摊在地上,低头喊了一声“谷主!” 有眼色的小弟子,赶忙上去推着轮椅,方才他用“传心音”告诉二顾,不可轻举妄动,他们的毒就是他下的。 给弟子下“困元散”也是怕他们一时冲动 ,与人动手,落了下风,反而受伤,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好。 “果然是你”程远山在屋檐上口中默念。 他虽未漏出面容,但一身羸弱,怎么都不像传闻中含渊谷主的样子。 圣明法师赶紧上前问道“这可如何是好,谷主您给拿个主意!” “有仇的报仇,有冤的伸冤,没什么理不清的!”他声音清浅缓缓的说 。 “谷主!”云暮鸿喊了一声“你可听清楚了,这人要寻仇的可是你!” “自然!我的徒儿顽劣,与师父置气也时常有,云掌门不必当真,但他对你可真是深仇大怨!你可要当心!”掌门四两拨千斤,他居然承认程远山是他弟子。 那檐上之人一时惊恐,口不择言“你胡····” 还没等他说出口,一句传心音飘了过来“唐泗水,你个蠢货!” 第10章 黄山——————赠人浮盏 “唐泗水,你个蠢货 !” ······· “唐泗水,你把凳子往这边挪一挪啊!” “唐泗水,愣着干什么啊!” “唐泗水,你拿着一大把花装花仙子呢!” 娇俏的姑娘掐着腰,瞪着眼,指挥着面前的小师弟忙东忙西。小师弟不答一语,一味的听从安排。 五岳峰会是武林中响当当的盛事,由五岳剑派合力举办,每三年一届,如今已经是第二十届,算是一个节点,而二十年这个盛典的场地却落到了黄山身上。 黄山虽算不得五岳,但后来者居上,门派中能人倍出,所以话语权也多了起来。本着天下武林同根同源,五岳门派不可故步自封,也应以天下大同为紧要,既然黄山实力不输其他门派,也该给黄山一个机会 ,二十年正好,一来为重视黄山,二来敲打其他五岳门派,也该更勤奋一些。 自然如今武林同盟这边,山峰门派以黄山掌门敖东轩为尊,江河派以太湖派掌门云暮鸿为尊。这为尊者,不仅比功夫兵刃,更多的是人情事故,自然是谁拥趸多,更为上乘。 只不过这些名头也只是说出去好听而已,都是传承多年的百年老派,谁又听谁的呢? 况且今时不同往日,这“天下第一”也没多少含金量,也没谁是真正挑了山峰江河几大门派,打出来的。 只是你谦让我,我谦让你,看谁会运作而已。 不过这次五岳峰会是专挑年轻人来选拔,自然没那么多弯弯绕,谁功夫最厉害,谁就是如今的小辈中“天下第一!” 这次峰会空前绝后,规模十分庞大,汇集天下群雄,各门各派,凡是有能力的不满二十岁的年轻弟子皆可报名参加,天下门派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有名的无名的,出世的不出世的,但凡是有志气的年轻人都想来过过手。 不过是以友会武,拿不到什么好成绩,交两个朋友也是好的。 今年大热人选有两个,第一个自然是主办方黄山派——敖蹯踞,黄山派掌门之子,整二十岁。善用剑,黄山剑法名为——“兴亡渡”,有虎形龙姿,重提轻举之势,单佩剑就十几斤重。 还有一位华山派——辰露晞,辰露晞是华山燃藜长老坐下大弟子,十九岁,善用剑,剑法名曰“凌天”。 此人出名是因为,江湖中有一位单刀客,名曰柴决明,号“明月刀!”无事喜欢踢馆,挑战各派高徒。这人年纪已长,行走江湖多年,门派中弟子再厉害,也比不上老江湖,所以多有所成。一日多喝了点酒,竟飞身到了华山顶上,这华山可是响当当的名门正派,门下高徒人才倍出,但年轻一辈,还未长成,最大还不到二十。 可这大师兄长剑出鞘“丈夫未可轻年少!” 与之交战之时虽节节败退,但也将那人缠斗多时,一手凌天剑法,指天象地,后身中一刀,绝境之时上了一个层次,剑气长虹凌天而立,一招致命。 那时他浑身鲜血,长发无风自动,立与华山之巅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前辈,赐教了!” 那“明月刀”也痛快认输,竖起拇指说了一句“后生可畏!” 自此华山大师兄江湖闻名。 其余众人也或有深藏不漏者,毕竟武林门派数不胜数,也不知那方高人,有几个不出世的徒弟。 华山派历年都比较低调,因其门派宗旨就是“朝闻其道,夕寐其觉”大意就是白天可悟道修心,晚上就顺其自然,安寝而眠,门派中最重要的顺其本心。 所以门派中弟子自由散漫,规矩不多,可这种心性,练起剑法来颇有接天连地,通古博今的韵味,杀招不显但与之对决都不落下风。 华山派剑法分三种 一凌天 二驰地 三无常 三种剑法不分高下,剑意随心,弟子可自行选择。但凌天和驰地,剑法分明,心法通灵,弟子多习之,虽不勤奋,但久之可接天地之意,寻一处自在逍遥。 这无常,便基于无常,世间俗事万千,变化无常,修其人,必得趟过世间万般无常,才解其意。 天地浩荡,日月星河,为天之外,地之角,出世易。 山水人间,人事变迁,为人之俗,情之中,入世难。 所以这“无常”整个华山,只有一个弟子习之。 并非是这弟子大彻大悟看惯人间世俗,更不是这弟子天赋着绝,绝顶之上。只因他习什么都一样,在华山所有弟子中总是最后一名,什么凌天,驰地试了一个遍,剑招记不住不说,就连心法也参透不明白,干脆剑法需要人来传承,“凌天”不行,“驰地”不可,那便“无常”吧。 这弟子要是别人的,总会有人质疑,师父不好,没有耐心教授。可他偏偏是燃藜长老的弟子,燃藜长老一共三个弟子,前两个别说华山,就是五岳剑派中也是排的上姓名的,偏偏最小的一个,不争气。 旁人说闲话,不如给燃藜长老再换个弟子,省的这个玷污了长老的名号。 可燃藜长老极为护犊子,将嚼舌根的人骂一顿“我的弟子,我知道,好与不好,你们又瞧出什么来!” 旁人咂嘴唑舌“你还不是舍不得这好厨子” 小徒儿剑术不高,心法不通,但做的一手好菜。人也老实,只是小小年纪,长着一张冷脸,不爱笑。尤其那双眼睛狭长而深邃,像是装了一潭的冰水。 平日里干些打杂跑腿的活计,师兄师姐的小跟班。 小徒儿姓唐,单名一个荥字,字泗水。 他来自于蜀地,门派中多有传闻,他是那个善于用毒的唐门之人。唐门位于蜀地,以暗器,下毒闻名,但毕竟都是阴暗处的功夫与这些名门正派的伟岸光明不同,所以名门正派与之少有往来,也为人所不耻。 但唐荥平常冷脸,不管是谁都没有三分好颜色,性格孤僻,寻常师兄弟练剑用功,他去打扫藏书阁,煮饭做菜,他师父不管,别人更不好说什么,但人人都知,燃藜长老处伙食是最好的。 同门中练武多有比试,但他从未跟人动过手,除了亲师兄师姐,他几乎没和别人说过话。 燃藜长老带着弟子在华山的“烂柯峰”一门双杰,师兄辰露晞凌天剑法练到第四重“小寒天”,师姐顾麦蕊驰地剑法练到第三重“疏柳地”,他无常剑法还未入门。 但他年纪最小,师父偏心一些,给了他一把上好的宝剑,名曰“细腰”,玄铁而制,形轻气轻,拿在手里不足二两重,通体乌黑,削铁成泥。 师姐撅嘴“这剑很适合女孩子拿嘛!” 唐荥双手奉上,却被师姐一巴掌推了回去“切!谁稀罕!” 师姐芳龄不过十八,长他两岁。圆眼尖脸,笑起来有两颗虎牙,性格豪爽泼辣,就算是是师父也要让她几分。 师姐名唤麦蕊,姓顾,平常大家总叫她蕊蕊,当然了别人可以,唐荥须得恭恭敬敬叫上 一声师姐,她平常装做长姐入母,像一只老母鸡把唐荥护在身后,任谁跟唐荥说话大声些,她都要吹鼻子瞪眼。 唐荥人虽然武功不高,但十分勤快,不仅承担了所有伙食,就连他们院里的日常洒扫都一力承担,也顺带手的帮师姐顾麦蕊收拾房间,顾麦蕊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师弟的孝敬,常常拍着他的头说“乖,泗水!” 这次来黄山,本来唐荥是没有资格的,他在华山都是末流,何必来黄山丢人现眼呢!可顾麦蕊不干,唐荥不来,这一路的伙食怎么办? 自然不能这么跟师父和掌门说,只得冠冕堂皇编了一套大道理 “什么师弟年幼,也该出门见识见识” “什么他虽然武功不高,万一出来一趟开窍了,成了绝世高手怎么办?” “什么他们三个自幼没有分开过,这种大事,师弟不在,师兄也会分心的。” 师兄可是重点人物,华山的脸面,搬出他自然不会不成。 过后顾麦蕊兴冲冲的找唐荥问道“诶!我们一起去黄山开不开心!” 唐荥放下手中的扫把,淡淡的说了一句“开心!” 顾麦蕊对他这种态度很是不满,她可是跟掌门费了不少口舌,她撅起嘴巴,去扯唐荥的小脸,费劲巴力的才扯出一个笑容。 随后她又摸摸头“乖!” 到了黄山脚下,顾麦蕊指挥着唐荥在最好的阴凉地方摆上三个凳子,还支起了一张小桌子,顾麦蕊还想指使唐荥去泡上一壶茶水,洗一些水果的时候,发现唐荥背起一个大背篓,手里还捧着一大抱的花,她不禁惊讶到 “唐泗水,你拿着一大把花装花仙子呢!” “掌门让我去给别的门派送“浮盏花””唐荥说话直白,从不转弯抹角,且声音平铺直叙,没有波澜。 这“浮盏花”是华山特产,可驱蚊虫。花身偏淡紫色,花蕊是橘黄色,妖艳美丽。 “什么啊!”顾麦蕊一脸不耐烦“他没有自己的徒弟吗?让你去做什么?一会儿师兄就回来了,连口热茶都没有!” 师兄本来跟他们同路,可却被掌门带过去交际,这时节来的都是各个门派里高手,所以认识一下也是好的。 “我一会儿就回来泡茶!”唐荥给出答案。 华山弟子统一服饰,青绿色纱衣,配上雪白的里衬,辰露晞身材高挑,穿上自然是雪地青草,自带一种清新凛冽的气质。 而唐荥比辰露晞矮了半个头,且身材瘦弱,活像一根青葱。 这根青葱背着有他半个身量高的背篓,穿梭在这片营地中。他本就不善交际,且手中也持的满满的,只得看见人就塞一只,也没什么旁的话。 本来别人看他是华山的打扮,大多数就伸手接过了。 直到手中还剩下最后一只,他应当是走到了营地的边缘,这里面门派混杂,但凭衣饰也很难分辨,他走到一片开阔处,当中有一块大石头。 此时正值酷暑,寻常人都会去找一个凉快的地方,偏偏眼前这人,单手扶着脑袋,斜躺在阳光下,他本就一身黄衣,在烈日下金光闪闪,就连发梢也透着光亮。 他皮肤及极白,在烈日下,有些许的红润,眉头似高挑的山峰,偏偏嘴只有樱桃大小,唇珠饱满圆润,亮晶晶的,像是吃过什么东西。 他似乎察觉到脚步声,在唐荥离他不到三寸的地方,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似蛇蝎,像鬼魅,在日头底下,成了名贵的琉璃盏,他的眼神是极张扬的,上挑的眼尾时刻说着不屑,可眼角因刚睡醒湿漉漉的氤氲着水汽,他一睁眼连身旁清草都暗淡了许多。 那双眼睛眯缝起来,总归看着不是和善,唐荥伸手递花过去,他并没有接,而是张开眼睛的一条缝去上下打量他。 唐荥看他不接,也就随手放在了那块石头上,转身要走。 可身后却传来懒洋洋的声调“你这人也太不矜持,虽说我貌美,也不好第一次见面就送花给我!” 第11章 黄山————唐门如何 那人懒洋洋的声调“你这人也太不矜持,虽说我貌美,也不好第一次见面就送花给我!” 唐荥顿了一下,可也没停住脚步,径直走了回去。 黄山此次举办的五岳峰会新增了一个彩头,也就是比一次轻功。明日辰时大家准时从山脚下出发,看谁先到比武的校场,前三名第一轮可以轮空,直接进到第二轮。 所以大家现时全都汇集在山脚下,此刻烈日,树荫之下变成了抢手的地方。 “顾麦蕊,你也忒不要脸了,华山一共就给划分这么大的地方,凭什么你们“烂柯峰”三个人就占去了所有的阴凉。”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怒目圆睁的说道。 黄山主办,给各门派都划了地方,虽不能说不偏不倚,但华山这里地方不算小了。只是顾麦蕊和唐荥先来,摆开了阵势,将最阴凉处都占了去,自然引得其他人不满。 说话这人正是华山掌门的弟子郑问汝,掌门一脉平常都在华山“青衫峰”,离“烂柯峰”不远,顾麦蕊平日借着大师兄的微风耀武扬威 ,多有龃龉,今日她又占尽先机,郑问汝便不干了。 顾麦蕊也不甘示弱“喂!好地方自然是先到先得,你们来的晚又怪谁!” “我们来的晚!”郑问汝脸色涨红“我们这十多人都到了,你们三个人只到了一个,是谁来的晚!” “喂!”顾麦蕊眼睛一瞪“大师兄是跟着掌门去别的门派打招呼,要不是你们拿不出手,掌门大人还至于借我烂柯峰的人吗?” “你说什么?”郑问汝用手指着她的脸问道,却被后面的师兄弟拦了下来。郑问汝在掌门处算是老大,但跟辰露晞是比不了的,甚至于有时候连顾麦蕊也打不过。况且也是,自己的师父不带着自己去走动,反而带着别人的弟子,他心中还是多有芥蒂。 “哼!”顾麦蕊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一副桀骜的样子“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大师兄是华山的脸面,自然是要最好的地方,你们哪块树根底下不能坐,还挑什么啊!” “顾麦蕊,你别在这里装腔作势,大师兄什么人我们心里清楚,他绝不会自己在这里乘凉喝茶,而让其他的师兄弟去晒太阳!” 辰露晞平常温厚端和,对每个师兄弟都一视同仁,且为人正直明朗,他当这个大师兄没有一个人是不信服。 要说偏爱,辰露晞可能是对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小师弟多下了一些功夫,可收效甚微。 郑问汝先是奉承了一下辰露晞,随后又说道“还说你们“烂柯峰”又多厉害,不还是有一个拖油瓶,要不是你去掌门面前撒泼打滚,他能来这黄山吗?你厉害个什么劲!” “你说什么?”顾麦蕊坐不住了,她的师弟,她怎么指使嫌弃都可以,别人说不得“唐荥有没有本事由不得你来评判,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少在背后嚼老婆舌头!” “是吗?”郑问汝反问“自古华山以功夫为上,即使有好地方,大师兄占一个,你占一个,我都没异议,凭什么唐荥也要在这里坐着!” 此地明晃晃的摆了三个凳子,分明就是给“烂柯峰”三人准备的。 他们声音不小,引来了不少人围观,但毕竟是门派内里的事,大多处人都乐得看热闹。唐荥分完了花,隐在人群中,听他们在吵什么。 顾麦蕊脸色涨红,唐荥功夫太差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她一时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但是吵架不可落下气势,她从未在吵架上输过,所以愤愤不平 “唐荥只是没开窍而已,你就很厉害吗?你有本事一个人去挑五岳啊!大家都年少,谁知道以后怎样,说不定以后你就跪在他脚下,叫他一声老大呢!” “我叫他!”郑问汝一挑眉毛“谁不知道他姓唐,又来自蜀地,说不定是那什么蜀地的大家弟子,不知怎么贿赂的,这种天资还能进“燃藜”长老门下!” “你胡说八道什么!即使他姓唐,也不见得跟那个门派扯上什么关系,你少侮辱人,你就是嫉妒,不能入我“烂柯峰”,便信口雌黄!”顾麦蕊赶紧反驳。 “是我胡说八道,还是你们遮遮掩掩,这人自来了,就没好好习过剑,整日里打杂扫地,谁知到有没有暗地里练什么害人的功夫,别到时候,整个华山都让人算计了去!”郑问汝越说越过分。 “你放屁!”顾麦蕊上前一步,差一点就要拔剑,可高处树上传来了一句懒洋洋的声调“吵死了!” 一时间雅雀全息,没人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来的,没人知道他在树上听了多久,他自然不是华山弟子,华山弟子虽吵的厉害,但是面对外人,还是要顾及一下华山的门面。 “什么人!”郑问汝率先提剑,顾麦蕊也趁势与他站在了一侧。 绿荫中翻身而下一黄衣男子,从树上下来的时候无半点声响,连一片叶子也没惊动,只是衣袂纷飞,如黄色蝴蝶振翅。 他扎着一个高马尾,眼角上扬,傲气难当,只是眼珠颜色较浅,是淡淡的琉璃色。 他并未回答郑问汝的话,只是眼神在顾麦蕊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唐门怎么了!” 他眼神过于炽热,顾麦蕊心生不悦,还没等她发作,只见郑问汝向前一步将她挡住,并质问道“你眼睛瞎看什么?” 男子笑了一下,唇红齿白,带着点点傲气,说出一些不着调的话来“美人长成这样,不叫人看吗?” 这话轻佻无理,顾麦蕊一下子变了颜色,可郑问汝轻轻将她挡住大声喝道“登徒子!你可是唐门的人!” “哼!”那人手拿一朵紫花在鼻旁轻轻嗅了一下,轻浮的说“我若说我是唐门的人,明日传扬出去的便是唐门都是登徒子,我若说我不是,你们便说这登徒子连自己师门都不敢认,我便奇了唐门怎么着你了,是伤你爹啊!还是害你娘了,让你这般看不起!” “你!”郑问汝一时气极,这人说话粗俗,但句句在理,他反驳不过,只得拔剑来刺。 他练得也是“凌天”剑法,但只到第二重“细雨天”,剑法缠绵似丝丝春雨,他只一剑刺向那人脖颈,却被那人轻易的用二指持住。 他一时冷雨倒灌,浇了一个透心凉,这人连脚步都没移动办分,轻飘飘的将细雨拦住,这“雨势”不大,但!收不回来了! 忽的一股劲风袭来,一只苍白细长的手抓住的郑问汝的胳膊,稍稍用力,将他持剑的手拽了回来。 郑问汝冷汗直流,手臂发抖,害怕的叫了一声“师兄!” 顾麦蕊也眼前一亮,几乎雀跃的叫了一声“师兄!” 辰露晞虽然跟他们一样都是一身青衣,但少年身姿挺拔,且眉眼端正,天人之资的通天气派,他微微侧身,身音低哑含蓄 “这位少侠,我师弟不懂事,唐突了!” 远处几位掌门悄悄看着,毕竟是年轻人的事,他们几个长辈不好参与,但是有几个人微微皱起了眉头,这黄衣少年没谁见过,且这武功路数,竟也看不出门派,只是双手就能挡住凌天剑法的“细雨天”内力一定十分深厚。 “无妨!”他天生笑脸,只要嘴角微张,就是上扬的,只是眼神中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辰露晞是今年新秀,任谁都礼敬三分,他却满不在乎“看好你的师弟,别乱叫!” “你!”顾麦蕊气不过“师兄,明明是他出言不逊的!” “阿蕊!收声!”辰露晞侧头回了一句“不知少侠何门何派,姓甚名谁,大家汇集于此,武林中也算交个朋友!” “跟你有什么好交朋友的,只是后面的美人我看着熟悉,倒像是见过似的!”他言语轻佻,动作轻浮,说着竟然往前走了一步。 “呸!”顾麦蕊拧着眉头,啐了一口,躲在辰露晞身后更傲气起来“谁跟你见过!” 辰露晞也伸手阻拦“少侠自重!” “算了!”他一挑眉毛,满不在乎的说“你们说我是唐门的,那我便是唐门的,离我远些,当心毒死!” “唐门可以参加这次五岳峰会吗?”不知是谁在人群中说了一句。 那人眼神一凛,扫视了一圈“怎么!不是你们说召集天下群雄吗?难不成,怕我们这些歪门邪道的人,抢了你们的风光,一个个自诩武林正义人士实则拉帮结伙,结党营私,武林就得按你们的规矩来,不服者便是异类,得而诛之,什么侠者仁义,全是鸡鸣狗盗之辈!” 这话将在场的大部分人,骂了一个遍,有人抢白 “你怎敢!” 却被他怼了回去“有本事比试台上见真章,在这里聒噪什么!” 他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竟无人敢阻,剩下围观的人自觉尴尬,也都悻悻的走了,这本是华山的地盘,便留下了一众华山弟子。 顾麦蕊拧着眉头刚想咒骂,却瞧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唐荥,她不知道那些话他听了多少,她只好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泗水!” “师姐!”他面色入常,一如既往,看不出波澜。 随后辰露晞拍了拍郑问汝的肩膀,平静的说“你们坐这边吧,我们几个去那里!”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一颗大树,树身极宽,树叶遮天盖日。 郑问汝一时羞臊张口解释“师兄,我不是……” “今日好好休息,明天才是真正动真章的时候!”话毕,他招呼唐荥“泗水!” 唐荥明白,麻利的收拾他们的东西,顾麦蕊冲着郑问汝“哼”了一声,也紧紧的跟随大师兄的步伐。 唐荥刚把师姐摆出来一套茶具,装到背后背篓里,就见前面一道阴影撒下“那个唐……唐师弟!”是郑问汝吞吐着要跟他说什么。 唐荥起身看向他,这人年纪不大,可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面上看不出悲喜,一副平淡如水的德性。 “我刚才说的,你···你别往心里去!”郑问汝继续说下去 “没有!”唐荥头也没抬,继续把师姐摆的假花放进背篓里。 “其实我对你没意见”郑问汝愈发不好意思起来“就是!就是那个顾麦蕊太嚣张了,你跟大师兄都挺好的,我说你···你也是一时口不择言,对不起啊!” “没事!”唐荥总是这样平静。 “可是···”郑问汝似乎不好开口,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你虽年纪小,但也差不多长成了,你如今这个样子,整日里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忙东忙西,正经功夫也不练,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也该刻苦一些,少管那些乱七八糟,虽说咱们门派没什么约束,但总归也要自己有些本事才好!” 他特意斟酌了一下,字字都差不多捡好听的说,其实是好意,来劝唐荥上进,多学些功夫,唐荥自然听得明白,但也只是一个字“嗯!” 郑问汝觉得自讨没趣,也不再苦口婆心,只是他确实对这个小师弟没有特别的看法的,只是觉得这人,太过于平淡,要说是七八十岁的耄耋老人看惯世事也无所奇,可这孩子才十六,正是心里口里都要争当天下第一的年纪,可他却平稳如老僧一般,没有半点少年志气。 树影西沉,渐渐不再酷热,“烂柯峰”的三人都靠在一颗大树下,顾麦蕊揽着唐荥的胳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师兄,你说那人什么来路,怎么轻易的就将那郑问汝的剑给拦下了,看着怪吓人的!”顾麦蕊在师兄面前就换了一副面容,乖巧可人的很。 “他说他是唐门的,但我总觉得像是赌气”辰露晞分析着说“他是以内功为所长,应该是江河派那边的人,但我也说不好,总觉得这人过于嚣张了一些!” “就是!”顾麦蕊附和着说“等真正比试的时候,别让我遇见他,不然我···” “他很厉害,千万不能轻敌!”辰露晞劝道 “嗯!”顾麦蕊答应了一声,低着头笑着说“我知道,再怎么厉害,还能有师兄厉害!”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有名的,无名的,都要来碰一碰,我就想着来这多见识几种功夫,能不能取得头魁不重要!”辰露晞淡然的说。 “那是!”顾麦蕊低下头从背篓里翻找,终于找见一个水壶,扒开盖子递给辰露晞,辰露晞接过喝了一口,轻声到了一声谢。 顾麦蕊接着喝了一口说道“但师兄在我心里就是天下第一,谁也比不去!”她顺手把水壶递给唐荥,接着吩咐道“泗水把干粮拿出来。” 唐荥小心的把水壶盖盖好,低着头在背篓里翻找起来。 辰露晞听她这话却笑了笑了,有些宠溺的说“你又见过多少英雄好汉,不过终日对着我,私心偏着我而已,我这三脚猫的功夫,算不得什么!” 顾麦蕊听到这话两朵红霞染上脸颊,她本就有心,少女怀春的年纪,谁不爱清隽优秀的少年郎呢! “谁说的!”顾麦蕊小声嘀咕“我要是偏心,也是偏向泗水的,那些人瞧不起泗水,惯会欺负他!” “都是同门,你说话也该留些情面!”辰露晞劝道 “同门又怎样,又不是一个师父!”顾麦蕊嘟囔着说“我们泗水功夫差怎么了,师兄你厉害啊!我们泗水遇到事情都不需要自己动手,他躲在我们后面就行了,我们不嫌他,谁敢嫌!” “你这般却是没道理了!”辰露晞笑了一下“他又不能一直躲在我们身后!” “怎么不能 !”顾麦蕊撅起嘴“以后师兄当掌门,泗水当长老,掌勺长老,培养一批做饭好吃的厨子!”她越说越开心,最后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我当····掌门夫人。” “那华山都都是胖子了!辰露晞也觉得好笑,随即话锋一转“泗水又不是口袋里的小鸟,你说怎样又怎样,他长大要娶妻生子,为家中脊梁,你也要一直跟着!” “娶妻又怎样!”顾麦蕊特意往唐荥身边靠一下“我们泗水绝对不会娶了老婆忘了···忘了···师姐!” “哈哈哈哈!”辰露晞笑出声来“还有师兄!” “是不是,泗水!”顾麦蕊用肩膀撞了一下他,唐荥低着头不说话,顾麦蕊低头去看他的脸,笑嘻嘻的说“我们泗水害羞了!” 唐荥翻找半天终于找出两张包着油纸的锅盔,是他来时现烙的,他拿给师兄,师姐各一个。 顾麦蕊咂舌“就两张啊!” “嗯!”唐荥瓮声瓮气的答了一声。 辰露晞掰开一半,递给唐荥,温柔的说“来,跟师兄吃一份!” 顾麦蕊也不甘示弱,也掰了一半递过去“师姐的也给你!” 唐荥没接,却被顾麦蕊硬塞到怀里 “多吃点你还长个呢!” 他只好拿着,小口小口的咬了起来,这锅盔是梅干菜肉陷的,饼皮酥脆掉渣 ,内陷咸香可口,顾麦蕊满意的发出一声喟叹 “这样也挺好,我们一家三口啊!” “什么?”辰露晞没听清问了一下。 “没什么!”顾麦蕊咬着嘴唇不好意思起来“我就想说,我们一直在一块就很好啊!” “是啊!”辰露晞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咱们都是从小长起来的!” 唐荥没说一句话,平常也是,都是师兄师姐说着,他在一旁听。他不喜人多,不爱吵闹,平常华山过节,所有峰的师兄师姐们都要聚在一块,他只是默默做好饭,自己找个角落,去看书,最开始,顾麦蕊还拉他两次,最后也就随他去了。 他自七岁上来到华山,如今十六,快十年了,说出口的话,却是可以数的出来。 日落西沉,不过最后的余晖也迸发出惊人的光芒,那人还在那块大石头上,似乎已经睡了一觉,他也真是心大,他当着众人的面骂了一通,还是能大摇大摆的睡着。 但唐荥走近时,他兀的睁开了眼睛,只不过夕阳强烈,他不住的皱起眉头。 唐荥年纪不大,脸上还带着婴儿肥,身量也不高,不过就只有那双眼睛,清苦冷冽,在配上一身青绿色的华山服饰。 那人没好气的来了一句“谁家葱成精了吗!” 唐荥不恼,伸手把那张油纸包着的锅盔递过去,三个人他每次都会准备三份的,只不过这次他留给了别人,那人上下打量他,语气不善“什么!” 唐荥不语,只是想像送花时,将锅盔放在石头上就走,可那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两指整扣在他的脉搏上,他挣扎了一下,竟挣脱不开。 他抬眼看去,那人因日头刺眼,紧缩着眉头,但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那人足足停了两秒才放开他的手,随即拿起锅盔,看了一眼,对他说“你是哑巴!” 唐荥低着头,回了一句“不是!” “白日送花,傍晚送饼,什么意思!”那人斜着眼睛问道 “没什么!”唐荥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没给他回应的时间。 但走了没两步,听见后面一声高亮的“谢了!” 嘿嘿!已经忘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黄山————唐门如何 第12章 黄山——无常剑法 第二日辰时便是比试正式开始,各家门派的后生都汇集在山脚下等着用轻功飞上去,争个头彩,一时间群雄必至,少长贤集。 个个摩拳擦掌,誓要大干一番。 这是黄山举办的盛会,开始之前黄山掌门发表重要讲话,无非是什么促进武林各家门派的团结,促进功法交流·····底下没什么人在听,都是少年人,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唐荥轻功不行,上山费劲,顾麦蕊却拍着胸脯说“师姐带你上去!”这身法就是比的速度,若是顾麦蕊带着一个人,自然要慢很多,也就丢了争彩头的意义! 唐荥轻轻拂开她的手,低声说“不用,我自己走上去!” “没事儿!”顾麦蕊想要安慰他“我又不争什么第一,师兄去就行了!” 可唐荥却又坚定的说“不用!” “泗水!”顾麦蕊还想劝,却被辰露晞拦住“由他去吧!” 唐荥选了一条僻静的山路,从黄山的后面饶上去。这路不在黄山的大门,路途险峻,且荒草丛生,应当没什么人来。 他身后还背着大背篓,其他师兄弟去施展身法,争抢头彩,他用不着,自然就承担了杂事。 黄山地界温热湿润,是药材生长的好地方,许多道地药材都是从黄山起源的。 唐荥学过辨药,是师兄交给他的,平常别的同门练功比试受伤,他也能帮的上忙。师兄出身医药世家,可他本人对此却不喜欢,所以门中用药的事宜便都落到唐荥身上。 师姐常常调笑,唐荥对自己本门的功夫入不进去,对这种歪门邪道却上心的很。 四下无人之时,他脚尖轻点,踩了一旁几块石头借力,风吹衣袂,飘飘而起,在山岩上游弋行走,虽然背着一个大背篓,但他速度不慢,不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 此刻正值清晨,太阳出在天中,可黄山腰处遍布云海,蔓延几百里,所见之处,日隐云层,将苍茫云海染上一层红纱。 黄山最有名的药材叫“千挂缕”,生于悬崖峭壁,需经三年烈日,三年风霜,三年雨雪,长于孤石崖岸,成于绝顶之首。 长成时丝丝缕缕,缠缠绕绕,远见似枯草,近瞧乱如麻。 这“千丝缕”九蒸九制之后,便可配上续断,补骨脂,断骨重生,上好的伤药。 可不经炮制就成了毒药,断人心肠。 唐荥要求自己走 ,也是为了这一味药。 来到半山腰,虽不是绝顶,但也能一览山下风光,一丝浩然之气由内而生。唐荥从腰畔中抽出“细腰”,伴着云海舞了起来。 “无常”剑意 一重“念乾坤”——怜草木昔青,识乾坤体大 二重“思日月”——日落香风雨,月升潮海阔 三重“观星斗”——千丝万缕聚,斗转星移去 四重“听山海”——巫山**剧,沧海空飞絮 五重“随江河”······ 他只练到第四重,便卡在五重怎么都过不去,这“无常”剑意是由开到合,由外到里,由放到收,从乾坤万物归于自身无常事态,同别的剑招完全相反。 唐荥心性固执,如何随江河而去,这“无常”练的越深越要磨练心性。 他出了微微的薄汗,也是在华山时他甚少拿剑,需得师姐逼迫才勉强练两下,可他心中无时无刻都藏有剑意,招式心法已经在他那里演示过千万遍,得其意,弃其形,有剑意即可。 此地舞剑,有云海清风作伴,有山川江河陪衬,他心随意动,虽是庞大剑气,但收合自如,连山间草木都未伤一分一毫,不过是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咔哒”宝剑收回腰中。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然在旁一侧突出的一处峭壁上,长着一堆枯草似的东西,他卸下背篓,脚尖一点,鱼跃而上,单手抓住那峭壁突出的石头,剩下的身子悬在空中,用那一只手去够“千挂缕”。 他手臂略短,想要够着十分费力,刚碰到“一丝”。一只细长的手竟从上面伸了出来,一把将那“千挂缕”薅走,随即一张笑脸低垂着看下来。 “是你啊!”那人眼前一亮笑着招呼,他半个身子垂在悬崖下,不想着回去,竟还要说笑 “我说你这人够怪的,没事在崖边练臂力啊!” 他夺走了药草,还要讥讽一番。只是上崖容易下去难,再回到来时之地,需得将腰身扭转过来,但后面就是悬崖,抓不住,便要摔下去。 最好的就是可以翻身而上,到顶上去,可这人分明是不想让地方。 唐荥没有答话,他手臂已经发麻,若是那人一直占着崖上的位置,他翻身难上,就可能会掉入万丈深渊,他思量再三,只得抬眼看那人,发现他笑的一脸狡黠,正等着他开口哀求。 “你让开!”唐荥咬了咬后槽牙说道 “喂!你家大人没有教过你,求人的时候要怎么说!”那人有些嗔怒,不肯相让 “请···请你让开”唐荥加了两个字 “哈哈哈哈哈!”那人却大笑起来“看在你给我的饼挺好吃的份上,哥哥教教你怎么跟人说话,我叫程屿,你呢!” 唐荥脖子上青筋暴起,抓着的那只手也皆近惨白,可那个程屿视而不见,反要与他拉家常, 唐荥皱了一下眉头回道“唐荥!” “那个荥?”那人眉眼舒展,一派安然 唐荥咬牙挺住,骤雨疾风“荥水的荥” “哦!”他做惊叹状“蜀地的!” 唐荥皱着眉头看他一眼没有答话。 “他们说的泗水就是你啊!”他语气中带着愉悦。 唐荥的手臂几乎僵硬,指腹已经在崖边磨出血丝,他不知道这人要跟他聊到什么时候,他只得又咬着牙 说了一句“让开!” “所以你是唐门的人!”那人又问了一句 唐荥决定不跟他废话,悬崖便悬崖,总比跟这人在这里扯皮来的好,他眼睛飞速的向下看着哪有落脚点,看见半腰处有一颗开枝散叶的松树,他一下子松开手。 可身子一沉,想象中下坠并没有到来,那人竟探下半个身子抓住了他的手腕,四指正扣在他的脉搏上。他挣扎了一下,却被他紧紧拽住,而他的身子也滑下来了一多半,幸而那崖边有一颗松树,他用脚勾着,才不至于掉下去。 “你放开我!”唐荥语气冰冷。 那人却一脸坏笑,目光灼灼,轻叹了一声“你内力不浅啊!” “你放开!”唐荥有些恼了,更用力的挣扎了一下。 “唐泗水,你个蠢货!这下面可是悬崖,就算你轻功再厉害,无立脚点,你照样粉身碎骨!”他总是眉眼带笑,嘻嘻哈哈说着瘆人的话。 “不用你管!”唐荥是真的恼了,双目呲红。 “好吧!”那人突然松开了手,唐荥一个没反应过来,身子后仰,慌乱的叫了一声 “啊 !” 他惊出一身冷汗,心脏皱缩,那人却飞身下来,一把将他揽过,纵身一跃,腰身扭转了近九十度,踩着崖尖一块伸出来的石头,竟平稳的落下了。 落地时两人离得很近,唐荥身量不高,正被那人搂进胸口。他大口喘了两下粗气,猛地反应过来,将那人推开,他也不恼,只是笑着说 “不想死吧!” 唐荥用手捂着心脏,不想理他,拿起一旁的竹篓背在身上就想走,可身后那人不着调的开口“喂!你都不谢谢我吗!” 唐荥站住脚步,回身向他伸出手,没好气的说道“把“千挂缕”给我” “哦!你说这个啊!”那人从胸口掏出来,在唐荥眼前晃“这东西你拿来做什么,是接骨续筋,还是做你们唐门独门秘药啊!” 唐荥“唰”的收回手,脸色骤变,转身便走。 “喂!”那人却依依不舍,竟追上来一下子搂住他的肩膀,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压过来,唐荥一个踉跄,小包子脸上满是不耐烦 “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用轻功上去,你连悬崖都敢跳,轻功不赖吧!”他不怀好意的问道。 唐荥拽住他的手想要撇开,可那胳膊却似钳子一般死死钳住,唐荥无奈只得又说了一句“你放开我!” “让我猜猜,你是为了这“千挂缕”,还是···”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在他耳畔说道“为了别的风景!” 他呼出的热气萦绕在唐荥耳畔,他极度不耐烦,死命的掰着他的手,可他却钳着唐荥的脖子继续往前走,并悄声说了一句“我带你去看好风景!” 唐荥拗不过,只得被他拖着走,而唐荥的手指也紧紧扣在程屿的手腕上。程屿带着他不走大路,反而钻进一片青草地,走了不到一里之后,唐荥突然说了一句 “你不是唐门的人!” “自然不是”程屿痛快回应“你是如何发现的!” “唐门若能培养出你这般功夫的人,也不至于被人这样瞧不上!”他言语中三分冷酷,七分讥讽,甚至带着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愤懑, 随后他又补了一句“你内力也不浅!” 程屿笑了笑“你竟会扣脉!” 内力高下,有人凭脉力自可辨别,程屿第一次扣上唐荥的脉时有些不可置信,这人如此年幼,怎会内力奇高,他以为是自己辩错了。可第二次他扣上唐荥的脉搏时,他便确信,这个一脸冷漠,甚至带着一丝婴儿肥的少年,内力极为深厚。 他此次前来这次盛会,自有夺魁之意,他之前在山脚下巡视一圈发现没几个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只有此人,让他起了好奇之心。 只是他没想到 ,这人同时也在打量着他,也懂药会脉,不禁让他警觉起来。 他耳力极聪,听了几下那些华山弟子争论,如今将这人辖制在怀里,他便十分笃定,这人就是扮猪吃老虎。 只不过这少年心中隐晦,不肯轻易披露自己,他便起了玩心,定要试试他的真假。 唐荥见拗不过,只得放弃挣扎,程屿感受到他不再抵抗,又加重了手中的力度,华山最厉害的是剑法,他倒要看看,这人腰中挂剑,到底能忍到几时,才出剑! 两人几乎贴在一起,盛夏时分,暑热躁动,出了一身的汗,可程屿不放手,唐荥也不废话。只是这程屿嘴也不闲着 “你那块饼里在哪里买的,还挺好吃的!” 唐荥不语 “你师姐叫什么啊!长的那么漂亮,许人家了吗?” 唐荥··· “你师兄是辰露晞吧,这几天听到最多的就是他的名字,他功夫怎样,跟你比如何 ” 唐荥继续皱眉···· “你说这般内力,怎么那些人说你是废物呢!” “你不显山露水,是因为什么啊!是不想超了你师兄去,还是因为唐门啊!” 唐荥呼吸一滞 “唐门也算大家,虽名声不好,怎的就把孩子送给华山了呢!” 唐荥定住脚步,喘着粗气回了一句“你有完没完!” 程屿也没勉强几乎是与他脸贴脸的来了一句 “唐门不能提!” 贱兮兮的调笑的语调,唐荥发了狠,攥住他的手向后掰去。程屿竟也不让,收紧了手的范围,紧紧钳住他的脖子,低声说“别闹,好风景来了” 他扒开眼前的草幕,里面竟是一个山洞,奇怪的声响传来,隐约听见“师兄”两字,里面有两个人影绰绰,唐荥心下顿觉不好,可还没等反应过来,撤出去。就被程屿大力推了一掌,他踉跄了两步,打破那两个人的好事。 两个赤条条的人堆叠在一块,山洞中潮湿氤氲,弥漫着说不出的味道,唐荥一时愣住,正巧与那上面之人四目相对 “轰!”一时燥热脸红到脖子根,他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那两人也呆在原地半晌,才慌乱着套上衣物,追了出来,可早就不见踪影。 一人声音发抖“师兄,这可怎么办啊!” “无妨!”那人拂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我知他是谁!” 唐荥出来时,瞧见程屿一脸坏笑,还得意的跟他说“没见过吧!让你开开眼!” “唰!”唐荥也不再废话,从腰中抽出宝剑,飞身朝他攻了上去。 见他出剑,程屿眼前一亮,大赞了一句“哇哦!” 但他没有在此地跟他缠斗,反而转身飞走,找了一片开阔的地方,唐荥怕是气急,也追了上去,程屿这才发觉,这人脚力竟与他不分上下,且还背着一个大背篓。他心中笃定,看来是猜对了,到了黄山不知名哪处峰的一处空地,程屿停下脚步,正面与他相对 。 唐荥也卸下背篓,单手持剑放于耳侧,眼中杀机尽露。程屿看清宝剑全貌,轻声叹了一句 “细腰!” 这剑特殊,通体玄黑色,同别的剑相比窄了两寸,且年岁日久,是一把成了名的宝剑。 不过这玄黑剑鞘上系着一缕朱红色的剑穗,好似墨色天幕中一颗朱砂痣,鲜艳动人。 唐荥上来便使出第三重“观星斗”,剑气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如万千星宿,斗转天移,唐荥手腕舞出残影,程屿只得防范着,他手中无利器,不敢与他正面对应。 可他身法移形换影,纵使周身剑意如同千万丝缕,将他缠住,可他硬生生凭着内力撕开一口子,且鬼使神差的绕道唐荥身后,一记掌刀。 他似乎只用了三层气力,虽未挨己身,但这股劲风还是将唐荥推了一个踉跄。 “好厉害的剑法!”程屿也费了不小的气力,可他语气中满是惊喜 “竟是“无常”,我没想到华山弟子还有人习“无常”!!!” “你没想到的多了!”唐荥吼了一句,又提剑上来,“无常”第四重“听山海”,这人怕是气急,竟短短不到一刻钟就将剑法又提了一重,“听山海”意为借山海之力,海啸山乎,天地转换。 此重功法,需耗大量内力,可唐荥气急攻心,一股脑的将真气灌入,山海之势,铺天盖地。 程屿脸上笑意更深“我今日算是见识到“无常”了,没想到华山百年,竟又出了一位天才!” 唐荥哪里顾得上听他说什么,这剑招起势之后便不受控制,榨取他丹田之气,他无力阻拦,只是跟着心法舞剑。 而程屿不动如山,清风若水,双手为太极之势,以柔克刚,以清风明月,对山呼海啸,长剑直刺而来,他双手挥出气旋,将剑身持住,身后衣摆无风自动,这阵清风也将唐荥吹得清醒了一阵,他的剑竟随着那人手而动,这剑气铺天盖地,他是想借用太极之力,调转阴阳,将那山海的剑气便回馈于己身,唐荥早已是强弩之末,他强行提气到第四重,实在是鲁莽,若剑气回击,看来今日便是死在他手里了。 可那人面色凝重,胸腔鼓起,他似乎也控制不住这山海之势,“轰!”一声闷响,似乎从他胸腔炸开,他趁势将那股剑意,以太极之势,推了出去,唐荥闭上眼睛,无力回天。 可“山海之势”并未袭来,那人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股剑气转了一个弯,轰到了对面突起的山尖上 “轰隆隆”一阵落石滚下,飞鸟惊起。 “咣当!”唐荥长剑脱手,人也瘫软了下去。 程屿瞧见那剑气飞出,整个人也倒了下去 ,他呈一个大字形,平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嘴角也渗出丝丝鲜血。 “这等宝剑,配你才不算辱没了!” 自唐荥出剑之后,他便不吝啬夸奖,一字一句,丝丝入耳,唐荥听得清楚,可却不知如何回应。 明明是他饶了自己一命。 唐荥盘起腿调息,那人还大喇喇的躺着,他内里没事,只不过真气耗尽,需得恢复一会儿。唐荥深知调息时,必得摒弃天地,无我无物,可他脑海总是想着程屿的一招一式,竟有些杂烩各家精华的意思,太极是武当绝学,手刃做刀,是崆峒派绝学,而那身形步法像极了“行云步”,莫不是澜江派··· 可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冒出这么一句话“这等宝剑,配你也不算辱没了!” 是吗?人人都知“细腰”为宝剑,人人也都知唐荥为朽木。 “华山百年,竟又出了一位天才!” 何为天才,师兄是,唐荥才不是。 “师兄~”一声调笑娇羞的师兄在耳边萦绕,他呼吸一滞,猛地睁开眼睛,算是彻底让那两个腌臜之物脏了眼睛,耳朵。 他不再调息,捡起“细腰”插回腰中,走过去看那人,他嘴角微微带血,但眼中亮晶晶的,远山眉黛,淡然山水,唐荥突然觉得自己同他比起来,也成了腌臜之物。 他躺在地上伸出手,毫无防备“拉我一把,起不来了!” 唐荥竟也没拒绝,伸出手去,十指相扣,他手柔软无骨,一定没有练过剑。地下的人想借力起来,却发现唐荥面容冰冷,并没用力,而恍惚之间,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粉末,朝他洒了下来。 那粉末辛辣刺激,一时间侵占了他的口鼻,他一时间剧烈咳嗽,将身子身子弯成虾米状,咳的涕泪横流。 咳过之后,他竟发现手脚酸软,动弹不得,他看向唐荥,那人竟端正着脸,缓缓说道“这 药无毒,不过就是让你走不了路,运不得功,你再躺一个晚上,明日便回去吧!” 他又咳了两声,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山上那场比试,你没有必要参加,里面能人众多,恐让谁发现了破绽去,猜出你的身份,你怕就走不了了!”唐荥难得说这么多话。 “什么身份!”可程屿却红了眼睛,咬着牙问道。 “你的功夫不是什么偏门绝学,都是各家门派的传承下来绝顶心法,你便集各家之所长,我都能看出,别人自然也会看得出,到时候你该如何解释呢?”他说这话分明是劝导。 “解释什么?我也不是偷来的,抢来的!”程屿很是激动。 “我信你,别人不见得会信,你在众人面前披露是唐门的人,你这般张扬,会给唐门惹麻烦!” “你信我?”程屿疑惑的问道 唐荥转过脸去不答,自顾自的说着“这地方不冷,我撒些驱虫的药粉,你休息一夜,明日便走吧!” “哼!你装什么好人,你真是不负唐门盛名,我刚刚手下留情,你却给我下毒!”程屿激动的骂道。 “是你先挟持我的,我也没有叫你手下留情,你要是杀我倒也干净,也不至于····”唐荥顿了一下“我一闭眼睛,就瞧见····” “哈哈哈哈!”程屿放声大笑“喂!你在怪我这个,你也不小了,怎么活人没见过,春宫图就不知什么吗?” “休得胡言!”唐荥脸上又泛起红晕 “少见多怪,哥哥带你出来见世面,你反而恩将仇报!”程屿此刻也坐起来不怀好意的说。 “是两个男人!”唐荥硬邦邦的甩出这句话。 “啊!”程屿明显愣住,他对上唐荥那双满是怒气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确实是我唐突了,要带坏小朋友了!” 第13章 黄山——真生气了 唐荥不想跟他多言,就要收拾自己的背篓,可程屿还不死心的问道 “你不让我上去,是怕我赢了你吗?” “我根本不想参赛!”他说的很笃定,语气也是硬邦邦的。 “啊!”程屿没有追问下去但调转了一个话锋“你是怕我赢了你的师兄吗!” 唐荥听见师兄这两个字心下一颤,但还是保持镇定的说“随你怎么想!” “难怪你不长个,竟长心眼儿了!”程屿气不过,咒骂了一句。 他这一句话似赌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刚才动手时填山埋海,如今谈吐之间变得秀气起来。 唐荥默不可闻的笑了一下,他这人说话清浅,情绪平稳,就连笑容都是微小而转瞬即逝的,不过脸上肌肉动了一下,眼中寒冰稍缓,一瞬间就恢复原样了。 “你说你将我困在这儿,是为了我好!”他坐起调息,嘴角的血还没有拭去,脸色也白了几分。 唐荥依稀记得这人脸上最好看的是眼睛,瞳色略浅,在太阳底下,流光溢彩。可他这样坐定,后背挺直,一旁松树也不及他挺拔。 而他的眉眼中带着从容,似乎万事飘过,不过如此。 唐荥见过华山早起的云雾,飘过层层叠叠的山脉,隐在其中,悠然自在,他想要这样的自在,但总也求不得,心中总有千钧重石压起,也随不得江河去,他心中隐隐悸动,似了其意,第五重——随江河。 程屿的话说了半截,待呼吸调整好之后,便张开了眼睛说道“可我程屿想要的,岂是你能困的住我的!” 唐荥心凉半下,去他娘的随江河,远山云雾,这人眼中明显是狼子野心,那里愿意受人摆布。 果然他掐决做势,调动全身内力,额前的一缕碎发无风自动,飘飘然远接天际。 这药本叫“困元散”用药将内力元气困在丹田,让人运不起功来,可这人偏偏要调动丹田之气,将困在丹田的云雾散去。 此法及其凶险,且刚刚他耗费内力过度,如今再强撑着,怕是不好。 唐荥心下一惊顾不得什么,大声吼道“你快停下!” “不停又如何,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任人摆布!”他眼睛死死的盯着唐荥说道,而身上竟升起来了白烟,唐荥察觉到一股热量从他身上传来,他那里见过这般阵势,双手颤抖着扶住他的肩膀,哀求道 “你快停下!” 正巧四目相对,唐荥眼圈发红,看来是真的担心他出事,可那人眼中生机渐渐消散,弥留之际,竟也冲不破这“困元散” 他强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我今日身死,便是你唐荥杀的!” 说着一口鲜血喷出,有几滴渐到了唐荥的脸颊上。而那人断了生机,一头栽在他的肩膀上。 唐荥慌了神,忙的把他的脸掰过来,使劲的摇晃“程屿!程屿!” 这声音带着沉闷的隐忍,这人连崩溃都是闷闷的。 他的眼睛变得通红,嘴唇轻颤,用手去试探他的脉搏,可探不到跳动,他带着哭腔“你别死···你别死” 这人真怪,明明是你给人家下毒,人家宁死不屈,反过来你到失心疯了。 他一只手将那人搂住,一只手向他的下丹田探去,他费劲的将内力汇聚于手掌,去补那处缺口,可那人搂在怀里虽是温热,但已经绝了呼吸。 唐荥急的满头大汗,几滴泪水低下,他不住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内力耗尽,实在无法,只得把人放在地上,捏住鼻子,用嘴渡气过去 ,他嘴边的血迹还没干,唐荥吹了一口之后,也沾了一圈似胡子。他再次俯身下去,吹第二口时,嘴唇刚刚碰上,就察觉到那人嘴动了一下,随后便是一口热气扑倒他脸上。 唐荥与他靠的很近,胸膛贴在一起,他耳边听到一声嗤笑,他慌得反应过来,一下子弹起,那人去笑的放肆张狂了起来 “这么怕我死啊!” 唐荥屁股蹭着地后退了两步,他脸色苍白,不住的喘着粗气,眼中也水光涟涟。 “呼!”程屿蹭了过来,四目相对,鼻尖相贴,他笑出一口白牙,奸笑着说道“吓坏了吧!你个蠢货!” 唐荥呼吸一滞,甚至忘记了躲,颤着声音问道“你····你没事!” 程屿退后一屁股坐下“区区“困元散”就想困住我,你当我江湖白混了!” 他说的臭屁又嘚瑟,唐荥却一直皱着眉头,捂住心口,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你刚才是骗我!” “是你先给我下毒的!”程屿分辩,心说这人真是不讲理。 唐荥“腾”的一下站起来,抽出腰中宝剑,就要朝着程屿笔划过来,可他哪里还使得动剑招,拿着剑的手都是抖的。 程屿看唐荥娇花易碎的模样,贱兮兮的问道“真生气了!” 这人平时一副淡然的模样,生起气来,那副钝的看不清晰的眉眼竟生动了起来,本来他的瞳仁极黑,眼睛的褶皱细长,眼角上扬,平常爱低着头,将这份锋利隐藏起来。 如今生了气,宝剑出鞘,带着一抹血红,化开在眼角,成了朵朵桃花。 这本就是唐荥下毒在先,可程屿看他这幅模样,竟生出些愧疚来。 “咣当!”那“细腰”被狠狠的仍在地上,那人转身的弧度过大,衣服下摆化成弧形,也正巧露出他的“细腰”来。 程屿赶紧把宝剑捡起来嘴里还念叨着“这可是“细腰”,你这个败家子” 唐荥大步走着,看背影,像是在拭泪! 程屿被他这副模样吓的一愣,这人真是被宠坏的小孩子,脾气这样大,他笑了笑,无奈的捡起他带来的大背篓,提着宝剑,小跑了几步跟上去。 唐荥本就带着些婴儿肥,从侧面看过去,像圆圆的包子,只不过那副清冷眉眼,肿的像个核桃,胸腔里的怒气未散,一鼓一鼓的甚是可爱。 程屿探头看过去,那人脚步便走的更急了,程屿笑了笑,轻叹了一句“还是小孩子!” 敢这般发脾气,家中一定是千娇万宠来的。 他从胸中拿出那株“千挂缕”,从前面递给他,唐荥这才停下脚步,但余气未消,皱着眉头思索到底要不要。 程屿轻咳了一下“这株成色正好,十年难遇,送给你,当我赔罪!” 唐荥没正眼看他一把从他手里拿过,擦着他的身畔继续往前走。 可后面清亮的声音响起“练剑一招一式须得用心研磨,上百次方可使出无虞。炼药更是如此,须得加倍谨慎小心,你那“困元散”中“菩萨蛮”放的多了五钱,若是别人挨得,说不定就命丧于此了!” 唐荥心中一道闪电飞过,他做这“困元散”时,的确将那“菩萨蛮”多放了一些。本身这味药的特性就是可至手脚酸软,让人动弹不得,所以他加大药力想着有备无患,可他从不知晓,这“菩萨蛮”如果剂量放的多了会如何!可为何·····他无事。 唐荥虽未回头,但也慢下了脚步,听着后面的人说什么。 “我知你没有恶意,所以你放心我上去定跟唐门撇清关系,不会连累唐门!”他难得正经,一字一句皆出自真心。 “是唐门配不得你!”唐荥脸色缓和,硬邦邦的接了这么一句。你说我方才配的上“细腰”,可唐门却辱没了你。 程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又怜惜“你又是跟谁过不去,亏你练得“无常”剑法,怎的这般小心思!” 唐荥低头不语,可脚步却是放慢了许多。 “我无师门,没亲友,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这样一条烂命,倒也无所畏惧,只求一个痛快,而今遇见你,便知我的对手来了!”程屿低着嗓音说。 “我也不配成为你的对手!”唐荥低着头说话 程屿走上去与他并肩,嘲笑了一句“你真是装的太久了,连自己如何都不记得了!” “那药为何不能困住你分毫!”唐荥冷邦邦的来了一句,像是质问。 程屿站住脚步,低垂眉眼,将手中的剑递给他,语气竟也冷了下来“跟你无关!” 唐荥顺势把他身上的背篓卸下,也同样嘲笑的语气“原来含渊谷也提不得!” 程屿心下一震,发现那人似笑非笑,只不过那双冷眼中满是轻蔑,只一瞬他就背起背篓成为那个华山不争气的小师弟,这人身上的锋芒都是倒着长的,只不过程屿撕开了他外面的皮囊,才被他扎了手。 众人轻功比试一番,几乎没有什么意外,第一自然是辰露晞,第二便是黄山派的敖蹯踞,第三便是太湖派的时行雨。三人年纪相当,身型却是相差不少。 露晞一身青衣,华山飘然若仙的自在有道,赛谪仙。 敖蹯踞一身黄色暗纹服饰,身材魁梧,方正脸阔,眉眼中满是傲气,他在上山之时,嫌前面的两人挡路,竟踩着那两人的肩膀飞身上去,可还是没有追上辰露晞,十分不服。而被他踩下去的是江湖中的小门小派的弟子,无人撑腰,跌下山崖,虽说伤不致死,但后续的比赛也参加不得。 时行雨便是一身白衣装扮,身材瘦弱,似迂腐书生,不过面容和善,任谁都是三分笑脸。 顾麦蕊落了个第十,她非常满意,反正师兄第一就行。可这些人上来将近一个时辰,却不见唐泗水的踪影,比试下午就要正式开始,所有参加的人都得报出姓名,门派,领取手牌,过期不候。 顾麦蕊等的有些心急,她迟迟没去认领,是想等着唐荥一起,第一轮混战,她还可以带带他。 她焦急的看着上山的路,悄声跟辰露晞说“师兄,要不我下去找找他吧!” “不行!”辰露晞果断拒绝“这山路虽陡峭,但毕竟他习了那么多年的武,不至于上不来!” “诶呀!”顾麦蕊叹了一口气“这个泗水,真让人不省心!” 远处吵嚷声传来,一个秃头和尚被人围在中间,侃侃而谈着什么。顾麦蕊目光被吸引过去,跟师兄吐槽了一句“这个老和尚真是哪有热闹都去凑!” 辰露晞也担心着唐荥,一时没听清,问了一句“谁?” “圣明法师呗!” 圣明法师是少林寺长老,任谁都得给几分薄面,他在这里是为了给那两个小弟子讨公道。就是那个被敖蟠踞当了垫脚石的两个弟子。 因在众人面前,黄山掌门低眉顺眼不敢多言,但他那个儿子却趾高气扬不知悔改的说了一句“谁让他们太慢了!” “啪!”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记响亮的巴掌就乎到了敖蟠踞的脸上 他这人一向傲气,在众面前吃了瘪,也不敢发作,恶狠狠的走开了。 黄山掌门自然得给一个态度,只好让敖磻踞的成绩作废,第四名的人顺理成章的成了第三。 第四是峨眉派的女弟子,名叫寒织仙,人如其名,高冷似仙。不过那派都是女弟子,个个相貌不俗,但都是冷脸。 这个寒织仙有意无意的多看了两眼顾麦蕊,顾麦蕊没察觉。 终于日上三竿,可算见到唐荥身影,那个大背篓高出他一头去,整个人似被一座大山压着。顾麦蕊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去迎他,没等开口骂他两句,却瞧见了嘴角边上有血,连衣服的白领子也不少血迹,眼睛红红的,似哭过。 顾麦蕊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捏住他的胳膊轻声说“泗水,你怎么了!” 辰露晞看见不对也跑了过来,唐荥头低的更深,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没事!” “哗!”顾麦蕊一个转身竟将剑抽了出来,恶狠狠的环顾四周,大声吼了一句“谁欺负我师弟!” 第14章 黄山——伊人太香 “谁欺负我师弟” 众人汇集在此,因有长辈在,小徒弟们个个谨小慎微,顾麦蕊这一嗓子,平地炸惊雷,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阿蕊!”辰露晞赶紧去拦,在她耳边说道“收剑!” 顾麦蕊极不情愿的将剑插了回去,黄山掌门刚给儿子擦完屁股,正心下不适,可巧又有人闹事。 他咬了咬后槽牙,从人群中走过,彬彬有礼,谦逊有度的问道“不知姑娘何事?” 辰露晞赶紧了鞠了一躬,礼貌的说道“前辈,唐突了,无事!都是小孩子闹着玩!” “原来是辰少侠的师妹!”敖冬轩回礼道“听闻华山“烂柯峰”一门双杰,想来就是姑娘了,姑娘有事但说无妨,此次峰会一切都是为了中原武林的武艺切磋,各位少侠都是人中龙凤,千万不要在我这里受了委屈!” 敖掌门字字怜惜,丝毫没有架子,顾麦蕊撅着嘴扯过唐荥“有人欺负我师弟!” “哦!”敖东轩凑近看了一眼“不知是谁,这比试还没开始,怎么就动起手了,可有私怨!” 刚刚敖磻踞就是以来时欺负了两个弟子,被取消了资格,如今又来一个,可得一视同仁。 “没谁!”唐荥被拽到众人面前很不自在,挣扎着要走 。 “小兄弟,你别怕,既然是华山的高徒,来了黄山,自然不能让你受欺负的!”敖东轩说的公道“无妨,你不想说,刚才大家都在一处,定有人看见!” “不是!”顾麦蕊分辨说“我师弟是从后山过来的!” “哦!”敖东轩有些惊讶“刚才不是大家争彩头,为什么会从后山走!” “我师弟轻功不好”顾麦蕊大肆宣扬着“所以走的后山平坦的路!” 唐荥头几乎要插到地底,敖东轩寻思了一下,犹豫的问道“刚才还有人从后山走吗?” 山峰派别,几乎都用剑,且门派都在高山之上,若轻功不好,别的功夫也就不用练了,顾麦蕊这话像是在昭告天下,华山派的小徒弟是个废物。 众人窃窃私语,上下打量着唐荥,人群中还有人悄声说“他姓唐,好像是那个蜀地唐门的!” “难怪这么废物,华山的人,轻功练不好,真丢人!” “唐门不是用毒吗 ?谁敢欺负他啊!” 周遭声响更甚,但无人承认,唐荥自己也不语,眼瞧着要僵在这里,突然后山上山的地方又走进一个人来,顾麦蕊眼睛一竖,低声询问“是他吗?” 程屿不仅不慢的从山下走来,走进一看,竟然发现众人都站在一处,直愣愣的看着他。他却坦然,大大咧咧的摇摆着步子走进众人视野。 可顾麦蕊瞧见他这幅样子却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整个衣服的前襟上都是血迹,头发乱如蓬草,衣服下摆也断了一截,似乎被什么东西割断的。 敖东轩斟酌着用词小心说道“少侠这是遭了什么变故吗?” 他毫不讲究的用袖子擦了擦嘴“没事啊!” “真···真没事?”敖东轩不死心的问道 程屿环顾了四周,不解其意“有···有什么事?” “没事的话,先去报一下名号!”敖东轩笑着说完,程屿就吊儿郎当的走了过去。 这边敖东轩对着一脸菜色的顾麦蕊说“姑娘可还有别的事?” “呃!”顾麦蕊一时语塞,被辰露晞抢白“没事!麻烦掌门了!” 敖东轩点点头便走了,顾麦蕊转过身来对唐荥耳语“不是····你··你下手这么重吗?” 唐荥不语,只是朝程屿那边看了看,负责报名的人先是问他叫什么。 “程屿!”他说话的时候杨着头,一脸傲气。 “什么门派!” 这下他顿住,不过略低头思索了一下“苍梧派!” “这···苍梧···派”负责的人年纪不大,皱着眉问“有这个派别吗?” “你没听过就是没有啊!”他极为嚣张,毫不客气“我自己创的派不行啊!” “行行!”负责人不敢言语,只得给他记上。 程屿自上山来,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监视下,大家似乎也惊奇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顾麦蕊也留心着,还重复了一句“苍梧派,师兄你听过这个门派吗?” “没有!”辰露晞摇摇头“说不定是什么世外高人呢!” “切!”顾麦蕊不屑的说道“什么世外高人,那人不过就是一个登徒子,我瞧着是他瞎编的派!” “诶!不可轻敌,你们都在后面,很可能第一轮就遇见!”辰露晞劝解道 “师兄!”顾麦蕊撒娇的叫了一声“我刚开始还有点畏惧,可他都能让泗水打成这样,他有什么本事啊!” “不许胡说!”辰露晞呵斥了一声,随后问唐荥说“泗水,你们因何故动起手来!” “没什么?”唐荥不想说什么 “还能是因为什么啊!”顾麦蕊摇着脑袋说“还不是因为那小子调笑我,泗水气不过,要替我教训他一顿!” “泗水!是这样吗?”辰露晞问道 “不是!”唐荥肯定的回复 “肯定是”顾麦蕊更加肯定“他害羞不敢认!” “泗水,无论怎样,不可随意伤人!”辰露晞吩咐道 “师兄!泗水怎么伤人了,还不人还手了,那人不也说没事吗!”顾麦蕊替泗水鸣不平。 “泗水 !”辰露晞见他不答,又加大声音说了一句“无论如何,华山的人只会用剑!” 唐荥心下一震,抬眼看了一下师兄,发现他目光灼灼,十分笃定,他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可面上那尊瓷面具,看不出波澜。 “我知道了!”一同去掉的还有他那锋利眉眼,又变得钝了起来。 比试要下午开始,在黄山新建的一个大校场中,此校场是程阶梯状的圆形,中间一大块空地,四周一层层的台阶向外扩张,似倒着放的喇叭。 第一轮是混战,此次报名统计的一共二百多人,刨除前三,剩下的分成二十人每组,但最后一组多出了三人,也就是唐荥和顾麦蕊那组。 二十人同时到校场中间一个圆形,出了那个圈就算淘汰,最后二十人只留下五人,再进入下一轮,竞争激烈。 分组的情况早已经公示出来,但离下午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黄山派自然要管饭。 顾麦蕊研究着他们组的名单,敖蟠踞赫然在列,这人脾气不好,且被辰露晞抢了轻功第一,一直咬牙切齿。他被取消了第二的资格,怕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还是躲着点好。 还有那个程屿,跟唐荥有了龃龉,且功夫看不出路数和门派,也难对付。 顾麦蕊叹了一口气,她说什么也得带唐荥闯出去。 她这边暗下决心,加油鼓劲,唐荥那边却一点都不在乎,他把脑袋插进背篓里,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顾麦蕊叹了一口气“这可怎么办是好!” 烈日晴空,自然阴凉处又成了抢手的地方。山上不似山下,地方大,人员也分散,这来到山上各门各派都扎堆到了一起,只有一个人在大太阳底下打坐显得孤零零的。 好在这人也是在偏僻的地方,虽然太阳下明晃晃的还是跟众人格格不入。 唐荥与他截然相反,也是远离人群,但他从不爱太阳。 烈日金光郎,偏是年少最轻狂。 唐荥拿了一套衣服放在他旁边,他出门本来没带几身衣服,找出来的也是灰噗噗的旧袍子,可总比这人一身污渍的强。 他说他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没有门派,无故友,就连一个包袱都没有,就那么独身一人,世间孤独者不少,但细枝末节,总有牵连,那人单名屿,孤单的岛屿,又怎么与谁有牵连呢? 他这次没有睁开眼睛,应当是在调息,只是唐荥走时幽幽的来了一句“这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唐荥不语,默默的走开了。 他回去时发现人群绕成一个圈,里面是华山派本来的地方,他从来不爱热闹,决定绕着走,可里面隐隐听到,顾麦蕊嘶吼 “你血口喷人!” 这话明显带了哭腔,唐荥太阳穴嘣嘣跳的厉害,一种不好的预感满上心头。 果然黄山的掌门在,那个圣明法师在,就连华山的掌门也在,顾麦蕊皱着眉头和辰露晞被围在中间。 唐荥也不管得不得罪人,低个脑袋就往里扎。 中间还有一个生面孔的男人,唐荥好不容易扎到里面,就听一声惊呼 “他在这!” 众人做鸟兽状散开,把他当作瘟疫一般,他抬眼看去,众人又将视线聚集在他身上,不过上下打量,还带着……厌恶。 一股热气轰然上头,他耳边充斥着众人窃窃私语,可都听不真切,他下意识的将手拂上“细腰”只一瞬, “要不把他们都杀了,就没有这些麻烦事了!”这句话他听的真切,是“细腰”在跟他说话,还是谁在跟他说话。 为何他已经那般不起眼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他。 他手中“细腰”出了半寸,一双冰凉的手按住了他 “泗水!” “师兄!”他回过神来。 同时那个陌生男人的脸清晰起来,唐荥脸上腾热起来,这男人他见过,在山洞中上面的那个。 男人叫宋玉,是洪泽派的弟子,他说在后面上山的路上拾到了一袋粉末,他只是略微闻了一下,便瞪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且也听不到声音好似被封了五感,足足缓了一个时辰才恢复过来,所以上山时来晚了。 但这袋粉末交于山上医家辩认,竟是江湖失传已久的禁药“伊人香” 此药只要一点,无论是从五窍哪个窍进去即刻便可封闭五感,且封闭时间不定。这山上来的都是高手,深知在对战之时五感多么重要,顶尖的高手更是五感灵敏,可以察觉到人的内息,所以封了五感,卸甲丢刃,把自己脖子放到对方刀前。 比试开战在即,这种东西出现肯定是别有用心之人。 “这东西是你拿在手里的,这等禁药,岂是你说捡就能捡的,说不定就是你贼喊捉贼!”顾麦蕊激动的说到。 唐荥了解了一会儿,也没太明白这事与他们有何关系,可看见顾麦蕊这么激动,他突然反应过来,后山,禁药,来的晚,这桩桩件件都是指向他。 因为他是从……唐门来的,所以有什么肮脏之物,什么禁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他眼中一抹血红闪过,这些人有些太过了,再说那个宋玉,你来的晚真的是因为中了“伊人香”吗?难道不是伊人太香了吗? 可他轻轻咽下一口气,毫无波澜的说“不是我的!” 宋玉细长眼睛,白静面皮,头发一丝不苟,衣服也似白纸一般,只是嘴唇血红,一张口说话时眯起眼睛,像是野生动物在狩猎。 “你是叫唐荥吧!人人都看见了,你从后山上来,且来的很迟,与那苍梧派的小兄弟打了一架,还将人家打的吐了血!”他说话的语调带着尖尖的尾巴,什么平淡的语调都像是嘲讽。 苍梧派的小兄弟,程屿?狗屁的苍梧派!唐荥心中思量也不会宣之于口。 “确实大家都看见了,他们来时前后脚,身上都有血迹,可这能说明什么?”敖东轩开口说道。 “说明什么?这唐荥功夫一直不行吧!他师姐亲口说过,他轻功不好,想必别的也好不了哪去,而且山脚下时,大家看了一场华山的热闹,他的师兄也说他是个拖油瓶,是因为师姐软磨硬泡才能来的黄山,文掌门,我没说错吧!”他这个时候问向华山的掌门。 华山掌门叫文松齐,也是华山风骨,道家本色。从来都是温和可敬,对待门中弟子,总是关爱有加的,他斟酌着说“唐荥功夫虽不算太好,但这孩子,老实敦厚,输赢也罢,不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就是!”顾麦蕊附和“我师弟哪里会做毒药!” “是吗?”宋玉质疑的说道“当时看热闹的人不少,人人都看见了,苍梧派的兄弟,仅用双指就将他师兄的“凌天”剑法制住,怎的会被这样一个连轻功都施展不好的人打的吐了血,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吗?” “这……”敖东轩皱起眉头“那华山的唐荥有何要分辩的!” 唐荥目光有些呆滞,他旁的的话没怎么听进去,只有一句“下作的手段!”他忽而觉得,喘不上气,他要分辩什么呢! 顾麦蕊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说话啊!” 唐荥忽而听到一声轰鸣,他看见远方山峰一点点陷落,巨石飞溅,尘土飞扬,遮了天,弊了日,那些石头向他飞溅而来,他闭上眼睛决定与那山同眠。 可一只手将他拽了回来,粗鲁且力气极大,他清明过来,听见那人不耐烦的声音说“我是唐荥打了一架,吐了两口血,还要被你们嘲笑到什么时候!” 程屿换上了那件旧袍子,是青蓝色的,更显他皮肤胜雪,只不过衣服较小,露出一截手臂和欣长的脖颈,唐荥换了心思,不知怎么想到这人爱晒太阳怎么能这么白。 “小兄弟!”宋玉上来就叫的亲热“你莫怕,虽说华山势大,但毕竟是在黄山,我们来此必要一个公正,有敖掌门给你做主,你便说吧,这人是不是给你下药了!”他还特意加重了尾音。 程屿眯起眼睛,斜着笑了一下,开口即惊雷“放你娘的屁!谁是你兄弟!” 宋玉被骂的不知所措,羞了一个大红脸“我……” “这个公子!有话还是要好好讲!”敖东轩劝道。 “就你们说的什么“伊人香”,要真有这东西,封了我的五感,那人不得捅我一剑,给我踢下山去,我又无同门,也无亲友,就算死了也没人知道,我与唐荥是打了一架但也是光明正大,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我认输便是,日后还回来,何故要你们这么作践人!”程屿怒斥道。 “你……你打不过他!”宋玉气的手抖,声音也更加尖锐起来。 “华山派!”程屿说着环顾了一圈,视线落到唐荥身上“无常剑法,厉害的很!” 辰露晞上前一步,将唐荥挡在身后,程屿收回目光,继续装腔作势的说道“我劝你们各位,都上点心,这种东西能出现一包,说不定就有另一包,到时候对战不一定落到谁身上!” “各位放心,比赛中这种东西是绝对禁止的,如果真的出现,那我们一定追查到底,绝不善罢甘休!”敖东轩赶紧说道。 “是啊!还是得托敖掌门的福,但是如今有一事我不明白!”程屿故意说道一半 “哦?何事!”敖掌门也给了他一个面子。 “唐荥是因为轻功不好走的后山,而我呢!是因为瞧见他了,想给华山派找找麻烦才跟上的”他说着看了一眼唐荥,那小子眉心都是红的,他心中耻笑接着说道。 “但眼前这位跟一只发了瘟的鸡似的人,为何也要去后山啊!”程屿说的难听,但也给众人提了一个醒,是啊大多数的人都在前面讨彩头,可那个宋玉是为了什么! 宋玉一时被他问的无措,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唐荥,唐荥在后山时可是看到了他,可唐荥没有说话,他只好结结巴巴的解释“我……我身体不舒服!” “是吗?”程屿质疑到“那你说那个药,到底是哪里来的!” 宋玉一时着急脸红“就……就是我在后山捡的!” “是吗?后山哪里,什么时候,你到底因为什么不舒服,且还有谁是从后山上来的,若你的说法,唐荥从后山来的有嫌疑,那我还有其他后山来的人就都有嫌疑,怎的你就抓住唐荥不放,还要牵带上我,打一架而已,输赢怎样,都是光明正大的认,怎么你想着我跟唐荥有恩怨,便会跟着你一起来指认他!”程屿眼睛竖起来,闪着精光。 宋玉脸红的厉害,但一时不知怎样反驳。 “不知道的还以为唐荥怎么着你了,还是你撞见了你什么好事,你急于灭口!”程屿眼神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不怀好意。 “你胡说八道!怎……”宋玉气急,说话都不利索起来“怎的……平白污蔑人!” “是吗?”程屿一挑眉毛,他本就是俊朗潇洒的模样,这样一来显的吊儿郎当起来“那你针对唐荥,可也是针对华山派啊!” 他孤岛一人,可唐荥是正儿八经的华山弟子,此时不拿师门出来威压,何时来用! 华山派可是五岳之一,传承了几百年,虽说不争不抢,可也不是随意任人践踏的。 可洪泽派同华山比起来过于默默无闻了些。 “我没有!”宋玉慌的赶紧否认,他这般挑事,他的师门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跟他一起,所以他自然心慌。 “既然这样,我们肯定会查个清楚,请大家放心”敖掌门这话分明是对着华山掌门说的“但比试开展在即,请大家千万不要不要因为此事分心,黄山自会给大家一个公道!” 这话是对着众人说的,可那个敖掌门偏偏看向程屿。 仿佛他才是那个不依不饶的刺头,本来就是比试在即,不要耽误了正事才最重要。所以掌门带了些前辈的威压,眼神明显冷冰冰的。 程屿不惧,也看了回去,一时间无语,敖掌门只得轻咳了一声“那程公子,你看如何!” 对上这样没有眼色的小辈,敖东轩也没有办法,只好出言提醒。 “哼!”程屿冷哼了一声“反正跟我没关系,随你们!” “那这样针对我师弟就算了吗?”顾麦蕊大声喊道 “自然不会!”敖东轩赶紧回应,这一个两个都不懂事,敖掌门偷偷咬了一下后槽牙“但目前还是以下午的比试最重要!!” “这是正解!”圣明法师出言调和“你们这些年轻人,以后都是武林中的佼佼者,如今这场比试就要分出个高下,千万不要让旁的事扰了心神!” “大师说的是”文松齐借坡而下,圣明法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如果敖掌门查起来,我们华山一定全力配合,也切莫不要耽搁下午的事情!” “是!”辰露晞赶紧答应“那弟子就先带师弟师妹回去了!” “去吧!去吧!”文掌门一挥袖子,赶走了大半,众人都做鸟兽般散了。 弟子散去之后,几个掌门才聚集在一起商讨,敖掌门拿出那包东西,轻声说道“这的确是“伊人香”,怎的会有这种东西出现!” “管他伊人八人的,不就是一包药粉而已,还当真要了人的性命!”泰山掌门许济宁大咧咧的说道。 “这东西若说厉害,倒也没有多少,若是真正内息厉害之人,便能早早察觉,也就有所防范,就怕是暗中放冷箭!”嵩山掌门赵京临分析着说道。 “无论如何,还需各位掌门留心一些,那个宋玉我已经叫人待去审问,看看能有什么结果!”敖东轩说道 “留心什么?”云暮鸿姗姗来迟,只听了一耳朵。 敖东轩跟他说明前因后果,他略略思索了一下便说道“我想着大家不必担心,这种比试,都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看着的,谁敢光明正大的下毒,怎可被轻饶了去!” “云掌门说的是!”众人附和着说。 只不过气氛略略紧张,各派带来的都是最好弟子,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想落到自家头上,云暮鸿最会察言观色,调节氛围,有些肆意的来了一句 “既然是比试,总要分出个高下,圣明法师在此,不知可否预测一下,这次谁能拔得头筹!” 圣明法师连连摆手“可使不得,可使不得,事事无常,我这一笨和尚哪里说的准呢?” “嗨!谁不知法师您啊!金口玉言,您说的话定是言出法行的!”云暮鸿不依不饶“再说了,那些臭小子,心比天高。我想着来这就是得见识一下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那最高的山可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笑着看向文松齐 “华山呢?” 华山派辰露晞,天下闻名,是最大的夺冠热门。 “诶!”圣明法师拉长了声音“无常!无常啊!” 众人轰然笑之,这老和尚插科打诨是一把好手,但只有嵩山派的赵京临皱着眉头小声跟文松齐说 “我记得“无常”是你华山剑法吧!” 文松齐笑而不语,道家仙骨,佛语无常,岂是常人能勘破的。 第15章 黄山——胜负已分 比试准时在烈日下开始,根据分组来看最有看点的是最后一组,因为黄山的敖蟠踞在,华山顾麦蕊和唐荥,还有洪泽派的宋玉和乔子,一个苍梧派的程屿,这些人功夫不说怎样,但仇怨颇多,来着不到两天已经闹开许多是非,不争个你死我活都说不过去,索性是最后一组,期待值拉满。 郑问汝被分在了第一组,跟着他一起的二十人也都是轻功顶好的佼佼者,要说轻功好,不见得别的地方厉害,但总有一点,内功强劲。 而这内家功夫最出彩的还得是江河派别,这里面只有郑问汝一人举着长剑格格不入。 所以他也就成了众矢之的,华山掌门的徒弟,任谁都想挑战一二,来到这竞技场总得有真本事。 顾麦蕊看的连连点头 “他这“细雨天”可不比我的“疏柳地”差,只是那些人过于难缠了些,竟干以多欺少的事!” 唐荥在一旁发呆,实则眼睛偷偷瞄了几眼程屿,他无心观战,竟一个人占了一排的位置,大喇喇的躺下睡觉,半点没有将这比试放在心上。 他那旧袍子,就那么敞着,漏出一大块白净的胸膛来,唐荥不自觉的脸颊发烫,心中暗骂“呸!登徒浪子,这里众多女弟子,你要勾引给谁看!” 还没等他细思量,就听见顾麦蕊一声欢呼“啊!” 郑问汝赢了,场上只剩下五人,他徘徊在边缘,撑着剑大口喘着气,虽是形容狼狈,但任谁都看的出,他这场是被针对的,可这人无比有韧性,竟撑到了最后。 “赢了!”顾麦蕊激动的跳将起来“我师兄赢了!” 顾麦蕊就是这样的性格,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无论怎样,对外华山派都是一家人。 郑问汝被这样的欢呼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腼腆的看过来笑了笑,云暮鸿在一旁贴着文松齐夸赞 “还得华山弟子,无论功夫还是风骨都比别人强一大块!” “竖子招摇罢了!”文掌门对着别人还是要客气一下。 轮到唐荥他们上场的时候已经日落西沉,且热气散去,有丝丝的清凉。这场比试悬念颇多,几乎看台上的观众多了一倍,万众瞩目。 “铛!”一声锣音敲响 “唰!”顾麦蕊长剑出鞘,回头对着唐荥说“跟着我!” 这二十人在场上略显拥挤,但都相互隔着距离,顾麦蕊和唐荥站在东北角,敖蟠踞在西南角,而那个乔子在西北角,可不见他的师兄宋玉。 唐荥特地扫了两圈,果然宋玉不在,如果这比试他不参加的话,后续就更不可能出现。 难道是关于那包药的事情。 唐荥还在思索,忽的察觉一道炽热的目光在盯着他,果然程屿站在正中间的位置,看着他似笑非笑,顾麦蕊也察觉到,赶紧拿着剑挡在唐荥前面,眼神凛冽,似乎再说“谁都不能伤害我师弟!” 这几个人似老僧坐定一般,锣声响起一刻竟还没有动作。敖盘踞宽阔如罗盘,他连剑都没有拿出手,轻蔑的巡视了一圈,这些人没有一个他能看的上眼的,他随意动手也是掉了身价,他本来是想跟辰露晞争第一的,结果却来到了倒数的那一队,他心下愤懑,无处开解,瞧见众人都等着他动手,他也变得不耐烦起来,华山派辰露晞,他本门同宗的师妹师弟可都在这! 他身形魁梧,动起来更似山下猛虎,一阵疾风而过,他竟直接抓起了唐荥的脖子。 “喂!”顾麦蕊一声惊呼,她赶忙提剑上去,可其他人见敖盘踞动了手,也赶忙跟上,拦住了顾麦蕊。这敖公子黄山少主,夺冠热门,能巴结自然要巴结一下,顾麦蕊本来不会落入下风,长剑一扫,竟扫了两个人出去,可剩下的人如蛆虫一般又糊了上来,果然树大招风,华山派因辰露晞的名头,到了哪里都会被人针对。 世人都爱看的戏码就是将神拉下神坛。 顾麦蕊一边应战,一边看着那边唐荥的状况,他脸色通红,青筋暴起,丝毫没有反抗之力,她本就应接不暇,还得大声呼喊“泗水!提剑!” 敖盘踞听见这声叫喊,更来了兴致,没有直接把唐荥扔出去,而是长臂一甩,将唐荥狠狠的摔在地上。 他本来有些尖酸刻薄的小心思,爱折磨人为乐,尤其是华山的人。 “砰”的一声巨响,掀起一阵烟尘,辰露晞在看台上,眼睛通红,十指微蜷,就连眼角都染上一抹血红,一旁的郑问汝察觉到他不对,赶紧轻唤了一声“师兄!” “烂柯峰”三人,同气连枝,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是旁的同门不可比的,唐荥最小,师兄师姐什么事都挡在前面,如今这般,辰露晞怎能不心急。 一旁的顾麦蕊更是杀红了眼睛,那些人来便来,她都不再留手,杀招尽显,可奈何人数众多,一时间脱不开身,而那敖盘踞分明不是为了输赢,他抬起脚踩在唐荥胸口,冷眼的看着顾麦蕊在一群人中周旋。 顾麦蕊剑招使了个七八,逐渐脱力,这时那程屿如鬼魅一般在她身后出现,用不着调的语气说 “美人!你若冲我笑一个,我什么事都能给你办成!” “滚!”顾麦蕊此时哪里听得调笑,长剑一扫下摆,程屿的这件衣服也差点饮恨西北。 “喂!喂!”程屿跳着脚跑开 那些人又缠了上来,顾麦蕊气喘吁吁,应接不暇,程屿隔着老远喊话到“美人你笑一下,我瞧着欢喜,就把你那师弟给救下来了!” “你!”顾麦蕊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可斜着眼睛来了一眼唐荥,那人的大脚正踩在他的胸口,而他的脸色也涨成猪肝色,别说这次比试,再晚些或许都要送命。 “喂!”顾麦蕊大声冲着程屿叫了一声,程屿被吓的一个激灵 “怎么笑!”顾麦蕊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委屈求全,不过是硬邦邦的语气,赌气似的腔调,哪里是求人,分明是威胁。 程屿只觉得好笑,怎么华山一个两个脾气都这么硬,他只好,好言哄道“笑一下就行,不然我师出无名,旁人再以为,我看上你那师弟了!” “你!”顾麦蕊用尽了力气,又扫出去两个人,才回头对着程屿笑了一下,自然不是害羞的娇笑,亦或是开怀的大笑,总之就是扯开了上嘴唇,嘟起了下嘴唇,活像是一只狒狒。 程屿仰天咬嘴,把那阵笑意吞了回去,这才抱拳拱手“得令!定不负美人所托!” 这圆圈不大,但敖盘踞死守在东北角,待他反应过来之时,程屿的腿已经横扫了过来。 看台上的人见程屿有所动作,也都提高了警惕,毕竟他神秘古怪,摸不清路数,但一出招,将暴露无疑。 敖东轩眯起眼睛说了一句“行云步,沧澜派!” “这可是绝学,没想到他这般年纪用的这样好”云暮鸿也紧跟着接了一句“只不过这种身法练的人都需轻盈,盘踞练的正是外家身段,这一身钢筋铁骨,就够他受的了!” 敖盘踞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但也顺势收了腿,唐荥才得以喘息。 敖盘踞此人心高气敖,都是扬着下巴看人,他不屑的吐出四个字“不自量力!” 说着又是一条腿直冲程屿的面门,一阵劲风袭过,程屿歪着脑袋躲了一下,可那只苍白细长的手,竟一把将敖盘踞的小腿抓住。 敖盘踞呼吸一滞,他竟动弹不得,程屿眯缝了眼睛,嘴里轻吐“刚刚就是这条腿吗?” 说着单手一拧,竟然活生生的将那个大块头凌空翻腾起来,而后面门着地,狠狠的摔了下去。 “砰!”敖盘踞的身量几乎比得上两个唐荥,就连场上的地砖也碎成了几瓣。 敖东轩“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周遭几个掌门也伸长了脖子,看向里面的情况。 只是一呼之间,敖盘踞竟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他吐了一口带着两颗门牙的血水,脸色也涨成猪肝色。怒吼了一声,拔出腰中宝剑,黄山剑法“兴亡渡”,这种剑法承古传今,一旦起势,就要榨干全身内力,可还没等剑招初成,程屿凭借那种诡异的身法,竟直接来到他胸口处,敖盘踞周身剑气竟伤不得他分毫,紧接着又是一掌 “砰!” 鹤形鹿意,移山借势,分明为太极掌法。 敖盘踞的剑招还未成,就径直飞了出去,身子拖在地上划出了几里远。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就连在圈内的人也都看的呆住了,这人只用了两招就将黄山少主干脆利落的解决了! “我去!”顾麦蕊忍不住发出惊呼。 而程屿只是轻扫了一下衣服下摆的灰尘,在圈内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唐荥身上,他还半倚在地上,嘴角旁带着血迹,那双眼睛却是清亮了不少,但还是冷冰冰的,看不出悲喜。 “你怎么!”程屿半蹲在他面前“地上那么好,不愿意起来了!” 说着便伸出手,可唐荥低垂着眉眼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腕,程屿一愣 “你!···”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眉眼一抬,满是狡黠,程屿暗道“不好” 果然那人竟拉着他的手推了自己的胸膛一下,内劲不小,程屿也被这股力量冲击着后退了两步,而唐荥自然也被推出了圈外,他青绿色的衣衫飞舞,衬出盈盈一握的细腰来,旁人离得远,自看不出这其中猫腻,都是以为程屿突然发难,唐荥自然应对不得。 “泗水!”顾麦蕊跑过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推了程屿一把“你干什么?” 程屿本就没回过神,脑海中竟全是那人带着光亮的眼眸,这人平常细长眼尾,似冰山清河,如今一时做戏,竟似猫儿般顽皮。 “哈哈哈哈哈”程屿气急反笑“美人啊!你这宝贝师弟可真是心头肉啊!” 顾麦蕊皱着眉头说“我知道你们多有嫌隙,但也不该这样趁人之危” 程屿低头暗笑“对啊!我便是这样无赖,趁人之危又怎样,你那小师弟也该有人教训教训了!” “你!”顾麦蕊一口气憋闷,竟也直接拔剑刺了过来,可程屿没了刚才对敖盘踞的凌厉,凭着身法左躲右闪,似乎在逗着她玩。 唐荥吐了两口血 才挣扎着起身,吸了一口气顿觉胸口隐隐刺痛,应当是断了几根肋骨。 他抬眼看去,正对上辰露晞的目光,他收敛了眉眼,偷偷用袖子擦掉了嘴边的血迹,才冲着他点点头,示意没事。 而场上刚好剩下五人,其余人面面相觑,只有顾麦蕊在追着程屿一圈一圈的跑,本来剩下五人就该敲钟结束了,可不知道是不是太突然,负责的人没反应过来,迟迟没有动作。 看台上掌门所在的位置一片阴沉,敖东轩脸都要黑成锅底,云暮鸿掐着眉心思索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这场比试是不是那个宋玉也应该在,如今他未来,是否该重开一局,不然有失公允。” 他这话任谁都能听出来是在为敖盘踞开脱,一开始怎么没有想到宋玉呢?如今这下到想到他了! 敖盘踞毕竟是敖东轩亲子,这几个掌门眼观眼,心观心,任谁不明白其中意思,自然不敢搭声,只得等着敖东轩来下定夺。 敖东轩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才从嘴里吼出几个字“胜负即分,不敲钟等什么呢!” 这时那敲钟钟人才如梦方醒“铛!铛!铛!” 这一轮比试正式结束,顾麦蕊也在程屿连声的“女侠饶命”中停了下来。 环顾一周场上这五人,除了程屿和顾麦蕊,那个洪泽派的乔子也赫然在列,他长的白净,小眼小嘴小鼻,偏偏那张小嘴上似涂了一层胭脂,低眉耷眼,看起来胆子很小一直游走在边缘,可偏偏这样,无人顾暇他,他也就留到了最后。 旁人瞧他不起眼,唐荥可忘不了,就是那张樱桃小口里叫出的“师兄!”是在下面的那个! 唐荥闭上眼睛,不瞧也罢。 比试已成定局,虽说结果让人瞠目结舌,可黄山掌门如此大公无私的风度与气概也让人称赞,敖盘踞虽然没有入围,但黄山还是有四名弟子晋级了第二轮,华山也不逞多让,晋级人数有五人之多,倒是开创了先例,众人都忙着恭喜华山掌门,却也忽略了那个野路数的程屿。 这人虽未怎么出招,但行云步和太极拳都是旁的门派绝学,且他运用自如,颇有融会贯通之意,就连武当掌门看之都不禁咋舌,他门下弟子的太极拳大多都不及程屿之一二,但也只是夸赞两句,并未深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云暮鸿却悄悄多看了程屿两眼。 其实他也没什么特别的一身灰噗噗的旧袍子,不过比寻常人白静了一些,眼神中透着少年人独有的锐利和不羁。 云暮鸿笑了一下轻声道“还是年轻!” 第16章 黄山——断袖之人 晚些时间,日暮西沉,本就是酷热天气,所有来黄山的门派都在外面安营扎寨,练武之人,挂根绳子都能安睡,干脆利落。 唐荥听着吩咐给师兄师姐挂了两张吊床,而他自己却依树而眠,本来辰露晞招呼他一起,可他果断拒绝,师兄知道他什么性子,就多有迁就。 忙起来不觉什么,可一旦停下,胸口针刺般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今夜明月当头,山间的月似乎比别处要大许多。他便坐于树间,盘腿在月下调息,可这伤并非内里,而是实打实的骨头断了,非用药修养,断不能好。 这山间药材不少,但一时去寻,总不能找齐,还不如安静调息,休养为上。 唐荥找的地方自是远离人群,那些人叽喳声间歇,山中虫鸣便占了上风,静心而听,好不热闹。 远处流水潺潺,无人声扰乱,水流便声势浩大起来,奔涌流走,似万马齐聚,“无常”剑法第五重——随江河 “无声江浸月,听河月难圆” 世事无常,江河难聚,明月难圆,不如随他而去。 唐荥心下思量不知不觉又进了一个层次,可有几声虫鸣与别的不同,生生扰乱了他的思绪,倾耳一听,原来是有人叫着他的名字 “唐荥~唐荥~” 声音低沉,夹杂着气音,不仔细辨认,还真以为是虫鸣,他一脸的不悦,睁开眼睛冷冷的看了一眼,那人立马收声,似乎被他吓到,小眼睛中满是光亮,和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 “乔子!”唐荥自然认得他是谁,可能近期都不会忘却,但他这大晚上的要干什么。 “何事?”唐荥翻身下来,胸口一震疼的厉害,但他面色如常,语气冷淡问了他一句。 “唐荥!”那乔子叫了他一声便眼眶含泪,唐荥还没弄明白什么事,就听见“噗通”一声,他就跪了下来,并且拉着他的衣服下摆声泪俱下 “唐荥大哥!” 且不说唐荥年岁与他相比是大是小,就单凭他这般搭台唱戏的架势,就把唐荥吓的不轻可衣服被人家攥在手里,也不好逃跑,就只能努力挣扎着往后仰,嘴里还很不客气的说道“你要干什么?” “我知道!”这人眼泪说下来就下来“我知道你瞧不上我们这种人!” “什么人!”唐荥努力躲着不让他的眼泪鼻涕蹭他一身。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先爱慕师兄的,是我勾引的他!”那乔子眼尾通红,配上血色的胭脂唇,在深夜里尤为瘆人,但他这话也给了唐荥不小的冲击。 “什么?”他难得失态,脸上也泛起红晕。 “无妨!”那人好像在做心理安慰“只要能放过我师兄,我保证我跟他再也不相见,我现在就黄山消失,再也不见,只求放过我师兄,都是我的错,不要怪师兄啊!” 唐荥一心只想抽身走出去,对于他说的话半句也没有听懂,慌着说“你放开我!” 那人反而得寸进尺,又顺着唐荥的衣料向上抓了两把,竟抓住唐荥的袖子,习武之人穿的衣服本来就是窄口小袖,他这么一拽,唐荥只好弯着腰与他近了一些 “我求你,我不要什么长长久久,我只要 师兄平安回来!”凄凄切切,情真意重。 唐荥奋力挣扎却挣脱不开,只好喘着粗气说“你师兄平不平安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放开我!” 不知是因为夜深,还是这两人都不想太过张扬,说话都尽量压低声音,这才没惊动其他人! “跟你没关系?”乔子质问道“难道不是你去告密说我跟师兄·····” “不是!”唐荥斩钉截铁的回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说过,分明是你师兄先诬赖我,他若是被人扣下,也是因为那“伊人香”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真的!”他有些不可置信“可那东西真的就是他捡的,他只是一时糊涂,怕你说出什么来,才那样讲的 !” “那东西很厉害,若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比试完成之前,肯定不会放他出来!”唐荥耐着性子说这话。 “啊 !”乔子泻了气一般“那你真的····”他小心试探“什么都没有看到 !” “没有!”唐荥很是不耐烦 “我不信 !”乔子说话软糯总有撒娇的意味“你不必可怜我,也不需要瞧不起我!” “我没有!”唐荥咬牙切齿 “喜欢就是喜欢,若不是怕给师兄惹麻烦,我才不怕这些人云亦云!”乔子自顾自的说着。 唐荥抬头望月,他可真不是一个好的谈心对象,他只得叹了一口气说“你放开我!” “你说!”那人仿佛没听见一般还在一句接着一句“整日里对着一个关心你,爱护你,还如此丰神俊朗,侠骨柔情这样的人,你怎么能不动心!” 唐荥放弃挣扎,但也转过头去不看他。 “也是!”那人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机灵,拽着衣服的手也更用力了一些“你师兄比我师兄更丰神俊朗一些,你会不动心吗?” “你胡说什么?”唐荥似被踩到了尾巴,皱着鼻子怒斥 “嘶!”细腰出鞘,将那衣袖划掉一截,他本就有伤,一下子动了气,躬着身子疼的额上汗珠直落。 乔子攥的用力,结果跌了一个大跟头,他攥着那节衣袖缓缓的起身,一脸忧伤的说“原来你跟我一样是个苦命人!” “谁跟你一样”唐荥喘着粗气不认 “可我总算痛快一场,就算没有结果,也值了,而你又如何呢?”乔子掐着嗓音说 “滚!”唐荥将“细腰”横在胸前 ,恶狠狠的说。 “罢了!我回去等师兄好了!” “站住!”唐荥喝道 “啊 !”乔子回头 “他那东西是在哪里捡的!”唐荥问道 “呃····好似在太湖派营帐外面!” 待那人走远之后,唐荥几乎瘫倒在地上,不敢声响太大,只得沉闷的咳着,直到咳出一口血来,才稍稍止住,只不过脸上浮出两朵红霞。 他扶着树喘匀了气息才开口道“出来!” 那人好似一只猴子,喜欢在树上待着,只不过他身形轻盈飘逸,却像是隐于林间的一只仙鹤,他从树上下来时都是悄无声息,只不过到了唐荥面前开始咂舌 “啧啧啧!你这人还真是能忍,肋骨都被人家摔断了,还不想着还手!” “不用你管!”唐荥用袖子擦掉嘴边的血迹,没好气的说。 “是、是、是”程屿一脸的无奈“你们华山派一个两个都是硬骨头!” 唐荥抬眼看他,发现他正拿着一壶酒往嘴里灌,丝丝的酒香从瓶口透出来,他喝了一大口之后,瞧见他灼灼目光,便顺手递给唐荥,唐荥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接了过来 ,也学着他的样子吞了一大口。 他之前从未喝过酒,但这酒清冽醇厚,一口下去,五脏六腑似乎都暖了过来,那些伤痛暂缓, 不闻清霄酒醉心痛处,但听流水虫鸣月圆如故 还没等他咽下去 ,就听见程屿说 “这酒不错吧!黄山名酒“空宵度””程屿有些嘚瑟,接下来一句又惊世骇俗起来“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偷来的!” “咳!咳!”听到偷来时,唐荥被呛了一口。 他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程屿,把酒塞回他怀里,抱着“细腰”一屁股坐在大树下,合上眼睛不想理他。 程屿接着又喝了一口,也挨着他坐下,声音温和的说 “你那伤需得用药,且不能动气,以及跟人动手。你听好了,我只说这一次,药材你自己去找,黄山有一个医馆,没有什么人看守,用“补骨脂三钱、续断五钱、三七四钱、再配上蒲黄两钱,甘草五钱”熬出来即可,每日三次” 唐荥没有答话,程屿用手肘怼了怼唐荥,唐荥才不耐烦的“嗯”了一声。 “今天可是你陷害我,唬的美人都要恨死我了!”程屿继续说着“你说你是不是得赔我,本来人家对我有三分好感,现在可好,见到我都要拔剑了!” “没有!”唐荥闭着眼睛说 “什么没有 ?”程屿回头看去,发现那人离他很近,似乎再没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少年人还未长成,脸上带着些许稚嫩的绒毛,上午时与他拔剑相向,傍晚时分能跟他分一壶酒,还能与他一起枕树而眠,也是孩子不记仇。 “我师姐对你才没有好感!”不过这孩子才不会说什么好听的,但是他那脑袋好似不听使唤的冲着程屿的肩膀靠去。 “啊!”程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你是嫉妒!” “我嫉妒什么 ?”他一下子惊醒,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哈哈哈哈!”程屿笑了两声,这人小脾气越来越多了“你这个年纪,爱慕师姐很正常,看我跟你师姐走的近了了一些,你心里不舒服!” 程屿的眸子亮晶晶的,承载了天上的满月,似在这月下,在这酒里,要与这人分享一些少男心事。 “哦!”唐荥耷拉了眼皮,满不在乎,一边嘟囔着一边竟把“细腰”撇在一边,抱上了程屿的胳膊,这孩子喝了一大口酒,脸颊都是红红的,看来是困极,把程屿当成树杈,成了一个树袋熊的模样,双手抱着他的胳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临睡着之前还不忘说两个字 “没有!” 没有什么呢?没有爱慕师姐,没有心里不舒服,还是其他的,这个懒鬼也不说清楚,就打起了轻轻的鼾声。 幸好程屿不是一个追根究底的人,他用手戳了戳唐荥的小肉包子脸,又软又嫩,这人明明嘴上没一句好听的,说话硬气的很,但肢体动作很诚实,分明是信任了他,也开始不见外了起来,他笑着灌了一大口酒,心想还真是个别扭的孩子。 敖盘踞受的伤也不小,前胸蹭破了一大块皮,小腿外侧腓骨有轻微裂痕,他十分的不服气,说什么都要再跟程屿比试一番。 敖东轩在一旁皱着眉头不说话,等他发泄完了,才慢悠悠的说“这次你提前退下也好,如今变数太多,别说那个程屿,“伊人香”也是大麻烦,有人肯定是有备而来,你心性单纯,非得成为他们的垫脚石不可,这次便算了!” “可我不是打不过他,我只是一时大意!”敖盘踞急忙分辩道 “那程屿根本不是什么野路数,他所习的都是各家门派最核心的功夫,我怀疑他是那谷底的人,但无从考证,还是避着点好!” “什么谷底!”敖盘踞问道 “诶!”敖东轩叹了一口气“你好好养伤吧,我们等下一届再说!” “可下一届我都二十三了!”敖盘踞挣扎着说 “你怎可这般迂腐 !”敖东轩恨铁不成钢的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不在黄山办,任谁不得给我三分面子” “可我觉得,那程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敖盘踞满是不服气 “闭嘴吧!蠢货!” 第二日便是正式比试,辰露晞与之对战的是“洪泽派”的夜闻萧,此人精通音律,武器便是一只长萧,且吹箫之时注入内力,音律变幻莫测,扰人心神。不过辰露晞心志最是正直坚定,这些音律几乎伤不到他。 顾麦蕊竟直接分到了寒织仙,峨眉派的高徒,也善用剑。不过峨眉剑法,锋利异常,她们身法又极快,总是速战速决,而华山更随性自然 ,敦厚绵长一些。 程屿与之一战的是“抚仙派”的眉敛,这门派也特别,只剩下眉敛一人,苦苦支撑,但好歹追根溯源,人家也传承了不少代,近些年才落魄的。“抚仙派”从前是使长刀,但这个眉敛好似不用,据闻他们的刀法用起来可焚烧方圆几里,也不知是真是假。 清晨时太阳刚刚升起,顾麦蕊一大早瞧见唐荥便张大了嘴巴,她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有些迟疑的说 “你怎么成断袖了!” 辰露晞一个踉跄“蕊蕊!不得瞎说!” “不是,师兄你看!”说着她就把唐荥的袖子拽给他看,整整齐齐的一处断口,露出里面白嫩的手臂。 “泗水,这是怎么了!”辰露晞担心的问 “没事!”唐荥还是那副样子,抿着嘴将手臂藏到身后。 “泗水,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要跟师兄说知道吗?”辰露晞目光灼热,盯着他看 唐荥低下头去,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师兄今日对战要小心些!” “没事!”辰露晞笑了笑“我知道!” “嗯!千万要多留一些心!”唐荥吞吐着说。 “这与人比试难免磕磕碰碰,你不用担心担心,师兄有分寸!”辰露晞耐心说着 “是!”唐荥咬了咬嘴唇“尤其…要小心…太湖派…”他说太湖派时故意压低了声音,怕是被人听到。 “为何?”辰露晞不解 “嗯!总之小心为上!”唐荥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搪塞过去。 “你放心,泗水!”说着辰露晞还摸了摸他的头,十分亲昵。 “喂!”顾麦蕊在一旁看着吃味“你怎么都不关心师姐!” “师姐也要当心,峨眉派也用剑,但剑法锋利,速度较快,所以万不可正面对抗,这般剑法耗费体力,可慢慢消磨,切记不要冲动!”唐荥一下子说出许多告诫,颇有婆婆妈妈的意味。 顾麦蕊用力的拧了一把他的脸“你呀你呀!说的头头是道,自己不争气,连剑都没有拔出来!” 唐荥从身侧摘下“细腰”双手奉上“要不师姐用我的剑吧!” “一边去!”顾麦蕊点了点他的头就走开了。 辰露晞要走时却被唐荥拽住胳膊,他很少这般表露情绪,但满眼都是担忧,最后又加了一句“师兄,千万要当心!” “嗯!”辰露晞拍了拍他的手表示明白。 唐荥微微皱眉叹气,他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伊人香”怕是就给辰露晞准备的。况且现在没有一个定论,到底这东西是哪来的。 一大早上的比试开始就是两大美女,华山的顾麦蕊和峨眉的寒织仙,这两人虽说长相俊美,但看起来就天差地别,顾麦蕊明媚和气,一身青衣白衬,似林中仙子,且师兄鼎鼎大名,自然更多人识得。 寒织仙细长眉眼,挺拔鼻梁,刀片般的薄唇,人虽美,但看着过于薄凉了些,又是一身白衣,没半点瑕疵,难以让人亲近。 这两大门派的漂亮女弟子巅峰对决,吸引了不少人的观看,这来黄山的大多都是男弟子,正青春的年纪,自然对美女都心怀爱慕,两人自上场起欢呼声和口哨声不断。 “铛!铛!铛!”钟声敲响,看台趋于平静,顾麦蕊也抽出身旁佩剑,寒织仙的脸上竟皱起了眉头,嘴角向下,似乎很嫌弃的表情。 顾麦蕊看的清楚,但她大大咧咧从不多想,心说这可能是峨眉风骨,可还没等她思绪过来,那人的长剑就已经直冲她的面门,她抽身躲避, “嘶!”被削去了一绺头发。 可气还没喘匀,那女人又提着剑冲了上来,分明还是对着她的脸。 “铛!”顾麦蕊拿剑挡了一下,震的手臂发麻。 “呼!”她长出了一口气,倔强的说“再来!” 众人都见识过顾麦蕊以一挡十的战绩,可那些人除了惊世骇俗的程屿和敖盘踞之外都是些功夫不入流的家伙,寒织仙可是实打实的轻功第三,且有峨眉剑法加成,顾麦蕊怎么是对手。 只不过这个寒织仙似乎过于激进了一些,招招不挑着致命的地方去,偏偏对着顾麦蕊的脸招呼,十招下来,顾麦蕊的左脸被划了了一长道,鲜血横流。 女孩子的脸最是矜贵,看台上的人也都愤愤不平,说这个寒织仙是不是看顾麦蕊长的漂亮,蓄意报复啊! 顾麦蕊彻底被激怒,也不管脸上的伤口,忘记了唐荥的嘱托,鱼跃而上,“疏柳之地,连根拔起” 而此下正中寒织仙下怀,她也持剑而上,她剑法凌厉,轻易将疏柳地破解,且利用疏柳地的剑气挡了回去 “撕拉!”又是一道口子,顾麦蕊的双颊已经血肉模糊。 “你!”顾麦蕊后退两步,摸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道。 “你这张脸,我瞧见便恶心!”寒织仙张口吐出寒气,那张脸也满是嫌恶。 顾麦蕊心下一惊,她从未见过眼前之人,怎就让她恶心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的剑又冲了上来,顾麦蕊赶紧提剑来挡,结果又被震退了几步,她把剑横在胸前,大声喊道 “停!我输了!不打了!” 寒织仙却没有停下的意思,顾麦蕊察觉剑意凛冽,不住的后退,忽得撞上一个胸膛,她抬头看去,辰露晞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 她忽得小嘴一撇,双手搂住辰露晞的脖子,委屈的哭道“师兄!” 华山的人下来了大半,寒织仙这才收起手中的宝剑,插回腰间。 看台上赶忙敲钟“铛!铛!铛!” “比试结束,胜者峨眉派寒织仙” “呸!亏你还是一个女人,怎么招招往人家小姑娘脸上招呼!”郑问汝率先发难,骂了一句。 华山派的弟子几步都到了顾麦蕊身后,而顾麦蕊抱着辰露晞哭的一塌糊涂,唐荥像是个老妈子一般,夹缝中替顾麦蕊擦拭血迹,他看了一眼伤口不算太深,好好调养,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这本就是比试,比不过人家受伤不也是正常吗?怎的就你华山输了就这些说辞!”华山派都来了,峨眉派自然也悉数到场,这边都是女侠,一个个冷若冰山,竖着眼睛与郑问汝对峙。 后面的女侠仗义直言,可寒织仙就那么冷冷的盯着她看,似乎眼中还带了些晶莹的东西。 “大家瞧的清楚,这分明是故意划伤我师妹的脸!”郑问汝气不过 “什么叫故意,这等比试还有规矩说不能伤脸吗?自己防不住剑气,反而来怪别人出手太重,难不成之后对上你华山女眷都要留几手不成!”对面的小姑娘伶牙俐齿,郑问汝哪里是对手,虽说大家看的明白,那寒织仙就是故意划脸,可大赛没有明文规定不许伤哪,且真正有本事的人定能防得住,奈何顾麦蕊和寒织仙实力差了一大截,被伤了脸也得自认倒霉。 可对面说话太过难听,平常辰露晞都是和稀泥的角色,如今也皱起了眉头,不过他不是那种逞一时口舌之利的人,他说出口的话也较为温和,甚至有一丝劝诫的味道 “要说女眷,当属峨眉最多,无论有意或无心,既然是比试,并非心怀仇怨,大家都是点到为止,没有轻易伤人的。今日比试到此为止,我华山派技不如人,甘愿认输,但有一句话总得告诉姑娘,天理循环,报应昭彰,你所做之事终究会回馈几身!” “你什么意思?”那边的姑娘似乎被冒犯道,指着辰露晞的鼻子大声喝道。 “什么意思听不懂吗?峨眉派都是这般没有教养吗?”郑问汝也不甘示弱回怼回去。 “你们华山派有教养,不过是男娼女盗之辈!”那姑娘开始口不择言 “你说什么?”这话明显更重了一些,郑问汝“唰”的一下拔出剑来。 “哼!谁人不知道,那顾麦蕊明明跟什么程屿有染,如今又跟师兄搂搂抱抱,这可是你们华山派向来不顾廉耻吗?” 从前程屿调戏顾麦蕊众人都瞧见过,人云亦云,三人成虎,也就传成了他们之间有问题,可也只是其他门派私下讨论,不敢说在华山派面前,如今那姑娘慌不择言,竟脱口而出。 “你····你说什么?”顾麦蕊从辰露晞身下下来,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人。 那姑娘怕是察觉到氛围不对,亦或是对面华山众人身上的戾气太过,就连一向温和的辰露晞也沉下脸来,在众人面前侮辱一个姑娘清白,属实过分。 他们自小一块长大,向来没有什么男女避讳,可在外人看来,就是不寻常。 “都···都···是这样说的!”那姑娘低下头 “唰!”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股强劲的剑气袭来,正冲那姑娘右脸,她一个躲闪不及,被剑气划了一脸。 “啊!”她捂着脸不受控制的尖叫起来,华山众人面面相觑,看是谁出的剑,本来唐荥的手已经握在剑柄上,可没等他动手,身后便有劲风袭来,是程屿。 . 他手上并未拿剑,只是一根杨柳枝,随便笔划着,便是一股剑气。他瞧见众人回头看他,有些不羁的说 “你们赖着不走,下场就是我,我在这儿练练剑没问题吧!” “你怎可随意伤人!”后面有人尖声喝道 “诶!我可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来练剑,你瞧我们中间隔了一个华山派,人家都没有伤到,只伤到了···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不过算她倒霉,或者”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一排白牙,笑的灿烂“报应昭彰!”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寒织仙这才收敛回心神,大声呵斥道 “怎么会!”程屿继续笑的一脸邪魅“我要故意,她那半张脸可就没了!” 寒织仙扒开师妹的手,发现果然没有伤口,只是一道红痕而已,脸颊有些微微发肿。 “你乘人不备,算什么正人君子!”寒织仙开口怒骂 “诶!”程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谁说我是正人君子,听说乱嚼口舌,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今日没带刀就算了,下次再让我听到什么乱猜乱想的屁话,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不笑时自带威严,那双浅色琉璃的瞳孔,带着淡漠疏离,仿佛再说,我要真动手,谁又能拦得住。 “你!”寒织仙一时语塞,可巧看台上适时敲钟“下场比赛即将要开始,请闲杂人等退场!” 众人虽然憋着一口气,但也不得不退场,本来程屿是出来解围的,可这样一闹跟峨眉派的梁子就算结下了,但华山派也未必感念他的恩情,反而又要怪他多管闲事,本来就说不清的关系,被他这样一闹,天下皆知了。 郑问汝临走的时候差点要跟他理论一番,被辰露晞按了回去,顾麦蕊更是把头埋进胸口,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只有唐荥,临走的时候冲他微微点头,但程屿没有发现。 他一心扑在眼前的对手身上了。 第17章 黄山——师兄闻萧 眉敛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健硕有力,他不似别人束发配以头冠,而是编了一圈的小辫子,用发带隔出层次,一看就不是中原人的打扮。 程屿与之相比瘦弱了许多,那身旧袍子,破烂如乞丐,但他通身气质还在,颇有世外高人的风骨。 眉敛眼神清澈,看起来涉世未深,一张口更是满嘴腐朽的儒生气“我最看不起欺负女子的人!” 程屿仰天长叹“行吧!” 可结果出手还不到十招,程屿甚至才用了三层气力,那人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他居然鼻涕眼泪一齐甩下来 “你咋这么厉害!” 儒生之气断绝,只剩下**小儿。 程屿看着好笑,这大块头也似稚子一般在众人面前丝毫不顾及面子,他只好蹲下问了一句“你几岁了,还哭!” “十五!”那人一边一边用袖子擦鼻涕,一般抽噎着说 “十五长这么高!”程屿惊大了嘴巴“你都吃什么啊!” “都是我阿婆给我做饭吃!”他还有问必答 “不是说抚仙派有不出世的功法吗?你怎么也没学成!”程屿继续问道 “我爹死的早,没传下来”孩子越说越委屈,几乎要江河决堤。 “行!行!行!”程屿赶紧关住闸门“你认不认输!” “我又打不过你,不认输怎么办!”这句就颇有小孩子的任性了。 看台敲钟,程屿拿下一局。唐荥本来想留着观战,可顾麦蕊情绪失控,得他跟师兄安抚着才停歇下来,她面上不在乎,可任谁脸上被划了两个大口子,心中都会不好受。竟管唐荥再三保证,不会留下疤痕,可她还是抽噎个不停,一边咒骂寒织仙,一边跟师兄解释 “我····我跟那个程屿真的没关系!” “好了!我们知道!”辰露晞只得轻声安抚 “那他们胡说八道,什么叫有染啊!”顾麦蕊抽抽搭搭的说 “是!他们乱说的!” “师兄!···你···替我教训他们!” “好!你先别哭了!” “可····可我这样怎么见人啊!” 好不容易安抚住顾麦蕊,也快到了辰露晞比试的时间,辰露晞本来让唐荥陪着她,但唐荥结巴着说想看师兄比试,唐荥很少时候拒绝辰露晞的要求,他虽然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辰露晞还是让他跟着去了。 夜闻萧一身玄色缎面长袍,衣服下摆刺绣上去许多暗纹,看起来十分贵气,洪泽派虽说底蕴不深,但善经营,门派恢弘大气,极为有钱。 洪泽派也是宋玉和乔子的门派,在唐荥看来,此派门风堪忧,但最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那还没溯到根源的“伊人香”。 夜闻萧不负其名,手中拿着一只长萧,而有钱门派萧都是镶嵌着金纹的。他的手瘦长苍白,似鸡爪一般,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唇过厚,很精明的长相。 这是辰露晞第一场对战,万众瞩目。唐荥扫视一周,没有发现程屿的身影,他突然心下一个咯噔,他不会去找顾麦蕊了吧。 没等他胡思乱想几何,场内已经动起了手,按理说那个夜闻萧最厉害就是这蛊惑人心的箫声,但这吹箫需要时间,没等他吹出声音,辰露晞的剑已经刺了过来。 他只得以萧做剑先挡住辰露晞的攻势,凌天剑法“小寒天”,剑气似万重冰雪覆盖,寒能凝滞,一旦“小寒天”势成,对手的内力就会运转不灵,甚至停滞。 那人身法不差,一直躲避,且内力也算是极好,能在辰露晞手下躲过十招。但十招过后,他已经气喘吁吁,反观辰露晞泰然自若,仿佛从未出过力。 夜闻萧深吸一口气,拿起那只萧放在嘴边,辰露晞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双脚轻移,“凌天”剑法——“小寒天”,那人直直站立,萧声未闻,剑法已致,但他没有闪躲,生生用□□抗下“小寒天”,等到最后一丝内力被停滞之前,终于发出声响 “呜!” 这萧声竟发闷,不清亮,唐荥听得清楚,他无事看书时知道洪泽派这门绝学,据说内力深厚之人,箫声可蔓延几十里,乌鹊齐哀,遮云闭月。 可他这声响许是····内力被“小寒天”闭锁的缘故。 可只这一声,场上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辰露晞不知怎的闭上眼睛,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那人看准时机,取出萧中藏着的短刃,朝辰露晞笔划过去。 谁知辰露晞挥剑挡了一下,竟划了几剑空气,反而让夜闻萧抓住机会,照着他的肩膀就刺了一刀,辰露晞这才转过身,他不知怎么,步履蹒跚,辨不出方位。 唐荥一瞬间冷汗直流,他不管不顾冲着看台的地方大喊“他那萧里有东西!” 他声音虽大,但似乎没有什么人理会,对啊!他那萧中藏着短刃,这个大赛允许带兵器,你管人家兵器放在哪呢! 青衣染血,变成紫褐色,那人不会善罢甘休,拿着刀又够了上去。 唐荥意识到没人理他,就连其他的华山师兄弟都在小声告诫他不要丢人,他眼瞧着那刀分明是冲师兄脖颈而去,他便抽出 “细腰”一个飞身下去 “铛!” 他轻易的将那人短刃隔开,本来夜闻萧正面硬接“小寒天”已经耗费大量内力,所以唐荥这一剑震得他后退了几步,差点飞出圈外。 唐荥这一跳自然引得众人不满,看台上颇有微词 “又是他们华山派,真是输不起!” 他无暇顾及,赶紧拖住辰露晞的胳膊,他挣扎了两下,唐荥攥住了他的手,他才平静下来,凭这双手他才知来人是谁! “师兄!师兄!”他叫了两声,辰露晞丝毫没有反应,看来是应验了“伊人香”,他如今已经看不见,听不着了。 看台上响起锣声,有人声音掺杂了些内力,响侧整个比试现场 “华山派的要做什么,比试还没有结束,可是要认输!” “他那萧中有东西!”唐荥大声喊道 “什么东西!”敖东轩也坐不住站起身 “伊人香!” “什么?”看台上所有的掌门几乎都站起来,文松齐更是一个健步飞身下来,这时候辰露晞已经失去意识,亏得唐荥撑住才不至于倒下 。 那夜闻箫踉跄了两步竟吐出一口血来,他想分辨几句,突然发觉华山掌门竟也下来,便趁着众人不备,要偷偷溜走,可他刚想拔脚,却发现已经动弹不得。 华山掌门文松齐冷冷的看了一眼,问道“你那箫里到底有什么?” 此时辰露晞已经完全支撑不住,倒在唐荥怀里,唐荥偷偷扣住他的脉搏,内脏并无受损,只是他轻声唤他却再无应答。 后续就是夜闻箫被带走调查,黄山也给辰露晞找了山上最好的大夫,初步断定是中了“伊人香”但具体什么时候醒,却不得而知。 大赛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辰露晞能不能赶上下一场没人能说的清。 夜闻箫一口咬准不知道那萧里哪来的药粉,他也不清楚什么“伊人香”,虽然嘴硬,但他师弟前脚刚捡到伊人香,后脚就在他萧中发现,能是巧合。 但搜查了一圈,除了宋玉捡到的那包,再无所获。 索性只能先将夜闻萧关起来,等这个大赛结束之后他也会被被洪泽派除名,再不可踏入黄山一步。 他大喊冤枉,但无人理他 。 而辰露晞依旧没有醒来。 顾麦蕊不知从哪弄来一顶大大的面纱,把自己罩住,她本来就心下难受,这一瞧见自己师兄变成这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被郑问汝托住,才不至于倒下去。 她在辰露晞身旁哭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找唐荥,可谁都没见唐荥踪影。 眼瞧着日落西沉,唐荥却跑的一脸大汗,他找遍了所有烈日下的大石头,和周边的高树杈,还是没有见到程屿踪迹。 (程屿:我tm又不是猴子!) 唐荥伤本就没好,冲着太阳几乎把肺咳出来,忽然心念一动,朝着日落的方向跑了过去,穿过熙攘的人群,穿过了山间林木,穿过了大江小溪,跑到了一处悬崖峭壁,抬眼是明晃晃的快要落下的夕阳,底下是一身黄衣被渡了金边的少年。 峭壁边上有一高悬的瀑布,水击三千石,无一不是粉身碎骨。 唐荥生生咽下了一口血,气喘吁吁的问道 ““伊人香”可有解!” 那人叹了一口气,满是不耐烦的回头 “你!” 看到他的样子之后突然温和了一些“你们华山都是这样求人的吗?” 可唐荥却一撩衣摆,“噗通”一声跪下,清脆有力,急切恳求 “我求你!” 第18章 黄山——浅月微凉 “我求你!” 初见他时,他可是个宁愿粉身碎骨,都不愿意求他拉一把的人。 如今明晃晃的,少年不要什么自尊,什么矜持,什么那些虚无缥缈的傲气,只要师兄平安。 程屿一时梗住,双浅色琉璃的瞳孔中一丝落寞闪过,他背对着太阳,只因那夕阳太热烈,也显得他隐于黑暗中,他砸吧砸吧嘴缓缓问道 “如果今天是我中了“伊人香”,你可会为了我,什么都不顾了!” 他这话问的稀奇,你又是他的谁,他是你的谁,人家怎会为了你! 唐荥明显一愣,什么都不顾!何为什么都不顾! 程屿瞧出了他脸上的犹豫,他自嘲的笑了一声“骗我也可以!我又没有让你说真话!” 唐荥还是低头不语,程屿又不耐烦起来,没好声的说“你先起来,不然旁人以为我在欺负你!” “我会!”唐荥抬起头,目光坚定,映着夕阳,他的眸子也镀上了金边,就仿佛这话似真金一般。 “切!”程屿不屑的哼了一声“你真可笑,我什么时候用的着你,那“伊人香”对我没有半点作用!” 明明是你问人家的,又推走人家。 “我师兄····”唐荥很是急切 “放心!那东西又死不了人!坐着,陪我看会儿落日!”程屿吩咐道 唐荥伸手拂了拂膝上的土,不情愿的坐在崖边,把腿伸出去,倒别有一番自然畅快。 “唐泗水!”程屿叫了他一声 “嗯!”唐荥转过头看他 程屿伸手抹去了他唇边的血迹,他竟然没躲,且那人手指酥软,触碰他的嘴唇竟似有电流通过,他一时红了脸,低下头去 。 “你求我办事,总得给点报酬,不然我都成大慈悲菩萨了,跟我恶人的气质不符!” “你要什么?”他这话说的犹豫,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山洞中那幕。 程屿嘴角邪笑,竟朝他这边压了过来,唐荥双手抱拳,一个劲的往后仰,程屿笑意加深,连带着眼中也变换着琉璃色彩,他只是露出一排白牙,似登徒子一般调戏道 “笑一个!” “啊!”唐荥不解,但鬓边红晕愈深 “你师姐都给笑了一个,如今轮到你了,不亏的慌吧!”程屿解释道 “哦!”唐荥似乎有些失望,但这“笑一个”到底何意,难不成咧开嘴就成 。他咬着嘴唇似乎犹豫了半天,才缓缓咧开上唇,再努力将下唇舒展,活脱脱跟他师姐一样。 程屿实在忍不住,笑的花枝烂颤,还一个劲的往唐荥身上倾斜。 唐荥有些气恼,伸手推了他一把“你到底要怎样!” 程屿笑的没有力气,就任由着被他推到另一头,幸好那小东西还有些良心,没给他推到悬崖下面,他费了半天的劲,躺着起不来,就干脆不起,躺在悬崖边,摆成一个大字,喘匀了气说道 “我只说一次,你听好!” “什么?”唐荥似小狗一般,也探头在他脑袋上面,双手撑着,整个人似阴影一般笼罩下来。 程屿耐烦的说道“躲开点!” 唐荥这才稍稍移开,但也没躲太远。 ““伊人香”闭五感,封五窍,但一般用药时毒性不会太大,有些药不消得一个时辰可自行消解,有些至少躺上个三五天,多的十天半个月也有。也根据不同人的体质不同,药性发散的不同,你师兄中毒之际正在运功时,全身经脉气血流动是最快,“伊人香”也就可伤及最深处,所以即便这“伊人香”用量不大,他也得躺上三五天!”程屿徐徐说道 “可明日还有比试,怎可···” “若想提前醒,也不是不可能!” “怎么提前唤醒!”唐荥赶忙问道 “诶!”程屿把双手放在耳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这黄山没有什么大夫吗?你偏要来问我!” “我不信那些庸医!”唐荥嫌弃的说 “你信我!”程屿一挑眉毛 唐荥一时无话,只是那太阳彻底落下山去,周遭一丝亮光不见,唯有少年眼中点点星光,他几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 “我信!” “开五窍,复五感,需要用银针刺督脉之阴,任脉之阳,少阴之太阳,厥阴之阳明,太阴之少阳,再辅以开窍醒神汤,不消得一炷香,他定能醒!”程屿说了一套话,唐荥都默默记在心里。 “好!” “不过!针刺也并非一般的银针刺穴即可,需得以内力注入,直到他张开口,才可停止,不然那药也灌不下去,这时间几何不定,而内力消耗将是个无底洞!”程屿斟酌着说 “好!”唐荥没有一丝犹豫 “但即便他能醒,内力也得恢复几天再似从前那般充盈!” “无妨 !” “可你说他要比试,他本就被所有人针对,内力不足,可就不一定能赢,说不定落得一个功夫不好的名声,还不如就此昏迷着,等比试完了再醒,他没有比完,就不算输,也可以再混个几年的天下第一!”程屿挑了挑眉毛说 “不必!师兄来此不是为了输赢,更不是什么天下第一,输也好,赢也罢,至少能比完赛!”唐荥没有一丝犹豫说出了这话。 “可是,你既然来找我,就不想让别人知道,那输内力的事也只有你一个人完成,且你的伤没好,你就不怕加重,以后就好不了了!”程屿絮絮叨叨开始关心他的身体 唐荥的胳膊终于撑不住,随便往他身边一躺,满不在乎的说“好不了又能怎样!” “你师兄····”程屿顿了一下“对你这么重要吗?” “当然!”他没有一丝犹豫,脱口而出。 “好吧!我可是教给你了,剩下的我就不管了!”程屿长舒了一口气 “还有一事!” “什么?” “你说黄山的那个医馆在哪?” “你要去偷药!” “我···我买不行吗?” “那你怎么解释?这可是黄山,你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你说你不信任人家的大夫,随便找了个赤脚医生给开的药吗?那这药你确定能喂到你师兄嘴里!” “那我拿完之后,放些银钱上去!” “随你!”程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还是给他指了一条路“西北角,你能闻到“金英”的味道就是了!” “谢了!”说着唐荥就要走 “喂!”程屿唤住他“你···你偷东西不等半夜再去吗?” “啊!”唐荥一时愣住 “你要现在去,人家还在的,你打算明抢啊!” “没···没有!” “我真是服了你!半夜再过去!” “好···好!” 唐荥说完这又剧烈的咳了起来,他本就是躺在地上,成了鲤鱼翻腾一样,程屿叹了一口气,拉过他的手,这人个子不高,但手巨大,能摸着一些粗糙的老茧,程屿打趣的说“看来你平时练剑很勤奋啊!” “咳!咳!咳!”唐荥一边咳一边说“不是,我砍柴来着!” 程屿嗤笑了一声,忽而拉住他的手,十指紧握,掌心相对,唐荥一个机灵,只因他的掌心是温热的,连通着经脉,血液,还是那颗怦怦乱跳的心。那人缓缓而又平和的输了一些内力过去,果然他顿时就不咳了。 只是心跳如乱鼓,他这些许年的一池清水,泛起了层层涟漪。难怪这大夫自嘲赤脚医生,若是人人都这般医治,那还得了。 辰露晞这边昏迷着,黄山掌门自然要殷勤一些,可那太湖派的云掌门也带着弟子前来探望,瞧见辰露晞一点都没有要醒的意思,差点抹出眼泪,拉着文松齐的手好不惋惜,文掌门本就心情不佳,还得应付他们,一瞬间似苍老不少。 顾麦蕊在辰露晞床边哭的一塌糊涂,中间还不忘咒骂唐荥“死哪去了!师弟一点都靠不住,还得是师妹在!” 可辰露晞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无法,只得湿润了毛巾,默默给师兄擦脸。 夜半时分,就连月亮也歇了脚,两个人蹑手蹑脚的朝人家医馆走去。医馆自然是关上了门,锁好了窗,唐荥摇晃了一下锁,没开,他直愣愣的回头看向程屿。 程屿一摊手“我看起来像是会溜门撬锁的吗?” 二人好不容易找了一扇靠边的窗户,摇晃几下终于打开了,里面果然一股药香袭来,唐荥不停脚,吹亮了火烛,去药材柜翻找“通窍醒神汤”需要的药材。 程屿没有他那么匆忙,而是悠哉悠哉随走随停,而他分辨药材,闻两下即可。 唐荥手脚麻利,干活从不多嘴多舌,程屿找完他需要的东西时,唐荥已经架起火炉,拿着扇子开始烹药了。 少年的脸庞被火光映的通红,额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可他满脸严肃,一丝不苟,那一方小小的药罐承载寄托了他多年从未宣诸于口的感情。 程屿不觉有些失意,这般被人在乎或许还不错。 他在一旁的制药台上 ,将那些东西一股脑的放入药碾中开始碾压 “嘎吱!嘎吱!”喧闹充盈了整个夜空。 “其实!”唐荥犹豫开口,程屿停下手中动作,抬眼看他“什么?” “我觉得这“伊人香”的事情没完!” “怎么个没完法!”程屿又开始碾了起来 “那个夜闻萧本就没有什么姓名,功夫不算上乘,且在门派里也不出众,他即使将我师兄杀落下马,他也不会有什么好成绩,他何故这般冒险呢 !” “有道理!”程屿一挑眉毛 “所以我觉得他就是用来牺牲的,用他换下我师兄,简直是赚大发了!” “说的没错!” “可是为谁牺牲的,最终的受益人又是谁?” “是谁呢?”程屿睁大了眼睛看向他 唐荥心下一惊,不敢对视。 “哼!”程屿冷哼一声“你怀疑我!” “没有!”唐荥急于否认 这“伊人香”本就稀奇,来路古怪,而且程屿也的确从后山而来。 “你最好别信我!”他冷冷的撂下一句“我这人心狠手辣,要是下毒,这山上众人谁也逃不过!”他低垂眼眸看向自己的药碾,说不出的落寞与悲伤 “你不会!”唐荥着急的说 “是吗?你以为你是谁啊!认识我两天就了解我了!你个唐门弃子,华山废物,这般费心费力,又有谁会念得你的好!”他怕是真的生气,说话也带了锋芒。 唐荥心口一怔,微微发疼,当初他被下了困元散,都是嬉皮笑脸没有重话,这般说辞可真是伤了他的心。 唐荥本不是呈口舌之利的人,可一些压抑多年的心绪竟也趁着夜色偷偷爬了上来,他咬着牙不甘心的回了一句 “含渊谷不也是不要你了吗?” 药炉下的微光映出一抹黄色在他的眼眸处,他怔怔的呆了一会儿,没有回嘴,又继续磨他的草药去了。 唐荥自知失言,偏巧那药炉滚沸“噗嗤、噗嗤”溅出不少药液。 他却没有慌乱,做饭多年,这些也算是小问题,只是他治住底下热火的沸腾,心火却不适时的烧腾起来。 “你那晚或许听到乔子说“伊人香”是从太湖派外面的营帐捡来的,所以····”唐荥顿住,强压着翻腾的情绪缓缓的说 “你要是对上时行雨千万要当心!” ““伊人香”又伤···” “我知道你不怕”唐荥打断他“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后手,总之不要太过招摇,小心为上!” “跟你一样吗?”程屿冷冷的来了一句 唐荥口中腥甜上涌,“跟我一样!”什么跟我一样,忘记自己姓什么,不敢认自己家门,只能似个乌龟一般缩在壳里。原来你也这般瞧不起我,那些情绪不由分说的将他占据,他先尝愤怒,而后又有些心惊,华山剑法练起即可平心静性,他练了着许多年,早已将这些细小的不甘的情绪,同那些苦药一般尝不出来了。 怎的今日被这人短短两三句就要气的吐了血,看来还是道行不够,回去加练。 两人都缄默了良久,唯有药炉里的苦药咕嘟咕嘟沸腾着,你即知苦,又何必出口伤人。 药快要熬好了,唐荥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小翁,正好呈药,他小心的倒出来,把灶台收拾的干净,毁灭证据,就像没来过一样。 快收完尾了,程屿才不客气的来了一句“过来!” 唐荥放下手中抹布,腾挪着过去,他那里本来就在暗处,唯有他那两只眸子亮晶晶的似灯盏一般。 唐荥刚到他跟前,他又冷冷的来了一句“张嘴!” “啊!” 程屿手里不知什么东西一下子抹了进去,唐荥后退了两步,那东西竟有些发粘,粘在嘴边。 “哼!”程屿冷哼了一声“给你喂个毒药!” 唐荥却舌头将那团东西勾了下来,嚼了两下,竟苦的他舌头发麻,他囫囵吞枣一般,急不可耐的说“已经咽了!” “能尝的出是什么药吗?”程屿问道 “有点苦!” 这话一出唐荥就后悔了,怎的你苦与不苦与人家有什么关系。 “制药须得小心再小心,你连药都尝不出来,充当什么旷世神医!以后无论什么都得亲尝之后再做决断”程屿这时又充起了老师。 “好!”唐荥响起那多了五钱的“菩萨蛮”不自觉脸上发烫。 “今夜之后,你我再不相识。我这人天生招摇,还有更大的秘密会引得众人嫌恶,你躲远一些,不必再见!”他话说的决绝,不带一丝犹豫。 唐荥不语,只是那药瓮滚烫,他双手持着,似没知觉。 他方才碾药制了一瓶药丸,瞧见唐荥没手,就扒开他的胸前的衣襟将瓶子塞了进去,那药丸就应该是嘴里发苦的东西。 唐荥虽尝不出什么药也明白,这药是专门为他这伤准备的。 程屿呀!程屿呀!你又是何苦,说着操心的话,干着费力的活,明明告诉他怎样医治,这小子自己懒惰不肯动手,你就给人家做成方便的丸药,不仅喂进嘴里 ,还得揣着带走。 你说着决绝的话,可又干嘛对他这样好,你不知这人心中执拗,善于隐藏,人家有亲姐,亲兄,你又算的了什么呢?就算你医好他的病,治好他的师兄,他也未必将你放在心头,也未必肯惦念你一二,不过萍水相逢,还要怎样呢? 那药翁愈发滚烫,唐荥紧紧咬住后槽牙,听着他离开的声音,以后就再不相识了吗? 第19章 黄山——两败俱伤 黄山给辰露晞安排了上好的厢房,毕竟是伤患,怎么都得照顾一下。屋内烛火未息,顾麦蕊枕着床边安睡。 唐荥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屋子里弥漫着药味,苦涩带着一丝酸气。他缓缓吹灭了蜡烛,一瞬间屋外的月光透了进来,银白色带着些许寒意。 他顺手给了顾麦蕊“安眠”穴来了一针,让她一时半会儿轻易醒不过来,再架着她移到桌子旁边,她确实昏沉,脖子扭在一侧,脸贴在桌子上呼吸均匀。 唐荥这才拿出顺来的银针,开始给辰露晞施针。 程屿说的对,这活计不轻松,他施完针之后,生生熬了一个时辰,不间断的将内力灌入,直到天光微亮,辰露晞的嘴才缓缓张开一个小口,唐荥小心的将药一勺一勺的喂进去,那药瓮有些保温的效果,药品还是温的。待完事之后,唐荥又将药瓮和银针都藏起来,不让别人人发现端倪,这才支撑不住,倒在他的床边沉沉睡去。 没过多久,他感觉身边有响动,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起身,睁开眼睛才发现辰露晞正拿着他的手仔细端详。 他有些迷糊,嗫诺着叫了一声“师兄!” 辰露晞看起来气色不错,只是他的手上有几个水泡,圆鼓鼓的透着光亮,辰露晞轻轻按了一下,柔声问他 “你这是怎么了?” 唐荥下意识说“没事!”随即又反应过来“师兄!你醒了!” 他虽然脸上总是冷冷的,但这语气无疑是十分欣喜的。后面的顾麦蕊听到动静,也激灵一下起来 “师……” 兄字还没喊出来,就听见“咔嚓”一声,顾麦蕊梗着脖子惨叫了一声,辰露晞也瞪大了眼睛看过去,唐荥有些心虚的倒吸一口凉气,他把人挪到桌上子上时也没说给换个舒服的姿势,这下顾麦蕊可有的罪受了。 不过她歪着脖子也不消停,哼唧了两声,还是一脸欣喜的说“师兄!你没事了!” 辰露晞笑了笑“没事了!” “你昨天把我都吓死了!”顾麦蕊也挤到床前,可脖子歪着十分滑稽。 辰露晞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的说“没事了,我好了!” “切!”顾麦蕊嘟囔着“什么破比赛,咱们不比了,什么天下第一,让他们争去吧!” “蕊蕊,我们即来了,就要有始有终,不能让人看轻了华山去!”辰露晞解释着说 “可……师兄”她有些犹豫“那破毒药有没有后遗症什么的!” “我查着内力还未恢复过来,但还能舞的动剑!”辰露晞答道 “那……那这也不是你的真正实力!岂不是便宜他们了!”顾麦蕊不服气 “无妨!走一步算一步,别人怎么看轻无所谓,自己心中明白就好!”辰露晞说道 “师兄~”顾麦蕊撒娇似的叫了一声,也不知该如何劝阻,忽然瞥到一旁的唐荥,气不打一处来 “唐泗水,你昨天死哪去了!我找了你很久!” “我!”唐荥一愣,但不太会编瞎话 “今天早上你倒是过来了,抢功劳是不是!昨天可是我陪着师兄一宿,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顾麦蕊怒目圆睁。 唐荥本来就耗费太过,肤色更显苍白,被顾麦蕊这一问,更不知如何作答,辰露晞赶紧解围“行了!蕊蕊,昨天要不是泗水在,那场上还不知怎样呢!” “可……”顾麦蕊低下头,有些犹豫的说“这里没外人,泗水……” 唐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在等着她下面的话。 “你是怎么发现……师兄中了“伊人香”的!” “我……”唐荥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之前宋玉说的话可是真的!” “什么真的!” “那“伊人香”可跟你有关系!” 顾麦蕊说的很勉强,但一字一句似雷霆一般在唐荥的头顶炸开,他脸上一瞬间褪下血色,变得苍白如纸。 可顾麦蕊非得把那纸捅破“我知道你不会害师兄,但是这药旁人都没发现,你怎会一眼辨别的!” “蕊蕊!”辰露晞重着声音叫了她一句 “师兄!这里又没外人,这事牵扯过大,若真跟泗水有关,咱们也好及时应对啊!” 唐荥忽的想起深夜里亮晶晶的灯盏,是程屿的眼睛,原来人不置身于此,怎会了解他人境地,他忽而觉得自己混蛋,唐泗水怎么这么混蛋! 他压着一口气,一张嘴嘶哑了嗓音“跟我没关系!” 他不显露山水,但暗处的瀑布飞溅,早击碎了磐石一般的意志。 难得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我去···去看看早饭!”就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外面早阳升起,明晃晃的让人眼晕,周遭的人太过吵嚷,他只是快步疾行着,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待人群散去,草木疯长,一颗孤独的大树立于悬崖边,说它孤独只因身旁并未相似同伴,可他长得井口粗细,长得遮天蔽日,所以独孤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活了千百年。 他伸手试探,想听一听这树能跟他说什么,可什么也没听到,却扶着树的枝干,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他咧嘴笑了出来,不是隐忍的,羞涩的,不情愿的,而是伴着那丝丝血腥味,咂摸世事不过如此。 他从怀里掏出那瓶药,过了一夜,更难嚼了些,只是怎么不苦了呢! 正式比试开始时看台上坐满了人,顾麦蕊梗着脖子扭动屁股来回看,她的落枕还没好,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是忘记了隐藏。 顾麦蕊瞧见他来,赶紧站起身拉住他的手,悄声问道“生气了!” 唐荥摇摇头,表示没有。 “师姐错了,你别生气!” “我没有!”他赶紧否认,但是显得过于心急了一些。 “嗯!”顾麦蕊点点头,一脸委屈。 今天第一场就是程屿,他一改往日嬉皮笑脸,整个人严肃且庄重,他压低了眉眼,看起来很不好招惹。 且这人招式凌厉,出手很辣,唐荥只是觉得他的掌法有些眼熟,但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功夫。果然不到十招,对面那人已经被打飞了出去,他赢了并没有欣喜,还是阴沉着脸。 顾麦蕊偷偷吐槽“是不是谁欠这小子钱了!” 而后郑问汝对上了时行雨,太湖派最厉害的是“鹰手”,但时行雨并未用这一招式,而是拿着一把扇子,三下两下就打掉了郑问汝的剑,随后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一掌将他推了出去。 顾麦蕊忧心忡忡“这个时行雨都没动用真正的一招半式,看来很厉害!” 唐荥看的清楚,他每招下面都用内力藏着暗劲,这般耗费内力,他竟连气都不喘,这人比看上去的强的太多。 可不到二十的年纪,内力如此强悍,总有些不真实的样子。 唐荥没想太久,因为辰露晞对上了寒织仙。顾麦蕊放在膝上的手掌微微蜷缩,恶狠狠的盯着她看。 辰露晞的性格不会对任何人另眼相待,只是认真对待这场比试而已,可看台上的人却都忙着看热闹,当时寒织仙划了顾麦蕊的脸,如今看看她师兄会不会给她还回来。 唐荥知道师兄不会,顾麦蕊也清楚,师兄不会。 寒织仙还是那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圣洁无暇的峨眉弟子,手持长剑,似九天仙女,可华山大师兄一副不问世俗的清修模样,无论你是九天仙女还是普世魔头,对他来说没差别。 可一动起手来,他内力较之从前差了不少,但他剑招凌厉,也能同寒织仙打个来回。 那些掌门们自然能看出差别,但不是自家弟子,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云暮鸿咂舌道 “中了“伊人香”一晚上能恢复成这样,也算是不错了!” “就是!就是!”敖东轩赶紧附和“连大夫都说他怎么都得三五天才醒,结果一晚上辰少侠就已经醒了,实在是造化,这次比试,都是我的失职,怎的就让那种东西害了人呢!” “怎么能···”文松齐阴阳怪气“怪您呢!” “其实这次比赛无论谁第一,华山都是最大赢家!”云暮鸿不怀好意的说“昨天那个小师弟,一眼就能瞧出师兄中了“伊人香”,听说他是唐门来的孩子,看来还真是天赋异禀啊!” 文松齐沉下脸来说“这孩子一开始就因为这“伊人香”被冤枉,怕多留了一些心,才发现的吧!” “也是!华山这种师兄弟感情也是我们羡慕不来的,而且从黄山回去,华山也要多一桩喜事啊!”云暮鸿继续说道 “什么?”文松齐皱着眉头问 “听说那个程屿瞧上了你们华山的姑娘,这程屿势头多厉害,拿个魁首也未可知,到时候喜上加喜,成一桩亲事也大吉大利啊!”云暮鸿阴阳道 “呵呵!你这老东西还要拿小姑娘打趣啊!”文松齐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诶!文掌门我瞧着辰少侠伤势还未恢复啊!”敖东轩赶紧打圆场 “这程屿习的是百家功夫,说不定下场就能见到华山剑法了呢!”云暮鸿不领情继续说着。 “也好!华山剑法专治宵小!”文松齐恶狠狠的说 圈内此时寒织仙的剑已脱手,辰露晞也嘴角带血,站在一旁喘着粗气。这两人竟打的不分上下,但瞧这架势,都是吊着一口气,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寒织仙脸色苍白,但眼神中坚强倔强,她明显还有斗志,可辰露晞虽然没有恢复过来,但他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毕竟他是华山的脸面,就算是输,也得到最后一刻。 唐荥看的明白,两人再交手下去,非得两败俱伤,就算谁赢了,下一场也是断然不能参加了,可这两人竟谁也不让,寒织仙肩上中了一剑,辰露晞胸前挨了一掌,怎么都不肯罢手。 最后双双飞了出去,再也起不了身。 华山和峨眉的弟子赶紧下去搀扶,两方对垒,颇有要打群架的架势。 峨眉掌门不在,这次来黄山,寒织仙就是门派中的话事人,所以无大人约束,小弟子们都放肆了一些。 “如今这怎么算,算谁赢!”峨眉派的女弟子,竖着眉毛问 顾麦蕊站在前面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算你们赢,你们峨眉派天下第一,你们峨眉派盖世英雄!” “你什么意思!”女弟子自然不让 唐荥在后面探查师兄脉搏,内里亏虚的厉害,下场断断上不了,那寒织仙估计伤势也不浅,接下来华山跟峨眉都无力争第一了。 看台上敲钟,但只说比试结束,没论输赢,这些年轻气盛的弟子,似斗鸡一般双方对垒迟迟不肯离去。 本来云暮鸿和文松齐就阴阳的敖东轩一个头两个大,这场下也不安分起来,他大声呵斥 “都给我回去!” 一场闹剧落幕,这场比试也快到了尾声,最后就是程屿和时行雨争这次五岳峰会的魁首。 其实这两人都在意料之外,只是华山的和黄山的两位以想象不到的方式落马,也算是多了更多看点。 有好事的人开启了赌注,程屿招摇的很,跟华山师姐的露水情缘,跟峨眉师妹情天恨海,且他所用的招式总能在别的门派溯到根源,所以这几场比试下来,没有谁不认识他了。所以四之有三的人都压他做魁首。 时行雨却低调很多,他总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且身量瘦弱,每一场比试都不惊心动魄,没有太多意思。但毕竟是太湖派的人 ,名门大派,正的发邪,总有支持者。 最后的对决,下午才开始,中午大家暂歇,辰露晞和寒织仙都是被抬着下场,牵着门派内所有人的心跳,黄山的大夫开了一些药,唐荥顺势就当起了煎药工。 灶房火热太过,唐荥就找了一块阴凉的地方,搬了个小凳子,架起火炉,一下一下的给药炉扇着风。 山间风穿林过,药香也随着蒲扇一下一下向四处散去。药香扑鼻,多有开窍的效果,唐荥贪婪的闻了两下,神清气爽。他平日也喜药香 ,只不过在华山不敢轻易动药,无事寻药,不正是让人说三道四吗? 林间有鸟叫叽喳,欢乐闹腾,唐荥不知怎的也跟着欣喜起来,估计是华山都比试完成,再无包袱了。 小鸟儿展翅而飞,“扑棱棱”的震掉了几片翠叶,唐荥抬头看鸟,却又听见抽泣的声响。 他眉头一皱,心中暗骂“怎么又是他!” 那乔子眼睛肿成两个核桃,胸口一抽一抽的流着眼泪,唐荥低下头去看火,装作没看见他,直到他叫了一声 “唐荥!” 唐荥叹了一口气抬起头,试着用不太嫌弃的语气说了一句“怎么!” 乔子比之前更憔悴了些,他哽咽着说“我师兄被逐出师门了!” 宋玉的事情说是一时糊涂 ,还是有心害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掺和进去的是跟“伊人香”有关的事,这东西害了人,自然得有个说法,虽说这药不是宋玉所有,但也是他最先看到这“伊人香”的。 且夜闻萧也跟他是一个师门,夜闻萧脱不了干系,他也难逃,逐出师门应当是最平和的处决方式。 唐荥低头扇着蒲扇,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 。 “我想跟他跟他一起走,被他打了一巴掌,他……不要我了!”这夏日里洪水决堤,没给人清凉,只是带着丝丝寒意。 唐荥咂巴咂巴嘴,呆呆愣愣的来了一句“你……你别哭了!” 这句话当然没有任何效果,乔子哭的更厉害,只是嘴也没停下“他只是想为我好,不想让我背离师门,可没有他我一个人该怎么活啊!” “那你……你跟他一起走!”唐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乔子瞪大了眼睛,似忽然清醒了似的“对呀!我跟他一起走,什么背信弃义,什么师恩尽负,我都不在乎,我只要跟他在一起!” 唐荥有些吃惊,连带着他那炉下的木材都“噼啪”作响,他磕巴着说“这……这值得吗?” “当然值得!”乔子挺直了胸膛,声音也更有底气了一些“我就知道你懂我!” “我……我没有!”唐荥被他这话说的不知所措 “他被人当成心术不正的无耻之徒,我也陪他去,就算师门不要我们,就算天下与我们为敌,只要跟他在一起,就算死了我也甘愿!”乔子说的慷慨激昂。 唐荥干巴巴的来了一句“也不至于!” 天下干嘛要与你们为敌啊! “谢谢你唐荥!”乔子适时的感激起来 “我……”唐荥无话 “我去找我师兄了!以后可能再也不见了,但我想跟你说,要勇敢一些!”乔子眼神坚定的告诉他。 “嗯……也!” “我走了!唐荥!”乔子眼角的泪还没擦干,嘴角便扬起一丝微笑跟他挥手告别。 “你!……”唐荥犹豫着似乎有话说 “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你喜欢师兄的!”唐荥小声的问出这句话 “嗯!你若是觉得喜欢谁,就望向他的眼睛,在他眼中看见自己是欣喜的模样,那就是喜欢的啊!”乔子欢快的说。 “哦!” “唐荥,祝你得偿所愿!” “再见!” 唐荥带着煮好的药回去时发现师兄房外聚集了一群人,似乎那群峨眉弟子又过来了,他不显眼,端着热药从人群的缝隙中穿过,到了师兄的房间。 师兄还未醒,只是窗外过于吵嚷,他不时皱紧了眉头。火炉中敖的药变成了一碗药汁,他小心的放在床头,再将师兄扶起,靠在他的肩膀上。 师兄此时任人摆弄,他生出一丝恶趣味,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凹下去一个浅浅的小坑,随后又凸起来。 师兄的唇是敦厚的,眉眼总是温柔和煦,他当了师兄许久,也不过才二十岁。 唐荥小心的将药送进他嘴里,他被苦的哼唧了一声,唐荥嘴角微微翘起,原来师兄你也怕苦啊! 窗外吵嚷声愈发大了起来,有人厉声尖叫,震得师兄将一口药吐了出来,唐荥缓缓放下药碗,用袖子擦了擦师兄唇边的药渍,将他安顿好。 他信步来到窗前,透过缝隙发现外面打的焦灼, “叮当作响” 顾麦蕊明显是动了气,与她交手的正是那个不知姓名但过于聒噪的峨眉弟子,唐荥从腰侧抽出细腰,随意挥舞了两下,一道强劲的剑气破窗而出,窗外一声尖叫响起,霎时天地间安静了下来。 唐荥却又不紧不慢的走回床边,拿起快要冷掉的药碗,自己尝了一口,有“升麻、柴胡···”旁的什么都尝不出来了。 而后他出门倒药,发现所有的掌门都过来了,而那个峨眉女弟子被围在中间,脸上是两道大大的血痕,成一个X形,从鬓间到下颌角,两道贯穿了整张脸,她在众人之间哭的不能自已,唐荥眼睛却瞟到那扇窗户上也有X形的伤痕 ,不过还没彻底损坏,也没有人在乎。 事情总得解决,因为下午的比试要开始了,敖东轩一个头两个大,文松齐也没想到,小徒弟之间能闹成这样。 即是武林中人,有解不开的仇怨,自然是以功夫说话。 泰山派五岳之尊,武林中底蕴最深厚,所以泰山派许济宁大手一挥 “不如黄山完事之后,都去我哪,你们堂堂正正比一场,打两架消消气,但是有一点,不得再伤到脸上了!” 这也算是一个台阶,这两派自然是能下就下了。 只不过文松齐,将所有人都狠狠的批了一顿,下手不该太狠,顾麦蕊想还嘴,却被他一眼给瞪的收了声。 之后郑问汝悄悄问顾麦蕊可是她动的手 ,顾麦蕊白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下午的比试峨眉派人都不在,但华山整整齐齐都来了,就连辰露晞也醒了过来,虽说身体虚弱,但是以他说最后一场比试不能错过。 他刚醒时顾麦蕊就叽叽喳喳的将跟峨眉派的事情说给他听,他坦然受之,但只是怔怔的看着屋里破碎不堪的窗户。 第20章 黄山——离恨天外 最后一场比试时在烈日骄阳下,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看台上没有什么遮挡,所有人都这样明晃晃的晒着。 程屿身姿挺拔,在太阳下一站,浑身冒着金光。而时行雨拿着一把折扇,彬彬有礼,躬身请赐教。 无须多言,程屿似乎收敛了心性,多了些沉稳。 他上来便长腿一扫,时行雨未躲,打算来个硬碰硬。一声闷响,炸起一地尘土,就连远处的飞鸟也惊阵而起。 程屿的内力在同龄人中应该算是最强的,但是时行雨能硬接他一腿,其实力不容小觑。 程屿嘴角上扬,看来这次要动真格的了。他以手做刃,凌空劈去,时行雨侧身躲过,但下身衣摆滞留,竟生生被这劲风削下去一块。 时行雨倒吸了一口凉气,崆峒派绝学“不归刃”,此招以手做刃,将所有内力倾注于手上,当成自身兵刃。 时行雨转身便也回了一掌,程屿身手去挡,与他掌心相对,“轰!”两人双双后退,时行雨竟捂着胸口吐了两口血出来,而程屿甩了甩手,掌心火辣发烫,再一看竟通红一片。 唐门毒掌“天仙子”,此掌内劲中带毒,与之相碰,毒入经脉,一动内力便全身如针刺般疼痛。 程屿笑了笑“没想到你太湖派,竟偷学了唐门的功夫!” “大赛并未规定用什么招式,你集各家所成可以,我借鉴唐门又有何不可”时行雨说着摇了两下扇子。 看台上的人议论纷纷,大抵是这算不算违规。可时行雨的确正大光明,并非下毒,而是功法,只是这掌中带毒,况且内力足够的话,根本够不上威胁,而且此毒不危及生命,只是再无对战的能力,所以很难定性。 只是太湖派的人学这种功法未免·····云暮鸿却毫不在意,唐门又如何,人家实力强劲,所习的功法自然也是抢手的,这些人愚昧,传统,也该换个脑子了。 时行雨一副尘埃落定的表情,他淡淡的说“这毒不必解,等你休息两日自会···” “是吗?”程屿一脸邪笑,举起手给他看,结果上面白白净净,连半点红斑也不见。 时行雨惊讶着上前了两步“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 “既然你问了!”程屿仰天对着太阳,眯缝着眼睛扫视过在场所有人,就这样在晴朗白日,金光烈日下,他大声喊道 “我乃离恨天少主——程屿!” 他声若洪钟,震出了陈年旧事的烟尘。 少年何知离恨意,只抗天时起波澜。 离恨天这一段往事,大抵得有十多年,从前江湖人都拿这当做茶余饭后的嚼头,如今也渐渐归于平淡了。 离恨天之主程天当年练功成魔,血洗江湖。累累白骨印记,条条血肉堆积,彼时各大正派名门结成一团,以作“擒天之役”,伤亡惨重,足有百人之数,才将那混世魔头杀死于离恨天之外。 所以几乎如今残存下来的门派,都有程天当年所杀之人,虽过去数年,但旧怨历久弥新。 “我管你什么少主!少废话!”时行雨吼了一声,将众人目光拉回,他铺开折扇,里面几个飞刀奔驰而来,程屿凭借着身法躲避,但毕竟**凡胎,肩膀还是被划了一个口子。 “行云步”虽快,但消耗内力极大,饶是他因这躲闪几下也不由得多喘了两声。可时行雨却只是面色稍红,连汗都不曾出一滴。 他扇中飞刀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又袭了过来,那刀从程屿眼前划过,拐了个弯,又从他后脑飞速划过,幸而他留着一只耳朵,抱头鼠窜,好不狼狈。 这飞刀似有灵性,可随心意而动。 这种灵巧机械也只有“神机门”才有,可“神机门”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多年,近年来却出了个神机大师与云暮鸿交好,也算是解释的通。时行雨之前的场次都赢的过于平淡,如今最后一场是什么底牌都堆出来了。 程屿咬咬牙,心道还是得有一把趁手的兵刃,他有没脸皮的向看台上问道“喂!谁借我一把兵刃!” 辰露晞将手放在剑上,意欲借与他,却被顾麦蕊按住手,轻声在他耳边说“师兄!他可是离恨天的人!” 辰露晞皱紧了眉头,却听见身后“咻!”的一声,唐荥将剑扔了下去。 顾麦蕊倒吸一口凉气“你个败家子,那可是“细腰””,唐荥不语只是怔怔的看着台下,那剑飞来的正是时候,程屿伸手接住,便挡飞了一柄短刃。 他这才来得及看了一眼那剑,他暗笑了一声“还真是好剑!” 时行雨将刀收回来,脸色越发的红胀,他变幻身形,那些短刃嗡嗡作响,程屿挪开脚步,单手持剑,额间发丝无风自动,拂过他的眉眼,霎时竟便得平静起来。 他闭上眼睛,手腕微微转动,“细腰”也跟着变幻起来,时行雨万刀齐发,无数短刃似雨滴般,密密麻麻的朝程屿攻去。 文松齐皱起眉头说“时行雨怎的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用内力操控如此多的刀刃,就算是我站到此时,也不见的有如此的内力!” “文掌门怀疑什么?”云暮鸿低沉了嗓音“没想到那程屿真的入赘华山了不成,还是你华山要与离恨天联姻啊,就连“细腰”这等宝剑,都能借给他吗?是当嫁妆了啊!” “你休得胡言,我门弟子,只不过单纯心善而已,就许你太湖派的叮叮当当全是暗器,就不让人家借一把剑吗?再说了,他哪里知道什么离恨天,你休得胡乱攀扯!”文松齐难得疾言厉色。 “他不知道,你难道不清楚吗?你弟子公然借剑给离恨天的人,不就在挑衅中原武林吗?”云暮鸿给他扣了一顶帽子。 “你!”文松齐气的站起身“该死的人已经死了,那只是个孩子 ,说不定他为了出名胡乱讲的,你干嘛揪着不放!” “胡乱讲的!”云暮鸿加大了声响“他来时不说自己是,编了一个谁都没听说过的苍梧派,如今最后一场,突然蹦出来说自己是离恨天的,他分明是故意的,这场上的每一个门派都是杀他父亲的凶手,每一个门派都有死在他在父亲手里的冤魂,他如今要赢就是打我们所有人的脸,你说算就算,难不成他父亲大开杀戒时,你华山派是帮凶吗?” “当然不是!”文松齐气急回了一句 “该死的人以死,死了就能平仇怨吗?死了就万事大吉了,是没有死到你的亲人朋友头上,你就淡然了之,那旁人呢,怎能释怀!”云暮嘴唇颤抖的说着 旁人见了他动气都轻声安抚,也有人拽着文松齐的袖子让他坐下,而敖东轩虽坐在他们中间,早就面如死灰,装作听不见的样子一心只看着场上的情况,忽然他来了一句 “这程屿用的是什么剑法,好生怪异!” 程屿用剑横档竖挡那些短刃,分明连转剑都不会,生疏的很,可脚下却偷偷变换,看似没有章法的乱舞,却无意中升起一阵怪风。 这剑法舞的奇怪,一是因为他实在生疏,二是因为这剑法不哪个门派常用的,可文松齐变换了脸色,旁人不识,他不可能不识,这是“无常”。 “无常”本就难练,练得三重就已经比得过旁的剑法五六重,华山练的人也寥寥无几,最好的也就是“燃藜”长老。可这程屿分明比划的是“无常”第三重,虽断续不济,可他不慌不忙,竟舞出十重的剑意,斗转星移,万千术法都在一剑之间。 果然只舞了两次,竟叫他生出一种随心而动的气魄,他闭着眼睛也能感受那些飞刀的轨迹,无一不能逃离的了他的剑气,唐荥看的心潮澎湃,他分明是在模仿他的剑招,他只他面前使过一次,他竟使的这般好,他才是那个百年不出世的天才而已。 果然时行雨也被这诡异的剑招乱了阵脚,脸色竟有些红的发紫,他提气做最后一博 “一扇折开天地错,万千短刃似雨落!” 那些短刀每一柄都分化出更细小的刀片,一齐朝程屿飞去,可那人忽的一下睁开了眼睛,嘴角向上笑了一下,挥动长剑,剑招一气呵成,无常“观星斗”,剑气如星陨对上飞刀雨落,落星生生的将磅礴大雨逼了回去,那些短刃也似丢了魂魄,不再听话,一齐调转方向朝时行雨扎了过去。 时行雨用完最后一招时,就已经吐出一口血,动弹不得,若是这刀刃真的全都飞在他身上,那今日必定无命可活。 可突然从看台上飞身下来一个人,用宽大的袖子,生生挡住了那些短刃“哗啦啦!”掉落一地。 那人拧着眉毛,冷脸说道“比试切磋,不可害人性命” 程屿也喘着粗气,拿着剑的手不停颤抖“要是这刀扎在我身上,就不算害人性命了是吗?” 说来也怪,这种事情要拦也应该是敖东轩下来,可没想到被文松齐抢了先,他被程屿这样一问,突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沉着脸说 “不····不是” “那又如何呢?我赢了吗?”程屿的眼睛亮晶晶的,似被大雨冲刷过,那些年的阴暗潮湿,他本想晾在阳光下晒,可旁人就能认得这正大光明的身份吗? 敖东轩带着其他掌门也下来,这些人是武林中的高山,江河,将那一座小小的孤岛包围起来,可不知为何,还有一个文松齐挡在他面前。 “按理说此次比试是你该赢!”敖冬轩不紧不慢的说“可你初报名时,杜撰了一个门派····这实属不应当” 他说的吞吞吐吐,程屿耐不住性子打断他“所以不算是吗?” “这····这···毕竟这个赛事有规定!”敖东轩说 “好!”他一甩手中的剑,众人惊诧,都后退了一步,可程屿却将剑双手奉上,躬着身子对华山掌门文松齐说 “多谢文掌门!” 文松齐拿起“细腰”,可手中微微颤抖。他看向程屿,他脸上绒毛还在,混着汗水发着光,他是怎样隐忍到现在,又是怎样学的这一身本事,本应该是他大展光芒之日,却因为这身份,被世人指点诟病,他或许从未幻想能得世人认可,但少年总得张狂一次。 文松齐想起另一位练“无常”的小徒弟,他是否也因自己的出身而优神伤心,从而隐藏自己,他回头看去,果然那小徒弟常年清冷眉眼,不带笑意。 这次大赛最后不了了之,反正黄山的敖盘踞没有什么名次,敖东轩乐得这般结果。只是这些少年有些不服气,也不知离恨天是什么,只是觉得这黄山忒不公了,明明就是程屿赢了,怎就不算了呢,有几个热血的,想要去找敖东轩理论,敖东轩懒得理,就打发其他人处理,都是一些小弟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还有一些其他门派的女弟子,大胆一些的,竟瞧上了程屿的身手和放浪形骸的气质,想要多认识一下,还没付诸行动,就被门派年长的人三令五申“那程屿万万不可相亲。” 可越是禁止,便越有人想要冲破规矩,只是不见那人踪影。 所以这人总是孤身,也不是没有道理,人家想寻你,寻不见啊! 这一次五岳峰会结束,各家便早早收拾着退场,可华山派又是吵嚷不断 “你真是长本事了,一声不吭就敢把剑剑借给别人!”顾麦蕊掐着腰训斥唐荥,唐荥手里握着剑低着脑袋听训。 顾麦蕊没有关起门来训师弟,反倒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幸而众人忙碌着退场,没什么人围观。 “我早就跟你说过改改你这心软的毛病,那人还跟你打过架,你就连他什么名字你都不太记得,怎就敢把宝剑借给人家呢!”顾麦蕊接着说,但话里话外,挑明唐荥不认识什么程屿,就是心善而已。 唐荥不语,顾麦蕊瞧着有人冲这边看来,她继续清了清嗓子说道 “你年纪尚小,不知什么离恨天,今日我便告诉你,日后再遇见那人就躲得远远的,省的旁人说三道四,不知道还以为我师弟也着了魔呢!” 辰露晞适时劝住“蕊蕊,可以了!” “哦!可以就是可以了,今日我师弟我已经教训过了,再有人敢胡说八道,就问问我的剑答不答应!”顾麦蕊故意晃荡了了一下手中的剑,还恶狠狠的瞪着来往的人群。 “顾麦蕊!”身后响起一声不满“你平日在门派里耀武扬威惯了,在外你就不能收敛一下吗!”郑问汝提着一个包袱说道 “收敛什么!”顾麦蕊一个剑鞘划过去,郑问汝直跳脚“诶!诶!诶!” “关你屁事!”她又补了一句 “你那宝贝师弟,就算跟那程屿躺一个被窝,谁也不会怀疑,他跟离恨天有什么牵扯!”郑问汝不甘示弱。 “郑问汝!”辰露晞也沉声喝到“唐荥向来沉默寡言,也不曾得罪你,你也该积些口德!” “是!师兄!我知错了!”郑问汝赶忙滑跪 顾麦蕊冲着他皱了皱鼻子“谁的宝贝师弟?” “切!”郑问汝白了她一眼继续说“这回去泰山,唐师弟也去吗?” 唐荥刚刚收拾好东西,又背上他的大背篓,站在师兄后面,听见他们说话,也当没听见! “泰山!”顾麦蕊有些结巴“泰山路远,唐荥不如先回去,免得奔波,况且我师父一人在“烂柯峰”无人照料,我们也不放心!” “哦!”郑问汝继续说“泰山路远,华山就不远,“燃黎”长老也生活不能自理,擎等着人照料,所以唐师弟非回去不可!” “你费什么话!”顾麦蕊咬牙切齿道“此去泰山,你要敢掉链子,输了峨眉那群长了毛的尼姑,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我的皮好好的,可没被人划了两个口子!”郑问汝还冲着顾麦蕊拍了拍脸,十分欠揍的样子“还是看好你自己吧!省的将来嫁不出去!” “你!”顾麦蕊被气的脸色通红,说不出话。 “我!”郑问汝指了指自己“我可不行,又不是什么天的少主,哪里里配得上你!” “郑问汝!”顾麦蕊大喊了一声“你大爷的!我今天非撕烂你的嘴不可!” 郑问汝拔腿就跑,顾麦蕊起身追上,这华山派好不热闹。 唐荥在后面默默打开背篓,柔声给师兄交代着“这是补元气的药,给你制成药丸了,你记得吃”唐荥拿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药丸 “这是黄山那个大夫说最厉害的去疤痕的药膏,给师姐擦脸的!”他又掏出一个扁的铝盒子,还带着香气。 “好!”辰露晞点头收下“你费心了!” “没事!我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先回去!”唐荥收好背篓说 “泗水!你跟师兄说,想去泰山吗?”辰露晞问道 “不想!”唐荥说的很果断 “你不要管旁人说什么,无论出身怎样,你现在就是华山的徒弟!”辰露晞小声说 唐荥咂巴了一下嘴,但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瓮声瓮气的回了一个“嗯!” “你路上别耽搁,尽快回华山,师兄这边完事也尽快回去” “好!”唐荥乖乖答应 第21章 竹心海——薄情郎君 黄山下不远处有一片广袤的竹林,绵延几十里,鲜少人家。此地名为“竹心海”,因林中毒物遍地,大多处人都是绕着走。 唐荥背着背篓,一路向南,南边不是回华山的路。南方多雨,植被更比别处更茂盛些,他一身青衣,脚步游走于树尖,似一只青鸟,穿林而过,片叶不沾身,忽而瞧见一片整齐而青葱的绿,便知“竹心海”到了。 他立于一颗竹子上面,闭上眼睛,听着远处风声呼啸,鸟儿鸣闹,似有天地广阔,人为渺小一粟之感。只是一阵破风声,打乱了此刻宁静,这身形速度,比那天上鸟儿都要快上几分,而太阳下金光闪闪的黄衣,又能是谁。 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爬上唐荥的脸,他自己也不知,再遇见,有什么可高兴的。 时不我待,那人身法速度,他拼尽全力也不见的能追上,但总得追一次。 他也加快了脚力,凭着竹尖借力,似碧浪中游走,不过一瞬便来到竹林深处,那人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故意放慢了脚步,唐荥看准时机离他不过半个身位。 可一阵劲风袭来,他不知何时手中出现了一枝细小的竹棍,往后一挥,响起“破风”之音,唐荥情急抽出“细腰”横劈一下,“咔嚓”小竹竿哪里抵得过“细腰”大人,腰斩在此地,而后那人退了半个身位,漫天竹叶纷飞。落了大半才露出他捎带愤怒的脸来。 这人本是一副笑脸,天生带着三分和气,但眉眼疏离,似藏了无尽心事,他脸颊微红,嘴唇颤抖,就连拿着那半根竹竿的手都青筋鼓起,他怎的攥的如此用力。 唐荥轻落在一颗竹子上面,但手中的剑未收,那副清冷眉眼,竟多了几分生动的颜色。 他微微气喘,没好气的开口道“难不成,程天也杀了你的谁吗?” 唐荥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走的那样急躁,应该有人找他寻仇,他也收了剑,回了一句 “没有” 他胸膛微微鼓起,似松了一口气,手上拿着的竹竿也顺手扔了下去。 “那你追我干什么?”他疑惑的问道 唐荥目光明亮,十分正经的说“我来恭贺你,五岳魁首!” “切!”程屿歪着嘴巴不屑说了一句,随后抱起双手回道“人家又不认!” “我认!”唐荥虽面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极为坚定。 “你····”程屿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 “赢了我!”唐荥学着他的样子,抬起下巴,装作轻狂的样子“我就认!” 只不过他长的太正经,眼神又冷冽,怎么都不像老子天下第一的张狂。 “哈哈哈!”程屿笑了两声,不知笑他张狂,还是笑他可笑“你这幅样子真应该给你师兄看看!” 又不知哪里来的风,带着几片泛黄的竹叶,飘过唐荥的眼前,吹拂动他额前几丝碎发,他忽而开口 “你可有字!” 程屿转了一下眼睛回道“什么字!” “名字的那个字!”唐荥回道 “没有!”他回答的干脆 “我送你一个可好!” “什么?”他扬起耳朵去听 “远山!” “远山···远处的山峰”他重复了一遍 “对!” “程远山!” “对!” “好!”他点了点头“我以后就叫程远山!” “程远山!”他张口加了一声,眼神中带着欣喜 “干什么?” “今日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无常剑法”他说着便又抽出“细腰” “唐泗水,你就不怕都让我偷学了去!”他也叫了他的全名,煞有介事的说 “那是你的本事!” “你真是华山好徒儿啊!”他带着眯缝着眼睛,调戏一般的表情。 “你可知道“天仙子!””唐荥又换了一个话锋 程远山变换了脸色回道“知道!” “可有内功心法!”程屿知道不少旁家绝学,唐门的应当也有吧。 “有!”他拉长了声音 “我若是赢了给我!” “你····”程远山有些犹豫“那东西是毒掌,练者可是得用毒淬出来,你好好练你的剑得了,少碰毒!” “我若赢了,给我!”唐泗水扔下身后背篓,郑重的重复了一句。 程远山看出这人有些执拗的性子,他便知道这小子装了那么多年,该装不住了 “好!你若赢了,这天下第一归你!” 话音刚落,唐荥提剑挥了上去,程屿连忙用手挡,可“细腰”锋芒太过,且唐荥不再留手,只挡了一下,他手上便划出一道血痕。唐荥收了剑,似乎有些懊恼。 “诶!”程屿叹气“早知道我弄个剑好了!” 唐荥笑笑,飞身下去,“刷刷”两下,劈下两根趁手的竹竿来,一只扔给程屿,另一只握在手中,并反手将“细腰”插了回去。 “你没这利刃可逊色不少啊!”程屿挑着眉毛说。 “不用细腰”唐荥眯缝起眼睛,衣摆无风自动“照样“杀”你” “竖子张狂!”话音未落,程屿便提竿而上。那颗他站过被压弯了的竹子,也“嗖”的弹起身,一起向唐荥攻去。 唐荥未躲,眸中墨色琉璃盯着他由远到近,直至浅色瞳孔中他的脸清晰应现,此人眼中的他,眉眼温和,多了些暖如春风的笑意,只一眼,他看过便知了。 即而将那“剑”举起,全程是轻飘飘的动作,却如江河倾倒之势,压的程屿躬身向下,他只得抽身躲出,飞回原先的竹子,这剑招稀奇,颇有四两拨千金之意,但事从随和,如水绕身,他一时发征,不禁暗暗赞叹,这人短短两日,竟又进了一重。 他喘息之际,那人借竹身之势,踏叶而来,青衣善舞,似竹叶精灵,他趁势端详,这小子眼睛上挑,显得清冷傲气,嘴唇极薄,薄情郎君,而明堂高耸,又白皙而透亮,薄性寡恩。程屿心下思量,这人若长成,定是口冷心冷,意狠情狠之人,这样凉薄的个性 ,也不知会不会为了谁勾住心魂。 他胡乱思想之际,那竹剑已到眼前,他下意识伸手去挡,他本就不善剑,可挡完才反应过来,幸而是竹竿,不然他的手也就废掉了。 他掌间有些戾气,将那竹竿拨走,稍稍划破了些许剑意。唐荥不再留手,一回身又是一剑,江河奔涌,天下万势顺水而流,那些掀起的竹叶也带了剑气化作兵刃,千丝万缕,齐绽而来。 程屿长剑绕成一圆,借太极之势,阴阳变,乾坤转,又将那些竹叶飞了回去。唐荥飞身转腰,那些竹叶都从他腰间飞过,“嗵嗵嗵”齐刷刷的钉了身后的竹子身上。 他眉毛下压,眼神中也被激起了斗志,脚下一瞪竹身,持剑舞来,他手腕一转,舞出一个漂亮的剑花,一股看不见的气旋冲着程屿飞去,程屿学着他的样子,结果手脚笨拙,竟将竹剑掉落,眼瞧气旋已到眼前,他赶紧身子一沉,将那一颗粗壮的竹子压弯,他也顺势下腰,眼睁睁看着那气旋将他的一缕秀发带走,身后传来“咻”的一声,“咔擦”也不知是哪个倒霉的竹子遭了殃。 程屿起身之际,身后竟传来了几声鸟叫,“啾、啾、啾”听起来是要跟那竹子一同折损了。 程屿一抹额上的汗珠“再来!” 可唐荥却从他身旁飞过,程屿下意识的捞了一把,却只抓住的光滑的布料,从他的手指间流走,他摩挲了一下手指,心下叹到“这华山衣服用料还挺好的!” 可又反应过来“你干什么去!” 一颗碗口粗细的竹子折了腰,一只还未长成的幼鸟窝在断竹旁“啾啾”鸣叫,那鸟儿长的特别,通身黑羽,翼尖和头顶竟是白色,唐荥小心的把它捧在手里,它不断哀鸣“啾啾” 程屿抱着胳膊在身后看他,出言提醒“这鸟儿未长成,离巢了就活不了了!” “离巢了,就回不去了吗?”唐荥双手捧着,头低在一片阴影当中闷闷的说。 “怎么回去,它又不会飞,巢又毁了,它等不到大鸟儿回来就被这林中野兽给分食殆尽了!”程屿摆事实,讲道理。 “这又非它自愿,怎的就替他做选择!”唐荥似乎提着一口气声音颤抖的说 “什么自不自愿,一只鸟而已,它又有什么选择,你不如给他一个痛快,省的折磨致死!” “他只是羽翼未丰,做不得主,怎的不等他长大了让他自己选!”唐荥提高了声响,甚至有些哽咽。 “你……你说什么?” “鸟儿未必嫌巢旧,离巢也是迫不得已,怎的离了多日,就能忘了自己是哪个巢穴的吗?”唐荥深呼了一口气,抬着眼睛看他,这眼中多了韫色,微微酸苦。 “你疯了吧!”程屿不想理他这差,拧着眉头不耐烦的说“你还打不打!” “不打了!再打下去不知有多少无辜鸟儿要离巢!”他说着话,那只小鸟儿还捧在手心。 “有病!”程屿骂了一句“你怎的这般心善,不如当和尚去!” “出家人六亲不顾,世俗不沾,我做不到!”他承认的坦荡,这世间俗事,他多有贪恋! “我还以为你无常练得那样好,定得断情绝爱,没想到你竟也是个俗人!”程屿笑着调侃。 “你只得其招式,不解无常剑意,再练下去毫不进益!”唐荥劝诫道 “谁要练你的破剑,下次我们再见,希望能决高下!”程屿说着要告别 “你要去哪?”唐荥问道 “关你屁事!”程屿没好气的答了一句 唐荥低下头,小心的将鸟儿放在怀里,有些失落的说“怕是见不到了!” “什么?”程屿没听清他说什么,反问了一句。 “无事!”唐荥抬起头,面色冷清,说不出苦涩“程远山,以后不必再见了!” “呵呵!”程屿冷笑了一声“说的谁想见你似的,你当你的名门弟子,我做我的魔头之后,是不必再见了。不过念着在黄山上的情谊,日后遇见你华山的人,我会手下留情!” 唐荥一愣“华山的人?你死了这条心吧!” “什么?”程屿不解 “我师姐跟你决无可能!”唐荥恶狠狠的说了最后一句话,转身就走,寻他那不知散到哪里的背篓。 “诶!谁喜欢你的破师姐,都是谣言好吗?”程屿在跳着脚大喊。 第22章 竹心海——鸟儿呼救 一时间阵风四起,刮起漫天的竹叶,打着漩涡似的在上下纷飞,一身青绿之人早已走远,程屿却呆呆望着,驻足了一会儿,待那身影完全不见,他才叹了一口气 “真是个薄情之人!” 黄山此次聚集江湖各派人马,自然撤离也需些时日,所以离黄山近的驿站总是人满为患,这些小驿站就成了江湖人士聚集的一个点,店门虽小,但囊括五湖四海的仁人义士,自然也有天南海北的八卦消息。 这次五岳峰会在黄山举办,人们已经众说纷纭,笑话谈资。但最劲爆的还是,离恨天这远古的魔教又翻腾起来,出了个少主居然,而且赢了这次五岳峰会,当了魁首。 这下人们酒后阔论,闲暇聊天,尤其这种黄山下的驿站,走到哪都能听见程屿这个名字。 人们谈论着他的身量,相貌,所用招式。他已然十九岁,学有所成,且这些年没有半点风声,定是有师门相护着的,但究竟是什么师门能有武林各派的核心秘籍,且能隐藏如此之好的····有人猜疑能这般本事只能是那“含渊谷!” 可又有人否决这天下遍地是含渊谷弟子,都是一些酸腐的大夫,那能有这样功夫的年轻人横空出世啊! 可如果不是“含渊谷”,那会不会是“离恨天”还有传承,亦或是程天那魔头还有追随者,将这孩子养大,来给他父亲报仇。 众说纷纭 ,但任谁也不敢真的去向程屿求证。 自然还有另一件大事,人们也津津乐道。华山派跟峨眉派结了梁子,泰山派装老好人,叫他们聚在一起,去比武切磋,据说其他五岳门派听闻此事也跟着去了,本来没什么,但黄山这次五岳峰会办的差劲,出了不少纰漏。 但黄山派的大公子都铩羽而归,第一轮就淘汰了,就算有什么不满,至少黄山掌门求一个公正,众人也就不好说什么。 但其他五岳门派,联合峨眉派去泰山那又重新搞了一次盛会,不是明晃晃的打黄山的脸嘛! 所以许多人不着急回程,想着去泰山再看看热闹。 程屿在驿馆几乎睡了两天,一扫这次的疲惫,他睁眼时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 窗外叽叽喳喳鸟儿叫个不停,他翻了一个身捂住耳朵,可那鸟儿声音极具穿透力,在他耳边萦绕。 他被烦得不行,猛地从床上起身,“砰”的一声打开窗户,随手摸到什么东西一下子丢了出去,嘴里还大骂一声 “死鸟!别让我逮到你!” 他随手扔出去的是一个茶壶,但没砸到鸟,却正巧落在一人脚下。 “砰!”他住的是二楼,这茶壶掉下去,自然粉身碎骨。 “啊!”有人惊叫了一声,是一个白衣姑娘。 姑娘吓的后退了一步,抬起眼睛看罪魁祸首,程屿正趴在窗台上向下会看,他刚起床头发蓬乱 ,衣衫不整,一双眼睛被鸟儿气到冒火,姑娘只看了一眼,就吓的赶紧收回眼眸 。 那姑娘走路时,白衣纷飞,似大雪轻柔,只不过腰身盈盈一握,纤细异常。 程屿迅速整理了衣衫,一个闪身下楼 而去,大堂扫视一圈,姑娘坐在高处的堂坐,身旁站着一个小丫鬟和家丁。 程屿随手点了一壶酒,大大咧咧的走了上去,还没到近前,就被家丁拦住,程屿笑的灿烂,露出一口白牙 “在下程远山,特来给姑娘赔罪!” 姑娘坐在堂内,也认出他是刚才掷茶壶之人,姑娘不语,示意丫鬟,丫鬟明白,开口清脆“我们姑娘说了,这次就算了,不怪你!” “可姑娘这般轻饶我,我可是不长记性,若我自罚三杯,给姑娘请罪如何!”程屿非要赔罪。 丫鬟皱眉“说了不用,就是不用,你爱喝酒,到别处喝去,不要扰我家姑娘清静!” “好!”程屿笑着举起酒壶喝了一大口,眼神却一刻也没从那姑娘身上下来过。 姑娘食素,点了些清粥小菜,满目青白之色。本是酷暑时节,她却穿着大大斗笠,带着绒毛,她才低下头喝了一口粥,就听见身旁窗子有敲击的声响,她示意丫鬟打开,却迎进来一张大大的笑脸跟随着阳光,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束向日葵,通过窗子递进去 “姑娘,给你赔罪!” 丫鬟没好气的要关窗户,却被他伸手拦住,他哀求着说“好姐姐,让我说两句话呗!” 姑娘也伸手拦了一下,让丫鬟退下,接过了那束向日葵,姑娘眉眼弯弯,藏着一池春水,两颊微红,娇喘点点,说话更是病中美人,气低声弱 “你叫程远山?” “是!”程屿点点头回答的畅快 “程门今始为君开,远处山峰连碧海”姑娘念了一句诗,随即又问“可是远处山峰之意” “是,姑娘真有学问,敢问姑娘芳名!”程屿夸赞了一句继续问道 “云在!”姑娘也不扭捏回答了一句 “云在····姑娘姓云可是···”程屿有些迟疑,此时不知从哪来了一只鸟,在他头上飞着乱叫,打断了他们说话,他挥手去赶,鸟儿飞走一下,还不甘心,竟趁机抓了一下他的头发。 “这个死鸟!” “呵!”屋内传来轻笑,姑娘低垂眉眼似不好意思,但轻轻调侃“这鸟儿是不是找你有事!” “呵呵呵!”程屿也跟着傻笑“这破鸟能找我干嘛!” 可是那傻鸟锲而不舍,它通体发黑,头顶一撮白,翅尖也带着白毛,程屿突然觉得这鸟有些眼熟,他一伸手,那鸟儿竟直接站在他手上,他将那鸟放在鼻尖底下一嗅,一阵古怪的味道传来 “阿嚏!阿嚏!” 他打了两个喷嚏,忽而一身冷汗,他一挥手将鸟儿放跑,自己也加快脚程,跟着鸟儿的方向跑远,还不忘回头对云在姑娘大喊“再见了!” 姑娘笑笑,轻嗅了一下向日葵,嘴里呢喃着“还挺有趣的!” 程屿心中焦急,那鸟儿也似离弦的箭一般,果然鸟儿带的路是那“竹心海”深处。 一间竹屋座落在此,虽不太破败,但看起来也有些岁月。程屿火急火燎的冲进去时,发现正屋内只有一个大大的背篓,一把玄剑立在背篓身侧,和一件晾起来的青衣,并没有人。 “唐泗水!”他一边退出来一边大喊“唐泗水!” 鸟儿又鸣叫了两声,程屿转过头发现那人抱着一捆砍柴在檐下呆呆站立,竹檐简陋,破洞漏风,檐下之人,春衫单薄,两日不见,已成故人。 故人穿着洁白的里衣,又因天气热,只在中间系了一根小带子,胸腹间的沟壑若隐若现,也是年纪小,皮薄肉嫩,白皙着似掐出一股水儿来。 竖子无理,来客不曾远迎,无一句寒暄。竟动了脚步,抱着柴火走到侧边灶间。 幸而客未恼,提步追赶,而至灶间。 竹屋虽小,五脏俱全,余留一口大灶和药炉,此地药材颇多,从前有采药人经过,所建屋舍,残余此地。 唐荥把一口大锅涮的锃亮,添满了水,专心的蹲在那里添柴烧火。程屿稍稍喘了两口气,倚在门框处看他,语调漫不经心 “你在这儿过日子呢!” “不用你管!”唐荥也没回头,冷冷说了一句。 “既然不用我,就看好你的鸟儿,少来烦人!”程屿恶狠狠的说 “我放它走了,不知道怎么去找你!”唐荥低着头说 “是吗?看来我们俩都被这个小坏蛋给骗了,它会飞,那天就是装的!”他语气愤懑,似被这臭鸟气到,可那鸟儿无脸皮,岔开了双脚,趾高气扬的站在灶边。 “你要走,帮我把这鸟带走!我看着心烦!”臭鸟得罪了人,任谁都嫌弃。 鸟儿似听得懂,睁着滴流圆的大眼睛,左顾右盼,仿若在说“你们两个才是坏人,说我鸟儿装,你们坏人才是最装的!说的都是什么屁话!” “是吗?”程屿也蹲下身,靠近了一些“我若带它走,就得拔毛烤熟,不然我要它做什么?” “嘎!”鸟儿叫了一声“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这鸟颇有灵性,你好好教导说不定能传个信件什么的!”唐荥说着又添了一块木材,那坑洞几乎被他填满,也不见点火。 “唐泗水!”程屿煞有介事的叫了一声,唐荥的整张脸浸在阴影里,阴恻恻的透着寒气。 “我能给谁传信啊!” 他在阴暗处,他便带着阳光过去。可那人习惯黑暗,习惯闪躲,即使脑袋快要插进填满木柴的灶坑里,而他穷追不舍,两颗头快要贴上,这唐泗水还是不敢回头。 “给你吗?”程屿的温热的呼吸喷在唐荥脖颈上,可语气轻佻不实,只当一个玩笑。你要我传信,可我无收信之人,给你可好。 唐荥就那么低着头,可他本就穿的单薄,轻易的就叫人看清胸腔的起伏,和薄面的红晕,他还是年少,即便口不言,心也会出卖他。 “你还有命能收信吗?”他又添了一句,那人不爱讲话 ,他就一步一步把话讲完。 他说着不留情面的话,手指却扣上了他的手腕,唐荥却用力甩开,那张脸也绯红异常,薄情眼带着丝丝怨念。 程屿哪容他拒绝,大手掐上了他的脸,他皱起眉头,不满的呼喊“你放开我” 可他却把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伸了进去,压住他的舌头,他十分不适,用力挣扎,单手带了些掌力才将他推开,他扭头咳了两声,面带愠色 “你要干什么?” 程屿却压低了眉眼,那张脸竟也乌云密布“什么时候的事?” 唐荥身上衣服本就单薄,这么一闹,那两根带着也适时绷开,他忙着低头系衣服,并不理他。 可还没系上,就被那人一把扯开,露出他白花花的胸膛,他还没来的及嗔怒,就瞧见他半跪着将头靠过来,抵在他的心口处。 那远处蔚然不动的山,竟长了腿,朝他奔来,夹带着狂风怒号,带着电闪雷鸣,侵占了他圈起来的自留地,可到他跟前竟柔软起来。 他的发丝黑亮似锦缎,平铺在他胸口,千丝万缕的缠绕,解不开,理还乱。 他微微蜷缩手指,心中暗叹“这赤脚医生看病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本应无情推开,可一瞬间,轻轻抬起来手掌 本想轻拂他的发顶,可他却已经起身。 他呼吸一滞,脸红到了脖颈,那人却阴沉着嗓音说“这毒已经快侵心肺了,你到底干了什么!” 第23章 竹心海——嘴硬之人 唐荥一时怔住,反应过来微微摆手起身,撂下一句“不用你管” 推开他那么多次,不差这一次。 他本能的想逃离这个地方,没走出两步,就被人追上,那人霸道的狠,从身后将他拦腰截住。他这腰身,那人一臂就揽了过去。 唐荥身长不过到他的耳朵,所以这样一揽,他挣扎乱动,那人长臂有力,紧紧圈住,而唐荥身后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正巧听到他的心跳,平稳有力,并无杂乱。 原来乱的人只他自己而已。 他忽的发了狂死命挣扎,可那人却钳制住他,不容他乱跑。他涨红了脸,撕咬捶打,无所不用其极。 待到口下的小臂微微渗出血渍,他口腔感受到那一丝潮润,才缓缓松了口。 这林中清凉,可两人都出了微微薄汗。 唐荥胸腔起伏不定,可那人不动如山,任由着他发泄,却不叫他走。 而后唐荥略略平静,也不再挣扎。 那人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那鸟都知你有问题,去找我,你怎么就这么嘴硬!” 他说是平静,不过缓兵之计,如此话语却带了丝丝怒意,质问的语气。 依照唐荥的个性应当继续嘴硬下去“管你什么事!” 可那人在身后看不见那双凉薄眼眼角的绯红,听不得慌乱如山崩的心跳,他不知怎了,一出口便成了委屈 “你不是走了吗 ?不是不用再见了吗?不是正邪不两立吗?”这小人记仇的很。 “不是你赶我走的吗?”程屿更是委屈,明明是你先开口赶人的。 “我叫你走你便走吗?”这话便有些胡搅蛮缠起来了。 “呵呵!唐泗水,你愈发不讲理了,你叫我走我还要死缠烂打,求着你留下吗?”程屿不解,这人中了毒怎的便娇嗔了起来。 是啊!唐荥他是你的谁啊!怎的就敢要求人家呢! “不用!”他撂下硬邦邦的话“现在我也没有求着你,你放开我,走便好了!”谁要你求什么,我也不要求什么,不就就此两散,落得干净。 身后沉默半晌,忽而一声叹息“算了!你别生气”他还是妥协了,拿他没办法“气血流动过快,毒发的也更快些,算是我错了,以后你跟我说再见,我便多挽留一些,求着泗水少侠,多留我一些时日!” 这些话软若春水,将唐荥那些别扭的,强硬的,不知所措的伤人的话,通通堵了回去,堵的唐荥心口发胀,眼睛发酸 “怕是没有以后了!”他说着吐出一口黑血,瘫软了下去,那血中竟带了些恶臭的味道,他应该不是第一次吐血,之前那鸟儿身上沾了些,程屿闻到这种味道,就知道唐荥定是出事了。 程屿将他拦腰抱住似哄孩子的话语“怎会没有以后,我在这儿,就不会让你死!” 竹屋中的床,窄小破旧,人放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唐荥吐出那口血之后,就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任由着程屿怎样将他摆弄。 程屿好好给他把了一次脉,他眉头皱起,这毒过于棘手,他出声询问“你到底中的什么毒!” 唐荥躺在床上目光躲闪,只是那双薄唇紧闭,说不出的倔强。 程屿腾的站起身,迟疑着说道“不会是那株“千挂缕”吧!” 见唐荥没有回应,程屿拧着眉头没好气的说“你给自己下毒,你疯了吗!” 唐荥默默转过身,从身后飘出一句话 “就尝了一下!” 程屿顿觉“轰”的一声,远处天雷滚滚,劈的他外焦里嫩 “你……你……有什么毛病!毒药……你……你尝什么?” 唐荥自程屿走之后,也没有乖乖回华山,反而揣着那只小鸟朝竹心海深处走去,深处有一间竹屋,配置齐全,但落败日久,唐荥收拾收拾也就安顿下来。 他本就有些旁人看不透的心思,面上无常剑戟,世间万物都为俗物。可心中九九弯饶,一些情丝藏的七拐八绕,唐门,华山、师兄、师姐、师父还有那个不用再见的人,藏的太多,压的太沉,也就不长个了! 他从唐门来,从未忘记自己的归巢。这制毒在华山上只能偷偷摸摸 ,如今他得了一颗上好的“千挂缕”,怎能不实践一下。 这竹林深处,药材颇多,他寻了不少,其间有毒者居多,中和药性的也有,还有一颗通红坚硬的小果子,是他从一群毒蛇窝寻到的,想来也不是寻常之物。 他对毒药只知甚少,那“困元散”还是他从小的记忆,做的不好,差点害人性命。没有人交他,什么都得自己试着来。 他将那些药材磨成粉末,程屿告诉他什么都得亲试,他了解过那“千挂缕”,虽是穿肠破肚的剧毒,可用“香邈草”来解。不过肚子痛上几天,就没什么大事,如今“香邈草”就在旁边,以备紧急情况。 那些药材的粉末混在一起,发出淡淡的青色,他忍不住好奇,拿着指尖轻点了一下,入口辛辣,带着一丝腥臭的味道,但没什么不适。可他为了保守起见,还是服下了“香邈草” 待他将这些东西制成丸剂时,夜已深沉。他收拾好杂物,忽而心中悸动,一股冷气入体,寒毛直立,继而四肢骸骨,如千万只蛇虫鼠蚁啃噬撕咬,万分痛苦。 他蜷缩在地上,试图运功缓解,可竟差距不到内里,感受不到经脉。 他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衣衫被彻底打湿,将竹屋的地上浸染了一大块。 小鸟儿蹦着腿,在他一旁,他无暇顾及,强硬的闯入自己的内里,将真气提起。可一动便如千百细针插入心脏,他随手摸了一块木头,咬在嘴中,强忍着运功,不消得片刻,那木头折断,他也吐出一口血来,腥臭异常,就连一旁的鸟儿也沾了两滴。 而后他就失去意识,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鸟儿不见踪影,那骨头中的痛楚似乎减轻了一些。可他探查内里,发现十二经脉已经封堵了十条,若心脉守不住,他必死无疑,他从前在书中查过,一些草药泡水做成药浴,见效更快一些,且能减轻苦痛。 所以他拖着病体,打算烧水做些药浴,这毒一时未发作,丹田里阴恻恻的寒凉一阵一阵侵袭着心口。 他哪里吃过什么毒药,对毒的一切了解都是华山书阁中在夹缝中的**,寥寥几本,管中窥豹。 而今一试,竟要丧命。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没算出,那鸟儿机警,竟会向人求救,而那人竟也看的懂。 其实程屿没来之前,他想起许多身后之事,想着此地钟灵毓秀,僻静幽远,倒也是个合适的埋骨之地。 他年纪尚轻,想起死亡竟有一种自胸中的解脱,天地间悉于宁静,再说死于自己的毒药手里,也算归巢于唐门。 只是此地隐秘,不知何年月才会被人发现,若他不见,师门又会怎样,师姐定是要哭一场的,师兄师父又如何呢?那说了不再见的人,恐怕都不知道他死。 累累白骨之日,沧海桑田之时,不知谁还会记得他。 可那人强硬的打破了他的幻想,聒噪着堪比林间的田蛙。 第24章 竹心海——烈火真心 那人强硬的打破了他的幻想,聒噪着堪比林间田蛙。 “唐泗水!你个蠢货!中毒怎么能泡药浴呢!热水使气血流动加快,那毒还不飞奔着朝你心脉走去!” “唐泗水你真是厉害!我就没见过谁制毒还要尝尝的!” “唐泗水!你TM到底吃了什么东西!” 他先是施了几针护住唐荥心脉,而后又从唐荥那些药材里翻翻找找,一股脑的碾成药泥,时间紧迫,没时间烹煮,也就先凑活。 他也懒得翻找,将这些东西弄完已经大汗淋漓,也不知是做这药辛苦,还是心中焦躁。他扫了一圈,没发现能盛东西的容器,他只能将那药泥铺在手上,让唐荥就着他的手吃。 那几针扎完之后,唐荥苦痛稍减,可看见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更别说还要舔那人的手,他不禁拧起了眉头,十分嫌弃。 程屿无奈的说“这地方简陋,你将就着吃,毒药都敢尝,我手比那毒药还毒吗?” 唐荥抿着嘴,低头凑过去,浅尝了一下,便苦着脸叹气。 程屿看着他吃的痛苦模样,不禁出言嘲讽“这就嫌苦了,毒药怎么不嫌呢!” 说来也怪,只是这人在旁边,他会嫌药苦。 只是那人掌心纹路,杂乱纵横,唐荥不禁思绪飘远,他也是个爱操心的。 结果还没吃完,一股腥臭上涌“噗!” 他皱着眉头吐出一口血来,那血喷出几寸远,洋洋洒洒铺了一地。如入冬后的红梅烙印,他摇着头,华山上冬日红梅尽绽,不知还能不能再摘一朵。 此时一股碾过全身的痛意,将他从那红梅雪地中拉了回来。他从前看书,说是有一个门派练的一种功夫叫“碎骨掌”挨上一下,全身骨头一点一点从内里震开,外面皮肉分毫未损。 此时间,他似挨上了几掌,竟能听见骨头撕裂的声响。 但程屿在此,他只是出着冷汗,维持着坐姿,实在不想让他看出什么。他以为自己装的完美,殊不知那张薄唇,已经被他咬的渗出丝丝血迹,脖子涨的通红,青筋暴涨,那只持剑的手也止不住的颤抖。 这般痛怎么可能瞒得住。 ““千挂缕”不可能这么大毒性,你还放了什么东西!”程屿冷着声音问道 “我……”唐荥想开口,可说出来却没了声响。 程屿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得拿起“细腰”将自己的衣服斩下一条,沾了点水给他擦脸,这一碰才知他身上滚烫如火盆一般,可这毒稀奇无论怎样折磨人,面上都是显不出来的,还有一层别样的光彩,淡淡闪着柔光。 唐荥腿坐双盘,上身坐的笔直,那层薄薄的里衣,也系好了带子。 程屿去外面打了一桶井水,冰凉清爽,他拿着帕子轻轻的给他擦拭,先是手臂,然后是胸腹,这凉爽提确让他疼痛暂缓,他偷偷的深吸了几口气,也不觉得那么痛了, 可那人擦着擦着直直向下,要解他的裤子,唐荥闭着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说了一声 “不可!” “切!都是男人你怕什么?”程屿调侃道“难不成你是华山的小师妹!” 唐荥额间青筋直冒,他实在没有力气分辩,但这人说话实在可恶。程屿吐了吐舌头哄了一句“逗你的!” “唐泗水呀!”他又把那块布浸湿了一下,轻柔的给他擦脸“你真是拜错门派了,你若是去少林寺,以你这般能忍,早就成佛了!” “两次了!”唐荥似乎疼痛稍减,能说出话来 “什么两次!”程屿不解 “你让我去当了两次和尚了!”唐荥慢悠悠的说 “嘿嘿!”程屿不怀好意的笑道“你要去当和尚,那更好玩了,我便天天去招惹你,扮成肤白貌美的漂亮姑娘,天天在你面前捧着心口,说小师傅你可要多疼疼我!” 唐荥虽不语,但一丝红晕悄悄爬上脸颊。 程屿歪着头看他,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继续说“这就害羞了,你要遁入空门,那世间可就少了一个英俊的薄情郎啊!” 唐荥两眉之间微颤,似乎在极力忍耐,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吐出两个字“不是!” “不是?”程屿假装吃惊的语气“不是薄情郎,那你还是痴情男儿吗?我知道了,你喜欢像你师姐那般泼辣豪爽的女子!” 唐荥微微摇头 “嗯!”程屿加重了语气“那是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 还是摇头 “喜欢即温柔又豪爽,即温婉又泼辣的女子吗?” 他依旧摇头 “嘶!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他忽的睁开了眼睛,虽无声,但震耳。 这人平日雾蒙蒙的,总也不显露。但如今这一瞬的眼睛将那层云雾层层剥开,似看的见眼底即是心底。 像极了那日夕阳下,少年说“我会”时,眼神中的真心。 真心似真金,烈火焚身,岿然不动。 那人眼尾上挑藏着锋利剑戟,墨色瞳仁沁着幽深凉潭,可对面之人分明看的清楚,凉薄眼中藏了烈火真金。 以至于他只瞧一眼便别开头,怕引火烧身。 可紧接着唐荥又吐了一口血,程屿钳住他的身子,用袖子给他擦血,声音也带着些许的不忍“这又没别人,你若是太疼了,就喊两声!” 他还是懂他,这人端着太过,可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而已。 这句话一出,他仿若一下子泄了气,双眼瞬时已爬满了血丝,从嘶哑着的嗓音挤出一声 “阿娘!” 人在至痛时候,第一句总是喊娘。 程屿将他搂在怀里,企图输些真气给他,可他却迷离了眼神,开了思念的口子,就止不住了 “阿娘!药苦!我不想吃! “阿娘!膝盖破了,我疼!” “阿娘!家中腊肉可不可以瘦一些!” “阿娘!华山在哪!我不想去!” 他脉相过沉,呼吸微弱,说起了胡话,这毒实在厉害,就连程屿如今也束手无策。 他只得将人放在床上,起身再去找些药材。 可他走后,唐荥又喊了一句“阿娘!他不是孤岛,是我的远山!” 唐荥在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竹屋里的火烛只有单单的一盏,放在桌子边上,程屿借着这点微光还在忙碌着。 唐荥虽身上不太痛了,可那股阴寒之气已由小腹慢慢转移至胃口,他也明白此毒估计难解。 程屿制了一些黑乎乎的东西,用大叶子,包裹着过来。唐荥慢慢起身,烛火下就连他的面容也温和了一些。 “你这般操劳,万一是无用功怎么办 ?”他微弱着说道 程屿一抬眼睛,没好气的说“你是质疑我的医术!” “你又不是神仙,总有治不好的时候!” “唐泗水你这般说,那我肯定要赌一把,我就是要做大罗神仙!”程屿说着拿起“细腰”,在烛火炙烤。 “其实 !”他费力的挤出一丝笑意“这也算是个不错的埋骨之地,若你好心,给我选个竹子少的地方,我可不想几年后尸身长在竹子顶上吓人!” “我可不好心!你少说点话!”程屿恶狠狠的说 “那日我故意骗你,其实你适合练剑,“无常”比旁的剑法难一些 ,但你肯定能学会,要不你找些纸笔,我把剑谱画给你!”唐荥喘着气说 “唰!”程屿手腕一动,将“细腰”抵在他脖子上,脸色阴沉的可怕,唐荥费力的抬眼看他,似带了些泪光,程屿收了剑,顺手在他肘窝处划了一剑 他低沉着嗓音说“少拿你师门的东西做人情” 唐荥似不知痛一般,瞧着那血汩汩流出,程屿又来了一剑,另一处肘窝,随后在腋窝处,腘窝处,以及腹股沟处,各划了两剑,幸而这床是竹子做的,没有半点被褥,不然就成了血塌子了。 唐荥的血顺着竹床一直流到地上,他虽没说什么,但切肤之痛自是能感受到的,程屿这会也安静了下来,只是脸色阴沉,似被他的话气到。 他将那坨黑乎乎的东西,抹在他的伤口处,而后来到他背后,运功给他输了一些真气。他一边运功,一边声音冷冷的说 “这几个地方是八虚,我给你涂得东西是五种毒蛇的血,这毒既然无药可解,就将它引出来,可惜此地没有“虎斑花蛇”毒性可能弱一些。但这过程必是痛苦异常,也风险极大,可我想试一试!”说着他开始动手,一股暖流,自唐荥小腹向上攀爬,那“八虚”地方血也冒的更多了一些。 “你生气了!”唐荥一瞬竟觉得好了不少,有力气再说话了。 “别说话!”程屿冷冷的回道 “我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即为医者,就该知道生死无常,何必强求呢?” “我是阎王爷!” “我不是求死,只是觉得不必太执着,任谁都会死,你可要放下!” “放屁!”程屿说着收了手,从后面掐住他的脸,恶狠狠的说“我不让你死,你就不许死!” 这一夜也不知是谁先睡着的,反正这个法子,看着凶残血腥,但止痛有效,唐荥忍不住升起希望,或许这毒真的能解。 只是满屋血腥味,不甚好闻。他被这毒折磨的死去活来,又出了那么多血,整个人早就虚弱的不行,可至少能昏昏欲睡了。 程屿似乎怕他跑了,跟他相偎在那张小床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将脑袋插入他的颈间。 唐荥故意挪了挪,两颗脑袋靠在一处,在黑夜中,他笑起来眼睛像星星。 而早晨天光刚刚微亮,唐荥就被痛醒,这次疼痛来的太过剧烈,没给他任何喘息的余地,从头顶到四肢,每一个毛孔血管都似被大力碾压,撕碎,他一下子泪盈双眼,控制不住的浑身痉挛起来。 程屿被惊醒,他给唐荥点了两个穴位,力道很大,唐荥又吐出一口腥臭黏稠的血来,而后便蜷着身子不动。 程屿声音颤抖,使劲的摇晃着他的身子喊道“泗水、泗水!” 忽而他睁大了眼睛,大口喘着粗气,他摸索着抓住程屿的手,脖子向后痉挛,绽出条条青筋,他忽而泪水流了满脸,挣扎着大声说 “我···我后悔了” 说着又吐了一口血“我后悔了!我求你!我求你”他的脖子几乎折成九十度,程屿费力的将他扶起 “杀了我!”他们眼神对上那一刻,他脱口而出 “杀了我!”他尖声吼道 “杀了我!我太痛了!” “唐荥 !”程屿也红了眼眶。 “我求你杀了我!尸骨···尸骨回唐门,“细腰”还华山,窗外的鸟儿你带走吧!”他嘴唇通红,眼睛也瞪的老大,那只手死死的握住他,做着最后的嘱咐。 窗外的鸟儿似乎知道了什么,这个时候竟也跑进来,哀嚎着鸣叫。 程屿低下头,用力掰开他的手,一下子蹦到地上,对着鸟儿就是一掌,将它推出门外 “还不是哭丧的时候,叫什么!” 唐荥梗在那里,眼神中满是祈求,他喘着粗气,将他的头掰正,脸对着脸,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咬着牙凶狠的说 “我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出去几天,你不许死,怎么都不许死,等我回来。你要是敢死, 我就····· 将你的“细腰”断成三节, 将你的臭鸟拔毛煲汤, 将你的师门屠杀殆尽, 将你的唐门片甲不留 我告诉你,我说到做到,你不许死,等着我,等我回来!” 第25章 竹心海——血泪搓磨 他像一阵风,来的快,去的也快。 唐荥觉得好笑,你不叫我死,我就不死了吗? 这些话听着不像真的,但字字敲在唐荥的心坎上。 他活到现在,在乎不也是这些东西吗? 但程屿这人虽张狂,也不至于成了滥杀无辜的魔头。 但…… 总有意外,万一他的死真的触动他太多了呢! 可你我萍水相逢,泛泛之交,你这人这么在乎我的死活干嘛! 这竹屋开了一扇窗,正对着竹床,自程屿走后,似乎天地间更加聒噪了。 小鸟儿惧怕程屿,他在时,不敢大声喊,他一走,它便扯着喉咙不知在唱些什么。 唐荥自言自语“你怕他做什么,他是个很好的人啊!” 鸟儿充当卫士,守着窗子,但卫士得吃饭,唐荥痛的昏厥了一阵,后醒来,痛又延续了上来,而取代鸟叫的便是蝈蝈。 唐荥看不见它的样子,但能想象得到,大肚蝈蝈威风凛凛,站在窗沿上,宣誓着领地。 他笑着想起,烈日下的蝈蝈 ,金光闪闪,聒噪着耀武扬威“区区困元散,也想困住我!” 蝈蝈呀!蝈蝈呀!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有些挺不住了,可我想跟你说一些话,说什么呢, “细腰”是玄铁造的,你折不断它 我师姐虽貌美,可是喜欢的是师兄,你不要惦记了好不好! 你走了多久,我怎么感觉这么久呢! 我 有点想你 窗外吹来一阵清风,惬意凉爽,唐荥却闻见阵阵臭气,他身上“八虚”的伤口已经慢慢腐烂,这毒竟也如此小性,不是一下子杀死你,而是慢慢折磨你,让你腐烂发臭。 唐荥此时还在乱想,这毒也算是我制造出来的,总得起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不知秋!” 如今夏日,他怕是看不见秋天了。他生在秋日,最凉爽舒适的季节,从前阿娘给他过生日时,都是最舒服的日子,阿娘总是说他会生会长,可是阿娘,你会来接我吗?要是跟你走,也不可怕! “阿娘!你说他是不是坏蛋,他说他是阎王爷,他就是了吗?他不让我死,我就不死了吗?阿娘!我好痛,我瞧见了他眼中自己的模样,可怎样算欣喜呢?自你离开后,我没有一日是高兴的!”唐荥自然自语了两句,可这痛似潮水一般,涨潮退潮都是一阵惊天骇浪。 天光从窗子里透进来,他竟熬过了一天,大肚蝈蝈回去睡觉,竟换了只蜜蜂,“嗡嗡”的惹人心烦,且这声音越来越近,蜜蜂不仅逐香,也逐臭,他看不见身上是什么样子,但这味道一直萦绕,那蜜蜂靠的越来越近,他竟丝毫动弹不了,可小鸟儿飞了进来,看准蜜蜂的位置,一张嘴就将那讨人厌的家伙给吃了进去。 这鸟儿真是通了灵性,寻着此味来的东西不少,都被它一一吞下肚中,鸟儿眼中放着精光,头上的白毛根根立起,一个十分称职的守卫者。 唐荥暗叹“傻鸟,明明是我害你没有家的,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 他一阵清醒,一阵糊涂,清醒时剧痛,糊涂时竟忘了痛楚,思绪飘向几万里,有人叫他“泗水!给我收拾屋子啦”娇憨泼辣,是师姐,也不知道她脸上的伤好没好 。 “泗水!你要好好练剑”师兄的声音,“师兄,我练的可好了”“师兄!你不知道吧,我打的过你”“师兄,谢谢你” “师兄~”突然一个声调的变幻,唐荥似乎来到了那个山洞,只不过那两人的脸竟成了他和程屿,真是荒唐,可笑。 他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但眼睛却没离开过。 程屿才不会那般瘦,忽而他一个机灵,他在想些什么,继而又是一口血。 他冷笑一声“活该!” 他叹了一口气“清静经还是读的太少了!” 一日挨过一日,他竟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整个人是混沌模糊的,他几次看见阿娘,可本来是温柔的的面孔,变得狰狞可怕起来,一次一次将他推回来。 小鸟儿的声音也断续微弱,竹林中的风都变成了热气,他瘫在此地,似一捧死肉,唯胸膛还有两口热气,其余全身阴寒侧侧。 朦胧中,程屿笑着走过来,他竟也扯着嘴角伸手撒娇似的说道 “你怎么才来!” 那人却一下子甩开了手,声音冷淡的说“唐荥,你到底存了什么龌蹉心思!” 初见程屿时,他也是这样疾言厉色,大声替唐门鸣不平,唐荥当时觉得这人真张狂,而后又是嫉妒,嫉妒他能大声说话。 那只花是师门所托,那张饼可是他亲手所做,他不知如何表达,只知道这饼好吃,可以给他尝尝,算是谢意。 而后此间事一件推着一件,他就那么强硬劈开他平淡的心湖,搅乱了多年未动的死水。 师兄告诉他出身不重要,可程屿说唐门没什么不好,是啊!他缄默多年,只因为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今他忽的想怒吼一句 “是你招惹我的!” 可一开口却嘶哑了声音,声声泣血。 你就该在悬崖下松了手,你就该让剑气反噬,你就该将那多了五钱的菩萨蛮给我还回来,你就该杀我千百次,省的如今滋长了如此的心思。 分明是你步步忍让,次次纵容,才惯的我如此放肆! “你混蛋!”这句话终于说出口,唐荥仗着自己病中口出狂言,蛮不讲理起来。 “是弄疼你了吗?” 有人应答,是温和的他的声音,唐荥还以为在梦中,继续胡搅蛮缠“我心可要疼死了!” “我知道!”他居然还有回应“这毒侵了心脉,你能挺到如今也算是你命大!” 唐荥一时怔住“你怎么不骂我了!” “我骂你干什么!你身上多处腐肉,我先给你处理一下!”那人轻声说。 他似带了一身风雨回来,声音都低沉了许多,唐荥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果然那人正坐在他床前,用小刀割着他身上的腐肉。 他还是那身衣服,只不过沾染了许多血迹和污渍,眼底下也是乌青一片,嘴唇白的骇人。也不知他奔波去了何处,几日未合眼,这人形容消瘦一大圈。 唐荥心头一酸“你又何苦!” “看来是没事!”他不回应,自顾自的说着“这刀钝的很,你都不躲!” 钝刀划腐肉,深情磨人心。 你回来作什么,不如叫我死。 他从怀里拿出一颗白色的果子,献宝似的在他眼前晃,亮晶晶的眸子,弯成月牙。 “知道这是什么吗?” 唐荥摇摇头没有力气说话。 “我告诉你,这叫苍炼心,是剧毒之物。你中的那毒无药可解,但我想着以毒攻毒,用苍炼心看看能不能“杀”了它!”程屿给他解释。 唐荥听懂了,乖巧的张开嘴。 程屿弹了一下他的嘴唇,他几日水米未进,早就单薄着干瘪了下去“傻瓜!你内里空虚太过,且经脉闭堵,这样还能用这种骏猛的药物吗?” 像是老师非要教他些什么。 说着他起身,去那个大背篓里翻找起来,看到一个小瓷瓶,晃了晃里面有“叽里咕噜”的声响,他拿到唐荥面前 “这个是你制的毒吗?” 唐荥微微点头。 程屿倒出一颗,对着竹窗透过来的日光,仔细端详,夸了一句“做的还不错!”说着没有丝毫犹豫就将那药送进了嘴里,唐荥睁大了眼睛,嘶吼着吐出一口血来才勉强发出声音“你干什么!” 那药他只是尝了一点药粉就被折磨至此,可他居然吃了一整颗。 “是不好吃!”他咂巴咂巴嘴道“可我真没办法了!”他垂着的头身上透出决绝。 说着那可苍炼心也被他送进了口中! 唐荥有仰着头瘫了下去,眼睛渗出一滴血泪来。 程屿闭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随后淡淡说道“这玩意好久没吃了,劲儿还真大!” 他说着拿着细腰翻身上了那个竹床,“嘎吱”作响,唐荥不解其意,但他直接横跨过去翻到了里面靠墙的地方,他瞧见唐荥疑惑的目光,顽皮的说了一句 “我不想躺外面!” 还没等唐荥反应过来,他自己扒开了衣服,露出白花花的胸膛,胸口下的腹部,条条棱棱像是山川沟壑。 既而他拿起细腰“噗!”一下子捅进了他心口的地方,他皱着眉头动手,血顺着宝剑剑锋向下流淌,可他又使了点力气,将剑又插进去几分。 “诶!”他大口喘了一口气“唐泗水,你别害怕,这事儿是我非要勉强,是我说大话要救活你的,你不必揣着什么救命之恩难以报答的什么包袱,只是我不信这世上有我解不了的毒”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出“细腰”,毫不拖泥带水,似乎刚才刺进去的是一块豆腐,而且他还有心思想别的“幸而你这剑锋利,不然那把钝刀还不知要刺到什么时候!” 说完这话,他呼吸急也越发急促起来,两毒相争在内里翻江倒海,面上青红隐隐,想来也是十分不好受的,他虽死死捂着心口,但鲜血还是丝丝从手指中渗透出来。 他手本就白净透亮,沾染了殷红血色,便就是白玉惹胭脂了。 唐荥又想起华山上的红梅,冬日绽放时也不过如此。 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凉薄眼又通红着流出两滴血泪来。 这颗心剖开,滴滴血泪,程远山你又叫我如何舍得! 他侧身躺下,面色青红,将唐荥的脑袋移了过来,放在他心口处,轻声说“唐荥你争点气,别让我多费口舌,我这心头血不一定好喝,但你将就些吧!” 他知唐荥听得见,他便放开了手,血液喷涌而出,汩汩的汇成溪流,穿过他腹部山川,既而向下。 唐荥抬眼看他,神色苦痛,面上青红,他总说唐荥能忍,他不也是一样吗?唐荥扬起笑意,他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同样的轻狂傲慢,同样的执拗痛苦,可是程屿你能解我的毒,知我的苦,我却不懂你的。 血液已经连成湖泊,猩红色一片泛起涟漪从,唐荥似坐在小舟当中左右摇晃,一浪大似一浪,这等恩情,如何还得。 程屿已经到了极限,可还是咬着牙飘出一句“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唐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放在他的腰间,把唇贴了过去,他胸口有些软肉,绵绵润润似云朵,他刚刚贴上就察觉,那胸口一阵战栗,变得僵硬起来。 唐荥满意的眯起眼睛“这血是甜的!” 两人就这么贴着,唐荥本就矮他一头,发梢拂在程屿的下巴上,有些发痒,程屿动了动,将手也搭在唐荥的腰间。 “果真是“细腰”” 想是那毒消停了一阵,他竟也能开玩笑似的在唐荥腰间拧了一把。 唐荥撇嘴,他心量不宽,小肚鸡肠的很,这便宜得占回来,他像小兽一般的露出獠牙,不甘心轻轻的在伤口周边咬了一口。 “诶!” 程屿轻笑“你这人真小气,不过这毒要是真解不了,这副样子被人看见,江湖中定传为一段“佳话!” 他竟还有力气打趣“不过,你说的对,这地钟灵毓秀,不失为埋骨佳地,只是同你死在一起,也算是委屈你了!”但声音却微弱了起来。 唐荥逐渐失去意识,不知不觉竟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程屿一个机灵差点一把将他推开 ,但手指一缩还是放开了 。 “唐泗水!”他声音也嘶哑了起来 “我听人说过 漂泊的人三魂七魄太轻 但有人思念会重 所以若是有人挂念 没家的人也不会死的太快 日后若活着 你会偶尔思念我吗!” 唐荥呼吸均匀,没有回应,似乎已经睡着了,可程屿又挪了挪下巴,与他靠的更近一些,轻轻的说 “蠢货,不许死!” 而后 鸟儿齐声鸣,蝈蝈噪喧天,竹林风催长,无常寄南音。 第26章 竹心海——红线缠绕 一道阳光直铺下来,明晃晃撒着金丝,喧闹又聒噪的热列将熟睡的人叫醒,他喘着粗气,不知是天上人间,还是地狱恶府,怎的会有这般刺眼的光亮。 他习惯性摸向身旁,可只有略带刺手的竹子,他仓皇着跌落下床,踉跄了几步,腿似不听使唤一般,可算是连滚带爬,推开半掩着的门 “嘎吱!” 外面光照更甚,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可却听到一声欣喜的叫声 “你醒了!” 那人袖子和裤腿都是卷起来的,手里还提着一大桶水,身旁飞着那只鸟,瞧见他出来“啾啾!”叫了两声,很是欢快。 本来的那身青衣又恢复了本来的面目,青翠的如外面连绵的竹林,他似清瘦了一些,因天气炎热,头发也都挽了上去,像是个小道士一般,不过还是一对薄情眼,两片刻薄唇。 他松了一口气,有些脱力一般的叫了一声“唐泗水!” “你个蠢货,你那毒好了吗?你就乱跑 ,过来!”他皱着眉喘着气呵斥道。 唐荥乖乖的将手中的水桶放下,站到他跟前,他低垂着眉眼扣上他的脉搏,闭着眼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而唐荥也就这般怔怔的看着他。 他还是光着上身,那道伤口已经结痂,虽不长,却极深,深入心脏 。 他又将头低下来,把耳朵贴到唐荥胸口的部分,一颗心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起来 ,唐荥深吸一口气,想要平复下来,可是心动总是不分来由,不问时候。 程屿抬起头,皱着眉头,压低眉眼嘀咕了一句“怎的心跳这样快!” “我!”唐荥一时无语 “莫不是那毒还残存于心脉!” “可···可···可能吧!”唐荥舔了舔嘴唇 “呼!”程屿长吐一口气 ,又疾言厉色道“那你还乱跑,我不见你··还以为”他戛然而止。 “我第二天就醒了,身上也不痛了,伤口也在愈合,我没事了!”唐荥安慰道 “你是大夫我是大夫,我说没事才可以!”程屿竖起眼睛教训他 “可是现在已经是第五天了,你一直在发高热,怎么都不醒,我很害怕!”唐荥说的时候,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胆小鬼!我不是没死吗?”程屿满不在乎的说,随后他一个激灵 “唐荥,我们都没死!啊!我们活了!”阳光打在他的笑眼上,变成了世间最名贵的稀世珍宝,唐荥呆住回想“这样上好的宝贝,他哪里配的上!” 可他面上还是那副淡然模样“嗯!我们都活着!” “啊 !”程屿怒吼了一声,一下子抱住他,像一只小鹿一样在他的心房乱撞。 唐荥眉眼舒展,烈日晴空,当下正好。 唐荥早他几天醒过来,应该说他是被烫醒的,那时程屿身上极热,人也混沌着,他闷闷的叫了几声,也没有回应。 本来他身上有一些被程屿划出来的伤口,一动还在流血,可他顾及不了那么多,出门寻到了一条暗处的泉眼,他便拖着一路的血迹,将那些水提回去,一下一下的给程屿擦着身子。 擦了足足四日,那人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从屋子里出来骂他蠢货。 “嘿嘿!活了啊!唐泗水,我们都活着!”程屿十分开心,手舞足蹈起来,唐荥虽高兴,但也只是嘴角有微微上扬的弧度,眼神还是那样清冷,但明亮了许多。 程屿不满意他这幅样子“诶!你就不能笑笑!” 唐荥顿了一下,咧开嘴角,露出八颗牙齿,眼睛弯成月牙,像一只讨好的小狗,程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真蠢!” “呼!”他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肚子“饿了!” 唐荥默默的将卷起的袖子放下,轻声回应“我去给你做饭!” “诶!”程屿大手一挥“你这毒还没全解,回去躺着,看我给你露一手!” 唐荥抬眼看他“你要做什么?” 程屿摸了摸下巴,用手轻轻点了一下唐荥肩膀上的小鸟“这肥鸡不错,拔毛炖汤!” 小鸟儿吓坏了,一头扎进唐荥脖子里,唐荥用手安抚了一下他,轻轻说“我给它起了个名字!” “你怎么这么爱给人起名字!叫什么!”程屿嫌弃的问道 “阿鸢!” “什么破名字!”程屿吐槽了一句,但又上手摸了摸阿鸢的尾巴说“阿鸢,你给我好好看着他!我给你们弄吃的去!” 说着他跨步要走,唐荥却抓住他的手腕,程屿却触电一般的躲开,不耐烦的问了一句“干嘛!” 唐荥顿了顿小心说道“出门向西走过三里路,有一处泉眼,里面应该有鱼!” “哦!想吃鱼啊!没问题!”程屿痛快答应,快走了几步出门了。 他背影匆匆,似躲着些什么,连上衣也未穿,索性林中无他人。但唐荥几日来给他全身擦了一个便,怎能看不清楚,他的胸口和手腕不只一道疤痕。 这般昏睡了几日,他脸色如菜,人也浮肿不少,但他偏偏说唐荥才是那个毒气未解之人,那他又是如何呢! 可他即不想说,唐荥便也不问。 他们之间虽肌肤相贴,虽隔着不到半寸,但其间山水几重,层层碍阻,非而世事,而出本心。 程远山你从未让我瞧见你的心。 来了几天,这里都没好好收拾一番,说来也怪,自喝了那人的心头血解了毒之后,唐荥竟察觉,丹田内真气更比原来充盈许多,这毒解了,功夫还能更上一层楼。 唐荥身上的伤口因这几日没闲着,也断续未好。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将屋子内外打扫一便,尤其床上床下的血迹,他都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 说来也怪,至程屿回来之后,别说毒蛇毒虫,这里连苍蝇也不曾见过一只。 他心中似乎有了一个答案,但不好说出口。 窗子下面有一张竹子编成的桌子,配着两张竹倚,唐荥里外擦拭干净,又找到一个小小火炉,他的背篓里有茶壶和茶碗,他就又洗洗涮涮,点起小火炉,为程屿温着一壶热茶。 待日落时分,整个竹屋都披上一层金色,流光溢彩,灿烂辉煌。程屿披着霞光,只穿着一条底裤,光着双脚,头发也披散着湿漉漉的散在肩头 ,他手里拎着用裤子包裹起来的两条鱼,鱼儿活蹦乱跳,动起来,搅乱了斜阳。 阿鸢最先迎出去“啾啾!”,程屿轻轻弹了一下它的脑袋,扬起手中的战利品,笑着对唐荥说“两条大鱼!” 他浑身**,只余手腕上一串红绳。红绳朱赤,手腕玉白,缠绕一圈似豁开的血线。 他拿起鱼的时候晃了晃,红绳粘湿,紧贴皮肤。系了一圈,圈住他的手腕,就连摸鱼时也不曾掉落。 唐荥捧了一盏茶出去,山间傍晚微凉 ,一盏热茶下肚,什么寒气都驱散了 ,只是他脸色仍青山隐隐,不大好看。 “这是什么?”程屿举着手问,他走的太匆忙,没有发现这红线是什么时候系上的。 唐荥给他找了一件旧袍子,一边给他披上一边说“昨天是五月初一,五月是恶月,小时候老人都会给孩子系上一根五彩绳,驱虫避蛇,躲邪躲灾,你没醒,我就想着给你系根红绳,避避邪气,早点醒!” “哦!的确五月之后天气更热,什么蛇虫鼠蚁都出洞了,但是本公子百毒不侵,要这玩意干什么,你才应该系一根,驱驱你脑子里的邪!”程屿一挑眉说道 “无妨,我近几日都在念经,没有邪念 !”唐荥一本正经的说 “啊?”程屿疑惑“胡说八道什么?” “没什么!”唐荥抿了抿嘴,似乎不想说下去 “诶!你从哪里弄得绳子!”程屿问道 “剑穗!” “你把你的剑穗拆了!”程屿惊讶道 “嗯!”唐荥惜字如金 “细腰”本来剑鞘上有一通红的剑穗,朱赤配玄墨,似地狱口岸通红的曼殊沙华。 那剑穗自宝剑到唐荥手上就有,多年来那结保存完好,颜色依旧鲜艳。可如今被他抽走了一条,那结便不完整,垂落下来几缕飘散的丝线,如烟如霞,如情如思。 程屿也不客气,将那鱼丢下,就鼓捣着从剑穗上再拆下一根来,他下手可没有轻重,拆下来之后,那结彻底散开,“细腰”都成了披头散发的疯子,回手就给唐荥系上。 他又不会打结,笨手笨脚的打了一个死结。 一边系一边嘴里嘟囔 “你再敢尝毒药,我就打死你!” 唐荥喃喃说“你这般系就解不开了!” “解不开就解不开,能怎样!”程屿满不在乎的说 “没怎样,你可要想好!”唐荥抬眼看他,目光灼灼 “想好什么?”程屿一脸天真,不明所以。 “没什么!”不过是从一个结到另一个劫而已,唐荥低下头“这线过了初五就要扔掉 ,放行路上也好,顺水而流也好,带走邪祟,病痛,这样解不开了” “哦!”程屿举起手“那就剪断 !” “嗯!”唐荥点头 “好!你回去歇着,什么时候你心跳正常了,再出门活蹦乱跳”大夫下了医嘱,开始撸起袖子在窗下收拾那两条鱼。 他只有一把钝掉的短刃,那鱼又大又滑,他一手拎起鱼儿尾巴,另一只手拿着刀在鱼肚子处笔划着。 鱼儿奋起反抗,死活也不如他的刀口。这人行云步一呼十里,身轻似雪,就连刀尖上也能站立,却被一条鱼牵着鼻子走,杀不了,放不下,在窗下踉跄着转圈。 阿鸢最会捧场,也围着他叽喳乱叫。 “噗!”唐荥坐在窗口没忍住,他一记眼刀飞过,唐荥赶紧低下头假装喝茶。 他咳嗽了一声,傲娇的说“我瞧这鱼不好,气血不足 ,人吃了也不一定能补养身体,不如给阿鸢吃吧!” “你连鱼都能看病啊!”唐荥咂舌道 “你····你懂什么,这鱼是不好,明天我再给你弄条更大的!”程屿有些结巴起来。 “那今天吃什么啊?”唐荥问道 “我看还有些药草,有些补养的,不如煮了吃!”程屿故意的说 “嗯···”唐荥把下巴搭在窗沿上,抬起眼睛看他“可是我想吃鱼诶!” “你···”程屿叹了一口气“你真是不会保养,但既然你都说了,那····那把你的剑给我拿来,这刀太钝了!” “唰!唰!”他拿起剑来得心应手,将那鱼抛在空中,只用了两剑,鱼儿被他闭着眼睛砍成三截,他用手手指挡着眼睛,偷偷开了一条缝,看了一眼,有些欣喜的说 “还是“细腰”好用!” 唐荥在窗户里面绷直了身体,将茶杯举在胸前似乎忘了拿下来 ,随后幽幽的说“不用把内脏掏出来吗?” “啊!”程屿一个机灵“怎么掏?” 最后那两条鱼在唐荥的场外指导和程屿的“无常”剑法下,终于下了锅。唐荥一壶茶泡到没味儿,阿鸢也将那些剩下的大鱼碎块捡食完毕,程屿终于端着一锅东西进来了。 阿鸢最先探路,伸着脖子向那碗里看了一眼,“嘎!”的一声就飞走了。 程屿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识货!” 待端到桌子上,一股腥味混着苦味朝唐荥的鼻腔传来,他努力保持镇定,发现那汤竟跟门口的烂草地一个颜色。 程屿给唐荥盛了一碗,骄傲的说“这可是黄精炖鱼,最滋补了!你多吃点” 唐荥小心翼翼的浅尝了一口,果然还没门口的烂草地好闻,至少烂草地没有鱼腥味,他悻悻的放下碗,发现程屿满意的喝了一大口,砸吧砸吧滋味之后,还继续喝下去。 唐荥轻轻的放下碗,认真的问了一句“你是失去味觉了吗?” “没有啊!”程屿下意识回应,随后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没事···”唐荥低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宁愿服毒,我也不愿意吃这个!” 最后那锅鱼汤几乎都下了程屿的肚子,就连唐荥喝了一碗的那口也被他照单全收。 他喝完抿抿嘴,不忘嘲讽一句“都是华山给你惯的!” 竹屋的烛火不多,得省着点用,索性早些休息。山中天黑之后喧闹异常,似虫子开了音乐会。 唐荥啃完了两个烤土豆之后,灌了一大壶茶水,就拿出这几天收集来的枯草,铺在屋子地上,程屿没醒的这几天,他都是躺在这里。 程屿收拾一下锅灶碗筷几乎到夜半,也不知他借着月光能不能洗干净,结果就是他一进来时差点没踩到地上的唐荥。 第27章 竹心海——思念过重 他单脚跳开“你怎么不去床上睡!”他惊讶的问道 “你睡!”唐荥惜字如金 “一起呗!”程屿大方邀请 “不了!”唐荥声音冷淡“天气热,挤在一起更热!” “矫情!不睡拉倒!”说着他一个翻身上床,竹床“嘎吱”抗议了一声。 其实山中晚间,还有些寒凉,阿鸢站在窗口,像是窗神,只不过这鸟儿最会察言观色,屋里安静的可怕,它自然不敢有半点声响。 “咳!”程屿轻咳了一声,慢悠悠的说道“唐荥,你····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没有!”冷静决绝 这么两个字就将程屿剩下的话给堵了回去,他翻了一个身,竹床又开始抗议,他有些尴尬的又咳了两声 “那···那我当时····那心头血····只是权宜之计,当时没有太多时间,血液由心脏泵给全身,所以才用心头血的,所以你···你不用有什么···有什么!”伶牙俐齿的他竟结巴着说不话来。 “好!”没等他吞吐说完,那人就铿锵有力的回了一个字。 程屿皱了皱眉头····什么“好”啊! “之前···在黄山时,我把你推进那山洞里看见的····我真的不知道里面是那种情况,所以···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别怕!”他不知怎的想起了这事。 “嗯!”那人又答了一个字。 “呼!”程屿呼出一口长气,翻了一个身,幽幽的说道“你是不是又生气了 !” “没有!”唐荥回道 “可···可”程屿犹豫着没有说出口“睡吧!” “你几时走!”唐荥反而问道 “我····”程屿一时梗住 “你放心,我那日病中糊涂,说了许多唐突的话,说到底也是我不懂事····你也不用担心!”他反而也开始解释起来。 唐突的话,应是什么“让你走便走 ”这样赌气的话确实略显矫情 。 程屿听得明白,但心中似有一丝不适,仿若两人经历这一遭,更疏远了。 “你那毒还没稳定,我想过完端午吧!”程屿老老实实的回道 “好!”接下来又是无话。 “你···你要回华山吗?”程屿接着问道 “对!” “无妨!以后若闲了,我可以去华山找你!”程屿故作轻快的说 “不用!”唐荥冷冷拒绝 “啊!” “华山路远天高,且有天险阻挡,无事不必来!”这人说话没有一丝感情,而且决绝。 “呃···”程屿一时噎住 “你走时,将阿鸢带着!”唐荥接下话来 “啊?” “华山不让养鸟”他抛出一个理由 “华山!不!让!养!鸟!!!”程屿加重语气问道 “我师父害怕,所以···” “堂堂燃藜长老!怕鸟!!” “嗯!”唐荥瓮声瓮气的回应“且鸟儿不怕高远,你若闲了,可传信给我!” “哦!”程屿吸了一口气“我····” “就算是你替我养着阿鸢,无事让它回来看我,省的我想它!” “你···你会想鸟!”程屿结巴着问道 “对!”唐荥痛快回应 “行···行吧!”程屿勉强答应 “谢谢!”唐荥客气的说 “啊!也···也不用”程屿悄悄叹了一口气,这家伙一定在别扭着,别扭什么呢!但他从来都不多想,轻快的说“算了!说的像是要告别了一样,还有好几天呢,接下来给你好好养养身子!” “不!”唐荥果断拒绝“你不许做饭了!” “啊!”程屿赌气的回应“那我给你熬药!” “你自己呢 !”唐荥反问道 “我咋了!” “没事!” 寂静弥漫整个房间,瞌睡虫也悄悄爬上来,唐荥瞧见窗外月色折射在阿鸢头上,似秃了一块,他看这鸟儿好笑,脱口而出了一句话 “若思念太重,会将三魂七魄拖累了吗?” “嗯~”程屿梦中呓语,也不知听没听到 “拖累就拖累,你又不要成仙!”唐荥自言自语的又说了一句。 程屿这几日过于疲累,好不容易睡一个安稳觉,就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唐荥却早早起来,打坐,练剑,又将《清静经》整整吟诵十遍才出门去找吃的。 这山中僻静只因毒物过多,唐荥倒是不怕,这毒蛇来一只捉一只,来一对捉一双,那“天仙子”是毒掌,自然得淬毒而成,他迫切的想要多了解一些毒物,只是当时在蛇窝里找的通红果实,就再也不见。 后来程屿告诉他,那果子叫“蛇涎”。只有大量毒蛇聚集的地方才会出现,按理来说这东西有毒程度取决于蛇毒的俊猛程度,但按照这座山的毒蛇分布来说,应该不会太毒。 但是制毒这件事也讲究五行的生克制化,有可能那“千挂缕”和“蛇涎”有反应,所以才这么大毒性,找到两件相互起反应的毒药不容易,几十年才研制出那么一种,唐荥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程屿当时说这话并没有责怪,而是带着些许赞赏的意思,他还问唐荥“这毒即是你制的,也该起个名字!” “不知秋!”唐荥脱口而出 没想到程屿当场炸毛“怎么就不知羞了,我这不是刚醒忘了穿衣服吗?再说了那不是为了就你的命吗?哪里就不知羞了!” “呃···”“秋天的秋!” “哦!” 程屿睡的混沌,一丝香味扑鼻,他慢悠悠的睁开眼睛,发现那人一身青衣镀着金光,坐在竹倚上,手里不知剥着些什么。 只不过光照将他隐的只剩轮廓,那手指纤细修长,如同美玉。青衣镀金,透亮了大半,光下之人,身形消瘦,长发半披,青丝根根流彩,一副悠然之姿,似归隐田间的仙人。 “年轻!”程屿眼睛透着光亮,不知怎么喊出这两个字。 “什么?”唐荥回头,瞧见他眼中微光堙没,他仿佛有些失意低下头,落寞的说了一句“没什么!” 唐荥忙活了一上午准备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虽然这竹屋内外,锅碗不全,调料不齐,但他心中巧思得当,又非要尽善尽美,索性多磨了些时间。 他找了一只山鸡,若要滋补配上些党参黄芪炖煮即可,但党参黄芪味苦,性温,可配些菌菇抵消苦味,他用昨日温茶的小炉先一直小火炖着,直到汤色金黄,闻之鲜气扑鼻。 他先尝了一口,山鸡不够肥美,且年岁太小,所以汤底不够醇厚。 他又抓了一只清水鲢鱼,此地水清冷,鱼肉质细嫩,他仔细的去鳞拔腮,把鱼肉削成透明薄薄的一层,又佐以山椒,刮了些鸡油,炒出麻辣鲜香。 只不过这鸡本没多少油水,所以炒的不够油润,唐荥本来嗜辣,但后来鉴于师兄师姐清淡饮食,也就慢慢吃的也清淡了一些。 他又择了一些小白菜,用了一些野蒜清炒,清口小菜。 他辨药的本事不行,但看菜从未出错,在择白菜时,他忽然发现地上有些血迹,此地离竹屋不远,应是程屿的。唐荥看着心中不舒服,任谁用剑刺的那么深,都没有一时就好的,可他怎么也不许人关心,也许真是怕唐荥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吧!夜里他欲言又止,不也是这个意思吗? 唐荥择完菜之后,就快步离了那里,不看就不想了。 可阿鸢站在一旁的树上“啾啾”了两声,分明是想唤他回来,他却没有理会。 第28章 竹心海——折中不了 竹屋后面有一块隐在荒草中的山芋地,他耐着性子刨了大半块地,才找到他心宜的山芋大小。 剩下的不过是一些还未长成的小土豆,又被他悉数埋了回去。他做事总是认真一丝不苟,那地面被他规整后,焕然一新,不仅除了杂草,还翻了新土,剩下的山芋应该能长得大些。 他还是穿着那件里衣,撸起裤腿,拿着从竹屋偏房里翻出来的锄头,活脱一个农夫模样。比起练剑,他干起这些来也是津津有味,若不是华山险峻,没什么平地,说不定他也会在门派里面开辟出一片中菜蔬的地来,不过可能更被人笑话了吧! 日上三竿,他不再多做停留,拿着他满意的两个大山芋,借着灶火的余热,埋了进去。这东西自然得细心看顾,多一分糊苦,少一分生涩,他不过端坐在灶火旁,静静等待一个时机。 时机总是很重要,多一分僭越,少一分生疏,他等着不知何时,再变得熟络。他从来不是主动示好的人,也不是能踏出第一步的人。所以不到万分确定,他也不会将此心交付。 他向来会隐藏,表现的少,自然破绽就少。他最亲近的师兄师姐都不知道,他剑练的那样好。 但被这人一眼看出破绽。 灶膛里响起,木炭灼烧的“噼啪”声响,一股香气弥漫出来,这种炙烤的山芋,最是香甜,就算离得很远,也能闻见。 他忽而一个激灵,这还怎么藏的住。 待他忙活完事,已是中午了,阿鸢站在窗户边上留着哈喇子,他只能悠哉的坐在竹椅上,给它剥土豆吃。 阿鸢“啾啾”了两声表示抗议“凭什么别的不给我吃!” 可是那土豆它也一口没落下。 吃了半个左右,程屿忽而喊了一声“年轻!” 唐荥赶紧回头,发现那人还未睡醒,迷糊着眼睛,他平淡回应“醒了,来吃饭!” 可心下嘀咕“这人总是一副长者的样子,说的他不年轻似的” 程屿伸了一个懒腰,睡眼惺忪的走过来,他睡了一觉眼底的乌青散去不少,但脸色依旧白的骇人,他瞧见桌上的饭菜之后,不自觉的“哇”了一声 。 “你还会做饭啊!”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会一点!”唐荥谦逊道,说着给他盛了一碗鸡汤。 那汤一直温热着,程屿喝了一大碗,发出满意的喟叹,忽而他严肃的问道“你说实话!” 唐荥停住盛汤的手看着他 “燃藜长老其实上华山之前是厨子!”程屿煞有介事的说道 “不是!”唐荥又给了他一碗“这是···我在家里时学的!”他说的有些犹豫 程屿舀了一勺,缓缓放进嘴里,小心翼翼的回道“唐门!” “嗯!”唐荥点了点头 “你···”程屿似乎想问些什么,但一开口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你吃的惯辣的吗?”唐荥指了指桌子上的鱼说 “能!”程屿夹了一大筷子塞进嘴里“好吃!” “吃慢些···”唐荥递过去一杯水说 “你找些纸笔···我一会儿把天仙子的内功心法给你写下来 !”程屿吃着说道 唐荥咽下一口汤,思索了一下说“好!” “不过,你知道这掌法是要靠毒物才能进上一层,所以····你即使知道怎么练,也很难!”程屿缓缓说道 “没事!” “因为这个练起来风险很大,且用起来的话也不如剑法,而且据说现在唐门的人也很少练,所以···你也···不必!” “我知道!”唐荥打断他的话“我想试试!” “制毒不可鲁莽,一定要小心为上,你有些天赋,但总归粗心了一些,我之前见过一本毒经,等什么时候给你找来!”程屿嘱咐道 “嗯!” 唐荥话少的可怜,程屿也懒懒的不想多问,他吃完之后,觉得还是要睡个午觉,唐荥任由着他去,自己里外收拾一遍,开始鼓捣起他的那些毒蛇。 阿鸢倒是精力旺盛,一直守在他身边,这鸟儿真是有灵性,从不乱叫,知道跟着唐荥有吃的,就多讨好一些。 程屿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发现夜已深沉,他看的不太清楚,但闻见一丝香味,唐荥递了个东西到他嘴边,他下意识张开嘴,炙烤肉的味道,又多了一丝香甜。 他也不客气,顺手接过,嘶咬了一大块,悠哉的说道“你怎么什么都能做的这么好吃啊!” “山间野味,刷些蜜糖烤着,怎么都不能难吃!”唐荥在旁说着,但天色太黑,看不清脸。 “哦 !我一觉睡了多久啊!” “快三个时辰!” “答应给你写的掌法还没写呢!” “无妨!不急!” “今日初几了!” “初三!” “那还有两天,来的及” “对!” “你心跳还那样快吗?” “不会了!” “你懂医理,就该自己调一调,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嗯!” “你回去时···”程屿停顿了一下,似要说什么要紧的话,继而他接着说道“别说遇见过我!” 唐荥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闷闷的,但也还是应答了一声“嗯” “我身份特殊,尤其在黄山上那样招摇,总会有人惦记,你若说认识我,别管好的坏的,都要跟我一样人人喊打了 !”程屿耐心解释道 “好!”唐荥回答的决绝“以后就说不认识!” “你看你又赌气!”程屿听得出他的冷嘲热讽,给他归于一类——赌气,他也只得耐心哄着“在外人面前就说不认识,但是我们私下还是很熟的啊!” “是吗?”唐荥冷冷的质疑道 “诶呀!又不是说以后形同陌路了,你我还是朋友对吧!再说了,你在黄山上借剑给我,就已经招惹了口舌是非,你若是不想跟你师兄师姐说假话,你就如实告知,但再旁的人,就不要说你我认识了 !”程屿给他折了一个中。 “不用这么麻烦,你我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从未相识,再不用见!”可这人不要中间,声音颤抖的说。 “喂!”程屿就算是快木头都能听出他语气的不对,可他气性未免也太大。 “那你的鸟怎么办!你不是说给你传信的吗?”程屿摆出阿鸢。 “不必了,这鸟儿有灵性,你既然嫌弃它,就放它归山林吧!”唐荥努力控制着发抖的声音。 “我没嫌弃它!”程屿解释道“只是····唐泗水!你知不知道我这离恨天少主有多少人仇恨 ,你本来日子过的好好的,没有必要因同我认识一场惹上麻烦!” “那你干嘛要救我!你即不想让我跟你沾染太多,何必剜心剖腹的救我!”唐荥加大了音量,一丝晶莹的泪滴在月光下似宝石。 “我救你,别无他意,只是医者仁心,不可见死不救,就算是旁人,我也会救的!”程屿这话说的不留情面,夹杂着一丝狠意。 “是!是!是!”唐荥连着称赞了几句“你医者仁心,可当我是狼心狗肺?你即救了我,便是我恩人,这恩总要还的,至少要两不相欠。” “你当初借剑给我就算还了 !” “所以!你救我!就是为了还一剑之恩!就是为了我们再无瓜葛!” “我!”程屿顿了一下 “唐荥,你又何必纠结这些,你我都无事好好活着,还要怎样的,你口口声声瓜葛牵连,若有朝一日,你师门与我势不两立,非要决出个死活来,你又顾及谁呢?” “若不能周全,以命相偿!” “这条命那么轻易就得来吗?你以命又能偿给谁呢?若你真想报什么恩情好好活着便是!” “程屿,已经这样了,你叫我如何活的好 !”他咬着牙,字字珠玑,可程屿不解其意 ,只当他还是闹着脾气。 他只是转身嘟囔了一句“小孩子脾气!” 竖日五月初四,程屿醒的不晚,但睁开眼睛时不见唐荥身影,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竹屋比他刚来之时整洁规整不少,且屋内四周通透,竟泛起一股起清新之气,此地本来地气比别处要强上许多,所以人居其中别有心旷神怡。 窗外是满目绿色,窗下的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花瓶,瓶中插着两株纤细的娇花,根茎似脖颈修长,高傲的挺立着,浅粉颜色,似菡萏未开将开之时,想是此屋清新之气就是由此花而来。 程屿下床一看,细腰立在床尾,只不过本来规整的剑穗变得乱七八糟。程屿心下纳罕,唐荥此人住过的屋子都得似他一样干净规整,怎么对这宝剑这般不上心,他想着帮他一把,把“细腰”的剑穗给他复原,结果手笨,竟打了一个死结,他不好意思的咂了咂嘴 “应该本来也差不多!” 第29章 竹心海——任性一下 桌上留了一些纸笔,但与之相配的墨水稀奇,朱红色还不透亮。这东西应当是唐荥自华山带来的,他那个大背篓撞到东西不少,竟还有这种精细玩意。 但那墨,程屿嗅了嗅,像是是朱砂研磨的,但不寻常的是带着一丝香味。 程屿笑了笑,这人心也忒细,知道朱砂久闻生臭,就研磨了一些花粉进去,带了一丝清香。 他答应过人家把天仙子的心法给写下来,人家将纸墨备好,他哪有不写的道理。幸而他从前闲着无事,多翻了一些书本,也多亏他博闻强记,才能一字不落的写下来。 他为人大大咧咧,但写的一手蝇头小楷,十分俊秀,但带着弯曲勾折,藏了许多移山填海都难以填满的裂缝。 他幼时最喜练字,不过许久都如虫爬,只是有人耐心,一笔一画,握手而作。他本来是想着总也写不好的,但一下笔,就露端倪。 而写出的,红砂白纸,像是某种契约一般。 竹屋远处是一涧泉眼,清甜甘冽,这山中各类动物都好凑个热闹,喝一些甜水。这附近植被丰茂,竟有着不少番薯。之前的竹屋前后几颗山芋苗应该是前人种下的,这里的番薯确实野生来的,但分布较散,得耐心找寻。 唐荥刚刚缴获一巢蜂蜜,除了晚上给程屿烤了一只野兔的,还剩不少。他想着这蜜糖够甜,说不定能做一份拔丝番薯。 他蹲在地上仔细辨认,忽而头上传来一声“怎么!今日没有饭吃了!” 唐荥身形一顿“我以为你不会醒的这样早,所以晚了一些!” 身旁的草地“砰”的一声,那人大大咧咧的躺下,眼睛朝这边瞟过来,声音幽幽的说“我还以为唐少侠生气了,不给我做饭了!” “我也不是河豚!”唐荥无奈的说“总是生气!” “切!”程屿撇撇嘴“你就是任性!” “是吗?”唐荥放弃寻找,探出一个脑袋,双手撑地,成一个黑影似的覆盖在程屿脸上,慢慢向下,遮盖了他整个天空。 程屿本来呆楞,但看他一步一步倾轧过来,有些慌张“诶!诶诶!”他赶紧抬手支住他的胸膛“你干嘛!” 那人脸上丝毫没有一丝调皮,反而平静的很,尤其那双眼睛,轻挑着上扬,有些张狂。 唐荥起身,不过冷哼了一声“任性一下!” “不是吧!”程屿眯缝着眼睛“你真是无聊!” “这里毒虫颇多,你别躺在这,当心蛰到你!”唐荥出言提醒 “怕什么!毒虫遇到我都得绕着走!我晒晒太阳,你快做饭!”此人又是大言不惭 唐荥叹了一口气,继续挖着他番薯。 程屿把手垫在脑袋后面,翘着二郎腿好不悠哉,他无事吹着口哨逗鸟,阿鸢也是配合,跟着他的口哨上下纷飞,还“啾啾”鸣叫,似在回应他。 “唐荥,你这鸟我可要带走,挺好玩的!” “嗯!”唐荥离他不近,但听见他的声音还是回应了一下。 “你说怎么写信啊!我还没写过,其实试试也行!” “好!” “我要给你写信,你可一定要回我,不然我就再不给你写了!” “嗯” “其实,就算不写信,你也会偶尔想起我吧!” 这话他说的声量低了一些,唐荥离得更远,没有听见。 程屿以为唐荥故意不回,又自己找台阶下“你呀!就是嘴硬,不想就不想,你的臭鸟在我手里,你不想也得想。” “可是,万一·····总有一天你的臭鸟得回到你身边,你可不要·····”程屿叹了一口气“算了,说这些干什么?” “唐荥,我想吃虾了,你能弄一些吗?” …… “唐荥,你还会做什么啊!” …… “唐荥,你……能不回……” 他一下子顿住,明亮的瞳孔暗了下来,此地本就多雨,可这几天似乎都是晴朗白日,连留下来的借口都没有。 罢了!过完一个节日,就各自散了吧! “程远山!”远处传来唐荥的叫声,尖锐着惊起几只飞鸟。 他瞳孔一缩,翻身赶了过去。 离泉眼不远处的一片草丛内,气味最先弥漫过来,而后便是蚊虫嗡嗡的叫声,唐荥背对着他呆呆站住,他上前一把拉开,轻声说了一句 “你退后!” 看起来是一个男人的尸体,面上已经出现青灰色的**,依稀看的清穿的是白衣,年纪不大,身量不高,应当也是去黄山比试的某一派弟子。 “应当死了几天了,此地离我们住处不远,但没有听见打斗声,可能此人根本无力反抗,亦或是···其他什么的!”程屿分析道 “我认识他!”唐荥声音有些发抖,但努力维持着镇定 “是谁?”程屿惊讶的问道 “乔子!”唐荥回道 “是你们华山的人!” “不是!” “是在黄山上认识的” “洪泽派,宋玉的师弟” “谁?”程屿问道 “就是那个··那个”唐荥有些犹豫“那个指控“伊人香”是我的制做的人 !” “噢!”程屿好似想起什么“诶 !那你怎么认识他师弟啊!” “啊!”唐荥一时结巴不知该说什么“就···就那么··” “坏了!这地界就咱俩,别人家门派找过来,说是咱俩把人杀了!”程屿没理他,自顾自的说道。 “应···应···应该不能,他···他好像叛出门派了!”唐荥结巴着说 “为什么?”程屿很是不解,问了他一句 “嗯···呃···好像是···是这样!”唐荥没敢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就算了,算他命薄!”程屿惋惜了一句 “我···我前几日在此瞧见血迹,但···但没管····你说会不会是他的 !”唐荥犹豫着说。 “怎么!”程屿嫌弃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你不会是想说,你如果早发现他,你还能救他一命,如今他死了,怪你没救!” 唐荥委屈的抬眼“毕竟····我那日看见了··” “看见了又怎样,人又不是你杀的,杀人凶手都没愧疚,你反而忏悔起来了!”程屿没好气的说“赶紧走!臭死了!” “可你不说,医者仁心,不可见死不救吗?”唐荥挣扎着说 程屿放下抬起的脚,掐着腰转身说“你有病吧!都死成这样了怎么救!再说了,万一救不活,人家门派找上来,说是咱俩杀的,又怎么解释,本就名声就臭,还招这苍蝇做什么!” “可···可我与他相识一场,总得替他安顿一下后事!”唐荥慢慢蹲下说 “啊?”程屿歪着头不解“这里···怎么安顿” “入····土为安!” “那你就挖个坑给他埋了,我不管!”说着他便迈开长腿走了回去。 俨然到了中午,程屿肚子打鼓,只得随便从路边扯了一根甜杆,反正他是这样认为的。 他坐在桌子旁,嚼一口,吐一口,阿鸢就站在窗户边上等着接一口。他皱着眉头,满脸不耐烦,这东西哪有饭菜好吃,虽说他不挑,但是吃过好东西之后,再吃这简直难以下咽。 但是那个吃货阿鸢更是不挑,还以为他逗着它玩,接的不亦乐乎。嚼到一半 ,他才发觉,这东西才不是什么甜杆,苦的涩喉,他生气的将那东西从窗户扔出去,阿鸢“啾”的一声,跟着那东西一起飞走。 他回头一眼瞥到了,唐荥给他准备的红色朱砂墨,这里没有磨盘,只能用一盏小茶杯盛着。 他一伸手拿了起来,迈开长腿走出了竹屋,出门找人总得寻个由头,送墨应该算是吧!阿鸢叨那截杆子叨得不亦乐乎,忽然发现人已经走远,“嘎”的一声,赶紧跟上。 日头正高,唐荥挑了一块杂草少的平地,撸起袖子和裤腿开始干了起来。此地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刃,只有一把挖药的小锄头,他本来用这东西挖番薯的,此时用此来挖坑。 他长到如今这个年岁,自上山后,下山的时间屈指可数。在山上,除了看书,练剑,做饭,也接触最多也只有师父、师兄、师姐,这乔子是他第一次看见的死人。 从前也有长辈过世,但他年纪尚小,从未近前看过。看过一些话本上的大侠切人如切菜,杀人不眨眼,可也只是在书中而已。 如今亲眼所见,还是与他年纪相当,同他讲过话的少年,如今躺在这里腐烂发臭。 他不由得悲从中来,也不是与这乔子有多要好,只是觉得生命如此脆弱,若不是程屿舍了半条命给他,或许他就跟这个乔子作伴了。 亦或是,这乔子刚叛出师门,为的还是他的师兄,莫不是师门嫌他丢人,而解决了他。唐荥一边挖着一边思绪飞远,这种情感本就为世间所不容,如今这样是···是报应。 他忽而打了一个冷颤,怎么会,不可能。也不知他师兄今在何处,可知与他师弟已是天人永隔。 程屿说他想的太多,可若不是····若不是他当初看见山洞中那幕,宋玉说不定不会污蔑他,也不会因“伊人香”被师门放逐,他们两个是不是就还能在师门中在一起,就不会如今这般。 这世间诸多因果,哪能都预料得见,可他滋生出了那样的心思,就瞧见这样的下场,可是警告。 他忽而觉得乏力,怎么人世间太多逾矩的事都叫他遇上了。规矩太多,条框太过,唐门过于阴毒,离恨天都是魔头,两个男人又能怎样! 可大多数人认同的就是对的吗?唐门就不该在江湖有一席之地吗?离恨天就算有了后人也该延续仇恨吗?若是真心喜欢非得···非得 “喂!你打算挖到什么时候!” 唐荥正胡乱思索,突然被一声唤回了三魂七魄,他一时难以转圜,只得吞咽着说“快了···快了!” 程屿听出他声音不对,靠近了一些说“不是吧!你真哭了!” “没···没有”唐荥深吸了一口气,笃定的说道 “看来我真是看错你了,你不应该当和尚,你应该叫那庙里的观音下来!”程屿抱着胳膊说。 “啊!为什么?”唐荥不解,抬眼看他 “你坐上去!”程屿冲着他一点头。 唐荥听出他是打趣,便不再理他,继续埋头苦干着。 “你这人真是怪,明明长了一张薄情的脸,还非要讲慈悲,这日头这么高,你到不嫌晒的慌,若这人跟你交好也就算了,一两面之缘,你也乐意!”程屿一屁股坐下没好气的说。 “我与你也是一两面之缘,我若死了,你是不是也嫌麻烦,将我弃尸荒野!”唐荥闷闷的说。 “喂!”程屿气的差点跳起来“你没事说什么死不死啊!再说了,咱俩能跟你们俩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唐荥不依不饶 “这···这好歹你帮过我,我帮过你,算···算是朋友吧!”程屿结结巴巴的说 “你不是说,救我只因医者仁心,换做旁人没什么不同吗?”唐荥继续说道 “我就知道!”程屿跳将起来“你怎的就这样小心眼,还记仇!” “所以!”唐荥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他“我跟旁人不同对吗?” 程屿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打趣的说“自然···自然不同,你可是大名鼎鼎的“细腰”剑主,连无常剑法都能练到五重,旁人···旁人跟你能比吗?” “所以!只因我是华山的人,只因我有“细腰”剑,只因我会“无常”剑法你才会救我吗?若我都不是,若我离了山,弃了剑,废了功夫,你就不再理我了吗?”唐荥开始咄咄逼人起来。 “你···”程屿气急反笑“你怎的这样较真,再说了“除却荥水泗公子,天下谁人配细腰””他拉长了语调笔划着 “你若不是华山的人,你要没有“细腰”,你不会“无常”剑法,我们怎会相识呢?你为何将这些都剥离开你自己呢?这些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啊!” “什么“泗公子”?”唐荥小声嘟囔道 “对了!你还会制毒,制天下第一奇毒“不知秋”,我想你这人也有意思,剑法天下第一,制毒旁人也比不了,幸而遇见的是我,不然你那“菩萨蛮”就要了人命了!”程屿软了语气,耐心的哄着。 “对啊 !”唐荥低头笑了笑“幸而是你!” 唐荥不再争辨,埋头苦干起来,程屿待着无聊,又是一屁股坐下,举着手里那盅墨水说“你这好人做到底,怎么都得给人家立个碑吧!” 唐荥已经挖了半人多深,从坑底传出来一句“是应该!” “可碑文上你写什么呢?”程屿把墨水放下咂舌道 “应当写什么?”唐荥自然不知 “一般的写上逝者生平,溢美之词,不过这深山之中,若无人来看,倒也是多余,不如写上“猛兽勿扰,竹笋莫侵”,谁谁长眠于此,你脚下的土地就是我血肉,你抬头所见的云彩便是我的灵魂,当心上你身!”程屿开玩笑的说道 “若立碑文,总得正经一些!”唐荥不认同他这样玩闹 “这地界谁来看!”程屿不以为意 “万一有人进来,看见碑文,就会对逝者尊敬一些!”唐荥缓缓说道 “那你想怎么写!”程屿问道 “我···我没有想好!” “一般碑文都得属上名字,你也要留下你的大名,写上“挚友”泗水!”程屿挑了挑眉问道 “我···我也不是···他的挚友!”唐荥犹豫 “嗨!不是捡好听的说,不然还写过路人唐泗水!”程屿吐槽道 “也···也不必!”唐荥悻悻的说 有了程屿这个监工,这坑不一会就挖好了,唐荥做事认真,就连随便挖的洞都是方方正正,没有一丝浮土和杂草,他本来还想再修缮修缮,可程屿不干 “你再挖下去,就多挖一个给我,我都要饿死了!” 程屿虽然左嫌弃右嫌弃,但还是扯了一片巨大的芭蕉叶子,跟着唐荥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把乔子放入坑中。 这人死后重的厉害,生前身似浮萍,轻若鸿毛,如今却要长眠于此。 程屿难免有些悲恸,这人年纪与他相仿,可如今一捧土就掩盖在这深山之中,不知有没有人会找寻,有没有人会纪念,他仇家如海,不知何时也步了他的后尘。 他转头看向唐荥,这人一脸哀恸,如真他有那时,他也会…… 罢了!还是不要的好,这人执拗的很,万一争不脱,舍不过,都是一场罪孽。 唐荥这人本就瘦弱,但只因年岁,脸上略带些婴儿肥,白皙圆润,在太阳光下还可看见细小的绒毛。 可自黄山下来之后,几日磋磨,脸颊轮廓竟清晰了许多,且目光更加清冷寒侧,远处见其身形,颇有一股青烟袅袅,紫气东升之仙味,华山学道,心性自然,弟子都有飘然俊逸之美,当时见唐荥不觉得如此,这几日下来,竟慢慢显出雏形来。 可这谪仙人本应来自清冷九天外,可偏偏多了一颗愁苦心。一丝苦涩难言的滋味,自己咀嚼出世间百味来,只是他本就薄唇,不善说辞,这愁苦更不可与人说。 但在程屿瞧来“小心眼!”“矫情!”,他自然不敢说出来,只敢在心间嘀咕。 他们忙碌了一下午,程屿不情不愿,可瞧着他实在辛苦,也不得以搭把手。只是把人埋进去,碑文也没写上。 唐荥用剩下的蜜糖,熬成了糖浆,做了拔丝番薯。 程屿没见过这菜,只是瞧着那糖浆变成晶莹剔透的细丝觉得好玩,伸手摸上去,竟然是硬的,掰下一丝来,放进嘴里 “好甜啊!”他吃到好吃的东西,总是不自觉点亮双眼,嘴角上扬,也是很容易满足。 唐荥找了一块竹板,放在火上熏烤之后,又给铺平打磨,当作墓碑,手工细致,不自觉已不见太阳。 程屿吃饱之后,就不再多话,自己在床上打着坐,调理内息。唐荥今日将将点了一盏小灯,只不过昏黄微弱,摇摇欲坠。 他在灯下,用程屿那把钝掉的小刀一丝不苟的刻着什么,青丝半敞,遮挡了半张脸,只露出高耸的鼻尖,和能看的见的黝黑的瞳仁。 “你这般刻苦干什么?灯太暗了,小心熬坏了眼睛,明日再····”程屿说到这戛然而止,明日就是初五——端午节,他们就要分开了。 “你都给他写些什么?”他沉思了一下说道。 唐荥转过头,眸子中盛着烛火,一跳一跳似心脏。他还是那般清冷,淡淡的说“总要写上他的名字,可旁的年岁,籍贯我一概不知,也不好瞎说,只得写些无用的空话。” “你就是讲究,早些睡吧!”程屿叹了一口气 “无妨,若是扰到你,我出去做!”唐荥说 “你!”程屿噎了一下,慢慢吐出两个字“不用!” “都云天道欺人寿,何叹芳草似流年 乔木不生时衰矣,且放君心古道旁 念余平生浮云散,子叫枯魂泪萋萋 劝君极乐早时登,不似此生意阑珊 乔子——之墓” 唐荥皱着眉头,觉得不太满意,可旁的什么他也写不出来,也不好乱添乱凑,只是惋惜一下少年薄命,天道不公罢了!待写完这些,唐荥忽而一个机灵,也应当将那人也写上去,若是他将来寻到此处,也算全了他们两情之美。 他随后又刻上了一行字“师兄——宋玉” 他想起乔子的话“若跟师兄在一起,怎么都不怕的!”“唐荥!你跟我是一样的人!”唐荥手下一顿,暗自思量“乔子!你看错我了,我远没有你那么勇敢!” 这些字刻完,他吹了一口气,飞起一片木屑,这些飞屑在烛火下,熠熠生光,他瞧着这些光芒向上飞舞,继而落下,随着最后一丝烛火的堙灭,木屑也不见了踪迹。 而屋内只剩下月色冷冷惨淡的光 ,他忽而心脏皱缩,就好似那些紧巴巴的情绪一下子要奔涌出来,明日之后,各奔东西,还有再见之时吗? 他深吸了两口气,借着月光,将那些刻好的字上色,一撇一捺,倾诉着血色离别。 最后一笔完成,唐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朱砂上色,只不过月光将这份朱红也挑拨的暗淡了,也就这样了,算我们相识一场。 他放下那块墓碑,“铛”的一声,这声响在黑色中尤为明显,突然什么闸口绷开,荥水泛滥,轰然而下。 只不过两步的距离,他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那人睡梦香甜,不过蜷缩着身子,似一只小猫一样,他果真爱睡里面,不大的竹床,也只占了半张去。 他睁眼时,瞳色过浅,总有一种张扬傲慢在里面,可睡着时,才发现他远山眉黛,飞川明堂,珠樱润口,他的唇色似淡樱,平常总是水润饱满,唐荥盯了许久,才撇开头去,转而看见,那只系了红绳的手。 他手指是软的,指腹微微发凉,他小心的牵上,两只红绳碰在一起,他轻声说 “不分开好吗?” 那人自然不会有回应,可他将头靠在他的心口附近,而腿是跪在床下的。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努力调整着呼吸,轻轻说了一句 “骗你的,我的心跳就没慢过!” 第30章 飞絮客栈 初五那天,程屿醒的也不早,但满屋也不见唐荥踪迹。他出门一看,原来是在练剑,只不过脚步不稳,一瘸一拐的。 程屿在他身后扬声问道“你脚怎么了!” 唐荥停住手,老脸一红,只得应声道“没···没事!” “你那墓碑刻好了吗?”程屿又问道 “好了!”唐荥收了剑回他 “还挺快的!” “是啊!” 也不知道两人说的是什么,但近乎于一阵沉默过后。 “你什么时候走!”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问道,只不过唐荥马上转过头去,闷闷的说了一声“嗯···我得收拾一下,我们叨扰多日,也得给人家规整一下!” “行!”程屿摸了摸鼻子说“我来帮你!” 说是规整,但一时间又不知如何下手,唐荥向来来就秉持着今日事,今日毕。所以他收拾过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要动,只是竹屋旁杂草纷乱,竹笋冒头,再不清理,这房子也要被那些乱窜的竹笋给顶起来了。 唐荥和程屿拔了不少笋,让唐荥扒皮切块,一锅炒了,唐荥夹了一筷子,吃着略略发苦,不是鲜笋正好的时候,程屿吃的喷香,连连夸赞,唐荥心中腹诽 “这人真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程屿夹完了最后一筷子,两人反而不知所措起来,阿鸢站在一旁,察觉不对,但也不敢声张。 程屿低头咀嚼,他往日话多,如今不知如何开口哦,忽而瞧见手上红线,来了话题 “你不是说,这线到了初五就要摘下去吧!” 唐荥回过神,脸上一热,点头承认。 “行,咱俩去水边摘下去,顺水而流!”程屿欢快的说道 “好!” 乔子的墓就在水边,程屿不知唐荥写了什么上去,只是远远看着,青黑色的竹板上血红一片,他懒得过去,就开口询问 “你给他写什么了!” “没什么,瞎抄的两句诗而已!”唐荥敷衍着回应。 “哦!”程屿也没追问,也没想过去看看。 此地的水,发源起一处泉眼,水质清冽甘甜,绵延着整片竹林。 程屿扯开手上的线头,那红线就完好的剥落下来,他随手一扔,线在水里打了一个转,就旋着漂走了。 而唐荥手上的线被打了死结,他解了两下,竟解不开。程屿见状帮忙,结果手腕扯出一道红印子,也扯不开。 “啧!”程宇心里不爽,在身上摸索着有无趁手的兵刃,可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 “算了吧!”唐荥开口“也不急于这一时” “你不是说这东西顺水走了就是带着邪祟和病痛吗?怎么能留着呢!”程屿急了 “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我浑说的!”唐荥反到不认了 “啊!”程屿瞪大了眼睛“唐荥,你居然还会骗人了!” “啊!不算骗,许是我记错了 !”唐荥解释道 “你···整日里都想什么呢!罢了,你就留着吧,本公子给你系的绝对牢靠,说不定后世有人扒开你的棺材,里面的枯骨烂肉上还有这条红线呢!”程屿打趣道 唐荥低头笑了一下“那也不算日久,最好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带着!” “你想什么呢?”程屿一点他的脑袋“哪有什么下辈子,那是迷信!” 唐荥不语,静默着顺水而流。 “诶!唐泗水,再见了!”程屿看着他的样子,知道这话总要说出口,只是说的时候别有一番离愁混在胸中。 “好!”唐荥面上古井无波,甚至十分淡然 。 程屿不满,当初是谁在病中要死要活不让我离开,这人还真是善变。 “咳!”程屿干咳了一声“抱一下!” “不用了,你带阿鸢走吧!省的它见了我,再不肯跟你!” “切!绝情!”程屿挥着手往竹屋的方向走,留给唐荥一个背影和一声“保重!” 程屿走的飞快,但也没踩着功法,路过竹屋时不停留,只吹了一个口哨,阿鸢“啾”一声的飞出来,他招呼了一句 “小鸟儿,跟我走吧!” 此地竹海浩荡,风一吹,掀起层层绿浪,缥缈乎若绿幽仙境,程屿飞身而上,看苍浪碧波,忽而念起苍凉,这人世间,孤独为常态。 不过思量了一瞬,纵身而走。 -------- “飞絮”客栈,近日热闹的很。人群熙攘,络绎不绝,只因黄山那五岳峰会刚刚结束,泰山又来了一个什么“山峰剑会”说是召集全天下练剑的门派,共赴泰山,共襄盛举。 旁的不说,可忙坏了这客栈中人。 只是这两会挨得也太近了,黄山办的不咋地,泰山这不是要驳人面子嘛! 据说泰山本来没有要办什么盛会,起因还是华山派和峨眉派之间出了小插曲,都是同龄的年轻人,难免争强斗狠,黄山打的不过瘾,还要去泰山比试一番。 这动静不小,其他门派听说了,也要去看个热闹,尤其五岳门派的人。 其他门派看五岳都出动了,山峰门派自然同气连枝,不如也一起去看看。 可据闻,黄山掌门去信给泰山,既然天下群雄会于泰山,不如再来一次盛会,就以剑会友,天下使剑的比试一番,争出个剑法天下第一,也不枉各门各派出山门一回。 众人听闻之后皆大惊,没想到黄山掌门有如此肚量,难怪为山峰门派的话事人。江湖人无一不称赞,敖掌门侠骨大义。 可敖东轩在会客厅摔了一套茶杯之后,冲着云暮鸿怒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假借我的名义给泰山那伙人送信,还让他们再办一回,把我的面子往哪搁!” 云暮鸿淡淡的喝了一口茶道“你的面子早就被你儿子丢尽了!” “你!”敖东轩气急的说不出话来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有没有这句话,人家都聚到泰山了,你还去闹不成,你还与所有山峰派别为敌不成,不如你先开这个口,即得了名声,又堵了他们的嘴,我这可是在帮你!”云暮鸿冷冷的说。 “哼!”敖东轩一屁股坐下“你又图什么,你那时行雨到底吃了什么鬼东西,能短暂提升内力,到现在还下不来床吧!” “一个时行雨而已,我还有时行风,时行雪,这算的了什么大事!”云暮鸿眸色晦暗,出口冷漠。 “那怎么,你还要去泰山争一个第一!”敖东轩没好气的说“人家可是指明了要用剑的!” “怎么!”云暮鸿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我门派就没有用剑的吗?” “啊!”敖东轩有些吃惊 “只不过意义不大,可面子还是要给的!” “要去你去,我黄山不去!”敖东轩赌气 的说 “诶!人家都盯着你,若是泰山给你一个拜帖,你还拒了不成,若是不给你拜帖,你自己过去又能怎样,弯点腰,没什么大不了的!”云暮鸿劝说道 “不是!你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敖东轩吐槽了一句,随后又反应过来“你不争第一,你要不争,我这里能这样乌烟瘴气吗?那“伊人香”是不是你搞得鬼!” “诶!”云暮鸿没接他的话,眯起双眼说“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谁又能想到,离恨天那人居然有后,且这人我估摸着就是那谷里出来的!” 敖东轩有些坐不住,添了添嘴唇干巴巴的说“这事···这事···也别在纠结了!” “哦!过得去吗?”云暮鸿歪着身子看了他一眼“他这般高调,就是为了武林中人找他去寻仇吗?他难道不想查明当年离恨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吗?他不就是要敲山震虎吗?只是,他现在还未长成,若真让他发现什么,我们这些人还有宁日吗?” “什么……什么我们这些人!当年的事我一概不知!”敖东轩有些结巴的说道 “哼!”云暮鸿冷笑一声“你还说我没有骨气,你又当如何,斩草除不得根,那就在还在嫩芽时下手!” “你……你这么多年,你又何必呢!”敖东轩皱着眉头说道 “我既然已经做了,便做到底!”云暮鸿一拍桌子“只不过法不责众,罪不获己,当年是如何,现在更要如何,玆要是人多示众,真相就谁说了算,所以这泰山不去也得去,这般时机最好的就是笼络众人,什么名声,头衔都不重要,最要紧的是人心!” ····· “诶!诶!诶!买定离手赌一赌这次泰山剑会,谁能拔得头筹!”飞絮客栈内人声鼎沸,一彪形大汉站在一张小方桌上高谈阔论! “飞絮”客栈在黄山脚下,离泰山不近但近日大家都在观望黄山和泰山这暗戳戳的较劲,就谁都没着急回去,都在“飞絮”歇脚。 这可忙坏了掌柜的林倚江,本来小客栈,平日里接待几个上黄山的大侠,也就够糊口就行。现在可好,日日爆满,这些人都是江湖侠客,仁义者有之,儒雅者有之,但都有一点,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能轻怠了去。这店小客多,总有人先后脚到,但房间只余一间,后来的自然就没地方住了。 大侠可以没地方住,但你说我比他的脚力差,那是断断不能的。 前人也不乐意了,你差我两步就差两步,叽歪个什么劲,好家伙两句话不到,二人就一同抽出了兵刃,林倚江赶忙左挡右拦的,这两人打起来,不得把他这小店都拆了啊! “没有人差,没有人差!是我自幼有眼疾,瞎的很!”只能他牺牲一下了。 可算好说歹说,没给他把房子拆了,但是住哪呢!就剩一间客房,大侠跟人家挤一挤也不像话,“罢了!”一咬牙,他把自己的房间送出去,只能跟着小伙计一起挤在柴房,夜半十分,偷偷抹泪,这都叫什么事啊! 此时他看见这人都踩桌子上,赶紧制止“大侠,大侠这桌子可是老榆木的,禁不住您,您快下来,您快下来!” 那人不理他,自顾自扯着嗓门大喊“热门选手辰露晞买一赔十,寒织仙买一赔一百” 众人听见这赌约,轰然笑之,有人大声嚷道“老李,你也忒瞧不起人了!怎么峨眉仙子惹着你了!” “那人家高山白雪,霁月晴云,面上装的冷若冰霜,实际上不知怎的在人家身下□□淫*欢呢!”那老李满脸横肉,唾沫星子乱飞,吐出几句脏言。 人群中有人附和道“你亲眼看见了是怎么着,是不是人家寒织仙前一阵给你门牙打掉了,你才胡乱诌的!” “放屁!”那老李三角竖眼,冒着绿光“江湖谁人不知,峨眉掌门和少林方丈多少年的旧事了!哪里就是我胡诌!” “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你也拿出来恶心人!”人群中有人跟着骂道 “这旧事不重提,那近两年峨眉的事你们知道吗?”他故意神秘兮兮的说道。 大家听了一阵,都知道他眼大心空,口无遮拦,肆意造峨嵋派的谣,但有这么一个出头鸟,听着有趣,也便没人拦着,就顺着他的话头接下去 “什么事啊!” “咳咳!”他故意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寒织仙还有一个本门同宗的师妹,前两年被逐出师门了!你们可知为何?” “为何啊!” “嗯!”他呷了一口水幽幽的说道“还不是因为在峨嵋派的大殿内与人苟合被抓了个正着,被抓之时,那小师妹的肚兜还挂在郎君的头上呢!” 众人面面相觑“你别乱说,这等隐秘之事怎就让你知道了!” “你们爱信不信,但峨眉派凭空少了一个人,总得有说法,据闻那郎君当场就被处死,小师妹也是寒织仙哀求着才留下一条命,不知所踪。要我说,这等不顾贞洁名声的女子就该吊死,小师妹还有命活着,就说明他们门派向来门风至此!” 林倚江听到这已经脸色煞白,口中念了两句佛跟小伙计慢悠悠的说“要不跑了得了!” “你说的振振有词,万一是你胡诌的呢?郎君姓甚名谁,哪门哪派,小师妹又是何名姓,长什么样子,你都说的出来吗?”底下有人流着口水起哄,分明是让他说出更多。 “要说这旁人定是不知晓的,但我····还真知道,那男人不足为道,什么鸡鸣狗盗之辈,但人人都知峨眉全是女眷,连山上的蚊子都是母的,小师妹竟然能将男人藏进去也是费劲心思。要说那小师妹,也是不寻常,左脸上一块偌大朱红色胎记,长成这样怕是没有男人要,所以才偷!小师妹叫什么····阿苏,也是怪事,这次黄山我竟也见到了那个小师妹,只不过没了胎记,谁知是不是同一人!” “是谁?”有人问道 “就是那个出尽风头,被寒织仙划了脸华山顾麦蕊!”他此时竟指名道姓起来。 众人哗然“你就是胡说八道,那顾麦蕊自小长在华山,怎会跟峨眉有关!” “怎就是我胡说,寒织仙划了她的脸,多少人看见了,虽说是比试,有人可听闻,峨眉剑法,招招伤脸吗?我瞧她就是故意的!”老李恶狠狠的说 众人这才思量起来,寒织仙这一 举动的确不寻常,她也比试过多次,怎么就到了顾麦蕊那里就发了狂呢! “诶!说起这个顾麦蕊,就不得不提那个离恨天···”底下有人接茬 可一说起离恨天,整个屋子安静下来 ,就连老板脸都黑成锅底。大家似乎对这地方缄口不言,亦或是害怕。 “离恨天怎么了,跟华山顾麦蕊又有何联系啊!”有人打破宁静,慢悠悠的询问道。此人坐在窗边,叫了一桌酒菜,但只喝着茶水,似在等人。 他穿着一袭白衣,眉目清朗,年轻人中少有的温和姿态,还有一股子书生儒气在身畔。 拿着一把扇子,紧紧合拢着,但适时开口,打破沉默。 “你不知离恨天吗?”一旁的人问道 “有所耳闻,但不是都死了吗?”白衣男子回道 “那想必是没死干净!”有人接茬道 “听闻!黄山上那人就大杀四方,不知去不去泰山啊!”又一人提起 “想必是不会,泰山是以剑会友,他连剑都没有怎么去!” “他怎的没剑,最后一场那是什么剑,还有那么古怪的剑法,他会不去吗?” “那剑是“细腰”,尚好的宝剑!”有人回应道 ““细腰!”不是华山的剑吗?” 那人听见“细腰”皱了一下眉头,手中的扇子也攥出痕迹来,但只一瞬便放开手,这些人嘴里有什么真话。 “所以啊!都说华山的顾麦蕊跟那个离恨天少主结亲,所以才能借剑给他!” “这怎么能行!华山!名门正派,怎可将弟子嫁给离恨天的人!” “这世道变了,什么名门,什么正派,只有拳头硬才是最主要的 !” 站在桌上的人看无人再论峨眉之事,慌得想拉回话题“你们不知道这峨眉派的浪荡事多了去了!” 可无人理他,窗前的人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原来这离恨天少主跟华山还有这层关系,着实有趣。 只是众说纷纭,一时间聒噪的很。 尤其那人站在桌上口中污言秽语,真似一只乱吠的犬,峨眉派都是女子,大多谣言纷纷,祸起萧墙,这些人就爱编排些无聊的风月情事,添油加醋传播起来,所以峨眉派出山,弟子都是冷脸,从不与人交往,就这样还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也不是好管闲事之人,更不是想做什么什么怜香惜玉的仁义之事,只是那人声音尖锐刺耳,着实不好下酒,他便扬手一抬,那扇子张开,里面飞出一根银针去,正中那人两眉之间的印堂。 “砰!”那人话还没说完,就径直瞪着眼睛,倒了下去! 这下聒噪的人可算安静了起来,掌柜的眼疾手快,带着小伙计,赶紧把人抬了出去,幸而这人没什么门派根基,爱说大话,连个相好的朋友都不见,也就无人再理,各自顾各自的去了。 掌柜的还没把人抬出去,就被一人给堵了进来,来人少年脸庞,高束发髻,明黄衣衫,但一脸张扬之气,五官俊朗强硬,瞳色清浅带着疏离。 也没让身位,生生将掌柜的给堵了进来,一张口便是命令的语气 “前几日在那边窗户前吃饭的女子去哪了!” 第31章 玲珑镇——寻人云在 现在窗户前可没有什么吃饭的女子,只有一个拿着扇子的男人,男人看见他指向这边,也回过头上下打量他。 老板颤颤巍巍“我···我不知道啊!” 这人语气不详,来者不善,带着一身的火急火燎,老板在正胆颤着呢,怎么记得几日前的什么女子啊! “想!”那人加重了语气“白衣白裙,瘦弱高挑,一个姓云的女子!” “我···我真想不起来!”老板带了哭腔 他有些不耐烦“你每日迎来送往,那女子那般漂亮不寻常,你会记不住!”这人也真是不讲道理,人家记不住你还不相信。 可自他来了,大堂中忽而就静了下来,就连小声说话的人都顿住,齐刷刷的上下打量着他,忽而有人耐不住性子,惊呼了一声“程屿!” 窗口那人,听见这名字也放下了茶杯,把扇子收在手上就走了过来。 程屿没有看是谁知道他,还是揪着老板不放。 老板都带了哭腔,可算想起一丝“好···好像是去西边了吧!” 程屿没有确切的答案,有察觉到满堂人不善的目光,心下烦腻,看来以后出门都得遮着点了,又瞧见了老板脚边躺着一个人,没好气的说 “埋了吧!死透了!”说完他就迈开长腿走了出去。 他刚走,就有人低声说道“果然是魔头,心狠手辣!” “他干嘛了!”旁的人不解 “你没瞧见老板脚下那死人,他一进来人就死了!” “是他杀的吗?” “怎么不是,没听见 他说让把人埋了!” “哦!” 程屿刚走出几米远,就被一个男人挡住了去路,男人阔面细眼,扇着扇子笑意盈盈问道“兄台可是程屿!” 程屿不想耽搁,就冷冷的回了一句“不是!”说着就要擦身而走 可那个男人又说了一句“你可是在找云在!” 程屿顿住回头问道“你认识!” “我也在找她!”他的眼睛弯成月牙,分明是讨好的姿态。 是夜,从黄山这边一路向西,就快到蜀地,途中经过一个镇子,正好有歇脚的地方。程屿自然不愿意跟人同行,但那人非要跟他一起走,他也没特意去避开。 这人虽然看着面善,但内力绝对不浅,且练的应该也是暗处的功夫,走路无声,呼吸清浅,就连说话也是半遮半露。 颇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即便程屿不承认他自己是谁,但他在黄山上露了大脸,随便一个人都能指认出来,他否认也没用。倒是那个男人,竟看不出什么路数,哪家门派,他找云在又干什么呢? 程屿虽然一时没给他面子,但这样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多问旁人两句应该也无妨。况且他一直跟在程屿身后,不紧不慢,留足空间,也不给程屿驱赶他的理由。 正巧前面有一个小酒馆 ,程屿顿住脚步,向他招手,他收了扇子,徐徐的赶过来,程屿一挑眉毛 “喝点!” “好!”那人痛快答应 夜深氤氲,小酒馆里人声鼎沸,此地菜品多鲜辣,整个酒馆中弥漫着辣椒和花椒的呛味。 程屿随便指了指墙上的几道菜牌,又要了一壶酒,那人也是会见缝插针,给他甄了一杯。 说了一句“程兄请用!” 程屿拿起酒杯玩味的看着他,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时行风!” “找云在做什么?” “我家小姐” “你家···” “太湖派!云家” “云在是太湖派的···” “掌门之女!” “咳!”程屿干咳了一声“她是····” “那程兄找我家小姐做什么呢?” “呃···我前几日在那个客栈见过她,一见如故···倾心···不已,所以···”程屿说的有些结巴。 “程兄若是真是爱慕我家小姐,可去太湖派提亲!”这人也真会就坡下驴。 “呃····这两人总得多接触一下,也不至于这么快!”程屿被他的话冲的七荤八素,只得搪塞过去。 “可··程兄不是跟华山的人定了亲吗?”这人又调转了一个口风。 “啊!谁呀!”程屿这下是彻底藏不住了。 “不是顾麦蕊吗?还有谁!”那人疑惑道 “啊!”程屿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反应过来“谁定亲了!” 话还没说完,“咻”的一声,一个砍刀就奔着程屿的脑门过来。 他“唰”的跳将起来,躲避过去,可他坐的那把凳子可遭了殃,那刀生生将木凳砍成两半。 时行风也一个闪身,但未躲出太远,只不过将扇子打开,轻轻在胸口扇风,仿佛是吓着了。 门口赫然出现一人,一身黑紫服饰,满脸杀气。很明显是冲着程屿来的,程屿冷笑一声“是你!” 黄山与蜀地之间有一个玲珑镇,玲珑镇再往西十里有一个“飞光村”,村子依山而建,傍水而居,只因地势低矮,终年大雾盛行,瘴气弥漫,所以人烟稀少,仅十多户人家,聚集在一起,算是与世隔绝,安居乐业。 村中有一颗大树,郁郁葱茏,自建村以来,此树就有此根基,四季不败,终年长青。 此地因离居索群,多以农业为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已是深夜,除却星光点点,只有偶尔一两声犬吠。 “砰砰砰!”夜半敲门声来的过于突兀,纫兰姑娘披上外衣,起身开门。姑娘年纪不大,但杏眼叶眉,精神奕奕。 来叫门者,看装扮似童子,但面色煞白,口脂鲜红,竟有些像出殡时糊的纸人。 纫兰下了一跳,结巴着说“你干什么?” “寻人!” “找谁?” “云在!” 玲珑镇是一座古镇建成至今有几千年,镇前头的门脸,经历了千年的风霜雨雪,还在挺立。 旁的镇门兽或狮或虎,或龙或蛇,可玲珑镇确是两只鸟。 两根高耸如云的石柱,因多年风霜已经变得凹凸不平,但两旁分别栖了两只眼神狠厉的鹰隼。 一只俯身向下冲,一只仰头向上游,双翅振行,拳头大小的爪子牢牢抓住石柱。 如今夜里,有人着踏此鹰隼的翅膀向上飞,也是这石雕质量好,一脚下去竟只掉了些浮土。 可随之袭来的两道强硬的剑气“轰”的一声,鹰隼上面竟出现了两道白痕。 剑气之后,又是一只脚蹬了上去,不同的是此人身法轻盈,落在鹰隼翅膀上了落无痕。 前人飞了一阵,凭着镇外一片树林中借力,他一身黑衣,将面孔也隐了去,只剩下两只眼睛,眼皮耷拉着,露出浑浊的光。 他不再躲,回身迎着那人的剑攻了上去。 可一旦出手,他就察觉不对,追他的人一身青衣,白皙脸庞,清冷面相,看着就知年纪不大,可他手中的剑甚是古怪。 玄色窄身,随意一挥,剑气长虹,他眯起眼睛“这剑是···” 没等他思索,那人就又飞身上来,青衣小子身量不重,自然脚步轻快,身法轻盈了一些,可追至这里,他都有些微喘费力,那小子,却面不改色,气力十足。 他心下惊骇这人这般年纪,内劲竟强悍自此。看来不能犹豫,速战速决。 他双手一挥,地上的枯枝烂叶,竟无风自动,变成了他手中的兵刃,随着他气息吞吐,那些东西都成了杀人利器,一股脑的朝青衣小子袭去。 青衣小子倒也不慌乱,随风而摆,剑招自动,竟有吞纳山河之意,他顿时浑身鸡皮疙瘩骤起“这是什么剑法!” 果不其然,这剑招竟平地掀起狂风,将那些枯枝烂叶都给卷了回来,他惊讶的合不拢嘴“他还年轻,若再长几年,天下就没有敌手了 !” 他一挥袖子将那些东西都扫到一旁,叹了一口气“还是年轻,以绝后患吧!” 他的另一只手一直藏在身后,等着他用剑将这些“枯枝烂叶”挑开,离他最近时,一掌推了上去。 青衣小子自然没有防备,被这一掌推出几米远,倒在地上,不能起身。 他轻飘飘的落下居高林下的看着他缓缓说道“我今日留你一命,莫要跟着他了,你前途无量,别陷在过去了!” 青衣小子一双丹凤眼,天生薄凉,他满不在乎的擦掉嘴角血迹冷冷道“你跟着他又做什么?” “跟你无关!”他将自己一身戾气外放,威胁着说“你虽然厉害,但毕竟年轻 ,若是再跟着,我就费了你的经脉,你可就毁了!” “呵!”他嘴角上扬“既然你手下留情,我便也饶你一命,也是那句话,再跟着他,我就杀了你!” “什么?”他皱起眉头,忽而一阵粉末袭来,他赶紧闭气,却来不及,吸入了一些进去,这东西一进内府便直冲鼻腔,霎时间辛辣刺激,他止不住剧烈的咳了起来,随后浑身冒汗,手脚发软。 那人缓缓向他走来,一把扯下他的面罩,露出真容来,那人打量了一番,显然不认识他是谁,只是淡淡来了一句 “我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了,再看见你,决不留情!” “你是想保护他!”他费力的说出这句话 “是又怎样!” “可你知多少人盯着他,你能时时在他身旁吗?” “能在一时便是一时,能杀一个就是一个” “你是五岳剑派的人,又怎么会跟他扯上瓜葛呢?” “不!我是唐门的人!” “唐门···难怪会用毒!”他摊在地上喃喃自语,抬头一看那人已经走远了 他叹了一口气“还是老了!” 第32章 玲珑镇——华山赘婿 玲珑镇处于水路陆路四通八达,平日里来往商户颇多,本就热闹非凡,尤其夜间吵闹喧嚷好似白昼,所以这般闹市,有人打架就是常态,大家都当着乐子看,更有甚者拍手叫好,投掷金钱的。 这镇中房屋密集,因地处西南,屋檐顶端多为斜坡状,程屿使出行云步,将屋顶的瓦片踩的“哗啦”直响,身后那人手持砍刀穷追不舍。 他本来是想将人引到城外再说,可没跳两个屋顶,他心口便似针刺一般,他只得单脚一跺,转身正面那人 “你要杀我!”程屿眯起眼睛打量他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那人怒吼道 “哼!”程屿冷笑一声“还是来了!”他吐出一口浊气“你是叫眉敛吧!若是今日你杀不了我,你我这仇就算了可以吗?” “做梦!”那人眼睛通红,怒吼一声“今日不行还有明日,明日不行还有后日,除非你死或我死,否则这仇怨无解!” 眉敛就是在黄山上被程屿打哭的男人,只不过于魁梧,跟年纪不符。 他是抚仙派的人,那他父亲应当是抚仙派前掌门,当年围剿程天时,不幸战死,如今来向程屿讨债。 眉敛虽然稚气为脱,但上手毫不含糊,没等说完话,就挥舞着长刀向程屿舞去,他习惯性用手去接,虽然挡了回去,但震得手臂一阵发麻。 他低头偷偷喘匀了两口气,心下暗道“没想到差了这么多!” 那个时行风本来跟程屿一桌吃饭,可长刀袭来之时,他便跳将到别的地方,分明是不想蹚这趟浑水。 程屿变换了脚步 ,只能靠自己了,长刀带些分量,挥舞起来要耗费功力比一般的长剑多的多 ,所以只要托够时间,自能等到他力截的时候。 可眉敛正在气头上,颇有一股下山猛虎的气势,对战了几个回合,程屿的手掌虎口处震了几个口子,再看那人红着脸怒发冲冠,还能怒吼着一刀劈下。 程屿翻身躲开,屋顶的瓦砾碎了大半,只听得 “啾”的一声,阿鸢从远处飞来 ,直冲那人的眼睛,眉敛拿刀便砍,可小鸟儿灵活躲开。 程屿添了添嘴唇“阿鸢!躲开!” “啾!” 阿鸢表示抗议“我是在帮你!” 程屿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 眉敛将长刀横旦在胳膊上,满脸怒色的说“你弱了!” “那也照样打哭你!”说着程屿踢腿便直冲他的面门而来,他身形魁梧,躲闪不及,竟被他一脚踹在胸膛上 ,眉敛后退了两步,忽而怒吼一声,那刀身竟变得通红。 被他大力投掷过来,似飞火流星一般冲着程屿胸口而来,他使出太极之势,只是内力不足,难以扭转乾坤,眼看着那流火即将砸下,他不由暗叹不好,可一阵破风之音响起 “砰!”一柄幽玄长剑与那飞火流星相撞,在黑夜中迸发出耀眼的花火,“铛!” 那刀似被明火萃过变得脆弱不堪 ,被一只细剑给断成了几截,炸成了烟火。 一人迈着轻飘飘的脚步,从程屿右侧飞身而过,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可只掠过了光滑的布料,那人伸手接住剑柄,身姿挺拔,踏檐而立,年轻的剑客,单手挽了一个剑花,看似随意轻松,但剑气绵延而势大,两侧的屋脊全然纷飞粉碎,激起一阵尘土。 烟尘过后,长剑直指眼前之人,那人用尽全身力气拼尽最后一击,又被剑气所伤,根本挪不开脚步,眼看长剑马上要刺上,程屿忽而在后面喊了一句 “别伤他性命!” 长剑转了一个刃,剑背直接拍在了那人肩上,“咚!”大块头的眉敛被一柄细剑拍的跪在了房檐上。 阿鸢看准时机飞来,立在那人肩上,张开翅膀,扬起鸟头,叽叽喳喳的不知骂着什么,似乎对着跪下的人耀武扬威。 程屿摸了摸鼻子“这鸟儿随谁啊!” 刚才生死时刻,他不紧张,见到那人背影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这····该怎么解释呢! 眉敛跪在地上,嘴角带血,脸色也青黑了一大块,他忽而泪水决堤“啊!我的刀啊!” “闭嘴!”那人丝毫不留情面 ,冷冷的训斥道,他那剑还没收起来,还抵在眉敛的脖子上。 程屿正思量着不敢靠近,忽而又听那人狠狠的说了一句“再敢伤他,我就杀了你!” 程屿一下子愣住,这样疾言厉色,是唐泗水吗? 眉敛眼泪还没收回去,忽被这样威胁,竟也不甘示弱“我知道你是谁?你们狼狈为奸!” 听到“为奸”两个字,程屿眉头狠狠的跳了一下,果然唐荥不爱动嘴,但手起剑落,拿起 “细腰”就拍了眉敛一巴掌。 “啪!”声音清脆响亮,“啊!”眉敛大声哭嚎起来,但唐荥哪里是怜香惜玉的人,又恶狠狠的说了一句 “敢胡说八道,先割你的舌头!” “本来就是!”眉敛不服气 “谁不知道程屿是华山赘婿!” “什么?”程屿几乎破音 “嗯?”唐荥也一时愣住 “论礼数,你还得叫他一声姐夫呢!”眉敛大声喊道 唐荥深吸一口气,把剑从他脖子上拿下来,一转头挥手就要向下砍,程屿赶紧抱住他的腰,将他举起来,嘴里还不忘说 “你赶紧滚!” 眉敛吓的连滚带爬,一边一边还说“我的刀啊!” 程屿不敢放下,只得嘴里怒吼道“赶紧滚!” 程屿双手攥的很紧,生怕唐荥一剑给那眉敛劈了,两人气喘吁吁久久不能平复,程屿瞧着那眉敛跑远了,才敢慢慢松开手,这次也怪,程屿拦住他时,唐荥竟然没挣扎,就任由他那么抱着。 唐荥将“细腰”收回剑鞘,程屿松了一口气,开玩笑的说“气性那么大呢?” 可唐荥回头给了他一个眼神,他本就是丹凤眼,清冷薄情,可这一眼带着些许的怨恨,和一丝委屈。 本就是黑夜,看不清太多,但他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程屿被这一眼看的有些心虚,但还是强装镇定 “诶!没事,就是一个傻大个胡说的,我可没觊觎的你的师姐!” 他话还没说完,唐荥就拿起他手,虎口上有些细小的伤口,带了血痕,唐荥伸进衣服内侧,掏出了一包药粉,小心的涂在他手上,细心的抹平。 程屿手微微抖着,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了一句“没事!这点小伤!” 唐荥给他抹完之后,就又揣进了口袋,抱着胳膊,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 。程屿眼神转了一下,心道“我怎么有点害怕他!” 他只得陪着笑问“你···你不回华山了 !” 夜已过半,即便是再热闹,也要恢复冷清。街上行人渐少,店铺也陆续关门,唐荥在前面走着,程屿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唐荥不语,他也不言,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走到哪里。 程屿知道那人素来有些小性,想的又多,难不成这一声“姐夫”真的给他刺激着了,可这也不是他愿意的,谁知道谣言能传到这份上,什么华山赘婿!真难听! 走着走着,唐荥忽然脚步一顿,程屿正暗自思量,一下撞到了他身上 ,他也只是微微踉跄了一步,然后稳住身形,侧过身子 ,像是要出剑。 程屿抬头一看,前面来人正是那时行风,他正愁不知如何破冰,刚巧来人,他便装作亲热的样子,小跑两步,喊道 “时兄!又碰见了!” 时行风被他这一热络冲的七荤八素,一个时辰前,这人还是冰山难融,爱搭不理呢?现在怎么突然转性了。 他瞧见后面的一个青衣少年,虽面容白净,但看着清冷不近人,尤其那双眼睛透着丝丝寒气,明显是一个戒备的姿势,右手还放在腰侧的剑上,剑已经出了半寸,是玄色黑铁,忽的他瞳孔一缩,玄色的剑····· 他也随即热情起来 “程兄 !你不知道可给我担心坏了,那人可有伤到你 ,我本想帮忙,可谁知脚笨,没追上,可是没事了!” 程屿撇了撇嘴,你跑的比猴子都快,你还脚笨,但面上还要说的过去“没事了,这不来了大侠给我救了”他指了指后面的唐荥。 “是吗?”时行风有些质疑的说道“这小兄弟看着面嫩,竟有这么大本事!” “他!路见不平!”程屿这说法像他们不认识一般。 “那···”时行风来了兴致“这小兄弟不知是···” “他····”程屿一时不知是否要报出唐荥门第,可唐荥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在后面冷冷的来了一句 “唐门,唐荥!” 既然你装不认识,我就陪你装到底。 听到唐门两个字,那时行风明显呆了一下,但还是凭着本能笑着寒暄“哦!年少有为!” “这么晚了,时兄要去哪?”程屿继续搭话 时行风明显反应了一下,才缓缓说道“这么晚了,自是要歇息!” “对 !”程屿双手一拍“要休息!”他语气十分激动,惹得时行风不免多看了他两眼,这人怎么打了一架回来,有些失心疯了! 三人来到一家客栈堂前,程屿上前去说“来两间···不三间房!” 小伙计也是个笑面迎人的,精气神十足的说“好嘞!三位客官,三间上房给您备着!本店特色,温泉洗浴,加一两银子就给您送上楼!” “那···”程屿扭头看了看那两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便拍板“那就加!” “好嘞!一共四两!” 小伙计伸手要钱,程屿身上一摸“坏了!”他哪有钱啊!再回头一看唐荥 ,他刚从那竹林里出来,更不像有钱的样子,只得看向时行风 ,时行风自觉的拿出钱袋,给了小伙计银钱。 程屿假客气 “这怎么能让时兄破费呢?” 时行风笑的如三月春风“无妨!无妨!” 程屿哪有心思泡什么温泉啊!他胡乱洗了洗,找小二要了一件干净的衣物,换完之后就在屋子里踱步。 从前他一笑万事空,管他什么黑的白的,正的邪的,他自己痛快就好。可这人像是专门来给他找不痛快的。 若是旁人,他早就溜了,要不一掌给人打退,可这人是唐泗水,打不得(好像也打不过),说更不得,之前在竹林里差点要不欢而散,可他不是说要回华山吗?怎么又追上来了,难不成···发现了什么! 程屿笑了一下,这人心思真是深沉,他应当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拆穿,等着他自己露出破绽的时候。 “难怪不长个!心眼太多!”程屿恶狠狠的吐槽道 ,只是随即又是一丝愁绪漫上心头,他这一路走了两天,只有这一个来找他寻仇,其他的是不是····。 眉敛已经认出了他,万一他随便说些什么,华山他还回的去吗? 他在黄山上招摇的过分,没想到来承这恶果竟是旁人。 该死的唐泗水,这般在乎我做什么! 他正千愁万绪之际忽而发现他的门前有一身影,细长消瘦,手中抱着的剑的与眉齐平,还挂着一条团成一团的剑穗。 他笑出了声,这世上除了这人应当没别人这么怕他死了! 他突然发难,猛地一下子拉开门,那人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就想走。他脸色不悦,叫住他 “喂!你的呼吸吵到我了!” 他缓缓的将拿着剑的手放下,低眉垂头,调整了一下呼吸,抬头看他,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学过闭气之法!” “轰!”的一声,飞水击石,粉身碎骨,程屿这座孤岛,怎么就被山洪给死死围住了呢! “你有病吧!唐泗水!”他狠狠的骂了一句,随后又扯着袖子将他拽了进来。 第33章 玲珑镇——水围山困 这客栈的屋子不大,床前有一张小小的桌子,桌上一盏烛火不知疲倦的跳动着。 程屿把唐荥按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给他,语气不善的说道 “这两天你一直跟着我!” 他决定先发制人,面前那人颇有些小性,他总得占一个先机,不然连开口辩解都不知如何。 “所以,你已经发现不了我了!”唐荥没接他的话,又问了回去! 程屿心下一惊,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他手指微蜷,用声音来加大气势“你···你不是说要回华山吗?” “我不来你就死了!”唐荥丝毫不留情面 “诶!”程屿站起身“我···我··怎么会!”他开始结巴 “经脉废了几条!”唐荥根本不容他辩解,继续咄咄逼人 “呃···”程屿缓缓坐下,弱弱的说“两条!” 唐荥目光转过来,分明带着洪水决堤的气势,还有一触就碎的情绪“是谁做的!” “这 ···跟你无关!”程屿半天憋出这句话 “跟我无关!”他忽而红了眼睛,滴出两滴泪来,胸腔不住的上下起伏,似乎这两句话就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程屿倒吸了一口凉气,察觉心脏隐隐作痛,真是奇怪,他心脉明明没事,怎么会为了这样一人而心中惊悸的!他一定是唐门的 ,眼泪都能当暗器,专攻他的心脏。 “不是!都已经这样了,我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程屿吞吐着说 “是你师门吗?含渊谷的人吗?”他不依不饶非得得出个结论 “唐荥!”程屿也带了一丝怒气,眼尾扫上了薄红,显得他的瞳色更加清浅“能怎样呢?杀上含渊谷去,经脉废了就是废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内力不如从前,但我练练,也不一定比你差!” “他们··”他死死的咬住牙齿,可还是控制不住泪水涟涟,唐泗水啊!你再哭下去,就要把那山给淹了。唐荥声音也有些颤抖,难以置信的说“他们可是你的师门,怎么能···” “你以为所有人的师门都似你师门那般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吗?”他说着有些落寞 “你是··毒童吗?”唐荥浑身颤抖着问出这句话。 “唐泗水!”程屿动了怒气,大声喝道,他生气时眼睛会蔓延出丝丝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楚“你走吧!回你的华山,我不用你保护!” “你因我中那毒,才回含渊谷,才被人废了经脉,如今你仇家多如牛毛,你是在这里等着被人生吞活剥了吗?”唐荥丝毫不相让,竟也怒吼了出来。 “我不过含渊谷弃徒,再回去,自然是坏了人家规矩,没要我性命已经是好的了,你别什么东西都往自己身上揽,什么救不救你,只是我自己想回去看看而已!”程屿似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 “从前的事我不管,今后我不许你死!”唐荥硬邦邦的撂下这句话 “呵!”程屿冷笑“我死不死又能如何呢?” “我···”唐荥一时噎住 ,当初程屿拿他的宝剑,拿他的师门来威胁,如今程屿自己有什么好不死的呢? “你要是敢死”唐荥急促了呼吸“我也死!” 他酝酿了一下,放出的是这狠话。 “嗯!”程屿心下一沉,面色煞白“你···” “我就撞死在你坟头,把“细腰”插在旁边,等我师姐看见了,一定把你从棺材里掘出来鞭尸!” 他还是带着少年的稚气,张口而出的混沌的话语,深埋谷底的是清澈的真心。 唐荥这这潭深水上面结了一层冰,底下却沸腾着蓄势待发的火山。 程屿“噗”的一下笑了出来“你呀!”他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真有出息!” 他收回目光,咽下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我有出息的何止这些!” “罢了!罢了!泗水少侠,我错了好吗?”程屿举手投降“我不该瞒着你,不该这般不惜命,你放心,有你惦记着,我且活着呢!”总是这人先服软。 “谁惦记你!”唐荥别过头去,不想承认,可那人也算好哄。 “你来这一路,替我挡了几个人!”程屿温声询问 “没几个!”唐荥目光躲闪。 “我还以为天下太平了,武林中也有我一席之地,没想到是你唐泗水给我画了一个圈!”他歪头笑道。 “我只是……担心阿鸢!”唐荥强硬的别过头说道。 “是啊!那只臭鸟多金贵,劳您挂念,可臭鸟有翅膀,聪明机灵,总能化险为夷的!”程屿俏皮的说。 “才不是!我瞧他蠢得很,为了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差点送了命!”说着还白了他一眼。 “诶呀!泗水少侠!”程屿趴在桌子上,抬眼看他,还顺势摇了摇他的袖子,唐荥眼神躲闪,不敢看过去。 “鸟儿过去时常久居深谷,一朝高飞,便要堂堂正正不再遮掩,前尘旧事也罢,新仇旧怨也好,总得拿出来晒晒,总有一天他会挣脱掉所有负累,有真正的自由!” “你真奇怪!”唐荥不敢回头,赌气似的回应了一句“一只鸟而已,有什么愁怨!” “是啊!一只臭鸟而已,少侠放宽心!”程屿笑着回道 “要是我心小,宽慰不了呢!”唐荥转过头,撅着嘴说道 “那没办法了!要不以我心换你心,我这心大,再剥开给你瞧瞧!”他说着将唐荥的手放在胸口。 唐荥似触电一般的缩了回去,他压低了眉眼,略带委屈的说“你从前也是这样给人剜心头血的!” “怎么会!”程屿伸出手腕给他,笑眯眯的说“手腕的血也可以!” 唐荥摸上他的手腕,上面有几道斑驳的痕迹,密密麻麻,一道盖着一道,已经看不出曾经的纹路,他嘴唇微微颤抖,他手指小心翼翼,霎时泪水满盈。今日是怎么了,从前开不了的口子,现在豁了个大洞。 程屿小心用手指抹去他脸上的泪痕,他手指柔软,摩挲上他的脸,带了一丝细腻温润,他轻轻说了一句“人各有命,我从不想亏欠,过去的事,我不愿再提,今后……” 他没说下去,今后的事怎么有人能预料到呢? “今后,你这点血都留着,再不许给人!”唐荥抬了眼,眸中有一种坚韧的决心。 “好!好 !好!”程屿连说了三个好,只是此时顺着他,以后又如何呢?说到底,他也只是把唐荥这些矫情当做小孩子脾气罢了。 唐荥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又开始问道“今天遇见那个人是谁?” “嗯···叫时行风,太湖派的!”程屿老实答到 “太湖派···”唐荥低头思索“这人跟着早就跟着你,也没动手,他要做什么?” “他···”程屿犹豫了一下“他家小姐丢了,我见过一面,就想着跟他一起找!” “是吗?你为什么要帮他找!”唐荥质问道 “行侠仗义啊!”程屿有些心虚的说 “他内力不浅,且轻功极高,太湖派向来有些偏门左路的功夫,还是要小心!”唐荥劝道。 “啊呀!”程屿打了一个哈欠“怕什么!你不是在吗?” “诶!”程屿意识到不对“你···你不回华山了!” 唐荥白了他一眼“我跟你们一起找!” “啊?”程屿有些不解“为什么?” “行侠仗义!”唐荥拿他的话来堵他。 “行!泗水少侠,您啊侠之大义,小生佩服佩服!”他一边说着一边作着揖,向床上倒去。 唐荥坐在那里静静喝完一杯茶,发现那人缩在床里面,已然是会见周公的架势。唐荥慢慢起身,身后却传来一声 “喂!你不会又要去我门口站岗吧!” “我!”唐荥一时噎住,他确实不放心程屿自己一个人。 “来来来!”程屿拍了拍身边的空床“躺我旁边,你该放心了吧!” “不了!”唐荥赶紧拒绝“我就坐这里就行!” “少废话!”程屿闭着眼睛骂人“有床不住,你矫情什么?” “我···没有···”唐荥想解释些什么,却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放心,我洗澡了,新换的衣服!”程屿还在解释。 唐荥一时气血上涌,他赶紧念了两句经,可收效甚微,他把“细腰”放在床头,直愣愣的躺了上去。 程屿却像个树袋熊一样缠了上来,唐荥一时僵住,只能努力的控制呼吸的频率。程屿把手搭在他的腰间,腿也不老实,横跨在他的腿上,脑袋窝在他的胸口,将唐荥用胳膊腿给圈起来 。 唐荥一时紧张的不知怎么呼吸,程屿却在他的胸口蹭了蹭,还嘟囔了一句“你还挺香的!” 一丝红晕悄悄爬上他的脸颊,可程屿竟还不老实,头在他的胸口动来动去,贴在他的心脏地方,忽而秉住了呼吸,来了一句差点让唐荥吐血的话 “你心跳怎的还这么快!看来明日还得再给你开一副药!” 第34章 玲珑镇——镇中惊魂 “你心跳怎的还这么快!看来明日还得再给你开一副药!” 唐荥咬牙切齿 “你能不能睡觉老实点!” “嗯~”程屿带着撒娇的语气,将搂住腰的那只手收了回来,抱住唐荥的胳膊,嘟囔的来了一句 “其实,我很开心,你在我身边!” 唐荥一下子通红了眼睛,手也不受控制攥住了他手腕,那根红绳,也顺势搭了上去,他触到那些纵横的疤痕时,才用略带怒气的声音呵斥道 “闭嘴!睡觉!” 夜半,身畔早已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唐荥将《清静经》念了将近三十遍,可他还找不出到底是哪里嗡嗡作响,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但全身僵硬,丝毫不敢动弹。只得偷偷扭了一下脖子,但正好那人不羁的发丝有一缕拂上他的嘴唇,如丝如缕,轻轻带过。 屋内有些许从外面透过的月光,打在那人脸上似白玉一般。他不禁想起,山中圆月,光亮狡黠,他每晚抬眼便见。 可月亮落下,照在这人身上,怎么就不寻常了。 他想不通,他分明是喜欢天上月的,可怎么就变成了眼前人。他练剑凝神,读经清心,到如今剑术小成,经书倒背。 但一颗心,思思念念牵肠挂肚。 一缕神,悠悠绵绵正邪徘徊。 心口跳的缠绵,小腹架起邪火。 不敢辗转反侧。只得心中默念“大道无形···” 清晨升起了大雾,只是这雾来的过于不寻常,似棉花从天而降,忽然间就壅满了所有角落。 纫兰照例起床去喂鸡,可忽的一阵心慌,抬起脚摔在了床下,继而猛烈的咳嗽起来,一口血喷涌而出。 飞光村一年中得有十月是隐在大雾里的,所以起雾气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是,只是村口的那颗大树,因枝干太高,在雾中露出一个青翠的头来,远远看去,一片白茫茫中突兀的长出一片绿意。 大树下聚集了一群黑衣人,他们皆掩面只露出一只眼睛,为首的人拿着了一个刻着祥云纹路的伸缩镜,将小的一头放在眼睛上,这眼镜可在雾天轻易看清任何东西。 手下人来报“程屿已经到了玲珑镇!” 为首的人放下眼镜,冷冷的来了一句“这事不归我们管!” “可先生说,那程屿应是含渊谷出来的!”手下人继续说道 “那又怎样!”为首的人不屑道 “含渊谷从前培养过毒童,从小以毒药喂养,长大之后百毒不侵,当时那毒掌天仙子对程屿没有任何作用!所以先生有所怀疑!”手下人说道 “那是时行雨没用”为首的人嘲讽了一句“那毒虫岂是那么好培养的,再说了当毒童的人就是要取血作药,含渊谷那种地方,养的毒童怎么可能放出来”他先是反驳了一句,随后又妥协着说道“但既然是先生说了,便叫时行风将人引到这里一起解决!” “可掌门说不能伤他性命!”手下继续说道 “哼!”为首的人冷哼一声“这般麻烦,但刀剑无眼,万一有意外呢!” 唐荥睡着忽然呼吸一滞,睁开眼睛一看,正对上程屿明亮的大眼,他暗暗使了一个眼色,手还放在唐荥的口鼻上 “呜!” 他刚想挣扎,就听见程屿小声耳语“别呼吸,这里有迷药。” 程屿说完就翻身下床,扒在门缝去看,外面窸窸窣窣竟有许多黑衣人去挨个房间查看。眼瞧着黑衣人马上接近,可唐荥竟没有动作。 程屿回去看他“你怎么不起来!” 唐荥砸吧砸吧嘴说“麻···麻了” 唐荥僵着身子睡了一晚上,身上不麻才怪,程屿叹了一口气,又翻身回去“算了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程屿的手在唐荥身上撑了一把,有些疑惑的说“你这人···怎么睡一晚上还这么紧绷!” 唐荥不理,程屿就自己上手掐了掐他的脸,手感不错,但肉少了一些,他有些惊诧的说“会不会是那毒药有什么后遗症,你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唐荥闭着气,只得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闭嘴!” 随后觉得有些严厉,又加了一句“他们过来了!” 唐荥内力精进不少,但凡动了真气的人,内息在他面前根本隐藏不了。果然不到半刻,就有人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唐荥和程屿都假装睡着,黑衣人靠近去看他们的脸时,还有人小声询问 “是哪一个!” 忽而那双丹凤眼睁开,冰川凌冽,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脚踹翻在地,程屿看准时机一个飞身,一掌手刀上去,另一个黑衣人也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唐荥翻身拿剑,细腰未出鞘他便用剑鞘抵在那黑衣人的脖子上,厉声询问“是谁叫你们来的!” 可那黑衣人丝毫不惧这未出鞘的剑,竟一个箭步推开,又撒了一把粉末。程屿见状忙把唐荥护在身后,两个黑衣退了出去,可更多的脚步声接踵而来。 程屿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困元散!” 唐荥心下一惊“怎么会!” “他们在找人,不是正大光明的找,那就非得借一个名头,此地离唐门近,怕是栽赃到唐门身上!”程屿分析道 “是在找你吗?”唐荥问道 “谁知呢?看看就知道了!”说着翻身抡起一个椅子就砸了出去,正巧砸在一个黑衣人持刀的手上,唐荥打眼一看竟有几十人,全都朝他们而来。 这些人实力都不算强劲,但奈何人数众多,还带了不少的药粉,程屿没有畏惧,唐荥更得小心分辨。 客栈一共二楼,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竟没有其他人员走动,唐荥皱起眉头,难不成其他人都被迷药给迷晕了。 二楼狭小,唐荥翻身下去,那些人如附骨之蛆一般跟上来,可到这份上他竟然都没有出剑,只是凭借着掌法左杀右挡,倒也不算吃力。 程屿那边沿着二楼的栏杆飞檐走壁,定睛一瞧竟有许多飞刀追着他跑,唐荥心下叹到“毒药,暗器怎么都像唐门的风格!可唐门追杀程屿做什么!” “轰!”他一掌打飞了一个人,稍得喘息,竟发现二楼栏杆处,有一人站着似笑非笑,那人形体修长,一身宽袖华服,手持一把白玉折扇,分明一个贵公子模样。 而那些黑衣人仿若没有发现此人一般,只追着唐荥和程屿。 唐荥定睛多看了两眼“时行风”,而那人也将目光转过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他。 忽而二楼传来动静,有一身材魁梧之人踉跄的从一个房间滚着出来,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那迷药劲大,他这样子竟像极了梦游。 他从时行风身边擦身而过,直愣愣的冲着栏杆,就要翻身而下,程屿眼疾手快在他往下坠的时候,抓住他的后颈扽了一下,这才使他不至于倒栽葱的摔下来。 程屿上手时才发现这人竟是眉敛。 可程屿本就凭着身法在躲飞刀,这样一暴露,那刀便如飞雨一般全都滴落下来,他用掌法轰开了一大部分,还有一柄短刃从他的肩膀侧边飞过擦了一个口子。 但他抓着眉敛平安落下,唐荥赶紧靠近来,程屿卸下他的剑用剑鞘挡了几个飞刀,对他耳语 “把他弄醒,离开这里!” 说着把剑又给他挂了回去,而自己又端起一个凳子替他挡着来的这些攻击。 唐荥看向眉敛,他左脸高高肿起,是唐荥用剑抽的,看起来十分滑稽。 这人皱着眉头哼唧不醒。唐荥拽住他的衣领,自然没有太多耐心,拿起细腰就在他的右脸又抽了一剑。 “啪!” “啊!” 楼上的时行风目睹了全程,不由得脸上抽动了一下。 一声惊呼,眉敛双眼滚出几滴眼泪来,他本来是好好的在床上睡着觉,还以为是做梦。没想到右脸又是那熟悉的痛感袭来,看了一眼周遭情况,昨夜那个青衣罗刹抱着剑冷冷看他,他的杀父仇人正将一个窄条长凳舞出旋风来,而一个一个的黑衣人被他的长凳给拍飞。 “咋了这是!”他忍不住嚎啕起来。 “走!” 程屿大喝一声,唐荥才不管眉敛哭与不哭,踹了他一脚,将他蹬出了那个客栈的大门,三人脚力都不慢,施展轻功向西南方向飞了过去。 眉敛完全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但毕竟习武之人,轻功也不赖,就跟着一起飞了起来。 幸而那些人没有追了过来,三人大抵出了镇子,来到旁边一崖边,崖下竟全是白茫茫的雾气,以及能看见穿过云雾的一个青翠大树的头顶。 阿鸢不知何时也追了上来,正落在唐荥的肩膀上啾啾鸣叫。 这几人都年岁尚浅,平常习武对战多为比试,点到为止,哪经过今日这样拳拳到肉的生死时刻,唐荥本来就仗着剑法精妙,内功绝绝,一般人他都不会轻易放在眼里,可今天这些人一同围上来时,他还是略显慌乱,和一阵后怕,如果他没有跟着程屿一起出来,那今日后果…… 他抬眼看了一眼程屿,那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当日在黄山之时,他一身轻功,唐荥哪里追的上,如今看来,他伤竟这样重。 眉敛更是一屁股做到地上,等喘匀了气,才一时反应过来,“噌”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的吼道 “是你们!” 他本来就是方正的脸盘,结果如今脸颊两侧肿的老高,彻底成了一个黑馒头。 “嘎!”阿鸢回应了他。 “程屿!”他大叫一声“我要杀了你!” 第35章 玲珑镇——是又怎样 他话音未落,就察觉一股阴寒之气,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就看见看见了唐荥冷冷的眼神 ,以及那柄被他紧紧握住的玄黑长剑,他只得悻悻的蹲回去 ,给自己找借口 “我刚才跑···跑累了,先歇会儿” “噗” 一声轻笑声打破此时紧张的氛围,时行风来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上来,听了一会儿他们说什么,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人的白衣不染尘土,对比于唐荥一行人的狼狈,他竟十分从容。 唐荥一个眼刀飞过去,微微抬脚,随时准备攻击的姿势。程屿挡在他前面,笑着应对 “时兄!怎么也跟来了!” “刚才客栈出了一些状况,我看看你们有没有事!”时行风皮笑肉不笑的说 “我们都没事,时兄你呢 ?”程屿接着问 “我···”他摊开双手,衣服都不曾多一个褶皱“自然也是无事!” 眉敛趁人不注意,偷偷挪到时行风那边,趁着他们说话之际忽的站起来,说到 “大哥,你别信他俩的,他们是连襟!” “不是!”程屿咬紧了后槽牙 “什么?”时行风也很是震惊 “那唐荥叫程屿姐夫的!”眉敛继续说到 “啊!”时行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总之!”眉敛喘匀了气“总之他俩是一伙的,昨天要杀我!” “嗯···”时行风看向他们两人,假装惊讶的说“你们不是昨天才认识吗?” “喂 !眉敛!”程屿大声呵斥“你再胡说八道,我可拦不住他!” “我用你装好心,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眉敛躲在时行风后面顿时有了底气 时行风回过头去“为什么?” 这人倒也是爱管闲事。 “他····”眉敛一说起这事就眼眶泛红 “我跟他有杀父之仇!” “呃···他杀你了爹”时行风迟疑着问道 “不是!”眉敛抹了一把眼泪“他爹杀了我爹 !” “哦!世仇!”时行风大言不惭的分析道“那我给你个机会!”这人双手一背,十分自负的姿态。 “我打那个!”他指了一下唐荥 “他交给你!”又指了一下程屿 “嗯?”没等眉敛反应过来,时行风已经开始先发制人,一脚便滑到唐荥身边,唐荥也早有准备,转了个身,回敬了他一脚,这一脚力度不小,两人都分别后退了一步。 而那边眉敛也对上了程屿,唐荥有些分心的看过去,程屿像是能察觉到一般,欢快的喊道“我没事,你解决你的!” 说着唐荥收回目光,握紧了拳头,但没有要动剑的打算,时行风冷哼一声“为何不用剑 !” “你不配我用剑!”唐荥恶狠狠的说道 “是我不配,还是你不配用这剑!”时行风一边回敬一边长腿扫过,唐荥身形本就伶俐,可这时行风竟还要比他更伶俐一些。 他似乎擅长用腿,唐荥当时在黄山上看的清楚,时行雨也有一把同样的折扇,而那扇中满是暗器,此次他便时时留意着那扇子。 可时行风没有开扇的打算,只是一直跟他比着腿法,唐荥身量不算太高,下盘更稳,虽不是本门功夫但不落下风。 但过了两招之后,唐荥发现时行风的腿法也不算太过熟稔,只是勉强他们能打个平手,但唐荥不用剑,他也不开扇,就这么相互藏的很深。 程屿那边早早就完事,但他比唐荥温和的多,至少没用剑鞘抽人嘴巴,眉敛又蹲在一旁大声哭嚎 “你咋还这么厉害啊!” 程屿掏了掏耳朵,有些挑逗的说道“要不,你认我为师吧!你也能这么厉害!” “不行 !”眉敛大声吼道“你是我的杀父仇人” “诶!”程屿有些无奈“也不是我杀的你爹” “那也不行,谁让你是他儿子!”眉敛嘟囔着说 “可···我也不想当他儿子啊!” “你···你咋能这么说呢!以子欺父,大不敬!”眉敛抽噎着说 “哈哈哈哈”程屿笑出声来“你昨天使得叫天火流星刀吧!” “嗯?”眉敛瞪大了眼睛“你咋知道!” “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你的刀法不全,只有一小部分!这刀法就是抚仙派不出世的功法吧!”程屿声音变得温和了起来。 “啊?”眉敛站起身“你咋啥都知道!” “这样吧!你拜我为师,我教这套刀法!”程屿又饶了回来 “不行!我不能拜你为师!” “切!不拜就算了!”程屿假装惋惜的说“就让这套刀法失传吧!” “呃···”眉敛又抽噎了两声,有些扭捏的说“那我学成了,能杀师父吗?” “喂!”程屿不可置信“你敢杀师父,不顾你的天地人伦了!” “杀完了,我再自杀 ,这样对得起我父,也对得起我师!”眉敛一拍胸脯说道 “我天啊!”程屿翻了一个白眼“滚吧!我才不教你呢!” 眉敛蹲在哪里小声嘀咕“谁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刀法啊!还想当我师父,我呸!” 程屿自然不会理会他,他瞧见那边唐荥跟时行风打的火热,他略略观察了一会才发现,这两人竟都留着后手,唐荥不拔剑,时行风未开扇,两人就那么拼着腿法,但唐荥毕竟剑法为上,这腿法颇有些不伦不类,且他实战经验少,对这种近身搏斗找不准精准的痛点,反而被时行风照着脚踝踹了两脚,便有些收脚不利索了。 程屿看的一脸愁容,他暗自思量,为何唐荥不肯拔剑。他素日有些小心思,且华山剑法太过于招摇,若传杨出去,华山的人跟他纠缠不清,有损师门颜面。所以他自出来便称是唐门的人,也不愿用剑,也是不想对不起他的师门吧! 这事也无可厚非,毕竟师门为大,但这般遮掩又是何苦,不如舍了他去,不蹚这趟浑水不是更好。 他有些犹豫 ,要不要上去帮一下呢,但那时行风看起来也不是招招致命,似乎只是在试探,或许他上去,会不会逼得他下死手呢! 他正犹豫之际,时行风一招飓风腿正踹在唐荥胸口,他后退了两步,但稍作喘息,竟又飞了过来,时行风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不自量力!” 可预想到的掌风并没有袭来,而是一把粉末洒下来,他赶忙开扇将粉末扇走,可还是有一些被他吸了进去。 “咳··咳!”他马上剧烈的咳嗽起来“困元散!”他竟知道这东西。 唐荥在一旁喘息,他那一只脚已经不能点地,可还是不肯出剑。 “你怎么有这东西!”时行风似乎气急,声音也变得尖锐了起来。 可唐荥还是不慌不忙淡淡的说“我是唐门的人,有这东西不是正常吗?” “诶!他不是华山的吗?”眉敛在一旁听着不对劲 “闭嘴!”程屿骂道。 “狗屁!”时行风大骂了一声,说着竟从衣服内侧拿出一瓶药丸来“你以为困元散就天下无敌了,就没有解药了吗?” “所以你早就有备而来!”唐荥轻飘飘的挪进了一步“客栈里是你的人对吗?还是太湖派的!你们都是来抓程屿的对吗?” “你凭什么这么说”时行风眼睛通红,看起来像是被拆穿恼羞成怒。 “迷药没有迷晕你,而困元散你又恰好有解药,那些人独独像瞎了一样看不见你,怎么你们太湖派,名门正派,也有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以多欺少吗?”唐荥怒斥道 “哼!”时行风冷哼一声“你知道个屁!”说着他竟又是一脚,唐荥转了一个身子想要躲开 ,看来这困元散的解药十分好使。 可唐荥转身之时,那人竟抽出了他腰中的剑,这人像是被拆穿之后的恼羞成怒,红了眼睛,拿着剑朝他刺来。 “就算你拿了剑!你用的了吗?”唐荥恶狠狠的说 “诶!他之前咋不用剑,他使剑不是很厉害吗?”眉敛在一旁问道 “当然了,谁都没他厉害”程屿回道 “哼 !”时行风挥动着细腰,虽看不出什么剑法,但瞧着比程屿熟练,唐荥只得依靠身法躲避,但那人用剑竟不攻击致命的地分,只是在手脚旁笔划着。 “你昨日在程屿房间过得夜!”时行风一边步步逼近,一边质问道。 唐荥本想回一句管他屁事,但出口就变成了“是又怎样 !” “啊!”眉敛看向程屿 “为啥呀 !” 程屿一时无话“呃···” “他怕黑是不是!”眉敛自己给出了答案“我小时候也怕”又接着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你昨晚就想动手是吗?”唐荥也找准时机问道 “你留在这,也是为了他吗?”时行风不答反而接着问道。 “是 !”唐荥回答的无比坚定 “切!他肯定是受他师姐嘱托!”眉敛在一旁分析道 “真是胡闹!”时行风大吼一声,竟一剑挑掉了他手上的红绳,但未伤他手腕分毫。 “你!”唐荥捂着手腕大惊 “端午都过了,你留这绳子做什么?不该留的红线就不许留!”时行风接着说道 “放屁!”唐荥气急大吼一声,一阵黑气竟从他掌间流出。 时行风看见这掌法,血气上涌,咬牙说了一声“不伦不类!” 说着也是一掌,掌力比唐荥要强上十倍。 “天仙子!”程屿惊讶道“怎么太湖派都练唐门的功夫!” 唐荥被这一掌退出十米远,吐了一口血出来,时行风长剑一挥“回你的华山去,这程屿我带走!” “啊!”程屿吃惊道“我不同意!” “哼!做梦!”说着唐荥竟飞身而上,时行风也不再留手,一脚踩在他那受伤的脚腕上,他却忍着疼,以掌为刃对他的右臂砍了上去,他吃痛一声便松了手,唐荥趁势接过剑,单手一挥,强劲的剑意卷起一阵飓风 。 “哇哦!”眉敛一声赞叹“我能拜他为师吗?” “你可以试试,只要你不怕被抽脸就行!”程屿调侃道 眉敛摸了摸自己的脸,撅着嘴“嗯~” 时行风不得不张开扇子去挡,可唐荥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单腿站立,连身位都未曾移动分毫,只凭着强大的剑意,肆意挥舞,只一瞬天地之声息全消,时行风竟发现自己似被定住一般, 风止 意行 剑来!!! 似呼啸而行的天上之水,倾盆而下,时行风好不容易挣脱了剑气,折扇一挥,竟飞出几颗银针,但全被卷入江河之势中,那扇子挡不住这剑意,四分五裂。 他呼吸一滞,只能伸手去挡。 可毁天灭地之势竟在他眼前半寸收住,唐荥金鸡独立,单手持剑,停在他面前。 程屿悄悄睁大了眼睛,这种大开大合的剑法使出去可能不难,但能这般收放自如的可得将剑意领略到什么地步。 唐荥的实力远不止此。 时行风也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你竟如此厉害!” 唐荥冷着脸收了剑,面无表情的说“你大可以告诉天下人 ,程屿我护着,谁也动不得!” 程屿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这人从来都是低调到尘埃中,如今却···他不知怎的一时间眼角发红,这人以后有大造化,怎可耽搁在自己身上。 “你····”时行风闭上眼睛不敢相信“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护着,你以为你会耍几个剑招就可与天下为敌了吗?” “不用你管,我留你一命,你大可以把消息放出去!”唐荥硬邦邦的说 “怎么你今后就与程屿为伍!不顾你的师门了吗?”时行风气急眼睛通红的说出这话。 “这老兄操心的也太多!”程屿在一旁吐槽道 “可这不是他师门派他来的吗?保护他姐夫!”眉敛在旁边淡淡的说 “我不是他姐夫!!!”程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怒吼道。 可唐荥竟丝毫没受影响,一本正经的说“若师门责怪,日后请罪!责罚也好,驱逐也罢,我一力承担!” “你疯了!”时行风咬着牙说 “可程屿有什么错,就因为他是离恨天的后人,所有人就可以无理由对他进行追杀,围剿吗?你们自诩江湖正派,却容不得一个初出茅庐的人!”唐荥一针见血。 “他生而便有错,他父亲当年血洗江湖,他继了这血脉,就得承的住这仇恨!”时行风缓缓说。 “狗屁!人的出身没法选,可总能凭实力在江湖有立锥之地,你们只是惧怕,将来有一日他强大到无人能阻,来跟你们清算这些年的账!”唐荥多年未说过这些话,这一朝似将心中雾气驱散,说的是程屿,也是他自己。 “是不是更该惧怕的是你,唐荥!莫要太招摇!”时行风叹了一口气,劝慰道。 唐荥忽而心脏皱缩,这人对战时便处处留手,如今竟咂摸出几分苦口婆心的意味,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不知掏出了什么东西,一阵青烟冒起,唐荥腿脚不便,被程屿一下子给扑倒,眉敛反应不过来,被那烟气呛得眼泪直流。 程屿趴在他身上捂住他的口鼻,他点点头示意没事。程屿这才缓缓的放下手,可还是与他脸对着脸,有些犹豫的说 “你刚才说的···这话可” 唐荥别过头去,冷冷的说“骗他的!” 程屿的下巴磕在他的胸口,有些失望的来了一句“哦!” 唐荥皱起眉头“你下去!” “啊!”程屿这才翻身下来,转头瞧见了咳得弯成一只虾米的眉敛,他咂咂嘴“这什么烟啊!劲这么大 !” “云幕高,无毒但是呛人,经常用来掩饰逃脱 !”唐荥解释道 “也是唐门的东西!”程屿问道 “是!”唐荥点头承认。 “此地离唐门颇近,有些唐门之物也不足为奇!”程屿替他解释道 可唐荥却目光炯炯的看过来,程屿被他这眼神吓了一跳,怎么了他说错话了,可那人竟压低了眉毛,似有怒气,程屿还没等多思量,却见他提剑就刺。 “诶!”程屿没躲,唐荥的剑也不会招呼到他身上。 “铛!”他挡开了一柄飞镖,在程屿身后。他的脚踝红肿一片,已经走不利索,只得爬着过来,将程屿拽住,轻声说了一句 “有人!” 那边眉敛好不容易才将那烟雾咳出去,刚站起来,就发现一只黑白相间的鸟在打量他,他对这鸟有些眼熟,好像是那天晚上站在唐荥肩膀的鸟。 那鸟儿当时想啄瞎他的眼睛来着,还嘲讽他。他一时愤怒,竟伸手去抓这只落井下石的坏鸟,可鸟儿“啾”的一声飞走, 与此同时远处不知从哪来的飞镖“噗!”扎进了他的屁股,他疼还没喊出来,就直挺挺的倒下了。 程屿两人听见声响才回头看去 ,那眉敛脸朝下的爬着,屁股上的飞镖直直竖立着,唐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 程屿毫不留情的拔掉 “啊!”眉敛昏睡中叫了一声 “没事!估计是有点迷药在里面!”程屿悻悻的解释道 程屿刚想直起腰,缓一口气,突然!!!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啊!!!!” 程屿惊叫一声,抬脚要踹 ,可低下头突然发现是一个女子。 他们离后面的悬崖岸边不过几米远,那女子似乎从崖下爬上来,他们一阵兵荒马乱完全没有发现这个女子几时上来的。 那女子俏丽面容,村姑打扮,只是脸色惨白,秀发凌乱,带着些泥垢,她虽然看着瘦瘦小小,但手指很有力气,抓的程屿脚踝竟有些痛。 女子的眼神苍凉,张嘴欲说,可嘶哑着发不出声音,程屿只得低下头去听,可结果那女人眼圈一红,竟直接咬上了他的脖颈。 唐荥本来坐在一侧,忽而见这般,差点惊呼出声。可程屿眼疾手快,一掌下去,那女子就失去了知觉。 唐荥单脚两步并做三步的蹦过来,扒开他的脖颈去看,果然一道通红的牙印。唐荥怒气上头,刚想发作,可突然觉得程屿安静的可怕,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唐荥心神慌乱,这人怎么突然平静起来,他有些担心摇了摇他手柔声说道 “程远山?” 可程屿一脸惊诧,甚至有些悲伤,声音颤抖着说“这好像是蛊!” 第36章 飞光村——进村之路 远处有座山,山下有棵树,树旁有片雾,雾中几许人,人多即成村,村名曰“飞光“ 山终年长青,树终年长翠,雾终年不散。 此时便是大雾弥漫,只不过此树年龄过大,能长出这片雾去。雾中也算清凉,几个身着黑衣包裹严实的人正蹲在大树下,聚在一起不知吃些什么东西。 其间一人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玉米,便一口吐了出去“呸!这地方就没有别的东西可吃吗?” 其余人劝慰说“再别的,就得进村子里了!” “进村又怎么样!这都多少时间了,她要是还不出来,我们还死等不成!”那人声音明显带了怒气。 “可先生说万不可伤害小姐分毫!”他人回道 “先生!先生!你怎么不去入他神机门!”他一把扔掉手中玉米说道 余人一时无话,但不卑不亢,似有所仰仗。 “报!”此时又有人来汇报。 那人人收回目光,平复了一下心绪才淡淡的说“讲!” “掌门传讯,计划有变,先撤出此地!” “什么!”那人一把摘掉面罩,露出一张少年人的脸来,他瓜子脸庞,吊稍眼睛,此时正透着凶恶。 “还有!”来传信的人跪在地上目光炯炯“剩下一切行动听从神机先生指挥!” 他深吸了一口气,略带平缓的说“好!” 夕阳独照隐雾村,敬尔飞光时年久。这村子是千年还是百年,无人说的清,无人讲的出,只是年岁日长,一代传着一代罢了。 明明快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可因这雾气太盛,阳光不现。所以这里辨不清时辰。日久时间也会遗忘这里。 大雾中不好分辨方向,但有人在其中呜咽,抽泣着滴嗒声响“呜···呜这是去哪啊!” 他背上传来冷冷的声响“闭嘴!” 抽泣立马收声,闭紧了嘴。其实仔细看,他的脸颊还是微微肿起,只不过两边过于对称,远远看去可能就以为他脸庞过于宽阔了一些。 他背了一个人,挂了一只篓,叮叮当当的好不热闹。要不是屁股也肿着,估计后面的背篓也逃不过。 身后的人不算重,但浑身冒着寒气,眼中凶光闪闪,在他耳侧都听不见呼吸,简直是青面罗刹。但罗刹脚踝负伤,大夫诊治说万不可再自己行走,所以就落到了他的背上 他万分害怕,那人十分嫌弃,只不过大夫发话,也没做太多纠结 。 一旁的大夫也不闲着,后背也背了一个。不过温香软玉,一路上柔声细语,好不让人艳羡 。 他这边咳嗽一声都得小心翼翼 ,生怕罗刹发威,他就一张脸,没地可抽了。 姑娘心细怕累着大夫,几次三番说要下来自己走,但大夫不容置喙“你是大夫还我是大夫,你不能劳累!” 索性姑娘就不再纠结,而是轻轻的拿出自己的丝帕给大夫擦汗,大夫也报之以微笑,一路上两人也不知擦了多少回汗,也好似越来越热。 他却越走越冷,这股冷意应当是从背后传来,每当姑娘擦汗,大夫轻笑的时候,冷意就袭来,一阵一阵,冻得他腿肚子直打摆子。 他心下不解,怎么人家越走越热,他们这里越来越冷呢! 他本来可以不趟这趟浑水,但他虽粗鲁愚笨,心思单纯。但总有自己的小九九,那大夫不知是从何处偷来的,或是抢来来的,竟然知道他们家使刀的心法。 他要是不说出来还好,可这人偏偏爱招摇,非要将自己有什么稀罕玩意都显摆出来。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况且····况且,自己家的东西怎么能算偷呢? 但是自己又不能拜他为师,但他这般粗心大意,万一那人“不小心”把功法掉出来,他“再不小心”看到,也就不算是偷了,也不算拜师,所以得暂时忍气吞声的在那人身边蛰伏一段时间。 但得找一个理由,正巧这女子出现,她是来求救的,她说整个村子被瘟疫肆虐,村民很多吐血昏迷,想求大夫去帮忙。 他大手一挥“此地百姓遭难,江湖义士岂有不救之理!” 青面罗刹冷眼旁观“那你去救吧!” 他眼睛一竖“我咋会救人!” “那就闭嘴!”罗刹从不给好脸色 “可你身为名门之后,正派弟子,路遇劫难怎可见死不救呢!”他满口仁义道德,昂首挺胸教训着他们。 可那大夫蹲着给罗刹处理脚踝的伤势,忽而来了一句“我不是正派弟子,那我就不去了!” “啊 !”他瞪大了眼睛,大夫要不去,他去哪里偷心法呢!所以他一着急说道“你不是华山赘婿吗?怎么都算半个弟子!” 还没等大夫说什么,就见那罗刹要拔剑,可大夫给人拦住,竟笑眯眯的说“也有道理!” 大夫说治病救人得须草药,得去镇子里采购一番,但他身份不便,只得由他代劳。 他又瞪大了眼睛“我哪里认得草药!” 可罗刹扶着剑起身闷闷的来了一句“我去!” 大夫眯起眼睛“你这脚是不想要了吗?” 最后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面罩斗笠,把大夫罩起来,他不禁吐槽道“这打远一看,还以为是哪国的公主!” 他即不会行医,又不会问药,但慷慨的一力应承下来,没少遭那罗刹白眼,自然什么脏活累活都招呼到他身上。 但他不敢怒,更不敢言,大夫有几分仁慈,从不下重手,这罗刹可真说不准。 他只得三缄其口,闷头干活。 走着走着忽而现出一颗大树,枝干粗犷,参天之势,非而仰头,不见其貌。 “过了这棵树就是我们村了!”女子轻声开口道 。 大夫将女子放下,他也赶紧有样学样,将身后的冰块放下。他虽不热,但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回头一瞧,那青面罗刹更像是镀上一层冰霜,这人从来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还是躲着点为上。不仅他害怕,就连半路捡到的那个女子也不敢靠近。 那大夫赶紧将面罩拿出来戴上,这人也是骚包,不买暗色避人耳目的,非要买一个轻薄白纱的,不仅把头罩住,就连身子也遮住大半,人在里面影影绰绰只能看清个轮廓,他又总是一身明黄色衣衫,腰细腿长 ,自有一股辨不清男女之美。 他心下吐槽“你要是不想让发现,穿的低调点就好了 !” 主要是斗笠有两条绑带,他自己看不清楚,系的歪歪扭扭。那罗刹虽然冷着脸,但还是单脚蹦了过来,替他重新系好。 他不由得感叹“真是亲姐夫!” 越临近村庄,雾气越浓,大夫伸出手去,似向前抓了一把,又放在鼻尖下轻嗅,忽而睁开眼睛皱了皱眉头。 他从背篓里翻翻找找,找出两块绣着鲜花的手帕,用药水浸湿了一下,吩咐他们二人 “进村之前捂住口鼻,这雾里有东西!” 他看了一眼那两块手帕,一块粉色,一块绿色,粉色上面绣着桃花,绿色上面绣着梅花 ,真是俗气难挡,一般的女子都不用这么俗的手帕,他嘴角抽动了一下 “就不能用个黑色的吗?” “黑色的多丑啊!费什么话!”大夫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他伸手去拿绿色那块,结果抽不动,发现大夫眯缝着眼睛,轻轻吐出两个字“拿另一块!” 随后就把那绿色的给那罗刹系上,正巧罗刹穿的是青衣,也算相配,他苦着脸“这不是欺负人吗?” “你已经发过病,再系也无用!”大夫对着女子说道 第37章 飞光村——村中变故 女子名叫纫兰,家住在飞光村。今日晨起发现自己头重脚轻,刚摸下床就吐了一口血,随后不省人事。后来不知怎么醒了,发现家里人都有这样的状况,而村中人也多数如此,只有她还能走动,就跑着出来想找人帮忙! 可巧刚走出崖边就遇见他们了。 其实那崖口从上面看着唬人,下面不知深渊几丈,白雾茫茫。但其实从下面往上看也不过两丈来高,但没什么弧度,只有几颗零星小树长在崖壁。 但此崖口是通往玲珑镇最快的路,所以纫兰才一咬牙从这里爬出来。 这女子也有些韧劲,分明病中不适,但心系全村人安危,竟能凭着意志力爬上这等陡峭崖壁。 寻常武林高手,上这样陡坡都要思量一番,这女子没有半点内力,且亏损严重,能上来,也是心怀大义之人。 “你就记得这些!”,青衣人在一旁冷冷开口,他本就冷面,张口也是不客气的语调,那小村姑自然被吓了一跳,磕巴着说。 “我····我只记得这些!” 过了那棵大树之后进村就没有多远 ,自然要下来松快松快腿脚,纫兰被那人凶了一回,就想离他远点。可大夫在前面开路,一边走一边不知道在找些什么,纫兰只得更靠近那个傻大个一点。 而那个罗刹似的人,单脚点地,走的竟也不慢。他肩上立着一只黑白色的小鸟,也跟着他一踮一 踮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纫兰小时候听长辈说过,这种黑白的鸟儿不寻常,是地狱使者,引亡灵入苦海的,而如今这人竟跟这个小鸟儿十分要好,说不定他···· 纫兰有些害怕,在那个大块头旁边声音弱弱的问“他···” 谁知大块头撇了撇嘴“别理他,他爱抽人家嘴巴!” “啊!”纫兰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来。 “你瞧他长那样,跟个罗刹似的!”大块头继续说 “罗刹···那不是!”纫兰瞪大了眼睛“恶鬼!” 大块头点了点头“嗯!青面罗刹 !” 纫兰更加害怕了,紧跟着大块头生怕被罗刹盯上。 越往里走,雾气越浓,纫兰不知不觉的抓住了大块头的衣角,可前方雾蒙蒙一片,连前面二人的身影都不见,大块头竟带了哭音 “这····这看不见了!” 忽而白雾中一只玄黑色的剑鞘劈开迷雾,送到了他的面前,大块头一把抓住,还是哭哭啼啼的说 “这啥破地啊!我想回家了!” 纫兰满头黑线,之前这人看着雄壮魁梧,说的冠冕堂皇,原来也是个怂包。 快要靠近村落时,四周开阔了一些,迷雾也没有那么浓烈。本来周遭寂静无声,忽而传来了声响 “少侠!我们全村人都在这了!”声音苍老颤抖,似乎很害怕。 他们几人默契的停住脚步,唯有大块头不知,但被纫兰拽住,隐在迷雾后偷偷观看。 村口较为宽阔的地方,聚集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将他们召集起来是几个黑衣人,为首的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冷冷的说道 “真的是全村的人吗?” 他身旁的石头下,也立着两个黑衣人,只不过身上挂着长刀,很是骇人。 青面罗刹轻声说道“为首的那人内力很深,估计一会儿就能发现我们!” “他们应该不止三人,村子里面也有在搜寻的!” 大块头发出气声“这是要干什么?” 纫兰微微发抖“爷爷!” 可那个大夫却回过头问她“你能看的清,这里面是你们全村人吗?” 纫兰有些害怕“是···是吧!” “你确定!”大夫带着大大的面纱,但还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质疑“那旁的人呢 ?有没有最近来你们村的!” “我···”纫兰有些犹豫 ,左顾右盼忽而对上了那个罗刹的眼睛,一道冷意遍布全身,她赶紧转过头磕巴着说 “有···有!” “女的!”还没等他说完,大夫抢答道 “是!” 时行雪表面答应撤离,实际上看准时机,解决了几个跟他意见相左的手下,他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口口声声神机先生,仿若仰仗着神机先生就可以在他头上为所欲为了。 解决之后又带着几个心腹转身回到了飞光村,他本来就是寻人的,寻不到人,他怎会走。 这下没了旁人阻碍,他更可以为所欲为,什么低调行事,什么不可惊扰村民,都是屁话,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能掀起什么波澜。 可他进到这处顿觉不对劲,村里的雾气与村口的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他也不太清楚,所以赶忙招呼手下都服了避毒丹,可进村之后才发现,果然这里的村民个个跟瘟鸡一般。他心下纳罕,那神机先生有些特殊的手段,那不成他让他们在这儿等着是真的另有深意。 但来都来了,找到人就走,又能怎样,无非是下毒,他见识过唐门那些人的手段,这避毒丹就是唐门的药品,应当无事。 他叫手下把村民聚集到此,更发现这些村民有中毒的迹象,他心中猜测又落实了几分,掌门一向而来的作风就是低调做人,仁义行事,若是他知道神机先生为了找人竟给一个村子的人下毒,这般狠辣手段,也不知掌门又该如何评判。 他正等着人来,忽而察觉身后的雾气中有人,他嘴角上扬,一柄飞刀过去,可想象之中的声响没传来,反而雾中大摇大摆的走出三个人来。 为首的人白纱遮面,明黄衣衫,走起路来,无风自摆,那纱面之后只看的清脸部轮廓,和一只朱红色的嘴唇,唇珠圆润,唇形饱满,似樱桃珠络,更有一种神圣氛围。 有的村民因病眼花,又瞧见雾中身形,不由得向天大喊“天神降世,菩萨来了!” 时行雪大骂一声“狗屁菩萨,尔等何人!” 菩萨细长手指,白中透亮,两指夹着一剂飞镖,轻飘飘的仍在地上,好似挑衅。他不说话,示意后面的纫兰说话 “爷爷!”纫兰冲着他身后的老者喊了一声 “小兰啊!你回来了!”纫兰爷爷也回应了一句。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纫兰是个聪明的,平常在村里也是牙尖嘴利,此刻面对比她身形高一倍的男人丝毫不惧。 尤其男人长的活似一只狐狸,吊稍眼睛,瓜子脸庞,一副狡猾的模样。 时行雪打量了他们一行人,那个为首的“菩萨”应该功夫不浅,但看着羸弱,且内息竟能如此简单就被人察觉,应该不算太厉害。 后面一个大个子,脸盘过于宽大,且围着一条恶俗粉色丝巾,身材魁梧,还背着一个大大的背篓,眼眶深邃,黝黑皮肤,不像是中原人士。肯定也是习武之人,瞧着也有些蛮力。 中间的女子应当是这个村子的,之前有人来报,说是一个没看住让人跑出去了一个 ,他们用飞镖已经解决,看来是没解决干净,竟叫她带人回来了。 他只有两个手下,剩下的人在村里搜索,硬碰硬把握虽然不小,但不知他们还有没有后手,不如先试探试探。 他先是客气的笑了一下“哦!我们附近唐门的人,发现村里出了···”他眼睛转了一下说道“瘟疫,特来查看 !” “唐门的人 !”大块头一脸嫌恶“唐门的人就这般耀武扬威吗,竟将老人家都聚集到此,你们到底要查看什么!” “此地即已出了瘟疫,自然是要将所有人聚齐,不然···跑出去···”说着他瞪了一眼纫兰“传染开来岂非是罪过!” “哦!也是!”大块头想了想觉得他说的话也对,转头看向为首的那“菩萨” 为首的人不语,可纫兰却不买账“我才不信你们是什么唐门的人,我出去之时明明没有看见你们,怎么来的这么快,说不定这瘟疫就是你们搞出来的!” 菩萨轻咳一声,纫兰放缓语气“我出去就是找大夫的,现在大夫已经来了,就不劳你们挂心,让大夫医治吧!” “哦!”那人眯起眼睛“什么大夫,若是治不好,造成更大的慌乱又该如何呢?” “怎么会治不好!”纫兰不服气“我本也得了病,就是这个大夫治好的,而且 途中也没有传染给别人,就说明这大夫可以治好!” “你说他治的好你”那人冷冷说道“不知是江湖哪一派的神医,若是留下名姓,我得也可放心!” “他···”纫兰根本没来得及问他姓名,后边的大块头便要替他说“他是···” 可那尊“菩萨”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而且示意纫兰继续说下去。 纫兰思索了一下,继续答到 “你们好生奇怪,难道天下的大夫你都认得,非得报出名姓,此刻当务之急便是诊治,你这般阻拦是何居心!” “牙尖嘴利的丫头!”时行雪轻蔑的笑了一下“我想这瘟疫来的蹊跷,非一般大夫能诊治,所以···眼前这位不露出真容!怎能让我放心呢?” “你有病啊!”大块头不乐意了,他即使再傻也听出他是故意刁难“人家村里生病,请大夫,关你屁事!” 时行雪诡异的笑了一下,突然发难,冲着大块头飞奔而来,而那个大块头脚步轻移,却没他身法速度,竟被他一掌拍飞了出去。 随后他拍了拍手,不屑的说“不堪一击!” 纫兰就站在大块头旁边,被这一下吓得不轻,“啊!”的叫了一声,可那个时行雪却突然低下头靠近了纫兰说 “小妹妹,别什么人呢都往家里带,你都不知道来的是人是鬼!” “诶!”那尊菩萨轻叹了一声,继而开口暴雷“太湖派都他娘的是什么鬼东西!” 这一张口不仅时行雪听了青筋直冒 ,就连那些村民也难免吓了一跳“这啥菩萨啊!” 时行雪被他这一骂竟心下一凉,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太湖派的。心中惊悸不说,忽而一股异样的感觉传遍全身,一刹那异香扑鼻,眼前蹦出丝丝血雾来,忽而嗓子一甜吐了一口血出来! “我去!给人家骂吐血了!”大块头抬头就看见了这一幕 ,吓的不轻。 没等他感叹完,那人忽而双目赤红,眼神呆滞,嘴角轻启,一个健步直冲着那“菩萨”而去,那人似乎早有准备,一个转身便腾挪而走,随后对着时行雪的嘴就是一掌 。 “砰!”威力之大,直接震掉两颗牙下来,而时行雪本人也被这巨大的冲击给直接拍晕,他的手下瞧见这一幕 ,也赶忙冲过来,可刚到“菩萨”跟前,也都吐了一口血,染红了双眼张着大嘴飞奔过来。“菩萨”一掌将那两人拍飞,一转头发现村民中竟也有人蠢蠢欲动,只是他们没学过功夫,且年老体弱,脚步轻浮,移动的较慢。 “菩萨”面色一凝,不能再等下去来。纫兰已经被吓得呆滞,但同时也发现来村名的不正常,她惊呼一声“你们要干什么?” 那些人行动虽慢,但面色骇人,眼神空洞,似提线木偶,但统一张着嘴巴,朝这般挪步,分明是冲着“菩萨”而来。 “眉敛!别装死了,赶紧过来!”“菩萨”怒喝道。 大块头马上反应过来,挡在他前面,那些村民一拥而上,纫兰在一旁呼喊“爷爷!”“二婶”“你们怎么了 !”她虽然被吓得不轻,但也帮忙拦着。 眉敛身形魁梧,张开手臂一拦,竟挡了一大半,且那些人竟视他为空气,张开手臂非要穿过他去够着他身后之人。 眉敛大喊一声“啊!”使了一股蛮力将众人推开,又赶忙将剩下的人似小鸡仔一般提溜起来,扔到一边。 他没有三头六臂,又不敢下狠手,这人来了一个又一个,一波又一波。 那“菩萨”不知在背篓里翻找些什么,但眉敛毕竟能保护的范围有限,有些人从旁边鱼贯而入,张着大嘴,分明要去咬“菩萨”的脖颈儿。 纫兰飞扑过去将那人推开,可推开一个接着又来了几个,纫兰顾及不暇,眼见有人就要张着大嘴,咬上他的脖颈。 忽而“菩萨”面纱无风而动,翩翩而舞,一股柔和且强大的力量将众人推开,他飞身而起,衣袂飘飘,大喝一声 “眉敛,纫兰,摒气!” 眉敛闻言,赶紧瞪眼摒气。纫兰不懂,也被他一只大手掩住了口鼻,忽而一大把粉末从他掌心洒下,直冲那些村民,那些村民咳了两下就浑身瘫软,动弹不得。 眉敛完事之后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说“太吓人了!” 那人却笑了笑“你如今还想杀我吗?” 第38章 飞光村——勾魂摄魄 村中之路蜿蜒曲折,尽是羊肠小道。他腿脚没好利索,但不耽误施展轻功,一只脚,点了两下便蹬上了一处房舍。 此地建筑多有江南风韵,房舍前有水道通行,四平八稳。房屋且排列紧密,多为黑白墨色,小路也都由细石铺垫,不见一丝土地。 但安静的可怕,竟连一丝风声也不闻,他闭上双眼,感知着周遭的一切。 这雾气中带的东西不寻常,竟叫整个村子一丝生机都不见。他调整好呼吸,耳朵动了动,细细辨认着,雾中有风,细微而不可察觉,风中夹杂着一丝清香,他用力嗅了一下,好似兰花,但着味道飘忽不定,他也无从分辨。 忽而一个激灵,他睁开了眼睛,正西方,有人! 他单脚一踏,飞身向西而去。西面临水,是这村子所有水道的发源地,水池中立着一架大水车,早已经停止了运转,水车周遭几朵荷叶随便漂浮着,零星的几朵荷花骨朵呆呆的挺立着。 水车旁有一间茅舍,同这村子所有房间不同,茅草搭建,略显潦草,但细听里面竟有一丝的喘息声。 他又闭上眼睛辨认,里面不止一人,先前在村口分析说那群黑衣人的同伙还在村中搜 寻,难不成是这些。 他腿脚不利,不可能悄声过去,所以还不如弄出个大动静。 他单脚一点,“砰”的一声撞开茅舍的大门,可一打眼他就愣住了。 他看人最先看的是眼睛,比如程屿,琉璃瞳色,总是带着暖阳和笑意,师兄是温和湖泊,师姐是娇嫩花蕊,而面前这人他只看见了深渊和侧骨的寒意。 他不知怎的打了一个冷颤,继而才发现,这是个女子,天仙之貌,西施之容,不过身上衣物退落在肩膀之处,已经露出大半肌肤,被四个黑衣人将她挤在墙上撕咬。 而她竟毫无惧怕躲闪,只是眼神中星光点点,似要哭泣之状。 且她见人来了,竟也不开口呼救,只是眼神中深渊似要吞噬一切。 明明她在忍受着巨大痛苦,可面上竟是如深潭一般幽静,亦或是感知不到。 无无为空,凡是世上之人便总有情绪悲喜,再能隐藏的人也会外露,可她就像是没有一般。 他呼吸一滞,而后反应过来,长剑一挥,一股冲天的剑气,将那几个黑衣人震到一边。 女子死死的盯着他的脸,即使剑气到她眼前,竟连眼都不眨一下。 他转过身去,低声说了一句“把衣服披上!”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和轻动慢移的脚步,他不敢回头,直至女子走到近边,低声问了一句 “你这是什么剑法,好生厉害!” 她声音温润软糯,让人听之不觉脸红,他回了一句“无常!” 女子却走到他身前,衣物虽然穿戴完好,但因是白衣,身上一块一块的血迹尤为明显,她好似什么都是轻轻、慢慢的,她站在他面前仔细注视着他,他脸上虽然带着一块青色面罩,但也是眉头上青筋暴起 ,他忽然一瞬间忘了要说什么。 可女子先开口 “你是谁?” “我···”他还没说完话,那女子竟上手摘掉了他的面罩,他本能后退,举起长剑做出防御姿势。 “你做什么?”他呵斥了一句 “我竟···”女子脸上淡漠,面若死灰“不识你!”说完便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他刚想上前,却忽然反应过来,他的面罩掉了,会不会···· 但此时也无暇顾及,他只得将女子拦腰扛在肩上,施展了轻功,向村口赶过去。 他们一行人,兵分两路。他功夫最好,单独行动。村口聚集的人里,没有那个前几日才来飞光村的外人。 所以他进村寻找,剩下的人涎在村口周旋,弄懂黑衣人到底要干什么。 那些黑衣人武功不差,且为首的连他也要忌惮,所以他不敢耽搁,找到人赶紧跟大部队汇合,至于那些被他放倒的人,此时也无暇顾及。 村口聚集了一群人,村中男女老少,大多都是摊在地上,只有那人带着大大的面罩,站在当中挨个的扎着针。 他一身黄衣似神,白纱如仙,但这神仙双手叉腰,大声骂道“疼就疼点,还想不想好了!” 原来是一个六岁小娃闲扎针太疼,哭闹着不干,直喊阿娘。 他阿娘轻声安慰“没事!没事 !小宝扎这一次就好了 !” 他叉着腰接着补刀“那不一定!” 小宝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啊!那得扎几次啊!” “至少!十次!” “啊!”听到这话,小宝哭闹的更加厉害,她阿娘怎么哄都哄不好。 “喂!”他大声喝了一句,小宝顿时止住了哭声,但大鼻涕还没吸回去。 “扎针算什么?”他大咧咧的说“扎完针还得喝苦药呢,苦的你胆汁都得吐出来 !” “哇!”小宝哭的更大声了。 他一到村口就瞧见来这一幕,站在一旁轻声笑了出来“这人怎么竟吓唬小孩!” 他又看了一眼,发现眉敛那个大块头正忙着将那几个黑衣人五花大绑,他可能拿出平时绑猪的架势,绳子不够紧,还要上脚扽两下。 而纫兰正在帮“大夫”拿针,两人配合还不错。 他心中有些吃味,果真是聊了一路,真有默契。他把那个古怪的女子放在一边,他摸过她的脉向,除了气血有些虚弱之外,没什么大事。 可刚才那一眼过于骇人,她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这般古井无波。 忽而他察觉一丝异常,口中一股腥甜之气袭来, “噗” 他突然吐了一口血,而后眼睛漫上了血丝。一股特别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似幽兰之气,他低头看向那女子,她白衣染血,身上的血迹此时竟刮起一阵龙卷风,风中央形成了满天血雾,一瞬间血雾飞舞着扑了他满面,将那些血色染上眼眸。 而那血雾飞舞中开出了一朵朵兰花,他本能的嗅着这香气,竟伸长了脖颈想要一口将那兰花吞入肚中,可没等他靠近 一个人的声音成了一把利刃,玄黑剑戟,细腰袭来,将那兰花腰斩。 “喂!你一个大男人跑什么跑?”“你娘说了,你娘是大夫啊!” 那些花撕扯着破碎,他眼前有出现那人身姿,不过作“泼妇”状。他轻笑起来此人怎的如此蛮横,这般当大夫可怎么得了。 他眼中血雾渐消,一瞬间的清明让他反应过来,他应当是中蛊了,而这蛊竟是专门为这女子所下的吗? “不行!不行 !”他得离那女子远些,他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 他的青衣上沾了不少血迹,面色又冷峻,且腰际挂着一把玄黑长剑,跑出来跌跌撞撞,形似僵尸,前面还有黑白鸟儿引路,忽的村中老者惊声尖叫 “罗刹鬼来勾魂了!” 其余村民都难免骚乱起来,那“菩萨”双手叉腰恶狠狠的骂道“都给我闭嘴!” 说完穿过众人,一把抱住了那人的腰,温声说道 “你回来了,找到了吗 ?” 他不说话,只是突然搂住了他的脖颈,那大大的面纱也被他压乱,贴在了脸上,他却依旧不恼轻抚着他的后背 “怎么了!” 纫兰在一侧看的清楚,惊讶的喊道“公子,他的面罩掉了!” “诶!大惊小怪什么?掉就掉!”他骂了半天人,一时没收回来,除了那人对谁语气都不好。 忽而他脖颈上一痛,纫兰惊呼“公子!” 他眉眼带笑“怎么,你也会中招!” “喂!当心他神志不清,要吸你的血!”眉敛这时也过来了,惊悚的说道。 “诶!吸点就吸点,你喊什么啊!”他满不在乎的说 “啊!你刚才不还把那吸你血的人牙打掉了吗?”眉敛对他这态度不服气 可他遭了一记白眼“那人是谁?他是谁?” “可他神志不清,没轻没重的,先打晕吧!”眉敛继续担心的说 可结果这人只是轻轻咬了一口,并没用劲,连一丝血都没出,只不过那些村民也看得傻眼了,可顿时肃然起敬,这大夫当的,舍身为患者啊! “他要是真的神志不清,咱们这儿有谁拦得住他,你以为他是那些功夫下烂的人吗?”“菩萨”有些骄傲的说。 “那他还咬你脖子!”眉敛分辩道 “这只是”他顿了一下“……之后的本能,但他能控制的住,不然我这脖子都要被他咬穿了!”说着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要不你吸一口血就好了!” 眉敛倒吸一口冷气“还得是亲姐夫” 纫兰眼中含泪“这大夫也太医者仁心,舍己为人了!” 可那人似听得懂一般,轻轻用牙齿咬了上去,但并没咬破,一下一下的,似咬着玩。程屿笑笑,在他耳边说“你这般定力真不知以后还忍得了多苦的事!” 说完这话,那人收起了牙,狠狠的吸吮上去,他浑身一颤,赶忙推开他“喂!这样不行!” 那人也怪听话,他说不行,便浑身瘫软着倒了下去。 他身子沉下去的时候,就好像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那女人的眼睛太过唬人,他偷偷看了两眼,便陷入那深渊当中,深渊里面紫色花瓣由下至上,而他去失控着与之错过,幽兰之气,将他包裹,他顿觉浑身冷意,忽而一个声音传来 “不想死吧!”轻快明亮 说着拉住了他的手,他直腰起身,可那只手却放开了,他便腰下一沉,坠落的更深。 “你整日里都存了什么龌蹉心思!”那人怒斥 他挣扎着向上,口中喃喃“我没有!我没有!” “你当真没有吗!”是师兄的脸,以及万分嫌恶的语气,师兄从未这样跟他说过话 “师兄!”他带了哭腔,将双手奋力向上挣扎“救救我!” “这样的你!谁要救!”师姐怒目圆睁 “师姐,我难受!” “小水儿,怎的能这般!伦理人常,你都当作什么!”师父苍老的声音 “师父!师父!可我喜欢他怎么了!”他胸中千万次的呐喊,如今终于吼了出来。 “你喜欢他,他不一定喜欢你,败类!有辱门风!”是父亲的声音 他也一下发了狂“我又不是唐门的人,要你管我!” “我不要你们管我!” “哇!”不知何处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带着一丝光亮,将他的深渊填满。 第39章 飞光村——不可思议 他勉强睁开眼,发现面前站着一个白嫩小娃娃。门外的光亮过甚,将小娃娃照的闪闪发亮,娃娃穿着肚兜,光着屁股,圆圆脸,圆圆眼,圆圆的嘴巴张开了哭嚎。 娃娃手里还抱着一个大碗里面残存着一些油亮亮的米汤,剩下一些在脸上,在地上,在脚上。 他慢慢清醒过来,不知这小娃娃手中的米汤是不是他给碰洒的,他顿时有些无措起来“你……你别哭了!” 干巴巴的话语,娃娃当然不买账,哭的更凶,圆溜溜的大眼睛滴挤出两滴眼泪来。 他更加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用自己的袖子,轻轻把他脸上的油渍擦掉,尽量柔声说“你别哭了好不好!” 略带祈求的语气,他唐荥活了这么许久,除了为师兄求过程远山,也就今日求这娃娃来。 娃娃止住声响,端着碗,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他咽了一口吐沫,手脚无措,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时门外传来声响“小宝!你怎么乱跑!” 纫兰从门口那片光亮里踏进来,她瞧见唐荥坐起来十分惊喜“唐公子,你起来了!” “嗯!”他简单一个字算是回应。 “诶呀!小宝你怎么把给唐公子的米汤给偷喝了!”纫兰抱起小宝,轻轻的语气,柔柔哄着,门外的光将她的发丝照的透亮,更显她皮肤白皙,温柔和善。 唐荥一怔,我哪里又能比得上女子呢! 纫兰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说“唐公子你好些了没有!” 唐荥慢慢收回了目光,有些落寞的说“没什么事了,他们人呢?” 昨日的事情太过骇人,纫兰一直心有余悸,可那人游刃有余,将一切安排好,也丝毫不客气,村里的青壮劳动力都被他使唤了一个遍,且语气不善,满是嫌弃。 他天生透出一股站在山巅的气势,做起事来毫不含糊,指挥起来游刃有余。 他先是给全村男女老少施了针,而后又指挥着人将那几个黑衣人找一个地方关起来,最后嫌那面纱碍事一把扯掉,村里有泼辣大胆的女子偷偷观看“这“菩萨”还怪俊俏咧!” 后来又在一旁发现了那个白衣女子。她早已失去意识,靠着一颗大树,不过睡梦中依旧皱着眉头,紧锁着无法开解的愁怨。 那个女子是早些天前来借宿的,还是纫兰招待的,女子只说她姓云,只说想小住两天。 其间有人来找过,她只是懒懒跟纫兰说,无论是谁找她,都说她不在。 纫兰给她找了一间离居索群的茅草屋,紧挨着荷花池。云姑娘甚是欣喜,她就喜欢这种清幽之地。 不过住了三四日,村中就出了这样事。纫兰是个极聪慧的,爷爷又是村长,有些威望,所以再三告诫村民不可随意走动,胡乱猜测。 虽人心惶惶,也被那“菩萨”似的大夫给拉了回来,那大夫掐着腰,喊着话,无比自信,大家也就当这是一场天上来的瘟疫,等着大夫救治就好,至于那些黑衣人,反正也被解决了,没什么大事,也就无人在意。 后来在荷花池畔,又发现了几个黑衣人,不过那些人身上都有一道长长的剑痕,昏迷不醒,纫兰便吩咐着一并关了起来。 村民发病的模样,纫兰看的清楚,虽心下疑惑,但也想着瘟疫各样都有,且经过那大夫施针之后,便再无这样的症状。全村几十口人,都由大夫一人来施针,忙到深夜。 直到那人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背也汗水浸透,纫兰看着心疼,帮忙擦拭,趁此机会,纫兰询问其姓名 那人喘匀了气说“程远山!” 一旁的眉敛汗如雨下,用袖子胡乱擦了一遍之后瓮声瓮气的说“你不是叫……!” “闭嘴!”他呵斥了一声“我今后就叫程远山!” “行吧!”他把手在衣服上擦了一把汗,伸出去说“我叫眉敛!” 纫兰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手,也说了一句自己的名字“纫兰!” “我知道!”眉敛大大咧咧的说。 纫兰自讨了一一个没趣,悄悄指了指靠在一颗大树上“青罗刹”“他叫?” “唐泗水!”没等眉敛开口回答,一旁的程屿抢着说道。 最后所有都人都安顿好后,这个唐泗水是他亲手抱回去的,纫兰给他们安排自家的院子,唐荥睡得深沉,梦中也是眉头紧锁,程屿偷偷给他抚平。 纫兰给唐荥指了路,唐荥走过一次,便不陌生。 早间荷花悄咪咪开了两朵,并蒂双生,缠绕着开完了余生。只不过这村中雾气依旧磅礴,尤其在水边,竟似炊烟一般,袅袅而升。 程屿在池边练····练刀! 唐荥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虽说有雾,但也不至于看差这么多。他拿得不知是谁家的砍柴刀,刀身豁了几个口子,刀背锈迹斑斑,挥舞起来,十分费力。 程屿身形轻盈灵便,但没有从小练过,使剑全凭自己能领悟剑意,剑招简直没眼看,当时细腰在他手里都略显宽大,如今这把大刀,不似人在使刀,而像刀在指使着人。 可一旁的纫兰看的眼冒星星,还不时发出“哇!”的声响,她没习过武,自然不懂什么招式运气,只是看着清晨光下,荷花池畔的少年拿着一把大刀肆意挥舞,别有一番风流自然。 唐荥心下不悦,暗暗吐槽“真是没见识!” 可转头一瞧,右侧的水车旁,有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也在流着口水观看,他黝黑的脸庞消了些肿,露出些许轮廓来。他五官硬朗大气,人也肩宽臂长,再长两年也一定是一个英俊少年郎! 可他又不是没练过武,怎就看不出来这人不会使刀呢? 可练着练着那刀身竟变得通红,程屿挥舞也顺畅起来,破空之时,蹦出几束火星子,一阵一阵的热量也随着刀身向四周扩散,将荷花轻轻拂开,摇曳着似翩翩起舞。 唐荥忽的想起,那日眉敛用的也是一种带着火星子的刀法,会不会是同一种,眉敛父亲早逝,有可能这刀法没有传下来,所以程屿···· 唐荥不由得心里一酸,这人怎么···怎么对谁都这么好,那人可是要杀你的!同时他也诧异,这含渊谷到底多有底蕴,旁人门派的功法,就没有他们没有的,而且程屿竟然能记得这么多,且都用的不错,他到底是有多厉害! 他暗自思量着,忽而耳畔传来一声温柔的声音 “在想什么?” 第40章 飞光村——祠堂议事 “在想什么?” 他一个机灵,跳将着走开,打眼一看原来是昨天的白衣女子,她换了一身粗布麻衣,跟村中女子打扮无异。但她皮肤过白,脖颈过长,一副矜贵若柳的气质,实在是跟这衣服不符。 清晨氤氲,雾气悄悄弥漫,而她仿佛披了一身晨雾而来,模糊着看不清。唐荥想起昨日的深渊,不敢抬头相看,也一时忘记了那女子问什么。 忽而池畔另一侧传来一阵欢呼,都是女孩子,声音轻快尖锐,扰的云雾都慌得躲开。 原来是程屿将那刀收势,炸出一阵花火,星星点点,散落了半个池塘。 他嘴角带笑,杨着下巴,一转手腕,想将刀转一个圈,可结果没转好,直接掉进池塘中,阿鸢在一旁想帮忙拉住,可它只能“啾啾”两声,哪能叼住刀啊! 他却丝毫不慌,张开手嘚瑟的转了一个圈,眯着眼睛,露出八颗牙齿,阿鸢也跟着他在手臂上下纷飞,仿若表演结束,在谢幕一般。 唐荥这才看清周围全貌,不仅水车边上有人,就连旁边柴火跺也趴了几个姑娘,茅屋顶上也站着几个,这人大早上耍刀,被围观了一个遍。 他谢完幕,纫兰马上跑过去,连带着一群姑娘将他团团围住。唐荥没眼看,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那姑娘还跟他说了一句话,过了半晌他没回复,可一转头发现那姑娘还在看他,不过带了些笑意,眼中那深渊散去,不过瞳色过于炯炯,唐荥亦不敢直视。 他带了些许尴尬,不知怎样应对姑娘的眼神,只是略略低下头,闷声说了一句“你···你伤怎么样了!” 昨日他们兵分两路,因他功夫最强,虽有脚伤,但也不太碍事,程屿让他去村子里找一个漂亮女子,临了还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无论如何,别让她被带走” 唐荥不懂这无论如何是何意,也不明白这女子到底有何危险,只是程屿告诉他的,他也不多问。 当时情况危急没有思索太多,如今早上头脑清明却咂摸出一丝不对劲来。 程屿与他说过这雾气不寻常,里面有蛊,但这蛊似乎……似乎唐荥想起昨夜之事,忽的惊起一身冷汗。 这蛊莫不是冲着这姑娘来的,他昨日有一瞬的失神,直到今日,也想不起到底发生过什么。 但那些黑衣人分明要吸姑娘的血,且看着也像是失去神智的样子,忽而他一个激灵,他昨日不会也似那些黑衣人一般吧! 所以这蛊……到底…… 他思索至此,寒毛直立,有些惊恐。 可姑娘温和着说“多谢公子关心,纫兰已经帮我上过药了!” 这样平和柔静,到显得他大惊小怪起来。 “哦!”唐荥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本就话少,尤其面对女子,这一时的缄默,尴尬的连周遭空气都是凝固的。 他平常也不是话多的人,且性格生冷强硬,与人聊的不开,现在又思索良多,不知该如何继续。 “昨日公子使剑,剑法可叫“无常””女子怕是看出他困境,自己续上了话题,昨日乱中唐荥回了一句,她竟记得。 “是哪一派的剑法?” 唐荥低下了头,轻咬了一下嘴唇吐出两个字“华山!” “原来是华山,难怪能这么厉害!”姑娘夸赞了一句,随后脸上浮现出难得的喜悦“我有一个妹妹,也喜欢练剑,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华山学剑!” “嗯···华山每年都招弟子,可以去试试!”唐荥说着后退了一步,保持点距离。 “是吗?只是不知她天资如何,能不能入得了华山的眼!”还没去就打退堂鼓,姑娘心绪满满。 “华山收徒天资不是首要,但心性和品质是最要紧的!”唐荥听不出旁的,只以为她担心妹妹入不得华山。 “是吗?”女子略回了一下神“她不爱说话,内敛沉静,但有时···”女子戛然而止,又问向唐荥“不知公子天资如何,若练剑练到你这样,需多久时日!” “他自是天下顶尖的那一个,千百年出这么一人,若练到他这样,不如去修仙来的简便些!” 程屿从唐荥身后走来,几乎叫嚣着打滑,手顺势搭上了唐荥的肩膀,唐荥呼吸一滞微微侧过头去嗔骂了一句 “胡说八道些什么?” 可这一侧头,他却发现程屿脖子上有一小块红痕,他好奇的上手搓了一下,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这啊!”程屿低头看他,似笑非笑“昨天被蚊子咬了!” 唐荥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想不出什么不对,就被那女子的声音打断 “原来是你!”她好像跟程屿认识“纫兰跟我说,村里来了一个顶厉害的大夫,就是你吗?” “怎么?”程屿一挑眉毛“不像吗?” 纫兰带着一群小姐妹跟在身后,忙忙附和“像··像···村里人都说您是活菩萨呢!” 程屿笑了笑,不客气的说“行啊!立地成佛了!” 女子也笑了笑,柔声说“你是,程远山!” “是啊!云在!”他也轻易说出姑娘的名字。 这两人虽笑着,但他们之间似乎涌动什么暗流,就连那远方的雾气似凝结在此,成了一层厚厚的水幕,隔着这般,怎能看的清楚。 之前他问程屿接下来去干什么,他说要帮时行风找他家小姐,时行风应该是太湖派的人,这女子又姓云,那她····太湖派云在。 唐荥暗暗分析了一通,感觉吞了一块石头一般,不能吐出,更不好咽下去。他才不信程屿说的什么行侠仗义的屁话,但他为什么找这个女子呢? 他不禁拧起了眉头,纫兰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察觉道他们之间不太对劲,忙打着圆场“程公子,我爷爷说还有事要跟你商议一下!” “好!”程屿答应的痛快,但却倚靠着唐荥不撒手,慢慢向前磨蹭。 那女子也没说旁的话,只是迈着小步子跟他们一起走,她走在唐荥身侧,他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既然是太湖派的,怎么她的内息这般沉重,不似练武之人,且脚步孱弱,分明只是一个弱女子,太湖派能姓云的,且这个年纪,应当是掌门的女儿,如今武林以功夫强劲为尊,为何太湖派的大小姐,却没练过武。 “诶!”唐荥突然顿住,程屿被他带的一个踉跄“你干什么?” 她之前说妹妹···妹妹想来华山学剑,可是太湖派的掌门之女怎么放着自家的功夫不学,要学别人的····。 唐荥忽而想到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瓮瓮的说“没什么?”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谁拿我砍柴刀了!” 程屿瞪大了眼睛,一把抓起唐荥“快走 !快走!” 唐荥呆呆的来了一句“我脚···” “诶呀!麻烦!”说着程屿一把将唐荥背起,一溜烟的跑走了,纫兰在后面张大了嘴巴,默默吐槽“这人···当什么菩萨啊!” 而云在却捂着胸口,无声而落寞起来 。 唐荥靠的更近才觉得不对,蚊子叮的包怎么都得红肿起来,可他脖子上那一小块,只是红了一片,他想起昨晚有一段时间失去记忆,他这块红不会跟自己有关系吧! 唐荥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他昨晚干什么了! 还没等他思索出个结果,程屿小声说“别跟村民说这是蛊,只是说是普通的瘟疫就好!” “那这蛊好解吗?”唐荥问道 “我觉得不难,但是蛊总归是吞噬人的气血为生,虚弱一阵子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程屿答道。 “可这蛊是为了寻云在下的!”唐荥问道 程屿停住脚步,有些不可置信的说“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中过蛊!”唐荥斟酌了一下说 “也是!但你啊,比旁人都强多了!”程屿挑了挑眉毛 “我···”唐荥有些结巴的问“我····我都干什么了!” “嗯!”程屿拉长了声音“你不记得了!” “这···这··没什么事吧!”唐荥小心翼翼的问 “没事!能有什么事!”程屿笑笑。 唐荥觉得一丝热气上脸,他轻轻拍了拍程屿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就行!” “怎么?我这背上不舒服,人家姑娘可都十分赞扬呢!就你矫情!”程屿大言不惭的说。 唐荥顿时黑脸,加重了语气“你放我下来!” 程屿听出不对劲,赶紧将他放下来,悻悻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还是硬邦邦的口气,说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朝着村长那边走去。 村长早已恭候多时,在村里的祠堂特地摆开架势,摆上几个茶桌凳子,带着几个德高望重的村民,翘首以盼。 跨过面前这条水沟就是祠堂,水沟上架了一座木桥,特地错开了祠堂的正门,形成一个暗角,从这座桥上过,祠堂的人看不见。 上桥之前,唐荥顿住,问了程屿一句话,程屿未答,他也未停。 桥下是一条窄窄的溪流,清澈的可以看见水底的绿草,那些草若在陆地上,定直愣愣的高耸几丈。 只是多年来在水底被磨平了,顺水而流,若非带些乍眼的颜色,都以分不清草与水的区别。 村中雾气又隐隐浮现,一瞬间竟连一桥之隔,都要看不真切。 程屿瞧见那水草顺着水的波浪柔顺起来,他忽而有些痛心,那人之前多挺直的脊梁,如今却像水草一般,顺着他一次又一次,分明都是假话,分明没有真心。 他如今可不是什么都不顾了吗? “我不想骗你!”他大声喊道,可他沉默良久,又隔了一座桥,几重雾,那人还会在原地等他吗? 雾中隐隐传来声响“我又没说一定要听真话!” 程屿跑了两步,青色的身影立在桥中,在等他。 “唐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个恶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如果我一直在骗你·····”程屿吸着一口气说道 又来了一道雾气,将绿色身影吞没,他不见,他不现。 一时间静默天地,雾气凝固成山水相隔的阻碍 ,似几千里 ,几万重,他们之间,跨不过,解不开,无人开解我心,无人予我山水。 青衫沾了雾气带着水韵湿重,他的睫毛也沾了几滴水珠,亮闪闪的铺满了整个星空,还是那泗水调头,围住了远山。 他破天慌的笑了一下,眉目舒展,万事不念,转头近了两步“你又不是骗我一次两次了,多骗几次又何妨!” 远山被洪水冲溃,挣扎着说“你这样有锋芒的人,何苦为了我磨平棱角!” “你傻了,我是泗水,水哪来的棱角,等冬天的吧!你再不快点,真要入冬了!”他略带轻快的说道。 这座桥啊!叠叠长,悠悠远,晃啊晃,绕的这山总也越不过水去。 这村中祠堂放了许多先祖牌位,从下至上,呈一座小山的模样。 雾中本就晦暗,祠堂内便点满了火烛,星星点点温润的光,也衬托这祠堂有些温馨。 村长上座,右手边第一位便是程屿,左手边第一位是云在,唐荥挨着程屿,眉敛挨着唐荥,另一边正是全村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一位婆婆花白了头发,面容慈善,他们一进来就笑眯眯的让座。 纫兰就在旁边服侍着端茶递水,山野茶香不似高堂大院那般内敛沉静,别有一番随风而散,广袤天地之味,这茶香混着祠堂内点的香气,让人闻之精神一阵。 唐荥一进这个祠堂,便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这香……“酒阑花谢”可以驱虫去湿,是唐门最经常点的香。 这村子虽不大,但老者德高,面庞宽厚,小者知礼,活泼伶俐。不似一般的乡野田家,颇有大家氏族的风范。 这一看便是端坐上位,那个村长治家有方的功劳。这村内同气连枝,虽有许多小家,但也同为一个大家,昨夜发生的事过于惊奇,却没有人惊慌闹事,连夜收拾行囊逃窜,足以见识这个村的风貌。 茶过三番,礼过三巡之后众人才落座。 程屿几番客气推辞众人谢礼,装的有模有样,分明是一个妙手仁心,不慕钱财的良医了。 村长彬彬有礼落座即开口“程公子仁心妙手,救我村寨于水火,此等恩德,吾等无以为报,只是乡村粗鄙,但凡程公子所求而我等能及之事,定万死不辞!” 这话说的够情义,村长不似村长,成了满口礼仪道德的教书先生。 程屿呷了一口慢悠悠回道“您老倒是严重了,无非是路遇此地,闻纫兰姑娘求救,任何一位医者,都不可见此情形避而远之,若说功德,也可叫上天有好生之德!” “公子大义!”村长有些激动,拱手让礼“不知可否将公子家乡籍贯,生辰年月告知,我等给公子里一个长生牌,日夜供奉,感念公子大恩呐!” “不必了”程屿将茶杯放下“铛!”的一声“我本天地一行客,浮萍无根的衰草罢了,实受不起老人家的香火,况且这时疫还未完结,供奉我,还不如去敬敬瘟神”他说着看了云在一眼“好让这时疫赶紧过去!” 人家彬彬有礼,他这话说的到不甚客气,但他这人似乎最讨厌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实实在在的才来的痛快! 村长颇有大家风范,这样也不恼还是有礼的说“公子说的是,我这就叫人将瘟神娘娘供上保佑我村民早日康复!” “只是···”村长转了一个话头“这剩下一应事宜,还得劳烦公子和这几位少侠···村里所有人都听公子调遣,所需什么砭石药品,皆可开张单子,我着人去买!” “不必!”程屿果断拒绝“这算是瘟疫····所以未痊愈之时,所有人万不可出此地!” 唐荥眉头一跳,不可出村···· “是···是”村长连忙点头称是“是我考虑不周,但····” “你不必担心”程屿知道他想说什么,接上了话“我来时已经带足了药材,够全村人的用量,只是不知,村内柴米可够支撑多久!” “哦!那多谢公子!”村长连忙道谢“去年是一个丰年,所以柴粮储备不少,我们这村平常就不太与外界往来,自己自足也是足够的!只是这药品的银钱,还是要交给公子的!” 村长也算是识大体,当初程屿去买药时,差点就要当梁上君子,可临走被唐荥塞了一个钱袋,他有些惊讶 “你不是没钱吗?” 唐荥呆住“我没说我没钱啊!” “那房费让人家时行风付!”程屿瞪大了眼睛说 “你也没让我付啊!”唐荥眨巴眨巴眼睛。 程屿········ 村长即这样说,程屿也没想拒绝,刚要答应,沉默良久的云在突然开口 “我在贵地叨扰多日,这药费便由我来付吧!” “不可!”村长果断拒绝“姑娘是贵客,来村子时日不久,我等已然招待不周,如今又害姑娘沾染时疫,怎可要姑娘来付药费呢?” “我···我”云在没说下去,脸上似乎有些悲伤,但缓缓抬头说“这些银钱也算我略尽绵薄之力,爷爷若不把当外人,就收下,不然,我真的无颜在住下去了!” “这····”村长有些犹豫 “爷爷!收下吧!”纫兰在身后劝道“要是家人就该同舟共济啊!” “臭丫头!”村长笑着骂了一句“还学会咬文嚼字了!” “好吧!即是这样我们也就不推辞了,我代表全村老少谢谢姑娘了!”说着村长就要给云在行礼。 云在赶紧起身上前托住村长的胳膊,眼眶含泪说道 “爷爷!您这是折煞我了!” 村长又掉过头来问程屿“公子,还有一事,不知那捆在柴房的人如何处置!” “嗯····”程屿拉长了音调,村长看出他的为难,小心翼翼的说 “他们来时说我村中传了瘟疫,要将全村的人都聚集到一起,虽说态度蛮横,但至少没做伤人之事!” “是吗?”程屿抢白道“他们····” 突然他看见了云在的目光,轻飘飘的云朵带着些许泪水,她悄然摇头,似在乞求,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那些人对她做了些什么。 程屿咽回了一句话“也是····既然没伤人,没出什么事,那便放了吧!” “可公子不是说这时疫未过去,所有人都不得出村吗?”村长疑惑道 “哦!”程屿一副忘了的样子“那便等好了再放人吧!” “可····可”村长有些犹豫“他们自称是唐门中人” 程屿回了一个眼神“唐门如何?” “唐门!”眉敛本来昏昏欲睡,听到这声音立马精神起来“我们在客栈遇刺不也是唐门的人吗?” “哦!这····”村长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难不成这些人是假借瘟疫之名来等我们的!”眉敛一拍桌子。 唐荥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眉头。 “等·····等····等我们干什么?”程屿有点不明白他的脑回路。 “干什么?为什么好好的在客栈睡觉就有人要杀我 !到这个村子也有他们的人,会不会·····他们修炼什么邪功专挑年轻男子下手!”眉敛说的一本正经 程屿叹了一口气,实在不想跟他争辩什么! 转过头跟村长说“有些人会假借唐门的名义,他自报家门也不一定是真的!” “哦!也是!也是 !”村长连连点头 “我想着瘟疫可能是因地气不好,所以村中才横遭这一难····本来此地瘴气较盛,时常有些不好的时疫也是正常,只是这回严重了一些,所以····”程屿慢慢的说着 眉敛见无人理他也悻悻的坐下了,但是他不气馁用手拍了拍身旁的唐荥“你说唐门是不是很可怕!” 唐荥白了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公子!说的极是!我们这村啊从前都是瘴气毒虫,也幸好唐门的长老来教我们如何驱瘴气,避毒虫,这村子才慢慢人丁兴旺起来,我一听他们说是唐门的人,就以为是救我们的,现在想想唐门的人怎会这般手段,把我们围堵在村口,要灭口一般,看来是他们假借唐门的名义来做的!”村长缓缓说道 “你胡说,那唐门只听说过害人的,咋会救人呢!”眉敛粗着嗓音说道 “谁胡说,这蜀地本就多瘴气,毒虫,你去问问,哪个村子没受过唐门恩惠!”纫兰大声喝道。 “纫兰!”村长训斥了她一句“不得无礼” “诶!”眉敛不吃这套“你去江湖上打听打听,谁人不知唐门下毒使暗器,遇上了都要绕着走的!” “呵呵!”村长尬笑了两声“公子莫激动,我这孙女不懂事,只是我山村粗人,哪里只江湖事呢?只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可知恩不报,所以任凭外界如何传言,唐门在我们这就是恩人,我们只有感激的份,万不可说恩人一句不好的!” “切!你们就该去外面扩宽眼界,别把毒虫当神龙!”眉敛丝毫不客气,大大咧咧的说。 “你便眼界宽,蠢货一个,还不闭嘴!”唐荥冷冷喝道 眉敛旁人不惧,唯有这人,是真拿剑抽他,他识趣的闭上了嘴,但还是脸庞鼓鼓的,不服气的样子。 坏的就是坏的,大家都说他们坏,他们能好吗? 眉敛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之前程屿打那人一巴掌的时候 ,说了一句什么,他有点记不清了。 第41章 飞光村——武学境界 众人要走时,一开始那个笑眯眯的婆婆拉住程屿的衣袖 “怎么!”程屿一皱眉头 “公子····”婆婆依旧笑着将程屿拉到一侧悄悄问道“可有娶亲啊!” “哦!”程屿舒了一口气“自然是没有!” “那····你看纫兰怎么样?”婆婆想撮合纫兰和程屿 “我看啊!”他特地回头看了一眼,纫兰不明所以,也看了回来 “极好!”他这两个字咬的极重,这姑娘“极好!” “那····”婆婆挑了挑眉“这事···” “您看着办!”程屿也挑了挑眉毛 ,不着调的说。 “行!行!行!” 说着他便潇洒离去,唐荥在身后脸黑成锅底,眉敛也听到了,小声安慰“没事,男人三妻四妾都正常,你师姐肯定能当正妻!” 唐荥咂咂嘴,心想什么药能给人毒哑就好了。 时行雪被关在一间茅草屋中,四下都是柴火,他早就醒了,查看身边的人,除了那天晚上跟着他的两人,剩下的四个人身上都有剑伤,他瞬时反应过来,那天晚上那一行人中还有个没露面的,是个用剑的高手。 可这般高手来这村子做什么。 本来他接到任务是让他撤离此地,可他非要擅作主张,结果···难不成那一伙人也是来找云在的,让他们撤离,就是让那几个人进来。 为首的人,以及那个高个子的都带着遮脸的东西,说不定还是老相识,来抢他的功劳。 “哼!”他冷哼一声,都是同门,还搞这些花花肠子,谁不认识谁啊! “会不会···”他低头思量“那个时行风也在附近,他本来就好大喜功,仗着一身唐门功法,横行霸道,可他应该在盯着程屿啊!” “诶呀!”他叹了一口气,使劲挣扎了一下,这绳子竟解不开,他只得打坐调息 ,而后想起不对劲来,向身边人问道 “诶!你们昨天还记得是怎么被人绑上的吗?” 飞光村中心地方有一块不规则的空地,平常村民闲时茶余饭后,都爱来此地歇脚。所以有模有样的摆上几块大石头,以及种了一圈五颜六色的鲜花。 花丛鲜艳,花中姑娘嬉笑颜开。 有人拿着一把药草仔细分辨其中杂草,有人撸起袖子,露出藕节似白嫩的胳膊,用葱段儿似的五指在一大盘清水里来回搅和,将那些根茎状的药上面的泥土涤荡下去,手儿一摆,水而一晃,浪潮浪涌,荡起涟漪。 “嘎吱!嘎吱!”眉敛坐在一处药碾前,极不情愿的用脚碾压着药草。 这人有什么心思全都藏在脸上,那张黝黑的俊脸平常总是五彩斑斓的。 纫兰偷偷看了他一眼,觉得好笑。早上从祠堂出来之后,程屿就把他分配来跟姑娘们一起料理药草,他自是一百个不愿意,可也只是略嘟囔了两句,再无旁的话。 纫兰这几天对他们三人略有些了解,这几人都是身负功夫的少侠,但性格迥异。 程屿缄默时自是有一种无可言说的缥缈九天外的神性,可亲近又不能太亲近,且“红玉半开菩萨面,丹砂秾点柳枝唇”,这般长相怎么都叫人怜爱,不过一张嘴酸涩,脾气上来更是能呛死人,所以姑娘私下给起了一个外号叫他“菩萨蛮!” 蛮横的菩萨!!! 况菩萨坐下还有一座青衣罗刹,青色在天,胜蓝无形,不过似晴天净水,怎么都不起波澜。 正因无波无浪,自是无话可聊,虽是少年模样,只像苍老青山,隐隐看透世间。 纫兰对唐泗水这人不甚了解,甚至有些害怕,只因他寡言少语,且面上清冷,不太与人亲近,而且身旁总有那只诡异小鸟不知从哪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不见,总是清冷的不像人间之人。 而面前这位眉敛便是十足的少年心性,娇憨鲁莽,心中想什么便摊在面上,所以纫兰与他更亲近一些。 “眉敛!”纫兰叫了一声 相比于其他人还得加上尊称什么公子,少侠,这个大个子,就算叫出他的名字也不算违和。 “嗯?”眉敛应答了一句,眉毛皱成毛毛虫的模样回头看她,姑娘们一阵嬉笑,都觉得他可爱。 “你是江湖中人吗?”纫兰问道 “当然是了!”眉敛一拍胸脯骄傲的说 “哈哈哈 !”纫兰笑了笑“那什么是江湖啊!” “江湖···江湖就是····快意恩仇、行侠仗义、策马扬鞭、美酒佳人!”眉敛不知所云的堆砌了一堆词语。 “哦!就像是话本子说的那样!”纫兰恭维道 “差不多吧!” “那你是大侠了吗?”纫兰继续问道 “我····”眉敛低下头“我功夫还没练好····就还不算!” “那你练的是什么功夫!”纫兰很是好奇 “我···我练刀!” “练刀?你会成为天下第一吗?”纫兰睁大了眼睛说 “我····”眉敛看了看她“我不知道!” “我看话本子里的大侠,都得有一个凄惨的身世,被打压,被欺辱,但是天赋异禀,还有一个红颜知己,一直陪伴左右···”纫兰摇头晃脑的说着“你有吗?”随即靠近了一些问道 “我····我没有!”眉敛有点结巴 “那你说你们江湖中人跟我们种田的人有什么不一样啊!”纫兰继续问道 “当然不一样!”眉敛提高声调“那能一样吗?我们走江湖的,都得练武,无论寒暑晴雨,从小娃娃时候就得练基本功,你都不知道有多辛苦!” “可是我们从小就种地啊!你看哪家小孩子不是会走路就能下田了!”纫兰不服气 “练武需要天资的,优胜劣汰,没有天赋迟早被人比下去 ,甚至被门派驱逐出去!”眉敛继续分辩道 “那种地便要看老天喽,雨水太多地里就涝了,雨水太少就干旱了!收成不好,一家就得饿肚子 !”纫兰说道 “这哪有可比性,练武跟种地有什么关系!”眉敛不乐意了 “你不是说要天资的吗?那天赋不就是老天给的吗?跟我们种地靠老天吃饭有什么区别啊!” “这····这···”眉敛一时结巴不知说什么 “我看很多大侠风餐露宿,衣不果腹是因为他天资不好吗?是因为他练武不够勤奋吗?”纫兰问道 “那些大侠是游侠,他们不在乎这些俗事的身外之物,只想提高自己的武学境界!”眉敛难得反应过来。 “嗯····那他们这般凄苦成为天下第一了吗 ?”纫兰说 “你以为天下第一是什么?天下那么多练武的,只有一个第一,若人人都是天下第一,这叫什么武林啊!”眉敛说 “不能成为天下第一图什么呢?” “图···武学境界!” “所以就是什么都得不到了,名啊!利啊!都给别人,自己剩下了武学境界,我们种地还得有收成呢?要是看年头不好,便及时止损,不再付出人力物力,寻别的出路,但练武的,你们江湖是不是只有一条出路呢?”纫兰歪着脑袋问道。 “怎么会?天下那么多人习武,难不成都是无用功!你一个个种地的村妞懂什么?”眉敛气急,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我是不懂什么江湖中事,但我知道种芝麻得芝麻,种西瓜得西瓜,即便年头不好,辛勤一点总有收获,可你们习武又能得到什么?”纫兰丝毫不惧继续问道 “能……能为我父亲报仇!”眉敛喘着粗气说 纫兰没想到说两句话能勾出他的陈年伤疤来。 “对……对不起!”她心思敏锐,能察觉出他不对劲了,赶忙道歉。 眉敛看她这副样子也自嘲起来“你对不起什么,凭我的天资可能这辈子都不能为我父亲报仇了!” “杀你父亲的人很厉害!”纫兰皱着眉头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他已经死了!”眉敛低声说 “那你怎么报仇啊!”纫兰瞪大了眼睛 “他……他还有儿子!”眉敛有些结巴 “那他还有孙子吗?”纫兰无头脑的问道 “嗯?”眉敛不解 “你若杀了他儿子,那他孙子是不是也来向你寻仇啊!”纫兰瞪大了眼睛求一个解答。 “可···可能吧!”眉敛似乎泄了气,声音低弱的说 “我从前养鸡,被邻居家的范大娘给打死一只,我打算跟她理论,她蛮不讲理不肯赔我,指着她养的那群鸡说要让我也打死一只,就当报仇了,我当时胆小不敢去做,等我想好了给鸡报仇的时候,范大娘死了,那群鸡归了他儿子所有,我要去打死鸡的时候,她儿子不让,说是死人打死了我的鸡,又不是他;我要报仇去阴曹司找死人和死鸡去报仇,若是打死他的鸡,他也是要还我还回来的! ”纫兰说了一大通 眉敛额间青筋暴起“你说我爹是鸡!” 纫兰翻了一个白眼“我只是说鸡而已,可是人死了,我那只鸡的仇也报不了;而且我也不想添新仇而已,可你不一样,你可是杀父之仇!” “所以杀父之仇是一定要报的对吗?”眉敛回头看她煞有介事的说。 “既然争天下第一这么难,有一个仇家在面前,你便可有个由头更加勤奋,那你练武便不是无用功,况且你要是报了仇,等他的子孙后代来找你寻仇,便时刻提醒你,不可松懈,若到你的后代,也可时刻提醒儿孙有仇家在世,便不可懈怠,万一你有个天资极高的后代,万一成了天下第一,便可青史留名了。问及如何成功,便有故事可提,也就成了一般的英雄话本子!”纫兰亮着眼睛说道 “是···是吗?”眉敛差点被她绕糊涂了“可···可我那仇人十分厉害怎么办!” “若你杀不了,你便留下去,子子孙孙总有人能报仇的!”纫兰坚定地说 “真的!”眉敛有些疑惑 “真的!”纫兰肯定“话本子里都是这么说的!” 眉敛低眉思索,慢吞吞的说“你说的对!” “就是!”纫兰笑了笑“所以你之后要做什么?” “生个后代!”眉敛看着纫兰说 “呸!登徒子!”纫兰一皱眉头啐了他一口。 眉敛呆呆的抹了一把脸“你说万一他没后代就被杀了怎么办?” “这···怎么会,人都会有后代的啊!”纫兰看他认真了便开始胡诌糊弄起他来了。 “也是···我还打不过他,等他当爹了,说不定我就能打得过他了!”眉敛自言自语道。 纫兰撇撇嘴,心下暗思量“真是个傻大个!” 这村中的雾气只有在清晨太阳出来时才略略散去,而后浓雾弥漫,说是仙境,但更像阎罗殿。 雾中的荷花,带了层白纱,幸而她是嫩粉配着新绿 ,不然肯定叫着雾气吞没。 荷花池旁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程屿撩起裤腿,光着脚在水池边踩水完。云在从远处走来,披了一身缥缈雾气,还不如水中的荷花显眼。 她本就身形瘦弱,走路过来便娇喘点点,捂着胸口缓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村中人不会有事吧!” 程屿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怎么,云姑娘不信我!” “你若是只看出这里人得的是瘟疫,我如何信你!”云在冷声道 “若不是瘟疫,那姑娘说这里是什么?”程屿一挑眼眉缓缓说道 她未答,只是蹲下身子,撩开他袖子,瞧见了手腕上纵横的疤痕,她一瞬间落下泪来“你···你竟与我是一样的人!”